第七十五章 推荐芸香
只是之后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太一样。沈兮瑶，哦不，是穆建明出谋划策，不仅节省了一些花费，还力挫南楚和蜀国，吓得后秦也不敢参与其中。大魏没付出什么代价得到了大批的奇珍，杨恪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今日，太仆寺旧事重提。
杨恪盘算的很不错，两场盛宴上虽有花销，可毕竟朝廷前后拨付了五十万贯，而在花销上也节省了很多。鸿胪寺也应该能退回一些钱财，朝廷再想办法拨付上一部分也就没什么问题。
可季恽递上来的折子上，不仅这五十万贯花了个干干净净，居然还有几万贯的费用还没付钱。
之前朝廷拨款的时候是大魏最困难的时候。夏税已经快花完，秋税还没有收上来。杨恪是从自己的内孥中先后两次拿出二十万贯，鲁王还赞助了十万贯。
而且两场盛宴御书房中的几人都是直接参与的，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清清楚楚。也都知道应该节省了一笔开销。现在季恽居然给了杨恪这么个答复，明显是把皇帝和诸公当傻子玩。
这是让杨恪动怒的地方。
听了成康铭的叙述，穆建明一个劲儿的皱眉。
这件事的重点并不在钱上。
大魏现在有钱。
虽然秋税还没完全收上来，可各地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押解税赋入京。还有就是过段时间王家赎回王维仁，支付的五十万贯赌资入账。再不行的话，舔着脸把南楚进贡的那些奇珍卖掉也能获取一大笔的现钱。
再加上这个时期收取的税赋，并不想前世他以为的那样，把税赋全折算成银两收取。
这时收上来的税赋有金银、铜钱、粮食、木材、丝绸、矿石、各种手工制品，可是什么东西都有。
大魏的国库里堆的很多的是根本用不上的东西。太仆寺上书索要的东西里有些直接就能从国库中调拨。
这件事重点在于陛下和诸公被愚弄，直白点儿说就是欺君之罪。
“陛下，您是想让我……”
穆建明不知道杨恪具体的用意，试探着问道。
杨恪看着穆建明。
“耽误了太仆寺的事情，来年就会影响军中用马。影响到军中的战力，不可掉以轻心。不过这不用你操心，宴会花费上一定有问题，你要把这件事查清楚。”
跪在地上的季恽又低下了头。
杨敏之也躬身请罪。
穆建明有些牙疼的吸了口气，这件事不太好办。
“我想先问季寺卿几个问题。”
“你去问吧。”
“呃……”
穆建明看了看地上的季恽，又看向杨恪。
杨恪哼了一声。
“季卿先起来吧。”
“多谢陛下。”
季恽慢慢爬起来，他跪的时间有点长了，腿都有些麻了。
“沈常侍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来。”
“季寺卿可查过盛宴筹备期间所有的账目？”
“自是查过，不然也不敢回复陛下。账中一切收支往来都很正常。”
“不仅鸿胪寺查过，尚书台命廷尉府派人也查对过。没查出什么问题。”
成康铭补充了一句。
穆建明撇撇嘴。
就这时候的流水账，要想做些手脚不要太简单了。
可穆建明不想接这个差事。犹豫着道：“陛下，既然两次查账都没查出问题，就算让我来也不一定能查到。”
杨恪似笑非笑的看着穆建明，从腰间摘下一块玉佩，不停的摩挲着。
“呃……陛下，能否让季寺卿把这些账册全都送来，我再推举一人来办此事。”
“账册是现成的，就在廷尉府中派专人看管。这些账册里不光是鸿胪寺的，承办两场盛宴所涉及的衙门，在这段时间里的所有账目都在其中。你推荐谁来主办此事？你不参加么？”
杨恪有些好奇的问道。
毕竟沈兮瑶之前一直是在军中，进入朝堂还不到两个月，再加之女子的身份。她应该结交不到什么同僚，更别说查账高手了。
“我的丫鬟芸香。”
所有人都惊讶看向穆建明，对这个答案都有些不解。
杨恪呵笑了一声，他被气乐了。
“你的意思是我朝中上下百多官员，竟比不过你家的一个小丫鬟？”
“呃……”
穆建明犹豫了一下。
“起码在查账方面确实比不过。”
“沈常侍你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大放厥词。”
褚如朋呵斥了沈兮瑶一句。
穆建明扭头看过去，见老头面儿上严肃，可眼神里透露着关怀。
穆建明冲褚如朋笑了一下，微微点点头，示意老头安心。
杨恪呵了一声。
“好！这件事办好了不仅记你一功，你那丫鬟朕也赏她一官半职。要是办不好，你就把那玉佩还给朕。”
穆建明有些恍然大悟。
“陛下……后悔了？”
杨恪嘴硬道：“朕做事从不后悔。这不过是给你点儿压力。”
御书房中，除了成康铭以外，其他人都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君臣二人说的是什么。
“可以。微臣先回去安排一下。”
杨恪挥挥手。
“去吧。安排好以后直接去廷尉府查案。”
穆建明跟御书房中其他几人分别行过礼后，离开御书房。
出了皇宫，穆建明连拴在宫门前的马都顾不上，小跑着回到冀北侯府。
呃……骑马是比较快，问题是他不会。
跑回沈兮瑶的闺房，穆建明抱起桌上的水壶，吨吨吨的牛饮一番。用袖子一抹嘴上的水渍，才长出了一口气。
边上的两个丫鬟都看傻了。
芸香已经看出眼前的人并不是沈兮瑶，惊讶的问道：“小……小姐，出了什么事。”
说话间还暗戳戳的瞟了一眼旁边正忽闪着大眼睛的紫菱。
“跟我来。”
穆建明起身走到书案旁，一边翻找着什么一边开口。
“芸香，有两件事需要你去做。”
说话间终于找到一张图纸，打开看了看，转手交给芸香。
“吩咐府上的工匠，把这东西按样式打造出来。”
芸香接过图纸看了看，有些不明所以。
“这是……”
纸上画的当然是穿越人士必备神器，加官进爵的重要助力之一的马蹄铁。
这张图纸，是穆建明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画好的，之前一直没机会使用。藏了快两年了，今天算是找到了最合适的机会。
穆建明也没多做解释。
“打造出来你就明白了。”
“那还有件事是什么？”
芸香问道。
“教你的那些东西，你学的怎么样？”
芸香抬头一副傲娇模样。
“自是不差。”
“那就好，明日你去廷尉府……。”
“廷尉府？”
芸香轻掩檀口吃惊的问道，脸上还满是惊吓。
穆建明当然明白芸香担心什么。
廷尉府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如果换成前世更容易理解的名字就是大理寺。
在前世那样开放的环境下，不少人对于执法机关，暴力机关还都心存敬畏。更不要说现在，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女孩，猛然间听到让她去廷尉府，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了。
“放心，去廷尉府是让你查些账目。用我教你的办法去查，不过要记住一点，不管查到什么只要有人问你，你都说什么也没查到。有问题的账目都详细的记下来，拿回到府里。”
芸香这才放心。
“好，我会注意的。”
穆建明忽又笑呵呵的道：“陛下可是说了，这件事办好了会赐予你官职的。”
芸香眼中燃起向往的神色，一脸希冀。
紫菱一双大大的萌眼中满是羡慕之色，小嘴发出一声惊呼。
“芸香姐，太棒了。”
芸香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本来芸香作为下人应该表表忠心，说些漂亮话的。可是现在这个人又不是自家小姐。
穆建明看芸香的样子也猜出了她的想法。不以为意的一挥手。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今日收拾一下做好准备。”
芸香、紫菱二人行礼告退。
穆建明铺好纸张，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后续的一些安排统统写好。
吹干墨迹正要把信放好，穆建明的手突然一顿。他看到沈兮瑶留给他留的信息的那几张纸，拿起来翻了翻居然是几天前，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看来特殊时期的这几日不能出现的秘密也被沈兮瑶发现了。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情，毕竟他还突破不了天地法则的束缚。
与此同时，在御书房发生的事情已经在京中各级官员中传开。众多官员议论纷纷，都猜测着真相到底是什么。
光禄寺中，微微发福的许渊额头上满是汗水，正背着手心神不宁的在自己的公厅里急急的走来走去。
御书房发生的事情自然也已传到他的耳中，想起那日沈兮瑶满含深意的眼神，他心里至今都有些发颤。
正这时，一个小吏走来，轻轻敲了敲房门。
许渊忙收拾收拾，坐回的书案前摆出官威，恢复了平时沉稳的样子。
“何事？”
小吏推门进来禀报到：“回少卿，赵寺丞说他一会儿就过来。”
“嗯！你先退下去吧。”
小吏闻言行礼退出，还把房门关好。
又过来盏茶的功夫。
一名青袍老者慢悠悠的进来，直接推门而入。
许渊看见来人，忙起身上前，也顾不上客套压低声音问道：“赵寺丞那账目没问题吧？”
“少卿不必担心，账目是我亲手所做的。”
赵寺丞也压低声音回答道。
第七十六章 廷尉府
随后赵寺丞自嘲的笑了笑接着说：“我的本事少卿你也知道，定是滴水不漏的。不要说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丫鬟，便是经年老手也查不出问题的。”
“那就好，那就好。”
许渊微微松了口气，他对赵寺丞还是很放心的。
此人名叫赵德印，乃是账房一道的高手。之前曾在几个衙门中任过职，都是管理着钱款账目。
每隔几年朝廷都会通过三法司对朝中各衙门官员进行监察。只要是这赵德印所在的衙门，在钱款账目这方面定是妥妥当当，不存在任何问题。
也因为这个原因，赵德印后来调入廷尉府，开始参与三法司的监察。他所查验的账目都能从中找出些许问题，被廷尉依为臂助，前途是一片光明。
只可惜后来赵德印有些过于得意，被人抓住一些问题连参了数本。廷尉上书力保，最终官职连降数级。
再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调入光禄寺。
“一卬兄，还有件事需你出力。”
许渊满脸堆笑的说道。
赵德印捋了捋胡须，明白了许渊的意思，瞟了他一眼。
“到廷尉府打探消息？”
许渊嘿嘿一笑。
“不错。一卬兄在廷尉府应该还有些关系故旧，帮忙打听打听消息，也方便你我应对不是。”
赵德印嗯了一声。
“少卿放心，此事我会安排的。还有，如非必要今后你我尽量少些见面。”
许渊自是明白赵德印的意思，便点头同意。
冀北侯府中，沈兮瑶看完书案上穆建明留下的那几张纸，明白了事情的前后安排，一脸的不可置信的打量着芸香，上上下下把芸香看了个遍。
“小姐，你这是……”
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的芸香弱弱的开口询问。
“你还有查账的本事？”
沈兮瑶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呃，是……穆先生闲来无事时教我的。”
芸香吞吞吐吐有些愧疚的回答道。
她总觉得现在这样好像背叛自家小姐一样
沈兮瑶叹了口气。
“算了，也算你学到了本事。不过查账的事情非同小可，你千万小心。实在不行先让芸秀回来保护你。”
“倒是不用，穆……穆先生也交代过我一些应对之法。”
说着芸香把穆建明交代的一些事情讲给沈兮瑶听。
沈兮瑶听完认真的想了想。
“好吧，就按他说的办，我让管家再给你安排两个人。”
芸香大喜高兴的道谢。
“多谢小姐。”
翌日。
沈府的侧门打开，一前一后走出两个翩翩浊世公子。
一身绯色官袍的自是沈兮瑶。
芸香则是一身青色儒衫做男装打扮，同色的逍遥巾将青丝绾成发髻。
二人依次登上马车，两名护卫跟在那车左右一路随行。
车上主仆二人并未说话。
芸香是有些紧张，手指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兮瑶则闭着眼摸着袖中的四枚马蹄铁不知想些什么。
大魏朝廷中，各部衙门绝大多数都设置在皇城中，与皇宫离的并不远。只有少数几个衙门设置在皇城以外的外城中，廷尉府便是其中之一。
马车一拐进廷尉府的街上，其他街道上热闹嘈杂的声音一下就不见了，让人忍不住的也压低了声音。一股肃杀气息迎面扑来，沈兮瑶似有所觉睁开了眼睛，芸香更有些惴惴。
等马车停下，主仆二人下了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廷尉府衙门口前竖着的一通石碑，上面雕刻着狴犴怒目圆睁的威严形象。
廷尉府门前台阶上左右站有四名衙役。见有马车停在衙门口，离马车最近的一名衙役刚要出言呵斥，一身绯红官袍的沈兮瑶就下了车，几人赶紧收敛了些跋扈的态度。
芸香也紧跟着下了车，往前走了两步。
这下不问也不行了。
还是那名衙役抬手示意芸香停步。
“你是何人？来廷尉府何事？”
芸香紧张的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磕磕绊绊的说道：“我，我……我是我们家小姐的，丫鬟。陛，陛下，陛下命我来帮着查案。”
前半句几名衙役听的一头雾水，不过后半句起了作用。
领头的一名衙役想起什么，上前两步，脸上的面色也和缓了一些。
“你是沈常侍府上的吧？那位可是沈常侍？”
说着眼睛看向沈兮瑶。
芸香点点头连声称是。
那名衙役又走到沈兮瑶近前，一躬身。
“廷尉府乃是重地，还请沈常侍示下。”
沈兮瑶明白衙役查验的意思，取出一面腰牌递给这名衙役。
衙役双手接过。
“请两位稍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片刻之后，有几个人快步从廷尉府中走出来。
走在前面带路的，自然是进去通报的那名衙役，身后还跟着仨人。
其中一人，看穿戴配饰竟是从四品的官职。
沈兮瑶不敢托大，连忙行礼。
“见过上官。”
来人和煦的一笑。
“沈常侍不必多礼，本官乃是廷尉少卿张宪宗。昨日已接到宫中的消息，专程在此等候。”
沈兮瑶直起身体抬头看去。
此人身高七尺有余。四方脸，高鼻梁，一双扫帚眉下是有些细长的双眼。脸上带着笑，眼中看不到丝毫的笑意。
张宪宗继续介绍。
“这两位乃是我廷尉的寺丞娄超、薛青。”
张宪宗身后跟着的两人上前见礼，张宪宗继续介绍。
“他们二人在查案断案上也有些见识。尤其是查账上，是我廷尉府有数的能人。只是有些惭愧，鸿胪寺送来的账册，却看不出任何端倪。他们听闻宫中传来的消息后，也要跟着开开眼见识见识。”
沈兮瑶的年纪小，为官经历也不多，还没怎么过多接触各部衙门的各级官员，但不代表她看出来眼前发生的事情是什么意思。
怪不得张宪宗的笑是那样的。
芸香协助查账，在廷尉府的这些人看来是一种蔑视和挑衅。这三人见识是假，找茬是真。
沈兮瑶心里莫名的也有些怪罪穆建明多事。
回头看了眼缩在一旁跟鹌鹑似的芸香，沈兮瑶发去询问的眼神。
芸香读懂了沈兮瑶的意思。想了想穆建明的吩咐，他只是叮嘱自己说什么也没有查到，并没说不让别人看，就点了点头。
沈兮瑶又看向张宪宗。
“自是可以。不过我这丫鬟有些胆小，还请张少卿关照一二。”
“这是自然。两位里边请，我已命人做好准备。”
沈兮瑶和芸香随几人走进廷尉府。
廷尉府的大厅之中也竖着很多，刻画着狴犴形象的木牌，震慑宵小以显公正。
几人走进一个小跨院。
正屋三间，左右各有一件厢房。
正屋的三间是打通的，靠墙的一溜的架子，上面堆放着一册册的书卷，房屋中间摆放着桌椅，其上笔墨纸砚一样不少。
作为四品官员，自然不会在办公用品和环境方面打折扣。
沈兮瑶又叮嘱芸香几句，又跟廷尉府的几人客气一番，便告辞离开。张宪宗亲自沈兮瑶送出廷尉府。
芸香也不耽误时间，把纸张铺开，墨磨好，毛笔膏饱了架在砚台上。
“还请两位把账册取来。”
娄超、薛青亲自把排列好的账册都搬了过来，然后定定的看着。
芸香拈起毛笔在纸中间划了一条细线，左上角写了个十字，右上角又写了个一字。
又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账册翻开，一边看，笔尖一边在纸上扭来转去，圈圈点点的画着什么。
娄超、薛青二个人一头雾水，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不解，同时问道：“这是什么？”
另一边沈兮瑶把马车和两名护卫都留给了芸香，自己步行走出廷尉府所在的坊市。到附近的车马行租了一辆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皇宫中，今日不用上朝，杨恪也没有召集几位重臣在御书房议事。当然御书房中也并非没有旁人，新任太子太师杨敏之正在给杨恪讲解《尚书》。
当皇帝也是要不断学习嘀。
沈兮瑶在御书房外求见的消息报到常迶这里。老太监四指并在一起，向内曲了曲。禀报消息的小太监会意，把耳朵附在常迶近前，常迶轻声嘀咕了一句。
传信的小太监点点头，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沈常侍，陛下正在听杨太师讲经，还请常侍稍后。”
皇帝有事，沈兮瑶只能乖乖候着。
“多谢中官。”
等小太监离开，沈兮瑶“吁”的出了口气。
今天的事又被穆建明料中了。
起先沈兮瑶并不愿意配合按照穆建明的安排。什么双方互留掌握信息，学习穆建明留给她的学识这些。
可穆建明留下的一句话说服了沈兮瑶。
“万一皇帝要召见我，可是因为有事耽搁，最终皇帝见到的是你，而你却不能应对皇帝。一次两次还行，时间长了会被看出你有问题的。”
今天就出现了穆建明所说的情况。
如果今天来的是穆建明，碰到这样的事情就是麻烦。
闯？
偶尔一次或许不会被治罪。
次数多了的话，是想检验一下皇帝的刀够不够利？还是想看沈家的头够不够铁？
等！
他一天只能出现一次，还只有短短一个半时辰的时间。
陛下耽误时间太久的话，又鉴于两人接受到的信息不能同步，皇帝要么见到的是自己，要么见到的是大变活人。
第七十七章 马匹利器
之前穆建明上演过一次大变活人，可他那是顶替自己，他能应对的了皇帝。
自己要是顶替他，自己可不一定能应对的了陛下的一些问题。
御书房中，杨敏之终于放下手中的书卷，吐出一口浊气。杨恪也打起精神坐直了一些。
《尚书》虽然列为五经之中，是儒生必读的经典。可是晦涩难懂也是排在前边的，最起码太史公就是这么认为的。
让儒生们背诵《尚书》不难，可是能看懂的那就没几个人了。不然的话马融、郑玄等人也不会纷纷为其作注。
据说亚圣的“尽信书不如无书”说的也是这本。
“陛下，《尚书》确实晦涩了些，今日就先到这里吧。”
杨恪嗯了一声。
“辛苦太师了。”
待杨敏之离开，杨恪轻轻拍了拍额头，叹着气嘟囔了一句。
“闲的！没事找事。”
“陛下，刚刚沈常侍求见。”
常迶凑上来轻轻禀报。
杨恪一下来了精神。
“快宣。”
沈兮瑶跟着常迶走进御书房，就看见杨恪端坐龙书案后，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兮瑶，有何时觐见？”
不等沈兮瑶行礼，杨恪就开口子问道。
“陛下，昨日太仆寺所奏马匹受伤之事，臣亦知晓。微臣此前久在军中，战马所伤十之六七在于马蹄踩踏尖锐之物后所致。”
杨恪想了想，赞同道：“嗯！确实如此。”
杨恪自继位以来虽未开疆拓土，国土没有扩大一寸，算是守成之君，可对于军中一些事情也是认识了解的。
“所以如果能避免马蹄受伤，那么每年军中更换马匹的数量就会大大减少。微臣就想到这件东西，把这钉在马蹄上，不仅可以保护马蹄，还能让马匹抓牢地面，更利骑乘。”
说着，沈兮瑶取出那四枚马蹄铁呈给杨恪。
杨恪拿起一枚蹄铁举到眼前，翻来覆去的端详。起先杨恪并没把这东西放在心上，毕竟只是几个小铁条。可想想沈兮瑶说的话，越端详面色越是凝重。
“啪”的一声，杨恪把那枚蹄铁扣在桌面上。
“来人，传宰相褚如朋、尚书令成康铭、太仆寺卿秦道速速觐见。”
顿了一下，杨恪又说道。
“再把太尉裘怀辛也请来。”
常迶得到旨意疾步走出御书房，派了几路小太监们分别去宣旨。
“如此利器为何不早些拿出来。”
杨恪责备的训斥了沈兮瑶一句。
沈兮瑶那个委屈，这又不是她能决定的。可又没办法辩解，只能捏着鼻子委委屈屈的受着。
不多时，成康铭最先到场。
尚书令嘛！作为皇帝的秘书，自然要随侍皇帝身边。
成康铭看见沈兮瑶也在，探寻的看了沈兮瑶一眼。可沈兮瑶不敢在这放肆，没有丝毫的回应。
行过礼后成康铭问道：“陛下急招微臣觐见，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杨恪示意成康铭安静继续等候。
半个时辰后，杨恪宣召的几位大臣终于到齐。
杨恪让常迶把四枚马蹄铁每位大臣都给了一个。
“沈常侍，你再把事情跟几位说说。”
沈兮瑶又把马蹄铁的事情讲了一遍。
裘怀辛和秦道摩挲这手中的蹄铁，眼冒精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们当然已经看出蹄铁的好处。
褚如朋开口道：“陛下，此物还需验证一下。”
杨恪点点头。
“褚相言之有理。确实需要验证一下，来人，摆驾少府监。几位与朕同去。”
皇宫中又是一顿忙活。准备车辇仪仗，安排羽林卫沿途保护。
接到消息的少府监更是鸡飞狗跳。唐轶指挥着少府监上下的官员、工匠、士卒等人是净水刷街黄土垫道。又携少府监的一众官员早早的等在门口。
等銮驾驶到近前，杨恪走下来。唐轶及少府监一众官员全都行礼，山呼万岁。
不少少府监的低阶官员是第一次见到杨恪的龙颜，激动万分。
在这些欢迎的官员中，还有一个沈兮瑶看着熟悉的身影，在少府监任职的梁佰辰。
等把杨恪一行让进少府监衙门大堂后，唐轶才询问道：“不知陛下莅临少府监所为何事？”
“兮瑶，还是你来说吧。”
沈兮瑶躬身称是，转过头对唐轶说道：“请唐监正先选一手艺尚可的铁匠来，再找一个炉火。”
“沈常侍是要打造什么？炉火？沈常侍是要熔炼什么还是有何用处？”
沈兮瑶笑了一下。
“能加热铁坯便可。”
“这个简单。”
唐轶招呼过来一名官员吩咐了几句。
一顿饭的时间，两个人抬着一座烧的正红的铁炉到了大堂前的院子里，旁边还跟着一个穿着皱皱巴巴衣服的匠人。正畏畏缩缩，紧张万分的。
沈兮瑶请示了杨恪，带着四枚蹄铁走到匠人前。
这匠人年纪并不大，脸上满是烟火之色。喉头上下滚动，不停的吞咽着口水，两手微微的颤抖，一副畏畏缩缩，紧张万分的模样。
沈兮瑶轻轻笑了笑，出言安抚。
“这位匠工贵姓？”
“小，小人，李四郎。考工令的铁匠。”
说话间，这李三郎还在不停的吞咽口水，舌头还不时舔一舔嘴唇，还是有些紧张。
“那你的手艺一定不错，不然唐监正也不会把你选出来。”
说道自己擅长的事情上，李三郎不怎么紧张了，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也还凑乎吧。不说整个少府监，单单考工令中就有几位的手艺不下于我。”
见李四郎情绪开始平复一下，沈兮瑶才取出蹄铁，详细交代了些事情。
李四郎一边听一边点头。
“这位上官，我明白了。你就看我的吧。”
说着接过四枚蹄铁。一边早有羽林卫的士卒牵过一批马来。
李四郎按着沈兮瑶的交代一通比划，和牵马的羽林卫士卒配合着一起捣鼓。
沈兮瑶心中有有些打鼓，钉马掌不仅自己不知道怎么弄，穆建明也只写了个大概，具体的一些他也不清楚。
虽然也告诉了李四郎一些过程，可具体的还要全凭铁匠自己摸索。
好在李四郎的手艺还不错，人也比较活泛。四枚蹄铁陆续钉到了马蹄上。
马匹也并无任何不适的反应。反而不停的踩着碎步，喷吐着鼻息，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
“找些兵器来，掷于地上。”
这个更简单，都不用随行的侍卫动手。唐轶吩咐一句，少府监众人便搬来数百柄各式兵刃。
少府监的考工令就是负责打造兵器的地方。
在兵工厂还能缺的了兵器？
很快一条兵刃铺就的路面形成，那名帮着钉马掌的羽林卫的士卒又自告奋勇骑着这匹马在路上来回奔跑。
跑了几个来回士卒跳下战马，抬起各个马蹄查看了一番，一脸兴奋的禀报。
“陛下、各位上官。马蹄并未损伤，此法可行。”
众人脸上都露出喜色。
褚如朋捋着须笑呵呵道：“如此朝中可省下一些钱物。”
说完又叹了口气，道：“要不是我朝中财政有些紧张，便能趁此扩充一些战马数量，甚至是骑兵的数量。”
杨恪开解道：“褚相不用担心，有几位爱卿，有朝中诸公，有沈常侍。我大魏定会蒸蒸日上的。”
顿了一下，杨恪又道：“那铁匠晋级一等，赏钱二十贯，羽林卫军士官升一级，赏钱十贯。”
李四郎和那名军士赶紧谢恩。
杨恪既然来了少府监就不能光看个钉马掌，自然还要视察一番。
唐轶带着杨恪等人把少府监上下转了一圈。
沈兮瑶混在人群中，暗暗的把看到的事情都大概记下来。
换穆建明出来不是不行，只是沈兮瑶对于穆建明还有些抵触，不想总是依靠着穆建明来解决问题。而且随行的人这么多，万一漏了马脚，惹别人生疑就不好了。
廷尉府里，芸香刚又抄完了一本账册，放下毛笔，揉着有些发酸的手腕。
娄超薛青二人已经放弃对芸香一探究竟的想法了，因为根本看不懂芸香写的是什么。
出言询问吧，一个是拉不下脸面。二来么，两人也是老账房，自是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方法。
日头往西一转，芸香搁下笔，开始收拾书案上的东西。
“时间不早了，奴家先告辞了，明日再劳烦二位。”
娄超薛青看了看窗外的太阳。
娄超问道：“姑娘可是查出什么了？”
芸香笑了笑并不说话。
等芸香走后，娄超薛青二人直接去了张宪宗的衙房。
“如何了？”
张宪宗问道。
二人一阵牙疼，摇了摇头。
薛青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放到张宪宗的案前。纸上是薛青模仿芸香的样子书写的一些字。
“这小丫头不知用的是什么方法，写的一些东西如画符一般。说是画吧，看着不像。不过我和老娄研究了一下应该是字，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张宪宗好奇的哦了一声，拿起那张纸仔细看。确实如薛青所说，根本不不知写的是什么。
张宪宗双手交叉放在案上，凝眉细思。
“把她今日看过的账册拿来，所写的那些也都拿过来。”
第七十八章 开始查账
能审查案件的都不是蠢人，张宪宗仔细对照着账册和芸香写的东西，花费了一些时间，居然破解了芸香书写的内容。
张宪宗嗤笑了一声，把账册仍在书案上。
“虽然本官还看不懂她在做什么，不过她写的这些明显是账册上所记的收支的钱物数量和时间。只凭这就能查出这账册的问题？她把廷尉府想的太简单了。”
“确如少卿所言。那丫头不过丫鬟出身，就算懂些账房的学问，居然敢到廷尉府卖弄。”
娄超恭维着说道。
张宪宗斜了娄超一眼。
“我说的是沈兮瑶。”
马屁拍在了马蹄上，娄超尴尬的笑了笑，不再多言。
薛青比较谨慎，上前拿起账册和芸香所写的纸张仔细对照着查看。良久才开口道：“少卿，为何她将调入的钱物都记在了十字的一方，调出的钱物记在了一字的一方？”
张宪宗也不藏拙，大方的承认。
“这个本官还看不懂。或许这就是她独特的方式。”
深夜，沈府后宅。
芸香端着些水果送到沈兮瑶的闺房中。看见正伏在书案上翻看着一摞纸张身影，便知此时出现的肯定不是自家小姐。
穆建明一边翻看着沈兮瑶记录的今日发生的事情，一边吐槽。
去少府监就去少府监，起码把少府监大概画出来吧。结果纯文字描述，一点儿也不直观。
至于沈兮瑶在纸上抱怨他，并没有把钉马掌的详细过程记录下来。穆建明直接选择了无视。
钉马掌他也不回！
听到芸香的动静，穆建明抬头问道：“怎么样？能看出账目有什么问题吗？”
芸香摇摇头，放下托盘，从袖中抽出一卷纸递给穆建明。
原来芸香把账册誊抄了两份，一份留给了廷尉府，一份带了回来。
“账目往来都很正常，调入调出的钱物账目上都是一致的。按照你教我的那些，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高手啊！”
穆建明摸着光洁的下巴感慨道。
随后便接过芸香誊抄的账目大致查看了一番，看着熟悉的阿拉伯数字，穆建明哀叹了一声，把账目又还给芸香。
“单单这几张纸还看不出来。等把几个衙门的所有账目都誊下来，一比对就能看出问题。数据时不会作假的，除非数据本身有问题。”
说话间穆建明想到了什么，又从芸香手中把那一卷纸拿回来重新查看。
“果然有问题。”
过来好一会儿穆建明才放下账目。
芸香惊讶道：“你看出了有何猫腻？”
穆建明没有说，又把账册递还给芸香。
“是有一些，不过现在说这话还太早，还不能告诉你。等你把账册都抄回来再说。”
芸香撇撇嘴，接过了那一卷纸。
“对了。今日府中还收到一封给小姐的信。小姐看后有些发怒，几把就把信撕掉了。”
“哦？”
穆建明疑惑的翻了翻沈兮瑶留下的信息，并没有发现这件事。
“信里写了什么？”
芸香从怀里取出几张撕碎的纸递给穆建明。
“我也不知，我只是悄悄的把这些碎纸收了起来。”
穆建明接过那些碎纸，有些玩味的看着芸香。
“怎么现在愿意帮我了？”
芸香低下头嗫嚅着道：“你的所作所为也是为了沈家好，为了小姐好，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所以……”
穆建明嘴角抽了抽。
好人卡来的太突然了。
心累的挥挥手。
“好了，你先下去吧。”
芸香低着头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穆建明疑惑的看了看芸香。这丫头原来可没这么客气。
穆建明并不知道，芸香之所以如此，都是因为他给芸香争取来获得官身的机会。不但脱了奴籍，还能做官，给予身份上的承认。
穆建明耐着性子把信拼好，看完信后，他也有些生气的把信揉成了一团，恨恨吐槽。
“李匡这个家伙！是！我拿你当工具人，没拿你当兄弟，可你也不能想着泡我吧？”
其后几天，芸香每天都是日上三竿后，才坐着马车带着护卫去廷尉府报到，太阳稍微西斜就离开廷尉府。
自以为看破芸香的娄超薛青二人，每天看着芸香，都是一副你以为我们在第一层，你在第三层。结果我们却是在第五层的表情，俯视着芸香的所作所为。
鸿宾馆中，南楚使团众人正在收拾行装。
南楚使团也终于要走了。昨日的时候，胡家、吴家、徐家答应的三十五万贯钱财终于全部押解进京交给了王维仁。
这要比胡世昌之前所说的一个月要提前了不少。原因也是和吴立锦的一样，都是两家分别从各自在大魏留下的一些买卖铺面中调集过来的。
只等王家的十五万贯到达，王维仁就能回家了。算算日子，王维仁派出的第一波报信的人应该已经快回去了，蜀国使团也差不到走到汉中了。
陈瑞元自从给蜀国、后秦送行过后，就被胡世昌下令软禁起来，不能再外出走动。每天做好工具人，应对鸿胪寺官员看望。
其实鸿胪寺的官员不仅仅是看望，也是一种监视和保护吧。
毕竟一国太子要是死在大魏，就算大魏有理，可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在南楚使团成员占据的一座跨院中突然传出“哗啦”一声响动。
紧跟着有人询问：“翰山兄，怎么了？刚收拾好的东西你怎么又全弄乱了。”
“子昭兄，你说我们千里迢迢来大魏是为了什么？珩源兄几人赔上了性命，我们呢，数次被人家羞辱！”
“哎！”
一声长叹。
“也不知珩源兄几人魂归故土了没有？”
对于胡世昌千里送人头的行为，南楚使团中不理解的也有人存在。
“砰”的一声，房门突然被人从外边一脚踹开。
徐良秋黑着脸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同样面色不善的吴立锦。
屋里正收拾东西的几人，连忙起身行礼。
“见过两位公子。”
徐良秋面色稍稍缓和，环视一圈瞪着几人。
“一个个口不择言都胡乱说些什么？”
屋里的几人大气都不敢。之前一直抱怨的那人额头青筋暴起，抬起头正要说话，衣摆却被好友死死拉住。
见无人出声，徐良秋和吴立锦两人才离开。
走出几步之后，吴立锦才劝道：“徐兄，这样压制是没用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你应该知晓。”
徐良秋叹口气道：“我自是知道。今日听到这些声音是幸亏是你我，也得亏今日胡世昌出门，不然这几人少不了一顿责难。”
“是啊！虽说避着咱们几人，可最近类似这样的说法逐渐多了起来。”
“这不是要启程回去了么。当初来大魏的时候，这些人一个个心高气傲，看不起大魏，都想着能人前显圣，把大魏当做踏脚石，欲扬名天下。抢破头才挤进这使团里，结果却成就了别人，成了别人的踏脚石。换了谁心中都会愤懑不已的。”
“是啊。要不是你我详知整件事情，说不得我们也会怪罪胡兄，也要抱怨一番。”
“哎！现在只能感叹造化弄人。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点儿也不假。”
徐良秋和吴立锦两人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吴立锦又问道：“胡兄今日不在鸿宾馆中？”
徐良秋点点头。
“和那妖女一起出去的？”
“应该是交接隐于大魏暗谍的事情吧。”
想到依依那天生尤物，吴立锦心中一片火热。
“也不知胡兄什么时候能把那妖女拿下？到时和胡兄讨来，你我也能二人也能尝尝滋味。”
徐良秋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吴立锦。
“吴兄，你家中的注意力多在经商。对于江南有些人物了解不多，你才有此一说。你要是知道那妖女的跟脚来历，就不会这么说了。”
“哦？还请徐兄解惑。”
“那妖女乃是百水谷东方谷主最小的徒弟。她年纪虽小却尽得真传。别的不说，百水谷各种奇奇怪怪功能各异的丹药，她身上基本都能找到。这样的人别说是胡兄，就算胡兄他爹也不敢轻易染指。”
徐良秋继续说道：“那百水谷以药物扬名，据说既可生死人肉白骨，又可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而且东方谷主的武功也不可小觑，不然也守不住偌大的基业。”
吴立锦吞了吞口水，显然他是知道东方谷主的名声的。然后强行转换话题道：“徐兄，你说那李桓值得胡兄如此重视吗？”
徐良秋摇摇头。
“对于这方面我可不知道。”
洛京的城西是整个洛京中最鱼龙混杂的地方。
城西的道路两边是鳞次栉比的商铺青楼酒肆。而在这些酒楼背后，则是一片低矮逼仄的民宅。
从西域来的胡人，西秦蜀国的逃人以及从魏国西面流落过来的人都汇集于此。
在这其中有一座木制二层小酒楼。
酒楼门口上挂着一个普通的匾额，匾额上也是很普通的一个名字，客来居。
客来居的二楼一个包间里坐着一个人。
面对满桌的酒菜，许渊只是挑剔的尝了几口，就兴趣索然的放下了筷子。
显然已经吃惯了光禄寺美味的许渊，对于这种酒馆里的饭菜满眼鄙视，不屑一顾。
等了好久，年久的木质楼梯终于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许渊精神一震，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第七十九章 楚使离魏
包间的门“吱”的一声被推开。赵德印微微佝偻着身子走了进来。
“怎么样？”
许渊急切的问道。
赵德印不急不缓的找了个座位坐下，刚要准备倒杯酒，便被许渊一把夺过了酒杯。
“你先说，酒一会儿再喝。我给你弄好酒，洛神的那种。”
见许渊如此，赵德印也放下些心来，两眼放光道：“当真？”
“当然是真的，你先说说情况如何？”
许渊有些不耐的喝道。
赵德印咂咂嘴，才认真道：“放心吧，我找廷尉府的故旧打听过了。沈家那丫鬟虽然用了些保密的法子，不过手段嘛，也不过尔尔。都是我当初玩剩下的，掀不起风浪来。”
许渊如释重负，有些开心的道：“一卬兄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账房一道还是得看的一卬兄的。”
说着亲自为赵德印斟了杯酒。
“一卬兄辛苦了。”
说完也给自己到了一杯。与赵德印碰了一下，两人都一饮而尽。
又过了两日，洛阳南城门口，南楚的使团队伍正缓缓的出城。之前沈兮瑶又无奈的接了道旨意：南楚即将回返，胡世昌特别指定要沈兮瑶送行。
躲过了蜀国和后秦，却没躲过南楚这一关。
南楚使团本就人员众多，是三家使团中人数最多的一家。现在使团要返回，使团众人采买的各式货物也都不少。导致队伍中的车马数量激增，把本就繁华的洛阳城南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值守城门的兵卒一脑门汗的帮着协调指挥，进出城的人流才又慢慢开始蠕动。
胡世昌几人以及大魏送行的官员早已出城。此刻都默默注视着城门口的交通堵塞。
胡世昌斜了一眼大魏的官员，刚准备嘲讽两句，就看见沈兮瑶正撇着自己，胡世昌哼了一声把嗓子眼的话又憋了回去。
其实胡世昌是想多了，沈兮瑶看的并不只是胡世昌，南楚使团众人她都一一收在眼中。
陈瑞元被一群南楚的侍卫围着，美其名曰是保护。实际上旁人根本接近不了他。杨霖也只能隔着侍卫与陈瑞元闲聊几句。
徐良秋和吴立锦则与胡世昌并肩而立，等待着使团众人出城。旁边作陪的是戴罪之身的季恽。
已经出城的一些使团中人，不甘、嫉妒甚至是满是恨意的目光的盯着自己。
沈兮瑶也知道，是那穆建明干的好事，现在背锅的却是自己。
使团中好像少了一人。
那个容貌倾国倾城偏又清纯可人，曲线玲珑妩媚，一举一动散发勾魂摄魄的的衣珊似乎没有出现。
好不容易等南楚使团的人马全都出了城。胡世昌才上前，径直走向沈兮瑶。胡世昌脸上还带着笑一直走，一直不停，已经超过了男女该有的礼仪距离。
沈兮瑶上半身微微后仰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过来，瞪着胡世昌，倔强的不肯后退半步。
最终胡世昌站到了沈兮瑶面前，两人相隔仅有一尺，呼吸可闻。
胡世昌轻眯双眼，压低了声音。
“我原本并没有把你们魏国这些人放在眼中。因为他们的见识学识都明摆着差了我们不止一筹。没想到却屡屡败在你的手里。现在我要回去了，我回去以后我就让魏国把你送到我们楚国来，而且我还要冀北侯亲自来送来，否则你们魏国就会不得安宁。”
胡世昌这话有些诛心了。
沈兮瑶先是有些恼怒，随后双眼射出慑人的光芒。
“如果一国的安危，需要依靠一个女子来实现。那这个国家也不必存在了。”
“好！”
胡世昌忽然大声叫好。
“说的好！”
原本所有人都装作观察四周，实则默默注意这他们这处。现在胡世昌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杨霖和季恽都皱着眉，向着胡世昌和沈兮瑶所在的方向走来。
杨霖的眼神中满含警告。
季恽开口问道：“胡副使，你又作甚。”
胡世昌退了两步，嗤笑一声。
“无事。只是随便和沈常侍聊聊。哦，对了。也许我们很快又会回来的。”
说完胡世昌便登上了自己的马车，吩咐一声：“出发！”
其他人乘车的乘车，骑马的骑马，有序的开拔。
当然大魏也少不了派出一队人马沿途护送。
“沈常侍，你怎么样？”
季恽关心的问道。
由不得季恽不关心，毕竟沈兮瑶还承担着帮鸿胪寺清查账目的事情。要是查不清楚，刚新鲜了几天的鸿胪寺卿可能就另属他人了。
沈兮瑶行礼道：“多谢二位关心，我没什么事。”
“那便好。”
又转过头对杨霖道：“大皇子，该回宫复命了。”
杨霖先是关切的看了看沈兮瑶。又对季恽道：“既然南楚使团已经离开，我们也回去吧。”
大魏送行的官员闻言，纷纷回返。
沈兮瑶也翻身上马，随着众人一起回城。
马匹正晃晃悠悠的慢慢走着，忽然马头前有一名侍卫模样的人躬身行礼。
沈兮瑶赶紧带住马匹。
“何事？”
那侍卫模样的人答道：“沈常侍，我家季寺卿有请。”
一听这话，沈兮瑶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带路。”
那侍卫又以躬身，带着沈兮瑶向前行去。
不一会儿，就见路边停着的一辆马车。
沈兮瑶脚跟轻磕马腹，战马有向前走了几步，等与马车并齐时。沈兮瑶正要下马，车帘一挑，季恽的面容露了出来。
“沈常侍不必多礼，你我只是私下见面，又不是在朝堂之上。不必拘礼。”
沈兮瑶并不说话，只是在马上叉手抱拳。
“沈侯走了有几日了吧？沈常侍如果碰到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我虽说刚任上鸿胪寺卿，可有些事情也是能帮上的。”
沈兮瑶自是知道季恽说这话的目的。她也不啰嗦，直接道：“季寺卿是想问账册查的怎么样了吧？”
沈兮瑶这么直接，到让季恽不好意思起来。
季恽干笑了两声。
“还请沈常侍告知一二。”
沈兮瑶想了想，芸香曾经告诉过她，穆建明只说是账目确实有些问题，但具体是怎么样的，却没有说。
“账目还没有查完，不过从账册表面上看不出什么问题。”
季恽暗暗松了口气叹，吐着苦水。
“本官也是遭了无妄之灾。沈常侍你也是知道整件事情的人。哎！”
沈兮瑶也不多接话，只是说道：“季寺卿，我们还是快些回宫吧，等事情查明了，一定先告诉寺卿。”
见沈兮瑶不愿多说，季恽也有些无奈。
“如此还请沈常侍多多费心。本官的清誉可全系于在常侍了。”
说实话，通过最近一段时间的接触，尤其是在天香阁中的季恽出言维护，沈兮瑶心中对这位季寺卿还是很有好感的。
能力不俗，办事稳妥，平时也没什么架子，还能体恤下属。也算是个好官。主观上沈兮瑶也不想这样的人卷进这样的是非中。
“季寺卿请放心，如果能帮上忙，兮瑶自是责无旁待。”
心中有事牵挂。好不容易熬到下值，沈兮瑶火速返回侯府，等着芸香回来。
太阳逐渐偏西，天色也开始暗淡下来。
沈兮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因为有穆建明的交代，往日这个时候芸香已经回到府上，开始帮着操持府上的事情了。今天这么晚了居然还没有回来？
“备马。”
不敢多想的沈兮瑶吩咐一声提着剑就出门了。
得到消息的沈安忙派出几名护卫跟随。
沈兮瑶骑在马上心中虽然焦急，也不敢在城中奔马，耐着性子在城中缓行，如鹰隼的目光仔细搜索着路上任何可疑的地方。
好在沈兮瑶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拐了两个弯儿迎面正遇上芸香乘坐的那辆马车。
芸香看见自家小姐骑着马面色不善的在外行走，也吓了一跳，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
沈兮瑶四下看了看。马车很完整，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护卫也都全须全尾的这才放心。也不多说什么，令所有人全都回府。
等主仆二人回到府上，沈兮瑶才开口询问。
“今日为何回的这么晚？”
芸香有些愧疚的道：“需要转誊的账目不多了，我想着全部转誊完，明日便不用去那吓人的地方了。”
“那有没有什么发现？”
说到这个芸香立马兴奋起来。
“小姐，还真的有。”
芸香把所有转誊的账目都拿出来，指着账目说道：“今年万寿和中秋盛宴，由鸿胪寺是主持，鸿宾馆、光禄寺、京兆府还有少府监等众多衙门参与，账目上往来也多。可这些账目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
“都有问题？”
沈兮瑶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一脸的不可置信。
由不得沈兮瑶不吃惊，这么多衙门的账目都有问题，这要是报给皇帝，杨恪不得炸了。
“小姐放心吧，不是什么大问题。都是些账目不平，无法归零，仔细核实后问题都不大。”
芸香这么说，沈兮瑶反倒更迷糊了，因为芸香说的这些她都听不懂。
“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意思？还有如果这些衙门的账目有错，鸿胪寺和廷尉府不可能查不到吧？”
第八十章 相府寻援
芸香又给沈兮瑶普及了一下会计的一些基础知识。然后才说道：“给鸿胪寺和廷尉府多一些时间，廷尉府应该也是能看出来的。只不过……只不过……”
“吞吞吐吐的干什么，有什么话直说。”
沈兮瑶有些不耐烦的道。
“只不过穆先生教我的法子很有用，一下子就能查出来。”
芸香赶紧犹豫考虑的那些话，统统倒了出来。
确实！
这个年代的记账方式还是以单式记账的流水账。不要说什么复式记账法，就连有些复式记账雏形的龙门账、三脚账、四脚账都还没影的呢。
所以用复式记账法查验流水账不亚于降维打击。有什么问题轻易的就能查出来。
“不过这些都是些小问题，稍稍修改也就没什么了。关键还是光禄寺的账目。”
“光禄寺的账目？怎么了？”
沈兮瑶探究的问道。
“光禄寺的账目里，有几样的消耗特别大。比如说炭。现在的天气也用不着多烧炭，可是炭的消耗极大。而且采买的次数也有点儿多，感觉把光禄寺烧了都够。”
沈兮瑶瞪了芸香一眼嗔怪道：“大胆！”
芸香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言。
沈兮瑶不理会芸香，坐在书案前，想了一下。
“这事还得要和穆建明商议一下，之后有什么事情，你都要原原本本和我说一遍。”
说着就召唤穆建明上线。
“啪”的一声，刚点燃没一会儿的蜡烛炸出一朵灯花。
房间里安静至极，除了有一声没一声的轻叩桌面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芸香默默的站在书案旁，看着听完自己叙述的穆建明，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轻叩桌面。
“还有什么异常？让我猜猜看，除了炭的账目有问题以外，是不是肉类和蛋类的账目也有问题？”
芸香脸现讶色，点了点头。
“是。蛋类里鸡蛋、鸭蛋、鹅蛋以及各色鸟蛋，种类繁多，数量也大。而且消耗极快，几天就要采买一批。”
穆建明嗤笑一声。
“这有什么，不慎摔在地上损耗了，所以要重新采买补充。肉类也简单，天气炎热，保存不当坏掉了。如果问起来光禄寺的人肯定会这么说。之前我看你誊回来的账目觉得有问题，是因为账目里的那些数字比例不合规律。我大概就猜出会是虚报账目。”
顿了顿，穆建明又接着说：“这些我倒是不关心。我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何事？”
芸香问道。
穆建明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现在沈敖也不在府中，想商量也找不到人。
“备车，去褚相的府上。”
穆建明突然吩咐道。
“现在吗？”
芸香看了看天色又问道。
“可是现在天快黑了。”
“离宵禁不是还有一段时间嘛。动作快些。”
“是。”
芸香答应一声，匆忙而去。
穆建明也简单整理了一下，带上芸香转誊回来的账目就出了门。
相府中。
褚如朋正端坐在书房中，一身便装的成康铭居于下手。二人正商议着什么。
书房门被轻轻叩响。褚府管家走进来压低声音禀报道：“老爷，沈常侍求见。”
褚如朋和成康铭就是一愣，心中都泛出一种不好的感觉。
二人都受沈敖所托，答应在沈敖离京的这段时间里照拂沈家一二。
眼下，沈兮瑶不顾业已天黑却突然造访，定然有什么事情发生。
“快请。”
褚如朋冲门外吩咐一句，然后又看向成康铭。
成康铭明白褚如朋的意思。
“我就不回避了。这个时候了，沈兮瑶突然来访，万一真有什么事情，我也帮着参详一二。”
褚如朋沉吟着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的功夫，书房门再次被推开。
褚府管家在前领路，穆建明跟在后边，芸香抱着一摞纸张坠在最后面。
走进相府书房的穆建明也是一愣，他没想到成康铭居然也在。
“见过褚相、见过成尚书。”
褚如朋挥挥手先把管家打发下去，才开口道：“现在也不在朝中，兮瑶不必如此客气。”
穆建明点头称是。
有丫鬟进来奉上茶水，等无关之人全都下去了，褚如朋这才开口询问。
“这个时候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穆建明斟酌了半天不知该如何开口。
“到底有什么事。”
“褚相知道陛下命我查验万寿盛宴前后鸿胪寺账目的事情吧？”
褚如朋捋着胡须点头轻嗯了一声。
“查出问题了？是季恽贪墨了钱财？”
穆建明摇摇头。
“非是季寺卿，贪墨钱财的另有他人。今日上门是为了别的事。”
穆建明就把查账查出的问题讲了一遍，并且翻出转誊账目指给褚如朋和成康铭二人看
“这几个衙门近一个月的账目往来，有如此多的错漏之处。此事我不知是否应该禀报给陛下。”
这件事由不得穆建明不谨慎。
钱账方面的问题历来都没有小问题。
虽然穆建明也愿意相信，账目上存在的这些问题都是记账之人无心之过。再加上记账方式落后，使得就算有问题也不易察觉才导致出现这些错漏。
可是帝王心术不可测。
前世洪武四大案的空印案，最初的原因不也是因为地方财政向中央申报核对时，账目上出现的错漏就得返回重新修改编写并用印。官员为了省事，才逐渐发展演变成被杀万人的大案。
现在，这些账目上也出现错漏。
而且穆建明才和杨恪接触多长时间，哪能摸准杨恪的性格。万一他把情况报上去，杨恪一怒之下，也杀个尸横遍野。那就不是他想见到的了。
天塌了找个子高的顶。
现在出了他把握不准的事情，当然也要找官职高的人来搞定这件事。
褚如朋和成康铭听完穆建明的叙述，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两人一个人老成精，一个长伴皇帝身侧。
穆建明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他们两人自然明白这件事的厉害。
不过褚如朋毕竟是宦海沉浮几十年的人，并没有直接回答穆建明的问题，而是拿起转誊账目的那些纸张，一张一张的翻看，笑呵呵的对芸香说道：“这些账目都是你查的？”
芸香有些拘谨的点了点头。
“那这些字是什么意思？”
芸香抬眼瞟了穆建明一眼。
穆建明点了点头。
见穆建明同意，芸香便回答道：“这些就是从一到九的那些字，只不过用另外的方式表达而已。”
穆建明既然教芸香一些会计知识，最基础的阿拉伯数字肯定也少不了。不过么，现在该不该叫阿拉伯数字就不好说了。
“名岢，你来看，用这种方法来记录数字倒也简短形象。用于朝中的话，你我也能省事些。”
成康铭凑过去也看了看，赞同的点点头。
“嗯，不错。还易于计算。不过也确实过于简单了，容易篡改。”
褚如朋把视线移到芸香脸上。
“陛下曾言你若查出问题，赏赐你个官职。老夫再保举你做个校书郎，专门教授各部衙门官员此道。如何？”
这要是真正的沈兮瑶在这，不一定能听懂褚如朋的意思。可穆建明前世在社会上也跌宕了几十年，自然明白了褚如朋话里的意思。
穆建明深深吸了口气道：“我明白了。”
褚如朋不在言语。成康铭沉吟着道：“兮瑶，你在常侍府待得如何？”
穆建明不解的看向成康铭。
“成尚书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妨直说。”
褚如朋似有察觉，也看了过去。
“陛下反复思量是让你继续在常侍府，还是把你调往别的衙门。”
穆建明听了这话倒是有兴趣了。
“要调往那个衙门？”
“例如你此前所说的研究院。”
不等穆建明说话，成康铭继续道：“你献上的铸造之法、全新刀型、蹄铁之法。皆是世上从来没有的东西。陛下以为这皆是研究之果，对于你说言的研究院颇感兴趣。不知你有何要求？”
穆建明整理了一下思路。
虽然这个问题其实他早就考虑过了。只是没想到今日来相府却得到这个消息。
“我要读书人，最好是各方面都有一技之长的读书人。还要各类工匠，百工的匠人我都要。最重要的还是钱。”
穆建明抬头看向褚如朋和成康铭。
两人都没有说话，成康铭抬手示意他继续。
“有了这些，类似翻砂铸造法、蹄铁的一些技术方法和新的物件都能慢慢研究出来。”
穆建明所依仗的无非是千年的见识。什么都知道点儿，可什么都也不精。再加上动手废的属性，让他自己来做，那就有什么指望了。
相府后宅，正在赏花纳凉的褚清莹“嗖”的起身，有些不确信追问着面前报信的丫鬟
“真的？”
报信的丫鬟赶忙点了点头。
“沈小姐是直接去了老爷的书房。奴婢在路上正好碰上沈小姐，就赶紧来告诉小姐。”
褚清莹平抑了兴奋，重又坐下自言自语。
“不过这个时辰了。兮瑶姐姐应该是有重要的事吧。”
又对这名丫鬟道：“你去祖父书房外守着，兮瑶姐姐一出来，就把她请过来。”
第八十一章 得闻隐瞒
相府书房中，成康铭听完穆建明的所说，微微有些皱眉。
“工匠好说，少府监等几个衙门中都有不少，能调给你一些。可你要的读书人，还要有一技之长的，这就不好找了。朝中上到各部衙门，下到各州府县道都缺人。中正府和太学是有一些，可也不能都给了你吧。”
穆建明也知道成康铭所说不假，踌躇了一会儿。
“最少也得十几个读书人。”
“十个，多了没有。”
“那工匠多调一些。”
穆建明讨价还价道。
成康铭点点头，在这方面没多做计较。
穆建明从芸香手中接过所有抄录的账目，交给成康铭。
“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天色不早了，先告辞了。”
“等等。”
褚如朋开口叫住了穆建明。
“账册如此多的疏漏，原因老夫倒是知道一二。”
“啊？”
穆建明惊异的叫道。
褚如朋撇了穆建明一眼。
“不是你想的那样，老夫与此事无关。”
顿了一下又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账册出现些疏漏其实也算正常，再加之最近一个月，为了万寿节的事情，事物着实是繁多，各部账房疏于理账查对。况且现在也不到各衙门交账的日子，贸然间就出了可能贪墨之事，也来不及查账修改。”
听了褚如朋的解释，穆建明也有些认同。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几个衙门光顾着记账了，没时间在内部对账。出现一些问题也很正常。
在前世的时候，每个公司的财务在月底对账的时候，不出现错漏的地方都很困难，何况是现在。
穆建明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还请褚相放心。”
褚如朋嗯了一声，叫来褚府的管家。
“替我送送兮瑶。”
管家答应一声，躬身做请。
等穆建明走后，褚如朋才对成康铭道：“有劳名岢了。”
成康铭也长出口气。
“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大。真让沈常侍上奏给陛下，有何后果真的很难说。”
褚如朋赞同的点点头。
“我更没想到沈兮瑶小小年纪沉稳至此，这么大的事，毫不慌乱居然能想到来找我。而且聪慧异常又目光长远，能明白你我的苦心。”
然后从成康铭手中要过那些账目，借着灯细细查看了一番，叹气道。
“要尽快安排各部衙门，以及地方上的各州府县衙的账房跟芸香那丫头学新的记账方式。你我能替他们遮掩一回已是不易，再要出了纰漏，你我的下场可就不好说了。”
当褚如朋和成康铭二人听完穆建明讲述的事情后，二人后背冷汗直冒，这件事太大了。
褚如朋和成康铭二人也都相信穆建明所说的缘由。
因为要说一两个衙门的账目出现问题，那可能是有人贪腐。可要说所有衙门的账目都出了问题，穆建明所说的原因是其中之一。褚如朋此前的解说也是原因之一。不过，现有记账方法与手中新的记账方式相比，落后也是不争的事实。
但是杨恪会不会这样认为，谁也不敢担保。
真要是上奏给杨恪，一个不好就是不可收拾的局面。
也幸好两人都是有担当的，同朝为官多年，也默契十足。不用商议便担下了这件事。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同样，这件事想办成，也少不了穆建明的理解和配合。
褚如朋出言为芸香争取了更高的官职。
成康铭也站在穆建明一旁，游说杨恪同意设立研究院，来换取了穆建明的配合。
而穆建明也识趣，把转誊下来的账目全留给了二人。
大魏朝堂的一场巨大风波便消弭于无形。
另一边，穆建明被褚府的管家刚送出书房，便被一个丫鬟拦住去路。
“沈小姐，我家小姐有请。”
沈小姐？又是这个称呼！
穆建明轻轻叹了口气。
现在时间不早了，穆建明有心拒绝褚清莹的邀请，可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头前带路。”
丫鬟面露喜色，福了一福。
“是，沈小姐请这边走。”
穆建明带着芸香跟着褚府的这名丫鬟一路往后宅走去。
越走穆建明心里越没底，越是发誓要保守住自己的秘密，不然会被褚如朋那老头灭口的。
等走到内厅，褚清莹早已等候多时了。
“兮瑶姐姐，这么晚了你找祖父，是出了什么事吗？”
书房内的事情可不能乱说，穆建明含糊着遮掩了过去。
“哦，这么晚了你还没有休息？”
“本来已准备就寝了，听说姐姐到府上了，便又起来。”
对于古人的早睡，穆建明是早已领教。
现在虽然太阳已经下山，可要是换到前世，现在也不过是晚上八点左右，这就准备要睡了。
褚清莹说着话，往穆建明身后看了看。
“兮瑶姐姐，你的那名丫鬟没来么？”
这话问的穆建明一愣，也往后看了一眼，就只有芸香一人。
芸香倒是像想起什么，上前两步扯了扯穆建明衣袂，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
“褚小姐问的是芸秀。”
穆建明这才了然。
“芸秀我派出去经营商队了。”
褚清莹有些失落的哦了一声，又调整情绪道：“兮瑶姐姐，明日竹安郡主邀请你我去尚泱宫游玩，姐姐可做好准备？”
“哦……啊？”
穆建明刚“哦”一声，可褚清莹所说的内容，让穆建明一愣，不由自己的变成了表示疑问“啊”。
去尚泱宫？他根本不知道这事。
身后跟着的芸香听了褚清莹所说，面色一紧。
沈兮瑶千叮咛万嘱咐不让穆建明知道尚泱宫之事，没想到在褚清莹这里漏了底儿。
略有些兴奋的褚清莹光顾着高兴，没听出穆建明语气的不同，还在不停的介绍着。
“那里的温汤已有千年，据说还可医暗疾可治伤势，也不知是真是假。”
穆建明回头瞅了一眼有些窘迫低头不敢看他的芸香。
顾不上褚清莹说了什么，穆建明满脑子想的都是“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出浴美人酥体香，胴躯半裸透芬芳”，“芙蓉出水释怀香，两瓣青峰酥韵长”的美妙画面。
穆建明吸了吸鼻子，还好并没有什么可疑的液体流出来。
“听说，温泉可以让皮肤更加细腻，也不知真假。”
“真的吗？明天倒要试试。”
褚清莹一脸的惊喜。
前世穆建明倒是也去泡过温泉，可能当时他是个糙老爷们儿吧，他并没有感觉出皮肤又什么变化，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他泡了个假温泉。
跟一个古代的小女孩，穆建明实在是没什么共同话题。
勉强和褚清莹又聊了一会儿，便借口天色已晚穆建明便离了相府。
登上马车，穆建明回想相府上发生的事情。
账目的事情和自己设想的一样，有个高的人顶着，不用自己操心什么。还获得了自己一直想要的研究院。
需要考虑的反而是褚清莹所说的尚泱宫之行。
沈兮瑶留下的信息里，根本没有这么一件事。
不管沈兮瑶是出于什么目的，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
她能隐瞒自己一件事，今后就能隐瞒自己第二件，第三件。这件事一定要严肃处理，得让沈兮瑶知道厉害。
现在要考虑的是明天的事情，可自己下线的时候也无法把握时间，迟了早了都享受不到明天福利。
而且沈兮瑶如果故意使坏，提前把自己叫出来，在路上就把时间废掉，那更亏的慌。
穆建明横了一眼缩在车厢角落的芸香。
“你倒是和你家主人一心，居然也瞒着我。”
芸香鼓了鼓勇气，怂怂的道：“明日去尚泱宫的游玩的都是女子，你……你一个男子怎么好意思参与。何况还要……”
越说芸香的声音越低，最后干脆没声了。
穆建明没好气的冷哼一声，不在搭理芸香。
赶在关闭坊门前，堪堪回到沈府，穆建明把所有事情又都记录好。
是的！
是所有的事情。
包括明天尚泱宫泡温泉的事。
虽然无法看到沈兮瑶吃惊、羞愧、惶恐的表情，穆建明的心里也是舒服一些。
一夜无话。
天色刚刚放亮。
沈府门前早早就备好了马车，“吱呀”一声府门打开。
沈兮瑶面色如常的带着芸香、紫菱迈步出了侯府，登了马车一路向南而去。
一路走来，沈兮瑶倒得安之若素。芸香却如坐针毡。
“你怎么了？”
看着芸香的样子，沈兮瑶开口问道。
“小姐……”
芸香叫了一声便不知如何说下去。不说别的她还要顾及车中的紫菱。
沈兮瑶知道芸香在担忧什么，毫不在意的道：“此事我自会解决，你不用多虑。”
紫菱眨着大眼睛似懂非懂的看着沈兮瑶和芸香。
“小姐、芸香姐，你们要是有事不方便说，那我先下去。”
沈兮瑶摆摆手，便不再多言。
马车走到城门时，城门早已大开。
在城门外不远的道边还停着两辆马车。其中的一辆马车上悬挂的正是鲁王府的标志。
车夫敲了敲车厢壁，禀报道：“小姐，竹安郡主的马车在前方等候。”
“停车。”
第八十二章 讨论夜市
等车停稳后，一主二仆先后跳下马车，向前走去。
竹安郡主提前得到消息早也已经下了车，微笑着抢先说话。
“兮瑶，你来了。”
沈兮瑶带着芸香、紫菱行礼。
“见过郡主。”
“不必多礼，还有几人未到，再等等她们。”
沈兮瑶轻嗯一声便站在一旁。
这时，另一辆马车上的女子也走了下来，却只是站在马车旁。
竹安拉起沈兮瑶的手边走边说道：“兮瑶，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也是郡主之尊，封号云安。因为太过喜静，我担心她这样身体会有恙，便拉她一起出来游玩。”
说话间已经走到这位云安郡主身前。沈兮瑶行过礼后抬头看去。
云安郡主明显有些体弱，因为脸上并未施妆，可以看到因为久不见阳光，脸上有些苍白，就连嘴唇都是粉色的，好在脸上并无病容。
云安郡主看着沈兮瑶并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以示礼貌。
一时间，沈兮瑶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云安郡主相处，只能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好在竹安知道两人的性格，尤其是云安郡主的喜性。便主动道：“一会儿清莹也该到了，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出发。云安，清莹那丫头热闹些，到时你多和她相处。”
云安郡主低下头，声如蚊蚋的道了声是。
沈兮瑶对竹安说道：“郡主，一会儿我想你共乘一车，有些事要请教。”
“请教不敢当。那稍后你上我的马车就是了。”
沈兮瑶点点头，回首从芸香手里接过一个小盒，双手奉到竹安面前。
“前几日，窑口上又送来一批白瓷精品。我挑了几样，正准备送到王府和相府中。这只造型最是优雅独特，拿来给郡主看看。”
竹安欣喜的结果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只如荷叶造型的小碗，胎薄如纸，釉色如雪，轻叩有金石之声，余音袅袅。
“好！”
竹安郡主对这只小碗赞不绝口。
“既然郡主喜欢，便送与郡主。”
“这怎么好。”
竹安有些不好意思道。
沈兮瑶说道：“这也多亏了郡主府上的那批窑工，否则也烧不出此等器物。”
“那些人可还老实？若是他们有什么其他想法，兮瑶尽可处置。”
“倒是还好，郡主不必如此。”
万寿节后，竹安曾与穆建明就白瓷的烧制交谈过一次。沈兮瑶出于种种考虑，将竹安郡主派过来的一批窑工统统交给了芸秀来安排。
所幸，竹安派过来的这批人比较老实，没有那种心思太多的人，也省了些麻烦。
竹安郡主轻嗯一声，把小碗放回盒内，交给丫鬟。
“小心保管，不可损坏了。”
沈兮瑶又对云安郡主道：“今日不知云安郡主到此，未准备云安郡主的礼物，还请见谅。等回去后一定补上。”
云安郡主小脸有些羞涩的微红，也只是摆了摆手，轻声说了声不用。
几人又等了片刻，城门口处驶来两架马车，其中之一正是褚清莹。
等几人聚到一起，又少不了一番寒暄。
褚清莹把另外的一个绿衣女子拉过来介绍给几人。
“这位是洛京中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芳名叫做孔蓁。”
说完又把竹安、云安、沈兮瑶介绍给孔蓁。
一开始听褚清莹所说，沈兮瑶还有些奇怪。按理说能和褚清莹等人相交的一般都是有些身份地位的官员贵胄的子女。区区才女就算再怎么样，也进不了褚清莹的眼中。
等听到此女名字的时候，沈兮瑶才恍然。朝中并无孔姓官员，这孔蓁恐怕来头不小。就算并非是曲阜嫡系后裔，也是不可小觑的。
孔蓁听到褚清莹的介绍后，彬彬有礼的分别于几人见礼，一举一动都彰显家族底蕴，尤其是面对沈兮瑶的时候，更是客气。
“沈常侍所作所为早已遍传天下。在沈常侍面前，小女子哪敢称之为才女。”
沈兮瑶客气道：“我于琴棋书画这些一窍不通，孔蓁小姐当真客气了。”
褚清莹在一旁却不管不顾，笑嘻嘻的道：“两位都不要客气了，你们所擅长的领域不同，都是洛京中有名的人物。”
在几人叙话时，云安郡主一直安安静静的立在一旁，有些羡慕的看着几人交谈甚欢的样子。
“时辰不早了，我们该起身了。”
竹安郡主结束了几人的交谈，对褚清莹道：“清莹，你与云安共乘一车，路上照顾着些云安。”
显然，褚清莹是认识云安的。随着竹安郡主所说，褚清莹转头看向云安，微笑着点点头。
“放心吧郡主，我会照顾好云安郡主的。”
说话间，几人便准备重新登车。
孔蓁有些仰慕的看向沈兮瑶。
“常侍，我能和你共乘吗？”
沈兮瑶尴尬的摇摇头。
“我与竹安郡主还有些事情商议，准备与郡主共乘了。”
孔蓁遗憾道：“那便不叨扰了。”
沈兮瑶先单独上了自己的马车，取出两页纸。随即把穆建明换了出来。
看完沈兮瑶的留言，穆建明有些没好气的把纸扔在一边，有些泄气的瘫坐在车里。有些叹气的交代了芸香几句后，才登上竹安郡主的马车。
一走进竹安郡主的车厢，一股有别沈兮瑶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呃……原谅穆建明对于香气知识的孤陋寡闻，竟然闻不出这是什么香味。
竹安郡主车厢内的装饰也要比沈兮瑶的马车华贵的多。
等两人坐罢，竹安拉了一下手边的一根细绳，车厢外“叮铃”一声后马车缓缓启动。
竹安郡主又从车厢的几个抽匣中取出些果脯点心才问道：“兮瑶找我有何事？”
“上次听郡主说天香阁是鲁王府上的产业。”
竹安点了点头。
“那天香阁周围情况如何？”
竹安郡主每天微皱，看向穆建明。
“兮瑶为何对这等事情感兴趣？”
“哦，心中有些想法，想先了解些情况。”
见穆建明这么说，竹安放稍稍放下心中疑惑。
“天香阁坐落的如意坊，汇集了洛京中最有名的几座青楼楚馆。乃是整个洛京城中有名的繁华之所。”
“如意坊的周围的几座坊市是什么情况？”
穆建明又问道，
“周围的几坊里多是些茶肆酒楼，绸缎水粉以及南北杂货一些的货铺。其中洛京有名的明庆楼就在其中。”
穆建明没去过这些地方，想了想才道：“能不能这么说，周围的坊市都是围绕如意坊而生。”
竹安眼珠转了转，点了点头。
“可以这么讲。”
“这在些坊市中，郡主能不能弄到空铺面。”
听穆建明这么问，竹安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你准备要作甚？”
“郡主还记得我教你的那两道菜？”
“这时自然。形美味绝，堪称极品。”
“那我要说这样的菜我还有一些，如果开个酒楼的话，那生意……”
“定能日进斗金。”
穆建明嘴角微笑。
“郡主可有意参与？”
竹安也微微笑了下，捋了捋鬓角青丝。
“离天香阁不远，我还有座沿街的铺子，上下两层。兮瑶觉得有用尽管拿去。”
“多谢郡主。不过还有件事想听听郡主的意见。”
“说来听听。”
穆建明沉吟一二才说道：“按照朝中规定，一更三刻便开始宵禁。时间一到，不说洛京中主要街道上，就连坊市内也禁绝人员走动。此举有利有弊。在我看来虽然保持城中的安定，但却是有如鲧治水一般。”
早已经习惯了宵禁制度的竹安根本没什么反应。
“这有什么，从古至今历朝历代不皆是如此么。”
穆建明嗤笑一声。
“郡主，如果如意坊的宵禁时间能推到三更天，对于如意坊会不会好一些？如果周围几坊能形成一市。也都到三更再开始宵禁，那这一市是否会更繁华一些，市里的所有买卖铺面都能多赚些钱？”
竹安郡主听后颇有些心动，仔细思量后却摇了摇头。
“兮瑶，此事不妥。”
“为什么？”
“这里面从上到下涉及到朝中、京兆府、各坊的坊正和坊丁，以及所有铺面的东主。
有些铺面的东主可能会愿意，毕竟可以多些收入。
可对于各坊的坊正和坊丁来说，本来能早早就寝，却要推迟到三更时分。而且据我所知，这些坊正和坊丁能在刚刚宵禁时，都会稍稍延迟一些关闭坊门的时间得些好处。推迟宵禁这些好处便没有了。
再说京兆府。别的先不说，单就坊市中夜里街面的照亮，以及各个铺面点灯可能引发的走水事件，会极大影响京兆府官员的考评以及升迁，京兆府便不可能同意此事。
如意坊中的各家青楼背后有太常寺。青楼里的女子，除了少数自卖为妓的，其余皆归太常寺管理。而且太常寺因掌管执掌朝中礼仪，言之最为尊古，所以最是遵循周礼，更不可能同意此等举动。
而对于朝中而言，此例一开，奸邪之徒便会汇集于此。偷盗，抢劫，斗殴人命的事情便不会少，免不了被说成世风日下。即便会赚些钱，朝廷多收几贯税钱，可要付出的更多。”
今天事情有点多，来的迟了。抱歉！抱歉！！
第八十三章 尚泱之行
听完竹安郡主所说，穆建明轻轻咬了咬嘴唇。
他知道自己是有些想当然了。
以为自己提出的想法和建议，能繁荣市场，能提高一些百姓的收入，就肯定会得到支持。
这可不尽然！
竹安郡主说的确实有理，站在自己的角度来说，原以为开启夜市，能在晚上多了走动的地方，却没想到有这么多的阻力。
也幸亏自己因为不了解这些坊市的情况，才请教了竹安没闹出笑话。
穆建明叹了口气。
“是我想简单了，多谢郡主指点。”
竹安郡主笑了笑。
“兮瑶所想总是跳出常规，别具一格。”
说完竹安话风一转又道：“兮瑶，酒楼的名字可想好了？”
“这事不着急。要想酒楼办成洛京第一乃至天下闻名，还却了一个关键的东西。等一切准备妥当，再请郡主来给些意见。”
“好，那我静待你的好消息。”
沉寂了一会儿，竹安有些羞涩地缓缓开口。
“兮瑶，天香阁那日所言，你是如何得知的？”
穆建明有些懵逼的看着竹安郡主。
天香阁说的事情多了，他不知道竹安郡主问的是哪件事。
见穆建明不解的表情，竹安进一步说道：“就是妇人生产的那件事。”
“哦！”
穆建明恍然大悟。
“郡主是问这件事啊。”
然后穆建明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还是竹安郡主主动说道：“这几日，我安排人找了城中数名有名的稳婆问话。她们所说的情形与你所说一般无二，甚至有几名稳婆此前还未察觉，问话之时才后知后觉的有所反应。”
听竹安郡主这么说，穆建明更尴尬了。
这怎么回答。
不要说沈兮瑶，就是沈府也没有适龄的产妇存在。这件事以沈兮瑶的身份根本没法回答。
“呃，郡主应该知道我有个师傅吧。”
“你是说，这也是那位道长所言？”
穆建明点点头，他现在也只能把锅推到那位虚无的道士身上。
“此人真乃天人！兮瑶也是好福气，能得此人看重，传授一身的才学。”
竹安郡主不无羡慕的说道。
“想学啊，我教你啊！”
穆建明在心中默默吐槽。
在另一辆马车上，云安郡主、褚清莹和孔蓁三个人聚在了一起。本来答应照顾云安的褚清莹正在被逐渐化身为学徒。
起先，褚清莹为了把云安郡主和孔蓁都照顾到了，不断的抛出话题。从衣着服饰，到胭脂水粉，再到京中八卦。
云安都只是安静的坐着，面带微笑的不发一言。好在有孔蓁接话，而且孔蓁对于褚清莹所说的这些话题，涉猎颇深才不至于冷了场。
即便褚清莹一直再给云安制造机会，可话题转变的有些快。有几次云安努力地张嘴想要参与其中，可惜就是插不进去。
直到话题转到绘画上，云安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孔蓁以才女身份扬名，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只是在绘画上承汉朝传统，善于以卷轴描绘礼教。
而云安也长于人物，只不过她画的人物多是以身边的丫鬟婢女为原型，加以想象之后做与丝绢之上的，生活气息要浓郁一些。
褚清莹倒是也善于画画，只不过就像褚如朋评价的一样，匠气过重。
这一路之上云安郡主和孔蓁相谈尽欢。对于云安郡主所讲的画风，孔蓁也颇为赞同。而且得两人指点，褚清莹自觉在画技上是突飞猛进。
等一行人到了尚泱宫的山脚，全都下了车。
竹安郡主疑惑的看着仍安静如水，却难掩脸上兴奋之色的云安。
穆佳明好奇的打量着两位没见过的女子。
一个一身绿衣，面容清丽，一举一动皆保持着一定礼仪规矩，宛如从古画中走出的仕女。
另一个也是明眸皓齿，肌肤欺霜赛雪，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目光中有着一丝雀跃。
这应该就是沈兮瑶所说的那两个人吧！
站在山脚下向上仰望，这座山并不高，坡度也不大，青石铺就的台阶一直延续到山上。
各自的丫鬟仆人从车中取出一些用的上的东西，又留下几名侍卫看守马车。
众人沿着山路开始拾级而上。
沿途的树木比较高大，遮挡着山道上的阳光。两旁的树林里除了蝉鸣雀啼，便是流水潺潺。
“夕瑶姐姐，这里如此美景，可有佳作？”
走了不短的时间，褚清莹走的有些累了，正放慢了速度问向穆建明。
穆建明借机看向几人。
云安郡主和孔蓁是体力最差的，这会儿已经坠在了最后面，却不影响一路行来二人聊着什么。
褚清莹体力也不怎么好，只能勉强跟着，已经呼呼带喘了。
竹安郡主的体力不错，带着众人走在最前边。
仗着沈兮瑶常年练武积累的体力，穆建明虽然拖在竹安郡主身后，却是最轻松的一个。
“是呀，沈常侍何不一展所长。”
听到褚清莹所言，孔蓁也有些气喘的说道。
竹安回头看了看额头满是汗渍的云安。
“大家都歇一歇吧，有些累了。此事是我的不对，只想着能欣赏沿途的景致，就未安排肩舆接送。”
下人们摆了蒲团，几人都坐下。又有各自的丫鬟递来水壶。
褚清莹喝了几口水。
“倒也怪不得郡主，这山中美景确实吸引人。真让人抬上去倒失了一分乐趣。”
说完又催促着穆建明。
“姐姐快写首诗来，好解我等乏累。”
穆建明摇头拒绝。
“没有了，作诗那是简单的事情？”
褚清莹不依，撒娇耍赖的索要。
竹安郡主、云安郡主和孔蓁一脸希冀的看着穆建明。
穆建明没办法，挣脱开褚清莹。
“诗确实没有，只有两句念给你们听听。”
“好，好。两句也好。”
褚清莹开心地拍手道。
穆建明轻轻嗓子。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听着山路两边林中的声音，几人体会着穆江明念的两句诗。
云安欣喜的看向穆建明。
其他几人也回味着这两句，不断的点头。
“倒也与眼下情形相符。”
终于安抚了几人，穆建明才微微放松。抬头透过斑驳的枝叶看了看太阳，估算了下时间，穆建明叹了口气。
等众人休息够了，才又动身上山。
这次没用多长时间就到了尚泱宫。
负责照料和看守尚泱宫的管事和侍卫，已经提前得到消息。早早的守在尚泱宫的门口，见几人到来便迎了上来纷纷见礼。
竹安郡主挥挥手，让无关人等都下去，只留着尚泱宫的管事在前面带路。
尚泱宫作为前朝行宫，占地自然是小不了的。各处的重楼殿宇也是各具特色。
杨恪赏赐给鲁王的只占了其中一小部分。
带着几人到了一处偏殿，分配好房间后，竹安郡主才说道：“几位先稍事休息一下，一会儿我派人送一些吃食用品。之后我们便可享受温汤了。”
说完便带着贴身丫鬟退了出去。其他几人也都回了各自的房间。
穆建明一脸不舍和绝望看着竹安郡主几人离开。
还真让沈兮瑶那丫头算准了，能上线的这点儿时间全浪费在路上了。
倒不是说非要像老色批似的要揩油占便宜做些什么。可争取些福利也是好的吧。
在穆建明碎碎念下线的时候，成康铭已经在御书房里陪在了杨恪的身边了。
奏禀了几件事情，又和杨恪谈论了一会儿朝政。成康铭开始慢慢转换话题。
即使答应了穆建明的事情，成康铭也不能直不愣登的上奏。为官多年，一点儿技巧成康铭还是有的。
君臣说话间，成康铭撇了一眼杨恪的白瓷茶盏。刚准备借白瓷一事开口。有内侍禀报，褚相在外恭候。
“宣。”
成康铭心中一松，如果有褚如朋配合，事情更容易些。
等褚如朋拎着笏板走进御书房，行过礼后才呵呵一笑。
“原来成尚书也在啊。”
成康铭依礼拱了拱手。
“褚相有何事觐见？”
杨恪问道。
褚如朋捧起笏板。
“陛下，太仆寺所奏之事调拨钱粮之事，该有批复了。”
成康铭听了这话肝儿就是一颤。
从太仆寺调拨钱粮的事情，很容易就能把话题引到鸿胪寺钱账的问题。要是陛下问起来，该如何禀报？昨晚定下的事情又该如何处置？
想到此处，成康铭偷偷瞄了褚如朋一眼。
老宰相老神在在，不见任何不妥之处。
“此事，朕已有所决。除了太常寺所奏钱粮以外，再调拨铁一万五千斤，用于打造蹄铁。各军中也开始逐渐推广。”
“马铁一出，马匹受损将大大降低。沈常侍此举于国有大功。”
成康铭心中一动，便上前两步点了一句。
“陛下还记得沈常侍当日所言研究院之事？”
杨恪捻着胡须点了点头，沉吟着道。
“大魏虽有女子为官，可还重来没有女子主政一部的事情。”
褚如朋闻言答话道：“陛下所言有理，确要考虑这其中的利弊。”
这会儿成康铭已经明白了褚如朋的意思，便配合道：“可这研究院设立后，除了沈常侍谁还可担任主官？不懂沈常侍所思所想，如何能与沈常侍配合？”
第八十四章 巡视长安
褚如朋不说话了，直勾勾看向杨恪。
杨恪见褚如朋看着自己，略一思索也明白过一二。有些不确定的道：“褚相的意思是……”
“陛下可为主，沈常侍为副。”
杨恪轻嗯了一声，考虑了一会儿。
“此法可行。”
成康铭心中一松，面上不动声色。
“陛下，此事臣以为不妥。天子乃上天之子，代天治理一方。为国之根本，哪有任一部衙门主官的道理？”
“成尚书此言差矣。”
杨恪笑呵呵的主动解释。
“此举有三大好处。可让沈常侍发挥所长，少些掣肘，也能显示对沈常侍的看重。”
说着，杨恪拿起白瓷茶杯。
“若是沈常侍能多弄出些像白瓷、蹄铁之物，我大魏国力便可多几分积累。”
“陛下之言即是微臣所思，却又超出微臣。”
褚如朋装模作样的恭维了杨恪一句。
杨恪呵呵一笑。
“褚相所言，朕愧不敢当。”
接下来杨恪、褚如朋君臣二人就是一番逼格极高的商业互吹。
成康铭还是出言反对。
“陛下，此事微臣还是觉得不妥，而且朝中诸公的也不一定会认同。对于沈常侍来说捧得过高也不是好事。”
沉吟了片刻。
“嗯，成爱卿所言也有些道理。”
杨恪又道：“那此事就容后再议。”
见此，褚如朋和成康铭也不多说什么，又陪着杨恪商议了一会儿朝中的事物，两人才告退而出。
离开皇宫以后，成康铭才道：“褚相，这么骗着陛下玩，就不怕将来陛下识破后，会更加恼怒？”
褚如朋淡淡一笑。
“用不着将来。说不准现在陛下就已经回过味儿来了。如果不是陛下也想这么做，岂是你我能定下来的。”
尚泱宫中，沈兮瑶穿着一身白色绸娟做成的襌衣。发饰已经打散，青丝披于身后。面上带着得意的笑容，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听着芸香讲说这一路上的事情。
等芸香说完。沈兮瑶哼了一声。
“温汤之事就算他知道又如何？还想看……”
说着沈兮瑶俏脸微微一红。
“坏我名声，也不怕长了针眼。不过他的诗才确实是有几分的。”
正这时，有侍女在门外禀报，请沈兮瑶去泡温汤。
那名侍女在前引路，沈兮瑶、芸香、紫菱都跟在后边，在一座座宫殿中穿行。
不多时便到了一处殿中。
说是宫殿，其实是一座大型的廊亭。四周悬挂着竹帘，在竹帘内侧，还覆以锦帐。
竹安同样是一身素色襌衣，在此等候。
等其他三人陆续到齐，竹安也不多说什么，带着众人一同走进殿中。转过两处屏风，一股热气便直扑过来。
殿内铺着黑色平整的石砖。中间一个两丈见方的池子蓄满了清可见底的温水。四周是几个巨大的木桶。
木桶里也已经倒满温水，飘散着阵阵热气。旁边的木盆里放的是各种花瓣。
“此处便是真正的尚泱宫，其他地方解释寝殿。这里的水皆是取自底下热泉，稍稍晾过，散去其中硫磺的味道后，便引来此处。各位请吧。”
竹安说着便甩脱脚下的木屐，赤足踩在黑色的地板上，带头迈步走进水池中。竹安的贴身丫鬟，则脱掉外面的衣裙，只留着中衣，跪在水池边扶侍着竹安。
见状，其他几人也有样学样，纷纷下到水池里。
沃野千里的关中平原上，一队风尘仆仆的人马正浩浩荡荡的前行。队伍中一面书写代天巡狩的大旗上猎猎飘扬。
远处一名轻骑斥候正快速赶来。等行至队伍近前时，才缓缓减速。在队伍前列的姜明初得到斥候回报的消息后，驱马行至沈敖面前，拱手道：“沈帅，前面就是长安府，府中官员已列队在前方迎接。”
沈敖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看，虽然离得还远，却仍可看到的长安城即便之前历经战火破坏，依旧不损雄城风采。
“整肃军容，打起全部仪仗。”
“喏！”
沈敖周围的亲兵包括姜明初答应一声后，驱马向各部传达命令。
此前，为了便于行军收起来的旗帜仪仗，没用一会儿的时间就竖起了全部仪仗，旌旗招展，遮天蔽日。
又行了几里，长安城已近在眼前。
城下是一大队等候迎接的文武官员。
沈敖带着亲兵驱马向前，离着这些迎接官员还有三丈远，就主动甩镫下马。
其实无论是按照沈敖的爵位，还是此时钦差的身份，就算驱马走到这些人跟前也是可以的。
只不过那样有些得罪人，沈敖为官几十载，自是不会那么做。
见沈敖如此给面子，迎接的众多官员也主动上前几步，大礼参拜。
“长安府太守周荣携治下官员恭迎上差。”
沈敖坦然受了众人一礼后，才上前扶起周荣。
“周太守一向可好。”
周荣站起身。
“多谢沈侯挂念。沈侯老当益壮，还能代天巡狩边关，下官更是不在话下。”
沈敖呵呵一笑。
“那便好。”
周荣拉着沈敖将治下的一众一一官员做了介绍。
一番寒暄过后。
周荣上前道：“城中已备下接风宴，还请沈侯入城。”
“周太守请。”
安排大队人马宿在城外军营。沈敖带着姜明初及亲兵一同进入长安府。
在驿站梳洗一番过后，周荣又派人过来请沈敖赴宴。
长安府众官员设的欢迎宴，并不在城中酒楼，而是设在了长安府的府衙中。
沈敖毕竟是代天巡狩，代表着皇帝。酒宴要是设在酒楼中，多少有些不合时宜，沈敖自是明白其中关节。
等沈敖到了府衙以后，周荣等官员请着沈敖坐于上座。沈敖推辞了几句后，才顺了周荣等人的意，坐在了上座。
一番开场过后，接风宴正式开始。
沈敖也不拿架，频频与长安府一众官员举杯。
酒过三巡之后，周荣便放下酒杯。
此前魏国最大的事情便是万寿节三国贺寿，因此这场接风宴上，众人的话题也围绕着这些展开。
“沈侯，万寿节时我等因要驻守府城，未能赶回京中为陛下贺寿。听闻京中出了一种名曰洛神的美酒，不知真假？”
沈敖也放下酒杯，笑盈盈道：“此酒确有。明初。”
姜明初答应一声，站起身走出府衙，片刻之后拎着一个酒坛走回来，将酒坛递给沈敖。
沈敖接过来，一边打开酒塞一边说道：“坛中的便是洛神。此酒颇烈，滋味却是不错。我带了一些给众位尝尝。”
随着酒塞拔开，一股浓烈的酒香便开始飘荡在府衙大厅中，参加接风宴的官员，以及伺候官员用餐的众多仆役都抽动着鼻子嗅着酒香。
沈敖亲自给周荣和几位文武主要官员倒了半杯，一边倒酒沈敖还解释道：“非是沈敖无礼，也不是本侯小气，不舍得给众位倒满。只是此酒颇烈，冒然满饮一杯，怕是诸位都会醉在这府衙大堂上。”
随后便把酒坛递给姜明初。下边的一众官吏，自然不配沈敖亲自给他们倒酒。
姜明初接过了斟酒的工作，给每个参与酒宴的人倒上了洛神酒。
长安府一众官员将信将疑的端起酒杯。
周荣和几名主官也小心的抿了一口，随即就面色通红，还有人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等吃了几口菜后。
周荣才心有余悸的道：“果如沈侯所言，此酒辛辣无比。我等差点误会了沈侯。”
“要不是沈侯只倒了半杯，怕是会应了沈敖所言。真要是醉到在这酒宴上，就是我等的失礼了。”
等众人把杯里的洛神喝完，重又换上之前所饮的那些低度酒后，沈敖才道：“此等酒水，我还携带了些。哪位如果想要，尽可去驿站找我。”
一众人等连说不敢。
觥筹交错间，接风宴在一片祥和中结束了。
等离开府衙后，姜明初才凑到沈敖近前，有些不可思议问道。
“师祖，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沈敖撇了一眼姜明初。
“每年都是惯例，往年怎么做今年还怎么就是了。”
姜明初怔了怔，有些不可思议。
“这么简单？”
沈敖冷哼一声。
“怎么？那你以为是怎么样的？”
二更天以后，一条黑影从驿馆墙外稍稍探出半个头，看了看在门楼值守的士卒，然后找了处僻静的地方，翻墙就进了驿馆。
来人对驿馆的地理很熟悉，也对驿馆中的巡逻安排有所了解，总能提前避开巡逻的士卒。
没费多大功夫，人影就找到了沈敖下榻的房间。手指刚叩击到门板上，房门吱呀开了，来人也是有些懵。
“进来吧，早就等着你了。”
沈敖的声音从房中传出，随后屋里的灯光也亮起来。
来人有些尴尬的走进房间。
“城外迎接的人中有你吧？幸好本侯还没老，察觉出迎接本侯的人群里，总有道目光有些不对。料到今夜会有人来，提前做了些安排。不然你以为你能走进这处院子？”
“末将邢胜古参见侯爷。”
沈敖听了这个名字就是一愣。
“胜古？”
说吧，沈敖走上前去，双手扶起邢胜古。借着灯光端详着邢胜古的面容。
眼前这人的容貌，虽然与自己印象中形象已经大变，可还是能看出一些原来的影子。
“怪不得我派人一直找你，却怎么也找不到。原来你毁了面容。”
第八十五章 再见故人
原来邢胜古的脸颊左右对称的各有一个圆形伤疤。原先的伤口早已愈合，只是没有长好，伤疤有些塌陷，导致五官移位，面容有些扭曲。
邢胜古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也并非小人故意毁了面容。当日小将军受伤后，我便带着麾下几位兄弟去为小将军报仇。虽然伤了小将军那仇人已经授首，可手下兄弟也尽皆战死。我也身受重伤，尤其是脸颊被一箭射穿，留下了这伤痕。”
沈敖放下了双手。
“常永已故多年，你也不用过于自责了。”
邢胜古“噗通”跪在沈敖脚下，语带颤抖。
“是末将没有尽到保护小将军的责任，至小将军亡故。末将愧对侯爷。”
说道最后竟是泣不成声。
“这也是这十几年你不管见我的原因？”
“是末将没脸见侯爷。”
“起来吧。还是叫你在沈府时的名字吧，沈行。”
沈敖又扶起邢胜古，哦不，是沈行，重重拍了拍他的手臂。
“再说常永逝去也是他的命数，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沈行抱拳拱手。
“多谢侯爷让我重归沈府。”
沈敖微微笑了笑，拉着沈行在一旁坐下。
“那这些年你是什么过的？”
“伤好以后，我得知小将军已经故去，也没脸去找侯爷。所会的也只有这身武艺了，便又重新投了军。”
“那我此前数次巡边，为什么不来见我,偏偏这次你却来了。”
“末将此前仅仅是一个小伍长、队正的。最近末将已积功至一名游击将军，才有了资格迎接侯爷，参加侯爷接风宴，再加上……”
沈行却突然停下不说了。
沈敖眼睛微微一眯，杀气瞬间扩散开。
“怎么？难道长安府中的兵马空饷严重？还是有人倒卖粮秣军械？”
沈行摇了摇头。
“长安府西、北皆有劲敌，那个狗胆包天敢干这些事。就算是真有这种人，太守周荣也是一名能臣，岂能觉察不到。”
沈敖稍稍收敛了气势。
“那是怎么了？”
“是末将。”
“能不能一下子说完，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沈敖有些不耐的骂道。
听到沈敖的责骂，沈行竟然眯了眯眼，有种很舒服，很享受的感觉。
见此，沈敖没好气的道：“贱皮子。”
沈行嘿嘿乐了几声，才叹了口气道：“末将身子骨不行了。那次重伤之后，就没有调养好。此后又多次在北边与南下骚扰的突厥对战。多年征战，血气亏空严重。末将自己也有察觉，找了杏林高手给诊治，他们都说已回天无力了。再不来见见侯爷，我怕再也见不到了。”
听沈行这么说，沈敖心中也不好受。
“沈行，你回来吧。到我府里，我想办法找人医治你。”
“多谢侯爷了。小将军故在这里，我既是小将军的亲兵，将来就陪在小将军身边。”
这一夜沈敖房间的灯光一直亮着，姜明初也一晚上站在沈敖的门口。
两人一夜叙旧，直到黎明时分，沈行才借着黎明前，夜色最黑暗的时侯，又翻墙又离开了驿馆。
等天光大亮，沈敖也不顾一夜没有休息的疲惫，带着亲兵正式开始巡查。
周荣也派出人手帮忙。
长安府的库存的军械、粮秣、马匹、车辆、各种攻城守城器械统统查验了一遍。
这些东西都与进出的账册上的数量记录的基本相符。
不光是数量，质量也要检查一番，沈敖又命人着重对各类军械，粮草等重要的物资都做了抽验，结果都令沈敖比较满意。
对管理这些物资的官员勉力了一番后，沈敖又开始带着人马检查各处军营。
军中的问题更让沈敖放心了。
就像沈行所说的，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在这上面弄虚。
沈敖又是久在军中，各种欺瞒手段那是门儿清，底下的这些将校哪能瞒得了他。
沈敖又召集各部军马，查看了一下军中操练的情况。
各部的表现也还算不错。
有功则赏，有过则罚。
对军中将领做了一番奖罚以后，沈敖到了长安府第七日的时候，对长安府的巡视便算结束。之后沈敖一行便准备北上往边境上走去，然后便向东而行。
临行之前，沈敖又把沈行找来。
“你真的不愿和我走？”
沈行叹息着摇摇头。
“能得侯爷看重传授我武艺兵法，并安排在少将军身边做事，已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是我对不起侯爷，辜负了侯爷的信任。现在能再见到侯爷一次，我已无憾了，就让末将待在这里吧。”
沈敖一时无言。
洛京中，九月十五大朝会。
杨恪下旨设研究院于少府监下，命沈兮瑶为院长。研究院一应事物直接奏于御前。
册封沈芸香官职为从七品校书郎，事研究院管事。
说白了就是芸香虽然被封为从七品校书郎，可还是跟着沈兮瑶一起做事。
褚如朋和成康铭兑现了承诺。
穆建明……呃，或者说沈兮瑶也说道做到。
她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暗暗揉了揉跪坐的有些发麻的双腿。
“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文武百官齐齐侧目，都不知道沈兮瑶有什么事需要上奏的。
杨恪抬手，示意沈兮瑶继续。
“陛下吩咐微臣协助查验鸿胪寺万寿期间往来账目的事情，微臣已经办妥。”
沈兮瑶一说这话，季恽心就是一突。
虽然沈兮瑶已经传话给他，告诉他鸿胪寺的账目没有问题，可季恽还是有些慌。
许渊看了沈兮瑶一眼，不觉中额头已经开始见汗。
“哦？可有贪墨不法之处？”
杨恪这话一问口，杨敏之、季恽二人连忙出班跪倒请罪待参。
“鸿胪寺的账目没有任何问题。”
杨恪怀疑的看着沈兮瑶。
“沈常侍，你说这其中没有问题？可朕怎么觉得这里边的事情有些不对。”
沈兮瑶倒是也不着急。
“微臣只是说鸿胪寺的账目没有问题，可是参与万寿庆典的衙门不在少数，与鸿胪寺有账目往来的也不是没有。”
沈兮瑶这话一出口，许渊面色变的难看起来，有些坐卧不安。
“不要卖关子，有话直说。”
杨恪不悦的道。
“是。负责万寿晚宴的光禄寺的账目存疑，有多处重记，复记之处。其中存在贪墨的可能。”
沈兮瑶这话一出口，文武百官皆看向许渊。
许渊面色发白几无人色，忙出班跪倒。
“陛下明鉴，光禄寺上下不敢有贪墨之事，臣亦不敢。账册存疑之事，也只是沈常侍的一面之词。”
沈兮瑶微微一笑。
“先不说账簿上肉，蛋等采买的次数有些过多，我想许少卿定有说辞。但就一点，我想听听许少卿的解释。”
“请讲。”
许渊强自镇定的说道。
“光禄寺的账簿中为何以九开头的数字那么多？”
这话一说出来。不仅是许渊，殿上所有人都懵了。九开头的数字多与贪腐有什么关系。
许渊这次可镇定多了。
“哼！沈常侍此言可谓说笑，以九开头的数字多了，便是我光禄寺贪墨了？”
沈兮瑶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账目上或许是为了刻意减少采买的次数，做账之人便加大了每一次采买的花费。以九开头是最大的数字，所以光禄寺的账簿中以九开头的数字便是最多的。可是……”
沈兮瑶却停下不说了。
“可是什么？”
杨恪问道。
“可是在一本正常的账册中，以九开头的数字在这本账册中，应该仅占不到半成。”
沈兮瑶这话一说出来，大殿上议论纷纷。杨恪不得以又敲响云磬，殿上才安静下来。
“沈常侍你说的这些可有依据？”
“陛下可当场验证。”
“来人。”
常迶上前答应一声。
“取内帑的账簿过来。”
账簿取来也不过片刻之功，内侍抱着一摞账簿上前，常迶叫了几名内侍，褚如朋也找了几位御史一起查验。
不大功夫便有内侍回禀，无论是单册账簿还是整体的账目，沈兮瑶所说的一点儿没错。
杨恪拿过账簿，亲自翻开细细查验。还不时的翻了一眼殿中的沈兮瑶和许渊。
突然，杨恪站起来，将手中的账簿劈头盖脸的摔在许渊身上。
“你自己好好看看。”
许渊见此吓的抖成一团，也不敢去拿那账簿，跪在紫宸殿连连求饶。
杨恪震怒。
“来人，罢去许渊光禄寺少卿，将之打入天牢。廷尉府严查此案”
内侍们上前把许渊的官袍扒了下来。羽林卫押着许渊就要出殿。
“是赵德印做的账，此事是他一力主张。罪臣是受他蛊惑，陛下明鉴。”
事情到了这一步，许渊立马便把赵德印供了出来。
杨恪冷冷地看向廷尉府众官员所在的区域。
“臣等明白。”
廷尉府的一众官员皇帝见此哪有不明白的。齐齐行礼后，也不顾是在大朝，全都退出紫宸殿。
随后，廷尉府几乎是倾巢而出，一面派人在光禄寺捉拿赵德印。
另一面兵分两路，分别赶往许渊和赵德印的府邸。
等下朝以后，沈兮瑶也顾不上休息，做好了有客登门的准备。最先赶来冀北侯府拜访沈兮瑶的人，却出乎了沈兮瑶的预料。
第八十七章 部下冲突
沈兮瑶皱着眉跟在王兕身后。
走过头道院，就能听到从里边传来的吵闹声。等沈兮瑶踏进二道院，院中吵闹的声音更大了一些。
“你放屁！”
“奶奶的！这帮书生们是找揍么？”
“哼！尔等之言论，实非人言，吾等不屑与之争论。”
“你特喵的想挨揍！”
也有人劝架。
“好了，你们都不要说了。再把那些军士招来，让他们笑话。”
沈兮瑶瞥了王兕一眼，脸色就阴沉下来，站在二道院门的台阶上，冷冷的打量着院中的一切。
终于院子里有人看见了冷面寒霜的沈兮瑶。
“有人来了。”
院子里一下就安静下来，泾渭分明的两拨人各站左右，敌视着对方。
呃……不止是两拨人，听到院中安静下来后，从正房里又走出几十号穿着青绿官袍的人。
要说还是这些官员有些见识，看到一身绯袍的沈兮瑶和一身青袍的芸香站在门口，沈兮瑶又是一脸的寒霜，便猜到了几分。上前行礼道：“我等见过沈院长。”
沈兮瑶搭了一眼这些青绿官袍的官员，看着其中还有过一面之缘的娄超、薛青，便知道了这些人的来历。
“诸位还请免礼。”
眼见这些官员如此，左右两边站着的人自然也明白了来的人是谁了。两方人马也都行礼道：“见过沈院长。”
“免礼。”
左右两方的人都站好了，沈兮瑶才仔细打量。
左边的一拨人寥寥十三四人，俱都是儒生打扮，一个个羽扇纶巾，眼中透漏着不屑。
这应该就是成康铭答应的那些读书的儒生们。还不错，比当初答应的还多出来三、四人。
右边的人数多一些，大概有三十几人，有老有少。葛布窄袖的袄子，有些人还挽着袖子。露出的皮肤粗糙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劳作之人。
这些人就是各部调派来的各类匠人。
沈兮瑶的目光在两拨人中来回巡视。儒生中居然还有两个熟人。一个是之前在竹安郡主宴请中见过的梁佰辰，少府监少卿之子。另一个此前跑去沈府去应聘西席，去过蜀国的那个人，就是忘了叫什么名。
沈兮瑶收回目光，又扫视全场。提高了些声音说道：“研究院乃是草创，能的各位相助，本官感谢诸位。”
院里的人静静的听着沈兮瑶所说。
沈兮瑶再次看向那些低阶的官员。
“各位来研究院一方面是援助本官，另一方面我想诸位上官也有所交代。各位还请放心，定会让诸位满意而归。芸香。”
一直站在沈兮瑶身后的芸香，上前两步。
“小姐。”
“要称呼院长或者上官。”
沈兮瑶瞪了芸香一眼教训道。
芸香吐吐舌头。
“沈院长。”
“你带着诸位同僚先下去，将各部先搭建起来。”
芸香答应一声带着几十号官员，回到了上房。
院子里立刻就空出一块。
沈兮瑶又看向梁佰辰和那名脸熟的儒生，二人都拱了拱手。
沈兮瑶点点头，抬起腿迈过二道院的门槛，目不斜视从两拨人中间穿了过去。
王兕没有跟着，仍是站在院门口。
沈兮瑶一步步走到正屋门口的台阶上，转过身慢慢开口。
“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两拨人都互相看了看。之前沈兮瑶讲话时都已经说明了，现在却又这样询问，肯定不是简单的回答。
梁佰辰和那名儒生上前一步。
“我等自是知晓。此处是朝廷新设立的衙门，唤做研究院”
“那知道找你们这些读书人是干什么吗？”
梁佰辰道：“在下对于制造一道颇感兴趣，得知此处需要人手，便辞了少府监的差事来了此处。”
那名儒生道：
“中正大人只是说，要挑选一些擅长算学，铸造，机关之术的人。而且所授的官职要比其他人要高一级。”
沈兮瑶嘴角往上翘了翘，透漏着一股不屑，轻哼了一声。
“所以你是来当官的？”
“呃……在下不敢。”
那人脸上一红，讪讪地退了回去。
“那你们呢？”
沈兮瑶又转头问向人数众多的工匠们。
“禀大人，我等少府监中各司、考中的工匠。唐监正说我们在此可见识到更高明的技艺，有可能的话还会学到手里。”
沈兮瑶对于唐轶的配合很满意。
“唐监正说的很对。在这里，你们不但可以学到高明的技艺，研究出更先进的技术以及设备，让大魏雄踞中原，一统天下。后世之人都会对你们心怀敬仰。你们的子孙也会以你们为荣。”
这一席话说的这些工匠虽不至于热血沸腾，但心气儿也被激起来了。
“单凭院长差遣。”
工匠们参差不齐的吼道。
对面的儒生们有些不以为然，沈兮瑶的用意，他们自然能看出来，只是也没有点破而已。
“最为关键的一点是，在这里还能教你们读书认字。”
“哗！”
这一下让工匠们更加兴奋。
毕竟士农工商的划分已流传近千年。这些百工的工匠，地位仅仅比商人高一点不说，财富更是位于社会底层。
如果能读书认字，就可以慢慢个改变身份。有朝一日，子孙也能成为读书人，有机会成为做官的士大夫。
“真的？院长可不能诓骗我等。”
带头的工匠，瞪大眼睛惊喜的说道。
“本官所说句句属实。你们愿意呆在这里吗？”
“我等当然愿意！”
“有没有不愿的，现在可以退出。”
“我等全都愿意。”
“愿意！”
“我们愿意！”
沈兮瑶再三强调，工匠们已经被美好的未来煽动起来。一点儿也没察觉出沈兮瑶的话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沈兮瑶抬起手，阻止了工匠们继续喊叫。
“好，既然你们都愿意，当就要听我的指挥。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得干什么。”
“这是自然。沈院长想让我们干什么尽管说，邹邹眉头就不算带……呃，不算好汉。”
工匠们终于想起来，他们的院长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差点把说惯了口的零碎儿带出来，忙又咽回到肚子里去。
“好。”
沈兮瑶也没有计较这些，继续说道。
“既然听我的，那么你们现在全都面向那些儒生站好。”
工匠们都转身面对儒生们站好了。
“行礼。”
三十几人很听话的拱起手，正要弯腰时，却醒悟过来一下愣住了，儒生们却满脸喜色，一位沈兮瑶是站在他们找一边的。
“院长，这是何意？”
有工匠面红耳赤的的问道。
沈兮瑶也没有用他们之前说的话去堵他们。
“这些儒生就是教你们读书认字的先生。给自己的先生行礼，有什么不便的。”
工匠们眼中满是不甘，互相看了看，有些无奈地躬身道。
“我等见过先生们。”
儒生们轻轻扇动这羽扇，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昂着头，对于工匠们的问候置之不理。
沈兮瑶撇了一眼这些儒生。
“好！你们起来吧。”
工匠们依言直起身子，眼中却有不解、不甘、不忿等等的神色。
沈兮瑶没有理会这些工匠，而是又对儒生们说话。
“在研究院中确实要比其他刚入官场的人官职要高一级，但是……”
沈兮瑶停了下来，然后一字一顿的说道。
“在这里不是让你们来当官的。”
在儒生中有得意妄为的人说道：“我等知道。让我等来此是为了当先生的。”
沈兮瑶剑眉一立，眼中寒光射向儒生人群，厉声呵斥道：“是谁？出来！”
被沈兮瑶的样子有些吓到了，那人硬着头皮又站出来道。
“院长请息怒，是在下多嘴了。”
沈兮瑶凝视了其片刻就收回了目光，可那名儒生却惶恐不安，满身是汗。
“错了！也不是让你们当先生的。”
沈兮瑶接着说道。
“那院长是让我等来做什么的。”
儒生们久久不敢说话，最后还是梁佰辰不忍沈兮瑶下不来台，开口接了一句。
沈兮瑶柔和的看了梁佰辰一眼，目光中包含这一丝感激，要不然沈兮瑶都有些尴尬的不知如何解决了。
“是让你们来当学生的。”
儒生们全都有些发懵。
“那我等的先生是谁？”
“不知沈院长能传授我等什么大道。”
儒生们纷纷发问。
沈兮瑶用手一指工匠们。
“你们的先生就是他们！”
这下院子里的工匠和如升官们全都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哈哈大笑。
“沈院子是说笑的吧。他们能教我什么，打铁么？刨木么？”
工匠们有些羞愧的红着脸底下头。
沈兮瑶怒喝一声。
“抬起头来！”
工匠们闻言都直腰抬头，可是面对儒生们的指指点点，工匠们却有些畏惧的躲闪着这些目光。
“你说的没错。你们要学的就是打铁、刨木、烧窑，之后甚至还要学纺纱织布。”
儒生们的脸色也全都变了。前面几项就不说了，纺纱织布是女子才要学习掌握的，让他们这些学习圣人之道的人做女人做的事情，太侮辱人了。
“沈院长，你如此羞辱我等，有些欺人太甚了。”
沈兮瑶冷笑了一声。
“欺人太甚？有么？有的话你们可以走。”
“我等告辞了。”
当下就有三名儒生转身就往出走。
沈兮瑶抱着肩膀冷冷地注视着院中人群，根本没有出言阻止。
第八十六章 主事一衙
最先登门拜访的不是别人，居然是廷尉府的张宪宗。
把张宪宗让进前厅，奉上茶水后，张宪宗才拱手到：“还未恭贺常侍升任院长，奏折还可直抵御前，可谓是简在帝心。”
“张少府客气。我还以为张少府不是在捉拿人犯，就是在审讯案件，居然有空来此。”
沈兮瑶客气的还了一礼。
张宪宗微微一笑。
“那些事情自有人去做，还轮不到我。”
然后张宪宗又道。
“陛下让几部衙门抽调人手支持常侍，既然廷尉府与常侍曾携手破案，我也不能袖手旁观，我调两个人给常侍如何？”
光禄寺的这件案子，廷尉府哪里伸过手，居然还舔着脸说是携手破案。张宪宗这么说，简直是往廷尉府脸上贴金。沈兮瑶瞥了张宪宗一眼，心中鄙夷。可张宪宗最后的一句话让沈兮瑶眉头直皱。
“不知是哪两个人？”
“这二人常侍也认识，就是娄超、薛青二人。”
这两人沈兮瑶确实记得，尤其是芸香在廷尉府帮忙查账的的时间里，总是听芸香不时的提起二人，说两人看芸香的眼生总是怪怪的。一种像是看穿一切的洞明，却又竭力忍耐在她面前装作糊涂的奇怪眼生。
沈兮瑶哼哼了两声，也不点破张宪宗的用意。
“这二人，常侍尽管用之。等常侍的研究院人手齐备了以后再让他们回来便可。”
张宪宗面带笑容说的轻松，可是在紫宸殿上，当沈兮瑶把光禄寺的贪腐的事情上奏之后，张宪宗心中却将娄超、薛青恨的死死的。
芸香在娄超、薛青二人眼皮子底下查抄账目，有那么大的发现，把一府的少卿都揪落马下，这两个人居然不知道！
这么大的案子，如果是廷尉府提前查办到的，还不被陛下看重青睐？能收获多少圣眷。只可惜两头蠢货，浪费了大好的机会。
沈兮瑶不知道张宪宗心里的想法。可张宪宗的这个要求让沈兮瑶却很为难。
张宪宗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派娄超、薛青这两人跟着芸香学那对账之法。可他们是什么衙门？
廷尉府！
现在那些账册可还在廷尉府中存着呢。
就算案子还不算了结，各部衙门把账册还都在廷尉府。就算是拿了回去，谁能保证廷尉府没有录下副本。
沈兮瑶也知道各部衙门的账册存在问题。
当初为了不引爆这个事情，穆建明专程去了趟相府。把这个问题丢给了褚如朋和成康铭，并与两位大佬达成了协议。
现在廷尉府借口支持自己派了人过来。
不收！廷尉府的面子上过不去。
以沈敖侯爵之尊也不愿轻易得罪廷尉府。
收吧！不单是各部衙门账册的事情就可能被爆出来。宰相、尚书令和自己以及冀北侯府都要担上莫大的干系。
一时间，沈兮瑶有些左右为难。
许是看出沈兮瑶的想法。
张宪宗轻咳了一声，站起身走到沈兮瑶近前，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常侍不用忧心，方才到府上之前褚相已经吩咐过在下了。”
沈兮瑶不可思议的看着张宪宗。
张宪宗还继续压低声音道：“事情在下已经知道了，在下虽好功利，可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就是我廷尉府估计也有相似的问题存在，这也是为了日后能彻底解决此类事情。”
沈兮瑶点了点头。
“好，那我就收下二人。”
张宪宗听沈兮瑶这么说，便退回了座位。
“如此，娄超、薛青这二人便交予常侍了。”
“我也多谢张少府的支持。”
“还有一事需要麻烦常侍。”
“请讲。”
“常侍在大殿之上所说的数字所占比例一事，还请常侍详细告知。”
“这个其实没什么。少府自己也能统计出来。”
然后，沈兮瑶就把她所知道的关于这方面的情况都讲了出来。
张宪宗对此颇感兴趣，甚至要来了纸笔，详细记录了下来。
等张宪宗走后，沈兮瑶立马修书一封交给沈安。
“派人将此信递到相府，交给褚相，一定要把回信拿回来。”
沈安见沈兮瑶如此郑重，知道事关重大。
“我亲自己去一趟相府，一定拿回褚相的回信。”
沈安刚走，便又有下人进来禀报，鸿胪寺卿季恽求见。
“快请。”
这才是沈兮瑶要等的人。
沈兮瑶原本以为季恽会是第一个到访的人，结果他却晚了一步，落到了张宪宗后面。
季恽一走进前厅，便道：“沈常侍恕罪，是在下来晚了。多谢常侍替本官洗脱冤情。”
说着一躬到地。
沈兮瑶连忙将其扶起。
“季寺卿多礼了，此乃我的本份。”
“是常侍客气了。不管如何，常侍也是帮了我一把。今后如有什么用的上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季恽没有多待，稍坐了片刻便告辞离开。
大半个时辰后，沈安带着褚如朋的回信回来，沈兮瑶终于放下些心来。
大朝过后的几天，沈兮瑶比较清闲些。
皇城内的常侍府已经不用再去了，新的研究院还没有落实。
少府监负责提供场所，现在还没有着落。
成康铭答应的人手调配也没有到位。
在这几天里，廷尉府却行动迅速，光禄寺贪腐的案子进展神速，
从许渊、赵德印两家抄出钱二十余万贯，金合计七百多两，银四千多两。洛京中的房契有七张、洛京周边以及二人故乡的田契合计有近千亩。
御史们也不甘寂寞，纷纷上奏弹劾许、赵二人。
最终杨恪下旨，判许渊、赵德印斩。家中女眷入太常寺为妓，男子发配边疆，家中抄出的一众钱物全部归于国库。
这一切尘埃落定，沈兮瑶专门将此事写好留给穆建明。
看完手中的一叠纸，穆建明叹了口气。
前世的时候他性格和善，从不与人结怨。这次虽说因为许渊当初的做法，让穆建明有些不爽，可穆建明也没想如何报复。现在却是这么一个结果，虽感觉出了口许渊的恶气，可心中也有些愤懑。
在任何朝代，一旦查办了贪官百姓都是拍手称快的。但是被株连的两家家人让穆建明又有些不忍。
没办法。
这超出了穆建明的能力范围，穆建明只能去慢慢适应这个时代。
丢开手中的纸张，穆建明又伏案开始准备研究院的一干事情。
自从那日从尚泱宫回来后，穆建明一直在做这些事。所幸这些天也没什么大事，杨恪也没有什么难题找穆建明解决，让穆建明能专心的梳理之后的各项事务。
前世的历史中，就没有能重视技术发展以及匠人的朝代。其中有个重要的方面就是缺少科学理论作为依据。
研究院的事情一旦落实，就会由慢到快推动魏国前进。从实物倒逼科学理论的发展，这件事得完完全全靠自己来，任何人都帮不上忙。
当时在那么多人前说的时候是痛快了嘴了，现在就该自己受罪了。
穆建明将自己能想到的事情，一件件罗列出来，又根据归属的不同，分门别类的划分好类别。
又把这这两年来记下的一些东西、画下的图纸，都归纳到一起，准备借助魏国的这些工匠，一点点的实现。
终于，少府监按照穆建明的要求，在洛京城北面准备了处院子，穆建明需要的各类人手也基本到齐。
一大早，沈兮瑶带着芸香骑着马溜溜达达地向北而去。
等找到地方，沈兮瑶在门前有些疑惑的转了两圈。从外边看是仅仅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院落，门口连个站岗的人都没有。
芸香扣响门环，一个军卒模样的人开门探出脑袋。见沈兮瑶和芸香都穿着官服，忙问道：“二位上官到此何事？此乃军机重地。若是无事，切不可久留。”
“这里可是新设的研究院？”
芸香问道。
那士卒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二位上官若是无事，还请速速离去。”
芸香无奈，只得向后一指介绍道：“这位乃是陛下所封的研究院院长。”
那士卒闻言，将信将疑地将二人迎进门。
走进大门后，沈兮瑶吓了一跳。
门洞里边居然是双岗守卫，待验明身份之后，那名值守的士卒才行礼道：“还请沈院长稍后，我这就进去通报。”
说完便匆匆而去。
沈兮瑶借机站在门口，四下打量。
这处院子此前应该也是一名富商的宅邸。因为不敢逾制，大门修的并没有多宽，可里面的房子修缮的还不错。
正这时，那名去通传的士卒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另一人，从穿戴看是一名校尉。
走到沈兮瑶近前，那名校尉上前行礼。
“见过沈院长，在下王兕。奉陛下旨意护卫这研究院。”
“王四？家中排行老四。”
“呃……”
王兕脸上一种果然如此的便秘表情。
“禀院长，不是一二三四的四，而是青兕的兕。”
沈兮瑶想起了什么。
“鲁王府中一名叫王犀的，是你什么人？”
王兕被说的一愣，挠挠头。
“在下不认识什么王犀。”
沈兮瑶哦了一声。
“继续值守，你带我四下看看。”
“呃……”
王兕有些发愁。
“遵令。”
沈兮瑶看出王兕的为难，
“怎么了？”
“哎，院长，你进去就知道了。”
第八十八章 团建项目
那三人走到院门口又回过身。
“诸位，她如此羞辱我等，你们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沈兮瑶就不挽留，也不解释。只静静的看着这些儒生。
先前应聘过沈府西席的那名儒生道：“沈院长才名传遍大魏，如此做法定有他意。沈院长我说的可对？”
沈兮瑶还是一句话不说。
见沈兮瑶不说话，又有四名儒生犹豫着也离开了院子。剩下的儒生都看着沈兮瑶，又互相对视了几眼，最终都站没有离开。
良久，沈兮瑶终于开口说话。
“没人离开了么？”
院中的人都默不作声。
“你们几人做了正确的选择。现在向你们的工匠老师行礼吧。”
剩下的儒生面向工匠们，躬身施礼。
“学生见过师长。”
工匠们脸一下都红了，原本对儒生们还有些敌意的神色，一下就不见了。甚至还有些紧张激动的，在衣服上擦了擦双手，将儒生们扶起来。
“使不得，使不得。院长，让这些文曲星似得人物给我等行礼，我等承受不起呀。”
沈兮瑶的目光瞥向工匠们。
“放心，你们受的起。”
说罢，又转过头看着儒生们。
“在大魏，经中正评选后最低授予从九品的官职。才学极为出色者，可授予正八品的官职。
你们说的很对，此次设立研究院，最低可授正九品官职。比其他人确实要高一级。而且现在你们几个的官职可再上调一级，为从八品。半年后，如果你们表现出色，可继续提升一级。”
这话一出口，剩下的几名儒生有些激动的暗中握了握拳，庆贺自己赌对了。
工匠们有些艳羡的看着对面的儒生。
“我乃军武出身，管理一个衙门我不太会，只能用我擅长的手段来。今日你们先认识一下。梁兄。”
梁佰辰前跨一步。
“沈院长，有何吩咐？”
沈兮瑶又指了指那名应征西席的儒生。
“两位配合着把剩下的所有人都造份名册。明日开始，所有人都按军中的规矩来。卯时点卯，之后跟随守卫研究院的军士一同操练。操练结束后，工匠们展示、授各种技艺，你们来负责记录。晚上你们来教工匠们读书认字。都听明白了？”
“我等明白。”
两拨人俱都躬身回应。
“好！剩下的时间，先介绍一下自己，让我认识一下。”
“学生唐嵩，齐郡人氏。”
“学生韩修文，徐洲人氏。”
“学生……”
“俺叫于大成，是个木匠。”
“我叫……”
所有人都挨个介绍了一遍自己。
梁佰辰和唐嵩两人在一旁的桌子上奋笔疾书，把所有人的名字都记了下来。沈兮瑶拿过名册翻看了一下。
“梁兄，随我一起清点一下这研究院中所有的东西。各位大匠也推选几人跟着一起来，查验一下有无所缺之物，全都记下来。”
这时芸香也把那群官员安顿妥当，正好回来。身后还跟着芸香最熟的娄超、薛青二人。
“你们也跟着来吧。”
说完沈兮瑶转身往院子深处走去。
芸香自是紧跟在沈兮瑶身后，娄超、薛青二人则跟在芸香身后。梁佰辰抓起桌上的纸笔跟上。工匠们按照工种的不同，选出几名年纪大些经验丰富的人，也往里边走去。
也不知道少府监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
这处院子的门脸不大，但是院子比较宽，又级深，所以占地还挺大。
沈兮瑶带着几人每个角落都转了一圈，再回到二进院子，居然花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
所幸少府监准备的很充分。各类工种十分齐全，所用工具也齐齐整整的，倒是也不用再添置什么了。
沈兮瑶自觉再没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做了。思量了一会儿，便找个机会把其他人都支开，回到自己的公厅，将所发生的事情连同名册一起留在桌子上。
片刻之后，穆建明想刚睡醒的人一样，坐在凳子上双手伸向半空，抻了抻腰，又扭了扭脖子。才拿起桌上沈兮瑶留下东西仔细翻了一遍，笑了笑摇了摇头。
离开公厅，穆建明看似随意，实则谨慎的找了个角落，来到院中，观察着等候在院中的众人。
儒生和工匠们虽然之前被沈兮瑶逼着相互行了礼，但还是不怎么说话，各自围成不同的圈子，看着像是闲聊的样子。
而那些官员们，更是觉得高这两拨人一等，自然也不会与那些儒生和工匠们混迹在一起。
穆建明迈步走进院中，众人看到他进来，纷纷行礼问好。
穆建明嗯了一声吩咐道：“你们再去准备一块木板，要薄一些平整一些，一面用墨染黑。再去准备一些石灰块儿来。”
自是有人称是答应。
穆建明站到屋前的台阶上，提高了音量。
“诸位。研究院刚刚成立，咱们都是初次见面，我请大家一起吃个饭熟悉熟悉。梁兄，还请你去明庆楼上定些酒菜，让他们送来，不要往忘了前面的军士们。芸香，回府中送些好酒过来。”
底下“哄”的一声，炸开了锅。
明庆楼！洛京最好的酒楼！
这些工匠们从来都没有去过那么好的地方。就算是那群低阶的小官，也有几人从未登上过明楼。
“多谢院长。”
工匠们两眼放光的赶紧道谢，还有更胆子大的。
“院长，你说的好酒是不是御宴上的那种？听闻是大人所制。”
随着两场寿宴的结束，宴会上发生的事已经逐渐传开。这些工匠又都是少府监里的人，多少都听说过一些宴会上发生的事情。
“那是当然。”
院中的气氛更加热烈。
“院长，这酒名为洛神。难道喝了这酒真的能见到洛神？”
有工匠问道。
穆建明微微笑了笑。
“那是当然。喝醉了梦里要什么没有。”
众人哄堂大笑，那名发问的工匠，脸色涨红的不知所措。
“开了玩笑，不要介意。”
看着院中众人的反应，穆建明满意的点点头。
在前世，新部门成立哪有不乘机搞搞团建的道理，不但能拉近彼此的关系，也更容易把人们凝聚在一起。
“好！多谢院长。”
“先别急着谢我，等明天是时候你们别暗地里骂我就行。”
穆建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看到穆建明这个笑容的人，有几人不由的打了个哆嗦。
梁佰辰带着唐嵩就往外走。头道院的王兕得到消息，带着两名手下进来，走到穆建明近前道谢。
“多谢沈院长。”
“无妨。不过值守军士不得饮酒。”
“这是自然，请大人放心。日后院长有什么事情尽可吩咐。”
“正有事情要找你。明日开始，这些工匠和儒生都要与你手下的军卒一同操演，不过军阵就不用了，主要打熬一下他们的体魄便可。”
“这……”
王校尉有些愣住了，有些为难的道：“院长，这合适么？”
“没什么。工匠们我是不担心，不过那几个儒生们可能会不适应，你暗中照拂一二。”
“院长放心吧。”
与王兕说话间，穆建明仍在观察着将来手下的这些人。经过玩笑，这些人虽然比之前要好上一点儿，但是官员、儒生与工匠们之间的沟通，仍然少的可怜。
“你再去找几张桌子来。”
王兕点点头。
“院长请他们吃饭，确实要先把桌子摆好。”
穆建明呵呵一笑。
“吃饭还不着急，先让他们一起玩一玩。”
王兕一头雾水的点头答应，然人去找桌子去了。
穆建明拍拍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的吸引过来。
“怎么？诸位还是有些放不开么？”
所有人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这样，我来做一场戏，你们各派一个人出来。”
穆建明说着，指了指儒生和工匠们。
两拨人有些不解，但各自都派出了一人。
“你们二人背靠背下坐。”
既然要搞团建，那些前世一些合适的团建游戏就不能浪费了不是。
那名工匠一屁股坐在地上。儒生犹豫了一下也坐在地上。
“靠的近一些，背贴在一起。相互挽住手臂。”
二人依言照做。
“现在你俩不要用手臂撑地站起来。”
二人闻言便开始起身，可是几番尝试根本站不起来。
“你倒是使劲儿呀。”
终于工匠先开口了。
“我在使劲儿，可是就是……”
儒生面色涨红的解释着。
穆建明乐呵呵地站在一旁。
“你们两个好好想想办法。其他人也别闲着，给他们出出主意，鼓鼓劲儿。”
“用力！用力！用力！”
最初还只是工匠中一两个人在叫喊。喊着喊着，所有人都挥着手臂，大声叫喊。
“用力！用力！用力！”
儒生们，官员们也不顾自己的形象，挥动手臂，面色通红的喊着。
场中坐在地上的两人听着四周的声音，儒生最先开口。
“来，我们一起用力，慢慢来。”
“好！”
背后的工匠虎吼一声。
两人咬着牙腰腿用力，后背依靠着后背，慢慢地屁股终于都离开了地面。然后又相互配合着又变成半蹲，最后终于站了起来。
“好！”
院中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欢呼。
第八十九章 团队会餐
穆建明也鼓着掌，笑呵呵的对着那群官员们。
“来，你们也出一个人，三个人一起试一试。你怎么样还有没有力气，要不要换人？”
后边半句，穆建明扭头问着场中的那名儒生。
儒生喘着气摇了摇头，示意不用。
那群官员中也走出一名着绿袍的官员。
“这看着有趣，我也来试一试。”
三人相靠坐在一起，手臂相互勾连。这名绿袍官员倒也是不客气。
“来，都听我口令，一起用力。起！”
三人随之用力。
四周的人也不用再吩咐，一起开始给三人鼓劲儿加油。
在一声声助威声中，三个人终于也成功的站了起来。
“工匠们再出一人。”
当王兕手下的军士搬着几张桌子进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是热火朝天。
官员们、儒生和工匠们围成一个圈大声喊叫着。场中有十来个人相靠而坐，手臂互挽，喊着号子，一点儿一点儿慢慢站起来。
“院长，东西拿来了。”
王兕向穆建明禀报道。
“好，把桌子摞起两层来，再搭个上去的台子。”
王兕带人，几下就按照穆建明的吩咐搭建好了台子和桌子。
穆建明拍这手，大声喊道。
“好了，都停下来。先看这里。”
随后又大喊了几次，才终于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再看这群人，官员们早就把官袍的下摆掖进腰带里。儒生们手中的羽扇也放到一边。工匠们更是各个赤膊，全都一脸兴奋的样子。
“看见那两层桌子了么，有没有人敢上去？”
“我来。”
“我来。”
这回不用穆建明点名，响应者众多。
最终一名儒生最先站到了最高的桌子上。
穆建明在底下看着，那儒生好像有些恐高，双腿都开始发抖了。
“你叫什么？”
穆建明冲上面喊道。
“学生韩修文。”
“好！”
穆建明答应一声，又对其他人说道。“其他人排成两行。两两相对而立，互握手臂。你们互相之间一定要抓紧对方的胳膊，韩修文的性命就要看你们的了。”
刚刚还十分热闹的人群，一下子就变的安静起来，都有些紧张地望着穆建明。
在高处的韩修文，说话都开始带颤音了。
“院……院长……”
“放心。他们配合好了，你就没事。”
其他人面色都有些凝重。
“我们照大人说的做。”
有人大喊了一声。所有人都按照穆建明所说的那样排好队，相互把手臂抓的紧紧的。
“韩修文，你现在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们，双手交叉抱紧肩膀，然后向后倒。”
穆建明仰着头朝上边喊道。
韩修文探出头，小心地向下看了看，他现在离地已经七尺多了。声音颤抖着有些后悔的喊道。
“院长……”
“你现在只能相信他们，直挺挺的往后倒！”
“我……我有些不敢。”
“你要相信你的同伴。”
韩修文还是踌躇着，不敢往后倒去。
下面所有人也都出言，鼓励着韩修文。
穆建明眼珠转了转，也不知道前世的梗在现在好不好使。
“韩修文，你要是敢照我说的往后倒，就算你厉害。”
这就话还真起了作用了。
韩修文小心地挪着脚步，按照穆建明所说站好了，眼睛一闭，牙一咬，就往后倒去。
一阵腾云驾雾般的失重感过后，韩修文随即就被人稳稳接住。又慢慢地把他放在地上，韩修文脸色煞白的急促地呼吸着。
穆建明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
“怎么样？”
韩修文转过头看着穆建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你先休息一下。下一个谁来？”
说着穆建明问着四周的人们。
等梁佰辰和唐嵩带着明庆楼的店小二，用车拉着一个个的食盒回来的时候，那场面让梁佰辰和唐嵩大吃一惊。所有人都毫无隔阂地站在一起面带兴奋的讨论着什么。
“院长，酒菜已经到了。”
“好，咱们准备吃饭。”
“他们这是……”
梁佰辰疑惑的问道。
穆建明笑了一下。
“没什么，我想了个办法，让他们的关系变得融洽一些而已。”
梁佰辰、唐嵩一脸懵逼。
沈府的美酒早已先一步送来。
此时酒菜齐备，穆建明一声令下，没花多少时间酒席已经按着穆建明的要求摆好了。
穆建明始终觉得还是团团围坐在一起的合餐制更对自己的胃口。
穆建明坐在首位上。旁边是芸香、梁佰辰、王兕、娄超、薛青、韩修文、丁大成等几人。
穆建明端起一杯酒，站起身来。
“诸位，今日我等有缘共聚于此。今后荣辱与共，休戚相关。来，喝了这杯酒我们就是一家人。你们有解决不了的事就和我说，只要我能办的到，我一定全力帮你们办到。”
“谢院长！”
所有人都举起酒杯，异口同声道。
“这小丫头有两下了，她是怎么办到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所有人的心聚在一起了。”
“沈常侍每每总有惊人之举。”
正当穆建明在酒前说两句的时候，几道人影却躲在二道院子的门外，瞅着院子里的情况。
二道院中的人众人毫无察觉。头道院的士卒战战兢兢。
酒一入口，所有人的表现而不相同，有“斯哈斯哈”不停吸气的，有往嘴里扇风的，还有赶紧吃菜的，更有几个脸色马上变得通红的。
穆建明又到了一杯酒。
“大家只知道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但是，你们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么？”
所有人都摇摇头。
“不知道。”
“我等只知这里叫研究院，却不知道是研究何物的。”
穆建明擎着酒杯。
“如果把大魏比作一辆巨大的马车的话，那，这里！”
穆建明说着指了指脚下。
“就是拉动这辆马车的所有马匹里，最重要的一匹马。虽然这匹马现在还很小。”
躲在门外偷看的人哼了一声。
“大言不惭！”
“所以，这个衙门的未来是很值得期许的。诸位能加入进来，是我的荣幸，也是你们自己的一个机会。就看诸位将来能在青史中记下怎样的一笔了。来，让我们再饮一杯！”
众人皆有些兴奋，不顾酒的后劲又一起举杯。
穆建明放下酒杯话锋一转。
“梁兄、唐嵩，你们是读书人，天下分裂已经有多长时间了？”
“回大人，从黄巾之乱开始，已快三百多年了。”
“三百多年！都够一个王朝兴衰交替的时间了。”
穆建明感慨道。
“我再问问在坐的诸位，在这三百多年里，你们的家人、亲友、长辈有没有因这乱世而亡的。”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低落下去，纷纷放下酒杯，低头不语。
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工匠抬起头。
“院长，这世道哪家没有枉死之人。最近这十几年还算是最好的时候了。年景不错，能填饱肚子。偶然又灾荒之年，朝廷赈灾也及时。更不用担心有兵灾之祸”
“是啊！”
有人带头，人们都议论着纷纷附和。
认真倾听着这些人各自家里的遭遇，这些人的家中香火能延续下来，不得不说运气是真的好。
穆建明又把酒杯倒满，有些感慨道：“宁为太平犬，不为乱离人。”
说着举起酒杯，郑重的把杯中的酒洒在地上。
“院长说的好。”
唐嵩也站起来，恭维了穆建明一句，有样学样也把酒洒在地上。有他带头，所有人都站起来，把酒洒在地上，祭奠着家中的先人。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离人。宁为太平犬，不为乱离人呐！这丫头这一句说的真好。”
门外带头之人感叹了一句。
“是啊。在太平盛世里当一条狗，也比乱世之人要好。在乱世死的人太多了。”
穆建明又招呼众人都坐下。
“好在乱世就要快结束了。”
“大人何出此言？”
一旁的韩修文问道。
“因为这天下九州分裂的时间够长了！
因为天下百姓苦乱久矣！
因为……”
穆建明说道这的时候顿了一下，轻声说道。
“我们！”
轻飘飘的两个字，却让院里院外所有的人呼吸变的急促。
“院长，我们应该怎么做？”
一名工匠红着眼睛站起来问道。
“对，我们应该怎么做？”
与他同坐一桌的人也都站起来。
沈兮瑶抬起手，阻止了其他人继续站起来。
“我们在这要要研究出如何能打造出最利的刀，最硬的甲。做出好多世人见所未见的东西。用这些让大魏强大起来，开启天下的盛世！”
所有人都站起来，躬身施礼。
“我等愿追随院长。”
“说得好！”
突然外边传来一嗓子，让院子里的人都吃了一惊。四个人穿着便服龙行虎步地从门外走进来。
院子里的人好奇的看着走进来的这几人。
他们不认识这几人，穆建明认识啊。
穆建明赶紧起身紧走几步，迎了上去。到了四人跟前行礼。
“见过陛下，见过大皇子，褚相。”
其他人听见穆建明这么说，一下全惊到了，乱哄哄的也赶紧起身行礼。
“参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