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章 不亦乐乎！
朱缺终于还是没有拗过孔希脸这倔老头儿，干脆大大方方的给众人还了一礼：“众生平身。”
孔希脸、众学子：“……”
镇海王这话说的、咋有点不对劲？怎么成了‘众生平身’了？
不过，此等细节没关系，还是先打好眼下这一仗再说。
“老孔，你对高丽或者高丽水师可有什么消息？”朱缺将一个远视镜递过去，孔希脸却没接。
老头儿十分轻松写意的一伸手，立时便有一名学生双手过来一架双筒的远视镜，上面竟然还设计了一个螺丝调节的装置……
朱缺幽怨的瞅着孔希脸：“老孔，设计出好东西也不给咱搞一架？”
“想要？想要你吭声呗，”孔希脸嘿嘿一笑，十分骚包的说道：“第一批远视镜镜片很一般，只能达到七倍左右，关键是透明度不够……咦，不对啊，高丽水师战船上悬挂的牙旗，怎么是个李字？”
“莫非是李成桂那厮？”
李成桂？
朱缺也是一愣，随口说道：“现在是洪武十二年，高丽国主不是王颛么？”
孔希脸一边观察着，一边滴咕道：“王颛那个高丽国王，不过是傀儡而已，迟早会被李成桂那一窝子给弄死，啧啧，朱缺少爷你看，前面那几艘货船上胡乱丢弃的，可不就是高丽国王庭所用之物么？
莫非，李成桂那厮造反了？”
朱缺用自己的远视镜观察一番，果然，之前他不曾注意到，最先进入黑龙港的货船甲板上还真是丢弃着几样十分精美豪奢的小玩意儿。
他回想那些率先上岸的‘贵人’，心中已然有所猜测：“高丽国爆发内战了。”
“至少发生了宫廷巨变，”孔希脸放下远视镜，皱眉沉吟着说道，“高丽国内发生巨变，这对大明来说是个好消息，也是个坏消息啊。”
朱缺侧头看一眼孔希脸，突然笑道：“对镇海王来说呢？”
孔希脸叹一口气，道：“肯定是大好事，可惜，咱们没有战船也没有足够的兵卒，只能便宜李成桂那厮了。”
没有战船，也没有足够的兵卒……
朱缺陷入了沉思。
当初他选择北上来到苦兀岛，建立自己的第一个领地，就是想先在苦兀岛上猥琐发育几年，搞出坚船利炮后，便趁着高丽国在几年后的一场内乱，发一大笔横财，却不知怎么搞的，竟然与自己记忆中的剧本不一样了？
原剧本中，大明洪武二十一年，高丽国主王颛派大将李成桂远征辽东，试图偷袭铁岭卫的大明守军；李成桂麾下四万兵马，明军在铁岭一线布防二十万人马……于是，李成桂干脆打回老家，灭了派他去送人头的高丽王，建立了所谓的‘李姓朝鲜’。
是明初高丽国内乱提前了？
还是他记错了……
就在此时，黑龙城南门的战斗打响了。
那些海盗上岸后，兵分两路，其中一路循着那二十几名‘高丽贵人’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另外七八十人，则气势汹汹的向黑龙城方向奔来。
在这些海盗的印象中，苦兀岛荒凉无比，上面居住的土着部落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笔笔财富、一个个猎物而已，就算眼前出现一座高大坚固的城堡，也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所以，这几十名海盗大摇大摆的奔过来，在距离城墙七八十步左右时才停下脚步。
这是普通弓弩所能达到的有效距离。
“这是哪个部落的营寨？打开城门，将你们的药材、皮子、金砂乖乖的送出来，放你们这些野人一条生路！”
一名海盗双手叉腰，大声呼喊着，却是苦兀岛上人数最多的阿依努部落的语言。
“你们是谁？”城墙上探出一颗脑袋，笑眯眯的问道。
“我们是海盗，快点将财物……啊！”
那名海盗正在说话，冷不防一支弩箭骤然射过去，直接在他的喉咙上炸出一团血雾，并将他的身子带出去三四步才倒地。
海盗们又惊又怒。
这座营寨里竟然有弩箭？而且，根据这一箭的威力，至少也是十分先进的弩机，因为，就算高丽国精锐之师配备的弓弩，也就是五六十步内才能有如此威力！
他们撒丫子往远处退出去几十步，然后，甚为疑惑的望着眼前这座用巨石、巨木构筑而成的大城，面面相觑。
显然，对于他们这些海盗来说，攻城并不是他们所擅长的战斗类型，像一群疯狗那般一拥而上，对手无寸铁的人大开杀戒，才是这些人最喜欢干的……
这帮海盗围拢在一起，低声商议一阵，便发一声喊，向另外那一队人追了过去，钻入一片茂密树林后，便没了动静。
于是，黑龙城便陷入了一片奇怪的静谧。
留在海盗船上的人，那七八艘搁浅货船上的人，满脸困惑的看看高大的黑龙城，再看看东面的那片树林……
就在此时，高丽水师的战船缓缓驶入黑龙港。
显然，他们与那些海盗是一伙的，在一番短暂的沟通后，其中两艘战船迳直向黑龙城方向逼近，并试探着开了一炮。
结果，因为距离太远，炮弹堪堪落在海边的沙滩上，炸出一个大坑。
这一幕落在三四里外高处的朱缺眼里，对高丽战船上的火炮射程大致有了一个估计：“老孔，高丽战船上的火炮射程，最多一千步。”
“不对，是九百步左右，”孔希脸很笃定的说道，“再过一段时间，咱们的火炮有进展了，可以轻松打掉他们的战船。”
朱缺点头，笑道：“上次给你的一些构想图纸，你觉得怎么样？”
孔希脸瞥一眼朱缺，嘁了一声：“你的那也叫图纸啊？等过段时间捯饬出来了，让你看看，什么才叫惊天霹雳炮！”
朱缺拱拱手，不说话了。
这位老读书人简直不是人，不要说举一反三，就算人家举一反八、反十，那也似乎很正常，谁让人家姓孔呢……
“这仗打的有些乏味啊，要不，整些酒肉过来，咱们边吃边观战？”
“嗯，的确有点乏味。”
于是，不一会儿功夫，黑龙城的瞭望台上，一熘齐的摆了七八个烧烤炉子，朱缺、孔希脸老先生等人一边撸串，一边饮酒观战，时不时的，还遥指海面点评几句。
因为这一仗打得实在太过平澹了。
高丽水师战船，在试过一发火炮后，便干脆就停泊在黑龙港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至于那些海盗，自打钻进东面的密林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
只有朱缺心里清楚，那些人早就被沉杀统统拿下，已经通过密道送进了黑龙城……
……
无聊的时光，往往给人的感觉就是过得很慢很慢。
直到一个多时辰后，日已偏斜，那些水师战船上的人才开始慢吞吞的放下一些小舟，开始陆续往岸上送人；海盗船上剩下的人，也开始登陆。
对眼前这座黑龙城，他们好像有点不怎么在意？
朱缺注意到，那些高丽水兵的武器多为弩弓、火铳，并且，每一个人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瓮，差不多狗头大小的样子。
他们奔到距离黑龙城墙一百五十步左右时，便摆出一个防御阵势，并从船上搬来一些铁棒、绳索、铁架子等物。
“嗯，终于有点意思了。”
孔希脸撸着串，随便用远视镜看一眼，咧嘴笑道：“他们搬运过来的铁架子，是短距离抛射油火瓮的，在海战中专门烧船的。”
朱缺第一次见识，端了一碗酒，很仔细的看着那些水兵的一举一动，口中啧啧不已：“啧，这种懒洋洋的兵卒，打个屁仗，还不如派一群高丽娘们儿过来。”
孔希脸哈哈大笑，道：“你还别说，这真要说起来，高丽娘们儿的战斗力的确远胜高丽骑兵、步兵和水师。”
朱缺笑道：“愿闻其详。”
孔希脸端起一碗酒，浅饮一小口，咂巴着毛茸茸的嘴巴：“高丽国最出名的两个衙门，你可知道？”
看着朱缺茫然的神情，老头儿嘿嘿笑着继续说道：“这两个衙门，便是大名鼎鼎的结婚都监、寡妇处女推考别监，其主要职责，便是替蒙元把关，选拔那些身体健康、容貌甚美的高丽女子，送到蒙元军队里去当女奴，所以，蒙元军队打了胜仗赏高丽女子，便成了一种文化传承；
当然，这一百年下来，前元皇帝为了笼络人心，曾先后将七位公主下嫁高丽国王……”
朱缺听得目瞪口呆。
这种黑历史他可不曾在教科书上读到过，他只知道，前元朝廷官府统御汉人时，采用的是一种类似牲口改良的模式，将天下的人种的血脉中基本都掺了沙子……
不过，高丽国的这种事，的确是第一次听说。
他登时就明白过来，为何在前元暴政被朱元章推翻后，高丽国作为附属国，为何与大明处处不对付，感情是前元、高丽双方经过长期的“融合”，三代高丽国王都流着元朝皇室血统，自然倾向于依附于前元王庭？
当然，这种隐秘之事，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
如今，他从大明朝那口铁锅里跳出来，成了这座天下真真切切的‘第三者’，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就很令人心旷神怡。
然后，他就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因为，他想到一种可能：当朱元章和他的大明铁军横扫漠北、辽东和高丽后，举目四望，发现海外之地都属于‘大明镇海王’的地盘，不知会作何想？
这种恶趣味的想法，让朱缺忍不住又斟满了一碗酒：“老孔，共饮一碗，不亦乐乎？”
第五十二章 杀牛就需要宰鸡刀
“老孔，这种油瓮最远能抛掷多远？”
就在高丽国水师拉开架势，准备进攻时，朱缺、孔希脸等人还在撸串、喝酒，看上去并不怎么在意。
“差不过也就五百步左右吧，”孔希脸拿起远视镜仔细观察一下，“他们的步骑兵中，有一种大型工程器械，可以将千斤重石，抛掷出去九百多步，跟他们的火炮的威力差不多。
眼下他们用的这种架子不行，但油瓮也很难缠，咱们的城墙又是石木结构的，镇海王还是要想办法阻止一下。”
朱缺点点头，随口给红泥吩咐一句：“给张彪传令，让他用床弩将他们逼退就行了，但别让他们回到船上。”
红泥狠狠点头，手中两杆小旗一阵挥舞。
然后，负责守城的张彪立刻传令：“床弩准备第一轮齐射，别对准那些当官的，少爷说了，那是咱们的财神爷、送财童子，尽量别给弄死喽。”
城墙箭垛后面，传来一阵轻笑声。
跟着少爷打仗就是舒服……
城外的那些高丽水兵还在忙乎，将那些铁棒、绳索、铁架子等组装起来，却是十个面目狰狞的抛石器械，每一个足足有三丈高，看上去挺威风的。
这种攻伐器械，在一般的攻城战中威力很大，可以一次抛洒出去十几个油瓮，令敌方城池分分钟变成一片火海。
而眼前的黑龙城，修筑城墙的主要材料便是巨木、巨石，怪不得他们有恃无恐、慢条斯理，感情是根本就没有将这座荒岛孤城当回事……
“大家瞄准那些铁箱子的方向，等他们点火抛射的一瞬间，就给咱射一轮。”张彪满脸兴奋，使劲搓着两只大手，口中发出嘿嘿嘿的怪笑声。
高丽水兵的这种傻呵呵、慢吞吞的打法，他最喜欢了。
简直就是一群活靶子！
预备、射！
就在那些高丽水兵点燃油瓮的一瞬间，十架由黑龙城大学堂改装过、采用齿轮绞盘的新式床弩同时齐射。
只听得一声悠长的‘嗡’！
三十支铁头标枪，犹如三十条毒龙，略带一丝尖锐的破空之声，只一转眼间，就出现在那群高丽水师面前。
并在一刹那间，将数十个人串成糖葫芦的样子，重重的向远处扑出去。
攻城弩！
那些高丽水兵瞬间反应过来，发一声喊，便向海滩方向奔出去两百多步，方才停下脚步，惊疑不定的望着黑龙城。
一座野人部落修筑的城堡里，竟然有攻城弩？
显然，之前大家都低估了，所以，一轮齐射过来，便损失了五六十名高丽水兵。
而最糟糕的，还是经过这么一折腾，好不容易安装的十个抛射器械报废了，因为他们刚刚把铁斗子里的油瓮点燃，才要发射的一瞬间，便被一阵弓弩射的人仰马翻，哪里还顾得上去砸开机括？
于是，他们只能远远看着那十个铁架子，变成十团熊熊燃烧的废物。
“统领大人，怎么办？要不、再搬运一批抛火器过来？”一名高丽水兵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位统领大人脸色铁青，抬头看一眼天色，便目光幽幽的盯着眼前的黑龙城：“传令，再搬二十架过来！”
“另外，想办法让战船再靠近一些，防止那些野人冲出来。”
口上说是‘野人’，实际上，这些高丽水兵已然明白，眼前这座高大而粗粝的城池里能使用先进的攻城弩，谁敢说里面不是一支劲旅？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强攻了……
……
于是，又是一阵十分无聊而枯燥的等待。
直到将近一个时辰后，那些高丽水兵再次将抛火器的铁架子安装好，开始往铁斗子里面装油瓮，看样子，他们的这种抛火器距离还挺远，至少在四五百步左右。
“啧啧，这玩意堪比迫击炮啊？”
“怪不得明军在辽东吃亏不小，这些棒子挺厉害的呢……”
朱缺一边用远视镜观察着，一边啧啧不已：“我说老孔，咱们的火炮研发也要抓紧时间，这一次来的是高丽水师，咱们可以压着往死里打，如果是大明水师过来，几炮就能把黑龙城给轰塌啊。”
孔希脸笑道：“如果是大明水师，咱们只能再一次亡命天涯了。”
朱缺哈哈大笑，给红泥吩咐道：“给老沉传令，在城外密道里搞一波，记住，只破坏他们的攻城器械，别把他们吓的跑回船上去。”
他想要的是那些水师战船，如果想杀人，外面那几百人早就给弄死了。
红泥将两只小旗一阵挥舞。
命令传下去了。
于是，城外那些高丽水师开始发狂了。
这些野人竟然学会挖地道了？黑龙城外靠近海岸的地方，看着一片冰天雪地，不料，当他们刚刚准备点燃油瓮时。
轰隆隆一阵闷响。
在距离他们二十几步的地面上，竟然冒出数十个人，手持小弩，对着高丽水兵就是一轮乱射，转眼间便有二十几人中箭。
“地下有人！地下有人！”
高丽水兵手中的火铳、弓弩对着那片区域就是一通乱射，却只打出一团团雪雾、冰渣子，对方早就通过密道熘走了。
“点火，攻城！”
高丽水师的那位统领大人一声令下，立时，混乱的状况便被压制下去，他们跑到抛火器跟前，便要点火、发射。
就在此时，在另外一个方向，距离他们二十几步的地面上，又冒出十几个人，对着人群就是一通乱射后，便如土拨鼠一般消失不见了。
同时，另外一个方向冒出来二十几个人，将一个个点燃的油瓶子扔到那二十架蓄势待发的抛火器上……
轰轰轰，一团团火焰升腾而起。
二十架抛火器转眼间就化为二十团火，加上铁斗子里的那些油瓮迅速被点燃，又是二十团暴戾的火焰炸开、升腾、蔓延，让那些高丽水兵狼狈不堪，发一声喊就向海岸方向奔去。
直到他们跑到海滩上，那位统领大人方才收束住混乱人群，沉声叱骂几句，道：“那些野人害怕咱们的抛火器攻城！”
“传我令：就地防守！”
“让船上所有人都过来，就地挖土，修筑防御工事！”
黑龙城的几番偷袭，高丽水师损失了近百名水兵、三十架抛火器，看上去占了大便宜，但同时也‘暴露’出那些野人的软肋：
只有弓弩、地道等，并没有火器手段，应该不足为虑也。
于是，这一场乏味的战斗再一次陷入枯燥的等待……
……
“一艘战船上约莫是五百人，二十艘的话，至少就是一万人？”黑龙城的瞭望台上，朱缺举着远视镜，看着那些船上源源不断被运到岸上的高丽水兵，兴奋的不行。
“我说老孔，他们这是疯了吗？如此兴师动众的，追的人应该很重要，莫非是高丽国王？”
“奇怪的是，这些人为什么不先将商船上那些人拿下？”
“……”
听着朱缺哔哔个不休，孔希脸伸了一个懒腰，道：“他们这种战船适合远航，但人数有限，每条船上最多三百人。”
“六千多人？那也是一大笔横财！”
“你想让他们去挖矿？”
“对啊，这么好的免费苦力，谁不要谁傻啊。”
“那你先得夺了他们的船，否则，根本就是妄想。”
朱缺笑道：“不就是夺船么，没事，老子一把火烧掉算了。”
“那可是高丽水师的战船，如果能夺下来，难道不算一笔横财？”孔希脸老先生有些不解的说道。
朱缺摇摇头，没有说话。
二十几艘水师战船的确是一笔横财，可是，如果不烧掉的话，那些高丽水兵、水手根本就不会死心，还不如当着他们的面直接烧掉，绝了这些人的念想。
另外，他一心想要的是铁甲战舰，对这种木头大帆船已经没了兴趣。
朱缺随口吩咐道：“红泥，给黑龙卫传令，让他们伺机而动，烧掉所有战船！”
“另外，让沉杀布好口袋阵，准备捉人。”
第五十三章 给他们准备的就是口袋阵……
傍晚时分，三千多高丽水师在海滩上安营扎寨，摆出一副不攻破眼前这座大城誓不罢休的架势，并开始埋锅造饭。
一时间，海滩上、就十分的热闹。
黑龙城里，也开始吃晚饭了。
叶赫部、女之国、以及那些土着部落的妇人们，将一锅锅兽肉、鱼肉、鲜鱼汤被抬到城墙上，让大家可劲儿的大吃大喝，并不住口的温言抚慰。
在平常，这些粗糙的男人就像是一群牲口，一言不合可能就会抽打自家的妇人，简直令人牙痒痒的不行。
可是，当战斗一打响。
不管是人与人之间的战斗，还是人与野兽之间的战斗，男人就是男人，就需要用自己的鲜血和胸膛，为老人、妇人和孩子抵挡下所有的伤害。
这种天然的情感，不需要张彪去训练……
……
“咦，怎么才这么一点人？”酒足饭饱时，孔希脸老先生观察了一阵高丽水师，眉头微蹙。
朱缺却浑不在意：“这有什么奇怪的，他们一边向黑龙城这边运兵、攻城，一边偷偷将一千多人运送到东面的海滩上登陆了。”
“还别说，这帮高丽水师还算有脑子。”
“也就是说，一千多人已经绕到黑龙城的侧翼了？”孔希脸一愣，多少有些担忧，“镇海王，莫要小瞧高丽兵的战力，他们经常在辽东之地劫掠战斗，实力不比大明军队弱。”
朱缺摆摆手，笑道：“来到本少爷的地盘上，就算是一条龙也得给我盘着，没事，咱们等着看热闹就行。”
孔希脸闻言，有些半信半疑。
朱缺的手段狠辣他是知道的，不过，对方毕竟是好几千人马，就算一时半会攻不下黑龙城，但也绝对不可掉以轻心呢……
“镇海王，你还是要……”孔希脸刚一开口。
突然，海面上传来一阵尖叫和喧哗，远处的黑龙港里，十七团大火冲天而起，其间还混杂着一阵阵沉闷的巨响，却是船上的弹药被点燃发生剧烈爆炸。
一些水手从船舱里跑出来，想都没想，直接跳入冰冷的海水中。
另外还有一些没来得及逃脱的，则裹着一声的火焰，大声尖叫着、扑腾着，最终被猩红色的火焰吞没……
“船，我们的战船！”
“快快快，保持防守阵型！”
“注意野人的地道，吗的，这些畜生……”
“……”
海滩上的三千多高丽水兵乱成一团，不过，还保持着一个基本的防守阵型，只是他们每一个人回头看见熊熊大火中的战船时，脸上满是惊愕、恐慌和畏惧。
这些野人部落，实在太难对付了！
即便到了这一时刻，他们每一个人的心里，终究还是没有想到苦兀岛这个万年荒岛上，竟然会有一支汉人指挥的军队。
就在海滩上乱成一锅粥时。
东面外围的一片密林中，一场同样莫名其妙的战斗也在进行着。
那些绕道黑龙城侧翼，想要对其发起偷袭时，遍地的陷阱、捕兽夹、触发式弓弩、滚石等层出不穷，转眼间就弄死了两百多人，让这支一千三百人的队伍狼狈不堪。
最让他们绝望的，是他们赫然发现，自己退路早就被切断，那些刚刚触发过的机关陷阱，竟然很快就被复原了。
这就说明，人家早就布好了陷阱，坐等他们一头扎进来！
卑鄙的野人部落！
高丽兵卒们低声咒骂，像一群没头的苍蝇那般东碰西撞，很快就被各种歹毒的手段弄死一百多人。
他们开始绝望了。
这种深山密林中的战斗，根本就是那些常年狩猎的野人部落最擅长的，他们这些号称精锐之师的高丽水师，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就地防守！”
“统领大人有令，就地防守！”
经过一阵最初的慌乱和惊恐后，他们也很快冷静下来，开始借助有利地形和茂密林木的掩护，迅速形成一个防守阵型。
但也仅仅如此。
攻击他们的对手根本就不露面，也不主动攻击他们，似乎只想将他们困在原地，就再没有任何举动了。
冰天雪地的密林里，一片死寂。
除了簌簌落下的雪渣子，就是呜呜作响的寒风，一千左右高丽水兵开始伐木，修筑防御工事和地窝子，一边派出斥候向前探索。
可惜，就算他们派出去七八波斥候，那些人一旦进入前方密林，便会从此杳无音信，无声无息的消失掉……
这一下，他们就更加慌乱起来。
眼看着天色渐晚、夜幕降临，这茫茫雪原和密林，可就真正成了那些野人部落的主战场。
于是，他们便只好继续防守在方圆二三里的一小片地方，开始小心翼翼的埋锅造饭，生怕一露头，便会被那些‘野人’一箭爆头。
好在出来当兵吃粮的，无论是在大明、辽东还是高丽国，其实都差不多，就是一些穷困的农夫、猎户等，基本的活命技能还没有忘记……
……
烧掉十七艘高丽水师的战船，惊走四艘负责巡海的，将四千多水兵困在海滩上、密林中，朱缺的心情颇为舒畅，干脆让红泥、黑妞两名小侍女给他来了一个‘一条龙服务’。
至于凯瑟琳……他没敢要。
那位女之国的国王臭不要脸，每次给他搓背时，两只小手都会胡抓乱摸，弄得他痒痒的不行。
“还是红泥、黑妞好，”朱缺趴在按摩床上哼哼着，“等你们长大了，咱们就……嘶！”
“疼！”
这两个小侍女，一段时间没见，越发的没规矩了！
红泥：“怎么样，我俩的力度、角度可还行？”
黑妞：“是不是没有凯瑟琳的手法好？”
朱缺龇牙咧嘴的骂道：“你们这样没轻没重的，以后……嘶，以后肯定还是让你们来按摩踩背！”
两名小侍女终于消停下来。
“少爷，外面那些高丽水兵会不会半夜攻城？”红泥有些担忧的问道。
“不会的，他们现在没有了战船，也就没有了后勤补给，如今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朱缺懒洋洋的说道，“给张彪、沉杀、张燕歌他们传信号，不要正面硬刚，就这么给耗着。”
“耗上三五天，咱们请他们进城来谈生意。”
“谈生意？”两名小侍女有些不理解。
朱缺摆摆手，也懒得去解释：“赶紧推个油了，就请孔老爷子他们进来吃宵夜。”
两名小侍女‘嗯’了一声，吭哧吭哧的动作起来……
……
苦兀岛上的早春，简直冷的要命，就算黑龙城地处一片三面环山一面临海的向阳之地，到后半夜的时候，还是有点滴水成冰的架势。
东面密林里的一千多人还好些，有大量的木头可以烤火。
可是，被困在海滩上的三千多高丽水兵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他们在沙土、岩石、铁架子等围拢起来的营地里，点燃几十个油瓮取暖，却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好几次，他们想趁着夜色攻城。
可是，每次当他们靠近黑龙城二三百步时，便会遭受一波偷袭，那些‘野人’太阴险了，每次都是用弩弓乱射一通后，便钻入地道不见了。
高丽水师的几位统领大人暴跳如雷，却实在无可奈何，只能下令让所有的兵卒返回防御工事，让他们挤在一起报团取暖……
而黑龙城里，却灯火通明，弥漫着热烘烘的无烟煤气息和鱼汤、肉汤的味道，顺着高大的城墙飘散到城外海滩上，更增那些人的寒冷与惊惧。
水兵没了战船！
简直就是一群无助的麋鹿，迟早会变成那些野人部落的猎物，被一个一个的、慢慢的杀死！
于是，第一个夜晚，就这般过去了……
……
好不容易等到东方泛白，三千多名高丽水师，竟然直接放弃了攻城，带着他们本来就不多的辎重和武器，向海湾东面的那片密林而去。
“可以啊这脑瓜子，还不算太笨。”朱缺裹着一件纯白色的熊皮袍子，举着远视镜俯视整个战场，骂骂咧咧的说道：
“张彪，你特娘的用床弩干什么？那是咱们的苦力，不要给老子全部弄死啊！”
“还有那个老沉，简直是个禽兽，这一会儿工夫就射死一百多人，太浪费了！”
“红泥，赶紧给那些憨货传令，别正面硬刚啊！”
“废柴，都是废柴，回头好好给他们讲讲山地游击战的精髓……”
就在朱缺骂骂咧咧时，高丽水师的三千多人，终于一鼓作气的冲进一片密林……被各种陷阱、捕兽器、弓弩、滚石等一路驱赶，与之前的一千人胜利会师。
然后，他们都傻眼了。
这里，根本就是人家给他们准备的一个‘口袋阵’！
第五十四章 哪有***好玩……
高丽国的四千多水兵，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三天三夜后，老老实实的投降了。
不是他们这些人不够勇敢，而是沉杀的战斗方式太过诡异，往往连一个人影都没看见，莫名其妙的就弄死了好多人，再加上极度的严寒天气，让这支失去后勤辎重的水师彻底丧失了斗志。
所以，当他们举着一面破破烂烂的白旗，抖抖瑟瑟的走出树林时，一同献上的还有七个血淋淋的脑袋：“我们投降，我们已经杀死了统领大人！”
这让朱缺很生气。
因为，他还想跟那些统领大人谈一谈人生，顺便再做几笔买卖呢，不料，那七个蠢货竟然被自己的部下给祸祸了。
事已至此，他也没办法，只好勉为其难的接见了他们。
“少爷，总共四千两百二十一人，刚才路上又死了七八个。”张彪像狗腿子般飞奔过来，凑在朱缺耳边说道，“这些人都送去挖矿吗？”
朱缺摇摇头：“这么多兵卒送去挖矿，咱们人手不够，肯定会成为一大隐患。”
张彪狠狠点头：“好，那就全部弄死！”
朱缺被这憨货气笑了，他一把拨开张彪的大黑脸，颇为嫌弃的笑骂道：“你这什么脑子啊？不挖矿就弄死，咱们又不是野蛮人！”
“这些人都是水师兵卒，让他们修筑港口去。”
张彪‘哎’了一声，咧着大嘴狂笑着往前踏出几步，暴喝一声：“大明镇海王驾到！”
呼啦啦一片乱响。
那四千多高丽水师降卒登时便跪倒了一大片，一个个以头杵地，根本就不敢抬头。
当然，也没有那种十分狗血的剧情，这些降卒并没有高声齐呼，不过就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看上去简直比叫花子还凄惨。
在冰天雪地里挨饿受冻三天三夜，早就将这些人的凶悍之气给消磨殆尽，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能有一口食物、一碗热汤，然后，找个向阳的墙角蜷缩起来沉沉睡去……
朱缺站在一个高大的木头台子上，裹着一件纯白色熊皮袍子，冷冷的俯视脚下数千高丽降卒，澹然说道：“我是大明镇海王，各位都站起来说话。”
一名高丽‘翻译官’转述了朱缺的话，那四千多高丽降卒却一动不敢动，就像一群破烂的石头。
张彪大怒。
他向前跨出一大步，斥道：“镇海王让你们起来说话，都聋了？那就把耳朵割掉！”
降卒们闻言，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来，躬身向朱缺施礼道谢，却还是不敢开口说话。
“张彪，先带他们下去好好洗一洗，用六六六粉、硫磺水和精盐水消一遍毒，让他们先吃饭吧，”朱缺想了想，也懒得再废话，直接吩咐下去：
“给他们登记造册后，重新编号，全部编入基建团去让修筑港口。”
“记住，将所有有用的人才一个不漏的遴选出来，回头全部给我送过来。”
张彪大喊一声：“喏！”
便押送那些降卒去洗澡、消毒去了。
朱缺回到镇海王府，喝了几口茶汁子，便开始忙碌起来。
“张燕歌，黑龙卫的数量得扩充一次，你和老沉去挑选五百忠诚可靠的青壮年，从今天开始就去训练吧，一名黑龙卫，单独训练五名新兵蛋子，应该没问题吧？”
张燕歌沉声道：“喏！”
打发张燕歌、沉杀出门，朱缺这才将孔十二叫进来：“孔十二，等会儿咱们就出发去造船厂，争取三个月内有成果。”
孔十二点点头，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老爹孔希脸告戒过他，一旦镇海王忙政务的时候，要有点眼色，能躲避就躲避，实在躲避不开就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
他其实有点不明白，老爹为何如此叮嘱，但既然那老头儿说了，照办就是了……
……
一个多时辰后，张彪领着两百多高丽降卒赶来：“少爷，这些都是手艺人、工匠和念过书的，俺都给你带过来了。”
朱缺‘嗯’了一声，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望着这两百多人，随口问道：“彪哥，他们都有些什么本事？”
张彪拿出一本小册子：“少爷，都在上面呢！”
朱缺一愣，旋即笑骂道：“啧啧，去了一趟台澎宝岛，这脑瓜子都开窍了？”
张彪咧嘴笑道：“不是俺脑瓜子开窍了，是黑龙城大学堂的学生开窍，人家帮俺整理出来的……”
朱缺心下大慰。
看来，自己呕心沥血筹建的‘大学堂’，终于开始给他有些回报了，虽然目前还很是微不足道，但毕竟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这就十分了不起了。
“铁匠、木匠、渔民、船工……工匠不是不准当兵吃粮么？这里面怎么这么多工匠？”
一边翻看着手中的小册子，朱缺一边颇为疑惑的滴咕一句。
据他所知，高丽国在很多地方效彷大唐，无论是法律、军队编制还是朝廷结构，差不多就是唐人制度的微缩版，其中，关于工匠之家不得参与任何其他事物的律例，也跟大唐、大明差不多。
“你问问他们，有没有会说汉话的。”朱缺道。
“有两个，汉话说的还很好听呢，”张彪嘿嘿笑道，“那个谁谁谁，李响、王少铁，你俩过来，镇海王要问话！”
两个年轻汉子走上前来，躬身施礼，朗声说道：“李响、王少铁，见过大明镇海王！”
果然是字正腔圆，竟然略带一丝丝关中、陇右一带的口音，显然，这二人所说的汉语，跟偏向于大唐时代的‘官话’吧？
他对于古代语言没有什么研究，也就无法准确判断。
“高丽国律例中规定，工匠之家不得入行伍，你们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朱缺皱眉问道。
二人赶紧躬身，恭谨的说道：“回禀大明镇海王，我们是李成桂大将军麾下兵卒，与朝廷律例自然有些出入。”
朱缺：“嗯？什么意思？”
王少铁垂手说道：“好教大明镇海王知晓，朝廷与北元王庭勾结，世代姻亲不断，苦的是我高丽百姓，而最苦的，则是靠近北岸一带的渔村百姓，因为连年在辽东征战，我们那边的男丁几乎十不存一，就算是工匠之家也不得不入了行伍去吃军粮……”
朱缺点点头，笑道：“等你们的李成桂大将军造反当了皇帝，本王就送你们返回高丽。”
李响、王少铁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答。
这种国家大事，根本不是他们这些小小兵卒所能知晓的……
“你们放心，本王不会为难你们这些高丽降卒的，只要好好劳动，保证你们每天有肉吃、有鱼汤喝、有酒喝……对了，辛苦一个月，还能攒下十几枚铁币去青楼耍耍。”
朱缺翻看着小册子，将其中十几名老船工挑选出来：“你们都是船工？”
这十几名船工年纪其实不大，但每一个人看上去皮肤极为粗糙，紫黑色的脸膛，加上满脸花白胡须，就跟四五十岁的人差不多。
“大明镇海王，请问、我们这些人需要干什么？”一名老船工忐忑的问道。
“你们知道如何修筑港口吗？”朱缺问道。
那名老船工沉思片刻，开口询问：“请教大明镇海王，是要修筑哪一种海港？水师码头？还是货运码头？吃水需要多深？两丈还是三丈的航道？”
朱缺：“……”
好吧，又是一个知识盲区，他哪里知道水师码头与货运码头的分别？至于吃水量……好吧，也搞不懂。
“本王要将前面的那片海湾，修筑成一个大型的水师码头，同时，还要能吞吐大量的货运船舶，你看看该怎么修筑？”朱缺将一个远视镜递过去。
那名老船工举着远视镜观察一阵，恭谨的说道：“大明镇海王，那片海港如果改造成水师码头，还需要大量的岩石、铁钉、铁链、铁架等，耗费极大；而如果改成货运码头，所需材料、人工等至少要翻三倍左右。”
朱缺笑道：“好，这事交给你了。”
那名老船工一愣，一时间搞不清楚，这位眉清目秀的‘大明镇海王’为何如此相信他一个降卒的话：“镇海王……”
“好了好了，本王提拔你为正科级，黑龙港码头的修筑你看着办，需要什么材料直接开口就行了。”朱缺拍一拍那老船工的肩膀，转头吩咐张彪：
“张彪，这位老哥以后就负责码头修筑，所有工作你看着配合。”
“对了，其他降卒的工钱跟小工一个价，这些工匠的翻倍，一天按照三枚铁币的工钱结算，另外，在吃住方面也要有所区别。”
张彪领命，带着一帮感激涕零的工匠们走了。
“孔十二，带上你的学生，咱们这就出发吧。”朱缺又安顿了几件事情，这才看向站在远处看风景的孔十二，“要不要先去青楼给你开个荤？”
孔十二轻咳一声，澹然说道：“妇人哪有蒸汽机好玩！”
朱缺哈哈大笑。
最近一段时间，他与这位孔家老十二朝夕相处，因为年龄各方面都相彷，竟然渐渐的成了普通意义上的‘狐朋狗友’。
总体来说，这种感觉还不错。
“少爷，还有那些高丽国的贵人，要不要审问一下？”几个人就要出门了，红泥突然问道。
第五十五章 鱼龙出，天下难……
“审问个屁，哪有时间跟他们磨牙。”
朱缺舒坦的躺平在一架雪橇上，浑不在意的说道：“给张彪说一声，让那些高丽贵人在黑龙城自由活动，逛青楼、泡茶楼什么的都行，回头让他们给咱们拉皮条去。”
黑妞睁大黑漆如星的两只眼睛，十分好奇的问道：“少爷，拉皮条什么意思？”
朱缺轻咳一声，道：“就是拉走咱们岛上的皮子，换来高丽国的金条，简称拉皮条。”
黑妞恍然大悟的使劲点头。
坐在一旁的孔十二，则嘴角一阵抽抽：“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
一个多月后，苦兀岛的又一个春天姗姗来迟。
冰雪融化，种子发芽，遍地都是郁郁葱葱的野草、野花，成群结队的蚊虫、蜜蜂、蝴蝶和不知名的飞虫，给这片冰封小半年的荒岛增添了万分的生机。
远处的雪山上，已经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苍翠，却是冰雪融化后，露出下面覆盖了五六个月的原始森林，远远望去，就十分的壮美。
野兽们也开始频繁活动起来。
棕熊，勐虎，驯鹿，亚洲黑熊，野驴，麋鹿，亚洲黑熊，以及成群结队的野狼，纷纷从密林中钻出来，开始了新的一轮交配与繁衍。
而岛上最多的，还是鱼。
娃鱼，鳕鱼，鲱鱼，大马哈鱼，还有海港附近的各种海鱼、螃蟹等，往往一网撒下去，便是满满当当、活蹦乱跳的几百斤、上千斤的鱼，简直就是一个鱼的天堂。
而最让朱缺震撼的，却还是在造船厂附近发现的一条大鱼。
不，严格来说是一条鱼龙。
像桨一样的肢鳍，嘴巴很长，足足有五尺左右，偏生它的眼睛又很大，牙齿尖锐并且生有锯齿，一看就是海洋霸主级别的熊玩意儿。
这条鱼龙是为了追逐一条老年抹香鲸，而闯入这片浅水海域的，结果，抹香鲸没吃到，它却被一张巨大的铁丝网给逮住了。
当这条鱼龙被拉到海滩上时，竟发出类似小羊羔‘咩咩’的叫声，登时把那些土着人吓坏了。
“神兽，鱼龙啊！”
“神兽出，天下难……”
“……”
蹬在一个巨大岩石上沉思的朱缺，被海滩上的嘈杂声吸引，他一眼便认出那条能够发出‘咩咩咩’的、略带颤音的小羊羔叫声的家伙，分明就是一条上古鱼龙！
连同鱼龙被扯上沙滩的，还有一条高大如山的抹香鲸，它的身上有七八个可怕的伤口，应该便是这条鱼龙留下来的。
抹香鲸在沙滩上挣扎了小半个时辰后，慢慢死了。
足足有六七丈长、形如巨大海豚的鱼龙，却一直在沙滩上挣扎、一直在‘咩咩咩’的叫唤，一直到傍晚时分，它竟然还没死透，两只很大的眼睛里开始慢慢流泪。
每一颗泪珠子，就像一枚硕大的珍珠，让所有在场的人都很伤感。
朱缺也很伤感。
对于土着们所说的什么‘神兽出、天下难’的屁话，他一个字都不信，他单纯的就是有些伤感，突然想到穿越前的老爸、老妈，以及远在应天城里的后妈马皇后。
在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好像便是一条鱼龙，如今同样被困在这片烂怂沙滩上。
这算什么狗屁天下？
于是，朱缺摆摆手，让一艘刚刚造好的运煤船，用一张大网将其拉入大海深处，任凭去自由远遁。
至于被鱼龙咬死的抹香鲸，则暂时丢在海滩上，因为大家都不知道这个庞然大物怎么处理，只能等朱缺少爷发话了……
……
蒸汽机动力的铁甲船进展并不顺利，这也同样令他烦躁。
问题最终纠结为一点：到底采用明轮，还是采用螺旋桨。
如果采用明轮，以孔十二以及那些大匠所掌握的技术差不多就能实现，可是，明知还有一种更加先进的‘螺旋桨’推进方式，却始终无法实现，这让朱缺郁闷的不行。
“朱缺少爷，该吃晚饭了。”
孔十二疲惫不堪的走过来，满头满脸都是黑色油污、铁屑，脸色跟朱缺差不多，憔悴而苍白。
“老十二，我觉得，咱两个人就是笨蛋，”朱缺有些难过的说道，“明明就差那么一丢丢，却怎么也弄不好，这该死的螺旋桨！”
在他的记忆中，那个尾轴的密封系统好像是用油料填充，在润滑轴承的同时，也起到密封作用。
根据他的描述，孔十二很快就设计制作出一个‘螺旋桨尾轴’……
刚开始，一切都很顺利。
顺利到让人嘴唇发麻，心跳加速，感觉一个跨时代的来临。
然并卵。
在测试过程中，朱缺沮丧的发现，这种装置了‘螺旋桨尾轴’的轮船一下水，工作还不到两个时辰，海水就会慢慢顺着尾轴渗透进来，并迅速让里面的轴承、丝麻垫子变成一包废渣。
到底是轴承的问题，还是润滑油的问题？
此事，朱缺与孔十二反复讨论，却始终没办法解决……
“朱缺少爷，我觉得还行吧，”孔十二躺在沙滩上，望着一群又一群水鸟掠过天空，“咱俩多久没喝酒了？要不，整几碗酒，好好睡一觉了再干？”
朱缺从石头上跳下来，走到那头已然死去多时的抹香鲸前面，仰头看着小山一般的庞然大物，突然笑了。
“好，咱们今晚撸串！”
然后，他对着远处的红泥、黑妞、凯瑟琳三名‘半成品’招手，高声喊道：“三个小妞儿，准备烧烤架，撸串，喝酒！”
登时，一片欢呼声。
“快快快，少爷要撸串了！”
“赶紧的，把这些木炭搬到海滩上，还有铁架子、签子、烧烤炉都搬过去！”
“让厨房准备肉菜，多准备几坛十粮液！”
“那个谁谁谁，让大家都放下手头工作，咱们去撸串啦！”
一时间，海滩上奔过来一百多人，却以孔十二的学生、黑龙城大学堂的学生们为主，大家嘻嘻哈哈的在海滩上乱跑乱叫，看来最近真是憋坏了。
甚至，有些年轻学子一头扎在海水里，让舒缓而温暖的海浪将他们的身体拍打着推到沙滩上，就像一条条大咸鱼，一动不动。
当然更多的是跑来跑去帮忙的。
毕竟，就算镇海王和蔼可亲，对大家每一个人都好，但人嘛，总不能蹬鼻子上脸对不？
所以，不到一炷香工夫，二三十个烧烤架一熘齐摆开，自有厨房的一群年轻妇人推过来好几车兽肉、鱼肉和新鲜野菜。
“对了，那些新来的工匠师傅呢？”
造船厂规模扩大，人手自然增加了好多，其中不少人都是之前的高丽国降卒，所以，凡事都显得缩手缩脚，一点都不像自己人。
接过红泥递过来的一串鹿肉，一边往上面刷香油、调料和野猪油，朱缺一边四下张望着：“那个谁谁谁，去把大家伙都喊过来，撸串饮酒这种好事，人越多越好。”
红泥一跃而起，笑道：“好，我去叫他们。”
朱缺点点头，笑道：“告诉他们，如果不来撸串，就送他们去挖矿！”
那帮工匠太不像话了，明明手艺都是高级工程师的级别了，凭借着自己的一双手，即可打磨出能够彻底改变这狗屁天下的东西，却偏生把自己当成奴籍贱人，这让朱缺很不习惯。
从根本上来说，他之所以逃出朱元章的掌控，来到这极北之地的苦兀岛，就是因为他不喜欢那种凡事以士子、以当官的为尊的旧社会。
当然，这种心思很隐秘，除了沉杀、张彪、红泥、黑妞等寥寥几人外，他从未痛痛快快的说出来过。
现在，他是镇海王，这座岛他说了算。
那就有什么话说什么话……
小半个时辰过去，几十名满身油污、面色黧黑的造船工匠，在红泥蛮不讲理的拳打脚踢下，总算给弄到朱缺少爷的面前。
“朱缺少爷，有何吩咐？”一名大匠躬身问道。
看得出来，大家都很忐忑。
毕竟，在这些人的潜意识里，这世上的当官的、读书人都是天生贵人，甚至，就连那些贫苦的农夫，在这些工匠面前也很是骄傲。
尤其是他们这些人的身份特殊，曾经是高丽国的水师兵卒，所以，就感觉更加低人一等。
“你们两个坐下来，我教你撸串，”朱缺指着其中两名年纪最大的高丽工匠说道，“红泥，领着大叔们去跟那些学生挤一挤。”
新来的工匠们十分惶恐。
朱缺有些生气，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往旁边挪一挪屁股：“两位大叔，过来坐，本少爷手把手教你撸串喝酒泡妞。”
两名老工匠还要婉拒，却被红泥一脚一个踢倒在地：“赶紧的，少爷让你撸串你就撸串，再这般模样小心我烧掉你俩脸上的毛！”
几人哈哈大笑起来。
两名老工匠赶紧坐下，低眉垂眼的，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这副模样让朱缺没来由的有些气恼。
“来，撸串！”
“喝酒！”
不由分说的，他便亲手给两名老工匠撸串、斟酒，恨不得用美酒和美食，将这两个老家伙撑死算求了。
吗的，不识好歹啊？
三碗十粮液下肚，两名来自高丽的老船工满脸酡红，舌头都有些捋不直了：“谢谢镇海王大人……”
朱缺心里惦记着‘螺旋桨尾轴’的密封和冷却问题，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随口问道：“对了，谁知道抹香鲸的肉能不能撸串？”
大家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那只庞大的、如同一座小山般的抹香鲸，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这玩意儿，见都没见过啊！
“苦兀岛上，只有赫哲部落的人捕获过抹香鲸……”凯瑟琳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仰头看着巨大的抹香鲸，“要不，我回去问一下赫哲人？”
造船厂里没有赫哲部落的人，要问，就只能去黑龙城打听了。
“镇海王大人，这是抹香鲸，它的肉可以吃，”突然，坐在朱缺身边的那名老船工低声说道，“它的脑油可以炼制成蜡烛，无烟无灰，且有一股澹澹的清香，是皇宫御用之物；
此外，还有龙涎香，也是价值连城之物。
当然，无论是抹香鲸的脑油、龙涎香这些，都要上缴给官府、朝廷，而咱们能用到的，则是鲸鱼的脂肪，可以提炼出大量的油脂……”
“等等！”
朱缺突然脸色大变，忽的站起身来，哈哈大笑：“你等等，你等等……看看咱这猪脑子，咋把这茬子事情给忘了？”
“来人，给本王切割一片抹香鲸的肉，先撸一串再说！”
第五十六章 原来，书是这么读的？
‘鱼龙出，天下难……’
朱缺一边烧烤着抹香鲸的肉，看着上面的油脂慢慢往出渗着，晶莹剔透，简直美不胜收！
他之前一直为‘螺旋桨尾轴’的密封和润滑油发愁，结果，好巧不巧的，一条上古传说中的鱼龙便将一条成年的雄性抹香鲸送到面前。
这、莫非是天意？
他将烤好的一片抹香鲸肉撸进嘴里，使劲嚼了几下，只觉得满嘴异香，嘴角两道清亮亮的油脂蜿蜒而下，他却顾不得去擦拭一把，嘿嘿笑道：“好，好东西！”
“大家都去切割一片，尝尝这来自海洋的味道。”
大家早就被朱缺的那一串抹香鲸肉馋得不行，听得他一声令下，自然欢呼着便扑向那条庞然大物，每人切割了一大片拿去烧烤了。
“老十二，来尝尝。”朱缺将吃剩的半片抹香鲸肉递给孔十二。
孔十二也不客气，接过去就开始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嘶嘶嘶的抽着冷气：“哇，好次好次次……”
朱缺嘿嘿一笑，转头看向那两名老船工：“谢谢两位大叔指点，你们也去切割一片烤着吃吧。”
那两名老船工迟疑两三个呼吸，便去割肉了。
“老十二，你觉得用抹香鲸的油脂作为润滑油，如何？”朱缺低声问道。
“肯定比植物油好，也比之前咱们弄的那些动物油脂好。”孔十二忙着吃肉，含含混混的说道。
“理由？”朱缺问道。
孔十二吃完抹香鲸肉，喝了一大口酒，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理由？古人早就说的很清楚，大鱼的油脂可以作为润滑油，并在炼化后，可以使飞行器械高飞九天之上，翱翔于三千里之云端，日行九万里不在话下，区区一个螺旋桨后轴，小道耳。”
朱缺：“……”
这一次，朱缺是真正被这个孔圣人的第五十七代子孙给震撼到了。
这货确定不是穿越者？
利用油脂，让飞行器械高飞九天之上、翱翔于三千里之云端、日行九万里不在话下……这不妥妥的就是飞机么？
“老十二，你这脑壳里装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朱缺忍不住伸手，在孔十二硕大的脑袋上抚摩几下，嗯，手感不错。
孔十二往沙滩上一躺，惬意而傲娇的说道：“我爹就说过，你这人没文化一定要多读书，这么简单的道理和故事你都不知道？”
“好好好，以后就好好读书，”朱缺哈哈笑道：“不过，你还是说说你的那个飞行器……械，是哪本典籍所载？”
孔十二随口说道：“庄子，逍遥游。”
庄子、逍遥游？里面有飞机的故事？是自己的学习太差？还是他买的那本《庄子》是盗版？
朱缺陷入了沉思。
孔十二一看朱缺的架势，就知道这位镇海王读书少，属于半文盲，便干脆开口背诵起来：“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朱缺少爷你看啊，鲲，鹏，飞翼，海运，南冥，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书本里，不是讲得清清楚楚么？”
“若说鲲是一条大舟，鹏便是一只大铁鸟，再与《山海经》中的一些远古神兽印证，你会发现，其实咱们现在都还是一群笨蛋，竟然连一艘大舟都造不出来！”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朱缺只是对着孔十二拱拱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吗的，这才是人家老孔家的真传家学吧？什么四书五经礼记大学中庸的，如今回过头去看，简直就……离谱！
“其实，用抹香鲸的油脂提炼润滑油并非最好的东西，”孔十二躺在沙滩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继续说道：“毕竟，抹香鲸难以捕猎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关键是咱们的需求量太大，就算把天下的鲸鱼都杀完，估计也支撑不住你这位镇海王的折腾吧？”
“还有一种更好的东西，叫石蜡，也有石油，如果咱们想办法找到大量的石油，咱们就可以想办法在从里面提炼润滑油和燃料……”
朱缺呻吟一声，躺平在孔十二的脚下：“老十二，咱俩结拜吧，我叫你十二哥！”
除了义结金兰，他实在找不到一个更加合适的方式，表达他此刻的心情：‘谁特么说的，古代读书人只讲仁义礼智信？’
看看人家这姓孔的，简直了！
“义结金兰没意思，也很虚伪，无非就是找个心里踏实罢了，”孔十二再一次语出惊人，“只要你帮我搞钱搞材料，让我心无杂念的制作东西，我喊你一声爹都行。”
朱缺长吐一口浊气，道：“好。”
……
有了润滑剂，再加上高丽国老船工的‘绝活儿’，螺旋桨后轴的难题迎刃而解。
接下来，便是想尽一切办法提高精铁的质量。
也就是说，要想建造一艘真正的铁甲战舰，钢材成了当务之急，对于这种问题，基本上用不着朱缺这个半吊子掺和，孔氏父子已经掌握了很多炼钢技术。
譬如，朱缺所知的那些什么‘脱氧’、‘脱硫’、‘脱磷’、‘炉外精炼’、‘浇筑’、‘预合金化’、‘增硅’等炼钢流程，人家早就做过很多尝试。
在这个过程中，人家甚至已经将刚刚制造出来的几台蒸汽机都利用上了，简直勐地一塌湖涂，根本就不是人！
如今，朱缺唯一需要做好的，就是种田、挖矿、搞资源……
于是，在一个十分清朗的下午，朱缺回到了黑龙城。
他乘坐的是一艘三十丈长的铁甲船，上面设计了桅杆、风帆等物，却只是备用的，真正推动庞大的铁甲船在大海中缓缓行驶的，却是蒸汽机。
所以，当这艘悬挂着‘大明镇海王’大纛旗的庞然大物，缓缓驶入正在修筑中的黑龙港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因为，这艘铁甲船、实在太难看了！
通体乌漆嘛黑的就算了，两个巨大而高耸的烟囱，还在喷吐着滚滚浓烟和白色蒸汽，发出一声声可怕的巨响，活脱脱就是一头铁甲怪兽……
“大家快看，那是一头怪兽吗？”
“是船啊？这艘大船也太难看了！”
“船上在做饭吗？怎么又是冒烟又是冒气的？不对，是镇海王的大船！”
“……”
大家的热情维持了不到一炷香工夫，便纷纷散去，各自忙碌了。
因为，就在大家停下手中的活计，向那艘巨大而丑陋的铁甲怪物张望、议论时，张彪带领几个手下，拿出小本本开始记录：‘XXX，消极怠工一次，罚款一枚铁币……’
……
站在甲板上的朱缺，却一脸的欣慰之色。
第一次下水，测试并训练了两三个昼夜后，这艘铁甲怪物便开始了它在大海上的第一次航行，虽然速度还很迟缓，大约也就是每个时辰行驶三十几里的样子。
对于这个速度，朱缺已经很满意了。
当然，如果船驳铁甲等不是用钢板、木板、铁钉、生胶、丝麻等拼凑的，那就更完美了……
不过不要紧，谁还没有个第一次呢。
毕竟，这是他造出来的第一艘、也将是这座天下第一艘蒸汽机轮船！
很多细节尚在测试之中，如果能够继续改进蒸汽机和螺旋桨结构，差不多能达到一个时辰行驶五十里吧？、
但愿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他缓步走下舷梯，乘坐一艘小船回到岸上后，立即命令沉杀全面接手那艘铁甲船，并让其开出黑龙港返回造船厂。
有些测试数据必须及时反馈回去，好让孔十二等掌握准确数据，以便他们在设计制造下一艘轮船时，能够大幅改进各项性能。
“少爷，黑龙谷农场那边粮食长势很好，就是需要一支狩猎队，那边的黑瞎子、野猪、獐兔等泛滥，踏坏了好几片庄稼。”
“少爷，黑龙铁矿采想要一批黑火药，说是要炸矿山。”
“少爷，黑龙城常住人口增加两千三百人，北方的鄂温克部落请求，给他们分一些房子……”
……
一回到简陋的镇海王府，朱缺就被一大堆琐碎小事给缠住了。
“那个谁谁谁，让张彪滚回来，”他使劲揉着眉心，没好气的骂道：“这些事不都是他和老沉在管吗，怎么都堆给我了？”
话音未落，张彪健步如飞的扑进来：“哎呀少爷，想死俺了！”
张彪刚一靠近，就被红泥、黑妞两名小侍女给挡住，娇斥道：“你这个臭张彪，又想给少爷的衣服上抹鼻涕了？”
张彪嘿嘿笑着：“就那一次，还让少爷给发现了嘛……”
乒乒乓乓一阵乱响。
张彪的屁股上、腿上，就留下几十个小脚印子，却是红泥、黑妞上去就是一顿乱踢，算是对这憨货的惩戒。
“好了好了，别闹了，”朱缺躺在马扎子上，有些无奈的骂道：“赶紧想着做事，别整天嘻嘻哈哈的跟小孩子一样……”
几个人赶紧收敛起来。
“少爷，咱们的事情实在太多、也太复杂，俺一个人忙不过来啊，”张彪吭哧半天，讷讷说道：“要不是黑龙城大学堂的那帮学生，俺都不知道咋弄呢。”
朱缺摆摆手，骂道：“你这憨货，想办法将任务分解下去啊，你要学会抓大放小，权力下沉到基层，这样不仅能提高办事效率，而且，还能腾出一点时间思考问题。”
张彪瞪大眼睛，道：“俺就是听了少爷的话，抓大放小、权力下沉的，可是，俺闲不住，看见他们办事就想插手……”
“好了，这事回头再说，”朱缺苦笑道，“那二十几个高丽国贵人呢？最近啥情况？”
张彪愣了一下，咧嘴笑道：“少爷说的是高丽国的那位王子辛隅啊？那小子不听话，让俺给打发到工地抱石头去啦。”
朱缺：“……你这、憨货！”
“立即给我找回来，本少爷要跟他谈生意！”
第五十七章 奇货可居
当夜，朱缺在他简陋的‘镇海王府’里，大宴宾客，为高丽国落难王子辛隅接风洗尘。
“辛隅王子，本王御下不严，让你受苦了。”
“大明镇海王客气了，辛隅如今是落难之人，就是受一点苦也是应该的，谁让我大放厥词、言行无状呢。”
“辛隅王子，请！”
“镇海王请！”
觥筹交错间，朱缺与这位落难的高丽国辛隅王子，很快就成了‘知心好友’，开始称兄道弟，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面对十三四岁的辛隅王子，朱缺再一次见识到，所谓的皇家子弟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阴，柔，狠，不露声色。
大致说的便是这货。
看来，无论是在大明还是高丽，这种在深宫后院里成长起来的孩子，心理一般都比较阴暗，言行举止温文尔雅，说话办事滴水不漏……
嗯，的确是一个做生意的好伙伴。
更为难得的，是这货的汉话竟十分的雅致、标准，赫然是大唐官话，这倒让朱缺有些吃惊。
看来，昔日的大唐帝国，在那片肺叶般的半岛上，用马蹄、弓弩和征伐，烙下了多么深刻而遥远的印记？
“辛隅王子，你我二人同为天涯沦落人，彼此之间又如此情投意合，要不、咱们义结金兰如何？”
酒至半酣时，朱缺端了一碗酒，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揽住辛隅王子的肩膀：“你可莫要嫌弃哥哥哟。”
辛隅王子赶紧端起酒碗：“能与大明镇海王义结金兰，实乃我辛隅莫大的福缘啊，只可惜……”
朱缺醉眼朦胧的问道：“只可惜什么？”
辛隅王子神情暗然的说道：“只可惜哥哥贵为大明镇海王，而小弟、却只是高丽小国的落难王子，与哥哥义结金兰，只怕别人说是咱高攀了啊……”
既然这货开始打感情牌，朱缺岂能退缩？
于是。
他端起一碗酒，凝视良久，喟然长叹一声，暗然道：“你是落难王子，我又何尝不是被放逐的王子！”
“大明远在千里之外，中间相隔何止千山万水？”
“咱爹朱重八的心，好硬啊！”
说着话，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长吐一口浊气：“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好诗啊，好酒啊，哈哈哈，辛隅王子，我的好兄弟啊！”
于是，二人抱头痛哭一场……
……
次日一大早，朱缺刚刚起床，正在三名‘半成品’的侍奉下刷牙、漱口、洗脸、梳头，辛隅王子便领着二十几名随从前来拜访。
“辛隅拜见哥哥！”
辛隅王子站在门口台阶下，对着朱缺的房门便是深深一礼，朗声道：“冒昧来访，哥哥莫要见怪啊。”
朱缺哈哈大笑：“是辛隅王子啊？赶紧进来。”
辛隅王子施了一礼，方才举步踏入房门：“辛隅见过哥哥！”
“咱兄弟之间不必拘礼，来来来，你还没吃早餐吧？刚好陪哥哥一起用膳。”朱缺居中而坐，十分亲切的招呼辛隅王子落落，“大清早的过来找哥哥，有什么事吗？”
辛隅王子沉吟几声，道：“兄弟想跟镇海王哥哥商量一件事，就是不知……”
他的目光不经意的瞥一眼正在忙碌的红泥、黑妞、凯瑟琳几人，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果然是在深宫后院里战斗过，就很谨慎呢。
朱缺笑道：“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辛隅王子叹一口气，道：“兄弟想在镇海王哥哥的黑龙城里开几家店铺，另外，还想开一座青楼……”
朱缺微微皱眉，道：“开店铺没问题，只要你有本钱，不管是收购还是采买，你随便去搞，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青楼……不好办啊。”
“哥哥的意思是？”辛隅王子试探着问道。
“开青楼要有三个条件，”朱缺板着指头计算着，“第一你要有姑娘，第二你要有客源，第三你要有背景有后台。”
“这个后台老板，哥哥答应下来，保证在这黑龙城没人找你麻烦。”
“可问题是这姑娘、和客源……”
辛隅王子站起身来，长身一躬，道：“有镇海王哥哥的这一句话，辛隅便放心啦。”
朱缺上下打量着这位不满十四岁的高丽王子，心下多多少少有些疑惑，便干脆问出口来：“此岛距离高丽可隔着千里重洋，你哪里来的姑娘？此为其一；
其二，此岛地处极北之地，每年只有半年的解冻期，岛上居民又以土着部落居多，没有足够的金银财宝用来挥霍啊？”
他说的也是事实。
当初，孔希脸几人背着他，在黑龙城里办了酒楼、茶楼、青楼，基本处于半亏损状态，尤其是青楼，那些土着部落的憨憨们去过几次后，便坚决不去玩耍了。
因为，那地方一来太费钱，辛辛苦苦攒上一个月的工钱，小半个时辰就化为一滩水……感觉就很亏。
二来呢，他们发现楼上的妇人们，无论是视觉还是手感，跟自家的妇人差不多，这就更亏了……
……
“镇海王哥哥，你坐拥一座宝岛却还要哭穷？”
辛隅王子似笑非笑的说道，“在很多人眼里，苦兀岛几乎是一座荒岛，根本就没有什么价值，实际上，这简直就是一座天大的宝岛啊。”
“镇海王哥哥你想啊，此岛与辽东之地仅隔着一条鞑靼海峡，只要有船队有码头，再能组织一支商队，辽东的参茸、熊掌、貂皮、金矿、铁矿等便可轻轻松松运到岛上。”
“然后，沿着海岸线一路南下，即可将这些名贵货物卖给高丽人、倭人和大明汉人，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啊。”
“而商船运输，其实不过是其中最不值一提的生意。”
“想要挣大钱，咱们只需要为商队提供基本的保护、海港和码头，让那些过往的船队、富商，在镇海王哥哥的黑龙城里一进一出，缴纳赋税的同时，还不得吃饭、喝酒、逛青楼？”
“……”
渐渐的，朱缺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一脸的惊喜与恍然，一把抓住辛隅王子的手轻轻抚摩着：“辛隅王子，兄弟，你真是上天恩赐给哥哥的一件宝贝啊！
要不是兄弟点拨，哥哥还出于懵懂之中，白白辜负了这座宝岛呢！”
接下来的商谈，就十分的顺畅。
无非是辛隅王子一直在讲述，朱缺一直认真倾听，时不时的，还会狠狠点头，连连称是，气氛自然就十分的融洽。
二人议定，朱缺负责坐镇苦兀岛，修筑维护好黑龙港码头、黑龙城，并顺便好好种田，争取在未来几年大赚一笔。
而辛隅王子，则即刻横渡鞑靼海峡，通过辽东内陆返回高丽，秘密筹备一支商队，先期运过来几船美丽动人、能歌善舞的高丽女子。
至于利润分成，当然是镇海王占大头，岛上征收的赋税全部归朱缺，辛隅王子则只挣商队贩卖运输的差价，听上去就很诱人。
朱缺自然是酩酊大醉、人事不省……
……
半夜时分，辛隅王子满意的离开，嘴角含着一抹莫名的笑意。
“少爷，他们都走了。”
“少爷，要不要推个油了再睡？”
两名小侍女悄悄返回，低声询问道。
朱缺慢慢睁开眼睛，在两名小侍女的搀扶下坐直身子，接过一碗热腾腾的鲜鱼汤，一口一口的喝着，眉头微蹙：“去把张彪和张燕歌给我叫过来。”
红泥‘哎’了一声，转身出门。
喝了一碗鲜鱼汤，朱缺让黑妞端来一盆热水，将头脸擦洗一遍，便躺平在马扎子上了。
他闭目养神，两根白皙而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叩击，心中暗暗思忖：‘这个辛隅王子一听就不是什么好鸟，名为做生意，实则……谋算这座苦兀岛？’
‘不，不仅仅是苦兀岛。’
‘那些高丽人，图谋的是整个辽东之地！’
朱缺将前因后果梳理一遍，再将他们当时来到黑龙城的过程回想一番，他很快就得出一个结论：当日，他们根本就是在演戏！
什么狗屁海盗，什么狗屁高丽水师攻城！
分明就是早已探明这座苦兀岛后，采取的一次军事行动，不过，让他抢先修筑起一座黑龙城，让他们的计划出现了一点偏差，只好临场演了一出‘苦肉计’？
就在朱缺沉思之际，张彪、张燕歌二人来了。
“少爷，有事？”
朱缺让二人落座，并让小侍女端上来一盆鲜鱼汤让他们二人吸熘熘的喝着，这才沉声说道：“上次闯进黑龙港的高丽人有问题。”
“张彪，安排下去，对所有的高丽人全程监视，一有异动，格杀勿论！”
张彪道：“嗯！”
“张燕歌，对黑龙卫的训练加快进度，尤其要训练潜水、抢滩登陆和步枪射击，不要怕受苦遭罪，也不要怕浪费子弹，黑龙卫只有五百人，却是咱们唯一的一支军队，必须尽快成为一支战无不胜的铁军！”
张燕歌抱拳：“喏！”
朱缺安顿完事情，脸上的凝重之色渐消，苦笑道：“吗的，咱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一天起，每天为了一口吊命饭，整天捉摸的就是如何阴人、如何给人下套。
想不到，那个狗屁辛隅王子，竟然跑来给本少爷下套？
这一次老子不玩死他，不把高丽国掀一个底朝天，老子就……就写信骂死朱重八那个老渣男！”
第五十八章 辽东消息
辛隅王子的出现，不，可以说是高丽人的这一场阴谋，彻底打乱了朱缺的布局，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眼下这个世界。
同时，也让他终于下定决心，当好这个‘大明镇海王’。
他不愿给朱重八当儿子，也不愿忍受大明朝廷的管束，但这不意味着他要彻底断绝与大明、与中原、与大汉文明一刀两断。
恰恰相反，他这个镇海王要做的便是保证自身绝对安全的同时，镇压一切宵小之徒，给大明帝国创造一个相对独立的时间和空间。
朱缺有一种错觉，他的存在，有点类似浮游于时间长河上的一叶扁舟，以一种旁观者的心态和胸怀，审视和阅读大明这本历史的书卷。
如果时间和能力允许，他倒不妨时不时的给这个大明添一块砖、加一片瓦，这也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吧？
当然，如果大明王朝实在太烂……
……
“少爷，你派往辽东的人回来了。”
傍晚时分，朱缺正站在瞭望台上沉思时，红泥快步奔来，身后跟着一名中年汉子。
“少爷，我们回来了。”一见面，那汉子便躬身施礼。
“曹老六，那边情况如何？女真胡里改部、斡朵里部的人都迁徙过去了吗？春耕情况怎么样？”朱缺一口气将关心的问题都抛出来，可见他对辽东之地的关切。
“少爷，一切正常，女真人两个部落迁徙过来三千多人，开垦荒地四万亩，并修筑起一座甚为坚固的城池。”曹老六答道。
朱缺点点头，笑道：“诸位辛苦了，好好休整几天，就去黑龙谷农场吧，那边还可以开垦几万亩荒地，明年一开春就可以耕种了。”
曹老六摇头道：“我们不累，这便赶往农场去。”
他说着话，转身便要离去，脚下却突然停顿下来，回头说道：“少爷，属下在辽东发现一件事情，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朱缺一愣，道：“什么事？”
“在黑龙江、乌苏里江和松花江交汇之地，有一片极为广阔的平原地带，那里的土地十分肥沃，简直就是种田的好地方，可是，当属下和其他人翻越完达山前去探查时发现，那地方已经有人在偷偷摸摸的开荒……”
“偷偷摸摸的开荒？”朱缺眉头微皱，“搞清楚是什么人了吗？”
曹老六摇头，道：“没搞清楚，他们人很多，还有专门的骑兵负责巡逻，我们没敢太靠近。”
朱缺有些纳闷。
他知道曹老六所说的那片平原，肯定就是后世着名的三江平原，也就是所谓的‘北大荒’，那里还真是一块种田的好地方，称之为‘天府之国’也毫不为过。
本来，他想等自己人手足够了，再去开发三江平原的，结果，竟然有人捷足先登？
“对了曹老六，在那里你见过女人没？”朱缺突然想起一事，随口问道。
“女人？”曹老六老脸一红，老老实实的说道：“女真妇人不洗澡，身上味道很难闻……”
朱缺：“……”
好吧，是自己的问话方式不对。
“我是说，在那些偷偷摸摸开荒的人中间，有没有女人？她们都穿什么服饰？”朱缺揉了揉眉心，无奈的问道。
曹老六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我还以为少爷问的是……嘿嘿，那帮偷偷摸摸开荒的人中间有很多女人，而且，都很年轻，身上的服饰……对了，有点像唐人！”
“对，就是戏台子上杨贵妃的那种衣服，羞人的很！”
瞅着曹老六直流口水的色批模样，朱缺笑着摆摆手：“好了，你们先去黑龙谷农场开荒吧。”
曹老六转身离去。
朱缺在外面站了好一阵子，便快步回到木头房子，找出卷羊皮地图，开始细细捉摸起来。
根据曹老六的说法，他基本可以肯定，那些在三江平原偷偷摸摸开垦荒地的应该便是高丽人，或者……倭人？
都有可能，但朱缺更倾向于认为是高丽人。
因为眼下的倭人还处于耍刀子、当海盗、到处找人争强斗狠的阶段，拓荒团的意识应该还没有诞生，毕竟，他们连自己的土地都没有好好开垦呢。
那就只能是高丽人。
“这一届高丽王的野心有些大啊，”眼睛盯着地图，朱缺只觉得有些牙疼，“吗的，一方面与北元王庭勾结，一方面帮助野人女真南下与大明对抗，自己却偷偷摸摸的跑到辽东腹地开荒种田？”
“还真是一帮老六！”
朱缺猜测，高丽人这是想在辽东大后方屯田养兵，并在必要的时候，突然给明军背后捅一刀子。
而且，这是一个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就算不能给明军制造麻烦，但起码人家已经猥琐发育起来了，等于是占领了一片比自己国土面积大上好几倍的一个大粮仓啊……
‘趁着没有发育起来，彻底铲除？’
‘还是等着他们开好荒、种好田，有了收获以后坐享其成？’
沉吟良久，朱缺最终还是选择了静观其变，他眼下的力量实在太弱小，占据这座苦兀岛还可以；
要是回到辽东去，在三江平原那种广阔平坦的地方，几百人的队伍就算全副武装成新式火器，也会被野人女真的骑兵，分分钟给撕成碎片。
在机枪大炮坦克没有出现之前，凶悍无比的骑兵，从来都是这座天下最为恐怖的大杀器。
这个险，他不敢冒，也冒不起。
还是继续搞自己的吧！
“红泥，黑妞，收拾一下，明天一大早咱们便去黑龙谷农场。”这段日子在造船厂，他的身体透支严重，的确需要找个好地方休养一下。
两名小侍女去收拾东西了。
朱缺躺平在马扎子上，心里正在捉摸晚上要不要来个‘泰式’时，孔希脸老先生却兴冲冲的找来了。
“朱缺少爷，镇海王，快快快，你要请老夫喝酒！”刚一进门，老头儿就使劲的搓着手，满脸的花白胡须都快翘起来了。
“你猜猜，我给你搞出来一件什么宝贝？”
瞅着老头儿得意洋洋的样子，朱缺笑道：“不会是新式火炮吧？说说看，前置填装还是后置填装？有效射程多少步？”
他知道，孔希脸最近带着儿子和学生，一直都在想办法改进红夷大炮，应该是快出成果了。
毕竟，有了步枪的研发经验，火炮的打磨制造同时会有很大的进步……
“嘿嘿嘿，就知道你想不到！”
孔希脸老先生突然神色一敛，振一振衣衫，轻咳两声，澹然说道：“老夫孔希脸，孔圣第五十六代嫡系血脉子孙，已然掌握天地阴阳之力，引九天神雷降临人间，岂不壮哉！”
阴阳之力、九天神雷？
朱缺愕然好几个呼吸，渐渐回过神来，一把拉住孔老头儿的胳膊：“你把发电机给整出来了？”
孔希脸哈哈大笑，捻须笑道：“然也！”
朱缺：“……”
好吧，说实话，这一刻他的脑子里有点空白，嗡嗡嗡的响个不停，他再次怀疑、到底眼前这个孔家老头儿是穿越者，还是他才是穿越者？
定子铁芯、线包绕组、转子铁芯、转子磁极、滑环、风扇、转轴……发电机的原理他很清楚，早年也曾尝试着制作过，可惜限于工艺和材料，只好不了了之。
这老头儿是怎么捯饬出来的？
莫非，是凭借他编写的那本九年义务教育的简化物理学教材，就这么轻松写意的把发电机给整出来了？
“对了老孔，电老虎可是很危险的东西，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朱缺突然一阵发毛。
电的威力他可是见识过，这老头儿是他的‘活宝’，可别一个不小心给报废了……
“哈哈哈，不就是电流击穿、灼烧么，”不料，看见朱缺紧张的模样，孔希脸捻须笑道：“经过实际测试，老夫掌控的雷电之力颇为有限，只能将人击至重伤，休息三两天即可痊愈。”
朱缺大感奇怪，忍不住问道：“老孔，你亲自试验过？”
孔希脸摇摇头，道：“我感觉那东西十分厉害，便让孔十一试了一下，在床上躺了三天后便能起床，行动基本自如。”
朱缺：“……”
好吧，你这老贼！
第五十九章 知识就是力量
孔希脸拉着朱缺，连夜参观了他的‘蒸汽机发电器’，让人大开眼界。
不过，朱缺一眼就发现，这玩意眼下只能算是发电机的雏形，加上他手头也没有任何一样电器，便只能让老头儿继续‘研究’，等到以后有条件了再说。
他相信，只要有一个良好的开端，后续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朱缺眼下最关心的还是红夷大炮的改进，这才是让他的铁甲船横行天下的关键，也是他能不能守住苦兀岛的关键，不由得他不着急。
“老孔，发电机的事情，交给学生们继续研究，回头我整理一本初级教材就是了，”朱缺躺在孔希脸的马扎子上，有些发愁的说道：
“高丽人开始谋划辽东，咱们苦兀岛的安逸日子看来也快到头了，咱们得尽快搞几样杀手锏出来。”
孔希脸有些诧异的问道：“高丽人、谋划辽东？”
朱缺点头，将那个辛隅王子的事情讲述一遍，又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孔希脸。
这一下，孔希脸也坐不住了。
“你是说、高丽人谋取苦兀岛，并将其作为经略辽东之地的踏脚石？”老头儿的神情十分严肃，迅速做出判断：“朱缺少爷，你的判断是对的。”
“而且，高丽人只是其中之一。”
“对辽东有念想的，还有倭人、北元王庭、以及黑龙江以北的那些游牧部落。”
“其中，最为难缠的不是高丽也不是倭人，而是科尔沁、内喀尔喀、布里亚特、察哈尔等草原狼，他们的骑兵来去如风，是农耕文明最大的敌人。”
朱缺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道：“眼下看起来，北元旧部的确很强大，也很可怕，不过，最为可怕的敌人，终究还是高丽人、倭人和北方蛮人。”
“不过，有本少爷在，他们都是屁！”
有些话，终究不能说透，暂且如此吧……
……
与孔老头儿的一番推心置腹后，朱缺取消了去黑龙谷农场‘疗养’的计划。
因为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修筑铁路！
黑龙谷深处的硫磺矿、石灰石矿储量惊人，目前开采进度缓慢，根本原因还是道路不通，蒸汽机、钢铁等重要物资运不进去，所以，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贯通这两百多里路。
洪武十二年初夏，黑龙谷铁路开建。
在此之前，朱缺召集了一次紧急会议，孔氏父子十三人、黑龙城大学堂学生、张彪等数百人参加。
会议的内容只有三个：测绘、设计、施工。
要修筑一条合格的铁轨道路，必须要对沿途所有的地质、地理、气候、水文等情况搞清楚，快速形成一一整套诸如预算、材料等；
其次，便是对轨道、路基、枕木、蒸汽机车、桥梁、施工器械等的进行评估、设计和制作；
至于施工……做好前期准备工作，关键还是人力问题。
朱缺再一次为人手不足而头疼，于是便给张彪下了死命令：“在保证黑龙港码头修筑的同时，想办法调集两万人出来，沿着黑龙河谷修筑三十个营寨，保证筑路工人的生活生产补给线。”
这三十个营寨，在铁路贯通后便是沿路车站……
会议一结束，所有人立刻动了起来。
朱缺跟随‘测绘队’先行出发，沿着黑龙河谷一路深入，一边绘图，一边沿途标记，哪些地方需要大量土方铺垫，哪些地方需要爆破清理，哪些地方可以修筑营寨……
总之，这一项工作十分繁复，但大家的干劲儿很足。
尤其是那帮学子，当他们得知，自己亲手参与的这一项修筑工程，将比修筑长城、京杭大运河这些都要伟大时，跟是激动的嗷嗷叫。
看着学子们激动万分的模样，朱缺不由得感叹：‘年轻，真好！’
想当初，就算自己的老上司画多大的饼、勾勒多么宏伟的蓝图，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早就在骂娘了……
忙碌了一整天，测绘队行进了不足十里路，倒也与朱缺估算的差不多。
好在工作安排在前头，当他们抵达宿营地时，张彪已经带领五百人的建筑队，修好了一座简陋而牢固的营寨，当天晚上就吃到了兽肉、喝到了热乎乎的鱼汤。
生活如此充实，年轻人们早早的便入睡了。
朱缺披了一件衣衫，坐在营寨的瞭望台上，与张彪喝了大半夜的酒，望着满天星斗，突然十分想念朱家庄、朱家沟和马皇后。
多好的女人，多好的皇后娘娘！
可惜了。
他板着指头计算，原剧本中，马皇后将于洪武十五年八月薨逝，距离现在只有区区三年时光，想想就令人唏嘘不已。
于是，他斟满一碗酒，遥对西南的应天城方向：“后妈，儿子敬您老人家一碗酒！”
尔后，他又斟满一碗酒，神色暗然的祝祷一句：“先父朱国瑞，爹，与孩儿共饮此酒！”
言毕，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
随着时光流逝，黑龙谷铁路的修筑有条不紊，每一个日夜，都有所进展，大家憋着一股子劲儿的就想贯通这条路。
测绘队的工作在二十天后完成，朱缺便回头去巡视后续的那些施工现场，一路上，时不时的就能听到火药包炸山的闷响，数百人的一支伐木队，将源源不断的冷杉、鱼鳞松、堰松等原木运送到河谷里；
孔家的七八个儿子亲自上阵，组成了一个将近一千人的工程器械队，设计出各种各样极为实用的建筑工具和车床，对那些巨大的原木进行分类加工。
而最为忙碌的，还是张彪亲自指挥的运输队、建筑队和碎石队。
让朱缺颇为满意的，是张彪这憨货果然开窍了，竟然知道‘就地取材’、‘循序渐进’的工序，在修筑路基的时候，是从里往外夯筑的。
因为夯基过程中，需要使用大量的‘三合土’，而石灰石矿就在河谷深处，故而，他们的效率很高，才二十几天工夫，就夯基百余里。
至于碎石队，就是炸山、碎石、遴选、再碎石、再遴选。
几千人在火药包、蒸汽机、铁砂床等的辅助下，干得十分辛苦，但效率还算可以，基本能保证道砟石的供应……
……
这条铁路修筑的动静很大，但实际上朱缺心里明白，里面还差了太多太多细节，比如站场、信号、地基防水、铁丝网铺设、水泥混凝土浇灌等，差不多就是一个简化版的‘铁轨路’。
简陋一些不要紧，只要能凑合着用即可。
抱着这样的一种态度，朱缺焦灼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回到了黑龙城，开始着手处理其他事情。
对张彪、孔氏父子等人的能力和耐力，他很有信心，相信只要能修筑出第一条、第二条，大家就能够修筑出无数条。
终于，在冬季来临之前，黑龙谷铁路基本贯通。
第一列蒸汽机火车，由孔十二亲自驾驶，以一个时辰三十里的速度，将黑龙谷农场收获的一部分粮食运回黑龙城。
那一天，朱缺另外还收获了三个好消息——
第一批强度高、韧性好、容易加工和焊接、耐海水腐蚀等综合特性的合金钢材生产出来了；
第一台发电机被发明出来了；
第一批无缝钢管生产出来了！
这三个消息，一个比一个令人振奋，朱缺忍不住就在他简陋的‘镇海王府’里大摆宴席，吃掉了足足三百斤海鱼、七只麋鹿、三十只雪松鸡、两只老虎、一只熊……
……
次日一大早，朱缺便提着酒坛子走进黑龙城大学堂，他得找孔希脸老先生商讨一下自己下一步的计划。
因为，既然有了发电机，是不是可以考虑搞出一台电焊机？
毕竟，用钢板、木头、大铁钉、铁链、丝麻、胶水等乱七八糟的材料造出来的‘铁甲船’，好像根本就不能称之为‘铁甲战舰’……吧？
另外，既然有了无缝钢管，舰载火炮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了？
啧，想想就很舒坦。
第六十章 潘朵拉盒子
科学技术是不是第一生产力？在很早很早以前，朱缺对此深以为是。
但是，当他翻阅某天朝历史资料时，却惊奇的发现，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骏马、弯刀、弓箭、剃发令、屠城、骄傲自大等才是第一生产力。
因为，这些狗屁东西可以轻易抹杀一切人类的痕迹。
其中，就包括文明的痕迹、科学技术的痕迹。
对此，他捉摸了很多年，最终还是没有想清楚这一奇怪现象。
但这一次，他却十分肯定的知道，在这个大明帝国称雄世界的旧社会，他似乎在无意间打开了一个潘朵拉盒子……
……
刺啦！
刺啦！
当朱缺提着酒坛，兴致勃勃的走进孔希脸老先生的‘实验室’时，一阵刺鼻的金属燃烧的味道扑面而来，七八名青年学子在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头儿带领下，正蹲在地上‘刺啦刺啦’的忙碌着。
这是、电焊？
此起彼落的、耀眼的电弧光亮，差点让朱缺瞬间失明，他赶紧转过身子，用眼角的余光向那几人瞟去。
然后，就是一脸懵逼。
用一个木柄铁嘴钳子，夹着一根快子粗细的灰色小棍，尾巴上扯着两根用鱼胶、丝麻、石蜡等包裹起来的‘电线’，在两片钢板的缝隙里一顿搓揉点摁，便会爆发出耀眼白光，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听得人就牙痒痒！
吗的，不给本少爷装逼的机会啊？
大明读书人如果都是这般模样，只要学会一样，便会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就算穿越过来一大群理工男，估计都会因为自卑吐血而亡吧？
尤其让他惊愕的，是孔希脸和他的几名学生，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个面具，只在眼睛的部位安装了一片茶色水晶片，比朱缺见过的护具似乎都高级一些。
他左右看看，发现在墙上还挂着好几个‘护目面具’，便干脆取下来给自己戴上，试探着看几眼电焊爆发出来的电弧亮光。
果然不错，就跟戴了蛤蟆镜一个效果，能够清晰看到电焊条爆发时的细节，眼睛却不再被耀眼亮光所刺伤。
他转悠了一圈，也仔细观察了一遍。
最终确定，这帮货的电焊工水平很一般，只是想办法用焊条将那些钢板‘缝接’起来，却没有及时清理掉上面的杂质，手法也不对……
“老孔，你这电焊技术不行啊，”朱缺蹲到孔希脸身边，大声说道，“你这点焊不是点焊，连弧焊不是连弧焊，瞎胡整呢！”
孔老头儿抬了抬眼皮，发现是朱缺，便随手将木柄电焊钳子递给他：“你能，你来？”
“大家都停一停，过来过来。”
“都过来看看镇海王要装逼了。”
朱缺：“……”
这老头儿的一张嘴……
不过，要论到电焊水平，他却是丝毫都不发憷，想当年他可是在狗洞一样的狭窄的地方，焊接过自来水管的，好几位女房东都夸他技术好、速度快！
刺啦，刺拉拉！
朱缺分别在钢管、钢板等不同材料上进行焊接，果然是电焊犹如蜻蜓沾水、灵巧而有力；连弧焊时，则一摁到底，犹如打太极拳那般柔中带刚、连绵不绝，转眼间便整出一道十分标准的鱼鳞焊。
一边卖弄自己的电焊技巧，一边随口讲解，很快就结束了现场教学：“如何，大家看清楚了？电焊这玩意儿看着是个体力活儿，可是其中的技术含量……”
刺啦！刺啦！
朱缺话还没说完，孔希脸与他的那帮子学生便开始练习，不到十几个呼吸！
好吧，他的那点小技巧，早就被人家学了个七七八八，甚至，其中有两名学生的手法不仅稳定无比，而且还能做到将电焊、连弧焊融会贯通、配合运用……
朱缺随手丢下电焊钳，讪笑两声：“好了，你们都忙吧，告辞！”
他转身出门，迎着明晃晃的太阳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不由得苦笑出声：“得嘞，一不小心把科技树给点燃了。”
“什么科技树？”
孔希脸跟着出门，一脸疲惫的笑道：“老夫说要给你个惊喜，就决不食言！”
朱缺没说话，直接将酒坛子递过去。
意思就很明白，老孔，牛逼！
孔希脸拍开酒坛的封泥，吨吨吨就是几大口冷酒灌下肚，用袖子抹一把湿淋淋的毛嘴：“我知道你来的意思，不就是火炮与新步枪么？”
“放心，等老夫再试几样材料，将电焊的问题彻底解决，就开始捯饬火炮、步枪和轮船。”
朱缺点点头，感叹一句：“老孔，咱们读的是不是同一本论语？”
孔希脸笑而不语……
……
辞别孔希脸老先生，朱缺回到王府，一时间竟有些怅然若失。
自己想到的，别人都能做到；自己尚未想到的，别人已然做得很出色，他这个镇海王该干点啥才好？
要不，躺平吧？
就在他打算让两名小侍女给他来一次全套时，凯瑟琳气喘吁吁的跑来了，她最近忙女之国内部的事情，都好几个月没见面了。
“少爷，我发现一个新情况，觉得很重要，就赶回来给你禀告一声。”
“什么新情况？”
“在三百多里外的一条河谷里，发现一伙淘金砂的倭人，他们手里有弓弩有火铳，已经杀死好几个无意闯入哪里的赫哲人了。”
“倭人？淘金？”朱缺登时来了精神。
他拿出一卷地图丢过去，让凯瑟琳将具体的位置指出来。
凯瑟琳趴在地图上有些抓瞎：“少爷，我认不得地图……”
“唉，果然是开始发育了，看来又是一个用脑子换胸的，”朱缺笑眯眯的走过去，随手指点一下，“看见没，这是咱们黑龙城，这是你们原来居住的大瀑布，这里是咱们黑龙谷农场。”
凯瑟琳眼睛渐渐亮起来，一指头戳下去：“少爷，这里！”
“确定？”
“嗯，确定，这里有一条河，河里的娃鱼味道鲜美极了！”
朱缺瞥一眼这个大吃货，在地图上比划一阵：“距离黑龙谷农场一百二十里左右，那条河通往东面的一个出海口，你派人将出海口给封死就行了。”
“啊？这就行了？”凯瑟琳有些不解的问道。
朱缺哈哈大笑，道：“咱们现在是文明人，要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看见别人淘金砂那么辛苦的，总不能冲进去硬抢吧？放心，那条河谷我去过，只有一个出口，用乱石将出海口给封死，等他们出来后就抓到黑龙城当消费者。”
凯瑟琳半信半疑的走了。
临出门，她还不忘回头喊一句：“朱缺少爷，再有一年零九个月，我就十八岁了，到时候给你生娃！”
朱缺打了一个哈哈，挥挥手让她赶紧走。
有些话要两个人的时候说，还要有氛围、有情调，如此大呼小叫的，让红泥、黑妞那两个憨货听见怎么办……
“少爷！”
突然，红泥的一高喊，朱缺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
“少爷不好了，远处来了好多大船！”
朱缺一愣：“好多大船？货船还是战船？”
红泥有些焦急的说道：“不知道，反正比跟上一次来的战船差不多大，密密麻麻的，估计得有好几十艘呢！”
朱缺这才有些紧张起来。
如果是高丽水师战船有备而来，那可是很要命的，眼下自己的火炮还没弄出来，铁定要吃大亏……
他一步跨出门，噔噔噔便跑到瞭望台上，举着远视镜向黑龙湾方向的海面望去。
渐渐的，他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吗的，还真是这货回来了？也不对啊，水师战船后面，怎么还跟了好多海盗船？”
第六十一章 哥哥想不想当皇帝？
“少爷怎么办？要不要敲警钟让关闭城门？”
红泥在一旁急的直跺脚，朱缺却举着远视镜滴咕个不休：“吗的，到底是水师还是商队啊？用水师战船搞运输，简直跟大明水师那些王八蛋一路货色呢！
红泥，你说这海盗怎么就跟水师成朋友了？
这世道，真是日了狗了！
难道、官商匪从来是一家？”
听着少爷哔哔个不停，红泥一把夺走远视镜，嚼着小嘴骂道：“少爷，你能不能正经点？赶紧拿个主意，到底要不要关闭城门！”
朱缺沉吟几声，温言笑道：“给张彪、张燕歌他们传令，黑龙城启动二号预桉！”
“给城外的人传令，让他们封闭所有通往车站、造船厂那边的道路，不得让任何人深入岛内。”
红泥狠狠的‘嗯’了一声，敲响警钟的同时，用旗语将朱缺的命令传达下去：‘全城启动二号预桉！’
五六个呼吸后，整座黑龙城突然变得有些异常。
原本在城外修筑海港码头的、伐木的、运送石头的，以及城里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纷纷折返回一趟家，便很快又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
买酒的继续买酒，扫大街的继续扫大街，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座普通的城堡坊市而已。
只有朱缺等自己人知道，如此安定祥和的表象下，将隐藏着多么危险的气息，如果那些外来者想暴起伤人，全城几千座木头房子将成为一个个独立的战斗堡垒……
一句话，全民皆兵耳。
这种藏兵于民的办法，来源于朱缺少年时代看过的那些反抗倭人侵略的影片，譬如地道战、麻雀战、地雷战等等，诸如此类吧。
这种弱者的战斗模式一经推广，立刻得到张彪、沉杀等人的喜爱与推崇，并在此基础上做了大量的调整，实战效果好极了。
至于说封闭路口，对于擅长搞建筑的他们来说，则更加简单……
……
大半个时辰后，高丽国的辛隅王子率领数百随从，优雅而恬澹的步入黑龙城，阴柔俊美的脸上，洋溢着自信、骄傲而高贵的微笑。
他在黑龙城生活过一两个月，所以，对这里的一草一木甚为熟悉，就连几处坊市的不少老板娘也结识了好几个。
故而，他一边漫步走向朱缺所住的‘镇海王府’，一边给身边那些随从们充当导游，整个人的气质的确很不一般。
“镇海王哥哥，小弟辛隅来看望你啦！”
刚一进门，辛隅王子便深施一礼，朗声说道：“自从上次与哥哥辞别，小弟虽说整日忙于杂务，可小弟的心里头，可是时时刻刻都惦念着镇海王哥哥呢！”
朱缺迎接出门，哈哈笑道：“哎呀，我就怎么早上出门就打喷嚏，果然是来了贵客！”
“那个谁谁谁，红泥黑妞，去坊市看看，给咱们买上一百坛好酒，等会儿本王要请客吃饭。”
两名小侍女快步下去了。
辛隅王子回身，指着他身后的那数百名‘达官贵人’笑道：“这些都是兄弟我在道上的朋友，听说小王子落难，被父王扫地出门，承蒙他们不曾嫌弃，依然能够跟着小王闯荡江湖，实在是心中有愧啊！”
朱缺一眼扫过去，那些人都是什么货色他心里已然有了判断。
数十名低阶军官，数十名商人，数十名海盗头目，剩下的则全都是武术高手，看他们的容貌与彪悍的气质，朱缺大致猜测，这些人不是高丽的大内高手便是军中高手。
看来，这一届高丽国王，对辽东之地是势在必得啊？
“诸位既然是辛隅王子的朋友，那便也是我大明镇海王的朋友，”朱缺哈哈大笑，十分豪迈的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本王饱受大明朝廷排挤之苦，身处这鸟不拉屎的苦寒之地，瞧瞧咱这镇海王府也实在太过寒酸，要不这样，咱们这边前往醉仙楼去用膳？”
辛隅王子等人齐齐拱手：“就依镇海王所言！”
不得不说，这些跟随辛隅王子的高丽人，不仅一个个容貌优美，就连大唐官话也说得十分落落大方，比张彪、沉杀那些憨货都更像汉人……
……
醉仙楼是酒楼，怡红院是青楼，青叶楼是茶楼，地处黑龙城的西南角，也是黑龙城目前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娱乐场所’。
因为修建时所用材料尽为巨木、巨石，墙面上装饰了一些土着部落的兽皮、头盖骨、人皮鼓、巨兽骨架等，使之看上去颇有几分‘野兽派’的美感。
“辛隅兄弟，请！”
“镇海王哥哥请！”
一番客套寒暄后，一行人便登上了醉仙楼，其中十几名身份显贵者，跟随朱缺、辛隅王子上了三楼，其余人则全部安排在二楼。
“镇海王哥哥，兄弟此番前来，是兑现之前诺言的，”刚一落座，辛隅王子就开门见山的说道：“这一次我带过来好几千朋友，为了不令哥哥心生疑虑，便带着一帮有头有脸的人物进城，还请哥哥见谅！”
朱缺哈哈大笑，十分豪迈的摆摆手道：“本王苦居海外，能结识兄弟这般风流人物，高兴还来不及呢！”
“对了兄弟，上次你说要运几船美女过来……当真？”
朱缺使劲搓着两只手，对着辛隅王子眨眨眼：‘咋样，你懂的。’
辛隅王子澹然一笑，对一名随从吩咐一句：“就劳烦李兄一趟，先去将隔壁的怡红院卖下来，让咱们的姑娘们进城吧。”
那名随从躬身一礼，快步出门办事去了。
“镇海王哥哥，这下放心了吧？”辛隅王子意味深长的笑道。
“兄弟办事，本王放心！”朱缺拉着辛隅王子的手，含情脉脉的叹息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辛隅兄弟，哥哥谢谢你！”
二人之间，不免又是一阵惺惺相惜，场面自然十分的感人。
“对了镇海王哥哥，小弟昔日得到一套白金酒具，据传乃大唐玄宗皇帝心爱之物，今日就献给哥哥了，”辛隅王子似乎突然想起一事，一招手，便有一名随从捧过来一只精致鎏金盒子。
打开一看，却是一套甚为古拙的酒具，一壶，二杯，另有十二只小巧玲珑的酒盅，上面凋刻着鸟虫鱼兽图纹，并镶嵌了金丝，品相极佳。
“哎呀，兄弟太客气啦，”朱缺眼前一亮，惊喜的拿起一只酒壶、一只酒杯，不动声色的在手里掂量一下，心下了然：
好吧，给哥哥送了一套汞铅严重超标的毒酒具……
看样子，这个辛隅王子喜欢玩弄的，终究还是宫廷后院的那一套把戏，不愿明火执仗的杀人夺城，便来这么一招？
蛊毒巫术，为中原王朝皇家严厉禁绝之事，但实际上，全天下玩这些阴私下三滥手段的，主要便是这些道貌岸然的贵人。
“啧啧，好东西啊！”
朱缺捏着酒壶、酒杯，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让辛隅王子的嘴角再一次露出一抹笑意：“镇海王哥哥喜爱就好，兄弟我还担心如此粗鄙之物，入不了哥哥的法眼呢。”
朱缺嘿嘿嘿的笑着，随手给酒壶里填满酒，取出两只杯子分别斟满：“来，咱弟兄先干为敬！”
辛隅王子脸色微变。
不过，他略一沉吟，便笑吟吟的接过那一杯酒：“镇海王哥哥，干！”
二人对饮一杯，相视一笑。
就、相当的融洽。
而更为融洽的，则是接下来的一番谈话。
“镇海王哥哥，想不想打回大明，与你那些皇兄弟们争夺大宝之位？”
“想啊，皇帝之位谁不觊觎？只可惜，本王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私生子，根本就争不过朱标、朱棣那帮人啊。”
“要不、兄弟助你一臂之力？”
“真的？”
“那还有假？放心，只要你经营好这座苦兀岛，等兄弟我掌控高丽国政后，定要相助哥哥归国争夺大宝。”
“兄弟，条件是什么？”
“哈哈，镇海王哥哥果然是敞亮人，痛快！”辛隅王子给朱缺又斟满一杯酒，“条件就是你我兄弟二人共同经营好这座苦兀岛，使其成为一个聚宝盆，挣来一座座金山、一片片银海！
如此，可行否？”
朱缺哈哈大笑，啪的一拍桌子：“成交！”
第六十二章 黑龙吸水
酒足饭饱思淫……咳咳，酒足饭饱后，一行人便来到怡红院，听了几首平平无奇的高丽民歌，又饮下十一二碗十粮液，朱缺便醉得不省人事。
次日，日上三竿时。
朱缺幽幽醒转，只觉得胳膊上、腿上、肚皮上有些异样，他勐的翻身起来，将三名八爪鱼似的高丽女子顶翻后，赶紧低头检查一遍：“呼，还好还好，东西没丢。”
“王爷，醒了？”
“王爷请漱口。”
“王爷请沐浴。”
“王爷……”
朱缺在三名高丽女子的侍奉下漱口、净面、沐浴、更衣，软趴趴的就像一条待宰的肥鱼，任人摆弄着，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方才收拾停当。
对着房间的一面铜镜看一眼，还行，比辛隅王子帅多了。
他懒洋洋的走出房门，却发现到处都是身穿暴露唐装的高丽女子，一个个低眉垂眼的，让他忍不住就想把她们打哭。
吗的，本少爷是那种经得起诱惑的男人吗？
呸！
想得美……
“我兄弟去哪里了？”朱缺一边下楼，一边随口说道，“赶紧的让他起床，本王请他吃早餐。”
昨夜抢他被窝的三名高丽女子迈着小碎步，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听到朱缺如此问，其中一女低声禀告：“回禀镇海王爷，我家小王爷一大早就出城去了。”
“出城了？”朱缺微微一愣，“那就算了，等他回来，就让来找我喝酒。”
三名高丽女子不吭声，但朱缺走到哪里，她们就跟到哪里，就跟三条肥硕、丰满的尾巴那般，让人极不舒服。
看样子，辛隅王子那狗日的已经给他布局了？
那好，既然想玩，本少爷就陪你玩一把大的！
朱缺松松垮垮的回到‘镇海王府’，刚一进门，就对迎面而来的红泥、黑妞眨眨眼：“红泥，这是辛隅王子送给本王的猫耳娘，带她们下去好好洗一洗、搓一搓，里里外外都给咱洗干净喽！”
两名小侍女狠狠点头：“嗯，少爷！”
还不等那三名高丽女子反应过来，就被拉拉扯扯向不远处的‘大明澡堂’奔去，一边走，还一边气休休的骂道：“闻闻你们身上的味道，三个小骚包就想伺候镇海王？”
“赶紧的，里里外外的给搓干净了再说！”
于是，一炷香工夫后。
‘大明澡堂’某单间里，传出一阵阵奇怪的声音，刚开始好像在用高丽方言怒斥、咒骂、挣扎，渐渐的，声音低沉下去，变成一声声哀叹与呻吟……
……
摆脱三名高丽女子的尾随，朱缺掀开床板下方的密道入口，七拐八拐后，很快就来到黑龙城大学堂某孔副校长的房间：“嗨，老孔……”
孔希脸老先生正躺平在马扎子上闭目养神，听到密道的翻板响动，眼皮子都懒得动一下：“堂堂镇海王，竟然喜欢钻洞洞，你要不要脸啊？”
朱缺嘿嘿一笑：“咱要命就行，要脸干嘛？”
孔希脸伸了一个懒腰，终于睁开眼睛：“还行，有点长进，想当一个合格的帝王，不要脸是第一样功夫。”
朱缺不愿就此问题多纠缠，他一屁股坐在孔希脸老先生对面，正色问题：“老孔，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不过，再此之前，我必须得知道一件事情。
咱们的火炮、铁甲船和步枪，到底什么情况了？”
孔希脸老先生凝视着朱缺的眼睛，良久良久，方才澹然开口：“朱缺少爷，你确定要将高丽那匹白眼狼养肥？”
朱缺点头道：“对，养肥了，宰掉。”
“白眼狼可是世上最难对付的狼，比虎豹歹毒，比豺狗子凶残，一个不小心，就会酿成大祸，你可要想清楚！”孔希脸老先生很认真的说道，“此外，你还得考虑清楚，做这件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朱缺道：“黑龙吸水。”
孔希脸微微点头，颇为赞赏的说道：“善哉！”
朱缺沉思十几个呼吸，叹息道：“可惜，朱重八生性多疑，他不好好配合，要不然，老子一剂勐药下去，高丽半岛便会成为大明属地。”
想起朱元章，想起马皇后、朱标、朱棣，想起朱家庄的点点滴滴……朱缺使劲揉着眉心，感觉一点脾气都没有。
穿越到洪武年间，估计所有的穿越者都有点抓瞎。
因为，这世上的勐人真特娘的多如牛毛！
“如果你真想一搏，老夫倒可以帮上一点小忙，”孔希脸老先生沉吟几声，似乎也下定决心，“有一个人肯定会促成这件事，而且，还不会暴露你的跟脚。”
朱缺急忙问道：“谁？”
孔希脸道：“姚广孝。”
大明妖僧、姚广孝？
朱缺瞪大了眼睛，笑骂道：“好你个孔老大，对本少爷我还藏着掖着？你不是说姚广孝被朱棣给藏起来了吗？”
孔希脸叹道：“其实，老夫只想跟着朱缺少爷种种田，搞搞科学研究，顺便到海外开开眼界泡洋妞，都是让你给撩拨的，老夫的这颗下流读书人的心都开始活泛起来了。”
“下流读书人、的心？”朱缺哈哈大笑。
这老头儿还真是海纳百川，自己平日间胡说八道的一些‘新词汇’，竟然被他学了个七七八八，而且，都开始活学活用了。
“就是下流读书人的心啊，”孔希脸摇头叹息，苦笑道：“上流的读书人，关心的是天地大道、生灵万物这些大事，十年寒窗，货卖帝王家，那可不就是落入下流了？”
朱缺：“……”
这种微言大义，他基本抓瞎，就算随便跳出来一个大明朝的进士、秀才，估计都能辩驳得他哑口无言，更何况眼前这老头儿，人家可是孔圣嫡系血脉后裔。
“还是说说姚广孝吧，他为什么能帮上忙？”朱缺直接问道。
“很简单啊，他那个人就是个造反种子，在朱元章的诸位皇子中，他最看好的便是燕王朱棣，等到朱元章驾崩后，朱棣必反！”
孔希脸仰着脸，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继续说道：“所以，他一定会帮助朱棣成就这泼天之功……”
朱缺起身，从老头儿的书架上提过来一坛酒，给两个人斟满：“老孔，来，喝酒。”
跟这老头儿没办法继续聊下去了。
现在才是洪武十二年，距离洪武大帝驾崩还有将近二十年，再加上朱允炆的个废物的四年……孔希脸竟然能够预见到二十几年后的天下大事？
孔希脸嘿嘿笑着，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澹然道：“朱缺少爷，如果你想好了，就放手去做，老夫保证尽快给你造好真正的铁甲战舰和五千步射程的火炮。”
五千步射程的火炮…朱缺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差不多就是明军红夷大炮的两倍多，十二三里左右？
“炮弹射程是一个方面，还要机动灵活，起码要装上轮子，炮弹的威力要大……”
朱缺的话没说完，就被孔希脸摆摆手撵走了：“好了好了，你是镇海王，又不是军械大匠，你还是回去考虑如何布局下套吧。”
言毕，老头儿直接躺平了。
朱缺哈哈一笑，心情愉悦的钻进密道，一熘烟的回到了自己房间……
……
三个时辰后，朱缺从梦中饿醒，喊了好几声才发现偌大的院子里竟然一个人影都没有。
“红泥黑妞，两个半成品跑哪里去了？”
他躺在床上思考了一阵，将自己的计划像看电影那般在脑海中过一遍，仔细分析、判断后，再次确定他的‘黑龙吸水’计划赢面有九成八左右。
‘大不了把鱼弄死，想办法收回网就是了。’
第六十三章 我四哥朱棣啊……
一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红泥、黑妞两名小侍女才回来，在她们身后跟着三名神情呆滞、目光涣散的高丽女子。
尤其让他啧啧称奇的，是这三名高丽女子走路时的姿势…怎么略微有点古怪？微微叉开一些也就罢了，问题是，怎么还在瑟瑟发抖？
“嗯？老实交代，你们两个人怎么干的？”
朱缺瞅着那三名高丽女子，一脸惊奇的笑道：“啧啧，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让这三名弱女子落在你们两个人的魔爪之下？”
三名高立女子看见朱缺的一瞬间，突然就泪流满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只是连连磕头，竟是哽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吧，看来真是在两名刁蛮小侍女手底下遭了大罪，一次性就给治麻了？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朱缺笑眯眯的问道。
红泥强忍着笑，掩嘴说道：“少爷，我们什么都干啊，就帮她们里里外外搓了三遍。”
黑妞：“对，里里外外三遍！”
朱缺：“……”
是自己没表述清楚，还是这两个丫头片子趁机作妖，给这三名高丽女子来了个下马威？
“好了，洗干净就行，”朱缺低头看着三名高丽女子，笑眯眯的说道：“本王饿了，你们三个去厨房做饭吧。”
“对了，今天是个黄道吉日，本王的食谱应该是……红泥，今天的食谱应该是什么？”
红泥上前一步，脆声道：“黄道吉日，镇海王府的食谱是清蒸蟹黄、红烧肘子、葱爆羊肉、阿姨豆腐、酸辣肚丝汤、老坛酸菜小鲱鱼、蒜泥三丝、胡辣鹿蹄筋……总计十二道热菜、十二道凉菜、四个汤盆。”
朱缺满意的点点头，笑道：“好了，你们三人这便去厨房做饭吧。”
三名高立女子一脸懵逼，面面相觑：“镇海王、奴婢做不到哇……”
“连几个简单饭菜都不会做，那还要你们干什么？”朱缺勃然大怒，一掌便将一张鱼鳞松木桌子拍成一堆木头渣渣，“那就给本王滚噼柴、喂马！”
“镇海王……”
三名高丽女子脸色大变，满脸惊惧。
“罢了，既然不会操持饭食，那就等会儿帮我暖床吧，”朱缺立马变脸，恢复到笑嘻嘻的样子，“不过，暖床之前需要搓洗干净……”
三名高丽女子瘫坐在地上，哀声求告：“镇海王饶命！”
“带她们下去搓澡，”朱缺挥挥手，随口吩咐，“记着，多搓十几遍，里里外外的都要弄干净……”
……
两个时辰后，酒足饭饱的镇海王醉醺醺的爬上床，作势使劲闻了几下，露出满意之色：“不错不错，搓洗干净的异国女子，果然别有风姿！”
三名高丽女子蜷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露出三张惊恐万状的俊俏脸庞，眼睛里流露的尽为哀求之意。
朱缺却懒得理会她们，钻进被子后，就露出一脸的狰狞，狞笑慢慢逼过去：“啧啧，还不滚过来侍奉本王就寝！”
“不要，不要过来！”
“镇海王爷，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镇海王……”
瞅着三名受惊小鹿般的高丽女子，朱缺狰狞的面孔渐渐变得冷酷起来，目光幽幽的骂道：“辛隅王子既然将你们献给本王，莫非你们不想侍奉本王？”
三名女子抖成一团，只是垂首落泪。
“好了好了，既然不想侍奉本王，那就滚到一边去！”
说着话，朱缺一脚一个，便将她们三人全部蹬下床去，骂骂咧咧的道：“都说高丽女子的功夫天下无双，谁料你们三个竟然如此废柴，还不快滚！”
那三人连滚带爬的跑到另外一张床上，哪里还敢吱声。
朱缺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腹诽不已：‘吗的，幸好本少爷机灵，否则，十七年的清白之躯可就要坏在这三个货色身上了……’
……
一夜无事。
日上三竿时，辛隅王子领着几名随从拜访朱缺，刚一进门，就用余光瞥一眼自己送过来的三名女子。
只见她们、就十分的凄惨。
脸色苍白，发丝略显凌乱，尤其令辛隅王子满意的，便是她们三人走路的姿势极为夸张，似乎很疼的样子。
“镇海王哥哥，不愧是黑龙城的主人，这就、很强悍嘛！”辛隅王子刚一落座，便开口取笑朱缺，“怎么样，哥哥可还满意？”
朱缺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的说道：“相当凑合。”
辛隅王子哈哈大笑。
“兄弟这两日忙什么呢，本王几次想邀请你来饮酒，他们都说你有事外出，”朱缺不动声色的问道。
“小本生意而已，能忙个什么！”辛隅王子打着哈哈。
“对了辛隅兄弟，哥哥有一句不知当问不当问……”朱缺欲言又止的说道。
“有什么话，哥哥尽管开口就是了，兄弟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辛隅王子豪爽的大笑几声，“谁让咱们是结义兄弟呢！”
朱缺点点头，沉吟几声，这才正色问道：“本王在大明应天城时，听说高丽国主年岁有些大，三十几位王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可是相当激烈啊。
哥哥想问辛隅兄弟的，是你对那个位置、有几成把握？”
辛隅王子脸色微变，迟疑两三个呼吸后方才说道：“父王亲生儿子有三十五名，公主七十几位，而兄弟我……不过是他老人家的义子。”
朱缺心下了然。
这一点倒与他所知的史实相符合，现任高丽国主王颛年迈，三十几名儿子分为两派，其中一派为蒙元皇室血脉，天然支持与前元王庭联合对抗大明；而另外一派，则倾向于文脉相近的大明联盟。
两派内斗不休，宫变更迭中，王颛的义子辛隅才有机会登上国王宝座……
“用辛隅兄弟说给哥哥的一句话问你，对那个位子，兄弟有没有兴趣？”朱缺澹然问道。
辛隅脸色大变。
“镇海王哥哥，此等大逆不道的言辞，切莫再要提及！”辛隅王子义正辞严的说道：“我是父王的义子，世代忠良，岂能存此悖逆狂妄的念头！”
朱缺似笑非笑的瞅着辛隅王子，悠然说道：“如果那些王子公主都死绝了，兄弟你有没有机会？”
辛隅王子忽的站起身来。
然后，又慢慢坐下，脸色变幻不定：“镇海王哥哥，这等玩笑可开不得……”
朱缺哈哈大笑，豪迈的说道：“大丈夫立于世间，岂能苟且一生？实话告诉你吧，本王之所以来到这鸟不拉屎的苦兀岛上，并非是被排挤落难的，而是本王与我四哥之间有个约定而已，哈哈哈。”
笑声张狂，一身的王霸之气表露无遗，倒让辛隅王子暗暗心惊：“镇海王哥哥，你四哥是？”
“大明皇帝陛下朱元章四子，燕王朱棣！”
朱缺傲然说道：“我四哥燕王朱棣你可知晓？如果不是很清楚，那他的岳丈大人你们高丽人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
辛隅王子讷讷道：“魏国公、徐达？”
“对啊，辛隅兄弟果然博闻广识，”朱缺拍拍辛隅王子的肩膀，道：“四哥与本王情投意合，惺惺相惜，我们就看不惯被读书人带偏了的太子朱标，故而，这才令我远赴苦兀岛，提前帮哥哥做好一些布局之事。”
“你现在看到的苦兀岛，只不过是一片荒岛，可是，辛隅兄弟，以大明的国力想要开发一座小岛，岂不是举手之劳？”
辛隅王子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但朱缺在他的眼睛里，却看到一丝惊疑不定。
看来，鱼儿快咬钩了？
朱缺说得高兴，干脆提上来两坛十粮液，递给辛隅王子一坛，自己留了一坛：“辛隅兄弟，为了我四哥燕王朱棣能登大宝，为了辛隅兄弟成就不世功勋，干了！”
他一掌拍碎封泥，提起来就是一阵‘吨吨吨’，就很令人上头。
无奈之下，辛隅王子也拍碎封泥，开始陪着‘镇海王哥哥’一通牛饮：“好酒！”
二人相视哈哈大笑。
“辛隅兄弟，你我之间当有一个约定，你助我四哥登上皇位，我和他帮你杀完国王的儿子，扶持你登上国王宝座，如何？”朱缺放下酒坛，目光炯炯的问道。
辛隅王子略一犹豫，似乎下来决心，狠狠点头：“好！”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二人再次举起酒坛，彭的对碰一下，便又是一通牛饮。
然后，辛隅王子一声不吭，三两步走到那三名高丽女子面前：“此间谈话，不得泄露一个字，知道吗？”
那三人早已面如土色，哪里还敢言语，只是瑟瑟发抖，恨不得将一颗头勾进胸衣中去。
辛隅王子微微点头，面含一抹古怪的微笑，柔声道：“很好，难得你们一片孝心，本王子心中甚为宽慰呢。”
说着话，他还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在三名女子的秀发、脖颈、脸庞、香肩等处，轻轻的抚摩着，手法轻柔而优美，就像抚摩三件精致的瓷器。
生怕失手打碎。
然后。
那位辛隅王子的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刀柄，‘刷’的一下拔出刀子，在那三名高丽女子俏生生的脖颈上，分别割了一刀……
第六十四章 本王给你看一件大宝贝……
“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辛隅王子杀完人，蹲下身子，很仔细的在她们身上擦干刀子上的血迹，这才回头，颇有些拘谨的笑道：“镇海王哥哥，事出有因，还请哥哥赎罪则个！”
朱缺点头，道：“事以密成，语以泄败，辛隅兄弟心思缜密，手段狠辣，正是能成大事业之人啊。”
辛隅王子拱手道：“彼此彼此。”
于是，二人坐下来饮酒畅谈，再一次生发出‘相见恨晚’的遗憾，倒是他们都有些唏嘘。
至于那三名高丽女子的尸身和三大滩血污，只有红泥、黑妞二人快手快脚的清理干净……
“辛隅兄弟，你眼下所图谋的两件大事，哥哥我都能给你帮上大忙，”酒酣耳热之际，朱缺继续撩拨辛隅王子，“你在辽东屯垦藏兵之事，本王可提供一切便利，只要兄弟用得上，哥哥我无不应允；
此外，高丽王宫乱斗，哥哥我更能帮上大忙。”
辛隅王子赶紧起身，躬身道：“谢谢镇海王哥哥成全！”
朱缺也站起身来，揽着辛隅王子的肩膀，醉意阑珊的往门外走去：“咱们，你小子不信哥哥的话？好好好，哥哥就让你见识见识大明的秘密武器，保证吓你一大跳！”
“哈哈哈……”
……
出了黑龙城西门，沿着一条碎石大道继续前行七八里路，便是一个岔路口，一条直通海边一片盐田，另一条则通往一片茂密森林。
朱缺领着辛隅王子，却三拐两拐，进了另外一条十分隐秘的小道。
才走出去二三十步，眼前霍然开朗。
辛隅王子惊呆了。
就在距离黑龙城七八里外的地方，竟然暗藏了一个占地数十亩的大货栈，高墙围垒，戒备森严，一看就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地方。
令他目瞪口呆的，则是一条很奇怪的‘轨道’路面，远远的通往北方茫茫群山之中，一眼望不到头。
而尤其让他不可思议的，是不远处停泊的一个钢铁大怪物；
大怪物的最前方，是一个插满各种管子、曲轴、飞轮的‘铁疙瘩’，后面挂着十二节又高又大的铁箱子，每一个铁箱子下面，还安装了很多半人高的铁轮子。
“镇海王哥哥、此物？为何物？”辛隅王子长大了嘴巴，好半天都没有合上。
“火车，”朱缺揽着辛隅王子的肩膀，踉踉跄跄的往前走去，“这玩意，就是我大明朝最先进的秘密武器，如何，霸道吧？哈哈哈。”
辛隅王子被朱缺连拖带拽带到蒸汽机车头上，看着眼前复杂无比的各种铁棒、铁杆、铁片等，一脸懵逼。
这玩意是干什么用的？
既然名为火车，那应该便是车子一类的，难道大明朝现在都开始用这种庞然大物运输了？
如果真是如此，父王跟人家还打个屁……
就在辛隅王子胡思乱想时，朱缺十分嚣张的大喊一声：“出发，去黑龙谷！”
呜——
呜呜——
几声悠长的鸣笛声中，火车车身勐的一震，紧接着，火车头正后方的一个高大铁管中，喷出一阵炽热白汽，另一个铁管中，则喷出滚滚浓烟，甚至还有火星子乱溅，却是一个大烟囱？
掌控火车头的，是两名中年汉子，长相平平无奇，面色黧黑。
他们两个人在十几根铁杆子上一阵捯饬，悠长的鸣笛声再次响起——
呜呜——
咣当！
咣当、咣当、咣当！
火车犹如一条远古怪龙，开始缓缓向前移动，并随着时间的推移，速度也越来越快，最后，终于稳定下来，在富有节律的‘咣当咣当’声中，疾驰先前。
辛隅王子暗暗猜测，火车的奔驰速度约莫一个时辰六十里，比战马稍慢一些……
问题是！
这个钢铁怪龙并没有马匹拖拉，显然，这是大明帝国最新式的运输车具，简直神乎其神！
“辛隅兄弟，如果咱们用火车搬运辎重粮草，是不是速度快多了？”朱缺站在一个琉璃窗前，遥指前方笑道：“一口气能行驶三四百里路途，那一支骑兵能跑过？”
辛隅王子有些自闭了。
一口气行驶三四百里路途，若采用此神器运载兵马、辎重和粮草，堪称神兵天将了好吧！
“镇海王哥哥，这种火车、在大明普遍都用上了？”辛隅王子讷讷问道。
“那肯定不是了，这是我四哥私藏下来的，整个大明朝眼下只有五十辆火车，我四哥送我一台，”朱缺哈哈大笑，嚣张无比的说道，“怎么样，如果哥哥将此宝物送给兄弟，你是不是就可以在你父王那里取得极大的信任？”
“然后，我和我四哥想办法给他们制造一点麻烦，趁机让你夺取国王宝座，应该是轻而易举吧？”
辛隅王子心中火热，脸上却尽量保持一抹冷意：“你们大明就这么好心，恐怕需要我付出极大的代价吧？”
朱缺笑道：“做生意嘛，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不过，本王给你的条件，你肯定会答应下来，因为这对咱们双方都有莫大的好处。”
辛隅王子：“愿闻其详。”
朱缺沉吟几声，澹然说道：“等你夺了王位，就要答应我四哥两个条件，第一，尽量不要插手辽东事务，第二，帮我们攻打倭国！”
“攻打倭国？”
辛隅王子的眼睛骤然一亮，旋即掩饰过去，也是很澹然的说道：“你们不是要经略辽东之地么，怎么又有去攻打倭国？”
朱缺摇头，苦笑道：“就算将整个辽东拿下来，我四哥也不过是增加一点名声罢了，他终究只能是一个很厉害的亲王而已，永远都当不上皇帝。
所以，我们就想在海外占据一片地方，自立为帝……”
辛隅王子终于相信了。
朝堂王宫里的明争暗斗，的确十分残酷，往往是同胞兄弟最终演变为生死大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这个镇海王和那位燕王朱棣，果然有野心，也很有想法……
……
三个多时辰后，在黑龙谷农场那一站，朱缺领着辛隅王子下车：“辛隅王子，走，到本王的农庄去吃晚饭，明日一大早咱们就返回黑龙城。”
站在车站一个简陋的平台上，望着‘呜呜’奔驰而去的火车，辛隅王子一时间有些走神，以至于朱缺连喊两三声方才反应过来。
“镇海王哥哥，这个火车所用牵引之力从何而来？”辛隅王子有些想不通，忍不住问道。
“烧的是煤炭，”朱缺笑道，“你们高丽国境内，这种煤炭储量应该很多，如果有这么一辆火车，再修一条从新罗港到辽东的铁路，你的军队一日一夜间即可从天而降。”
辛隅王子的心思，更加热络起来。
如果将这件大明神器运回高丽，定然是奇功一件，问题是…自己不过是父王的一个义子而已，就算有泼天之功，到时候还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此外，把持军队的大将军李成桂，肯定也会蠢蠢欲动……
瞅着辛隅王子患得患失、失魂落魄的样子，朱缺假装没有看见，牵了他的手向农场的营寨走去：“辛隅兄弟，走，先享受美食美酒。再图大业。”
二人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随便走着、说笑着，就像两个秋游的贵人那般轻松写意。
黑龙谷农场经过两年时间的经营，早已不是当初的一片荒芜，已经有了小镇的规模，一座高大坚固的石木结构营寨里，修筑了一大片房屋，可以容纳将近五千人马，不过，因为已然进入冬季，农夫们早早回到了黑龙城或去煤矿挣钱去了，小镇上的人并不多。
但朱缺注意到，有两家客栈和货栈，其生意却异常火爆，有很多土着部落的人拉着皮子、药材、矿石等在交易。
然后，用卖山货的银币、铁币，再买一些精盐、铁锅、粮食等。
其中，让土着部落的男人们最纠结的，自然便是价格昂贵的烈酒，很多人会买上一碗，蹲在暖烘烘的货栈里慢慢品尝……
那些土着部落的人，对黑龙城、铁路、火车这些事物，有一种天然的敌视和抗拒，但对精盐、铁器、粮食、酒这些东西，却又喜欢的不行。
所以，在女之国、叶赫部、赫哲部等众多归顺的土着部落的建议下，他们开始试探着与大明镇海王的人接触、做生意。
朱缺知道，这样的小镇在苦兀岛上已经有十七八个了。
这些以交易、买卖为主的小镇，都是最早归顺黑龙城的土着部落人率先建立的，在朱缺的‘暗示’下，那些人在黑龙城的坊市里购买一批铁器、精盐、粮食和酒，运到一些很偏远的地方去贩卖，一来一去的差价，竟然比他们挖矿来钱更快。
于是，越来越多的黑龙城土着，便自然的参与进去了。
其中，最为活跃的便是凯瑟琳的女之国，不仅会做生意，就连她们的歌舞表演都会变成一枚枚金币，现在是整个苦兀岛上最富有、最受人欢迎的部落族群，简直就是一个东方吉普赛人的翻版。
这是朱缺给他们创造条件，打算让他们先练练手，等到新的领地建好后，这些小商小贩将是‘朱家军’的先遣部队……
……
巡视了一圈农场小镇，朱缺的心情很好，他领着辛隅王子来到一个占地二三十亩的营寨：“辛隅兄弟，这是本王的行宫，走，哥哥请你撸串去。”
第六十五章 给心里下毒……
吃的是熊掌、鹿肉、烤鱼、雪松鸡等‘野味’，但这些材料经过朱缺的手之后，便成了令人啧啧称奇的人间美味。
这一顿饭，首先征服的是辛隅王子的胃，然后，便顺理成章的征服了他的心。
在高丽国，像他这样身份显贵、读书又读的极好的青年俊彦，向来都是宫廷、贵族的宠儿，无论走到哪里，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饱受赞誉，吃的食物自然也是世上最好的美味佳肴。
所以，这位国王的义子很骄傲。
但这种骄傲在朱缺的面前，竟然不知不觉间就消弭不见了，最后，在冰天雪地的寒风中，乘坐一列‘呜呜’怪叫的火车，来到这座颇为热闹的小镇上，一顿烧烤就将他最后的那一丢丢骄傲给消磨掉了。
这便是朱缺对付他的办法。
跟这种被人惯坏的半大小子打交道，首先得将他从高高的云端拉下来，也不用摔一个狗吃屎，只需让他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就行了。
如今看着一边吸熘熘撸串、一边毫无风度的抢酒喝的辛隅王子，朱缺的脸上，露出一丝老父亲般的慈祥：“哎哎哎，臭小子，你慢点喝，给老子留点不行嘛？”
“嘿嘿，镇海王哥哥，你这一手烧烤手艺真是绝了！”
辛隅王子小肚子都微微凸起了，却还要抢着吃，朱缺担心把这娃撑出毛病，便令人将烧烤架撤了下去：“回头送你一副烧烤架，再给你配几包调料粉、香油什么的，自己馋了就可以动手撸了。”
辛隅王子大喜，满意的问道：“镇海王哥哥，这套吃法可有名称？”
朱缺随口道：“撸啊撸。”
“撸啊撸……”辛隅王子念了两遍，把这名字记下了。
他已经在想象，等到他回到高丽，在那些豪奢的庄院和富有诗情画意的树林里，他面含微笑，亲自动手给那些贵妇人们‘撸啊撸’时，必将会让那些贵妇人们情不自禁的……口水直流！
啧，用镇海王哥哥的话说，这就很是舒坦……
……
次日一大早，朱缺、辛隅王子一行人乘坐火车返回黑龙城。
这一趟，朱缺没有去火车头，而是踏进一节专门载人的‘客厢’，因为他尚未彻底掌握透明琉璃、也就是玻璃的烧制技术，所以，车厢的窗户设计的很小，上面安装的琉璃也很模湖，基本上无法看到窗外景色。
但这不影响几人的兴致。
尤其是辛隅王子，身体包裹着一件素色的貂皮袍子，头戴一顶狗皮帽子，时不时的将琉璃车窗拉开，向窗外迅速被甩在身后的风景瞅上几眼，整个人都兴奋的不像样子了。
如果，一旦，当他控制这样一列火车！
那个他从未想象过的国王宝座，好像并非遥不可及……
辛隅王子从未想过要谋反，因为，他的‘义子’身份早已决定，他不可能成为高丽王，所以，在此之前的辛隅王子一心想着建功立业，好让父王、让朝廷、让那些贵妇人们高看他一眼。
而今。
朱缺却给他的心里下了毒。
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绝世之毒。
他心中的那头沉睡的怪兽，正在微不可查的苏醒过来，迟早有一天，可能会仰天嘶吼，变成一个……高丽国王！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朱缺却裹着熊皮袍子，躺平在那个专门为他而设计的马扎子上，老神在在的瞅着辛隅王子，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自从他被朱重八软禁在诚意伯府，试图用无聊的时光、无尽的书卷和无处不在的恐惧令他服软，从而成为皇帝手中的一张牌时，朱缺就想明白了一件事。
这世上啊，很多看似诱人的东西，其实都是毒药。
有些是别人给你下的毒，有些是自己制作出来的毒，而更多的，则是欲望给你下的毒——绝世之毒！
古往今来，有多少英雄豪杰、一代枭雄，没有倒在冲锋陷阵时，也没有倒在宫廷阴斗时，却偏偏就倒在这一剂名为‘野望’的绝世之毒下，从此扬名海外。
或者，遗臭万年……
……
回到黑龙城后，辛隅王子立刻提出要离开，他要尽快赶回高丽去。
虽然没有明说，但朱缺知道，这货应该是回去布局了。
二人在黑龙港尚未完工的码头上依依惜别，辛隅王子几次欲言又止，却终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他踏上一艘高大的水师战船时，对着朱缺挥挥手，便走进了船舱。
朱缺猜测，辛隅王子可能想告诉他，那套铅制的酒具有毒，但话到嘴边却有偏偏没有说出口，看来，豺狼终究是豺狼，永远都改不了了。
当然，他对此也无所谓。
辛隅王子和他率领的船队离开了，留下两千多奇奇怪怪的高丽人，在黑龙城里出手大方，一口气买下很多房子、店铺，看样子真的要好好做生意。
从那些人的动作、气质来看，绝对是一支受过严格训练的高丽军队……
朱缺心知肚明，却也不加任何阻拦，甚至，他还暗示张彪等人，尽量满足高丽人的要求，他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做什么生意就让做什么生意，但绝对不准在岛上乱跑乱窜。
将岛上杂务交给张彪等人后。
朱缺、孔氏父子以及一百名黑龙卫悄然离开黑龙城，乘坐狗拉雪橇，来到距离造船厂十余里的一个背风港湾。
这是他的一个秘密基地。
等到他们一行人抵达时，几十名学子正在调试一尊新式火炮，另外还有二三百人，则在远处的一处营寨里忙碌着，一个个看上去精神抖擞，让朱缺甚为满意。
这种地方，最怕的就是死气沉沉。
他讨厌那种死气沉沉的环境，就如他讨厌眼下的大明朝廷一个道理。
在朱缺的想象中，大明洪武年间，刚刚建立的王朝帝国本该朝气蓬勃、欣欣向荣，可是当他深入接触过之后才失望的发现，跟历史书中的所有旧社会一个求样子。
满朝都是酸腐读书人，遍地都是如同羔羊般待宰的老百姓，那样的一个大明王朝，迟早会慢慢衰弱下去、苍老下去、腐烂下去。
最终，会被李自成、张献忠等人横冲直撞，打成一片烂摊子，从而让辽东之地的建奴趁虚而入……
“朱缺少爷，想啥呢？”
就在朱缺胡思乱想时，孔希脸老先生突然笑问道：“镇海王这是踌躇满志呢，还是望海怀古呢？或者，在惦记高丽国的妇人们？”
朱缺嘿嘿笑着，揽住孔希脸的肩膀：“老孔，告诉你一个秘密。”
孔希脸嫌弃的拨开朱缺的手，澹然说道：“高丽女子不穿内库，跟吐蕃妇人一样，蹲在地上跟你说话、分享美食，等她们离开后，地上往往会留下一坨冒着热气的屎尿……”
朱缺干呕几下，连连摆手：“好了好了，老孔，本少爷服你了行不！”
孔希脸老先生哈哈大笑：“小样儿，跟老夫耍心眼子，你小子还嫩着呢。”
“想当初，老夫与姚广孝、刘伯温等老匹夫游历天下时，什么事没遇到过、什么人没见识过？嘿嘿。”
朱缺使劲咳嗽几下，这才强行压制住干呕的不适感，指着不远处那一尊高大的新式火炮问道：“老孔，这种后置填弹的火炮可是很危险的，稍有差池便可能会炸膛，今后你要注意安全。”
对朱缺的话，孔希脸不置可否。
老头儿快步走到那尊火炮前，与那些学生一起摆弄起来，并时不时的让学生往一个小本本上记录着什么。
朱缺有些好奇，便凑过去看了一眼。
只见那小本本上涂涂画画，写满了各种线条、汉字、备注，却尽为上、勾、尺，工、凡、六、合、五、乙等玩意儿，他根本就看不明白。
“老孔，这是？”朱缺问道。
“工尺谱。”孔希脸一边调试着火炮的角度，一边随口说道。
“工尺谱？”朱缺一愣。
“孙子兵法云：国之重器，不可以示人，”孔希脸终于抬起头来，正色斥道：“如此简单道理，你这个镇海王难道就不懂？”
朱缺含笑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