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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棠鸿羽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txt下载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四章 甘露神符

    等到萧时年把铁锤姑娘拽至姜望视线无法触及的位置,终于反应过来的铁锤姑娘直接就是一个过肩摔,让得萧时年闷哼一声,啪叽摔在了李神鸢面前。

    李神鸢:“......”

    萧时年不用问也清楚自家妹妹此刻在想什么,虽然很丢脸,但他依旧表现的若无其事,默默爬起身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径直看向脸蛋红润,正喘着气的铁锤姑娘,很严肃的说道:“姜望有些误会,我日后会向他解释,你就别掺和了,否则容易把事情闹大。”

    李神鸢随即很正经的说道:“我有病,姜望能治。”

    铁锤姑娘:“......”

    注意到宝箓阁里阿空在探头探脑,萧时年再次拽住铁锤姑娘,也拽着李神鸢,说道:“我们到别处聊。”

    阿空回到姜望身边,狐疑道:“我看到他们又牵手了,但萧时年旁边多了一个姑娘,他们走得很快,我没看清。”

    姜望暗暗咬牙,无耻之尤啊。

    老妪在认真画符,像是很随意的说道:“萧先生画符的手法虽然奇特,但姜先生为何在我这里买符,而没有让萧先生帮忙画符呢?”

    姜望喝了杯茶,说道:“实不相瞒,可能是他真的不会常规的画符,又或是不愿意,毕竟我也从未见过他有符箓,都是直接伸手凭空就画了。”

    老妪想到萧时年赠予她的《阵符大全》,里面没有真正记载凭空刻画符纹的方法,仅是一些貌似基础的东西以及常规符箓的另类画法,若能融会贯通,确很有希望缩短画符的时间甚至提高成功率。

    为此,经昨晚一夜的研究,她尝试着用《阵符大全》里的记载来画甘露神符。

    毕竟是宝箓天师,是多少个陶天师都无法比拟的,原本最佳状态最快需要五息画成符,此刻仅用了三息,别看只缩短了两息,但也属于质的飞跃。

    纵然是宝箓天师,最快能五息画出神符,可再画第二张就得需要十息,第三张便是二十息,以此类推,这尚且是相对熟悉的神符,缩短的两息,能让老妪比平时多画好几张。

    老妪似是因此沉浸,直至精神及体力消耗难以维持,她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符笔。

    面前胡乱摆着数十张甘露神符。

    姜望在老妪画符的时候,便默默计算着符箓的数目,整整五十四张。

    他不由得吞了口唾沫,若非老妪答应了不管画出多少都是三百两纹银,姜望怕是因囊中羞涩,只能愤然离席了。

    但他也很担忧,老妪会反悔。

    好在老妪没有这个意思,她很喜悦,又很疲惫,随即感慨般叹了口气,说道:“符路上很难行,不仅需要天赋,更得有忍受每年如一日光景的刻苦,虽然修行也是这回事,但修行有更多的时间。”

    她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便颤巍巍起身,说道:“把三百两纹银放下就好,我得好好歇息一下。”

    姜望点了点头,小鱼当即把五十四张甘露神符收好,递给姜望,再把三百两纹银从阴阳鱼法器里取出,放在了桌案上。

    走出宝箓阁,姜望伸了个懒腰,凝视着因象城另一座山,平静说道:“是时候了。”

    在老妪画符的时候,姜望依旧在思考杀死申屠煌的事情,他因此想到了更多。

    一直都在担心隋帝会找借口杀他,却忽略隋帝毕竟是隋帝,前诸国皇室后裔也不止有姜望,哪怕是弱冠澡雪,甚至斩杀澡雪境巅峰的妖王,会让隋帝在意,但不代表会始终盯着他。

    除非国师很闲,能帮隋帝看着他。

    若非澡雪以上的大物,很难跨越数境,清晰看到苦檀里发生的一切。

    隋帝真想杀他,也不会让神都大物都知晓,有人注视他是必然的事情,虽然除了在磐门时,姜望再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只是要说国师无时无刻都在亲自盯着,他觉得没有太大的可能。

    曾经说皇帝,国师视线便至,却能让国师无法找到他,就可以证实,没人能够无声无息的窥视他,这显然是神国的缘故,或许便有方法,让神都注视着的人无法看见自己做了什么。

    姜望朝前走着,意识则已入得神国里面。

    只在外界旁观,许久未曾再入神国,眼前真实的风景,俨然变得宛若仙境。

    蠃颙在荒漠里打盹,其余生物各自玩耍,姜望找到正在修炼的夜游神,祂待在某颗树下,学着人的样子盘膝,只是显得怪模怪样。

    有兔子蹦出,很敬畏的朝夜游神跪拜,待得发现姜望,又慌乱跑走。

    “你倒是很有神的姿态,让得此间生灵满心敬畏。”

    夜游神睁开眼睛,说道:“仙人神国里的神只,本就是此间唯一的神,万物生灵因仙而诞生,因神而懂得存活,它们有敬畏是正常的,而更至高无上的你,是它们不敢接触的存在。”

    姜望若有所思,大概有些明白神国是怎么回事了。

    “虽然我没说,但我要做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夜游神嗤笑一声,说道:“你每次都是后知后觉的发现神国新的能力,从未刻意了解,大隋国师能察觉到你提及隋帝,却无法看到是你,确因神国的缘故。”

    “但也是因大隋国师很强,那是神国的应急反应,寻常时候,别人若想窥探你,且没有明显敌意,短时间里你是很难发现的。”

    姜望皱眉说道:“怎么利用神国的应急反应?”

    夜游神说道:“你得付出代价。”

    姜望横眉道:“有话就说,别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夜游神气急,这哪里是找人帮忙的态度?

    平常对我不管不问的,有事想到我,还不给好脸色。

    夜游神只能满脸幽怨的说道:“拿命来换。”

    姜望瞪眼,夜游神又连忙说道:“是用寿元来换,不是让你死的意思!”

    姜望当即问道:“几年?”

    夜游神说道:“如果你动作很快的话,只需三年,若是问题很大,超出一整日才能解决,怎么也得十年以上。”

    姜望难以置信道:“我还剩几年?”

    夜游神认真算了算,说道:“你斩杀妖王的时候,寿元有增涨,但毕竟在那之前消耗也很快,估摸着四五年是有的,是真实的四五年,若非特殊情况,目前是不会陡然缩短的。”

    姜望相当无语。

    为了杀死申屠煌,让自己只剩一两年寿元,怎么想都亏死了。

    “还是按照原先的想法来吧。”

    正好能借着申屠煌的事情试探一下隋帝的底线。

    否则做什么都有顾虑,就太累了。

    ......

    秋祭场地很大,涵盖着整座山峰,刘玄命率领着鱼渊学府一众教习,在紧锣密鼓布置着。

    自秋至冬再到春,祭贤的重要程度显而易见。

    姜望很有耐心的等着。

    等着申屠煌离开刘玄命的视线。

    他原本可以让小鱼和阿空先走,甚至自己也能出城,只需让元神留下便可,但杀死申屠煌毕竟是小鱼的复仇,姜望只是掠阵,让申屠煌的死万无一失。

    既然做出决定,他便也不再想别的事情,只会徒增烦恼。

    暮色渐浓。

    刘玄命要制定规则,虽然以往都是按照神都的意思来,但每境也可以根据情况添些别的,他和鱼渊学府的大教习们商议,无事的人便可暂时回去。

    姜望躺在藤椅上,面前是层层被雪覆盖的树木,阿空挂在小鱼身上,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把能吃的都已经吃完了,若非此前姜望摁着,她早就跑了。

    小鱼也很疲惫,但她始终坚持着,武夫耐力极好,可在杀死申屠煌这件事情上,小鱼承受着精神压力,她既兴奋又紧张。

    姜望朝她伸手示意。

    小鱼微怔,紧跟着便单膝跪在姜望面前。

    姜望顺势揉了揉她的脑袋,反正有五十四张甘露神符,他丝毫没有吝啬,为确保小鱼能直接杀死申屠煌,他决定尽可能提升小鱼的实力。

    神国力量没有涌现,仙人抚顶的能力便也有限制,没办法直接拔高小鱼的境界,但申屠煌只是洞冥境巅峰的修士,纵然在同境里是拔尖的存在,已是第四境武夫的小鱼也并非毫无希望。

    姜望没想着多快的解决申屠煌,否则三年寿元是付得起的,申屠煌作为苦檀青玄署即将晋升三品的镇妖使,又有诸多符箓防身,小鱼哪怕破入第四境巅峰,也没可能轻易杀得死申屠煌。

    只因小鱼特殊些,本就具备着等同第四境巅峰的战力,有自己掠阵,她就算打不赢申屠煌,亦是不会存在什么危险。

    姜望耗费两张甘露神符,把小鱼的境界无限拉至接近第四境巅峰,看着与人同行下山的申屠煌,他扶起小鱼,又递给她一把剑,说道:“虽然是很普通的剑,但聊胜于无,无需有任何顾忌,全力以赴就好。”

    姜望没打算伤及无辜,在小鱼执剑走出去后,便让第一类元神出窍,直接把申屠煌周身的人卷走,打晕扔在别处,随即,夜游神便布置下外物不可观不可觉的壶中世界。

    除了申屠煌和小鱼,姜望和阿空也在内。

    壶中世界难以抵挡更强修为之人的窥视,但想来瞒住同样只是澡雪境的刘玄命以及那些洞冥境巅峰的学府教习,是绰绰有余的。

    小鱼未至,申屠煌恍惚间便发现周围没了人,他反应很快,第一时间拔刀出鞘,细雪无声,眼前是白茫茫一片。

    “究竟是何人在装神弄鬼?!”

    极致的安静总是会让人心慌的。

    申屠煌已经掩饰的很好,但他的声音还是难免大了些。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细雪在下一刻碎裂,有破空声席卷而至。

    剑锋宛若流云。

    来得很是顺畅。

    申屠煌没有丝毫犹豫的掠空而起,不管剑锋来自何处,飞上天都能躲避,武夫或因没有着力点而反受限制,但对于修士而言,浮空与在地面行走没有任何区别。

    他眼睁睁看着剑锋破雪,横贯数十丈。

    在弥漫的雪雾里渐渐露出一道身影。

    然而未等申屠煌看清,那道身影便又出剑,剑锋卷着雪雾,直冲天际!

第九十五章 有鱼(一)

    申屠煌面色微沉,没有挥刀,仅是朝着地面推出一掌,便把来袭的剑雪击碎,掌风趋势不减,覆盖数丈方圆,惹来大地震颤,呈现更浓郁地雪雾。

    雪雾无法遮挡申屠煌的视线,此前仅是没来得及看清。

    凝视着那道瘦弱的身影,申屠煌难掩震惊且愤怒的情绪,“是姜望让你来的?他果然想杀我!”

    小鱼在这里,姜望肯定也在。

    申屠煌四处搜寻着,却没有任何发现。

    小鱼虽然瘦弱,但其实该有的都有,她双腿被雪掩埋,轻而易举便拔了出来,抬眸看着申屠煌,说道:“是我想杀你。”

    申屠煌视线重新回到小鱼身上,眉头紧皱,“你为何想杀我?”

    小鱼平静说道:“只是纯粹想杀你。”

    申屠煌是覆灭鱼府的为首者,别管里面牵扯着什么,真正动手的就是申屠煌,她自然能看出公子此前有顾虑,那么就没必要跟申屠煌多言,只需将其杀死便好。

    但申屠煌细细想来,答案便已昭然若揭。

    “原来是你!”

    先前那股突如其来的杀意是因鱼府而起,他怀疑姜望是跟鱼府有着什么关系,现在看来,真正跟鱼府有关系的是姜望身边的婢女。

    申屠煌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他与人一道下山,若非有姜望帮忙,小鱼不可能做到瞬间把所有人都带离,可正因如此,姜望为了一个婢女杀他,是申屠煌怎么都没办法理解的事情。

    “姜望!你可清楚自己是在做什么?”

    申屠煌环顾左右,厉声喝道。

    躺在藤椅上的姜望,面无表情,他更在意神都会有什么动静,他没有去过神都,甚至不知晓神都的方向,但国师曾数次寻觅他的踪迹,便也让他明白神都大概在哪儿。

    很奇怪的是,他没有察觉到丝毫被窥视的异样。

    若非像夜游神说得那般,神都某人的视线并没有敌意,仅仅是观察此处,而非刻意把视线落在姜望身上,便因此难以感知,要么就是神都根本没有人在窥视。

    姜望心生疑惑。

    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在申屠煌刚刚喊出姜望的名字时,小鱼便微微下蹲,身影瞬间掠向高空,她没有出剑,而是把所有气息都凝聚在拳头上,拳风破十丈,人未至,势已到。

    申屠煌因此来不及做出妥善反应。

    武夫的拳头自然更盛一筹,只要目标明确,能打出比兵器更重的伤害,飓风将得申屠煌衣袍撕裂,他已经最快的做出防御,把能催动的黄庭炁都催发出来,

    没办法躲避的情况下,只能如此。

    小鱼再次握紧拳头,试图增强力道,机会难得,她需施展浑身解数。

    大雪骤临!

    拳气冲霄!

    有鱼腾空,拳劲化龙,直取申屠!

    雪雾席卷着,无数雪粒溅射,将得周遭植被摧毁,阿空躲在姜望的藤椅后面,而第一类元神挡在姜望前面,姜望仍能感受到小鱼那一拳的威势。

    若是寻常洞冥境巅峰修士,在这一拳之下,将尸骨无存。

    但姜望的元神看得很清楚,申屠煌在最后时刻祭出了符箓,是六甲神符,能抵御六次洞冥境巅峰修士的全力一击,也能抵御一次第四境巅峰武夫的全力一击。

    何况又有申屠煌自身的黄庭炁。

    姜望没有相助小鱼,只是看着。

    那一拳把六甲神符轰得粉碎,也把黄庭炁打破,申屠煌飞向更高空,如断了线的风筝,摔落在数百丈开外。

    雪雾弥漫着,使人眼前朦胧。

    小鱼双脚落地,踉跄了几步。

    她脸蛋被雪擦得通红,又微微泛白。

    那一拳毫无疑问是她的全力,因此她现在很疲惫,但在站稳后,依旧第一时间执剑走向申屠煌。

    大雪纷飞,很快就把申屠煌彻底淹没。

    他费力从雪中挣脱,坐起身子,嘴巴里的鲜血滴落,将得白雪染红,他轻咳了几声,面色发白的看着雪雾里模糊行来的身影。

    申屠煌渐渐面部狰狞。

    他更在意的终究是姜望,使得小鱼有机可乘,否则绝不会出现这种事情。

    “鱼符当年与魅孋纠缠,更让百姓枉死,青玄署降妖除魔理所应当。”

    “你能活着,该感到庆幸,我亦不会非得再杀你,毕竟错在鱼符,若非他倾全族之力反抗,当年也不会死那么多人。”

    申屠煌凝视着雪雾里的小鱼,沉声说道:“我能理解你想报仇的念头,可若明知此点,依旧冥顽不灵,只会让鱼府香火彻底在这人间消失。”

    小鱼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只是反问道:“你怕了?”

    申屠煌冷笑一声,说道:“我讲这些,的确有让你罢手的意思,实则是可怜你,想让你迷途知返,但我更想让姜望清楚,他在帮你做什么。”

    “莫非是觉得鱼府当年存在什么冤屈?”

    “呵,凄苦的复仇之人历尽艰辛朝着高贵的人拔刀,在感官上貌似占据道理,但这并非是说书人在讲故事。”

    “我不知你和鱼符是什么关系,当年事你又晓得多少?真相并非一腔热血,你再是不愿相信,真相始终都在那里。”

    申屠煌讥讽道:“你们的行为,在我看来,是极其可笑的事情。”

    小鱼面容冰冷,她想驳斥,但姜望的声音及时响起,“或许你所知的真相亦非真相呢?”

    申屠煌寻觅着姜望的位置,冷笑道:“直至此刻,我大概也能猜出你的想法,若非堂堂浔阳候世子与自家婢女有深厚感情,便是因前诸国皇室后裔的身份。”

    “先帝在位时,虽有一段时期对前诸国后裔打压很厉害,但当今陛下仍是皇子时,便提出让你们前诸国后裔子弟能无条件入学鱼渊。”

    申屠煌瞥了一眼小鱼,说道:“鱼符年轻时便在神都学府里修习,再往前推一辈以及后辈,陛下对待你们前诸国皇室后裔真是前所未有的宽厚,但不争气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

    “每年都会绕过秋祭,从前诸国后裔里直接选拔人才,可直至今日,鱼府里只出了一个鱼符,给予你们更高的资源,尽数被你们浪费掉,包括其余的前诸国皇室后裔,全是酒囊饭袋!”

    “最终鱼符又做了什么?你们又怪得了谁?”

    申屠煌盯着小鱼,话则是对姜望在说,“还有浔阳候,他比鱼符更有本事,甚至是与陛下在神都一同长大的,两人本该是君臣携手,但浔阳候心思重,居然算计最信任他的陛下!”

    “饶是如此,陛下都没杀他,否则他哪有机会搬至苦檀,而你姜望,更是不会存在于这个世间!”

    姜望注视着申屠煌,他说得很是激昂,让姜望都不免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搞错了?

    但鱼府当年的事情确实有破绽,很多地方都无法逻辑自洽,申屠煌仅是执行者,在他的视角,这或许的确是事实。

    而且自己父亲如果有算计隋帝,隋帝又为何没有趁机杀死他,而是让其举家搬离神都?

    眼下是长平十四年末,浔阳候搬至苦檀的时候,现在的隋帝还不是隋帝,仅是一位皇子,是他当时没有能力?

    按照那个时期推算,先帝应该已经病重,是病了很多年才薨逝的。

    隋帝并非嫡长子,但既然能够在先帝时期推出让前诸国皇室后裔直接入学鱼渊,哪怕是想笼络前诸国后裔,助其坐上那个位子,也绝非是寻常皇子可以做到的事情。

    姜望自能想得明白,隋帝的仁德是在身为皇子时期就开始了,没有真正登上帝位,而且是在早年间,前诸国皇室后裔的能量是很大的助力。

    先帝打压,隋帝安抚,要说里面没有问题很难让人相信。

    因此在那个时候,不管隋帝有没有能力,他确实没必要杀死与自己‘情同手足’的浔阳候,反而仁德宽宥,更能抓住其余前诸国后裔的忠心。

    鱼府事件有问题是必然的,是申屠煌执行也是确凿的事实,姜望这么想着,忽然察觉来自神都的视线终于来到。

    但姜望能认定,这道视线是因申屠煌提及隋帝才来的,视线的主人是国师。

    姜望略有些紧张。

    申屠煌则有些惊喜。

    可让人很意外的是,国师的视线仅停留片刻便消失了,就像曾经姜望提及隋帝那般。

    没等姜望反应过来,夜游神的声音便在其脑海里响起,“你运气真的很好,否则真的花三年来换,就白瞎了,因国师的出现,让得神国将此间封闭,他不仅看不到你,也看不到小鱼和申屠煌。”

    姜望满脸茫然。

    他很快意识到某种问题,皱眉说道:“所以在申屠煌提及隋帝前,神都真的没有任何人在窥视我?”

    夜游神说道:“按目前情况来看,是的。”

    姜望没有理解。

    总不能真是自己想差,隋帝从未想杀自己,甚至没有想除掉前诸国皇室后裔?

    但刚这么想,姜望猛地怔住。

    他终于想起被遗忘的是什么事情了。

    奈何海事件表面上结束了,但其实没有。

    判官仍在磐门壁垒前矗立着。

    神都得商议解决这件事情。

    那么相比于此,姜望对隋帝而言,的确没那么重要。

    自始至终,都没有大物按照隋帝的吩咐凝视他,却因申屠煌提及隋帝,让得国师的视线出现,更因国师的强大,让得神国紧急避险,这算什么?

    别的不说,姜望原想借此试探隋帝的念头,变得毫无意义。

    申屠煌那番话是有对姜望造成些影响的。

    可以说申屠煌仅是自我知晓真相,非是真正的事实,也可以说,那确是事实。

    因姜望的猜疑终究只是猜疑,同样并非确凿的事实。

    神都有人窥视让他很担心,没有人窥视,又让他很顾虑。

    想到常祭酒,想到鱼府,再想到小鱼。

    姜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以前无忧无虑,现在却变得越来越喜欢胡思乱想。

    他很讨厌现在的自己。

    抛开所有的问题,鱼府事件里有破绽是真的。

    那么隋帝的事情跟现在要不要杀申屠煌,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只需要确信鱼府是否无辜,就能判定申屠煌的生死。

    没有人窥视且无法窥视的情况下,姜望直接在申屠煌眼前露面。

第九十六章 有鱼(二)

    正因国师视线来了又走而陷入迷茫的申屠煌,看着被阿空搀扶着,艰难行至身前的姜望,凝眉厉声道:“国师已经注意到此地,你再想杀我,就得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姜望自顾自取出藤椅躺着,裹好大氅,微笑说道:“我问你一个问题。”

    话落,似是觉得仍有些冷,便又在藤椅上缩了缩身子,正色道:“魅孋是澡雪境的大妖,你当时仅率领着一众洞冥境巅峰修士,甚至可能也有寻常洞冥境,是怎么把她杀死的?”

    申屠煌皱眉说道:“魅孋虽是大妖,但除了蛊惑人,制造些更真实的幻象,战力算不上多高,仅有个别特殊的魅孋,才拥有比乌侯更高的道行,何况魅孋天生被符箓克制,想杀她并不难。”

    想到白川绫便被范天师杀死,姜望不觉有假,又说道:“所谓鱼府里的魅孋,能把自身妖气隐藏无形,与常人无异,她的道行就必然比乌侯更高。”

    “据我所知,鱼符殿下距离澡雪境仅差临门一脚,面对同境,他一人打十几个是完全没问题的,而且鱼府是倾全族之力反抗,哪怕除了鱼符殿下再没有什么高手,可普通洞冥境以及三境武夫怕是能找出一大堆。”

    “有他们帮忙,便能让魅孋战力更高,鱼府再是落魄,毕竟是雎王朝皇室后裔,自有其底蕴,你仅仅带着一些洞冥境修士便把鱼府杀尽,你自己信么?”

    申屠煌面色阴沉,说道:“事实便是如此,纵然你所言的确有诸多不合理,但也只能证明鱼府里确实都是酒囊饭袋,你想以此证明鱼府的清白,实属可笑。”

    姜望微微笑着说道:“我再问你一个问题,鱼符殿下和魅孋游湖时,发现魅孋身份的路过修士是何人?能把将妖气隐藏无形的魅孋看穿的,怎么都得是澡雪境大修士吧?”

    “降妖除魔虽是青玄署的职责,但也是天下修士己任,能看穿魅孋,便不会是寻常澡雪境,那他便有足够的实力杀死魅孋,何故上报青玄署,而且是神都青玄署?”

    “那一来二去的要浪费很长时间,何况苦檀澡雪境修士是有数的,纵有低调隐世之人,数量同样有限,也无法瞒过青玄署,莫非是他刻意想帮助魅孋逃走?”

    “毕竟他能看穿魅孋,便离得不会太远,魅孋没道理发现不了他,否则如何解释他把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非得不远亿万里的跑到神都去报给青玄署?”

    申屠煌愣愣看着姜望。

    姜望随即又说道:“所谓魅孋残害百姓是发生在那名修士上报青玄署之前还是之后?又或者说,是在魅孋被那名修士看穿身份之前还是之后?”

    “魅孋是妖怪里面很特殊的存在,往年魅孋爱上人的故事不计其数,若有危害的事情未曾发生,鱼符殿下的行为便纯属个人问题。”

    “因此便又回到上个问题,看穿魅孋身份的修士,到底是因为什么上报神都青玄署?”

    “如果魅孋已经害人,他更没必要浪费时间,如果魅孋未曾害人,他因发现妖怪的踪迹,上报给苦檀青玄署便是,的确无需直接降伏魅孋,但归根结底,魅孋的事情就有诸多问题。”

    “各境建立青玄署的目的,就是帮助神都管制各境的修士以及降妖除魔,毕竟只依靠神都青玄署,隋国那么大,是管不过来的。”

    “偏偏那名修士上报给神都青玄署,命令又很快下达至苦檀,他是怎么做到这么快让神都得知,又没有半点间隔的让神都青玄署给苦檀下令?”

    “除非那名修士本来就是青玄署的人,而且身份很高,才有特殊的方法能最快联络神都青玄署,无需大老远亲至神都,那么由此牵扯到的问题就更大了,申屠兄是否有合理的解释?”

    申屠煌依旧愣愣看着姜望。

    姜望笑着说道:“你应该很好奇为何国师的视线出现,又突然离开,也许是神都里某人有意放弃你,你此刻的死活没有任何人在意。”

    这就纯粹是睁眼说瞎话了。

    但申屠煌信了。

    毕竟那是摆在眼前的事实,若非如此,作为青玄署建立者的国师,断然不会眼睁睁看着青玄署准三品镇妖使被杀害,谁都知道国师是很维护青玄署的。

    姜望观察着申屠煌的表情变化,再次问道:“那名修士是谁?”

    申屠煌面色难看,说道:“我接到命令便行动了,鱼府事件是由神都青玄署亲自整理,苦檀并未有留下卷宗,所以,我也不知道那名修士是谁,只知有这个人的存在。”

    姜望平静说道:“那么你杀死魅孋的时候,鱼符殿下是什么反应?”

    申屠煌努力回忆着,说道:“他......没有任何反应。”

    姜望想到小鱼不认得申屠煌的脸,便又问道:“你是怎么杀死魅孋的?”

    申屠煌沉默片刻,说道:“我未出手,只在观望,魅孋是被镇妖使们合力杀死的。”

    姜望嗤笑道:“纵然符箓克制魅孋,但青玄署寻常镇妖使能杀死魅孋?依我看,魅孋本就是被人安排好的,且不谈发现魅孋的修士是否真实存在,姑且认为确有其人。”

    “那么以魅孋的道行,鱼符殿下不见得能察觉其身份,魅孋的存在,就是要让鱼府与妖怪勾结的事情确凿,她若是被人控制,别说寻常镇妖使,在需要的时候,恐怕随便一个人都能杀死她。”

    申屠煌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能反驳的说辞。

    阿空抱住姜望的手臂,半蹲在藤椅旁边,被冻得瑟瑟发抖,姜望看向在另一侧站着的小鱼,再次朝着申屠煌问道:“鱼符殿下是谁杀的?”

    申屠煌面部微僵,虽然姜望表现出很虚的样子,但他很清楚姜望有多强,尤其姜望此刻平静的语气,更让他心生畏惧,他略有急切地说道:“按你的说法,鱼府事件确有隐情,我只是依命行事,错不在我啊!”

    姜望转头看着他,说道:“所以......是你杀的。”

    申屠煌盯着姜望那张脸,想说的话竟堵在喉咙里。

    国师的无视,让得申屠煌就算想威胁姜望,也变得很可笑,他想求饶,但看着小鱼满脸杀意的模样,显然不管前因后果怎么样,此间必须得有人把命留下。

    “姜先生!”申屠煌终于发出声音,已然变得沙哑,“我是杀了鱼符,甚至鱼府嫡系多数都是我亲手杀的,我可以为此忏悔,但您想找真相,罪魁祸首并非是我,我也只是一颗棋子而已,我可以帮您找真相,我活着对您更有用!”

    他说话时左顾右盼。

    姜望笑着说道:“你在想让刘行令救你?很遗憾,国师能触及此地,但刘行令不行,他就算在附近,也看不到此间情形,或许你的确只是棋子,却终究是杀人的一把刀,我没有资格替别人饶恕你。”

    小鱼在犹豫。

    姜望若真的说出放过申屠煌,小鱼肯定会照做。

    但姜望也能明白,小鱼的心里是不甘的。

    所以他拍了拍小鱼的脑袋,说道:“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申屠煌微微颤抖起来。

    风雪很盛。

    但空间又仿佛静止。

    直至小鱼出剑,申屠煌只觉耳畔炸裂,他拼尽全力后撤,杀符一股脑全丢了出去。

    小鱼毫不理会,凭体魄在杀符间穿梭,拳头悍然挥出,化作道道残影,打得申屠煌节节败退。

    阿空啃着自己的手指头,嘀咕道:“小鱼姐能打赢么?”

    明明占据着上风,但阿空却很怀疑,姜望攥住她的手指,说道:“申屠煌前面受了伤,此刻又乱了方寸,小鱼攻势刚猛,可惜消耗也很大,等到申屠煌绝地反击,局势就会逆转,但我相信小鱼。”

    阿空很饿,把手指从姜望手里挣脱出来,说道:“要不我去帮个忙,完事咱去吃饭?”

    姜望有些无语的看了一眼继续啃手指头的阿空,说道:“这是小鱼的复仇,不到最后一刻,谁都无需帮忙。”

    阿空哦了一声,随即蹲在地上,开始团雪,犹豫片刻,她吃了一口。

    申屠煌低垂着脑袋,他瞥向姜望,显然是看出对方没有介入的意思,若继续退,迟早会被小鱼杀死,事到如今,他必须殊死一搏。

    “鱼符是你什么人?”

    小鱼反问道:“不想再求饶了?”

    申屠煌露出嘲讽的笑容,但更像是自我嘲讽,“求饶有用么?”

    “我其实一直都很好奇,每次见到姜望都觉得他很不顺眼,或许是命中注定吧,所以才出现此般局面,我真该在最开始就把姜望杀死,虽然那时候我也不见得有杀死姜望的实力,可总好过现在。”

    申屠煌像是揭开某种枷锁,变得很是轻松,甚至朝着姜望朗声说道:“神只降临浑城的事情,确实跟姜先生有关吧?”

    姜望平静说道:“你当初的怀疑没有错,但所谓神只并非铺首,而是更强的神明,祂为杀我而来,我一刀斩了祂。”

    申屠煌面色一滞。

    像是某些被封闭的记忆有打开的迹象,但没等他想出被遗忘的是什么,小鱼的剑已至。

    申屠煌身形疾退,森然说道:“我想你很好奇鱼符死时的惨状,尤其是他痛苦求我别杀自己家人的时候,我当着他的面,把鱼府的人一一杀死,你能活着,必然是鱼符在之前就做了安排,由此可见,你在他心里是最重要的。”

    “我终于明白谈老六为何会死在浑城,他肯定见过你,只是没能将你杀死,他最后也没敢告诉我这件事,但这已经不重要,我得好好跟你说说,我是怎么杀死鱼符的。”

    姜望眉头紧皱,看着小鱼因申屠煌的话方寸大乱,他几欲出手让申屠煌彻底闭嘴,攻人先攻心,申屠煌刻意想让小鱼心境受到影响,若小鱼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哪怕攻势更猛,也会给予申屠煌能反杀的契机。

    姜望没有出手的原因,是小鱼压住了情绪,但杀意变得更浓郁,申屠煌显然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第九十七章 有鱼(三)

    雪山间风雷乍起,浑厚地气血将得长剑崩碎,小鱼紧紧盯着面前的申屠煌。

    在没有至最佳范围里时,兵器在武夫手里自然也是很重要的,因修士不会轻易让武夫近身,只要申屠煌躲着,没有兵器的小鱼,便也奈何不得对方。

    但小鱼显然毫不在意这些。

    她身影如箭般掠出,溅起飞雪无数。

    申屠煌在身上贴着六甲神符,同时也掠上高空,挥刀卷起暴风雪,将得小鱼覆盖,他虽非洞冥境巅峰修士里最强,甚至也未在前十,但他有着极高的战斗经验,前面的意外不会再发生了。

    他身处小鱼无法触及的高度,黄庭炁凝聚刀身,有刀意溢散而出,伴着声声闷雷,铺天盖地的刀影挥落,范围波及整个壶中世界,霎时将此间一切都化作废墟。

    第一类元神隐在暗处,及时护住姜望,姜望又护住阿空,他始终盯着被风雪席卷的小鱼,第二类真性在蠢蠢欲动。

    洞冥境巅峰修士从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弱,若真的无所顾忌的全力以赴,是能毁掉半个苦檀的,而苦檀何止万里?那是曾经属于两三个王朝的疆域。

    只是没有洞冥境巅峰修士敢这么做,某种意义上也做不到,因为会被境内青玄署大修士第一时间阻止,或将其力量崩散,其下场也不言而喻。

    申屠煌其实伤得很重,本来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做到,何况身在壶中世界,是只有澡雪境修士和宗师境武夫才能打破的墙壁。

    但这一刀,也让得壶中世界变成虚无,只剩下再次飘落的雪花。

    小鱼当然很狼狈。

    她受了伤,凭着体魄没有伤得太重,却也再次跟申屠煌处在同一层面。

    两人都有伤,都有很大的消耗,但申屠煌在天上。

    小鱼此刻的心思很复杂,她怔怔看着天上的申屠煌。

    姜望问了一句,“要帮忙么?”

    他知晓答案,因此也听到小鱼确切的回答,“不用。”

    申屠煌最是紧张,虽然明白姜望是想让小鱼亲自报仇,可他不觉得小鱼能杀死自己,至少眼下的局面没可能,他很担心姜望会出手,在他真的要杀死小鱼的那一刻。

    申屠煌当然不想死,哪怕他有自信能拉着小鱼陪葬,可他终究不想死。

    但申屠煌又说不出什么来,因为答案只有一个。

    不管是否杀死小鱼,他自己都难逃一死,当真是让人无比愤恨的事情。

    暮色被打破,小鱼在雪中奔袭,想要取胜,只能设法暂时蒙蔽申屠煌的感知及视野,可这并非轻易能做到的事情。

    申屠煌执刀指着小鱼,灰蒙蒙的雪雾炁息浓烈,有脆响传出,小鱼奔袭的步伐凝滞,她痛哼一声,径直向前跌倒,因受伤的缘故,体魄也没有那么坚固,只要申屠煌愿意,就能再次伤到她。

    小鱼重新爬起身,以迂回的路数,让得申屠煌难以锁定,但其黄庭炁遍及整个空间,她很快又被击中,身子倒地,向前翻滚,却始终都在拼尽全力接近申屠煌。

    申屠煌鹰隼般的眼眸凝视着小鱼,又看向面无表情坐在藤椅上的姜望,像是最后不甘心的问道:“姜先生真的不愿放过我?”

    姜望看着狼狈地小鱼,默然片刻,说道:“你如果再抱着侥幸想法,此战便不可能赢。”

    他没有看申屠煌,而是取出长夜刀,在手上掂了掂,继续说道:“你的结局只有一个,拼尽所有是你唯一的选择,怕死是人之常事,有赴死的勇气,那你就死得不会那么不堪。”

    申屠煌厉声说道:“你不在意那丫头的死活!?”

    姜望微笑道:“你也得有杀她的机会。”

    长夜刀指向申屠煌,后者顿时背脊发麻,瞬间便有让人心胆俱碎的大恐怖来袭,纵然姜望现在只是普通人,但长夜刀并不普通,那种无形中的压迫使得申屠煌径直从天上坠落。

    姜望反而在朝着小鱼解释,“我没有帮你,只是他说了我不喜欢的话,更不喜欢他高高在上的模样,所以让他回到地面。”

    小鱼自然也没办法计较,她抓准机会扑向申屠煌。

    万分惊恐地申屠煌作势要重新浮空,但小鱼已到近前,骨骼断裂的声音很清脆,申屠煌惨叫着躲避,又再次迎上小鱼的拳头重击。

    所有符箓皆被申屠煌扔出去,黄庭炁也附着在表面,他声嘶力竭,“你找死!”

    话音刚落,小鱼便拽住了他的手臂,咔吧一声,紧跟着一脚踹中其面门,鲜血飞溅,申屠煌凄惨的倒飞出去,小鱼直接在符箓里穿行,不顾伤害,踉踉跄跄再次奔向申屠煌。

    小鱼的脸很平静,纵有杀符让其遍体鳞伤,纵有六甲神符保护着申屠煌,让她需要发挥出更大的力量,纵然已经消耗殆尽,她却反而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

    再次举起的拳头,似要直接贯穿申屠煌的躯体。

    申屠煌满脸惊惧,接连承受小鱼两拳,他已经是在崩溃的边缘,剧痛遍及全身,让他想要再躲避却怎么都无法做到。

    想到若真的没有畏惧生死,而不顾一切的拉着小鱼垫背,哪怕结果不会改变,的确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抛开生死的勇气。

    只能眼睁睁看着拳头放大,最终彻底失去意识。

    ......

    因象城里某处饭馆。

    萧时年在与铁锤姑娘权衡利弊,当然是捡能说的说。

    但铁锤姑娘在意的不是这些,她看了李神鸢一眼,好奇问道:“既是兄妹,你俩为何一个姓萧,一个姓李?”

    李神鸢微笑解释道:“因为我爹姓李。”

    铁锤姑娘更奇怪了,问道:“那萧时年的父亲不姓李?你们是同母异父?”

    萧时年回答道:“我父亲也姓李,我只是跟了母亲姓。”

    铁锤姑娘挠了挠头,倒也不算稀奇,毕竟隋国疆域曾是数百个王朝的疆域,各地风俗也就都不一样,甚至文字也有数百种,再算上小众的,就更多了。

    李神鸢同样很好奇的问道:“姐姐为何会有铁锤这样的名字?”

    铁锤姑娘面容一滞。

    李神鸢又笑道:“但其实蛮好听的。”

    铁锤姑娘尬笑一声,怎么可能好听,只当是李神鸢的礼貌,她直接捧起酒坛,大气道:“喝酒!”

    李神鸢微微摇头,她看向饭馆外面,忽地眉头紧皱。

    萧时年注意到,跟着皱眉,“怎么了?”

    李神鸢面色凝重地说道:“有股很奇怪的气息,若隐若现,那股气息里又掺杂着别的气息,像是有人在厮杀。”

    萧时年什么都没感觉到,但也清楚自从李神鸢拜师后,总是会有些稀奇古怪的能力,他始终没有探究出李神鸢的老师究竟是何人。

    李神鸢跃跃欲试,这显然会是很有趣的事情。

    萧时年也很好奇,便询问道:“去看看?”

    李神鸢不假思索,直接奔出饭馆。

    铁锤姑娘抱着酒坛及白狐狸追出去,萧时年则扔下银子。

    追踪那股气息来到另一座山,李神鸢一袭红衣立在雪中,面容依旧罩着薄纱,她环顾四周,此处风平浪静,但气息却最显浓郁。

    很快铁锤姑娘便叫喊起来。

    李神鸢兄妹俩走过去,看到被灌木丛遮挡的雪堆里,躺着一群人。

    萧时年皱眉说道:“是鱼渊学府的门生。”

    铁锤姑娘惊奇道:“在因象城谁敢对鱼渊学府的人出手?”

    萧时年平静说道:“你啊。”

    铁锤姑娘直接就是一拳。

    萧时年再次没躲过,抱着脸蹲在了地上。

    李神鸢表情很古怪,暗暗嘀咕道:“明明能躲开,却没躲,是喜欢被打?”

    但想到在家里被某人打的时候,萧时年反抗很激烈,看来是跟打他的人有关。

    她像是重新认识了萧时年。

    在家里的萧时年不仅沉默寡言,还有着一些怪脾气,在外面不仅话多了,也多了更古怪的毛病。

    对比李神鸢和李浮生,萧时年算是很正常的,现在兄妹仨算是整齐了,谁也别嘲笑谁,虽然李神鸢是真的有病,用不得嘲笑两个字,但小时候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李浮生确实很喜欢嘲笑李神鸢。

    或许也正因如此,慢慢长大后,李浮生变成另外一个极端。

    让得李神鸢比讨厌小时候的李浮生更讨厌他。

    毕竟小时候的李浮生不会黏人......

    她能想像若在因象城没有遇到萧时年,而是碰见了李浮生,那该是何等尴尬又恶心的画面。

    她每每都在想,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弟弟。

    正在李神鸢心思跑偏的时候,她忽然又感知到更明显的气息,但却稍纵即逝。

    往前约数里,她看到了坐在藤椅上的姜望,以及蹲在旁边玩雪的小姑娘。

    在姜望身前数百丈的距离,站着模样狼狈的女子,她脚下躺着一人,貌似已经断绝生机。

    姜望看着走回来的小鱼,顺势牵起她的手,又给自己贴上一张甘露神符,让得灼热气息治愈小鱼的伤势,神国力量没有真正涌现,哪怕是以甘露神符支撑,也没办法做到彻底恢复小鱼的伤,他便没有持续浪费神符。

    “我们得走了。”

    姜望瞥向某处,那里忽起一阵风,是隐在暗处的元神挥了挥手,将得申屠煌直接崩碎,彻彻底底消散于天地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让元神归位,收起藤椅,叫了阿空一声,转身便看到行来的萧时年和铁锤姑娘。

    目睹姜望刚才做得一切,萧时年凝眉说道:“你杀了谁?”

    因此前申屠煌躺在雪里,且身躯残破不堪,他没有认出来。

    姜望面露惊异,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铁锤姑娘很不悦地说道:“骗我们说离开因象城,结果却另有行踪,莫非是不把我们当朋友?”

    姜望摇头说道:“绝无此意,只是情况特殊,不想把你们牵扯进来罢了。”

    萧时年偷摸看了一眼被他强制躲藏起来的李神鸢,说道:“不管怎样,我们会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你尽快离开吧。”

    但姜望依旧很好奇的问道:“你们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铁锤姑娘嘴很快,萧时年没来得及阻止。

    姜望顿时面色凝重。

第九十八章 有鱼(四)

    铁锤姑娘说道:“是因感知到此地异样,所以寻来的。”

    好在她没有提及李神鸢。

    但姜望依旧心中一凛。

    目前的壶中世界虽能被澡雪境修士及宗师境武夫打破,还得是发挥出大半力量的情况下,而想在外面感知到壶中世界,怎么都得是澡雪境巅峰级别的大物,哪怕是同层面的武夫也做不到。

    铁锤姑娘虽是宗师境,可相比李害乱的宗师巅峰便差远了,她就算有本事打破壶中世界,也没能耐感知到,何况感知到也不意味着能找到。

    除非是萧时年的符纹刻画比想象中更厉害,但也得是确切想找,真正让姜望在意的是,如果别人也能感知到异样,就会凭生出许多麻烦。

    凝视着刘玄命所在的位置,姜望又摇了摇头。

    他很郑重的看着萧时年和铁锤姑娘,问道:“具体是怎么察觉到异样的?”

    萧时年率先说道:“你无需担心,我仅是有些特殊方法,能找到这里更是运气使然,你确实得赶快离开,否则难免真的出什么问题。”

    跟着李神鸢来到此处,他确实没有看见姜望的身影,随即又突然出现,便很容易想到,姜望是用了某种奇特的法门,唯恐李神鸢难以自制,极力劝说姜望远离因象城。

    虽然仍有疑问,但姜望也相信萧时年没有说假话,便正式告辞。

    铁锤姑娘轻怼了一下萧时年,说道:“你怎么没趁机解释误会,还让神鸢藏起来?”

    萧时年说道:“时候未到。”

    他径直走向李神鸢的藏身处,铁锤姑娘则很细心的清扫着痕迹,虽然雪在下着,自然会把痕迹掩埋,但这也并非多此一举,在垅蝉跟随武神祠尊者薛先生修习的铁锤姑娘,自有独特的本领。

    可前面的萧时年却忽然面色阴沉。

    李神鸢不见了!

    ......

    细雪绵绵,因象城外数里的山路难行。

    以元神助力最快速度出城的姜望也就没有雇马车,元神出窍无法长时间维持,想要直接回到酒仙郡是不可能的,于是姜望打算在元神出窍的时候,行一段路,然后歇息到元神能再次出窍行路。

    只行数里其实是姜望想认真整理从申屠煌那里得到的线索。

    在小鱼杀死申屠煌前,姜望读取了申屠煌的记忆。

    此非神国能力,而是澡雪境巅峰大修士原本就具备的神通,姜望虽未入澡雪境巅峰,却能施展得出来,但只有第二类元神才能做到。

    雪皑皑的山中有凉亭,除了姜望,小鱼和阿空自都能寒暑不侵,观看申屠煌记忆而无暇他顾的姜望也没觉得多冷。

    姜望滤掉对他而言无用的记忆。

    但也难免注意到申屠煌的家世。

    居然是前诸国戾王朝显赫大族的后辈,戾王朝在诸国里战力雄厚,仅次于祁国,祁国有所向披靡的黑焰军,戾王朝也有战无不胜的戾骑军,申屠世家里便曾出现多位统帅戾骑军的大将。

    在漠章战役里,更强的王朝很难躲在后面,那更是一场人间战役,底层是什么情况不谈,各国皇族间都有一致的目标,拼尽全力抵御漠章侵袭。

    如同祁国的结局,戾王朝损失相当惨重,境内犹如炼狱。

    直至漠章战役结束,戾王朝已仅剩一息尚存。

    后起之秀的隋国,看着残败的诸国,因太宗皇帝的野心,仅仅数年休养生息,便又起了战争。

    戾王朝是第一个被隋国蚕食的。

    申屠煌的记忆里只是大概,也是听长辈谈及,未知细节,曾经显赫的申屠世家在隋国里成了很普通的家族,但他们也算活得自在。

    申屠煌没有因祖辈的事情弃隋,反而是依靠着自己的本事,成为青玄署镇妖使,把申屠世家又拽起来一点。

    姜望没有在申屠煌记忆里找到戾王朝皇室后裔的情况,隋境里的前诸国皇室后裔,皆是因降于隋,戾王朝是反抗到底,皇族里自然就很难留下后裔。

    他快速翻阅着申屠煌的成长历程,直至接到指令,前往苦檀北阒郡所在的鱼府。

    在申屠煌的视角里,是刘玄命的脸。

    跟此前刘玄命所言没有太大区别,刘玄命有其他事情要忙,便把任务吩咐给申屠煌。

    申屠煌领命而去,但姜望却在他转身离开的瞬间,捕捉到刘玄命的些微神情变化,因是申屠煌的记忆,姜望也只能跟随他的视角,或许仅仅是转头时的余光扫过,申屠煌没有在意,可姜望觉得有些问题。

    他重新翻找申屠煌此前的记忆,刘玄命确实被诸事缠身,但申屠煌其实并不清楚刘玄命是具体被什么事情缠身。

    牢记此疑点,姜望又跟随申屠煌的视角一一看清同行的青玄署镇妖使们的面庞。

    其中便有谈老六。

    那时候阿空尚未跟随谈老六。

    可以真切看出,谈老六在青玄署的人缘不太好。

    许是跟其名字有关,不干人事。

    最让姜望意外的是,北阒郡里响应青玄署号召的宗门竟有月满西楼的存在。

    而且是苦檀月满西楼楼主李谀亲自出面。

    李谀很有高人的风范,又很和蔼可亲的在街上与百姓打招呼,讲述着自己要降妖除魔的事情,让百姓们莫靠近,甚至有老人家摔倒,他也慌忙上前搀扶。

    百姓们看着青玄署镇妖使皆是面露惶恐,唯独能对李谀露出真正敬畏且喜爱的笑容,怪不得李谀在酒仙郡能被百姓称之为神仙。

    姜望更注意到宗门修士里有曾去过浑城寻仙的人,多数已经在浑城陨落,真要想找这些人一一复仇,也没办法,剩余陌生的面孔,姜望同样没有太多心思,毕竟是比申屠煌更低的棋子。

    可为小鱼着想,他依旧记住了这些人的脸。

    碰不到就算了,以后真的遇见,便顺手杀之。

    若非小鱼,他其实没怎么听说过鱼府,鱼府很落魄,但亲眼看着鱼府的大门,他很想说一句脏话,除了没有像浔阳候府那般富丽堂皇,可占地面积未免太夸张了些。

    他只觉自己父亲的眼光很糟糕,浑然遗忘以前也没觉得富丽堂皇的侯府装饰有什么怪异,总之跟鱼府相比,就好像是真正底蕴深厚的大族和突然有财势便到处炫耀的区别。

    祁国与雎王朝相比,其实是没有可比性的,哪怕是最鼎盛时期的雎王朝也比不上祁国的手指头,但为何后裔的层次不仅相反,还差得那么大?

    申屠煌的视角一直都在鱼府外面,而鱼府里早已喊杀声震天。

    李谀起先是跟申屠煌待在一块的,他说了一句话,“鱼符在北阒郡很有名,深受百姓爱戴,虽与妖怪为谋确凿,可难免会有百姓为鱼符打抱不平。”

    申屠煌淡漠说道:“正因如此,揭露鱼符的真面目,会让百姓更痛恶他,你到处降妖除魔,百姓对你的爱戴不弱于鱼符,有你出面,我很放心。”

    李谀微微一笑,看着鱼府里被镇妖使们缠住的妖怪魅孋,他皱眉说道:“你不觉得那妖怪有些弱么?”

    申屠煌说道:“若无符箓,凭我们的力量奈何不得魅孋,何况青玄署的符箓多数由张天师亲自画制,剩下也是出自宝箓阁,要比寻常符箓更强,魅孋抵挡不住也是当然的。”

    李谀点点头,便离开去做安抚百姓的事。

    在申屠煌的视角里,姜望看到了很意外的身影。

    天师许觞斛!

    但貌似申屠煌那时候并不认得许觞斛,否则至少会多看一眼,姜望很想追踪许觞斛为何出现在这里,却碍于申屠煌的视角,无法做到。

    他想到李谀是跟许觞斛有牵扯的,再想到李谀暗地里做得事情,会不会借着鱼府的事情,两个人各取所需,制造出有百姓因此遇难的假象?

    可许觞斛和李谀终究都已经死了,再是猜测愤恨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唯一值得在意的依旧是帮助许觞斛炼制役神符的青玄署大人物。

    在鱼府事件里许觞斛就已经身处苦檀,要说许觞斛是在别的境炼制役神符,似乎难以说得通了。

    若与申屠煌无关,那么苦檀青玄署里还有谁更符合?

    姜望想到申屠煌临行前,刘玄命神情变化的疑点,很值得怀疑。

    如果刘玄命没有被其他事情缠身,而是跟许觞斛商议好借着鱼府的情况生事,那么就算出了问题,没有来到北阒郡的刘玄命就能把自己摘出去。

    姜望心情沉重。

    这一切都得有事实来证明。

    但许觞斛的确出现在北阒郡,绝无可能是恰巧来闲逛的,何况李谀手里有许觞斛给他的役神符,纵然只是猜测,却也能让许多事情讲得通。

    他只需调查一下鱼府事件当时,北阒郡百姓有无伤亡,就能直接证明猜测是否属实。

    姜望顺着申屠煌的视角,看到鱼府里的魅孋没有抵挡片刻,便被镇妖使们诛杀,很明显的是,鱼府里根本没有人帮助魅孋。

    反而是魅孋故意在朝着鱼府修士里跑,面对袭上前来的青玄署镇妖使,鱼府修士只能被迫反击。

    姜望始终没有看到小鱼,正如申屠煌不认得小鱼,他们当时的确没有见面。

    姜望看到了鱼符。

    浑身鲜血淋漓,周围躺的皆是宗门修士及青玄署镇妖使。

    他一人杀得敌方胆寒。

    姜望有注意到申屠煌视角的前移,似是要飞入鱼府,但李谀忽然出现,挡住了申屠煌的视线,急切道:“有鱼府旁系在城里杀戮,更有魍魉作祟,得立刻派人增援!”

    申屠煌很震惊,他视线转移,姜望也看到满城妖气,突如其来。

    “我已提前封死鱼府嫡系旁系所有退路,那些人和魍魉又是从何而来?!”

    李谀说道:“鱼符定是听闻风声,但族人毕竟太多,来不及撤离,只能早做安排,若继续围杀鱼府,情况将会变得极其严峻,若是退走,鱼符便可借此逃出生天!”

    申屠煌阴沉着脸,恨声道:“不愧是鱼符,是我小觑他了!”

    话虽如此,申屠煌依旧只是让李谀带走几个人,他则径直冲入鱼府里。

    姜望方才发觉鱼府里没了谈老六的踪影,想是去追杀已被鱼符安排的侍卫带走的小鱼,后面便是谈老六没有追上,又隐瞒了此事,自作主张的再雇佣渐离者。

    他忍着看完这个事件,前面的猜测已是毋庸置疑。

    所谓的鱼府旁系应是许觞斛的分身符,以杀符伪装修士的手段,再伪装了面貌,等解决鱼符后的申屠煌赶到时,都已经被李谀斩杀,虽然是李谀的口述,申屠煌又尽数降伏魍魉。

    姜望没有停止探寻申屠煌的记忆。

    但直至申屠煌回到青玄署,与刘玄命的对话,再到数年后出现在浑城,都没有什么太值得在意的事情。

    在凉亭里睁开眼睛的姜望,面色显得很是苍白。

    他没有第一时间再返回因象城,而是给自己贴上一张甘露神符,默不作声牵起小鱼和阿空的手,元神又在背后抓着他的臂膀,瞬间消失在凉亭里。

    随即,李神鸢出现在凉亭。

    她很无奈,只能念叨一句,“我在姜望身后五百丈距离,且他感知不到我。”

    李神鸢的身影便也在下一刻消失。

    ......

    隋国神都。

    褚春秋从宫里走出,看着后面慢行的韩偃,微微皱眉,说道:“国师怀疑奈何海生乱有西覃的介入,是因暮凉年的出现,但此般由头很难直指西覃,又派你前往西覃,到底意欲何为?”

    韩偃面色平静,说道:“西覃想让我们哑巴吃黄连,我们自然要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我代表隋,也可代表自己,西覃想试探,我们同样可以借此试探,但表面上,我纯粹是去打架的。”

    褚春秋惊讶道:“你要打谁?”

    韩偃说道:“碰见谁就打谁,我只是挑战,他们没有发难的借口,毕竟温暮白挑战我也非一年两年的事,所以西覃只能接着。”

    褚春秋若有所思,说道:“如果西覃有长辈出手,那我们就有理由了,但仅是年青一辈,能赢你确实很难,可万一西覃隐藏着什么年青底牌呢?”

    韩偃眸子微凝,说道:“那便会很有趣了。”

第九十九章 有鱼(五)

    因象城,鱼渊学府。

    裴皆然已经与若水秋一道离开,甚至比姜望更早。

    此刻仅有骆岘山和林澄知在。

    刘玄命掸着身上落得雪,稍有愤慨地说道:“等常祭酒回来,我定与他说教一二。”

    骆岘山待在长廊里,赏着雪景,闻听此言,也很好奇的说道:“磐门之变,常祭酒跑了一趟,至今未回,的确很没道理,按照裴行令的说法,他可是已经离开磐门了。”

    刘玄命气恼道:“常祭酒素来清闲,怕是故意躲着,把事情都丢给我。”

    骆岘山瞥了一眼在长廊尽头立着的林澄知,说道:“虽是如此,但常祭酒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他想躲清闲,待在学府里依旧能躲,毕竟那家伙面皮厚得很,你是断然指望不上我们的。”

    刘玄命说道:“我也没想指望你。”

    他看向林澄知,又很快移开视线,都懒得再提。

    “申屠煌呢?”刘玄命唯一能指望的也就只剩申屠煌了。

    骆岘山摇头说道:“没见他回来。”

    林澄知耳朵微动,心里想着,姜望终是出手了,可为何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刘玄命眉头紧蹙,说道:“申屠煌比我更早回来,又会去哪里?”

    很快跟着刘玄命一块回来的鱼渊学府教习匆匆而至,“提前回来的学府门生都不在,也没有感知到他们的气息,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刘玄命面色一沉。

    当即便沿途回到另一座秋祭场地所在的山峰,骆岘山和林澄知也紧随其后。

    整座山都没有丝毫战斗的痕迹。

    连周遭的炁都是平稳的。

    林澄知观察的更仔细,是想着若能发现什么,便可以帮忙掩饰。

    但最快发现晕倒的鱼渊学府门生的人依旧是刘玄命。

    他把人一一唤醒。

    鱼渊门生皆很茫然。

    面对刘玄命的询问,他们的答案很一致,“我们跟着申屠大人下山的时候,只觉忽然挂了一阵风,然后便没了意识,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清楚。”

    刘玄命阴沉着脸,蓦然问道:“姜望呢?”

    骆岘山默然不语。

    林澄知则说道:“他早就离开因象城了。”

    刘玄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峰,微微眯起眼睛。

    ......

    距离因象城大概两百五十里的某座小镇。

    因很早便使得元神出窍,导致终究无法再维持,其实归根结底是姜望不想变得更虚,否则依旧能维持很长时间。

    若是待在浑城,那么除非元神自身消耗殆尽,不然便可以一直维持。

    相距浑城甚远,多余的损耗,实是没有必要。

    天色垂暮,姜望被小鱼搀扶着,找了家客栈,径直躺在榻上懒得动弹。

    阿空独自在楼下大快朵颐。

    李神鸢则在对面霓裳阁喝着茶,女掌柜的正给其介绍着布料及衣裙,李神鸢凝视着客栈,又很自然的回应着女掌柜。

    夜色里,小镇渐渐静谧。

    唯有打更人的声音时而响起。

    紧跟着某处忽地响起一声低喃,“我在姜望三尺距离。”

    客栈二楼的某房间里有着微弱的呼吸声,李神鸢出现的很突兀,她看着榻上熟睡的身影,暗自纠结片刻,又低喃道:“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姜望都不会醒来。”

    随即,她慢慢接近。

    翌日清晨。

    姜望睁开了眼睛。

    他习惯性的想要伸个懒腰,忽觉强烈的疲惫感。

    仿佛身子被掏空。

    但姜望只当是维持元神的消耗所致,难免嘀咕道:“看来以后还是得更谨慎一些,距离浑城很远,虽然轻易不会折损寿元,可变得更虚,终归很难受。”

    于是姜望打算在小镇里多待几日,休养生息。

    他刚刚出门,发现小鱼和阿空已在大堂里,而且点了满桌子菜。

    姜望也觉得有些饿,正用着早膳,外面街上忽有整齐脚步声传来,很快便有围观的百姓,显得有些喧闹,有在客栈里的人好奇打探,回来便惊声道:“出大事了,昨夜里王员外家那纨绔子死了!”

    有人同样很惊讶,也有人没忍住拍案叫好,“是哪位好汉替天行道!”

    “镇守府衙正在调查,据说那纨绔子死得无声无息,王员外家里没有任何人发觉,直至早膳已过,都未见那纨绔子露面,王员外气愤去寻,才得知儿子没了。”

    “具体啥情况,咱没打听到,但镇守府衙貌似很重视,许是那纨绔子死得很蹊跷。”

    客栈里的人顿时都跑出去观望。

    镇守府衙在搜查整个小镇,想来是有些线索,镇门已闭,场面可谓搞得很大。

    姜望没有太在意,阿空很会凑热闹,也跟着跑了出去。

    没多大会儿,阿空又跑了回来。

    似是兴致缺缺,继续埋头干饭。

    酒足饭饱,闲的无聊,姜望便让小鱼雇了马车,打算在镇子里逛逛。

    街上早已没了凑热闹的百姓,唯有衙役三三两两,各处巡视。

    某处路边摊,有两位寻常打扮的人正在闲谈。

    “王遥骞死在自己的房间,其内没有任何异常之处,而且他身上也无伤,亦未曾服下什么药物,就像是直接睡死过去。”

    “若非手法特殊到让我们闻所未闻,便只剩魍魉及天师符箓最有可能办得到。”

    年长些的人看着对面晚辈,说道:“但我们查得很清楚,王员外家里虽有很多古旧器物,却并没有魍魉寄存的痕迹,尤其是王遥骞的房间里。”

    “且符箓也有气味,纵然有较长时辰间隔,也很难彻底散尽。”

    年轻人则微微思忖,问道:“除了魍魉及符箓,修士能否做得到?”

    年长些的人愣了一下,说道:“但修士没有必要杀王遥骞吧?王员外家再有财势,也出不了小镇,何况若真是修士,就得上报青玄署,便不是我们能应付的案件了。”

    年轻人沉着冷静,说道:“任何情况都值得怀疑,我们要做的无非是一一查证,而不能因觉得没必要便将其剔除。”

    “燕瞰,你入镇守府仅半载,虽屡屡崭露头角,得镇守大人重视,更将此案全权交予你,哪怕我也很信任你的办案能力,莫说是否与修士相关,你没有任何线索,便把动静闹得这么大,究竟有几成把握?”

    名为燕瞰的年轻人微微笑道:“王遥骞是什么风评,有目共睹,若与魍魉及符箓无关,那么修士的可能性就成了唯一。”

    “正如郑大哥所言,修士是不屑杀王遥骞的,可渐离者里面也有修士,若有人雇了渐离者呢?”

    “渐离者得手后自会离开,我们想找到他很难,怕是雇佣者也不会知晓渐离者的身份,但会想着杀王遥骞的只会是曾被其欺压的人,可有渠道雇佣渐离者的亦非寻常人。”

    “能既恨王遥骞又有实力雇佣渐离者的人,就已经剔除普通百姓,除非渐离者很善良,愿意无偿出手,只能说这种概率极低。”

    燕瞰微微停顿,又说道:“各种合理猜测本就是办案的需要,我也不能说这种猜测就肯定是对的,只能说可能性更大,表面闹出的动静仅是给出府衙很重视此案的样子,我们才是真正查案的人。”

    郑捕头灵光乍现,说道:“那么要证实猜测,只需调查镇里富族有谁曾与王遥骞结仇,便能直接缩小范围?但王遥骞是昨夜里死的,被发现已是今晨巳时,真凶怕是早就跑了。”

    燕瞰说道:“只要锁定范围,终归会有线索,最被人得知的便是与王家有婚约的钱家,据说钱家小姐在三个月前死了,虽然没有证据表明和王遥骞有关,但都值得我们第一个造访。”

    郑捕头回忆道:“钱家小姐是在游湖时溺水而亡,并未立案,唯一能明确的是,两家婚约至今没有解除。”

    “可毕竟出了人命,我当时也有关注,很奇怪的是,仵作虽证实钱家小姐有溺水的现象,但是否真的因溺水而亡,有待商榷,最终是因钱家未曾追究真相,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燕瞰瞥见旁边经过的马车,说道:“那就更值得走一趟了。”

    ......

    驾着马车的小鱼行驶缓慢,是为了能让姜望清楚赏景,虽然街上也没什么景色能看。

    但马车缓慢行驶确能让此刻虚弱的姜望舒适些,他仍在思虑着申屠煌的记忆。

    刘玄命的事情自然是与小鱼无关的,真要说起来,其实跟姜望也没有太大关系。

    唯一有牵扯的就是许觞斛。

    姜望从来不会自诩正义,降妖除魔也只是因为能够变强罢了,因此对于刘玄命,他是抱着能杀也无需杀的想法,前者自是因为刘玄命与许觞斛做得事情,纵然跟自己无关,也难免愤恨。

    许觞斛很早便在苦檀,青玄署里符合的人只剩刘玄命,说是证据确凿,也可以说仅是最合逻辑的猜想,所以姜望没有第一时间回因象城质问刘玄命,只需往后告知裴皆然便行。

    归根结底,刘玄命身上能获得的养分,不值得让姜望特意再跑回去。

    哪怕澡雪境修士仍然可以给予姜望不俗的养分,但没有拿出更真实的证据,杀死苦檀青玄署的行令,相比后续要面对的问题,终究是很亏的事情。

    总而言之,就看值不值得。

    姜望抛开所有思绪,纯粹在小镇里闲逛。

    但因王员外家的事情,总会有些情况传入姜望耳朵里。

    王遥骞是怎么死的,镇守府衙并未隐瞒。

    从里到外,都没有致死的疑点,若非确实没了呼吸,甚至王遥骞更像是依旧在熟睡着。

    魍魉确能做到在睡梦里生事,却很难直接把人害死,多数仅是让人感到疲倦,需要稍长时间才能致死。

    而魍魉作案的前提是死者有接触寄存魍魉的古器物,哪怕有魍魉暂时脱离古旧器物,可毕竟是最低级的妖怪,随便懂点符箓的人都能克制,镇守府衙没有发现,便证明着绝非魍魉所为。

    魅孋是真正脱离古器物的魍魉,却没有了能入梦的能力,而是可以制造出更真实的幻象,好比凭空变出一座城,或改变其原来的样貌,纵是澡雪境修士也很难轻易看破。

    但幻象里发生的事情,都会在死者身上尽数体现。

    想找出完美符合实现王遥骞目前状况的妖怪,其实有很多,道行更深的妖怪以及修士都能轻而易举的做到。

    但王遥骞的死,若能让澡雪境甚至以上的妖王亲自出手,就显得不可理喻了。

    除非王遥骞有什么特殊之处。

    反正都是要在小镇里待几日,姜望便因此有了些兴趣。

    他没有直接查案,而是逛了一圈,继续回客栈睡觉,兴趣是一时的,重要的还是休养生息。

    但等姜望再次醒来时,休养生息什么的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他更虚了。

    倦意十分强烈。

    这显然有问题。

    莫非真是魍魉?

    是因有化为魅孋的征兆,因此妖气内敛,让得寻常懂符箓的人或普通天师都难以察觉,又因魍魉很早便开始针对王遥骞,只是昨夜才使其身死,现在又把目标放在自己身上了?

    可有件事情很难解释。

    再是有化为魅孋的迹象,也终究仍是魍魉,若因威胁程度低,神国没反应就算了,夜游神还能感知不到?

    事实上,夜游神的确很茫然。

    “如果是大妖趁你睡着接近,神国会比我更早发现,继而让得力量直接涌现,若是没到神国力量涌现的条件,那便是极其无关紧要的小妖,是怎么都不会对你构成威胁的,我没道理发现不了。”

    姜望面色凝重。

    遇到大问题了。

    他甚至有些后怕。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只是变得更虚,但如果下次莫名其妙眼一闭再也不睁了,想想就很让人毛骨悚然。

    姜望没有叫上阿空,仅带着小鱼,因睡得早,醒得也早,在天微微亮的时候,便到了王员外府邸门前。

    没等他做什么,便听到旁边有人在小声说着什么。

    比姜望更早来这里的是燕瞰及郑捕头。

    他们靠着王员外家的院墙,正好有个拐角,所以并未注意到姜望。

    “钱家的事情果然存在着问题......”

第一百章 入梦者死

    郑捕头微微啧嘴,他能判断出钱家没有撒谎,但更让人出乎意料。

    “钱家小姐的死明显不是意外,按照钱家人以及当初那个仵作的描述,除了落水这件事,死状其实跟王遥骞没什么差别。”

    “因她仅有稍微溺水的症状,但又并非死于溺水,只有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恰巧落水才能解释。”

    “王遥骞与钱家小姐竟是情投意合,甚至不愿解除婚约,王遥骞虽是人人喊打的纨绔,可细细想来,王遥骞什么都沾,的确没有沾色。”

    郑捕头沉思道:“由此可见,王遥骞反倒是钟情之人,但是否这段感情里有第三人存在?我很怀疑,杀害两人的是同一人。”

    燕瞰没有说话。

    郑捕头好奇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燕瞰说道:“既然是很明显的问题,仵作也能看得出来,皆因钱家自己放弃,笃定是意外,才没有立案,那么钱家为何这么做?”

    郑捕头正思考着,燕瞰又说道:“如果钱家本身就有问题呢?”

    “王遥骞死于近乎相同的手法,从里到外都没有任何伤势,钱家小姐是游湖时莫名死掉,但未曾彻底咽气便跌落湖里,王遥骞同样死得莫名,是一人所为的概率确实很大。”

    “可钱家当初的反应,也彰显着很大的问题,真觉得是意外也就罢了,明摆着并非意外,却将其定为意外,不让镇守府再介入,代表着什么?”

    郑捕头眉头皱得很深,说道:“我们施展浑身解数,仔细盘问,钱家人确实没有丝毫撒谎的迹象,要说上至家主女眷,下至奴仆皆是城府极深,未免太夸张了些。”

    燕瞰说道:“我有预感,这会是一起只要破获便能惊动整个苦檀的大案。”

    ......

    昼夜仍在纠缠着,最终白昼会取得胜利。

    天色因此又明亮了些。

    郑捕头是第二境巅峰的武夫,而燕瞰其实只是普通人,或者更准确地说,他刚刚开始接触百日筑基的行炁阶段,诸窍皆未通,第一窍仅有隐隐要冲破的迹象。

    所以姜望和小鱼哪怕离得再近,他们也难以察觉。

    姜望回想着燕瞰和郑捕头的话,王遥骞和钱家小姐的死确非魍魉或魅孋能做到,就算是幻象里溺水,也是真的溺水,都能在其身上体现出来,哪怕仅是溺水的表象,亦是真正溺水才会出现的。

    普通人或许难以分辨清楚,但修士及武夫能清楚认识,不管境界有多低。

    而即将化为魅孋的魍魉,的确反而比魅孋更能逃脱,因普通的天师无法察觉,但需得很长时间才能使人死亡,死者生前本身会变得越来越虚,那是寻常医者及仵作也能验出来的。

    终究很难做到毫无痕迹。

    姜望更不会相信,魍魉能瞒过夜游神。

    答案因此变得很难推敲。

    如燕瞰所言,此案涉及到难以想象的问题。

    自有可能传遍苦檀。

    如果姜望没有遇到怪异的事情,仅是王遥骞和钱家小姐的死,其实能有很多值得怀疑的目标。

    姜望感到有些头疼。

    又或者自己变得更虚,跟王遥骞没有任何关系?

    但来都来了,他得看一眼王遥骞。

    没有任何要避着燕瞰和郑捕头的意思,他牵着小鱼的手,实则是小鱼在牵着他,径直掠过拐角,真正来到王员外府邸的大门前。

    燕瞰瞄见两道身影,他认出了曾在街上驾着马车经过的小鱼。

    郑捕头已经上前询问,“你们是何人,天未大亮,来此作甚?”

    姜望淡然说道:“来寻个真相。”

    郑捕头狐疑道:“你要寻什么真相?”

    姜望看了一眼郑捕头以及正上前来的燕瞰,说道:“你们可曾怀疑是妖怪作祟?”

    燕瞰凝视着姜望那张极其好看的脸,说道:“若是妖怪,自会有妖气,纵然有能内敛妖气的妖怪,但我更怀疑是修士所为,你是普通人?为何连最普通的气息都没有?”

    郑捕头也在注视着姜望的脸,忽然惊声道:“莫非是妖!?”

    他是见过修士的,也清楚修士能返璞归真,可想变得这么好看,依旧有极高的难度,那已经超出他的认知,那么思来想去,长得这么好看,必是妖孽!

    姜望很想怼回去,你才是妖孽!

    但小鱼已经出手。

    纵然郑捕头有反抗,也是做无用功,直接就被小鱼摁趴在地。

    姜望看着面露怒容的燕瞰,笑道:“别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我只是想看看王遥骞究竟怎么死的,不管情况如何,这小镇里怕是都隐藏着极可怕的怪物,我得把它找出来。”

    燕瞰皱眉说道:“你到底是何人?”

    姜望没有理会,想到睡一觉就变得更虚,又没有半点察觉异常,难免背脊发麻,也就不在乎浪费几张甘露神符,让得元神出窍。

    王员外府里充斥着哀愁。

    姜望以元神的视角观察着每一个角落。

    没有发觉丝毫异样。

    但由白布盖着的王遥骞身上,姜望隐隐感知到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那是妖气。

    很微弱很微弱的妖气。

    亦是姜望从未感知到过的妖气。

    夜游神的声音响起,“是梦魇。”

    “就像魅孋一般,皆是魍魉所化,魍魉本就是烛神战役期间的大妖残魂,真正得以认识,便是化为魅孋或梦魇后。”

    “但梦魇与魅孋不同的是,脱离古旧器物后,梦魇依旧没有实体,除非附着某人身上才会显露妖气,否则便是虚无的不可感知。”

    “梦魇顾名思义,是拥有着魍魉无法企及的入梦能力,在梦魇的世界里,它堪称不灭,因梦魇死在梦中,被其入梦的人也会死。”

    “甚至澡雪境修士也难以摆脱,意味着被梦魇盯上,必死无疑。”

    “青玄署因此将梦魇视为妖王的品级,唯有澡雪境巅峰及以上大物,才能在被入梦后杀死梦魇自身不受影响,甚至澡雪境以上的更强者,能直接在梦魇出现的瞬间,将其抓住,不被入梦。”

    姜望即震惊又有所悟般说道:“所以这便是澡雪境修士稀少的原因?”

    夜游神否定道:“归根结底,自烛神战役再到漠章战役后,登天的大门就已消失,修行的难度也变得更高,旧时修行境界繁杂,若纯粹以同境来论,当世修行者要比旧修更强,可在更高的层面,便无法与旧修相提并论。”

    “破入澡雪的难度颇高,能晋入者,皆是万里挑一,梦魇虽杀死过澡雪境修士,但魍魉化为梦魇的条件也很苛刻,因此使得梦魇数量极少,便轻易碰不到,碰到的话,只能代表倒霉到家了。”

    “梦魇可以随时随地让人入梦,无需在人睡着的时候,王遥骞确死于梦魇,是真正在睡梦里死亡,且无比自然,外表就很难察觉到半点异常。”

    夜游神语气变得有些沉重,说道:“我没有第一时间怀疑梦魇,是因哪怕是梦魇,在它入梦的瞬间,我也能发现,而且神国没道理坐视梦魇袭击你。”

    姜望面色阴晴不定,说道:“所以让我变得更虚的并非梦魇?”

    夜游神说道:“神国没有问题,若是梦魇,它肯定具备威胁你生命的力量,既然神国没有抵御,那自然便非梦魇,可若是没有实力威胁到你的存在,又怎会让你变得更虚呢?”

    某种意义上,变得更虚确实没有直接威胁到姜望的生命,可神国没反应,夜游神也没道理发现不了,弱敌有夜游神防备,强敌有神国防备,可谓把所有威胁都封锁的很死,到底是什么人或怪物能无声无息的避开?

    便也意味着敌人能轻而易举杀死姜望,甚至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是相当恐怖的一件事。

    姜望沉思着,说道:“但我终究只是变得更虚,对方显然没有想杀我的意思,因魍魉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瞒过你,只能是别的东西,可就算没想杀我,也是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怎么都是极大的隐患。”

    姜望又看了一眼王遥骞,说道:“我没发现他有什么特殊之处,梦魇为何盯上他?钱家小姐想必也是死于梦魇,这里面究竟牵扯着什么故事?”

    夜游神说道:“梦魇数量极少是一回事,真正很难轻易碰见的原因其实是梦魇入梦也有条件,入梦本身没有限制,是入梦的目标,梦魇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的。”

    “所谓目标便分为两种,一种是王遥骞和钱家小姐生前就与梦魇有什么牵连,算是自行招惹的梦魇,第二种其实便彰显出梦魇的另一面,只对心存恶念且真正做了恶事的人入梦,某种意义上也算替天行道,虽然梦魇仅是以此为食。”

    姜望摸索着下颏,喃喃道:“这倒是有趣。”

    但既然梦魇与自己莫名变得更虚无关,姜望也就没有刨根问底弄清楚王遥骞是为什么死的,只是让元神归位,再把梦魇的事情告诉给燕瞰和郑捕头,便唤了小鱼一声,打算离开。

    燕瞰却突然说道:“你是修士?”

    姜望微微顿足。

    燕瞰又说道:“虽然你在我心里没有洗脱嫌疑,但我想请你帮忙,你说的梦魇我闻所未闻,哪怕自诩没做过什么恶事,可梦魇的标准又是什么,无意踩死蚂蚁算不算做了恶事?”

    姜望说道:“我没办法判定是否为恶事,但应该没在梦魇入梦的范畴里,它以此为食,就需要很大量的食物,否则梦魇就会变得很常见,具体底线在哪儿,我也很难说得清楚。”

    侧过身来,看向燕瞰,姜望好奇问道:“你既然对我有所怀疑,何必再找我帮忙?”

    燕瞰说道:“若真是你口中的梦魇,那是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应付的,就算再多你一个敌人也没什么区别,反而能证实你的问题,如果你的确只是来寻所谓真相的,那么有你帮忙,我总会多些胜算。”

    姜望饶有兴致的问道:“哪怕我的确有什么嫌疑,你弄清楚,命也没了,又有什么意义?”

    燕瞰平静说道:“我也是在寻真相,纵然在路上死了,可只要找到了真相,对我便是有意义的。”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我有注意百姓的议论,王遥骞是很有可能被梦魇盯上的,等你找到钱家小姐是怎么惹上梦魇的,再想办法把梦魇引出来,我自会帮你解决。”

第一百零一章 捧书的剑客

    姜望回到客栈,此刻天已大亮。

    按照夜游神的说法,梦魇入梦前是很难被找到的,纵然王遥骞身上残留着梦魇的气息,但姜望确实以元神寻觅无果,答应帮燕瞰的忙,更多是一时兴起。

    姜望没有再出去游逛,而是继续休养生息,但是醒着的。

    燕瞰和郑捕头则调查钱家小姐生前的事迹,以此弄清楚她被梦魇盯上的原因。

    李神鸢一直都跟着姜望,不可避免的对梦魇有了兴趣。

    而想找到梦魇,没有人会比李神鸢更轻松了。

    她只说了一句话,“我在距我最近的梦魇面前。”

    因屡次三番让姜望更虚,李神鸢言出法随的能力又增强了一些。

    紧跟着她便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处荒林里。

    显然是在小镇外面。

    面前皆是枯树,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但想到自己说的是出现在梦魇面前,那么梦魇理应就在自己面前,只是自己看不到罢了。

    李神鸢很警惕地退后几步。

    虽是清晨,可荒林里却显阴森。

    李神鸢没有流露丝毫害怕的意思,再次说道:“我能看见梦魇。”

    面前依旧是枯树。

    看来是言出法随的能力不够。

    但自始至终梦魇也没有任何动静,让李神鸢很怀疑自己上一句话到底有没有生效。

    寻常言出法随的确没什么消耗,能证实的是,李神鸢说出在梦魇面前的那句话,确是有消耗的,那么就肯定是生效了。

    她没做什么,自然就不存在招惹梦魇,而梦魇没反应,只能代表,李神鸢并非是它入梦的人选。

    又待了片刻,李神鸢只有兴致缺缺的打道回府。

    在李神鸢离开后,荒林忽然刮起一阵阴风,让得枯叶哗啦作响。

    冥冥中像是在畏惧着什么。

    ......

    隋国神都。

    皇宫某处静园。

    隋帝正亲自沏茶,将沏好的茶递至国师曹崇凛的右手边。

    “苦檀因象城里有人谈及朕,国师却没有找到是何人?”

    曹崇凛微微沉思,说道:“以前的确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但像这种情况,最近已出现数次。”

    隋帝平静说道:“那位弱冠澡雪的浔阳候之子,应该也在因象城吧。”

    曹崇凛说道:“在我视线所及因象时,并未看到他,初才我又观察因象,鱼渊学府似是发生了些事情,有人死了,根据刘玄命的反应,许是青玄署的人。”

    国师自然不会认得甚至很难记得申屠煌。

    隋帝淡笑道:“国师觉得该给判官什么样的态度?”

    曹崇凛默默看了一眼隋帝,也顺着话题说道:“这几日百官都在商议,各有说法,但不管给出什么样的态度,判官又是否真敢淹没磐门?归根结底,奈何海仅是需要一个态度,不意味着隋人需要低头。”

    隋帝说道:“相互留个面子也就是了,但骁菓军统领在奈何海发现了剑意,那道剑意很隐晦,想是刻意敛藏,是让骁菓军统领都费了些工夫才找到,剑士一脉,能做到此般程度,整个大隋也只有一人吧。”

    曹崇凛明白隋帝说得是谁,他点头说道:“满棠山隐于垅蝉,唐棠怀疑漠章存活,暗地里总是有些动作,以大局来看,唐棠并未做错什么,从奈何海的反应也很难看出什么,毕竟报复本是常事。”

    隋帝面色稍显阴沉,说道:“可此事让朕更意识到小觑了唐棠,他能险些瞒住骁菓军统领,便比以前强出不止一点半点,整个世间无人敢称仙,西覃有剑圣,隋有剑神,偏偏唐棠自称剑仙。”

    曹崇凛闻言,精神有些恍惚。

    他曾目睹烛神战役的惨烈。

    那时候的他极其弱小,所有人都死了,他本也没有能活下来的希望,是因有人救了他。

    曹崇凛觉得是仙人。

    虽然那个人与他所见的其余仙人不太一样,可那人自称剑仙。

    唐棠也自称剑仙,难免让曹崇凛心生不喜。

    但除了这件事情,唐棠的确是古往今来最具天资的人,且行事有烟火气,与其同辈的人,无不佩服,好似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可现在的唐棠,却是没有人喜欢他,哪怕曹崇凛清楚事出有因,并非真的没人喜欢他。

    不管别人心里隐藏着什么,曹崇凛能够确信,自己是真的不喜欢唐棠,甚至要比隋帝更不喜欢他。

    只是曹崇凛从未说过,更像此刻这般偶尔会帮唐棠说些好话。

    隋帝不愿多提及唐棠,揉了揉眉心,说道:“判官的事情朕交予太子来办,褚春秋随行保护,另外,若是可以,国师多在意一些姜望。”

    曹崇凛看着他,问道:“陛下仍被破境的事宜困扰?”

    隋帝点头说道:“朕天赋不算差,可也明白,算不上高,又因朝事缠身,难以心无旁骛的修行,国师有各种理由拒绝帮朕,朕只能奉神,但神明让朕循序渐进,朕难免心急些,除了朝事,实在懒得理会旁事。”

    神都里有人间最强的神明,神明言及隋境有仙人,却始终未说仙人在哪儿,传闻神都里有仙的确是假的,隋国里有仙是真的,隋帝迫切想找到仙人。

    他望着西覃的方向,喃喃说道:“韩偃入覃,便也可借机试探,西覃里究竟有没有仙。”

    曹崇凛默默喝茶,他有在韩偃身上藏着底牌,否则单以韩偃,想在西覃接触仙人是很难的。

    皇宫里,隋帝和国师在闲谈。

    帝师府邸里,也有人在谈着话。

    常祭酒在吃糕点,帝师在看书。

    作为隋国里唯一悟出浩然气并能施展言出法随的读书人,帝师大儒的气质毋庸置疑,他在看书时仿佛便与书卷融为一体,甚至浑身都散发着淡淡的书香气。

    让人观之便心情平静,难以浮出杂念。

    “你要在此躲到什么时候?”

    常祭酒面色一滞,在帝师面前,他做不到丝毫隐瞒,心里冒出的念头便全说了出来,“浔阳候当年帮我良多,但姜望跟他一点都不像,虽然我与姜望接触的日子不算长,可能看出来,他极其惫懒,那对他的天赋是浪费。”

    帝师皱眉说道:“他能懒得过你?”

    常祭酒再次面色一滞,讪笑道:“若在鱼渊学府里,我确实最懒,但跟天下懒人相比,我应是很勤快的,镇守磐门的何郎将以及姜望,是我生平所见最懒散的人,我与他们比,实在小巫见大巫。”

    帝师翻了一页书,说道:“西覃陆司首抵隋,又有姜望弱冠澡雪的事被国师说出来,甚至奈何海生乱,你都没有提前设想到吧?”

    常祭酒苦笑道:“我哪有此般预见的能力,正因如此,我才躲着姜望,他对我误会极深,怕是没等我解释什么,就一刀要了我的命,哪怕我怀疑他斩杀妖王的一刀很难再次施展出来。”

    帝师淡然说道:“浔阳候的事情神都里不可提及,你误打误撞让姜望入得神都的视线,不管起因是什么,对姜望而言,确实并非好事,他想杀你,也是理所当然的。”

    常祭酒满脸愁苦。

    帝师瞥了他一眼,说道:“好在你没有直言什么,除了姜望想杀你,不会有别的坏事发生,但我依旧要提醒你,当年是浔阳候做错了事,你想报恩,可以用其他方式,别到时候让自己也万劫不复。”

    常祭酒面色微沉,说道:“老师也认为浔阳候罪有应得?没有把我推出去,只因我是您的弟子?”

    帝师答非所问,说道:“你想让姜望在奈何海陷入绝境,激发他想要奋上的决心,那么自会有别的安排,不会真的让姜望死在奈何海,许是只想借着菩提有玄入隋的理由,做着所谓完美的谋划。”

    “但你能当好祭酒,是你有这份能力,对于不擅长的事情,就别瞎掺和了,只会做多错多,想来你后续安排也没用上。”

    帝师把常祭酒面前的糕点端走,说道:“你怎么想我管不着,可像这样的事情别再做了,真到难以收拾的程度,为师可护不住,也不会再护你。”

    似是想到什么,帝师又说道:“褚春秋所言在磐门遇到的能施展言出法随的红衣姑娘,你可曾得见?”

    常祭酒略显落寞,闻言摇了摇头。

    帝师皱眉说道:“我会让陆玖客前往苦檀因象督促秋祭一事,你便暂时留在神都,直至悟出浩然气,对了,在此之前,也不可踏出府邸半步。”

    常祭酒满脸震惊。

    他虽然确有要悟出浩然气的迹象,可距离真的悟出,谁也无法保证会在什么时候,若十年都没悟出来,他就得一直待在这里?

    但帝师用出了言出法随,常祭酒想说的话说不出来,不受控制的起身往外走,自行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陆玖客是大隋排在前十位的强者,虽然只在最末尾,却要比同样是西覃第十位的陆司首更强,可他甚至没有丝毫悟出浩然气的迹象,因陆玖客虽是神都鱼渊学府的祭酒,但其实只算半个读书人。

    他也并非帝师的徒弟。

    陆玖客是一位剑客。

    是时常手里捧着书的剑客。

    是手里虽捧着书,却从未翻阅过的剑客。

    常祭酒便曾询问陆玖客,既然不看书,又为何捧着书?

    陆玖客淡淡瞥他一眼,说道:“显得有气质。”

    然后常祭酒便再也没跟陆玖客说过话了。

    帝师此刻看着跨门而入的陆玖客,却发现他手里没有捧着书,便已清楚陆玖客是什么意思,只见他先是朝着帝师见礼,随即便开始挑选旁边书架上的书。

    按照陆玖客的说法,一直捧着一本书没什么意思,偶尔得换一本。

    在陆玖客挑选书卷的时候,帝师说道:“你前往苦檀因象,待到秋祭结束为止,顺便查一查磐门出现的那位红衣姑娘,弄清楚其身份,若没什么问题,便带来神都,拜我门下。”

    陆玖客拿起一本书,说道:“您直接用言出法随将其带来不就好了。”

    帝师头疼道:“言出法随可没办法查清她的身份背景,这才是重点。”

    陆玖客研究了一下捧书的方式,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帝师无奈说道:“你最好真的明白。”

第一百零二章 白袍韩偃(上)

    入夜,燕瞰和郑捕头来到客栈。

    姜望让伙计把酒菜送至房间里。

    泛着黄晕的烛火摇曳,小鱼细嚼慢咽,阿空大快朵颐。

    姜望把酒壶递给对面的郑捕头,让他们自己倒酒,问道:“查清楚了?”

    郑捕头倒着酒,燕瞰直接说道:“姑且认为你没有撒谎,王遥骞是死于梦魇,但我们一刻未曾停歇,查证钱家小姐生前事迹,能确认她便是最传统的大家闺秀,没有丝毫会被梦魇盯上的理由。”

    姜望皱眉说道:“钱家小姐已被下葬,梦魇残留的妖气本就微弱,哪怕此刻开棺,也难以找到梦魇的线索,就没办法确信她是否死于梦魇。”

    燕瞰说道:“我很信奉死者会说话的道理,所以我去开棺了。”

    姜望讶异地看向燕瞰。

    燕瞰说道:“只听钱家人以及当初仵作的描述,没有我亲眼得见更真实,但事实上,当初的仵作并没有纰漏,钱家小姐的确与王遥骞死状一致,而她没有能被梦魇盯上的理由也是事实。”

    姜望思忖道:“看来这里面又有别的情况,如果钱家小姐非是死于梦魇,偏偏又跟死于梦魇的王遥骞情况相同,要么是钱家小姐在某种契机下招惹了梦魇,要么其实就是被王遥骞杀死的。”

    燕瞰困惑道:“此话怎讲?”

    姜望说道:“仅是猜测,若是王遥骞让钱家小姐不知情的状况下招惹了梦魇,但其实王遥骞又没有对梦魇了解太深,结果反而成了梦魇会主动袭击的目标......”

    说到这里,姜望又摇了摇头,“不对,两人的死间隔三个月,梦魇没道理等这么久。”

    除了阿空干饭的声音,房间里变得安静。

    燕瞰沉默片刻,说道:“或许不该纠结于梦魇,王遥骞是否死于梦魇另说,但钱家小姐的死很可能与梦魇无关,按照两人生前的感情,我确实也想不到,王遥骞会设计杀害钱家小姐的理由。”

    郑捕头忽然说道:“王遥骞在各方面都很差劲,虽然没有闹出过命案,但也算恶事做尽,哪怕他很专情,可我想不通,钱家小姐又会喜欢王遥骞什么?”

    阿空嘀咕了一句,“长得好看?”

    郑捕头看了姜望一眼,又看了看燕瞰,最后低头看着酒碗里酒水映照出的面孔,说道:“他跟我都差着几条街呢。”

    小鱼平静说道:“若是钟情,且待她很好,又是门当户对,真正喜欢的话,纵使王遥骞一无是处,也总能找出许多理由,或者因家风及性格的缘故,既有婚约,便无法拒绝,只能没理由的尝试喜欢他。”

    燕瞰若有所思。

    郑捕头说道:“我们虽然没有片刻停歇的查证,但仅一日,很难真的摸清王遥骞和钱家小姐的过往,每个人都会隐藏着秘密,岂是轻易就能被揭开的?想不明白,只能代表证据不足,再想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燕瞰点点头,便直接起身告辞。

    郑捕头忙把酒碗里的酒饮尽,跟姜望打个招呼,匆匆离开。

    姜望默默吃了点菜,他仅是顺便帮帮忙,最重要的还是搞清楚自己为何莫名变得更虚这件事,姜望有意尝试再睡一觉,看看有什么反应。

    追上燕瞰的郑捕头,满是倦意的说道:“就算要查案,也得歇歇,你不会想着现在就去查吧?”

    燕瞰步履如风,说道:“相比钱家小姐的事情,我更想尽快弄清楚姓姜的是谁,要么证明其罪,要么摆脱嫌疑,梦魇什么的皆是他在说,镇守大人都未曾听闻梦魇的存在,我们很可能被他牵着鼻子走,所以必须搞明白。”

    郑捕头强打精神,说道:“如此看来,要彻夜不眠了。”

    ......

    韩偃已至磐门。

    他穿着白袍,直接将剑背在背上,视线所及,便是高百丈的判官。

    判官默默瞥了他一眼。

    韩偃则无视祂,入得骁菓军营地。

    营地里的甲卫注意到韩偃。

    但很快他们就目睹到难以置信的画面。

    这些日子里,他们从未见过判官睁眼,而此刻判官不仅睁开了眼睛,甚至朝着韩偃探出手。

    韩偃没有停止往前走的步伐,背后的剑出鞘,拦住了判官的手臂。

    紧跟着是黑雾席卷而出。

    韩偃面无表情,右手紧紧握住剑柄,往前走的脚步仅是稍微停顿,侧身斩出一剑,将得黑雾顷刻崩碎,随即执剑继续往前走。

    判官默默注视着。

    等到骁菓军甲卫反应过来,判官已重新闭上眼睛。

    闻声而出的何郎将,忍不住鼓掌说道:“不愧是白袍韩偃,敢向判官出剑就算了,竟是能让判官在意,挑衅你出剑,自始至终,祂可都没怎么瞧过我。”

    “何辅麝?”韩偃漠然打量几眼何郎将,径直与其擦肩而过,在营帐里取出一壶酒,以国师教予的方法打开奈何桥,很快消失在何郎将面前。

    何郎将嘴角微微抽搐,看着旁边的甲卫说道:“那家伙是不是瞧不起我?”

    甲卫们欲言又止,面露尴尬。

    何郎将仿若自问自答,笑了一声,说道:“那更好,省得麻烦。”

    他哼着小曲儿回营帐。

    韩偃在奈何桥上行走,注视着两侧奈何海里的妖怪,许是因判官矗立在壁垒前,妖怪们没有试图撞击奈何桥,同样默默盯着韩偃。

    在奈何桥的尽头,因奈何桥的开启,王淳圣第一时间便已察觉,他没有做多余的事情,而是将此事告知覃帝,韩偃抵达覃境时,奈何海前已遍及西覃年青辈的修士。

    ......

    玉京境内连下数日大雪,使得帝都银装素裹,正值巳时一刻,帝都已然彻底苏醒,但隋国白袍韩偃入覃的消息不胫而走,除第一时间前往奈何海的年青辈佼佼者,剩下的也都无比关注此事。

    虽有何郎将横空出世,但韩偃一直以来都是西覃认知里的隋国年青辈最强,别管往年里温暮白怎么前往隋境挑战韩偃,可自始至终,韩偃从未踏出神都,更遑论来到西覃。

    韩偃入覃,在各个方面来讲,都值得让全覃在意。

    覃帝在深宫高阁里,凝视着奈何海的方向。

    西覃国师踏着阶梯,出现在覃帝旁侧。

    “隋国磐门生乱,事情并未彻底解决,韩偃此刻入覃,究竟是曹崇凛的意思,还是陈景淮的意思?”

    陈景淮便是隋帝的名字。

    覃帝说道:“是谁的意思没什么所谓,主要得看韩偃入覃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国师问道:“让温暮白前去试探?”

    覃帝摇头说道:“暮白时刻养剑,等待的便是每年入隋挑战韩偃,正在养剑的过程里,贸然拔剑容易功亏一篑,前有暮白及菩提入隋,现有白袍入覃,归根结底,咱们都没理由让年长一辈出手。”

    国师皱眉说道:“不管是隋国师曹崇凛真传的身份,又或是隋国年青辈最强的称誉,再是代替陈景淮于人间行走的意义,西覃年青辈若有谁能打败韩偃,自是能击溃隋的气焰,可若是被韩偃踩踏而上,不说会打击覃年青一辈的信心,更会是极大的耻辱。”

    覃帝微笑说道:“年青辈里的确只有温暮白能与韩偃一战,剩下的皆差之甚远,但同辈里除了温暮白,西覃不见得真就没人能挫韩偃锐气。”

    国师眉头皱得更深,既然同辈里只有温暮白能跟韩偃处在一个层面,又何来第二位能挫韩偃锐气的人?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什么。

    “陛下想让在剑宗修行的青雉殿下出手?”

    覃帝说道:“隋国磐门出了个何郎将,恰逢韩偃入覃,咱们也得拿出够分量的杀手锏,青雉的确需要一场实战,亦是他在剑宗修行以来的第一次实修。”

    国师好奇说道:“韩偃年长于青雉,虽然能够称得上同辈,但青雉毕竟经验尚浅,陛下以为他有赢韩偃的希望?”

    覃帝说道:“朕也没有万全把握,需得国师上剑宗瞧瞧青雉,唯一值得肯定的是,青雉确是除温暮白之外最适合的人,他的天赋比温暮白更高,又得剑圣真传,天下用剑者,都得弱上一筹,因此便至少有五成把握。”

    国师微微犹豫道:“锋林书院那位首席掌谕呢?”

    覃帝沉默片刻,说道:“国师前往剑宗时,朕会寻机把韩偃引至书院,那位若出手自然最好。”

    韩偃代表的意义非凡,同辈间怎么斗都无所谓,长辈若要出手,甚至下死手,那么隋覃战争即刻就会爆发,纵使覃帝早有此意,可终究仍在试探。

    若以此为由开战,西覃无法占据天时人和,便有可能衰败气运,这是隋覃都必须要在意的事情。

    韩偃入覃,是整个西覃年青辈的实修。

    狭路相逢,唯有勇者胜。

    ......

    锋林书院。

    漫山白雪,景致怡人。

    吕青梧踩踏着积雪,匆匆而至。

    首席掌谕一如既往在竹林间铺纸写字。

    “老师,隋国的白袍韩偃入覃,在奈何海前扬言挑战覃境所有年青一辈,漠视场间众人,实在嚣张至极,若您出手,定能让他滚回隋国!”

    首席掌谕三师姐微微一愣,问道:“谁是韩偃?”

    吕青梧惊愕道:“老师不认得韩偃?”

    三师姐疑问道:“我为何要认得他?”

    吕青梧解释道:“温暮白每年都会前往隋国挑战韩偃,但要么战败,要么打平,从未赢过,而温暮白是我们西覃年青辈最强者,甚至很多老一辈都难以打赢温暮白,因此韩偃对于西覃年青代意味着什么,便不言而喻,他的名字几乎家喻户晓。”

    三师姐哦了一声,说道:“那是挺厉害的。”

    她显得很轻描淡写。

    吕青梧似是有些哑口无言,沉默了半晌,又说道:“老师很年青,自然也会在韩偃挑战的目标里。”

    三师姐表情稍有些怪异,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年青了,可好像又确实很年青,毕竟没有人会认为她不年青,而想到会被挑战这件事情,她不由得皱起眉头。

    很快三师姐又摇了摇头,说道:“等人来再说吧,或许他没机会来挑战我。”

    吕青梧满脸茫然,温暮白都赢不了韩偃,老师不出手,年青一辈谁能阻止?

第一百零三章 白袍韩偃(下)

    王淳圣坐在雅苑小筑的‘暮凉年’里,就像观戏的寻常老人,注视着奈何海前的场景。

    那里肃杀意正浓。

    韩偃背着剑,一袭白袍,独面数十位西覃年青辈修士。

    里面有洞冥境巅峰,也有个别澡雪境。

    年青辈里能入澡雪境者皆是出类拔萃,因此不管放在哪里,都很稀少。

    而澡雪境里的强弱之别也很明显,韩偃便没有把眼前的人放在心上。

    甚至不值得让他记住姓名。

    “韩偃,我知你是隋国年青辈第一人,但磐门那位何郎将的出现,你第一人的名号也该易主了吧?”覃瑶池境内自诩排在第三位的甄沛决,提剑站在首位,满脸讥讽道。

    隋覃年青一辈甚至更年轻一辈几乎没怎么接触,有奈何海相隔自是重要原因,因温暮白每年都会挑战韩偃,使得韩偃在西覃境内名声很响,虽然就以温暮白的实力便能证明韩偃的能耐,可终归有人不服气。

    韩偃平静说道:“我虽然是要挑战你们年青辈所有人,但也并非什么人都看得上,为节省时间,你们大可一起出手。”

    此言一出,满场皆静,随即便是哗然。

    有威慑于韩偃名气而站得很靠后的覃修士,叫嚷的最大声。

    不服韩偃的皆站在最前面,他们都没说话,只是脸色难看。

    相距数里的雅苑,陆司首来到王淳圣身旁,说道:“真打起来,韩偃许是不如何郎将,此点我深有体会,但韩偃的话也是事实,出现在奈何海的覃年青辈修士没有最拔尖的人物,哪里会是韩偃敌手。”

    王淳圣淡淡说道:“真正能与韩偃战斗的人,皆是等着韩偃,而不会直接来找韩偃,此战覃年青一辈必败无疑,不管从哪方面来讲,战败都是一件坏事,或许让某些人更斗志昂扬,但也会让更多人遭受打击。”

    陆司首说道:“年轻人都有自己的骄傲,哪怕明知韩偃入覃要挑战年青辈所有人,便更需最快迎来一场精彩的对决甚至赢得胜利,他们也依旧会坚持自己。”

    “毕竟是面对韩偃,第一战就算输了也没什么,只要最终能赢,且能赢得漂亮,结果便会是好的,虽然我想不到谁能稳赢韩偃。”

    王淳圣说道:“陛下自会有安排的。”

    陆司首说道:“但帝都有旨意,不得让温暮白踏出两界司,莫非陛下是想让锋林书院那位露面?可对方年纪轻轻就颇有隐世的气度,韩偃的挑战不见得让她起兴致,甚至因此走出书院。”

    王淳圣皱眉,他没有见过锋林书院的首席掌谕,却无数次听人提及,书院首席掌谕虽在帝都,可同样没几人真正见过,除了大人物偶尔谈及,便是首席掌谕的弟子在外吹捧,将其描绘的宛若仙人。

    寻常隋人或许不闻其声,但在隋的大物总会有所耳闻。

    只因西覃瞒得够深,就算听闻其人,也没办法确信有其人。

    那么韩偃的目标便怎么都无法避开锋林书院的首席掌谕。

    这也是一种试探。

    韩偃的蔑视,让得覃年青辈修士义愤填膺。

    甄沛决凝声说道:“隋白袍果然是极其自傲之人,但这里是西覃,我在瑶池境战力排在前三,温暮白输给你仅是未占地利,多数是打平的,我虽承认你很强,也确实很难赢你,可也有自信让你见点血!”

    韩偃挑眉说道:“你这番话真是没有半点威慑力,不如不说。”

    甄沛决面色通红,他是有跟韩偃一战的勇气,但也不是白痴,说出什么必赢韩偃的话,否则又把温暮白置于何地?温暮白西覃年青辈最强是公认的,没人不服。

    “手底下见真章吧!”

    隋境如何,此刻没人管,但这一战肯定被整个西覃大人物注视着,甄沛决必须全力以赴,打出最精彩的一场战斗。

    覃瑶池境年青辈战力第三虽是自诩,可甄沛决的确有着非同一般的能耐,他剑出时,奈何海上浪花席卷着,厚重地意境铺满场间,竟惹来天地变色。

    澡雪境自无弱者,同是澡雪境的对手间才会分出弱者。

    “不愧是瑶池战力第三的甄沛决!虽已不惑,晋升澡雪也尚短,可散发的气息之强,竟恐怖如斯!”

    场间年青辈修士在惊叹。

    雅苑里的陆司首也点评道:“哪怕是自诩瑶池年青辈第三,但彰显出的实力也没弱上几分,确有入前五的资格,可他面对的是韩偃啊,抛开别的,只用事实说话,他赢不了,甚至很难伤到韩偃。”

    王淳圣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的韩偃。

    面对甄沛决声势浩大的剑招,韩偃仅是轻描淡写的拔剑,一切便尽数归于平静。

    年青辈修士们满脸震惊。

    甄沛决则面部僵硬。

    韩偃拔剑再到剑入鞘,无非眨眼间,只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

    甄沛决的气势便土崩瓦解。

    他只觉手里的剑如山重,持剑的手在颤抖,最终闷哼一声,剑跌落在地。

    整个人也踉跄数步,面色惨白。

    这哪里是什么精彩的战斗,甚至都没有真正打起来。

    甄沛决便已一败涂地。

    覃年青辈修士更真实清楚了白袍韩偃的份量。

    因韩偃再次举剑,剑未出鞘,仅仅是举着,剑气便瞬间压得一众西覃年青辈修士无法抬头,纷纷倒地。

    他们内心骇然!

    韩偃是怪物!

    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那副画面其实称得上精彩。

    韩偃只出一剑,并举起手里的剑,数十位西覃年青辈数得上名号的修士,齐齐跪倒。

    陆司首面色难看。

    虽然在场的年青辈修士本就与韩偃未在同一层面,有此结果是必然的,但他们败得如此干净利落,实是让西覃颜面有损。

    韩偃无视他们,径直走过去。

    他的目标是帝都。

    那么自然会是一路挑战,败尽西覃年青一辈。

    他没有经过雅苑,但却驻足凝视雅苑。

    陆司首沉声说道:“虽是挑战,却也是点到为止,你真正想挑战谁,去找谁便是,不必做出折辱西覃年青一辈之举。”

    韩偃淡然说道:“我自是点到为止,他们都无碍,我前往帝都,顺便再挑战些人,他们输了怎么想与我无关,若拒战,我也不会说什么,所以您该叮嘱他们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陆司首眉头紧锁,真正年青辈的拔尖者,怎会不战而退?若真是如此选择,反而是更大的耻辱。

    韩偃反问道:“你没有想借何郎将的事情刺激我?”

    陆司首说道:“那也得能刺激你,我确实认为何郎将比你更强,但我也清楚,你的心境如止水,强弱仅在一时,你自有能再把何郎将踩在脚下的信念,而且我很相信曹崇凛的眼光,数百年来,他承认的,可只有你一个徒弟。”

    韩偃面无表情,作势欲走。

    王淳圣的声音忽然传来,“温暮白在闭关,所以你见不到他,又或者你本来也没想见他,年年都打,也该打烦了,你真想挑战西覃所有年青一辈,帝都锋林书院,怎么都得走一趟,在那里,你会败。”

    韩偃若有所思,轻声说道:“我入覃,没想败。”

    王淳圣笑道:“那我很期待,你落败的那一刻。”

    韩偃径自离开。

    陆司首看着王淳圣,说道:“是陛下的意思?”

    王淳圣点头说道:“刚刚帝都来了消息,要引韩偃入书院,想来陛下会做好安排,我其实也很好奇,书院那位首席掌谕,究竟是何等人物。”

    陆司首感慨道:“自当是惊才艳绝之辈。”

    ......

    西覃瑶池境,剑宗山门。

    这里无处没有剑。

    剑气冲霄,使得寻常人难以靠近。

    纵是覃国师,也得从山脚开始登山。

    但他毕竟是国师,很快就有人从山上下来。

    那是一位姑娘,看着很年青的姑娘,其实却是剑宗当代宗主,剑圣的唯一真传。

    那么拜师剑宗宗主的青雉殿下,自然也得了剑圣真传。

    剑圣毫无疑问是西覃最高的那座山。

    哪怕是国师,也得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隋侍月。”国师看着山上行来的身影,微笑唤出她的名字。

    隋是隋国的隋,但人是西覃的人。

    “柳谪仙。”隋侍月也唤出国师的名字。

    国师笑道:“没礼貌。”

    柳谪仙要比剑圣更年长,他是西覃第二高的山。

    尽管剑圣在他面前是小辈,而且小数辈,尽管剑圣也很尊敬他,可丝毫没有妨碍国师尊敬剑圣,同样的道理,柳谪仙自然没有必要对更小数辈的隋侍月满是敬意,那么隋侍月对他也没什么敬意。

    虽然很古怪,但双方都没觉得有问题。

    隋侍月看着年青,其实骨龄过百,柳谪仙没有不识趣的提及这件事,上山途中便直言道:“我来见青雉殿下,是想让他下山实修。”

    “因为韩偃入覃一事?”

    柳谪仙点头说道:“身为老师,你觉得青雉有几分胜算?”

    隋侍月面容清冷,身着白色剑袍,行走间自有剑意伴随,若非国师,换做旁人,怎么也得离个百丈开外,否则容易被剑意杀死。

    非是隋侍月不懂内敛,而是除了必要的时候,她不愿意内敛,其实归根结底,便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答非所问道:“隋国有一位弱冠澡雪?”

    柳谪仙诧异道:“莫非青雉也是?”

    隋侍月说道:“青雉入剑宗至今,便也没有再回帝都,世间皆不可闻,青雉九岁修行,十二岁入洞冥,但他其实可以在九岁那年直入洞冥,是我的老师建议,让他在筑基阶段多待些年,而晋入澡雪时,青雉十九岁,在弱冠前。”

    柳谪仙抚掌笑道:“看来我仍然小觑了青雉,有剑圣亲自帮他打牢根基,青雉入澡雪,便该是最强的澡雪。”

    隋侍月说道:“青雉终究没有正经的实战,他目前未必是温暮白的对手,自然也不会是韩偃的对手,剑宗弟子间的演练,纵然充斥杀机,也非真正人间杀机,让他下山去打赢韩偃,仍需要点时间。”

    柳谪仙朝着隋侍月说道:“没关系,若陛下能让书院首席掌谕出手,青雉自然没必要太早入世,所以他有时间变得更强,那么此事便劳烦你了。”

第一百零四章 你不认得我

    姜望抚着脑袋自榻上起身。

    接连数日,他一日比一日更虚。

    不管事前有怎样的防备,依旧难以找到半点痕迹。

    姜望面色苍白,半躺在榻上。

    夜游神自神国里飞出,落在姜望面前的被褥上,祂抖了抖翅膀,说道:“我时刻在盯着,也在注意神国,丝毫异常都没有,偏偏你只有在睡着时,次日醒来才会变虚,表面上很符合梦魇入梦,可梦魇无需等人睡着,总而言之,你遇到麻烦了。”

    姜望抬了抬酸涩的胳膊,说道:“我想到主意了。”

    没能夜游神询问,敲门声忽然响起。

    是燕瞰和郑捕头来了。

    推门而入的是小鱼。

    因几日里皆是瞒着小鱼,虽然变得更虚,但歇息一会儿也能让人无法从面相上看出区别,所以此刻她见到刚醒来的姜望,便很紧张的说道:“公子,你面色怎会这么差?”

    姜望随口说道:“我面色几时好过?”

    小鱼并非这个意思,但姜望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而是朝着站在门外的燕瞰及郑捕头问道:“多日不见踪影,此次来找我,想是查得很清楚了?”

    燕瞰盯着他,说道:“姜先生。”

    姜望微怔,说道:“你去查我了?”

    燕瞰说道:“其实我也没怎么查,你的名字已经遍及苦檀,弱冠澡雪,磐门刀斩妖王,姜先生确为修士,而且是我难以想象的强大修士,你自然没理由也不屑于杀王遥骞,如此我更愿意相信姜先生所言的梦魇的确存在。”

    姜望颇为无语的说道:“只是因为这些,你就相信我了?”

    燕瞰说道:“我很向往修士的世界,而姜先生降妖除魔,护磐门百姓及弱小修士,也曾在浑城抵御大妖,于昔南小镇铲除邪道天师,揭露月满西楼李谀的阴谋,这一桩桩事情,让得苦檀各地都在传颂姜先生,我自然很难怀疑您。”

    姜望略有惊异。

    想到何郎将曾说要弥补过错,莫非只是传扬他是个好人?

    但不管是善名又或是恶名,名声终究出来了,弱冠澡雪和刀斩妖王的事情仅仅是没有夸张描述,皆如实散布,以前做的事也都或真或假的人尽皆知。

    而且表面上的确是事实,他自己也没办法辩驳什么。

    郑捕头满是敬畏的朝姜望见礼,说道:“我们着重调查了钱家,当初他们笃定钱家小姐,也就是钱施贻死于意外,确有隐情,是因钱家养妖。”

    姜望挑眉问道:“什么妖?”

    郑捕头回答道:“镇子十数年不见妖迹,哪怕是魍魉也是偶尔出现,因此我们对妖怪的了解很少,但镇守府衙里毕竟有关于妖怪的记载,我们通过钱家人的描述回去翻阅妖录,基本能证实为白菻的妖怪。”

    燕瞰随即说道:“然后我们才弄清楚,未曾化妖的白菻其实算不得妖,仅是拥有更高智慧的寻常兽类,待得白菻又再成长些,方才会拥有些奇异的能力。”

    “钱家人不懂这些,他们只坚信养妖的事情不能传扬出去,是因怀疑钱施贻死于白菻之手,所以才不想让镇守府介入,而我们未在钱家找到那只白菻,说是莫名其妙不见了。”

    姜望点头说道:“很多大族都在养白菻,主要作用是看家护院,也能保护族中年轻子弟,只要看管得当,的确不是什么要紧事,就像养狗养猫一样。”

    “但你相信钱家人说白菻不见了?钱施贻又是否真的死于白菻?若是未曾化妖,白菻可做不到让钱施贻无伤无病的安稳死去,而且被豢养的白菻其实很护主,反噬主人的情况数十年难遇。”

    燕瞰沉默片刻,说道:“我们仅是寻到些蛛丝马迹,又用我们最擅长的方式,让钱家人不得不托盘而出,哪怕钱家人依旧有所隐瞒,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许多事情便也做不成。”

    姜望想了想,问道:“钱家在哪里?”

    郑捕头指了方向,并很详细的描述了位置,方又询问道:“姜先生要做什么?”

    姜望说道:“看看钱家人究竟有没有撒谎。”

    第二类真性已然出窍。

    但在郑捕头和燕瞰看来,什么都没有发生。

    因此郑捕头很困惑,“姜先生只是看一眼就能清楚?”

    姜望笑道:“这便是修士啊,当然,得是很强的修士。”

    他不仅仅是看钱家人有没有撒谎,而是看到了更多。

    所以在话音刚落,姜望面色就变得更苍白了些。

    钱家人有数十口,要读取他们所有人的记忆,神国力量没有涌现的情况下,姜望自然会受到些影响。

    好在这种影响很小,毕竟钱家里皆是普通人。

    姜望依旧半躺在榻上,语气很平静的说道:“在钱家人眼里,钱施贻确是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的大家闺秀,而且性情温婉。”

    “钱家最初养白菻,仅是将其当做寻常宠物,后来因偶然的机会,白菻从钱施贻那里接触到了符炁,那是一种生香符,能让房间里铺满自己最喜欢的香气,持续半旬之久。”

    姜望斟酌着措辞,他没有直接讲述钱家人的记忆,而是也有自己的视角,“因此使得钱家人以为白菻很喜欢钱施贻,便时常会让白菻跟着她。”

    “直至数年后,本就有些道行的白菻借着符炁,虽距离化妖仍旧遥不可及,却也俨然能勉强称得上神兽二字,让得虽富裕其实没有太大家业的钱家在此后数年间成为数一数二的豪绅。”

    “期间某些事也让钱家家主怀疑白菻是妖怪,可面前的事实,让他纵然知晓白菻是妖,也没有做多余的事情,甚至更全心全意养着白菻。”

    燕瞰及郑捕头皆怔然看着姜望。

    前者更惊艳修士的能力,明明姜望什么都没做,却如数家珍一般道出钱家的往事。

    姜望纯粹是在讲故事,没有别的情绪,“钱家直至今日,虽依旧没能超越王家,但跟王家有了婚约,算是成了一家。”

    “因白菻多数是跟着钱施贻,哪怕钱家家主后来不让钱施贻再把白菻带出去,可事实上,钱施贻游湖落水的时候,有偷偷带着白菻。”

    “因此才让钱家人怀疑是白菻所为,毕竟他们也清楚,与妖为谋,终受其害,又要隐瞒白菻的事情,便笃定钱施贻死于意外,而白菻其实在钱施贻身死后,便已跑走了,没有回钱家。”

    燕瞰沉声说道:“虽然白菻跑了,可养着白菻是事实,钱家人自觉有罪,便让钱施贻的冤屈无处可申,以求自保,但其实没人会在意未化妖的白菻。”

    郑捕头感叹一声,又很好奇的问道:“钱家起势,真的是因为白菻?”

    姜望摇头说道:“神兽白菻确有奇异之处,甚至能与气运相接,可钱家的白菻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神兽,自然做不到让钱家起势,归根结底,是钱家人自己的努力,只因得知白菻是妖怪,又有诸多巧合,让他们把自己努力得到的东西归结为是白菻的缘故。”

    郑捕头哑口无言。

    燕瞰则皱眉说道:“虽然弄清楚了钱家笃定钱施贻死于意外的原因,可依旧没能找出钱施贻是怎么死的,这里面也没有王遥骞的身影。”

    郑捕头表情复杂说道:“王遥骞死于梦魇应属实,钱施贻也很像是死于梦魇,但唯有招惹了梦魇才行,否则梦魇没有任何理由盯上她,原本只是王遥骞的案子,可现在看来,三个月前就已身死的钱施贻才是大案。”

    不管怎么猜测,有关钱施贻的案子,却没有任何线索能真正梳理头绪。

    燕瞰说道:“那只白菻是关键。”

    姜望也说道:“既然白菻是跟着钱施贻的,而且没有丝毫证明白菻陨落的痕迹,它便很大可能活着,必然会目睹钱施贻的死。”

    “但梦魇的需求其实仍然模糊,若王遥骞是最低标准,那么小镇里又有谁符合,会成为梦魇下一个目标?梦魇轻易不会出现,又或者以前没人会想到是梦魇作案,可只要它出现,便没道理轻易离开。”

    梦魇数量少是一回事,亦怕招惹到极可怕的修士,毕竟要说起穷凶极恶,修士在某方面会更恶,所以梦魇要么藏着,要么就得一次吃个饱,断然不会到处蹦跶。

    燕瞰严肃说道:“我会通禀镇守大人注意此事。”

    姜望点头说道:“查案是你们的事情,目前无非是两条路,找到那只白菻,注意小镇里是否有其他符合梦魇的目标,若有情况,我会出手。”

    ......

    姜望直接在榻上歇着,哪也没去。

    他得设法弄清楚自己遇到的问题。

    而且已经有了主意,只等着夜色再次降临。

    这次小鱼守在姜望旁边。

    时间流逝,很快暮色掩昼。

    姜望看着打地铺的小鱼,轻声说了句,“睡吧。”

    他们一整日都没见到阿空,阿空也没来找他们,但姜望其实很清楚阿空都在做什么。

    毕竟有多日接触,阿空又喜欢到处乱窜,得知燕瞰能做得一手好菜,便跟着燕瞰一起去查案,算上郑捕头,阿空是三人里最厉害的,自然也会是很好的帮手。

    虽然姜望直接便躺下睡了,但小鱼心里清楚今夜肯定会发生点什么,因此很难入睡。

    而姜望其实不算真的睡着,他的意识此刻已在神国里。

    他的身躯是的的确确‘睡着’了。

    姜望也无法判定在神国里注视着有没有用。

    神国此前没有反应,无非是两种情况。

    是来者对他没有丝毫威胁,或是有某种特殊的法门,而夜游神在神国里也从未发现过问题,若是后者,便意味着对方能影响到神国,可姜望毕竟与夜游神不同,能否抓到目标,在此一举。

    已至子时。

    姜望始终盯着,尽量做到眼睛都不眨一下。

    终于,他发现了一些端倪。

    明明很正常,但总觉得房间里出现了第三个人。

    因在神国里清醒着,他很快便体会到一阵不适感,没有任何犹豫,他意识脱离神国,借助神国力量的残余让身躯苏醒,第一时间抓向前方,触及到的是很真实的感觉。

    李神鸢大惊失色。

    最开始只想让姜望不得醒来,且无法感知到她,后来为更稳妥,她用言出法随让整个客栈所有生命及可能接近客栈的人或妖都无法感知且无法看到她,虽然会多些消耗,但她认为是值得的。

    数日里都没什么问题,她怎么也想不到今夜会发生意外。

    好在李神鸢很快就冷静下来。

    虽然被姜望紧紧抱着,而且姜望也已经睁开眼睛,渐渐露出震惊又愤怒的表情,可李神鸢仅是轻描淡写说道:“你不认得我。”

    姜望面部表情僵住。

    李神鸢则明显虚了些。

    毕竟是与记忆相关,直接抹掉别人的某段认知记忆,是她目前难以随便施展的能力,得益于前几日从姜望身上得到的好处,李神鸢仅仅是虚弱了些,并无大碍。

    但她刚刚松了口气,正打地铺的小鱼忽然起身。

    没有感知到李神鸢,可她能察觉到姜望的异常,见榻上姜望姿势怪异,小鱼上前,却碰到了李神鸢伸在床榻外面的脚,李神鸢反应过来,便要挣脱姜望的手臂,只是小鱼出手更快。

    李神鸢毕竟只是洞冥境巅峰的修士,而且此刻状态不佳,不用言出法随,根本不会是小鱼的对手。

    为自身安全考虑,李神鸢只能撤除前面的言出法随,让小鱼得以看到她,目的是减少损耗,紧跟着便再次用出新的言出法随,是面对姜望时说得那句话,“你不认得我!”

    小鱼愣在原地。

    李神鸢变得更虚,面色苍白。

    前面已经抹掉姜望的相关记忆,那么用别的方法解决小鱼的问题,便意味着抹除姜望记忆这件事没有了意义,所以李神鸢只能用相同的方式,否则就白白浪费了。

    她仍然趴在姜望身上,低眸看着其雪白脖颈,哪怕明知此时需得尽快离开,但饥饿感让她怎么也移不开目光,直至姜望眼神逐渐变得清醒,两人四目相对。

第一百零五章 姑娘请自重

    那是两张很好看的脸。

    屋里很昏暗,月色只能很勉强的透过窗户照出淡淡银辉。

    姜望静静躺着,意识到自己正搂着对方,他默默松开,满脑袋都是雾水,只想着,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

    李神鸢同样很平静,她自顾自起身,没有说任何话,直接便推门离开。

    但她刚刚踏出左脚,姜望忽然说道:“等等。”

    李神鸢有些紧张,表面上却很无所谓的说道:“何事?”

    姜望看了一眼愣在旁边的小鱼,又凝视着李神鸢的背影,问道:“你是谁?”

    李神鸢淡然说道:“走错屋了。”

    姜望挑眉说道:“洞冥境巅峰修士,会走错屋?”

    李神鸢回眸看向姜望,说道:“我有伤,很虚弱,出点意外不行么?”

    看着李神鸢苍白的脸色,姜望无言以对。

    但在神国里正注视着此幕的夜游神险些笑出声来。

    祂目睹了全部经过,自然清楚李神鸢用得是言出法随,不管前面李神鸢是如何做到让祂这位神只都无法感知且看到的,可李神鸢仅是让姜望和小鱼不认得她,里面没有夜游神的事。

    仿佛看戏一般的夜游神,没有丝毫想告知姜望的意思。

    李神鸢的言出法随确实有点造诣,姜望真的已经不认得她,心里更没有任何怀疑的念头,因无疑自然很难生疑。

    虽能让在神国里的夜游神也被影响,但不能真正影响神国,只因她做的事情确实对姜望没有太大的威胁,而姜望能借着神国苏醒并看到她,便是破除了李神鸢的言出法随。

    正如此前李神鸢没办法直接杀死褚春秋,甚至难以伤到褚春秋,那么其余的影响便显得无关紧要,至多是让人气急败坏。

    更让夜游神在意的是李神鸢能凭空一句话直接抹除别人的记忆,若用得好,确是很厉害的手段。

    若等李神鸢成长起来,限制不断被打破,那是神也要畏惧的力量。

    烛神战役里多少妖王面对儒家圣人,半点反抗能力都没有,若非烛神过于强大,儒家圣人的言出法随依旧存在限制,那场战役轻而易举就会结束。

    归根结底,是烛神清楚圣人的威胁,儒家因此成为首要被针对的目标,烛神亲自出手,更与众仙神纠缠,以最夸张的手段,使得圣人太早陨落,否则结果也不会那般惨烈。

    夜游神紧紧盯着李神鸢。

    祂依旧难以相通,哪怕是极其无关紧要的事情,依照李神鸢目前的能力,也很难影响到祂,甚至是在神国里的祂。

    夜游神觉得李神鸢是有秘密的,而且可能是天大的秘密。

    越是盯着她看,这种感觉便越强烈,渐渐的夜游神甚至不敢再看。

    那是非常诡异的事情。

    就算李神鸢能用出言出法随,但也比神都的帝师差远了,更遑论旧古圣人,那么惧意又从何而来?

    夜游神没有了看戏的想法。

    祂退到神国里最远的位置。

    ......

    因李神鸢那句‘你不认得我’,姜望便把与其相关的所有事情都忘记了,包括他近些日子莫名变得很虚的问题,所以哪怕李神鸢目前的言出法随能力有限,但在细节方面却又很夸张。

    那不单单是一句话,而是能从一句话里延伸出更多的事情。

    于是,李神鸢便比姜望更虚。

    虽然没怎么相信李神鸢走错屋这件事,但姜望确实没有从李神鸢身上感知到敌意,反而察觉到了一丝渴望,他经常会从别人身上感觉到类似的情绪,起因便是他的脸,只是姜望从未在意。

    李神鸢的情绪会更强烈,甚至有些病态。

    姜望不解也很抵触。

    哪怕勾栏听曲四个字以前常挂嘴边,但面对李神鸢此刻的状态,姜望仍是第一时间想敬而远之。

    其实李神鸢已经很克制了。

    若非用出消耗颇大的言出法随,她不至于如此。

    想着借机离开,可如果没能最快恢复,就会有危险,相应的,付出代价让姜望遗忘,若再动手,且不说没有万全把握,她已然无法再用言出法随,那么姜望一旦反击,她依旧很大可能会死。

    念及此,李神鸢试探般的说道:“虽是走错屋,但也是缘分,我有个请求。”

    姜望挑眉说道:“我不答应。”

    他自然会觉得李神鸢的请求很荒谬。

    而且他现在很虚,容易出事,何况小鱼还在,若答应了,脸往哪搁儿?

    咱可是正人君子。

    李神鸢急切道:“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姜望义正严词道:“姑娘请自重!”

    李神鸢自顾自说道:“我想借你点血,不需太多,目的是治病,也是治伤。”

    姜望满脸错愕。

    虽然跟自己想得不一样,但依旧很荒谬啊。

    “我的血能治病?能疗伤?”

    李神鸢说道:“自然不能,但对我可以。”

    姜望皱眉说道:“我不理解。”

    李神鸢想了想,说道:“我其实也不理解,方法是老师告诉我的,你是我目前找到的唯一符合的目标,事实证明的确有用。”

    姜望举一反三,很快想到关键,质问道:“你什么时候证明的?”

    李神鸢自然不会说,除非她撤除言出法随,否则姜望很难想得起来,原本该是笃定的,可前面姜望毕竟挣脱了言出法随,看到了她,那么意外没有发生的时候,姜望确实不会记起。

    两个言出法随的难度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想要挣脱自然更难。

    姜望没理由,也不会同意这件事,在他眼里,与李神鸢毕竟是初次见面,这种荒唐的要求怎么可能会答应?

    李神鸢只能离开,继续待下去,她会难以抑制,那么最终结果会被姜望杀死,自行恢复的速度虽然缓慢,但不至于会死,除非很倒霉的遇到危险,所以她没有距离姜望太远。

    姜望看向小鱼,疑问道:“你为何也在我屋里?”

    小鱼茫然道:“是啊,好奇怪。”

    看着屋里的地铺,姜望心中难免生疑,小鱼显然已经是直接住在屋里了,但为什么?

    前面又发生了什么?总得有个原因啊。

    纵然生疑,姜望也没有丝毫记起李神鸢让她忘记的事情。

    让小鱼回自己屋,姜望意识来到神国里。

    他原想询问夜游神是否知晓什么,却看到夜游神躲得很隐秘,只因神国里的一切对姜望来说都是无所遁形的,所以才轻易而举就发现了夜游神。

    数座山峰间皆有洼地,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木,枝繁叶密,甚至将得上空也遮盖,唯独能露出湖泊少许,溪间有鱼,湖泊自然也有,虽生物仍稀少,却也与外界天地无甚差别。

    夜游神如寻常鸟类,躲在最茂密的枝叶下,祂紧闭双目,缩成一团。

    姜望抬头看着祂,说道:“你在作甚?”

    夜游神睁开眼睛,仿若很平静般说道:“她有问题。”

    “谁?”姜望刚起疑惑,便意识到应该在说李神鸢,随即眉头紧锁,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夜游神很犹豫,祂没有能直接洞悉李神鸢的秘密,可猜也能猜到一些,毕竟能让祂感到畏惧,非是寻常角色。

    祂不懂李神鸢究竟想对姜望做什么,只能证明并非恶意,祂想提醒姜望,却又不敢明确提醒,仅是再次说道:“你得多些防备,但若非必要,也得尽量客气些。”

    让神畏惧的只有更强的神,又或是稀有而强大的妖,这二类仅在于最巅峰的存在,否则只是更强,没必要畏惧,是强大到能轻易抹除祂,才值得畏惧。

    更有一类,是生而畏,那便是仙。

    夜游神无法判断李神鸢属于哪一类,但那股畏惧很强烈,祂已经数百年没有感受到过。

    那么不管祂有没有对姜望说实话,结果其实都无法改变,让姜望有警觉便够了,否则祂很担心,姜望在知晓自己变得更虚是因李神鸢的缘故,只会出现最糟糕而且也是死得更快的结果。

    只要李神鸢没有想杀姜望,那虚就虚嘛,又不会死。

    离开神国的姜望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反而更困惑了。

    他意识到这里面问题很大。

    直至第二日,燕瞰的到来。

    姜望很清楚记得要帮燕瞰查案的事情,便也因此想到这里面存在的逻辑问题。

    他为啥要帮燕瞰?

    郑捕头和阿空是跟着一块的。

    阿空很奇怪的没有找吃的,更像是吃得很饱回来的。

    燕瞰身上明显有烧菜的烟火气。

    虽然姜望在审视他们,什么话都没有说,但郑捕头不觉有异,先是尊敬行礼,方才说道:“镇守府衙已经彻查所有符合梦魇袭击目标的人,自王遥骞后,再没有第二人死去,所以我们怀疑梦魇已经离开,毕竟已有数日,梦魇没必要故意躲着,除非是忌惮姜先生。”

    燕瞰则说道:“我们找到了那只白菻的一些踪迹,需得姜先生帮忙。”

    姜望若有所思。

    他清楚自己肯定遗忘了什么。

    要么是遗忘符,要么就是帝师的言出法随。

    前者无需在意,因想让澡雪境修士遗忘某件事,需得大量符箓才行,他就算忘了,夜游神也不会忘,更不会看着他被人贴符箓。

    由此便能得见,李神鸢会言出法随。

    他没理由怀疑帝师。

    李神鸢莫名出现在自己屋里,夜游神又说她有问题,哪怕夜游神的话也有很大问题,像是在顾虑什么,但姜望能怀疑的目标只有李神鸢。

    归根结底,李神鸢的言出法随相距帝师甚远,事情本身虽然被抹除,但旁的事会让人生疑,哪怕依旧想不起遗忘掉的事情,可只要认真思考,问题就仍然存在。

    姜望点点头,他没有带着小鱼和阿空,是因觉得梦魇的事情可疑,武夫难以应付梦魇,或者说小鱼和阿空相比梦魇太弱了。

    姜望把第二类真性留在客栈保护她们,独自随燕瞰和郑捕头前往发现白菻踪迹的地方。

    虽然第二类真性更强,但只要让神国力量涌现,姜望自己才是最强的。

    目的地是在小镇外面十数里的荒林。

    姜望很难步行来到这里,所以坐着马车,花费的时间也就长了些。

    燕瞰和郑捕头心有疑惑,却没有直接问出来。

    毕竟是姜先生,许是有着什么想法。

第一百零六章 拂魈伶人

    荒林里自然很荒芜,枯草遍地,枯树成群,三三两两的黑鸦落在枝头,发出渗人的啼叫。

    郑捕头驾着马车,燕瞰与姜望坐在车厢里,他解释道:“传闻在十五年前,此地有大妖出没,前来斩妖的修士尽数命丧,最终是青玄署派来最精锐的镇妖使,甚至有那位刘行令亲自出手,才斩杀大妖,自那之后,此地愈加荒芜,像是彻底没了生机。”

    想到此处僻静,鲜少有修士出没,妖怪大部分只在书上得见,姜望便好奇道:“你竟知晓刘行令?”

    燕瞰说道:“我向往修士,但其实更喜欢查案,青玄署便是可以修行又能查案的地方,所以我很向往青玄署,自然会想方设法的多些了解。”

    姜望更好奇的问道:“青玄署的职责不是统辖修士及降妖除魔么?”

    燕瞰惊异道:“人间妖怪横行,镇守府和郡守府如果遇到此类难以应付的案件,自然得有青玄署接手,姜先生怎会不知?”

    姜望了然道:“没怎么在意过罢了。”

    燕瞰愿意了解,自然便知晓多一些,就像很常识的问题,姜望却一概不知。

    他仍在车厢里坐着,燕瞰跳了下去,因是已经查清楚的事情,所以郑捕头直接就把马车停在有线索的位置,随着燕瞰指向某棵枯树,姜望便注意到树上有爪痕,破损的树皮间有几缕微黄的毛发。

    燕瞰说道:“我们有向钱家人佐证,基本能确信是那只白菻的毛发,钱家养的白菻是只猫,寻常很温顺,偶尔也会变得凶戾,但只是有些脾气,除了钱施贻这件事,白菻从未伤人。”

    姜望平静说道:“最初白菻就如猫狗无异,渐渐又如虎狼,直至化妖或化神,钱家白菻已有道行,但依旧会与钱家人亲近,尤其是钱施贻,它会因护主而伤人,此地相距钱施贻游湖的位置较远,白菻为何来到这里?又很明显在这里与某人或某物起过冲突。”

    郑捕头疑问道:“是梦魇么?”

    姜望说道:“梦魇是无形虚幻的,寻常情况下,白菻无法捕捉梦魇,自然也没能耐与梦魇战斗,两者战斗的方式就截然不同。”

    “但如果钱施贻确死于梦魇,那么白菻就可以在一瞬间捕捉到梦魇的妖气,它许是追踪梦魇而至,却绝非是与梦魇起了冲突,此间并无妖气,也可能是荒林难以储气,最好找找是否有其他线索。”

    郑捕头应声而去。

    燕瞰则闷声道:“此案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姜望看了他一眼,说道:“王遥骞死于梦魇是无疑的,问题在钱施贻是怎么死的,我在想,除了梦魇直接入梦,还有什么人或者妖怪能做到让她像是死于梦魇?”

    “要么答案很简单,就像我们先前说的,是王遥骞故意让钱施贻招惹到梦魇,那么需要解开的问题便只有王遥骞会这么做的理由,再者,便是除梦魇和王遥骞外,此案里仍有别的存在。”

    燕瞰捏紧拳头,说道:“但我却更兴奋了。”

    姜望默然无语。

    燕瞰同样是对他而言相当于常识的事情了解不够,因此需得他提醒,而燕瞰真的踏上修行路,更了解这个人间,他也就没什么能帮上的了。

    所以哪怕有着相同的困惑,但姜望并没有费心思考,只是在车厢里默默看着燕瞰和郑捕头寻觅可疑的事物。

    很快,郑捕头叫喊起来。

    姜望只能下得马车,在某处斜坡下,正躺着黄白两色的一只猫,且已没了气息。

    “是白菻。”

    燕瞰从坡上跃下,细细检查一番,说道:“大约死在半旬前。”

    郑捕头皱眉说道:“也是在王遥骞死之前。”

    姜望四顾荒林,说道:“杀死白菻的东西应该早就离开了。”

    郑捕头有些愤慨道:“线索又断了。”

    燕瞰则询问姜望道:“姜先生能否看出来,白菻是死于妖怪手里,还是别的?”

    姜望蹲在坡上,注视着死去的白菻,眉头紧锁,随即也在心里询问夜游神道:“白菻身上残留的气息很古怪,距离远点,甚至无法感知到,荒林本就奇怪,此事倒也显得正常,只是那股微弱的气息,似妖又似修士,难以分辨,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是有妖怪和修士都对白菻出手,气息也该是很清楚的,不会呈现出明明只有一道气息,却分出两类的情况。

    夜游神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姜望的问题。

    祂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你们最好快点离开。”

    姜望皱眉道:“杀死白菻的东西还在这里?”

    夜游神说道:“目前没在,但无法保证会不会回来,那是一只妖王,而且拥有很奇异的神通,绝非磐门外你斩杀的那只妖王能比,若遇上了,便是很大的麻烦。”

    姜望心里有疑问,但没有继续发问,直接朝着燕瞰说道:“把白菻扔这儿,回小镇!”

    话音落下,他便转身走向远处的马车。

    郑捕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姜望神情有些凝重,他意识到某种问题,赶忙呼唤燕瞰一声,着急忙慌地追上姜望,“姜先生,可是有什么危险?”

    姜望其实已经走得很快了,甚至有些气喘,但依旧被郑捕头两步追上,看着郑捕头跑过又返回来,然后露出很茫然的表情,再次问道:“姜先生,没有危险?那是有别的事?”

    前面气氛明显有情况,可姜望又走得很慢,郑捕头难免怀疑自己会错了意。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郑捕头,姜望相当无语。

    随后跟上来的燕瞰也露出不解的神色。

    姜望默默盯着前方,说道:“危险已经来了。”

    燕瞰和郑捕头齐齐望去,忽见马车旁边多了道身影,很高大,约莫两丈,体型很匀称,不会因太高而显得怪异,但两丈高已经很怪了好嘛!

    燕瞰第一时间看向姜望,难掩有些震惊的语气说道:“是妖怪?!”

    姜望没有说话。

    拉车的两匹骏马在嘶鸣,很是恐惧,但被看了一眼,便直接安稳下来。

    那道身影除了身高皆与人无异,穿着略显花哨,肤色惨白,像是涂抹了胭脂般,自眉心处至人中位置有着一道红,眼睛也好似烟熏,乍一看是伶人的扮相,但姜望能清楚认知,对方就长这样,并非刻意装扮成这样。

    虽然没有从对方身上感知到任何气息,但姜望却隐隐有心悸感,那是一种潜意识,在看到对方时,便明白其危险,那是前所未有的体验,甚至与当初看到判官的感受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般级别的妖怪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苦檀境内,除了磐门,不是没有妖王么?

    在姜望表面平静,实则心里极度震惊的时候,夜游神的声音响起。

    “拂魈君!”

    对面伶人扮相模样的妖怪微微一怔,祂漆黑的眼眸盯着姜望,未曾张口,便有轻柔的声音自喉咙里传出,“当真稀奇,此间竟有人能唤出吾的名字。”

    祂伸手至腰后,燕瞰和郑捕头下意识戒备,却见其掏出一把折扇,啪地打开,轻轻摇晃,笑眯眯说道:“不错,吾正是拂魈君。”

    姜望眉头紧皱,说道:“你已百年未出世,是一直藏匿在苦檀?”

    拂魈君收起折扇,击打左掌心,说道:“汝是活了百年,还是哪个老家伙的弟子,才知晓吾的事?”

    祂打量姜望几眼,稍显意外的说道:“汝很奇怪啊,气息弱到难以置信的程度,可冥冥中吾却觉得并非如此,汝在隐藏什么?”

    姜望没有接茬的意思,自顾自说道:“我只想弄清楚你为何在这里,那边的白菻是你杀的?”

    拂魈君笑道:“小小白菻,大大放肆,吾将其无视,它却纠缠不清,无奈何,便只能让它沉眠。”

    姜望有些惊讶道:“所以钱施贻是你杀的,否则白菻不会纠缠,想必它对钱施贻的感情很深,面对你这种怪物,它都没有丝毫退却,只可惜力量相差太悬殊。”

    拂魈君点头道:“然也。”

    姜望很不解的说道:“钱施贻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让你这位道行极高的妖王亲手杀她?”

    拂魈君直接坐在马车上,好似坐着板凳,祂笑眯眯说道:“看来汝对吾的了解不够深刻,若非像那只白菻般惹吾生厌,吾向来不会伤人,但吾喜欢做生意,钱施贻仅是吾的生意而已。”

    燕瞰不知者无畏般质问道:“所以是有人雇你杀钱施贻?”

    拂魈君摇头说道:“非也,生意嘛,自是有来有往,有人想让钱施贻正常死掉,当然便也得付出代价,世间何人能雇吾?”

    姜望问道:“和你做生意的是王遥骞?”

    拂魈君脸上忽现狰狞,恨声道:“吾做了一桩坏生意,王遥骞想让钱施贻死,吾完成这件事,可在吾要收取代价时,王遥骞居然死了,做了赔本生意,吾怎能甘心!”

    姜望想到这便该是拂魈君为何依旧留在此地的原因了,是想要找到梦魇,也怪不得梦魇杀死王遥骞后,再无动作,是害怕再次入梦某人,会被拂魈君逮住。

    燕瞰则在想别的事,他再次质问道:“钱施贻死于三月前,你为何隔了那么久才找王遥骞收取代价?”

    拂魈君恢复平静,笑眯眯说道:“那是事先便议好的事情,吾做生意童叟无欺,与吾做生意的人有需要,吾自当应允,因代价吾早晚都能取。”

    话落,他面色又显狰狞,“但该死的梦魇偏偏杀了王遥骞,气煞吾也!”

    看着时常变脸的拂魈君,姜望略有头疼,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会牵扯出一位妖王,按照夜游神的说法,拂魈君是妖王里最强的,与别的妖王有天地之别。

    毕竟判官本质上是神只,虽然在修士眼里,判官也是一位妖王,但同为神只的夜游神很难真正把判官与妖怪相提并论。

    最让姜望在意的是拂魈君的背景。

    回想夜游神先前那句话,他便不由得面色更沉重。

    “拂魈君是漠章之子,漠章有四子,拂魈君是老幺,虽是妖怪,但祂们感情甚笃,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拂魈君极其不好惹。”

第一百零七章 如你所愿

    姜望竭尽所能虽可斩杀妖王,但也仅此而已,莫说拂魈君是最强妖王,更有感情甚笃的兄弟姐妹,甚至道行只强不弱,的确无论怎么想都惹不起。

    燕瞰则是依旧想着案子,他现在满脑袋都是疑问。

    “王遥骞因何故想杀钱施贻?如果钱施贻是你杀的,为何死状与被梦魇杀死的王遥骞相似?”

    拂魈君很有耐心,但并非一直都有耐心,祂看着燕瞰,依旧不张口,却有无比清晰的话传出去,配上祂那张脸,此般画面总会显得很诡异。

    “别再吾面前提王遥骞三个字,那会让吾心情很不悦,吾已帮汝等解答诸多问题,汝等也得有所回报,若真想得知真相,不妨与吾做个生意。”

    燕瞰当然拒绝。

    拂魈君做生意是要收取代价的,他并不知晓代价为何物,是否拂魈君本来也是要取走王遥骞的命,只是被梦魇抢了先,若跟拂魈君做生意就等于死,燕瞰自当敬而远之。

    但别的不说,拂魈君也是杀死钱施贻的凶手。

    看着燕瞰的某些动作,姜望神情微变。

    他没有制止燕瞰,而是朝着夜游神问道:“有几成胜算?”

    夜游神心有灵犀般知晓姜望的真正意思,回答道:“活下来的概率有四成,也许更低,但不介入此事,便应当无碍。”

    姜望沉默不语。

    夜游神的意思也很明显,是拼尽所有方能存在四成活下来的几率,那其实跟必死没什么区别。

    归根结底,他与燕瞰没什么情义可言,更没必要为此让自己陷入绝境。

    燕瞰英勇无畏。

    缉拿拂魈君归案是他职责所在。

    但他并未莽撞行事。

    虽然无法明确拂魈君的道行有多高,可他清楚记得姜望起先是想尽快离开的,曾在磐门斩妖王的姜先生,未战先退,就已经彰显出拂魈君的厉害,只是他心里对此仍有疑问。

    于是他向姜望投去问询的眼神。

    姜望对他摇了摇头。

    燕瞰顿时面色微沉。

    拂魈君突然说道:“汝等像是在打什么主意,莫非是想抓吾?”

    燕瞰直言道:“纵然是王遥骞与你做了什么生意,但钱施贻终究是你杀的,我会将此事报于青玄署,希望你束手就擒,莫要反抗。”

    拂魈君笑眯眯说道:“当真有趣,区区凡人,在吾面前保持冷静便难得可贵,竟还想让吾束手就擒,苦檀青玄署哪怕倾巢而出,亦非吾一手之敌,吾平常虽与人亲近,但汝若自寻死路,吾亦会成全。”

    燕瞰自然不信这些,他觉得近些日子与姜望相处,是有点默契的,便再次给了姜望一个眼神,意思是想让姜望把此间事通知给青玄署,想来修士的手段,能够以最快时间做到,而青玄署来人也会很快。

    姜望保持沉默。

    他懂燕瞰的意思,但没打算这么做。

    莫说刚刚杀了申屠煌,刘玄命也没在青玄署,就像拂魈君说得那样,包括刘玄命在内,苦檀青玄署上至镇妖使,下至看门扫地的,齐齐出手也不够拂魈君一只手打的,姜望没理由多此一举。

    拂魈君很强,对于姜望而言,自然是好事,那意味着能得到难以想象的养分,但拂魈君太强,很大可能养分没得到,命得搭上,目前来说,他跟拂魈君又未结怨,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说好听点,燕瞰是正义感强烈,说难听点,是愚不可及。

    哪怕真想让拂魈君归案,也得看情况而定。

    郑捕头在这件事上便比燕瞰聪明得多,他拽住燕瞰,试图劝阻。

    但显然燕瞰不听劝,他甚至又一次朝着姜望投来眼神,而这一次,姜望没懂。

    因姜望没有反应,燕瞰似是以为得到答案,便挣脱郑捕头的手,说道:“你尽快逃吧,我会留下来与姜先生缠住拂魈君,等待青玄署来人。”

    郑捕头满脸惊愕。

    姜望则满脸错愕。

    燕瞰貌似计划了什么,而姜望是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但姜望对此却一无所知。

    虽非修士,毕竟诸窍已通半窍,相比真正的普通人,燕瞰自然会强一些,他的确悍不畏死,是因想着只要拖到青玄署来人,将凶手缉拿,死了便也值得。

    姜望能够理解燕瞰的信念,却难以苟同。

    燕瞰拔剑冲向拂魈君。

    剑未落至拂魈君身上,祂甚至没有任何动作,燕瞰疾奔的身影便直接跪在拂魈君面前。

    燕瞰速度很快的往前冲,然后力道也很重的跪下。

    那副画面当真可怜中透着好笑。

    姜望没笑,郑捕头更是笑不出来。

    燕瞰跪在地上无法动弹,脸憋得通红。

    拂魈君低眸凝视着他,说道:“吾向来会给人机会,就像那只白菻是在纠缠数次后,吾才杀它,若汝二次想对吾出手,汝便也得死。”

    祂话音落下,燕瞰便能够行动。

    他默默起身,攥紧手里的剑,蓦然间再次出剑,同时嘶声喊道:“姜先生!”

    拂魈君抬眸看向姜望。

    姜望无动于衷。

    拂魈君冷笑一声,任凭燕瞰的剑劈在身上,甚至没能破开祂的衣裳。

    紧跟着,燕瞰的脖颈便被拂魈君抓住。

    将其提至比马车更高的位置。

    燕瞰挣扎着,侧目看向姜望。

    他没有理解为何姜先生不出手。

    拂魈君帮他问出了这个问题,“汝等想缠住吾,等待青玄署的人来,虽然是极其可笑的事情,但汝为何没有出手?”

    姜望平静说道:“我与拂魈君无冤无仇,自认又非是你的对手,明明能够心平气和,各回各家,何必出手。”

    拂魈君笑道:“聪明之举,但汝要眼睁睁看着他死?”

    姜望说道:“仅是一介凡人,纵然有些冲撞,想来拂魈君也会海涵。”

    拂魈君看了看燕瞰,又看向姜望,说道:“汝与吾做个交易,吾便能放过他。”

    姜望说道:“我从不与人做生意。”

    拂魈君提了提燕瞰,说道:“此人虽很白痴,但应不会指望普通人,吾见汝毫无修为,便很好奇,交易很简单,告诉吾,汝的秘密,吾放他。”

    姜望拒绝。

    燕瞰则艰难开口说道:“姜先生有斩杀妖王的力量......纵觉无胜算,仅缠它片刻,何须顾虑......我朝先生递眼神,先生未曾拒绝,何故临时反悔?”

    姜望有些无语,说道:“我没懂你的眼神。”

    拂魈君忽然放开燕瞰,紧紧盯着姜望,说道:“斩杀妖王......你是澡雪境巅峰修士?”

    姜望摇头说道:“只是寻常澡雪境。”

    拂魈君说道:“释放汝的力量,让吾瞧瞧。”

    姜望皱眉,说道:“没有必要。”

    拂魈君自马车上起身,一脚把燕瞰踢开,说道:“不管是澡雪境还是澡雪境巅峰,又或斩杀妖王一事子虚乌有,但汝已引起吾的兴趣,是沽名钓誉,是有真实力,汝得让吾瞧瞧,否则吾会直接杀了汝。”

    姜望很无奈,说道:“你这番话会让我很难办。”

    拂魈君直接抬起手臂,食指指向姜望,有无比雄厚的妖气瞬息而至,姜望当即把身旁的郑捕头推开,在接触妖气的刹那,更强的力量疯涌而出,将得妖气崩散。

    姜望发丝飞扬,衣袍猎猎作响。

    他紧闭双目,蓦然睁开,荒林里即刻变得静谧。

    拂魈君很惊讶的看着他。

    姜望则平静说道:“如你所愿。”

    拂魈君鼓掌说道:“真是让吾难以置信的力量,刚刚一瞬间,俨然迸发出堪比澡雪境巅峰的气息,此般级别的大物,吾虽不惧,可真的对他们出手,难免后患无穷,汝则不然,因汝确只是澡雪境,但拥有更强的力量,若能吞噬汝,吾亦可再上一层楼。”

    祂仿佛发现了极其宝贵的事物,显得垂涎欲滴。

    姜望眉头紧蹙。

    若非必要,他当然无需跟拂魈君死磕,但拂魈君想杀他,纵然不敌,姜望同样不会退却,只因情况不同,姜望相应的也得做出不同的选择。

    他没有怨燕瞰多嘴。

    因拂魈君真要杀燕瞰,姜望也不见得会救。

    面对拂魈君,仅有四成活下来的可能性,姜望更该考虑怎么提高概率。

    真到这种时候,姜望反而想着拂魈君能带来多少养分,那会是动力,也会让他变得兴奋。

    拂魈君使得神国力量涌现,便因此让他汲取到第一波养分。

    虽弱于在磐门斩杀妖王获得的养分,但毕竟尚未杀死拂魈君,自神国力量涌现便能直接汲取一波养分的能力出现至今,拂魈君确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养分数量。

    那毫无疑问让他能活下来的概率提高。

    但固然能借着拂魈君不断变强,可在力量悬殊的情况下,胜算没有提至绝对上风,姜望依旧随时会被杀死,又何况拂魈君有几个感情甚笃的兄弟姐妹,这才是姜望考虑再三,仍想退走的原因。

    只是此刻再想着息事宁人没有意义,接下来只有全力以赴。

    他挥手便把燕瞰和郑捕头送回小镇。

    四成胜算是把夜游神也包括在里面,但姜望其实不太愿意让夜游神露面。

    以前好说,现在难免担心神都那边,虽然国师没有察觉到因象城那座山里的情况,可毕竟是因有人提及隋帝,国师自然会有猜想。

    鱼府是被诬陷的,能诬陷鱼府的只有隋帝,姜望不需要再找什么证据。

    然而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再把夜游神藏着掖着,何况夜游神因重复神位,妖气得以被净化,隋帝真想借机发难,姜望也有说法,只是除了妖怪这件事,神只的存在终究同样是个问题。

    第一类元神在拂魈君面前没什么意义,姜望默默让身在客栈里的第二类元神与第一类元神调换位置,他必须做足准备。

    姜望手中有刀,盯着眼前的拂魈君,说道:“你的身份特殊,虽然可能有办法隐藏,所以才能在此滞留,可真的打起来,人间会发现你的存在,隋国的大物们便会出手。”

    拂魈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说道:“看来汝知晓吾最深的秘密,但有件事,汝似乎并不懂,吾父为漠章,但吾只是拂魈君,吾没有父亲的力量,人间大物皆知吾在何处,他们想杀吾,那么无论如何都能杀。”

    祂指着荒林,笑道:“可他们的确不知吾踏出泾渭之地,而此间原是潮汐胜地,遭到破坏后,便成了封炁之地,除非汝有本事让吾使出全力,否则没人能感知到吾的存在。”

    姜望哑然,好多有听没有懂的词汇。

    幸而有夜游神作出解释。

    “潮汐指炁的汹涌,自然涨落,生生不息,凡是潮汐地,便意味着炁最高涨,于修士或妖怪甚至神只而言,皆是宝地,但若有妖怪栖息,便很容易被修士围杀,因此是让妖怪又爱又惧的所在。”

    “潮汐之所以为潮汐,自然存在生炁的源湖,一旦被毁,炁不再高涨,只会持续跌落,使得此间无炁可存,便成了封炁之地。”

    “只是外物的炁想要彻底消散,也需稍许时间,所以你才能从白菻身上感知到拂魈君的微弱气息,至于泾渭之地......”

第一百零八章 那年我双手插兜

    夜游神沉默片刻,说道:“泾渭分明,便是两个极端,若说此间妖王大部分皆在奈何海,那么活得更久,在烛神战役里直接幸存的妖怪,便多数都存在于泾渭之地。”

    姜望万分惊奇,说道:“那泾渭之地里的妖怪是否比奈何海里的更可怕?”

    夜游神说道:“那是自然,拂魈君虽称得上最强的妖王,可在泾渭之地,仍处在相对底层,但拂魈君毕竟是漠章之子,在泾渭之地想来也很有身份。”

    姜望面色凝重道:“若是这般,泾渭之地的妖怪都跑出来,不就能踏碎人间?”

    夜游神说道:“祂们一般出不来,既是泾渭分明,自然与此人间不在同一处,就像奈何海前的壁垒,泾渭之地也有壁垒堵着,那是有仙人、神只、修士等力量层层加固。”

    “但在某种契机下,祂们又偶尔能出来,只是无法倾巢而出罢了,便也因此很难对人间造成危害。”

    “拂魈君应该便是在某种契机下跑出来的,虽会被人间大物在意,但只要拂魈君没有做出人神共愤之举,人间大物轻易不会拿祂怎么样。”

    “毕竟拂魈君若是陨落,祂的兄弟姐妹便能感知到,那三个家伙皆不弱于奈何海里被世人称其为第一妖王的存在,然而澡雪以上的妖怪,其实不能称作妖王,祂们自诩为神,却并非是神只的神。”

    夜游神思忖道:“我对此一直都感到很奇怪,仙人的存在无法追溯,神只之名也是诞生在很久以前,但烛神自诩为神,其下战力最高的妖怪也同样自诩为神。”

    “神只为仙人附属,妖怪应该不愿屈于仙之下,那么妖怪里的神之一字因何而来?”

    姜望试探道:“若妖怪本就源于神只,又或者神只源于妖呢?”

    夜游神陷入沉默。

    妖便是妖,更强的妖便是神,怪是修士对它们的称谓,因此妖从不否认自己是妖,但绝不会自称妖怪。

    最初的神是否便是最初的妖,夜游神无法给出确切答案。

    姜望很突兀地问道:“栖霞街里被镇压的那只妖怪,能生出蠃颙甚至乌侯,那么所谓的漠章之子,又能意味什么?天下妖怪不都是烛神之子么?”

    夜游神说道:“这其中有本质上的区别,生与生之间也不同,栖霞街里的妖怪是利用自身妖气催生出蠃颙,但其实两者没有太大关系。”

    “就像人们可以种植果蔬,也像神国里诞生的那些生物,皆因你而存在,它们当然可以说是你的孩子,可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孩子,这是很简单的道理,而拂魈君便是漠章真正生下的孩子。”

    姜望问道:“漠章是公是母?”

    夜游神说道:“没人清楚,但漠章生孩子或许并非你心里想得那样,唯一相同的就是血缘。”

    姜望说道:“我什么都没想。”

    他想得是在奈何海里那位前辈说得话,如果漠章不止一个,那便很可能是一雌一雄。

    ......

    荒林静谧。

    拂魈君轻摇折扇,祂看着姜望的眼神要比当初客栈里的李神鸢更炙热。

    毕竟澡雪境巅峰修士很难轻易吞噬,碰到姜望这般异类,此生可能只有一次,哪怕再是天赋异禀,也不会像姜望这般夸张,明明只是澡雪境,却拥有澡雪境巅峰的道行。

    祂再三夸赞,更愈加显得若渴。

    “吾前面虽碰见倒霉事,却又运气极好,是吾父垂怜,将汝送至吾面前,吾便该尽情享用。”

    姜望在意识里与夜游神说着话,同时一心二用,冷眼看向拂魈君,语气平静道:“我起先未出手,只是觉得没必要,阁下若是因此吃定我,那便大错特错了。”

    拂魈君笑眯眯说道:“那就得看汝能否把澡雪境巅峰的道行尽数发挥出来。”

    姜望皱眉,所谓澡雪境巅峰的道行仅是神国涌现所带来的瞬间膨胀,归根结底,那并非是他真正拥有的道行,拂魈君有误解,但似乎也很清楚,那股力量是虚的。

    他与夜游神的对话结束,认真看着拂魈君,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只是想再问一句,“没有别的可能?”

    拂魈君说道:“在汝饿了很久,好不容易看见一份美食,而非仅是寻常馒头,能否弃之不食?”

    姜望说道:“那我只能让你噎死。”

    拂魈君笑道:“拭目以待。”

    姜望低眸凝视手里的刀,说道:“它曾斩神,也曾斩杀妖王,但相比起来,阁下更强,所以它比我更兴奋。”

    没有别的退路,姜望只能让自己兴奋起来,长夜刀的反应确实更剧烈,那也让得姜望战意盎然。

    拂魈君盯着长夜刀,说道:“你的刀也很怪。”

    姜望执刀,摊开双臂,伸了好大一个懒腰,磅礴地气息由内而外迸溅,虽然荒林在汲取溢散的炁,但仅此而已,封炁之地不会让身在此间的人变弱,只会让炁无法离开荒林。

    “漠章与我而言,只是传说,此刻漠章之子拂魈君,真实站在我的面前,只这一件事,就已经让人很兴奋了,我不会说什么反杀你的话,因我的确没有信心,但有句话,我可以很自信的说出来。”

    姜望举刀指着拂魈君,平静说道:“我要揍你。”

    很朴素而又干脆的四个字。

    姜望此时没有丝毫多余的念头,其一是活着,其二是借机汲取养分,其三便是胖揍拂魈君。

    杀死拂魈君和揍拂魈君当然意义截然不同,因姜望觉得自己也只能做到这件事。

    那自然便要做到极致。

    想着握手言和或是留退路,俨然没有必要,拂魈君想吞噬他,目光很炽烈,姜望便无需再想别的,那只会让自己出刀的速度变慢。

    拂魈君没有因姜望颇有些放肆的话而动容,依然是笑眯眯的模样,说道:“除了家里老大,无人敢揍吾,吾反而很期待。”

    姜望很莫名的觉得拂魈君像是被家里宠着的小孩儿,那是很怪异的感觉,来得突兀。

    拂魈君的站姿很叛逆,祂花里胡哨的衣袍随风鼓荡,折扇被其别在腰间,衣袍似有口袋,祂双手入袋,微微抬着脑袋,满是轻蔑的看着姜望。

    姜望于是便觉得比之前更想揍拂魈君了。

    他的感觉没有错。

    别管拂魈君表面上什么样,内心里必然隐藏着一些‘睿智’,应该是被宠坏了。

    祂只是伪装出自己很成熟的样子。

    许是拂魈君现在很放松,又或是因有难得一遇的吞噬拥有澡雪境巅峰道行的澡雪修士的机会,祂恢复了自己真正的模样,相比前一刻的拂魈君,差别可谓很大。

    难以抑制想揍拂魈君的念头,姜望便也很快付之行动。

    有黑色气焰缓缓浮现,丝丝缕缕萦绕在姜望身后,紧跟着开始张牙舞爪,夜游神的本体自黑色气焰里呈现,双翅猛地张开,尖锐的嘶鸣振聋发聩!

    黑色气焰链接着姜望,振翅嘶鸣的夜游神仿若图腾,飓风席卷整个荒林,下一刻,姜望便向前疾冲,在拂魈君因眼前景象而惊讶的时候,长夜刀便已携裹着无穷刀意,直接把拂魈君砸倒在地。

    夜游神疾行,黑色气焰瞬间把拂魈君笼罩在内,没等拂魈君起身,夜游神便再次将其摁倒,利爪撕扯其身躯,拂魈君仍是笔直站起,但祂刚站稳,姜望的第二刀来袭。

    拂魈君横飞出去。

    姜望执刀,夜游神发出尖啸。

    两者合力斩出第三刀。

    荒林枯树纷纷化作齑粉。

    马车早已被掀翻,两匹马挣脱束缚,玩命狂奔,很快不见了踪影。

    姜望毫无间歇的欺身上前,又要斩出第四刀。

    却被趴在地上的拂魈君抬手牢牢遏制住刀身。

    祂很狼狈。

    短短瞬间,接连受击,拂魈君确实有点懵。

    夜游神再次来袭。

    拂魈君直接把姜望扔出去,撞破黑色气焰,让得夜游神身躯崩散。

    但黑色气焰转瞬凝聚,形成双翅猛地张开,一双血眸在黑焰里陡然呈现。

    姜望缓缓落地,与拂魈君互相凝视。

    占据先机的轮番攻势,虽真切胖揍了拂魈君一顿,使其看起来很狼狈,但姜望深知,拂魈君根本是毫发无损。

    他面色难免更凝重。

    可就算无伤,拂魈君也被姜望打出了火气。

    祂看了一眼隐藏在黑色气焰里的夜游神,虽然在笑,但笑意明显透着森然,“妖?不,是神只,当真有趣,看来吾的确小觑了汝,某些神只再是落魄,也很难成为修士的附庸,除了铺首,会有哪些神只甘愿伴随于人?”

    夜游神没打算说话。

    拂魈君是漠章幼子,第一次被人所知便在漠章战役里,要么以前是被保护的很好,要么就的确是在烛神战役后漠章战役前才出生的,因此,拂魈君应该没有见过仙人,那么对神只的了解也不会太深。

    沉默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但归根结底,今次若没能杀死拂魈君,只要拂魈君向其余年长的漠章之子询问,神只跟随一位修士意味着什么,便很容易猜得到,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就算拂魈君想吞噬姜望,可在夜游神看来,姜望最好还是逃走,否则就会面临诸多麻烦,只是姜望脾气很怪,真想走,便会只想着走,若要战,那便战到底。

    明知胜算很低,又没有足够的理由,姜望自当事不关己,哪怕拂魈君杀死燕瞰,姜望也不会出手。

    可在拂魈君把目标从燕瞰身上转移到姜望身上,虽然逃走是更好的选择,但并非想逃就能轻易逃掉,怎么都得打一场的情况下,那便直接全力以赴的打。

    逃虽然难逃,总会比打更简单。

    而且夜游神很清楚,哪怕是全力以赴,能杀死拂魈君的希望仍然很小,在祂看来,就没有什么意义。

    姜望要战,祂只能陪着。

    既然结果难以改变,那便重视过程。

    别的不说,杀意凛然看着姜望的拂魈君,毫无疑问也会让姜望变得更强。

    这对姜望而言,同样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胜利不单单只是击败对方一种。

    得到好处,又让对方一无所有,也是一种胜利。

    自始至终,姜望想得都并非是杀死拂魈君。

    能杀死祂当然最好。

    拂魈君淡淡笑着,往前踏出一步。

    姜望顿时警觉。

    但依旧难以阻止拂魈君直接出现在身前。

    祂轻描淡写伸手按住姜望的肩膀。

    嘭地一声!

    地面塌陷!

    姜望很艰难支撑着没有跪倒,无法想象的压迫力持续而至,地面塌陷范围逐渐扩张,脚下再无着力点,姜望身子悬空的刹那,拂魈君踹出一脚。

    夜游神及时来援,却被拂魈君伸手拽住翅膀,祂嘴巴咧着,径直把黑色气焰扯散,下一刻,夜游神又在姜望头顶浮现,姜望顺势与拂魈君拉开距离。

    可他抬眸便发现拂魈君仍在面前,空气里有刺耳的炸响,姜望猛地挥拳与拂魈君那同他脑袋般大的拳头碰撞,拂魈君岿然不动,姜望则以更快速度倒飞出去。

    无数枯树被姜望撞碎,最终砸入土坡里,形成一处大坑。

    躺在坑里的姜望面色惨白。

    他整个左臂已无知觉,甚至浑身都在颤抖。

    堪比宗师境武夫的体魄,哪怕是突兀出拳,又使得左手,但姜望也已用出能用出来的所有力气,却被拂魈君随意一拳差点击溃。

    若姜望再弱一些,或者拂魈君使出的力道再强一些,他整个人都可能会被一拳打爆。

    真正接触方才知晓,拂魈君最强妖王的名头确非浪得虚名。

    拂魈君双手插兜,在坑沿俯视着姜望,笑眯眯说道:“澡雪境巅峰的修士里,能对吾造成威胁的存在屈指可数,何况汝仅是拥有澡雪境巅峰的道行,实则根本没有那个实力,吾很失望啊。”

    姜望静静躺在坑里。

    像是放弃挣扎。

    但其实是在内心感慨。

    那一拳确实很猛,可相应的,神国汲取到的养分也很猛。

    他看着站在坑边上的拂魈君,嘴角竟是扯出一抹笑意。

    让你感到失望很抱歉。

    但也很感激你,让我变得比刚才更强数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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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介绍:
“我叫姜望,当我望着你的时候,你便已经死了......”
每日躺在藤椅上的少年,只想活着,然而看着面前跪伏的一众妖神,唯有苦笑:“我真的不是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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