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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棠鸿羽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txt下载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九章 此间妖气

    拂魈君皱着眉头,俯视躺在坑里发笑的姜望,祂很不理解,被打得这么惨,还能笑得出来?

    汝怕是在讽刺吾!

    荒林里的气息骤寒。

    此气息非是修行之炁,是拂魈君的情绪。

    某一刻,荒林里忽然下起了雪。

    寒风在姜望耳畔呼啸着。

    他清楚明白,拂魈君此时很生气。

    但姜望要趁热打铁,直接自坑里飞出,过程里陡然加速,目标赫然便是拂魈君。

    夜游神早已蓄势待发,祂一声尖啸,微雪顷刻化为大雪,并伴随着雷霆降落荒林,黑色气焰疯涨,祂的身躯也变得更为庞大。

    甚至覆盖了整个荒林。

    拂魈君将其无视,毕竟相比姜望,仅是澡雪境道行的夜游神与祂而言,实在不够看。

    祂同样也没有太过在意姜望,原想着吞噬其道行,能使自己更上一层楼,但姜望的表现,让祂觉得自己可能看走了眼,虽的确感知到澡雪境巅峰的道行,可姜望自始至终也没有展现出半分。

    拂魈君默默站在坑沿,看着姜望执刀来袭,很快,不甚在意的神情忽变,祂似有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蓦然低身,姜望的刀斩断几缕发丝,与其擦身而过,但在侧面,又出现一个姜望!

    他赤手空拳,照着拂魈君的脑袋狠狠砸落。

    拂魈君左掌撑地,横身飞出一脚,拳与脚撞击,发出砰地一声巨响,第二个姜望径直又倒飞回去,那其实是姜望的第二类真性,而姜望本人正处在拂魈君的上方,他高举手里的刀,凝聚出所有的力量,悍然下劈!

    ......

    荒林大雪,林外却是晴天。

    李神鸢站在荒林外,看着面前飞扬的雪花。

    她清楚看到荒林里激烈的搏杀,但却没有听见丝毫的声音,也没有感知到半点气息的外露。

    想到数日前因好奇梦魇,便来过荒林,此间的怪异,让她意识到某些问题。

    李神鸢沉思片刻,喃喃低语道:“我在距离最近的梦魇旁边。”

    话落,她仍在原地。

    李神鸢稍有错愕,紧跟着心中一凛!

    梦魇就在自己身边!

    她很快让自己冷静,轻声说道:“是因荒林里的战斗,让你躲到了外面?”

    李神鸢细细感知着周围风吹草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但言出法随不会有错,梦魇确在此处。

    她颇有些头疼。

    随即就没再管,只是心里愈加好奇梦魇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一脚踏入荒林,顿觉像是来到新的世界。

    极致的安静再到轰隆声响震得耳膜发麻,仅仅是一步的距离,那扑面而来的强大气息以及前所未见的凶横妖气,让得李神鸢险些窒息。

    这处荒林果然有问题。

    ......

    姜望微微喘着气,身躯颤抖,他反复想握紧手里的刀,却总是涌出一阵无力感,看着衣裳破损,脸上也变得很脏乱的拂魈君,再看看天上的夜游神,以及试图束缚拂魈君的第二类真性。

    他更加清楚了自己和拂魈君的差距。

    随着神国汲取养分,姜望也在不停变得更强,除了曾经斩神的那一刀,他已经施展出浑身解数,但只是让拂魈君变得没那么好看,只是斩断几缕发丝,拂魈君甚至都没怎么受伤。

    因差距过于悬殊,导致神国养分也没办法短时间里弥补。

    姜望在想有没有必要用出长夜刀的力量,那必然会导致神国力量的维持时间缩短,也会让姜望极度虚弱,万一依旧没能杀死甚至重伤拂魈君,失去力量的自己,必死无疑。

    若是让第二类真性缠住拂魈君,姜望便有很大概率能安然逃脱。

    要战便战个痛快,要逃自然也要逃的彻底。

    但姜望很快就发现一个问题。

    试图束缚拂魈君的第二类真性被其轻而易举挣脱。

    第二类真性拥有与姜望同样的力量,而且不知疲倦,除非姜望无法再维持元神出窍,原本想着第二类真性仅仅纠缠住拂魈君是没什么问题的,可现在看来,拂魈君自始至终根本就没有展现出真正的力量。

    拂魈君伸手掐住第二类真性的脖颈,侧目看着姜望,微微咧嘴,真性直接在其掌间崩散。

    修士的真性若是被毁便等同于修士的死亡,因此非特殊情况,澡雪境修士很少元神出窍,拥有两座黄庭,养出二类真性者,其一被毁,虽不会陨落,但也会神魂重创,需要很长时间恢复。

    随着境界提升,情况也会变得不同。

    如果是澡雪境巅峰修士的真性被毁,轻则修为受损,重则跌境,但仍有希望再修回来,而更高境界,仅是会虚弱一段时间,基本没有太大影响,若再得以超脱,那便是不朽。

    姜望从最开始便与寻常修士不同,因此第二类真性被拂魈君轻易毁掉,他只感到震惊,没有多余的影响,且第二类真性很快便在神国里出现,只是很难再让其立刻出窍。

    但若是在神国力量没有涌现的普通状态下使得元神出窍再被人毁掉,那必然会让他变得更虚一些。

    拂魈君抬高手臂,猛地握拳,夜游神便径直坠落。

    此刻的拂魈君显然是用出了更强的力量,只是很简单的动作,就像轻描淡写崩散姜望的第二类真性那般,夜游神气息迅速衰竭,难以维持,落地后便也同样崩散。

    神国里的夜游果位顷刻变得黯淡无光。

    回归至果位金丹里的夜游神,虚弱道:“我已经尽力了,想办法赶紧逃。”

    姜望说道:“哪怕是最开始便逃,又或是此刻再逃,都会面临同样的问题,那就是拂魈君是否让你如愿,若刚开始就想着逃,但没有真正了解拂魈君的实力,难免会出现差错。”

    看着双手插兜,朝他行来的拂魈君,姜望咧嘴一笑,说道:“虽然依旧打不过,但我确实比最开始的时候更强,那么逃走的希望也就更大,长夜刀也能斩出比以前更恐怖的力量。”

    姜望紧紧握着刀柄,沉声说道:“这一刀会让我再次变强!”

    夜游神有些紧张道:“哪怕你已获得大量养分,可要斩出那一刀,依然会把你耗空,若是无法杀死甚至重伤拂魈君,你就很难逃掉了。”

    姜望说道:“就算不这么做,也很难逃得掉,自始至终我的想法都没有改变,无论怎样都难以逃脱的情况下,唯有一战,借此汲取养分,便能多些胜算。”

    斩神的一刀能直接杀死澡雪境巅峰的妖王,姜望已经变得更强,那么纵然拂魈君是最强的妖王,也不可能面对这一刀而毫发无损。

    只要能拖住拂魈君,并汲取到更多养分,姜望便可以在彻底虚脱前,逃离拂魈君的视野。

    虽然此举更像是在殊死一搏。

    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他在凝聚力量。

    拂魈君渐行渐近。

    每走一步,妖气便厚重一分。

    霎时,此间荒林便充斥妖气。

    妖气的浓郁程度更胜于磐门奈何海外围所有妖怪的总合。

    姜望很难控制因妖气而颤抖的身躯。

    他面色极其凝重。

    荒林大雪汹涌。

    雪雾席卷着,使得拂魈君高大的身影在其间更具压迫感。

    “汝是第一个让吾这般狼狈的。”拂魈君停步于姜望身前约四丈距离,祂整理自己的衣袍,直接用雪擦拭脸庞,呼吸渐渐变得沉重,“吾要吞噬汝,汝逃不掉的!”

    姜望笑道:“我没想逃,至少此刻没想逃。”

    他很清楚拂魈君依旧没有展现全部的道行,因前面拂魈君就说过,一旦全力以赴,荒林封炁之地便也没办法再遮掩妖气,必会被隋国大物察觉,那对姜望而言是很好的机会。

    拂魈君有隐藏,便会让斩神的一刀打出更高的伤害,如果拂魈君不再隐藏,那么隋国大物的出现,就更能让姜望安然遁走。

    他执刀走向拂魈君。

    浑身气息反而内敛到极致,因所有气息都凝聚在长夜刀上。

    显得姜望毫无气势而言。

    拂魈君盯着他,说道:“汝虽然让吾吃了点亏,却也仅此而已,汝已没有助力,又能做些什么?”

    姜望说道:“要做的事情当然很多。”

    他站在拂魈君面前,抬头看着那张伶人般的脸,缓缓举起手里的刀,雪色陡然变得晦暗,带来更加刺骨的寒意,长夜刀散发出淡淡蓝银色的光辉,紧跟着便有气息迸发。

    拂魈君神情微变。

    下一刹,视野里便是无尽黑暗。

    姜望毫无保留,刀意贯穿荒林,让得封炁之地也很难第一时间汲取,终于有部分溢散至外面。

    但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若非有人刻意注视,很难直接察觉到。

    姜望顿时面色惨白,他没有半点犹豫,收刀便跑。

    转眼已是百里之外。

    最终因力竭而径直跌落,他拼着最后的力气给自己贴上甘露神符,稍微恢复一些,便再次起身,又遁出数百里,藏在某处山野,神国力量也在此刻消散,他拖着沉重的身躯,尽量让自己藏得更隐秘。

    姜望现在身上半点气息都没有,只要最快脱离荒林,拂魈君便很难再找到他。

    何况他坚信最近距离的那一刀会重伤拂魈君,那么同样虚弱的拂魈君,哪怕看见他逃走的方向,也难以锁定目标。

    姜望静静躺着。

    此处是某山野的洼地。

    周围有树木山石挡着,他躲在很刁钻的位置,纵然在高空也无法发现他。

    他尝试让在小镇里的第一类真性悄悄带离小鱼和阿空。

    等待时机再行汇合。

    做完一切,他便老实躺着。

    像这种逃亡,可谓有生以来第一回。

    姜望心里难免有些感慨。

    他没有懊悔什么,因为根本没意义。

    只想着再次消耗一空,寿元怕是又得缩减,为了小命着想,汲取养分虽是必不可少,但他真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否则再像这样,哪怕能汲取到大量养分,命一旦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再是想摆脱惫懒变得勤奋,也要劳逸结合,相比于更强大,自然是稳中求强更妥当,经历拂魈君一事,姜望深思熟虑,决定反其道而行之,他可以用别的方式积沙成塔获取养分,先把命保住。

    不然一次缩减就会让好不容易延长的寿元再次回到原点甚至更低,怎么想都很亏。

    只有更漫长的寿元才能抵得住突如其来的损耗。

    姜望这般想着,微微抬眸,天上熟悉的身影让他瞳孔骤缩!

第一百一十章 吾非人汝是黄耳

    荒林有雪,但此处山野无雪。

    姜望却感觉到极致的寒意。

    拂魈君居然这么快就找来了!

    那一刀没能重伤祂!

    因角度的问题,拂魈君未曾看到姜望,祂在到处搜寻,变得脏乱的脸上略显狰狞。

    没有隋国大物出现,说明拂魈君并未拼尽全力抵御那一刀,虽然明显有伤,可算不得重伤。

    正像姜望和燕瞰他们刚至荒林时,拂魈君不在,便也意味着,哪怕没有在封炁之地,拂魈君仍有办法不被隋国大物察觉。

    但前提应该是只能动用微末的力量,姜望推测,此刻的拂魈君与在荒林时许是天差地别,除非把祂逼急了,可姜望目前的状态,怕是很难做到这一点。

    归根结底,仍是极大的麻烦。

    拂魈君能使用的力量再弱,也能轻而易举杀死现在的姜望。

    山野里很是静谧。

    静谧到有些诡异的程度。

    拂魈君只是出现在这里,山间野兽便已噤若寒蝉。

    姜望屏住呼吸,让自己保持绝对的冷静。

    夜游神也在金丹里注视着拂魈君。

    祂觉得这是极为艰难地时刻。

    拂魈君找到姜望只是早晚的事情。

    夜游神伤得重,姜望则更虚,随便一只野兔都可能把姜望撞倒,拿什么跟拂魈君对抗?

    甘露神符只能让姜望不那么虚,甚至恢复些体力,但做不到让他恢复力量。

    而且神国力量因极大损耗消散,短时间里很难再呈现出来。

    夜游神怎么想,都觉得目前的情况是绝境。

    想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哪有那么容易?

    夜游神也自知低估了拂魈君,落到这般境地其实是必然的结果,说什么四成活下来的胜算,恐是一成都很勉强。

    哪怕最开始就直接逃跑,可又怎能逃脱全盛时期拂魈君的视野?

    只因神国力量消散,姜望成了普通人,同样因神国的缘故,让得姜望没有丝毫气息,才会让拂魈君一时片刻无法锁定姜望的位置。

    而神国力量涌现的时候,是没办法让气息在拂魈君面前彻底消失的,那么不管姜望怎么跑,往哪里跑,都会在拂魈君的视野里。

    除非当初在拂魈君没有想吞噬姜望的时候便跑,拂魈君也就没理由非得把姜望留下,可那时候又哪里能想到后面会发生什么。

    话虽如此,但夜游神仍是很气。

    拂魈君就在眼前,祂也不敢开口说什么。

    片刻后,拂魈君的身影飞离姜望所在的位置。

    过了很久,姜望才松了口气。

    夜游神提醒道:“祂没那么简单离开,真要这么躲过去,那我们运气就太好了。”

    姜望自然明白,但现在也只能期盼躲得好,躲到神国力量可以再次涌现,拂魈君要顾虑隋国大物,在封炁之地外面无法施展出更强力量的情况下,姜望便能有很多办法解除危机。

    然后他想让自己躺着的姿势舒服一些,很小心翼翼的挪动,只是刚有动作,他忽然瞥见身旁多了一人,整个身子便直接僵住了。

    李神鸢笑着朝他挥手打招呼。

    姜望重新躺平,侧目看着李神鸢,用压到最低的声音说道:“你何时来的?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李神鸢说道:“不必这般小心翼翼,我已遮蔽声音,拂魈君听不见的。”

    想到李神鸢可能拥有言出法随的能力,姜望便稍微放松了些,问道:“你可以直接影响拂魈君那个怪物?”

    李神鸢明白姜望话外的意思,也没有隐瞒的想法,说道:“很勉强,我现在其实也很虚弱。”

    她有些欲言又止的看向姜望,熟悉的眼神出现,让得姜望背脊发凉,下意识说道:“姑娘请自重。”

    李神鸢说道:“拂魈君仍在,祂很快就能发现我们,我有办法带你逃走,但你得帮我。”

    姜望很犹豫。

    虽然李神鸢长得好看,甚至与他不相伯仲,可那种事情隐患无穷,姜望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轻信李神鸢,万一出点事,便回天乏术。

    何况只待等着神国力量再次涌现,以此刻拂魈君的状态,他自己便能逃,何须借助李神鸢?

    所以姜望很坚定的拒绝。

    李神鸢也没再说什么。

    她之所以跟上来,其实就是想借着拂魈君让姜望心甘情愿,否则总是偷偷摸摸,也不是个事儿。

    但她并没有着急,静静躺在姜望旁边,休养生息。

    没多大会儿,拂魈君的身影再次出现。

    祂悬于高空,朗声说道:“吾知晓汝在此处,奉劝汝自己出来,否则吾便毁掉整座山林。”

    姜望嗤之以鼻,吓唬谁呢。

    李神鸢却说道:“祂并非是危言耸听,拂魈君自身或许没有太大的名气,但真正有背景的大族且澡雪境巅峰及以上的大物皆知晓漠章之子的存在,拂魈君就算有顾虑,可祂想无声无息毁掉一座山,也仅是抬抬手那么简单。”

    姜望看着拂魈君,发现祂的确并非说说而已,仅是很微弱的气息浮现,姜望视野里的树木便纷纷化作齑粉,无声无息的朝着周围蔓延。

    “那祂之前瞎转悠什么呢?!”

    姜望震惊又难以理解,随即便被李神鸢直接拽住衣襟,掠上高空。

    耳畔风声烈烈,李神鸢的声音若隐若现,“许是最开始没想用威胁的方式,以为能找到你,但迟迟找不到后,祂便急了!”

    姜望显得弱不禁风,被李神鸢拽着很难受,他艰难眯眼看向拂魈君,对方已经停止动作,正同样在注视着他。

    李神鸢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着更远处飞去。

    她此刻用不出言出法随,仅凭洞冥境巅峰的修为,只是瞬间便被拂魈君拦住去路。

    夜游神重新从金丹里出来,黑色气焰席卷着扑向拂魈君。

    但如同李神鸢说得那般,哪怕拂魈君因顾虑着会被隋国大物察觉,只能动用微末的力量,却依旧相当强大,也因夜游神伤得很重,虽短暂缠住拂魈君,可很快便落入下风,被逮着一顿揍。

    李神鸢带着姜望落至地面。

    抬头看着拂魈君拳拳捶在夜游神身上,将其打得惨不忍睹,她面色凝重朝姜望说道:“我可以保证,你不会有什么危险,也无需有任何猜疑,再晚一会儿,我们都得死,你就当搏一把又如何?”

    姜望瘫坐在地,默默取出一张甘露神符,说道:“我总觉得你就是为此而来的。”

    李神鸢微微犹豫,说道:“萧时年是我哥,因象城宝箓阁前,你看到他和铁锤相拥的画面,其实我就在......”

    她话没说完,便被姜望打断,“少废话,来吧,再说几句鸟儿就被打死了。”

    话音刚落,夜游神就在拂魈君的拳头下崩散。

    有一缕黑色气焰慌张逃窜,遁入姜望的眉心。

    紧跟着神国里便响起夜游神的声音,“若非跑得快,我就真的魂飞魄散了!”

    祂很想痛骂姜望,但好像伤得极重,神像果位彻底变得晦暗,姜望再也无法感知到祂。

    没等姜望生出情绪,便被一阵刺痛惊醒。

    他清楚感觉到自己正以极快的速度变得更虚弱。

    拂魈君没有顺势出手,因看着那副画面,祂满脸呆滞。

    什么意思?

    大庭广众的,成何体统!

    吾虽非人,但尔等是真狗啊!

    姜望也很尴尬,除了更虚,的确没有什么别的问题,可看着天上的拂魈君,他终究没忍住拍了拍李神鸢的肩膀,说道:“行了吧?再来我就快不行了。”

    李神鸢很是恋恋不舍的起身,她原本苍白的面色变得红润,可谓容光焕发,与之相比,姜望脸上惨白无血。

    拂魈君默然片刻,说道:“汝等是真有雅致。”

    李神鸢笑道:“拂魈君很想家吧?”

    拂魈君皱眉道:“汝是何意思?”

    李神鸢说道:“送你回家。”

    拂魈君认真打量着李神鸢,忽然面色大变。

    祂刚要说什么,李神鸢便直接说道:“你在泾渭之地!”

    话落,李神鸢再次面色惨白,踉跄后退几步,不由分说,转身扑向姜望。

    “姑娘请自重!”

    姜望满脸惊恐,想躲却躲不掉,只能慌忙再给自己贴上一张甘露神符。

    他侧着脑袋,看向拂魈君原本所在的位置已无半点踪影。

    因难以反抗,唯有感慨道:“姑娘的言出法随确实厉害。”

    ......

    极暗的环境里,依稀可见残桓断壁,有沉闷如雷的声响在天地间回荡,又或忽见硕大的身影腾空而起,振翅掠向远方。

    拂魈君看着眼前熟悉的事物,面色阴沉。

    祂好不容易才找到离开泾渭之地的契机,结果只在外面兜了一圈,就又回来了。

    想再出去,便不知会是什么时候。

    祂身影消失在原地。

    某处高耸的山峰,除了石头便只有枯树。

    氛围相当阴森。

    拂魈君行走其间。

    枯树大多只到祂腰的位置,祂很有情绪的破坏着拦路的枯树。

    直至来到山巅,那里矗立着一座石像。

    看不清是什么面貌。

    拂魈君盯着石像,石像却突然开口说话,“你怎么回来了?”

    拂魈君吓了一跳,唯唯诺诺道:“您在啊。”

    石像说道:“你受伤了,是没有记住我的叮嘱,招惹了那里的强者?”

    拂魈君摇头说道:“吾......我一直谨记您的嘱咐,只是发生了点意外,我是被一个澡雪境修士打伤的,那个人应该是天赋极高的存在,甚至有神只伴其左右,更斩出匪夷所思的一刀,正因牢记您的话,我始终有所保留,否则也不至于受伤。”

    石像说道:“你好像在埋怨我?”

    拂魈君直接席地而坐,摆烂般的说道:“小弟哪敢哦。”

    石像沉默片刻,问道:“可认出是哪一尊神只?”

    拂魈君说道:“祂始终被黑色气焰裹着,但能看出是一只鸟。”

    石像很笃定说道:“是夜游神,当初老三与祂接触过,其侍奉的仙人陨落,祂要么躲在哪里,要么堕落为妖,既然跟着一名修士,那便肯定有原因。”

    拂魈君说道:“但祂很弱,甚至不如那个修士。”

    石像说道:“遗落神只都会变得很弱。”

    拂魈君想到李神鸢,说道:“还有一件事很奇怪。”

    听着拂魈君的描述,石像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你回来的突然,若早一些,这件事情便能让你二哥多在意些,可惜祂已经寻到契机,去了那里。”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望神鸢

    残阳余晖映照山野。

    姜望靠坐在某株老树旁,看着蹲在溪前洗手的李神鸢,需要的时候很疯狂,完事便如圣人般闲澹,独留他唉声叹气,只感慨惹不起。

    李神鸢能直接让拂魈君回家,言出法随的能力有些超出他的想象,若是吵架他肯定吵不过,打虽然能打得过,但万一李神鸢说点什么让人惊恐的话,姜望后悔都来不及。

    比如让他失去点什么。

    所以姜望始终保持沉默。

    他意识又来到神国里,神像果位黯淡,其余生物倒是没有什么影响,甚至因拂魈君而汲取到的养分,让得神国里的生命气息更浓郁。

    有新的飞鸟在山间盘旋,荒漠里的蜥蜴成家,有了小蜥蜴,蝴蝶已是成群结队,溪流湖泊除了金色鲤鱼,亦是有了别的鱼儿,兔子们在嬉戏打闹,树上偶尔也有虫类出没。

    阿空的那只蠃颙把自己埋在金箔似的沙子里,很懒散的呼呼大睡。

    夜游神伤得很重,但姜望能冥冥中探知到其金丹,祂正在沉眠,不知何时才能苏醒。

    拂魈君给他带来难以想象的养分,也给他带来难以想象的创伤。

    两者相抵,姜望最终真正得到的很微末。

    这一战自然也就算不得胜。

    他比任何时候都虚弱,想要在以后取得真正的胜利,姜望首先要做的就是休息。

    意识退出神国,看着溪旁走回来的李神鸢,姜望心里有了些计划。

    “萧时年真的是你哥?如果当初你在因象城,且目睹宝箓阁前的画面,又躲在哪里?”

    李神鸢说道:“我哥并非真的在拥抱铁锤姑娘,仅是制止她告诉你我的存在,我当时就躲在旁边。”

    事已至此,她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更没有在意姜望下次遇到萧时年,不知情的后者会有多尴尬。

    姜望没有询问铁锤姑娘曾问过的问题,他弱冠前毕竟也算饱读诗书,隋国之大,各地习俗五花八门,有人跟随母姓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哪怕是相对传统些的地方,因特殊缘故,需得招赘,自然也会让孩子随母亲的姓氏。

    他是想到萧时年隐藏着秘密,又格外关心自己的身体,再对比李神鸢做的事情,便是可以联系上的,虽不至于毫无怀疑的相信,可真正说起来,萧时年和李神鸢是不是兄妹,也没有太大关系。

    事实已经证明,除了变得更虚,也让神国没有防御措施,就的确不存在生命威胁,除非李神鸢无法自制,把他彻底掏空。

    只是萧时年的问题,仍是让姜望有些愤慨。

    若真是兄妹,那萧时年接近他甚至来到浑城的目的就相当不单纯了。

    李神鸢确实有病,但姜望难以理解为何自己的血能让李神鸢直接恢复到巅峰状态,这之间又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我的病是遗传。”李神鸢看着姜望,平静说道:“虽然娘亲的病很早便治好了,可同样的方法对我没用,因治好娘亲的人不在,我要治病,就得找寻别的办法。”

    姜望好奇问道:“治好你母亲的人是暂时没在,还是......”

    李神鸢说道:“准确地说法,是很久很久都不会在。”

    姜望大概明白了。

    李神鸢又说道:“其实我很早就应该死了,是因老师的出现,让我能继续活着,但也仅仅如此,我也不懂你的血为何能暂缓我的病症,甚至每次都能让我的修为提高一些。”

    “我很久没见过老师了,因有办法便找办法,一直都没机会询问老师这件事情,信任老师是一回事,也是抱着没有办法的办法,直到你的出现,证实了老师的话没错。”

    姜望默然片刻,说道:“无奇不有事良多,知晓与否也没什么所谓,我真正好奇的是,姑娘需要多少才能痊愈?”

    李神鸢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但你显然无法承受太多,那便可能需要很多年。”

    姜望暗暗咂舌,惊恐道:“所以你要跟着我,每天都来一次?”

    李神鸢笑道:“确也是好办法。”

    姜望顿时瘫倒在地,假装虚弱道:“我好像快死了,帮不到姑娘。”

    李神鸢好笑的说道:“我不会毫无顾忌的害你,真把你整废了,我的病就没法治了,咱们可以约法三章,你若是不愿意,我不会强迫,除非再遇到像今日这般情况,那便也无需征得你同意。”

    姜望看着李神鸢,晚霞余晖将其身影映照的很模糊,那副画面很好看,但想到以后要面对的事情,想到李神鸢的言出法随,他不由露出愁苦的表情。

    ......

    上炀郡,因象城。

    数日里,陆陆续续有各郡年轻人入城,等待秋祭大会正式举办。

    林澄知帮忙引领,将这些人安排在统一的住处,有人独自前来,有人结伴同行,也有人跟随师门,因象城迎来每年最热闹的时候,但这也仅仅是一个开端。

    刘玄命筹备秋祭大半,在鱼渊学府前等待神都来人。

    骆岘山也在,他背负双手,淡然说道:“常祭酒在神都,可却没有回来,帝师反而另派人来因象执掌秋祭一事,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问题。”

    刘玄命说道:“虽然这些日子我对常祭酒很有怨怼,但不得不承认,常祭酒看似散漫,实则城府极深,没有人真正弄得清楚他在想什么,他跑去神都不回,必有原因。”

    骆岘山说道:“据闻,神都来的是陆玖客,作为神都大祭酒,在鱼渊的地位仅次于帝师,可我等都未曾与其谋面,虽然秋祭按部就班,但传言,陆玖客不太好相与。”

    刘玄命微微沉思,说道:“秋祭由鱼渊为主,我们仅是在旁协助,非特殊情况亦很难与神都的人打交道,何必在意这些,做好自己的事情便行了。”

    话虽如此,但往年有常祭酒,他们更无需在意,只要秋祭不出问题,怎么都行,可面对陆玖客,尴尬是一回事,若再有什么事情,难免会不好解决。

    他能怼常祭酒,却不敢怼陆玖客。

    “青玄署要借着秋祭招新的镇妖使,难免会有些纷争,都是自己人的确会简单很多,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得看陆玖客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骆岘山默默看了一眼刘玄命,招新的镇妖使自然与申屠煌的死没什么关系,但刘玄命是有情绪的,虽然很乐意看到刘玄命跟陆玖客起冲突,可也深知没什么必要,毕竟武神祠也得招新人。

    “来了。”

    登山的路上渐渐迎来一道身影,穿着青袍,手里捧着书,他低头阅书,不望前路,却没有丝毫影响,但实则陆玖客根本没有看书,因若问他看了什么,他会说,“书里好多字。”

    “陆祭酒。”刘玄命和骆岘山齐齐见礼。

    陆玖客淡淡嗯了,有好处。”

    刘玄命脸上浮现出一抹怪异之色,颔首道:“确是如此。”

    这番话很莫名其妙,尤其是作为开场白。

    但刘玄命也只能顺着说,他没有问陆玖客看得什么书,因心思不在此处,而是直接说起秋祭的筹备事宜,看看陆玖客是否有别的想法。

    陆玖客说道:“辛苦刘行令,我没有什么能补充的,剩下的事情我虽会接手,但也需刘行令帮些忙,有任何建议都可以与我提。”

    骆岘山看了看刘玄命。

    两人心意相通。

    陆玖客似乎没有传闻中那么难相处?

    紧跟着陆玖客便又说道:“我会直接住在常祭酒的屋子里,除了秋祭一事,其余的问题别来打扰我,我要养剑,也要习书。”

    刘玄命和骆岘山微哑然。

    陆玖客再次说道:“这里毕竟是鱼渊学府,两位也要多读书,给鱼渊门生做出榜样。”

    刘玄命和骆岘山面面相觑。

    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

    ......

    西覃帝都。

    锋林书院后山。

    入夜,鸟虫鸣翠。

    首席掌谕三师姐没有写字,而是在喝酒。

    她面色红润,已然微醺。

    吕青梧在旁声情并茂讲述着韩偃在覃境的作为。

    “韩偃已在瑶池接连挑战数位晋入澡雪境的天才,击败洞冥境巅峰修士数以百计,整个瑶池年青辈再无敌手,但剑宗始终没有人出来,韩偃似乎也没有往剑宗去的意思,一道顺路朝帝都而来。”

    吕青梧看着三师姐,面色凝重道:“帝都里没有什么耀眼的年青辈修士滞留,他们都在外感悟行走,那么韩偃来帝都的目的就很明显,是冲着老师来的。”

    三师姐微微蹙眉,问道:“是有人故意引他来的?若是挑战全覃年青辈修士,踏出奈何海便是瑶池,他理应把剑宗当做最终目标,之后才会踏足别境,怎会直朝帝都而来?”

    吕青梧没有办法解释这件事。

    三师姐自己便想到了答案,“是你祖父。”

    吕青梧顿时紧张道:“韩偃来势汹汹,又一路势如破竹,瑶池境内年青辈士气低迷,皇祖父许也是想让老师帮忙打败韩偃,但清楚老师脾性,只能出此下策,绝无他意!”

    三师姐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不必替你祖父解释,本也是没所谓的事情,只因我往常行事风格,容易被误解,其实我真的什么都没想,若非的确不愿做的事,其实多问几句,我是会答应的,只是从来没有人问我第二遍。”

    吕青梧很懵。

    她刚要说什么,三师姐笑道:“你是例外,我对你也是例外。”

    吕青梧更懵了。

    听着像是好事,但似乎又不是好事。

    那不就意味着旁人只要鼓起勇气有胆量问第二遍甚至第三遍,老师便会答应,但自己不管问多少遍,老师依旧不会收自己为徒?

    吕青梧有点想哭。

    世上没有比我更悲催的人了。

    三师姐又灌了一口酒,笑得更好看了些。

    她像是有些喝醉了。

    于是便没有理会面露凄苦的吕青梧,而是拾起旁边雪白的剑。

    “你很久没有出鞘了,想想真是对不起你。”

    三师姐很感怀,甚至有些悲伤。

    她抱着剑沉沉睡去。

    ......

    隋国磐门。

    有刻着君山茶叶纹路的黑篷马车驶出磐门,朝着壁垒前巍峨判官行进。

    驾驶马车的是一位青年男子,他一手持缰绳一手抱剑,面容略显孤傲。

    只是看着前方的判官,他难免收敛了些情绪。

    车厢里坐着褚春秋,其对面坐着的便是大隋太子。

    隋太子看起来有些面色不佳,像是生了病,但褚春秋明白,这仅仅是常态,太子其实没有生病。

    至于为何如此,褚春秋也说不出所以然。

    “圣上虽让殿下来磐门解决妖患,可殿下竟只带了一人随行,是觉得必然能成?”

    隋太子很有生病的样子,他微微咳了几声,笑道:“无非是与判官说些话,最终给出父皇想给奈何海的态度,不做多余的事情,自然便无碍,若真的出事,带再多人又有什么意义?”

    褚春秋点头说道:“微臣自认并非判官敌手,没有更强者随行,余下的确实不管来多少人都没用,但殿下有这般气魄,独面判官,仍是难得可贵。”

    隋太子摆手说道:“我听闻褚大人在磐门遇刺,是山泽所为,伤势可有碍?”

    褚春秋揖手道:“仅是小伤而已,劳烦殿下关怀。”

    隋太子说道:“山泽之患确该重视,现在他们已然无法无天。”

    褚春秋其实依旧没把山泽放在眼里,但魏先生想杀他,的确让他很气愤,“微臣会以最快时间将山泽拔除。”

    马车在这时停下。

    隋太子微微吐出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起身走出车厢,外面的青年男子恭敬搀扶,褚春秋从另一侧下来,抬眸看到判官已睁眼。

    “看来你们商议出了结果,说来听听吧。”

    褚春秋刚要开口,隋太子示意他退至一旁,随即从青年男子手里接过一件法器,很艰难地抬头看着判官,笑着说道:“我是隋国储君,陈符荼,谈正事前,阁下可有意喝点?”

    那件法器里装满了酒,而且是隋国最有名的酒。

    褚春秋怔然看向隋太子,您不是说不做多余的事么?

    判官俯瞰着陈符荼,忽然咧嘴一笑,“那便喝点。”

第一章 天下大雪

    长平十四年末,天下大雪。

    隋太子陈符荼抵磐门与判官畅饮百坛冽冰逢春酒,随即判官退回奈何海。

    事迹最开始是由磐门百姓传出,毕竟判官的存在,对于磐门百姓而言最具惶恐,陈符荼轻描淡写让得判官退走,渐渐又被说书人编撰,故事变得更离奇,名望一时无两。

    姜望也有听闻。

    寻常百姓自然很难清楚奈何海事件的前因后果,但百丈判官的矗立,是让苦檀各郡都不得不知晓的,那么隋太子陈符荼独面判官,使其退走,百姓们必然传颂。

    姜望猜想隋帝让陈符荼前往磐门,应该便有这层意思,让太子拥有更高的声望。

    如此一来,朝堂上难免揣测,姜望没搞明白的是,隋帝正值壮年,这么快给太子造势是为了什么?

    更让姜望无语的是,说书人的故事里,陈符荼和判官拼酒,把判官喝得晕头转向,然后给祂一顿揍,判官敬畏说出百年不入境的许诺,怎么想都是胡扯。

    但事情确实存在,说书人又把故事讲得好听,真真假假其实没什么所谓,百姓也不会在意,他们只要认准是太子把判官赶回奈何海,太子的名望便不会虚。

    姜望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因唯恐李神鸢再有损耗从而拿他下手,姜望坚定拒绝了李神鸢用言出法随跟小鱼和阿空汇合的提议,自讨苦吃的迎着大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挪着。

    第一类真性在他极度虚弱的情况下早已无法维持,所以姜望目前也没办法确定小鱼和阿空的位置,只待找个能避寒躲雪的地方,恢复些力气,能让元神再次出窍把小鱼和阿空带来。

    姜望能听闻陈符荼的事情,是因山外偶尔有路过的行人,他有找机会搭个马车,但也因附近没有城镇,每每遇到的行人都要去很远的地方,且大多是商队,马车里杂物居多,很难坐得舒适,都是搭一段路便下来,数日里,几番搭乘,终于来到三里内有城镇的地方。

    看着有商队的人指路而艰难朝着附近城镇行去的姜望,李神鸢很无奈地说道:“何苦呢。”

    姜望没有回头,哈了口寒气,说道:“虽然看似麻烦,但若直接跟着某支商队一路颠簸,行上数十里甚至百里,我肯定就废了,所以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李神鸢说道:“明明有更好的办法。”

    姜望假装没听见。

    “燕瞰信念坚定,应该依旧会调查拂魈君的事,好在拂魈君已回泾渭之地,他倒是不会因此丧命。”

    李神鸢与姜望并肩同行,说道:“就算想转移话题,也没必要装作很关心那个燕瞰的样子吧,他为了抓捕拂魈君,命都可以不要,但你确实没把他当回事,指不定他现在对你是什么看法呢。”

    姜望说道:“他在做他该做的事,我也在做我该做的事,归根结底,我也是救了他,至于他会怎么想,那便与我没关系了。”

    虽然钱施贻是因王遥骞和拂魈君做交易而被杀死的,但案件里仍有没能解决的问题,例如王遥骞为何想杀钱施贻,梦魇又是怎么回事,可这些都不是姜望能关心的事了,他也无能为力。

    李神鸢很正经地说道:“其实梦魇一直在荒林里,直至你和拂魈君开始战斗,它才躲到外面,梦魇的虚无是拂魈君也很难轻易察觉的,它也许会继续躲着,也许会再次作案。”

    姜望说道:“若有人故意招惹,那我也没办法,至少很多事情都证明着,梦魇只会入梦恶人,咱又找不到梦魇,真想做什么也没可能。”

    李神鸢点头说道:“想这些的确杞人忧天了些。”

    姜望已能隐隐看见小镇的轮廓,但他很累,于是便取出藤椅,摆在路旁,直接躺着,任由冰凉雪花拍打在身上,冻得他瑟瑟发抖。

    看着这幅画面,李神鸢有些话真是不知该怎么说,不让自己用言出法随,勉强算是情有可原,很麻烦的在数支商队里倒腾,也能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可明明小镇就在眼前,怎么就躺下了?

    姜望似是想到什么,哆嗦着看向李神鸢,问道:“你能让我暖和点么?”

    李神鸢微微一怔,略有讥讽道:“现在又不怕了?”

    姜望笑着说道:“只是让我暖和点,应该不会给你带来过多损耗吧?有风险我当然得规避,但没风险的事情,我何必让自己傻傻挨冻呢。”

    李神鸢摇了摇头,径直说了一句不畏严寒,姜望便真的再感觉不到丝毫寒意。

    姜望舒舒服服继续躺着。

    李神鸢诧异道:“你怎么还不走?”

    姜望闭着眼睛,很随意说道:“虽然不冷了,但我累啊,躺着便不想动了。”

    该勤快的时候勤快,该懒的时候也得懒,姜望制止李神鸢再用言出法随,两人就在冰天雪地里傻傻呆着。

    就在李神鸢渐起情绪,要把姜望直接拽走的时候,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又有商队出现。

    姜望睁开一只眼睛,很感慨般说道:“大雪纷飞的,商队络绎不绝,为赚几两碎银,真是刻苦啊。”

    李神鸢说道:“虽然这般行商者赚得远不止几两碎银,但数日里陆续碰到商队,终是有些怪异。”

    姜望说道:“许是必经之路?”

    虽然接触很多商队,也听他们各种闲谈,可姜望和李神鸢确实都没有刻意结交,甚至某些商队到底做着什么生意,两人都一无所知,纯粹是没有在意。

    此时出现的商队相比姜望前面碰到的要更小,因除了一辆马车,两辆货车和寥寥几名护卫,便再没有别的了。

    他们注视着商队,商队也很难不注视他们。

    雪下的有些大,虽然急着要找落脚之地,可亦是只能慢行,每一个护卫都将自己裹得很严实,路旁有张藤椅本就很奇怪,藤椅上竟还躺着个人,身上皆是落雪,旁边站着红衣姑娘,有轻薄面纱遮脸,夜幕将至,此般画面让护卫们提高警惕。

    李神鸢则觉得有些丢脸,她微微侧身,不再注视商队,但姜望依旧笑眯眯看着,甚至挥手打了个招呼。

    驾车的护卫怔然片刻,下意识驱马提速,两侧护卫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许是因紧张且有点慌的缘故,明明注意到旁侧有被雪覆盖的石头,但临到眼前,仍是没能避开,左侧车轮撞上石头,马车险些倾翻。

    姜望抬着的手默默放下,心想跟我没啥关系吧?

    护卫们乱作一团,骏马的嘶鸣声响彻,驾车的护卫第一时间询问车厢里的人,“夫人,您没事吧?!”

    车厢里有同样显得慌张的声音传出,但软软糯糯很好听,“我无碍......出什么事了?”

    护卫回应道:“撞到石头了,夫人没事便好!”

    察觉护卫们满是敌意的视线,躺在藤椅上的姜望很无奈,说道:“我就挥挥手,可是什么都没做啊,你们非得慌个啥?”

    护卫们也自知怪不得旁人,只能检查车轮是否损坏,悲哀的发现,轮辋有裂痕,轮辐也有两根直接断裂,虽勉强仍能行驶,但在路面积雪颇厚的情况下,难免会有些危险。

    夫人得知问题,便也只能软糯说道:“我坐后面的货车吧,尽快找到落脚地,总比耽搁在此好些。”

    护卫们唯有同意,毕竟挤货车也比让夫人在这里挨冻好。

    车帘被掀起,身披黑色大氅的丰腴女子低着腰迈出车厢,驾车的护卫已先一步落地,抬起手臂以便夫人借力下得马车,寒风吹拂着雪花,让得夫人额前发丝飞扬,微微遮住眼帘。

    姜望在侧前方,夫人很容易便注意到了路旁藤椅上躺着的身影。

    但姜望脸上也都是落雪,夫人只是奇怪此人何故躺在这里,倒是没有别的反应,径直便朝着后面的货车行去。

    护卫们则合力把马车挪到一旁,将车厢里的东西都搬至另一辆货车里,妥当后,便重新启程。

    姜望好奇看着,夫人的风姿绰约他看得很清楚,但也依旧面色平静,毕竟他很虚,商队行进的方向正是前一个商队给姜望指的小镇所在,因此姜望没有多余的提醒他们何处能落脚。

    李神鸢目视商队渐行渐远,回眸看着姜望说道:“此地距离那个小镇很近,我用言出法随也不会有什么消耗,而且待在这里就像傻子一样,所以你现在没有拒绝的权利。”

    没等姜望说什么,李神鸢便直接说道:“我和姜望在前面小镇里。”

    姜望只觉精神恍惚了一下,眼前已然出现一处商铺,他环顾左右,这里是街道,两侧都有商铺,因夜幕将至,又下着雪,街上没什么人。

    他仍在藤椅上躺着,暗自感慨此般能力真好。

    李神鸢没管姜望,准备去找个客栈。

    姜望想了想,慢吞吞挪动藤椅,换个方向,待在商铺门侧的屋檐下,目视着街道,继续躺着。

    街上偶尔有行人路过,难免瞧他几眼。

    姜望毫不在意。

    就在不远的位置,有阁道横街,上面站着几个人,因姜望在屋檐下面,他们没有注意,自顾自聊着天。

    “这场雪很突然,山路很多都堵塞了,因此陆续有商队入镇,我见有商队仍然冒雪前行,怕是有去无回啊。”

    闻听此言,其余人面容隐现惧意,镇子其实一直都不太平,但大多时候是很太平的,除非要下雪,镇里的百姓没有趁着无雪的时候搬离,皆是因为小镇里有位特殊的存在,能够在下雪天也尽可能让此地太平。

    毕竟是自幼生长的地方,有些人害怕也只会在凛冬前暂时搬离,等入春再回来,有些人则会依旧待在小镇里,所以这才是小镇街上空寂的最大原因。

    危险的不仅是小镇,而是方圆数十里,因此在凛冬时节,留在小镇里的人是不会再出去的,相比外面,小镇会更安全。

    “保护镇子的人到底是谁?”

    有人提出疑问,“家里长辈都没能给予我答案,只说那人住在小镇,但谁也不知道祂究竟住在何处,我很怀疑,保护镇子的是神仙。”

    阁道站着五个人,只有一人趴在栏杆上,他穿着打补丁的粗布麻衣,破烂的草鞋露着脚趾头,旁人虽然穿着也不算很好,但比起他来,俨然称得上富贵人家了。

    闻听前面一人的话,他忽然嗤笑一声,说道:“那我想,祂应是长得极好看的神仙。”

    “神仙也不见得就很好看吧?”

    最先说话的那人看着他道:“苏长络,我们送的那些衣物你怎么从来都不穿,这便算了,下着大雪,天气严寒,你穿着一身破布,真的不冷么?”

    苏长络笑道:“身板壮实,自然便不会冷,哪像你们虚的要命。”

    虽然很清楚苏长络的性格,但听着这话,他们作势摩拳擦掌,一哄而上,让得苏长络很快便开始求饶,打打闹闹间离了阁道。

    姜望听到了一些动静,本想探出头来瞧瞧,发现很吃力,需得离开藤椅,如此,便又重新躺了回去。

    他侧目看到很熟悉的商队驶来。

    护卫们也看到了姜望。

    他们面面相觑,只觉背脊发凉。

    怎么回事?

    小镇距离那处山路怎么也有二里地,此人为何比他们更快来到小镇?

    姜望再次伸手打招呼。

    护卫们面色僵硬,他们自然没有回礼的意思。

    而是更慌张的想远离姜望。

    但在这时,小镇外面忽然响起一声嘶吼,惹来大地震颤,护卫们控制着受惊的马匹,纵有跌落马背的护卫也是第一时间爬起保护在货车里的夫人。

    他们没有想那声嘶吼是怎么回事,只想着两次遇到姜望都出了问题,很难不让人怀疑此人许是妖孽!

    姜望皱眉,看着那位夫人被护卫扶下马车,花容失色的模样,又瞥见李神鸢的身影突兀出现,他问道:“是妖怪?”

    李神鸢点点头,说道:“而且是很有敌意的妖怪,那声嘶吼像是在挑衅,但目标应该不是我们。”

第二章 有点礼貌,但不多

    姜望则认真看着李神鸢。

    李神鸢皱眉问道:“你看什么?”

    姜望正色说道:“你刚刚突兀现身是用了言出法随?简直胡闹,这点距离,你直接飞回来不行么?”

    李神鸢很无语,别以为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她说道:“你在这里待着,我去瞧瞧。”

    李神鸢飞出小镇,那副画面被商队的护卫们看得清楚,他们毕竟是初境甚至二境的武夫,自然很容易猜到那位红衣姑娘是修士,可想到姜望的事情,又怀疑这是两个妖孽。

    护卫们保持着最高警惕,簇拥着夫人快步离开,留下两名护卫安抚马匹,随后驾着货车跟上。

    姜望看着他们,默然无语。

    雪一直下着,纵使待在屋檐下也没办法规避飘落的雪花,所以姜望身上脸上依旧都是雪,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半躺着的雪人。

    李神鸢迟迟未回,姜望倒也没有很担心,毕竟别的不说,若想逃跑,没人比李神鸢的言出法随更容易,两人相处数日,虽然互相知晓对方仍隐藏着秘密,但也相互了解很多。

    例如李神鸢明白姜望很虚,是真的虚,姜望也明白李神鸢的修为和言出法随的能力都能因为自己变得更强,这当然仍是很表面的了解,可两人都不会刻意询问更深的问题,那便也是一种了解。

    这是循序渐进的过程,他们最开始也都很想深挖,相互问过很多问题,后来便觉得没什么意义。

    就像李神鸢会照顾虚弱的姜望,姜望虽极力反对李神鸢再任意用言出法随,但真到了需要的时候,姜望是不会拒绝的。

    因雪长时间凝结在脸上,终于让姜望觉得有些不舒服,便开始除雪。

    空寂的街道有行人出没。

    穿着打补丁的粗布麻衣,踏着露脚趾的草鞋,苏长络的头发也被落雪凝固,他重新来到这条街,却是与他先前离去相反的方向,因此很轻易便看到了屋檐下的姜望。

    浑身是厚厚的雪,隐隐能见藤椅的某些部分,唯一清楚展露的便是姜望刚刚清除干净的脸,那自然是一张让苏长络都为之惊叹的脸。

    他很热心的上前问道:“需要帮忙么?”

    姜望被雪埋住的模样,在他看来,是很需要帮助的,不由分说便伸手打扫姜望身上的雪。

    看着眼前的苏长络,姜望本想拒绝的念头又收回去,这倒也省了自己的麻烦。

    苏长络很认真的帮姜望除雪,姜望静静看着,忽然说道:“你好像受伤了。”

    闻听此言,苏长络的动作微滞,随即笑着说道:“街面路滑,不小心摔倒了。”

    姜望说道:“那你摔得挺重。”

    苏长络看了看手臂破烂衣袖下露出的伤痕,说道:“没有多重啊。”

    姜望也看了一眼,没再说什么。

    表面上是没什么,但姜望借着拂魈君汲取到的养分,终究也让他在虚弱的状态下又能发挥出一些修士该有的基础能力,他能清楚看到,苏长络有很重的内伤。

    在将雪除尽,苏长络询问几句,打算离开的时候,姜望叫住他,问道:“这座小镇的名字是什么?”

    苏长络说道:“看来您应该是第一次来,若是熟悉,便不会问这个问题。”

    姜望好奇道:“为何?”

    苏长络说道:“因为小镇没有名字,好像自古以来就没有,虽然曾经很多次都有人想取个名字,但最终也不了了之,百姓们习惯直接称呼小镇为过雪,意思是度过雪天。”

    姜望说道:“很奇怪的名字。”

    苏长络笑道:“若您了解小镇,便不会觉得奇怪了,相比您独自在此,被雪掩埋,似会显得更奇怪,如果不是因为您的脸,我当以为真是雪人,差点想上前一脚破坏掉。”

    姜望挑眉说道:“你好像有点礼貌,但是不多。”

    苏长络意识到自己又说了容易挨揍的话,讪笑道:“抱歉。”

    姜望摆手说了句没所谓。

    苏长络面色忽然变得严肃,叮嘱道:“您可能并非跟着商队来的,但在小镇里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只要雪没有融化,便切记不要出去,哪怕您有很要紧的事情,可来了小镇,就最好待到入春。”

    姜望疑惑道:“何解?”

    苏长络说道:“因四面环山,不管是过路人还是行商的队伍,要么入镇歇脚,要么就需得一鼓作气穿过去,往季不谈,尤其是在下雪的时候,大部分商队都会选择入镇,等雪停了再走。”

    “居住在小镇的百姓都会叮嘱他们这件事,可很少有商队愿意听劝,毕竟他们要做生意,路上是不能耽搁太久的。”

    看着姜望很认真在听的样子,苏长络语气逐渐变得低沉,“最终结果......便是他们永远留在了雪山里。”

    姜望面色平静,没有被苏长络刻意营造的氛围吓到,而是直接问道:“是跟不久前那声嘶吼有关?”

    苏长络觉得有些无趣,说道:“总之我并非是在吓你,虽然有某些商队听劝,可要待到入春确实艰难,导致小镇的情况很少传扬出去,更多是因提前搬离的百姓叙述。”

    “但他们都搬至相对近的地方,毕竟来年还要回来,只能劝阻眼前事,我想着只要有传言,总会被更多人知晓,结果却并非如此,又或者是偏偏有人不信邪,故意往小镇来。”

    “因往年其实没有那么多商队,甚至都没有修士闻声而至,我一直在小镇里,从未出去过,所以也没能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望看着他说道:“许是没人相信,只想亲眼目睹,但来到此地便永久留下,外人依旧不知真相,如此便会源源不断有人前来冒险,若往年没有太多商队,那么就算出了事,也很容易被当做意外。”

    话是这样说,可姜望也很困惑,小镇里真有这种情况,很难始终不被人知,而且苏长络的话前后也有问题,若都永远留在此地,又何谈第一次来和第二次来?除非有别的原因。

    “小镇有这种现象,怎么没有尽数搬离?听你的说法,搬出去的百姓还会在入春后回来?”

    苏长络有些面色不佳,说道:“只要待在小镇里便没什么问题,又因老人们不愿搬走,而且镇子不大,本来也没有太多人,便都依着,虽然老人念旧能说得通,但我其实很奇怪。”

    “算是很意外的发现吧,曾经有年轻人想彻底搬走,结果被长辈训斥,甚至严重的把人关起来,我觉得这种事情应该很常发生,奇怪的是我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总而言之,最后也就没人再提及搬走的事了。”

    苏长络眯着眼睛说道:“尽管会有人因害怕提前搬离,可终究会一个不少的回来,这反而更像是小镇的某种规矩,我有询问长辈,却始终得不到答案。”

    姜望若有所思道:“看来你们小镇有很多秘密。”

    苏长络微微喘了口气,说道:“我随便一说,您也就随便一听,若无去处,可以到我家来,只要不嫌弃家里破旧。”

    姜望想了想,说道:“我还有一个同伴......也没什么,她能找到我,这点距离,应该不至于让我倒霉......吧?”

    苏长络没有懂。

    姜望又问道:“你家远不远?”

    这个问题跟上一句话无关,姜望只担忧走过去会不会很累。

    苏长络笑道:“没多远,两条街而已。”

    姜望震惊道:“那也太远了!”

    苏长络一脸懵,说道:“两条街很远么?小镇的街很短的,毕竟整个小镇都没多大。”

    姜望松了口气,说道:“那还好。”

    从藤椅上起身,姜望伸了个懒腰,让苏长络在前面带路,然后挥手便把藤椅收入神国里,苏长络已经转身,没有注意到,他走得有点慢,只是比姜望快了一点。

    姜望说道:“你真的伤得蛮重的。”

    苏长络没有回头,笑着说道:“路上滑,所以才走得慢点,我没什么伤。”

    姜望说道:“但这个速度正好。”

    苏长络没忍住回头瞥了他一眼,表情相当怪异,“我觉得您好像伤得更重。”

    姜望笑道:“路面确实很滑。”

    苏长络只能点点头,两条街的确不算远,因为他们没走几步路,便到了这条街的尽头,苏长络招呼着姜望,朝右边拐弯,眼前的街道要更繁华一些,繁华的是商铺更多,其实依旧没什么人。

    姜望很快又看到了那个商队的人,街道右侧有家客栈,门口停着几辆马车,也有货车,分别都有护卫照看着,但因下着雪,所以他们撑着伞,坐在马车上,相互之间还有些戒备。

    街道其实有些窄,唯有客栈门前的路宽敞些,有刻意准备停放马车的地方,苏长络指着客栈说道:“这是小镇里最大的客栈,往常没啥生意,只有在商队到来的时候,才会爆满,客栈老板很抠,但他儿子是我好兄弟,每年都有新衣裳穿,然后会把他的旧衣裳送给我。”

    姜望看向苏长络的穿着,说道:“想来客栈以往生意确实很差。”

    苏长络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说道:“您误会了,我穿的是自己的衣裳,别人送的我都没穿,在家里放着。”

    姜望奇怪道:“为何不穿?”

    苏长络随口说道:“反正很快就会破,非特殊日子没必要穿。”

    姜望没有再问,他默默思考着一些事情。

    然后他问了别的问题,“你往常也这般话多,面对陌生人如此没有提防?”

    苏长络怔了一下,止步道:“我好像确实说了些不该说的,您就当没听见,只要记住别往外跑就行。”

    姜望很是无语。

    或许是此地民风淳朴,但又明显隐藏着秘密,他不能保证苏长络是真的单纯,还是扮猪吃虎,毕竟苏长络有伤是真的,而且伤得不轻。

    苏长络带着姜望继续往前走,临到客栈,曾在阁道上的某人正好出来,他很欢喜的拽住苏长络,说道:“我家客栈里来了一位大美人,带你去瞧瞧。”

    他有刻意压低声音,毕竟所谓大美人的护卫就在不远处。

    苏长络眼前一亮,但看了看身后的姜望,又想到自己目前的状况,便毅然决然道:“简直荒唐,我苏某人一生磊落,耻与尔等为伍!”

第三章 我是苏长络

    苏长络的声音很响亮,惹得照看马车的商队护卫们纷纷侧目。他很是正气凛然,指责道:“沈澹雅,劝你也尽早改邪归正,莫要误了你的名字!”沈澹雅都傻了。

    听听这说得是人话么?我为何这样?还不是近墨者黑,被你染成这样的,现在居然倒打一耙?

    仿佛下意识般扑向苏长络,往常的打闹对于现在的苏长络有些吃不消,但他也只能骂骂咧咧,径直被沈澹雅扑倒在地,扭打成一团。

    姜望默默看着,自能明白两人没有真的打,只是想到曾经自己待在侯府里,从来没有什么玩伴,自然也就没有玩伴间的打闹,他竟是有些羡慕。

    商队护卫没有认出姜望,毕竟姜望此刻身上脸上都没有裹着雪,可他们难免觉得有些眼熟,便多瞧了几眼,然后惊叹于姜望那张极其好看的脸。

    他们没有一直照看马车,因客栈没有人手帮忙,貌似也没有这种规矩,只能以接替的方式照看,等着其余护卫吃饱喝足,他们便步入客栈。

    姜望看到有护卫啃着鸡腿儿出来,顿觉有些饿了。低头朝着仍在扭打的两人说道:“去瞧瞧也无妨。”苏长络怔住。

    沈澹雅像是才注意到姜望,他抬眸看过去,面容渐渐呆滞,脱口而出道:“神仙?”先前才跟伙伴们谈及保护小镇的神仙,苏长络又言及神仙长得极好看,他抱有怀疑态度,觉得神仙也未必长得好看,恰恰姜望的脸便呈现在眼前,他此刻第一反应就很难脱离神仙二字。

    姜望笑着否决道:“我不是神仙。”沈澹雅茫然道:“那你为何这般好看?”姜望说道:“我就长这样啊。”苏长络把沈澹雅推开,插话道:“我也长得很好看啊,你咋没觉得我是神仙?”沈澹雅看了一眼苏长络,嘲讽道:“你要脸么?”苏长络叹气道:“审美有问题的人啊。”话落,他又忙向姜望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不是说他觉得您好看有问题,是说他觉得我不好看有问题。”姜望笑而不语。

    苏长络把凑上来的沈澹雅再次推开,犹豫道:“您真想去瞧瞧?”姜望说道:“其实我有些饿了,那么顺便瞧瞧也没什么。”沈澹雅拍着胸脯说道:“客栈是我家的,保管你吃到撑!”看着直接领着姜望朝客栈走的沈澹雅,苏长络思忖片刻,无奈跟了上去。

    落日余晖在雪雾里显得晦暗,但也能隐隐添上一些色彩。李神鸢仅是瞥了一眼,便重又注视着眼前战斗的痕迹。

    她没能看到那声嘶吼是何物发出来的,纵然下着雪,夸张的痕迹也没有被掩盖,她犹豫要不要用言出法随找到对方,想想后选择放弃,虽未在第一时间前来查看,可战斗明显结束的很快。

    李神鸢眺望小镇,银装素裹的模样很好看,她盯着雪地里有些浅的脚印,纵身飞离。

    ......踏入客栈的姜望缓缓舒了口气,虽然因李神鸢言出法随的缘故让他不畏严寒,但燃着炉火的客栈里那股暖意仍是让他浑身骤然放松。

    客栈里人满为患,颇显嘈杂。他们在饭桌间穿梭,虽有沈澹雅安排,但也不可能把别的客人赶走,因此是在偏角落的位置,墙角甚至堆满了杂物,沈澹雅很勤快的收拾着,苏长络自然是习惯性的表达对其不满,也很寻常的被沈澹雅回怼了几句。

    等着上菜的间隙,苏长络左顾右盼,问道:“你说的美人呢?”沈澹雅冷笑道:“你不是正人君子么?”苏长络丝毫没有脸红的说道:“来都来了,问问又怎么了?”沈澹雅说道:“许是回客房了吧。”苏长络皱着脸说道:“真可惜啊。”沈澹雅没搭理他,看向姜望说道:“你是外来的吧,怎么跟姓苏的混到一块了?”姜望笑着说道:“他很热心的帮了忙,自然便算是认识了。”沈澹雅点点头说道:“这家伙有时候确实很愿意帮助别人,否则我又怎会与之为伍,想想真是悔恨。”话落,没有听到苏长络的讥讽,沈澹雅很奇怪,侧目望去,见苏长络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某处,他回眸看去,有女子款款下楼,身后跟着护卫,他顿时压低声音道:“我说的美人就是她。”苏长络喃喃低语道:“确实美,思来想去,也不知该用什么词句来描述,总之,是我喜欢的样子。”沈澹雅呸了一声。

    姜望认出是商队的那位夫人,虽然没什么想法,但也是抱着欣赏的态度未曾移开目光。

    因他们在角落里,夫人没能注意到,而且对于这类目光她早已见怪不怪,唯有护卫们在审视周围,很快便看到了姜望,毕竟相比旁人,姜望很引人瞩目。

    他们也同样没有认出姜望,只是看着那张脸,露出些许嫉羡的神色。夫人径直去了柜台,似是想跟客栈老板询问些什么,姜望有观察其他客人,虽然有些人因夫人的出现而露出如苏长络和沈澹雅般的表情,但多数人都很平静,甚至气氛反而有些怪异。

    姜望看向苏长络,低声问道:“今年来的商队比往年任何时候都多?”苏长络依旧盯着夫人,随意说道:“没错。”沈澹雅则相对表现的好一些,补充道:“而且最奇怪的是,这些商队都愿意待到入春。”前面有短暂闲聊,沈澹雅已经知晓苏长络跟姜望说过什么,便很简洁的说出自己觉得很重要的问题。

    姜望若有所思,看来这些商队是有目的的,就像前面他数次搭乘的商队,皆是想径直翻山而过,没有停留,且不管是否清楚小镇的事情,他们都的确是真正做生意的样子。

    而入镇的商队,若有人愿意待到入春没什么奇怪的,可全部都没有反对,就很有问题了。

    姜望似是才注意到,客栈里武夫是真不少。第三境以下的武夫为生计的确会做护卫商队的举止,又或是商队自家培养的,但像此般商队,有第三境武夫的护卫就已经属于很厉害,大多只有第二境甚至初境的武夫护卫。

    在姜望默默感知气息得到的答案,客栈里居然不止一位第四境武夫。跟武神祠的四境武夫相比,他们的气息是很弱的,没办法相提并论,可有四境武夫隐藏在商队里,本身就是很大的问题。

    姜望询问沈澹雅道:“小镇里除了那件事,还有别的怪事没?”沈澹雅说道:“也不能说是怪事,因小镇是有人在保护的,所以待在小镇里才会相对安全,我们虽然猜想是神仙,可终究没有得到证实。”姜望眉头紧皱,他想到李神鸢说那声嘶吼是在挑衅,而目标另有其人,想必便是所谓保护小镇的神仙,可若只是因有神仙传闻,那么也该是修士来寻仙,怎么跑来一群武夫?

    他突然拍了下脑袋,幡然醒悟。当初浑城寻仙,也是武夫先至,是得到宗门修士授意来探路的。

    毕竟寻仙事由来已久,大多是无功而返,那么没有确凿仙人的存在,或是得到神都方面的指示,修士没必要为此浪费时间,探路的武夫终归能找到些蛛丝马迹,真有情况,修士再来也不迟。

    但姜望其实不怎么相信小镇里有仙,若真是仙人,外面的妖怪哪敢挑衅?

    若真是仙人,外面的妖怪早就消失了,如果是神只,反倒有些可能,毕竟某些神只没那么强。

    以此推断,小镇老人不愿搬离更是制止年轻人离开,许是清楚神只的存在,甚至在供奉神只,那么自然就会有所谓的理由让他们不能也无法搬走。

    姜望想着事情,等回神的时候,面前已没了沈澹雅的踪影,苏长络朝前面指了指,柜台那里也没了夫人的身影,站在柜台前的是沈澹雅,他很快走回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苏长络急切道:“你问出什么了?”沈澹雅微笑着抿了口茶,说道:“我老爹说了,那女子是在询问何处有紫萤草,她说据闻这玩意儿好像只在咱这片山里有,但我根本没听说过,老爹也不知道,更叮嘱她别试图跑出去,我估摸着她不一定会听。”苏长络问道:“紫萤草长啥样啊?”沈澹雅皱眉道:“应该是紫色的草吧。”苏长络挑眉道:“所以她自己都不知道紫萤草长啥样,究竟从哪里听闻我们山里有的?若纯粹是为紫萤草而来,她怕是根本不了解小镇,只是找个落脚地,方便四处寻找,万一到处瞎跑,岂不是要丢掉性命?”沈澹雅瞪着他说道:“你不会想做什么吧?她是你喜欢的样子,你可未必是她喜欢的样子,而且我老爹说了,那女子已经嫁人了,找紫萤草是救她夫君的,你没戏,别为了陌生人把自己的命搭进去。”苏长络回瞪他一眼,说道:“我是乐于助人,但也不傻,只是眼睁睁看着她送死,难免悲痛。”沈澹雅说道:“悲你个头,我老爹已经把情况说得很清楚了,她若执意不听,管我们什么事!”苏长络没再说话,眼看着酒菜上桌,便开始大快朵颐。

    姜望始终保持沉默,只是看着正往嘴里扒饭的苏长络,他还是叮嘱了一句,

    “做任何事都要量力而行,她知晓情况,你可以再告诉她一遍,甚至极力劝阻,但也仅此而已,别人不听,你做什么都没意义。”苏长络依旧没说话。

    姜望谢过沈澹雅递来的酒,刚刚拿起筷子,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便看到李神鸢阴沉地脸,他挤出一抹笑容,说道:“来得正好,都是好吃的。”坐在姜望对面的沈澹雅满脸呆滞。

    李神鸢戴着面纱,虽然很难遮盖她的气质,但沈澹雅并非因此而呆滞,是因李神鸢出现的很突兀,是凭空冒出来的,他满脑袋都是疑问,觉得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我还没喝酒呢,就已经迷糊了?姜望拽着李神鸢让她坐在自己旁边,顺势把筷子也递给她,又给她倒了杯酒,再向苏长络和沈澹雅介绍道:“她叫李神鸢,跟我一块来的。”苏长络和沈澹雅比姜望先一步介绍了自己,姜望见此没再说什么,苏长络眼睛很毒,轻轻撞了姜望一下,说道:“你媳妇儿啊?长得真好看,果然是般配。”李神鸢挑眉。

    姜望则很好奇的说道:“她戴着面纱,你怎么瞧出她长得好看的?”苏长络笑道:“毕竟我是苏长络。”他能看见李神鸢比那位夫人长得更好看,但却没有丝毫面对那位夫人的杂念,是因为他很有原则,当然,在得知那位夫人已有夫君后,苏长络便也渐渐恢复平静。

    李神鸢冷声说道:“这好像并非重点。”姜望微怔,这才意识到刚刚苏长络具体都说了什么。

    于是便解释了一番。苏长络摆手说道:“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的,毕竟你俩都那么好看,不在一起就太可惜了。”

第四章 很饿的阿空

    夜幕已至,雪下得稍微小了些。苏长络步履蹒跚的往前走,满身酒气。

    姜望和李神鸢跟在后面。他们在用心声说着话。是李神鸢开的话题,姜望就算此刻没有修为,也能给予回应。

    “因没看到那声嘶吼是何物发出,便也没办法确定是什么妖怪,只是被其挑衅之人第一时间就出手了,除了打斗痕迹,我亦是没看到有妖怪的尸首,所以对方肯定还活着。”姜望问道:“你没用言出法随?”李神鸢说道:“想找到它很容易,可万一是个道行深的妖怪,贸然面对面,我就必须得用出更高深的言出法随,那么最终倒霉的就是你了。”她看向姜望,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姜望正色道:“你做得很对。”他很自然的开启新话题,

    “根据沈澹雅的说法,小镇里有很大可能存在遗落的神只,若道行偏低,被妖怪挑衅也很寻常,两者应该有许多次交锋,但谁也没能杀死对方。”李神鸢说道:“我反而觉得与神只无关。”姜望疑惑的哦了一声,问道:“你是有什么发现?”李神鸢目视前方,说道:“战斗场地有人留下的脚印,虽然下着雪,已然很浅,哪怕无法证明真的是人,可我现在基本能笃定,除非他隐藏极深,让人看不出是神。”姜望跟随李神鸢的视线,前面街上有很清晰地脚印,那是苏长络刚刚踩出来的。

    想到苏长络受伤,又刻意隐瞒着,早已有的困惑终于得到了些许答案。

    “我看他只是普通人。”

    “所以才说,他隐藏很深。”

    “只凭脚印?”

    “当然需要更进一步的证实。”修士的目力自是匪夷所思的,两处脚印没有丝毫分别,这无法当做切实的证据,但是值得怀疑的点。

    不管苏长络是人或是神,小镇里都无疑隐藏着极大的秘密。李神鸢很有兴趣。

    姜望则仅是好奇,他没再说什么,跟着苏长络穿街过巷,来到一处破旧的小院。

    苏长络推门而入,回头说道:“你们尽管随意,我有些脑袋疼,先去熬点醒酒汤。”姜望微微颔首,看着苏长络晃晃悠悠走向旁侧有明显烟熏痕迹的破屋,那里便是厨房,小院自然很小,但也分东屋西屋和堂屋,姜望入院前便有观察,周围很空寂,小院也很偏,没有邻居存在。

    院子里被打扫的很干净,墙边竖着扫帚,一旁有水缸,还有一株不知名的大树就在院门左侧挨着院墙,树下有一块很大的石头,上面已被雪覆盖,下层则是露着的。

    姜望径直取出藤椅,坐在了堂屋前。李神鸢则在屋檐下靠着门框,双臂抱剑,默默盯着在厨房里忙碌的苏长络。

    大约一刻的工夫,苏长络端着两碗醒酒汤走出厨房,他愕然看着躺在藤椅上的姜望,递给姜望一碗的同时说道:“我家好像没有藤椅,这是你之前躺的那张吧?何时搬来的?”姜望笑着接过醒酒汤,说道:“我其实没喝醉,不用喝醒酒汤,但还是谢谢你,至于藤椅,我一直都带着。”苏长络挠了挠头,说道:“我怎么没注意?”姜望把醒酒汤递给李神鸢,直接起身,挥手把藤椅收入神国,又再取出来,重新躺下后笑道:“就是这么带着的。”苏长络一脸震惊,

    “你......您是修士?或者真的是神仙?!”姜望眯起眼睛问道:“你不会么?”苏长络依旧震惊的摇头说道:“我怎么可能会!”姜望说道:“铸就黄庭的洞冥修士都能借助黄庭储物,这是很寻常的手段。”苏长络揉了把脸,说道:“我仅是知晓修士的存在,也清楚修士和神仙不一样,其他的一概不懂,甚至沈澹雅其实就把所谓的修士当做神仙,因小镇里以前是有修士路过的,只是长辈们都刻意让年轻人回避。”姜望看了李神鸢一眼,别的不谈,小镇老人不让年轻人接触修士的原因很明显,便是年轻人肯定会请求修士帮忙解决小镇的问题,而老年人并不愿意。

    曾经路过的修士应该也没有什么高深修为,无法察觉到小镇的异样。若非有那声嘶吼,姜望怕是同样难以察觉。

    想着这些,抬眸却见苏长络正很激动的盯着他,然后直接把醒酒汤扔掉,扑通就给跪了,

    “请您收我为徒,教我修行!”姜望满脸错愕。前面露那一手,虽有试探的嫌疑,可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般结果。

    怎么就拜师了?哪怕并非神只,也该是修士吧,自己又没彰显非常厉害的手段,何至于此?

    姜望默默看着苏长络,如果不是在装,那就是误会,苏长络确实是普通人?

    李神鸢当即就想出手试探,但被姜望制止,毕竟苏长络是什么人,其实不重要,他没想着刨根问底,就算是好奇,亦是没必要用偏激的方法。

    这是第二个想拜他为师的人。姜望很认真思考着某种问题。苏长络不是轻言放弃的人,没有得到姜望的回答,他丝毫未在意,也没有迫切想得到答案,而是爬起身来,跑到里屋,

    “我给您收拾屋子!”李神鸢沉默片刻,用心声说道:“若是伪装,确实做得很彻底,在某些方面来看,此人非比寻常。”姜望不置可否。

    刻意伪装之人,也要看能做到什么程度,那便也意味着能否伪装更好。

    李神鸢突然说道:“只有东屋和西屋。”姜望没有理解,问道:“啥意思?”苏长络跑出来很及时的说道:“我可以住在堂屋,您两位住东屋和西屋,我这就再收拾!”李神鸢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苏长络这家伙是真有眼力见儿,心思也活泛,但这更可疑,越是这般,他想伪装什么也就更真。

    若非机缘巧合的已经有怀疑,那么便很难把妖怪要挑衅之人与其联系到一块。

    可如果时间久了,没找到其他疑点,同样很容易被其蒙混过关。李神鸢甚至也无法保证苏长络真的有问题。

    姜望方才反应过来般说道:“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其实大可不必,哪怕没有西屋只有东屋,哪怕我们睡在一张榻上,哪怕是在一个被窝,你也无需有任何担心,因为我什么都做不了。”他很坦然地看着李神鸢,以前或许会避而不谈,但正如虚着虚着就习惯了,事实如此,他没必要逞能说自己多厉害,万一人家回个想试试,那怎么办?

    毕竟面对自己这张脸,哪个姑娘不想?李神鸢仿佛看白痴一般看着他,然后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夜幕渐沉,星辉黯淡,小雪重又变成大雪。苏长络收拾两个屋子累得够呛,好在像沈澹雅这般朋友送过他很多东西,被褥什么的不会缺,他又给自己在堂屋里收拾了地铺,因醒酒汤没喝,直接洒了,此刻即头晕又困乏,乖乖躺在被窝里,看着姜望和李神鸢,嘟囔道:“做个好梦......”姜望住在东屋,李神鸢在西屋。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李神鸢醒得最早,她头发有些乱糟糟的,瞥了一眼仍在呼呼大睡且姿势很不雅观的苏长络,又瞥了眼东屋,径直推开堂屋门走了出去。

    等姜望醒来,走出东屋时,便已见李神鸢坐在门口板凳上吃饭。看见那道背影,姜望恍惚觉得像是很寻常的百姓家那般,端着碗在哪里都能吃饭,在门口或站着或蹲着,既视感很强烈,可放在李神鸢身上总觉得怪怪的。

    堂屋里还有两份饭,只是很简单的包子和米粥,姜望洗漱后,便从厨房里取了个碗盛粥,拿起用油纸包着的包子,坐在了自己昨夜没有收入神国的藤椅上。

    两个人默默吃饭,没有说任何话。姜望觉得很舒适。但这份舒适很快被打破。

    沈澹雅直接推开了院门,大呼小叫的跑了进来。看到姜望和李神鸢,他愣了一下,忽又很腼腆的打了个招呼。

    因李神鸢没有戴着面纱,在白雪覆盖的小院里,两位有着绝世容颜的男女在屋檐下吃包子,任谁都会愣一下,沈澹雅会突然变得腼腆自是因为李神鸢。

    别管他往日里怎么叫嚣,其实是有心没胆,何况是面对李神鸢这般好看的,他差点说都不会话了。

    李神鸢微微颔首,便起身去了厨房。姜望啃着包子问道:“何事这般惊慌?”沈澹雅吐出口气,看向堂屋说道:“苏长络还没起?”姜望点了点头。

    沈澹雅面色凝重说道:“昨日来的某商队,失踪了。”姜望皱眉说道:“是那个要找紫萤草的?”沈澹雅摇头说道:“是别的商队,那位夫人一直待在客栈没有离开。”姜望若有所思道:“是夜里出镇了?”沈澹雅说道:“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原因了,按理来讲,纵有人不听劝要跑出去,也不会很倒霉的直接碰上危险,否则他们也到不了小镇。”姜望问道:“所谓护着小镇的神仙不会出手么?”沈澹雅上前说道:“神仙自然更主要保护小镇里的百姓,若有别的情况,虽然会出手,可并非每次都露面,想来神仙也有自己的事情,只能说那个商队很倒霉。”姜望看了一眼在堂屋里熟睡的苏长络,若是有关系,只能意味着是‘神仙’喝醉了,睡得很死,所以才没露面。

    但他昨夜里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李神鸢没说什么,便代表她同样未察觉,因此商队的失踪,无法直接跟妖怪挂钩。

    沈澹雅叫醒苏长络。姜望认真观察着。睡意朦胧的苏长络闻听此事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耷拉着脑袋简单洗漱,吃了包子喝了粥,感谢李神鸢帮忙买早饭,恢复些精气神后,才显得很愤慨地说道:“说了几遍都不听,每回都是这样,好像我们在害他们一样!”虽然未曾经历很多这种事,但长辈们总会提及,耳濡目染,自然会成常事,便都没有太多的其他情绪,唯有生气或当个闲谈。

    苏长络跟着沈澹雅出去,姜望和李神鸢则留在小院里。

    “若非同样是伪装,按照苏长络表现出来的性格,他会管这件事,不论是否为神只。”李神鸢说道:“那我去凑个热闹。”姜望默默看着李神鸢飞走,意识入神国瞧了一眼夜游神,他目前虚弱的程度没办法做什么,也懒得做什么,因过了这么久元神出窍都依然无法做到。

    但想让夜游神快点恢复,想尽快找到小鱼和阿空,的确需要新的养分,或许可以有别的办法,让小镇外面的妖怪送上门来。

    只是姜望颇有些犹豫,若是这么做,便意味着让小镇陷入危险。......相距小镇数百里的某座山里,有一座无人的破观。

    此刻这里有了人。小鱼从阴阳鱼法器里取出很多食物,都是在路过城镇里提前购置的,看着大快朵颐的阿空,小鱼却没什么食欲,虽然姜望的第一类真性告诉了她很多事情,但元神的突然崩散,更让小鱼意识到公子有危险。

    可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最好的选择便是尽快回浑城,调集黑焰军,起码人多势众,找到公子的可能性会更大。

    等到阿空吃饱喝足,小鱼便牵着她的手,让阿空带她飞离破观,已是洞冥境巅峰修为的阿空,能浮空而行很长时间,最耽误事情的就是阿空饿得很快,时不时都要停下来吃顿饭。

    小鱼虽急切,但也没有催促,因她很相信,哪怕公子遇到危险,也肯定能化险为夷,抱着此般想法,小鱼无时无刻都在绝对冷静的状态里,可要回浑城搬救兵的举动,已经彰显出她没有表面上那么冷静。

    所以在沉默数次后,小鱼摁住阿空的肩膀,说道:“等到浑城,你想吃什么都可以,照着百两黄金吃都无所谓,但你现在要忍着点,我们必须最快回到浑城。”阿空重重点头,可没飞出多远,她又很委屈的说道:“我太饿了。”小鱼伸手捏住阿空的脸蛋,严肃说道:“你不饿。”阿空:“......”

第五章 攥雪球打雪仗

    姜望静静躺在藤椅上,看着雪停,周围静谧非常。敞开的院门外有人影出没。

    他好像并非路过,是在看到姜望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渐行渐远。

    姜望注意到时,那人已经转身,他便也懒得再叫住对方。但就这么躺着,姜望也觉得有些无聊,他懒是身体所致,往常更像是一种习惯,毕竟前面有所改善,只是此刻又面临更虚的问题,让他不得不回到从前。

    因无聊,姜望索性起身,收起藤椅,慢吞吞走出小院,把院门关上,再把钥匙放在院墙的某块石头下,这是苏长络的习惯,姜望前夜有关注到。

    别处街上可能有人打扫,清出路来,但苏长络所在的地方人烟稀少,因此积雪颇厚,所以前面那人也走得很慢,虽然姜望更慢,可恰恰不会跟丢。

    踩雪的声音很清晰,甚至有些让人心情愉悦。似是察觉到姜望跟了上来,那人试图快行把姜望甩开。

    姜望依旧慢慢跟着,眼睁睁看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远。于是他停下脚步,弯腰抓了把雪,揉成雪球,朝着前面那人扔了过去。

    可惜力气不太够,雪球落下的位置与那人相差甚远,但也被对方注意,他紧紧蹙着眉头,用眼神警告姜望,姜望则慢悠悠再次揉出雪球,行走间,仿若挑衅一般又扔了过去。

    看着砸落脚下的雪球,那人面色阴沉,竟也低身攥雪球,而且直接就是两个,铆足了力气扔向姜望。

    姜望从来没有打过雪仗,他起了些兴趣,两人就这么相对而站,隔着约三十丈距离,互相扔雪球,虽然谁也砸不到谁。

    “你是不是有病!?”那人渐渐有了火气,怒目瞪着姜望。姜望很想像以前那样点头承认,但他没有,而是问道:“此处空寂,除了苏长络没有住着旁人,你偏偏出现在苏长络的家门前,又因没看到苏长络,看到了我,所以便急着离开,到底意欲何为?”那人好笑的说道:“此地虽然空寂,也不意味着没人路过,我好端端走着,你跟上来便用雪球砸我,现在又来质问我,真是好生没道理。”姜望平静说道:“我看得很清楚,虽然你动作很快,但是径直向着苏长络的家而来,仅有片刻表情的凝滞,又转身离开,我只是因无聊所以才跟着你,若非你想摆脱我,我担心跟不上,便也不会用雪球砸你。”那人看着约莫三十好几的年纪,穿着虽破旧但却比苏长络好很多的衣裳,戴着帷帽,有着络腮胡,脸颊很瘦削,颇显颓废,他闻听姜望的话,脸上难免有些神情变化,又很犟的说道:“简直莫名其妙,你鬼鬼祟祟跟着我,我还不能跑了?毕竟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万一你对我有所图谋呢?”姜望笑道:“读书人也不见得都是手无缚鸡之力,我就见过很多能打的读书人,虽然没想以貌取人,可你确实不像读书人。”那人沉声道:“你就是在以貌取人。”姜望说道:“有些读书人久坐,确实会显得手无缚鸡之力,可读书人要学六艺,其中便有骑射一门,虽然读书人并非把六艺都融会贯通,难免存在偏科,但多数读书人是很有力气的。”那人挑眉说道:“我就是严重偏科的不行么?”姜望说道:“当然可以,我正好在某本书上看到一个问题,想要请教请教你这位读书人,既然是严重偏科,不善骑射,那么学识必定非凡。”那人脸都青了,合着在这儿等着我呢?

    “你果然很无聊,跟我掰扯此般无聊的事情,我很忙,没空解答你的问题。”他转身就走,唯恐逃之不及。

    姜望默默攥出雪球,深吸一口气,往前疾跑两步,雪球啪地一声砸在那人脑袋上。

    “......”

    “你过分了嗷!”姜望双手撑着膝盖,喘着气说道:“你也很过分,把我累够呛。”那人满脸茫然地看着姜望,说道:“好像你才是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扔个雪球把你累成这样?”姜望咧嘴笑道:“所以你没必要跑。”那人认真想了想,便朝着姜望走过去,说道:“看来的确是这样。”他来到姜望面前,问道:“你跟苏长络是什么关系?”姜望笑着说道:“我住在他家里,你说是什么关系?”那人表情微怔,狐疑道:“原来你是女孩子?怪不得美得不像话,但你穿男装作甚?”姜望顿时脸黑,

    “我长得好看不假,可你见哪个女孩子说话声音是这样的?”他的声音不算粗狂,但很阳刚,没有半点柔意,所以姜望觉得眼前之人要么脑袋有问题,要么就是在刻意羞辱,他比较倾向于前者。

    因此人是来找苏长络的,虽然前面不承认,可能问出自己和苏长络是什么关系,就已经变相承认了,那么对于待在苏长络家里的人,纵然有某些缘故让他避而不见,也没道理生出敌意。

    姜望想着若是因打雪仗的事情,应该不至于。除非此人来找苏长络的目的便不存在善意。

    可苏长络不在,他也没必要躲着,因苏长络本身就有值得怀疑的问题,姜望很容易猜测到,此人许是跟苏长络有秘密往来,在其家里看到陌生人,自然会第一时间躲开。

    那人露出些许歉意,又很好奇的问道:“那你跟苏长络是朋友?”姜望稍微斟酌,说道:“我俩是仇人,因苏长络没在家,我就在他家里等着,等他回来,我便藏在暗处,取其性命。”那人面露惊色。

    姜望暗中观察。但此人神色几经变化,突然掉头就跑。留下姜望在原地一脸懵。

    ......小镇祖祠所在地。有身影在雪中疾奔,径直闯入祖祠。

    “何人?!”有在祖祠里的长者愤然喝道。

    “掌祭爷爷,是我,施倏!”来者便是跟姜望打雪仗之人。掌祭老人看着他,皱眉说道:“你向来懂事,此刻怎这般没规矩的闯入祖祠?”施倏急切道:“出大事了!”掌祭老人神情微变,喝问道:“出了何事?”施倏压低声音说道:“有人想杀苏长络。”祖祠里忽然变得安静。

    掌祭老人死死盯着施倏,问道:“你从何处得知?”施倏说道:“我与那人碰了面,原是按您的意思去找苏长络,结果却在他家里看到了一个长得极好看的陌生人,我虽及时退走,可还是被其缠上,若非他很虚的样子,我怕是很难跑回来,想来他应是已经和苏长络打过,是受了伤的缘故。”掌祭老人凝眉说道:“你确定他没有跟着你来到祖祠?”施倏很有自信的保证。

    掌祭老人沉默片刻,说道:“他为何盯上苏长络......你既是有接触,可看出那人是何来历?”施倏摇头说道:“纵是寻常人也会有气息能被感知,可若非他就站在我的面前,我便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存在,由此可见,那人很可怕,没有任何判定的依据,很难猜其来历。”掌祭老人沉声说道:“盯着他。”施倏犹豫道:“要不要提醒苏长络?”掌祭老人说道:“暂且不必,毕竟在他眼里,你只是一位很好相处的长辈。”施倏说道:“我估摸着他受伤很重,否则没必要用小孩过家家的方式纠缠我,许是觉得我找苏长络,便肯定与苏长络有关系,但此人颇蠢,想跟踪我,又弄出动静,被我轻易发现,暴露了他自己。”掌祭老人狐疑道:“为何我突然觉得有些怪,你再详细说说。”施倏便把所有过程都描述一遍。

    掌祭老人默然不语。施倏不解道:“有什么问题?”掌祭老人叹了口气,说道:“虽然很有问题,但也不能排除他确有目的,盯着他的事情我另交给旁人做,你便暂且留在祖祠。”施倏茫然道:“为啥啊?”掌祭老人没再说话,闭目养神。

    ......姜望看着眼前茫茫雪路,摇头往回走,他本也是临时起意,答案是什么就没那么重要,若与苏长络真有什么关系,那人总会再出现的。

    毕竟打雪仗也是很累的,再想些旁事,会更累。因此他没能走回小院,便直接取出藤椅躺了下来。

    大概半个时辰,有脚步声响起。姜望侧目看去,是那位要找紫萤草的夫人,身边跟着两名护卫。

    “夫人,兄弟们已分散寻找,目前没什么消息,我们多番打探,小镇里的百姓无人知晓紫萤草,是否我们来错了地方?”夫人软糯说道:“山是这座山,山中亦是只有这一座小镇,但毕竟山很大,紫萤草又非凡物,此地百姓没见过也很正常,我想终究会有人见过,再仔细找找,若实在不行,只能入山,可没人带路,却也是麻烦。”护卫说道:“不止一位百姓告诫我们,此山莫非真有特别之处?而且有商队昨夜入山失踪,似乎也印证了这件事。”夫人坚定说道:“为了夫君,再危险的地方也要闯一闯。”护卫由衷说道:“公子若知晓,定会很感动夫人的真情,但我们也得保护夫人,万不敢让夫人冒险,此事便交予我们,如果实在没人见过紫萤草,夫人只需留在小镇里,我们前往山中找寻。”夫人刚要说什么,就瞥见路边躺在藤椅上的姜望。

    因未下雪,姜望身上很干净,但此般姿态是相当熟悉的。两名护卫第一时间挡在夫人身前,面色紧张的盯着姜望。

    姜望很无奈的挥手说道:“又见面了。”看清姜望的脸,护卫认出是在客栈里的人,他们有些诧异,又掺杂着对其容貌的嫉妒,质问道:“怎么总是碰见你,究竟有何企图!?”姜望摊手说道:“我们都是朝小镇来的,而小镇就这么大,碰见不是很正常么?”护卫冷声道:“看你长得那么好看,就知道不是好人。”姜望有些生气道:“怎能以貌取人?哪怕行走江湖,谨慎为重,也没必要此般提防,随便怀疑别人吧,这样反而很容易树敌的。”

第六章 掌祭(一)

    虽然雪已停息,但寒风仍在,吹拂着雪花,躺在藤椅上的男子或平静或皱眉,都是极亮眼的画面,夫人小脸被冻得通红,她怔怔看着姜望,哪怕未有别的想法,却也很难移开目光。

    毕竟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随着护卫低声描述,夫人款款行礼,猜测道:“想来先生应是修士?”李神鸢曾当着护卫们的面飞走,姜望又很怪异的比他们更快来到小镇,保持着相同的姿势,除了妖孽,便只有修士能够解释,夫人没有像护卫那般恶意揣测,而是往好的方面去想。

    姜望没有否认。夫人当即让护卫为此前的无礼致歉,虽然不服气,但护卫也只能听从。

    姜望却说道:“你家护卫虽然过分谨慎,归根结底是为了你的安全,可你相反,有些太相信别人了吧,我没有反驳,你便认准我是修士了?”夫人则软糯说道:“如果先生真是妖怪,多次遇见,我们早就尸骨无存。”姜望点点头,的确很有道理。

    夫人问道:“先生可知晓紫萤草?”姜望摇头。夫人不解道:“先生身为修士,怎会不知紫萤草?”姜望无奈说道:“修士为何就必须得知晓紫萤草?而且没人能尽数知晓世间所有事物。”夫人未再纠结,诚恳说道:“我姓饶,想请先生帮忙一道入山寻紫萤草。”姜望皱眉说道:“饶夫人......客栈沈老板应该与你说得很清楚,山里很危险,你要入山是你的事,但这般轻巧的请我帮忙,就很说不过去了。”饶夫人声音更显软糯说道:“请问先生需要什么?若我有,便会给予先生,而且先生既是修士,莫非也相信甚至畏惧山外危险?”姜望笑着说道:“虽然你声音软软糯糯,让人下意识觉得你并非有别的意思,可这番话本身我就不喜欢,我也不在乎你真正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总之,我不会帮你,你也给不了我想要的。”饶夫人紧张摆手说道:“我确实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真的很好奇,镇外的情况也能威胁到修士么?”姜望随意说道:“想来很难,小镇也并非没有路过的修士,若真有巨大的威胁,这里早就被修士围了,但重点不是对我有什么威胁,而是我懒得帮你。”饶夫人急切道:“为何?我家没有多大势力,接触不到修士,可也并非小门小户,您提出条件,我便会倾全族之力帮您,而您只需要带着我们入山......”姜望打断她,说道:“入山遇到危险,自然要打架,那便不单单只是带你们入山,当然,这些其实无所谓,因为我也很想瞧瞧山里到底有什么危险,哪怕是顺便的事儿,但我完全可以自己去,要你们这些累赘跟着有什么好处?”李神鸢的身影自街道尽头出现。

    姜望起身,收回藤椅,无视饶夫人和护卫震惊的目光,径直走向苏长络的小院,挥手说道:“祝愿你们能活着找到紫萤草。”回到小院里,重新躺在藤椅上的姜望,看着跨门而入的李神鸢问道:“都凑了哪些热闹?”李神鸢答非所问道:“刚刚是怎么回事儿?”姜望笑着简单描述。

    李神鸢便不在意的说道:“有商队失踪,也让别的商队投鼠忌器,因此想要得到更准确地消息,但小镇百姓只说山里危险,并未给出具体有什么危险,然后便有商队想闹事,甚至怀疑小镇。”姜望问道:“苏长络呢?”李神鸢说道:“苏长络仅是据理力争,没有彰显武力,我看着无趣,便回来了。”姜望点点头说道:“帮我找到那只妖怪,我要做些事情。”李神鸢皱眉说道:“这可是你第一次想让我用言出法随。”姜望无奈说道:“没办法啊,我需要那只妖怪帮我恢复些力量,我们也不可能一直留在小镇里,原本考虑直接让妖怪送上门,但稍微有点太狠,无法保证会不会有小镇的人因此丧命。”李神鸢说道:“其实我前面就说得很清楚,除非是说出消耗很大的话,否则我不需要用你的血,谁让你杯弓蛇影,非得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姜望挠头说道:“虽然很习惯虚着,但骤虚的感觉相当难受,非必要,我确实不想再经历一次。”李神鸢想着,你已经经历很多次了,只是不记得而已。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妖怪能让你恢复力量?”姜望说道:“是因某些缘故,具体是什么,我便不告诉你了,那是秘密。”李神鸢也就没再问,径直说了句话,两人便消失不见。

    院外有人影出没,看着空寂的小院,他茫然的左顾右盼,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以最快速度跑回祖祠,将此间情况告知掌祭大人。

    掌祭老人默然片刻,说道:“去找苏长络,把他带来祖祠。”等到来者离开,又看了眼坐在蒲团上百无聊赖的施倏,掌祭老人吩咐道:“你往山里走一趟,看看那两人到底想做什么,若有必要,便让他们永远留在山里。”盯着姜望的人最擅长藏匿,而施倏虽然有时候脑子不好使,但其实杀力最强,掌祭老人也只能把这件事情交给他做。

    施倏眼前一亮,他因有顾虑,被姜望攥雪球羞辱而没有真正反击,现在便是报仇的时候了。

    ......四座巍峨山峰围着小镇,遍地银白,雪山雪树雪石,万物皆被雪覆盖着,姜望和李神鸢立在雪中,一袭黑袍,一袭红衣,点缀出此间独有的颜色。

    姜望很自然的取出藤椅躺下,四顾疑问道:“妖怪呢?”李神鸢面色有些凝重,说道:“要么是像梦魇那般无法捕捉踪影,要么山中存在其实根本不是妖怪,所以言出法随没能直接把我们带到它面前,但既然生效,便肯定与妖怪沾点干系。”

    “堕落神只?神兽白菻?”思来想去,不算妖怪又能被称为妖怪的,甚至沾点妖气的物类相当稀少,最常见的便只有这两类。

    姜望大胆猜测道:“山中的妖怪不会就是小镇里供奉的所谓神只吧?”李神鸢说道:“我们找到它便能清楚,言出法随没把我们直接带到其面前,也必然在附近。”姜望笑着挥手道:“那我在这儿等着你。”李神鸢没说什么,毕竟姜望那么虚,也指不上。

    她只是笑着告诫道:“情况生变,意味着我随时需要你,你得做好准备。”话落便径直飞走,留下姜望笑容凝固。

    他默默掏出一张甘露神符,满脸决然。小镇祖祠里,苏长络看着面前的掌祭老人,很好奇的问道:“老爷爷,您找我有何事?”掌祭老人微笑着说道:“虽然过些日子才是拜祭祖祠的时候,但今年外来者颇多,恐生变故,便想让你提前拜祭。”苏长络指着自己说道:“就我一人?”掌祭老人摇头说道:“大家当然都要拜祭,只是我恰巧有些事想问你。”他示意苏长络跪在蒲团上,等拜祭结束,便拉着苏长络的手来到旁侧的矮几前,让其坐下,他则绕过苏长络,坐在对面,默默沏了一壶茶,说道:“你家里有客人?”苏长络心里仍有疑问,但还是如实回答道:“偶然遇到的,说来有趣,那位姜先生待在路边商铺的屋檐下,满身都是雪,我帮他除雪,然后聊了几句,虽然我也很好看,但得承认他比我更好看,这便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反正我最后便邀请他暂住我家里。”苏长络挠了挠头,满脸笑嘻嘻。

    掌祭老人微笑说道:“既然长得那般好看,想来并非凡人。”苏长络说道:“那是自然,我......”话刚出口,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以前掌祭老爷爷可是很反对小镇年轻人接触修士的,若是说出姜望的身份,唯恐老爷爷生气,顿时话语止住。

    掌祭老人却直接说道:“他是修士。”苏长络惊讶道:“您怎么知道?”掌祭老人笑道:“小镇里便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苏长络面色有异,讪笑两声。

    掌祭老人认真看着他,说道:“所以我也知道你的事情,以前的事不谈,但自今日起,你好好待在小镇里,哪也别去。”苏长络面部微僵,看着神色淡然的老爷爷,他内心里竟生出一丝畏惧。

    他慌忙低头,小声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么?”掌祭老人说道:“你家里那位客人来历不明,身份又特殊,最好敬而远之,可我担忧他来到小镇,另有目的,施倏被他戏耍,前因后果我有细细斟酌,他或许并非为你而来,但必然已经注意到你。”

    “施叔?”苏长络微感讶异,那位除了掌祭老爷爷外对自己最好的长辈,虽然名字很怪,颇有占便宜的嫌疑,可他很困扰,施叔怎会与姜先生有接触?

    “他人很好啊,讲话慢条斯理,虽说看着有些懒,但没有别的问题啊,爷爷您是否误会了什么?而且我又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甚至一直在小镇里,有谁会专门为我而来?”掌祭老人说道:“你很特殊,这一点,你自己最清楚,可我要说的是,你比你自己认知的更特殊。”苏长络不理解。

    掌祭老人递给他一盏茶,说道:“你有很多疑问,或者说小镇的年轻人都有相同的疑问,只是未到给你们解答疑问的时候,今年小镇的情况也很特殊,尤其是你家里那位客人的出现,让我总是心绪不宁,觉得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苏长络沉默片刻,正经说道:“爷爷为何对修士敬而远之?明明山里有怪物,明明我们有很多次机会解决最大的问题,您却每每拒之门外,我甚至怀疑,小镇里的情况从来没有真正传出去过。”掌祭老人抿了口茶,说道:“寒雪前搬离小镇的百姓,确实对此间事闭口不谈,可这些年里,难免会有人能平安走出去,为何外界依旧无人针对山中怪物有所行动?”

    “以往每年下雪,偶尔会来一两支商队,甚至没有商队,又或者未做停留,但结果都是一样的,可今年来了很多商队,而且多数抱有某种目的,我很奇怪,明明我把任何可能性都铲除了,他们又是因何而来?”苏长络怔然看着掌祭老人,因其话语中透露出的问题而感到震惊且恐惧地浑身颤抖。

第七章 掌祭(二)

    姜望躺在藤椅上,默默攥着雪球,寒风有些凛冽,雪山里仿佛有鬼哭狼嚎,但实际上山里什么都没有,或是因山里的某种存在,导致出现此般情况,而小镇百姓会各自养着家禽,若非如此,怕是很难吃到荤腥。

    施倏在暗中窥探。

    姜望毫无所觉。

    他待着无趣,便攥雪球扔着玩,那副画面让施倏嘴角抽搐,此人怎的这般幼稚?

    默默看了会儿,施倏用黑布蒙上面,微微犹豫,便就地攥出个雪球,直接扔向姜望。

    但姜望似有警觉,低着脑袋,忽然伸手,可惜他没抓住,雪球因碰到他的手而破碎,散落在雪地里。

    姜望微微咧嘴,收手哈了口气,有些尴尬。

    施倏冷笑着露面,说道:“我虽然稍微用了些力气,可你居然没挡住,我真是高估你了。”

    姜望侧头看着他,说道:“既是蒙着面,便是想隐藏身份,却一句话直接暴露身份,你好像很蠢啊。”

    施倏表情僵住。

    他比姜望此前更尴尬。

    但自欺欺人仍然蒙着面,大声说道:“明知山里危险,还要跑出来,你岂不是更蠢!”

    姜望好笑的看着施倏,说道:“是我错了,你比我想的更蠢,为避免尴尬,就继续蒙着面吧,而我来山里自然是有原因,也没觉得所谓的危险能威胁到我。”

    施倏偏偏很倔强的把黑布从脸上扯下,愤然扔掉,说道:“咱们直接点,你入山究竟想做什么?”

    姜望意识到,施倏就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主儿,他想了想,没有隐瞒的说道:“找到山里的妖怪,杀掉它。”

    施倏挑眉道:“你是特意来降妖除魔的?”

    姜望摇头说道:“我是为了自己,但山里的妖怪确实作恶多端,只是正好而已。”

    施倏沉默片刻,他脑子有时候确实不好使,可也得看是什么时候,因此他想了很多,又问道:“所以你说要杀苏长络是骗我的?”

    姜望笑道:“我同样是想弄明白你跟苏长络的关系,从你当时的反应看,想来并非敌人,而且之后可能一直在盯着我,但你跑来这里是想保护苏长络而杀我,还是有别的原因?”

    施倏的心情变得不太好,他阴沉着脸,说道:“我不管你来杀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奉劝你乖乖回到小镇,否则我便不客气了,事先声明,这是为你好。”

    姜望狐疑道:“你是担心我会死,劝我回去,还是不想让我杀死那只妖怪?”

    施倏瞪大眼睛说道:“你怎么总能凭我一句话便想出别的问题?”

    姜望无奈说道:“只要不是蠢笨如你,都能想到吧,你想让我离开,甚至打算不客气,除了这两个原因还能有什么?”

    施倏很懊恼,他凑近一些,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刃,威胁道:“那你究竟回不回小镇,这句话我就再说这一次,劝你别不识好歹!”

    姜望笑着说道:“你们小镇蛮有意思的,我很早便怀疑你并非普通人,可直至刚才都没能确信,虽然以我目前的状态,就算只是最普通的藏匿法,也有可能瞒过我,但离得这么近,才让我有所察觉,便也说明了很多问题。”

    盯着姜望的人要比施倏更擅长藏匿,不意味着施倏不懂藏匿法。

    除了寥寥几门能在境界更高的强者面前仍然藏匿很深,剩下的根据造诣高低,最多也只能让比自己高一小境的人难以看穿,大部分只在同境或者更弱的人面前才能完美藏匿。

    因施倏没有把藏匿法修至大成,此刻也没有想藏,便忽视了姜望的话,冷声说道:“别岔开话题,也别妄想我会再说一遍,我只是不想让事情变成最坏的结果,但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姜望无所畏惧,甚至又低身攥了个雪球,笑着说道:“你在反复告诉我一件事情。”

    施倏皱眉。

    姜望把雪球放在他的短刃上,说道:“山里的妖怪不能被杀死,你们某些人在保护它。”

    施倏瞳孔放大,猛地甩掉雪球,短刃直指姜望面门,他沉声说道:“你话太多了!”

    姜望笑道:“看来我猜对了。”

    他朝后躺,远离短刃,悠哉悠哉说道:“但我很好奇,山里那个所谓的妖怪在挑衅小镇里的谁?部分年轻人或许真的把保护小镇的人当做神仙,老一辈的人却在保护妖怪,你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施倏看着姜望,蓦然轻吐一口气,平静说道:“你还是把这件事变成了最坏的结果。”

    姜望同样平静说道:“你要杀我?”

    施倏说道:“不得不杀。”

    姜望笑道:“那便来吧。”

    施倏没有半点迟疑,雄浑地气息暴涌而出,仿佛让得此间又下了一场雪,漫天雪花席卷,呈现出的是凛然杀机。

    姜望在话落时就把藤椅收入神国,毕竟只有这么一张,若被毁了,便相当难受。

    距离同拂魈君一战已有数日,虽然因伤得太重,导致现在也无法做到元神出窍,可神国力量早就能再次涌现,姜望能在神国里瞧出澎湃地力量氤氲再生,只是混沌里的真性仍是黯淡的。

    面对致命的一刀,强大的力量自神国里涌出,哪怕仅是数日,但姜望颇有一种久违的感觉,他伸手钳制住了施倏的短刃,仿佛扔雪球一般,连带着把施倏一块扔飞数十丈远。

    天降大雪。

    狂风骤临。

    姜望张开双臂,满脸惬意。

    似是很想活动一二,但姜望没有把目标直接放在施倏身上,而是环顾四面山峰,高高抬起右臂,重然挥落,漫天雪雾将得天地染成白色,伴随着隆隆巨响,眼前的数座山峰直接崩塌,最终化作齑粉,呈现出宽阔的大道。

    姜望很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如此小镇便不再那般隐秘,商队通行也会更便捷,我真是个大好人啊。”

    施倏目瞪口呆看着那副画面。

    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儿?!

    小镇四面环山,并非只有四座山,姜望挥手便把小镇一面的数座巍峨大山横扫一空,绵延数十里,那自然不是常人能做得出来的,施倏震惊想着,莫非此人是神仙?!

    真想的话,洞冥境巅峰修士就能做到,可没人敢也没人会想这么做。

    因若无人迹,谁吃饱了撑的做移山之举?更遑论,若有百姓在,如此破坏力,造成的后果是谁也承担不起的,但凡有大量百姓因此伤亡,始作俑者躲到哪里都难逃一死,甚至根本没机会躲。

    从洞冥境巅峰开始,因固守本元,得以如臂使指的运用炁,不做损耗浪费,便也让修士很会控制力量,纵然是生死搏杀,亦不会存在有余力未出的情况,自是没必要做这种事。

    除非是白痴,或是真的到了绝路,不想活了。

    何况各境里除了青玄署,山上宗门强者也会制止此般情况出现,更因这是大隋国师立下的规矩,纵然能避开前者,也避不开国师。

    修士怎么争斗无所谓,但伤及百姓便是大罪,尤其是大范围破坏,那意味着伤亡数量难以估测,罪责之重也会难以想象。

    所以这是能为而不可为的事情。

    姜望的行为在第一时间便已被苦檀澡雪境大修士察觉。

    例如剑神和程颜,但他们只是瞧了一眼,没有在乎,除了看到是姜望所为,也是更清楚看到被毁掉的山峰没有百姓甚至没有任何生物的存在。

    毕竟修为境界高深的修士,再是控制力量,也比寻常修士更具破坏力,因此数座山峰的消失,算不上什么,只要未有百姓伤亡,自然无需理会。

    他们仍在找寻着苦檀山神说的那位存在。

    远在因象城的刘玄命也有察觉。

    他能清楚感知到姜望的气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大,这让他有些难以置信。

    陆玖客没有捧着书,因他们正在商议秋祭的事宜,那股气息很明朗,传递大半个苦檀,鱼渊学府教习们对这位弱冠澡雪且磐门斩妖王的姜望有了更深的认识。33

    “那便是近日里声名鹊起的姜望?”

    磐门事件里,陆玖客未曾目睹,仅是知晓磐门里发生的一些事,因他人生里,除了捧书与剑,很少有重要的东西,但此刻清楚看到姜望的脸,他隐隐觉得有些面熟。

    刘玄命点点头,他更好奇姜望此举是何意,苦檀里除了寥寥数人,有谁能让现在的姜望认真一战?

    施倏自然被他忽略。

    因施倏已然被吓得瘫软在地,只觉呼吸都很困难。

    姜望稍微感到有些后悔。

    这几日前所未有的虚弱,让他出手没有把持,这么大动静必然会被外界人注意。

    但姜望很快又觉得无所谓。

    他看着施倏笑道:“抱歉,刚刚有些失态,你现在可以来杀我了。”

    施倏疯狂摇头。

    开什么玩笑?

    别说杀你,我没被吓死都算好事了!

    姜望也没有劝说什么,转头看着飞回来的李神鸢,后者满脸茫然,问道:“你做了什么?”

    看向拦路的山峰已无踪影,面前无比宽阔,李神鸢暗暗咂舌,瞥见施倏的身影,她震惊道:“就因为这个人,让你用出这么强大的力量?那他为什么还活着?”

    施倏面部微僵,这番话侮辱性很高啊。

    姜望则摩拳擦掌说道:“我只是活动下筋骨罢了,你找到那只妖怪了么?”

    李神鸢表情有些怪异的说道:“虽然找到了,但没等交手,它便被你的气息吓到,慌不择路撞上山壁,晕了......”

    姜望错愕说道:“还有意外收获?”

    他变得有些垂头丧气,说道:“这么看来,那只妖怪应该很弱,能撞山壁把自己撞晕,也是个妖中奇才,想借它恢复些力量是没可能了。”

    李神鸢疑惑道:“你现在不是已经恢复了么?”

    姜望说道:“情况不一样。”

    他没有过多解释,转身看向施倏,神情变得冷厉,说道:“你们小镇里到底有什么秘密?奉劝你细细说给我听,否则我便也不会客气了。”

    施倏像是才反应过来,脸色顿时变得相当难看。

    毫无疑问,他们惹到了惹不起的大人物。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八章 掌祭(三)

    小镇祖祠里。

    苏长络低垂着脑袋,氛围静谧,落针可闻。

    突如其来的剧烈晃动,让得祖祠牌位纷纷跌落,有些甚至直接摔出裂痕。

    掌祭老人惊慌去护,他行走如风,保下了大部分牌位。

    待得震感消失,他把灵牌一一复位,最后的牌位掌祭老人拿在手里默然注视片刻,因其拇指挡着,第一个字仅能看到户字部首,而其他牌位上的字都没有这个部位,掌祭老人很郑重的把手里的牌位放在不易被察觉的位置。

    祖祠外人影攒动。

    “到底发生何事!”

    掌祭老人沉声喝问。

    外面有人答道:“山里出了状况,北面群峰在瞬间消失,怕是有大物降临!”

    掌祭老人脸色微变。

    苏长络却道:“是那个怪物又在找茬?”

    掌祭老人制止苏长络的行动,说道:“老实待在这里,哪也别去。”

    他吩咐人看着苏长络,径直走出祖祠。

    祖祠所在很隐秘,掌祭老人费了些工夫,才真正出现在小镇里,很多寻常打扮的百姓已然聚集在此,他们有客栈或商铺的伙计,有提着杀猪刀的老板,有打扮相对靓丽的胭脂铺女掌柜,也有挑着扁担扛着锄头的农户,总之身份各异。

    “我们在此定居数十载,也相对安稳数十载,自从有颇多商队来到小镇,我便一直很好奇,也在防备着某些可能发生的事情。”

    掌祭老人杵着拐杖,平静说道:“那些商队的确有巧合至此,但更多是冲着所谓神祇而来,我好奇的是,他们如何怀疑小镇里会有神祇的存在?”

    “我很有自信,小镇里的情况不会外传,可既然事情发生了,那便只能是小镇里出现了叛徒。”

    聚集在此的百姓纷纷色变。

    他们有低声议论者,有面面相觑者,也有神情存异,悄然后退隐藏者。

    掌祭老人目光如炬,面前乌泱泱地百姓没有丝毫遮挡住他的视线。

    有穿着锦衣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与掌祭老人有片刻对视,他仿佛看到了无尽深渊,然后开始浑身颤抖,最终因惧怕猛地推开旁边的人,疯狂逃跑。

    掌祭老人仅是用拐杖轻轻敲击地面,某处便蹿出一道身影,手起刀落,逃跑的中年男人重重向前摔倒,又滑出一段距离,微微抽搐便断了声息。

    周围的百姓这时才反应过来,但他们皆是保持着沉默。

    而掌祭老人显然没有询问的意思,因他觉得没什么必要,事情已经发生,再计较前因后果只是在浪费时间罢了。

    现在小镇面临着更严峻的问题。

    动静是从山里来的,掌祭老人自然便能想得到是跟姜望有关,毕竟没有旁人在此刻入山,那么他就得好好想想,姜望究竟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目的。

    他没有想到答案,因为姜望出现了。

    但姜望现身前,最先出现在掌祭老人视线里的是施倏。

    施倏是从天上被丢下来的。

    紧跟着又有一物坠落。

    范围里的天空都因此变暗。

    百姓们慌乱躲避,之前斩杀叛徒的人拽住施倏的手臂,以最快速度退至掌祭老人身侧。

    伴着砰地一声巨响,雪花飞溅,又有一声凄厉地嘶吼,此声入耳,掌祭老人神情再变,他挥手将得凛冽雪雾驱散,露出坠落之物的原貌。

    那是龙!

    准确地说,是蛟龙。

    身宽约七尺,长约十四丈,此刻卷缩着躺在坑里,伤痕累累,虽面露凶狠,但眼神里却透着楚楚可怜之意,骄傲如祂,已然垂下脑袋,因恐惧而不敢动弹。

    姜望与李神鸢并肩从天而降。

    他默默看了一眼蛟龙。

    虽并非真正的龙,但确为白菻化神而成的神兽。

    化神前,白菻的形象皆是很常见的,只有在化神的那一刻,才能变化为龙或麒麟这般更高品秩的存在,说是神祇也不为过,因神兽本就是半神祇。

    别的不说,姜望确是第一次见到蛟龙。

    可见化神前的白菻血脉很高贵。

    至于蛟龙为何很弱,仅有匹敌洞冥境巅峰修士的力量,姜望一时间没想明白。

    白菻化神的难度是很夸张的,而只要成功化神或化妖,最低也是澡雪境的道行,除非是有人把蛟龙打得折损了道行,很大可能便是保护小镇的那个人。

    但姜望猜测此人就是苏长络,想把澡雪境道行的蛟龙打到只剩洞冥境巅峰的力量,苏长络怎么也不会弱于他太多,单这一点,就很难让人相信。

    虽然苦檀必有低调隐世不为人知的澡雪境修士,可相比苏长络,姜望还是怀疑另有其人,他的目光放在掌祭老人身上,第一眼便察觉到这位老者的不凡。

    只是姜望最终又摇了摇头。

    掌祭老人蹙眉说道:“阁下究竟是谁?来小镇意欲何为?”

    姜望说道:“纯粹路过的人,只是或刻意或无意的发现了小镇里的不寻常之处,我并非好管闲事,但既然摆在眼前,我总得搞清楚,或者说,我很好奇,你们是在养着这条蛟龙?”

    他已从施倏那里了解一些情况,因此某些问题没必要再问,只是对于蛟龙的事情,施倏却宁死不说,同样的,施倏也没有提及掌祭老人,姜望的出现,只是因为此地聚集很多人,而且其中有修士和武夫。

    有施倏在前,姜望很容易想到,这些人都懂得藏匿法,李神鸢没能提前察觉便很正常,因他们境界不低,而在此时的姜望眼里,他们已然无所遁形。

    掌祭老人面色凝重,他没有轻信姜望的话,小镇里存在的一切,自然都是有原因的,若真是巧合路过,那此前吩咐施倏做的事情,确实错的离谱。

    能让蛟龙心生畏惧,再有前面的巨大动静,皆是证明着姜望的修为高深莫测。

    但掌祭老人更倾向于姜望是抱着某种目的而来,唯一能让他懊恼的便是严重低估了此人。

    不管怎么样,现在的处境都很尴尬。

    他其实一直在防备这一刻的到来。

    因他们不可能永远躲藏下去。

    总会被找到。

    但千防万防,他没有想到真实的情况与曾经设想的无数种可能皆不同。

    掌祭老人只能临时去想破局的办法。

    “阁下是澡雪境修士?”

    姜望笑道:“莫非您老还想着反抗?虽然以前来的人都无法再走出去这件事,便已有足够的理由让我杀掉你们,但我还是很想弄清楚你们是怎么回事,所以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掌祭老人脸色有些难看,说道:“既然怎么都是死,我又何必让你如愿。”

    姜望说道:“我很坦诚,你也要同等对待,虽然我考虑在得到答案后再让你们死,但我不介意先让你们死一些,那么最终活着的你,除了告诉我答案,便怎么都死不了。”

    这是威胁。

    而且掌祭老人听懂了这番话真正的意思,无非是乖乖回答问题,接着安然赴死,再是眼睁睁看着所有人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也是对自己最大的折磨下,不得不乖乖回答问题而求死。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有时候确实想死都难。

    归根结底,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个选择。

    想着祖祠里的苏长络,掌祭老人沉默了很久。

    “你真的只是路过?”

    如果是某人找过来,便无需得到所谓的答案,因为答案是很明显的。

    姜望有些无奈地说道:“虽然真话在某些时候很难让人相信,但我没必要骗你,我能猜到你们也许在躲避什么,可我跟你要躲的人或事没有半文钱关系。”

    周围的百姓蠢蠢欲动,在危急时刻,明知不敌,他们也愿意拼命,只待掌祭老人一声令下,认真思考良久的掌祭老人却抬手示意他们保持安静,看着姜望说道:“这个故事很长。”

    姜望说道:“那就长话短说。”

    掌祭老人看了一眼蛟龙,说道:“我们的确在养着祂,但其实祂从未害人,只是年纪小,很顽劣,尤其是下雪的时候,祂最闹腾,所以山里有危险是真的,然而最危险的其实是我,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目的便是不能让人把见过祂这件事传出去。”

    李神鸢皱眉说道:“龙的存在确实很罕见,哪怕只是蛟龙,白菻化神为龙的概率极低,唯独皇室血脉能提高概率,便也因此使得祂们多数身居皇宫里。”

    掌祭老人点头说道:“白菻是妖怪里很特殊的,化妖为害一方,化神镇守一方,起因是诸国林立期间,祁国某位皇帝意外使得白菻化龙。”

    姜望眉毛微挑,表情渐渐怪异。

    掌教老人自顾自说着,“白菻化龙会拥有更高深的道行,但并非所有白菻都能化龙,只是有了这种情况出现,会让某些有概率化龙的白菻主动亲近,后来便有了真命的说法。”

    “能让白菻化龙者,即是真龙天子,理所当然也就成了皇族的象征。”

    姜望觉得这有些胡扯。

    真正能让白菻化龙概率变高的应该是气运,只是因为成了皇帝,凝聚一朝气运,那是除了仙人,修为境界再高深的修士都无法企及的,所以才使得修士依附庙堂,这种说法才更靠谱。

    但换句话说,有人身负极大气运,确实当上皇帝的可能性会更大。

    李神鸢很狐疑地看着掌祭老人,说道:“你讲这些,是在告诉我们,你们都是皇室血脉?哪朝的皇室?”

    姜望也很狐疑地看着蛟龙,说道:“我是读过书的,待在皇宫里的龙可是真龙,怎么会是蛟龙?”

    掌祭老人沉默片刻,说道:“我现在很相信你们的确是路过的了,事情却偏偏发展到这般地步,我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倒霉么?当然很倒霉,也很悲催。

    他无限感叹,摇头说道:“我们并非皇室血脉,但小镇里确实有。”

    李神鸢挑眉说道:“苏长络?”

    掌祭老人说道:“没错,苏长络是戾王朝皇室最后的血脉,我们也属于戾王朝,有些人是当年忠于皇室的文臣将军之后,也有自始至终便苟延残喘活着的我......”

    看着蛟龙,掌祭老人也回答了姜望的问题,“祂并非当初戾王朝的镇守神,而是镇守神的孩子,待得有朝一日,祂会变成真正的龙。”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章 掌祭(四)

    姜望摸索着下巴,沉思道:“戾王朝是被隋灭的,而且当时戾王朝已是强弩之末,没想到还有皇室血脉遗留,果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你们要躲的便是隋......那个人?”

    虽然提及隋帝也不会被国师看到,但终究会被察觉,容易直接把小镇的情况暴露给国师,姜望想了想,便以‘那个人’代替。

    掌祭老人说道:“不仅是他,殿下活着的事情没多少人清楚,可戾王朝存活下来的人也绝非只有我们,便意味着那个人很清楚戾王朝仍有皇室后裔存在。”

    “忠于戾王朝的皆百战而死,我们苟延残喘是为了殿下,相比于那个人,归降于隋的,更会想方设法找到并杀死殿下及可能存在的皇室后裔,以此在隋得到更多重视。”

    姜望若有所思,好像申屠煌家以前便是戾王朝的大族?

    那位存活的殿下早已亡故,苏长络仅是戾王朝皇室血脉的延续,根据戾王朝灭亡的时间来看,当今隋帝尚未出世。

    虽同是前诸国皇室后裔,但苏长络显然很难对隋帝构成什么威胁,影响不了他的仁德之名。

    否则小镇早就被隋帝派人踏平了。

    刻意躲着的戾王朝残余反而更容易被解决不会造成轰动。

    哪怕他们躲得再深,隋帝想找还怕找不到?无非是没想找。

    最终却是戾人朝他们提起屠刀。

    姜望不胜唏嘘。

    “那保护小镇对抗蛟龙的又是何人?”

    姜望觉得很有问题。

    蛟龙只是戾王朝镇守神的后裔,按照掌祭老人的说法,祂年岁尚小,道行低些也很正常,已经化龙的白菻,想要诞下子嗣虽容易,可想让孩子生来便是神兽,远比化龙这件事更难。

    因此镇守神的后裔便和寻常白菻截然不同,增涨道行的方式也会不一样。

    那么前面猜测是澡雪境修士把蛟龙打得道行折损便是子虚乌有了。

    可苏长络或者小镇里任何人都没理由跟蛟龙敌对。

    毕竟都是真正的自己人。

    已经说了这么多,掌祭老人也无需再有隐瞒,郑重其事道:“苏长络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小镇除了某些地方很奇怪,剩下的对他而言便跟普通小镇没什么区别。”

    “自觉孤苦无依,乡里乡亲多有照拂,虽处处和善,偶尔也有争闹,有喜欢的人,有讨厌的人,不管他有什么样的体会,在暗地里他都是最宝贵的那个人。”

    “但一直被困在小镇,也得让他知晓善恶,所以我们真的扮演出每个人该有的样子,纵然成为他心里觉得最可恶最看不顺眼的人。”

    施倏等人沉默无言。

    姜望很不合时宜道:“故事已经听够了,你们为此付出什么,也不值得让我感怀,那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也是你们必须要做的事情,所以只需回答我的问题就行。”

    施倏很想生气,但又不敢生气,哪怕是生闷气,因表情终究会有些变化,想到姜望挥手破山的画面,再把蛟龙当做长虫般抓来,而且明显心肠歹毒,他便只能平静对待。

    掌祭老人的情绪因此被打断,他叹气道:“正因苏长络一无所知,自持有些实力,便想着为小镇除掉山里所谓的怪物,其实蛟龙是很亲近苏长络的,只当苏长络是在陪祂玩,后来每逢雪季甚至主动呼唤苏长络。”

    姜望有些哑然,这便是初至小镇时,那声嘶吼的缘由?只是错认为是在挑衅,但想到某件事,他又皱眉说道:“如果蛟龙只把战斗当做游戏,且很亲近苏长络,为何会把苏长络打伤?”

    掌祭老人说道:“蛟龙是在十五年前孵化的,仅有等同人类垂髫小娃的智商,祂哪里懂得轻重?”

    “何况苏长络的目的是要杀祂,只挨打算什么游戏,自然得是你来我往,若非亲近,苏长络第一次入山就会被蛟龙杀死。”

    一旁沉默许久的李神鸢突然问道:“你们教他修行,他会依旧觉得你们是普通人?”

    掌祭老人看了一眼李神鸢,说道:“我从未刻意教他修行,仅是以某种方式把戾王朝皇室修行法交在他手里,也是以很自然的方式为其指点迷津,因此,苏长络反而有隐瞒我们。”

    “他清楚我不喜欢修士,实则我仅是怕小镇的事情暴露,但他这么认为,我也装作不知,因他天赋很高,所以我能教他的东西很有限,能跟镇守神后裔战斗,是相对更快助他成长的方式。”

    李神鸢说道:“或许你没有真正教他修行,而是从侧面入手,但你肯定教了他藏匿法,否则他有修行,第一眼我就能看得出来,可事实上,我怎么看他都是普通人。”

    掌祭老人笑着说道:“那本就是戾王朝皇室修行法的一种,我曾为祭酒,得陛下赏赐,才会的藏匿法,但修行了殿下遗留的完整法门的苏长络,藏匿的要比我们更深,那是世间数一数二的藏匿法门。”

    姜望挑眉说道:“你好像变得心情不错啊,虽然戾王朝的事情与我无关,可你们这些年做得事情,我若不予理会,似是有些说不过去,毕竟那些永远留在山里的人何其无辜?”

    掌祭老人笑容凝滞。

    除了腿软的施倏,其他人第一时间有了动作,面对澡雪境大修士,他们没有丝毫胜算,可哪怕是死,也会选择战死。

    蛟龙察觉到气氛不对,祂见无人注意自己,便悄然缩小身形,钻入雪地里,嗅着苏长络的气息而遁走。

    姜望面色淡然,看了一眼远处趴着的已然身死的人,朝着掌祭老人说道:“但事实上,我没必要做什么,你们清理门户,想来是出了叛徒,那么此前的某个小疑问,便因此得到了解答。”

    掌祭老人皱眉说道:“阁下是什么意思?”

    姜望笑道:“隐藏在商队里的第四境武夫,可不是为了什么仙人或神祇而来。”

    掌祭老人面色大变。

    紧跟着周围便响起窣窣声音,外来的武夫纷纷露面,小镇上空更有数道身影浮现。

    借着商队入镇的武夫除了要确信戾王朝余孽真的在这里,也是在等着修士的到来,从而能没有意外的将目标一网打尽。

    “申屠有至!”

    看清天上为首者的面貌,掌祭老人满脸怒容。

    那自然是老朋友。

    申屠一族历代都有居庙堂者,最显赫的时期,便是祖孙三代有十数人登上朝堂,可以说权势极高,虽然因漠章战役到诸国之患,戾王朝逐渐衰败,也让得申屠一族陷入低谷,但在他们早早归降于隋前,依旧很受戾人敬重。

    申屠有至未曾高居戾朝庙堂,却是申屠一族上一辈的掌权者。

    那时候她还很年轻。

    “莫祭酒。”申屠有至携着数位洞冥境巅峰修士缓缓落到地面,她满脸皱纹,更有清晰的褐色斑点,甚至微微有些驼背,毕竟年纪摆在这里,实属正常。

    纵然是修士,可未入澡雪,时间一长,难免也会老态龙钟。

    曾年纪轻轻便已是申屠一族掌权者的她,虽是因为当时情况特殊,但也证明着她有资格,早已暗中注意此间情况的申屠有至,淡淡瞥了一眼掌祭老人,便把目光放在姜望的身上。

    她尽量放低姿态,行礼道:“此般腌臜之徒,岂可脏了先生的手,吾等自会替先生解决这件事。”

    有澡雪境大修士出现,当然是很意外的情况,莫说姜望本就非是戾王朝余孽的朋友,单是澡雪境的身份,就得让她尽最大努力使得此事再不会有别的意外出现。

    姜望没说话,他仿佛习惯一般取出藤椅躺下。

    掌祭老人也无法奢望姜望能帮忙,他只是没想到,那个叛徒居然把行踪透露给了申屠一族,许是不愿再躲在小镇里,又得到了申屠有至的某些许诺。

    这么多年都没出问题,掌祭老人想不明白,为何偏偏是现在?

    他注视着驼背的申屠有至,让自己保持镇静,说道:“你的资质不低,怎么如今仍在洞冥境里?”

    申屠有至微笑着说道:“没办法啊,申屠不复当年,很多事情我都得亲自出手,哪有时间修行,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孙儿申屠煌是青玄署四品镇妖使,而且很快就要晋升三品,近些年重新开始修行,可终究落下太多,等杀了你们,我想便该有晋入澡雪的契机。”

    姜望想着,你那位很快晋升三品镇妖使的孙儿已经被我家小婢女杀了,虽然很想告诉你,但却根本没必要,如果你是澡雪境的修士,我还能借此收一波养分,所以说,你怎么不是澡雪境呢?

    掌祭老人说道:“但你终归未入澡雪,何来自信能杀死我们?何况是以少胜多。”

    小镇百姓乌泱泱围了上去。

    他们最低都是第三境的武夫和洞冥境修士,因长辈皆是戾王朝有名的文臣悍将,又在小镇里刻苦习武修行,纵使碍于资质,也不会太弱。

    斩杀叛徒的那人是只差临门一脚便入巅峰的洞冥境修士,而施倏则是第四境巅峰的武夫,虽然申屠有至这边洞冥境巅峰修士更多,可在一大群百姓的围攻下,境界不低的武夫是有机会反杀的。

    前提是,他们有机会。

    申屠有至笑眯眯说道:“我虽未提前禀明神都,可斩杀戾王朝余孽,尤其是伤天害理之辈,就算把整个小镇摧毁,也是情有可原。”

    她的意思很明显。

    掌祭老人当即便直接出手。

    施倏等人也全力出击,首要目标便是那些洞冥境巅峰修士。

    但他们虽缠住一些人,可洞冥境巅峰修士想不顾一切摧毁小镇,又有数人的情况下,便是怎么都拦不住的。

    正有一人催生黄庭炁,要出手的时候,黄庭炁却突然崩散。

    他愕然转头看向躺在藤椅上的姜望。

    “先生,您这是何意?”

    申屠有至挥掌击退掌祭老人,看着面无表情的姜望,同样无法理解。

    而姜望则很平静地说道:“你们怎么打都无所谓,但小镇并非只有戾王朝残余,所以毁掉小镇这件事,我不同意,何况我躺得好好的,纵然无需躲让,可直面攻势,衣裳给我弄破了咋办?”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十章 掌祭(五)

    申屠有至满脸茫然。

    前面说小镇有无辜百姓倒是能理解,可您担心衣裳破是几个意思?

    姜望懒散躺在藤椅上,说道:“看我作甚,继续打啊。”

    申屠有至面色微僵。

    她很怀疑姜望是故意的,但没理由啊?

    不管姜望是真的如他所说那样还是有别的原因,掌祭老人都很快反应过来,直接偷袭,目标却并非申屠有至,因他清楚就算偷袭也难以杀死或重伤对方,而黄庭炁被姜望一指崩散的那名洞冥境巅峰修士就成了倒霉蛋。

    掌祭老人一击得手,让其瞬间身死道消。

    申屠有至怒容骤显,瞥见姜望的确没有想说或再做什么的意思,她只能暂时不去管,纵然老胳膊老腿,但身形如风,欺身上前,浓烈的黄庭炁爆涌,与掌祭老人战作一块。

    两者皆是洞冥境巅峰里几近圆满的存在,想要短时间里分出胜负没那么容易。

    而申屠有至这边虽少了一位洞冥巅峰修士,但施倏等人纵然攻势刚猛,也无法轻易占据上风,剩下百姓更是只有蜂拥而上,面对敌人最弱都是第四境武夫,他们很快便有了伤亡。

    场面一时相当混乱。

    李神鸢看得津津有味。

    姜望则有些犯困,以目前最饱满的状态,当然不会真的困,只因面前这些人打架在他看来无疑是小鸡互啄,除了看个乐,很难放在眼里。

    遥想数月前,自己仍是在侯府里混吃等死的小侯爷,明明没有过去多久,却像已是上辈子的事。

    他百无聊赖瞧着到处都有的战斗,侧目看到周围有别的身影出现,是闻声而至的真正商队,小镇里居住的当然都是戾人后裔,有些非戾人的因嫁娶关系也皆是一心,真正的外人自然只有那些商队。

    除了隐藏在商队里的申屠族人,剩下的无关者其实不多。

    姜望没能看到那位饶夫人,想来是冒险入了山,他不得不为此感慨,饶夫人的运气真好,因蛟龙已不在山里,栖居此地的戾人正被麻烦缠身,使得山里再无半点危险。

    武夫们的拳拳到肉,修士们的上天入地,闻声而至的人目睹这般画面,有震惊且依然留下来观望的,也有吓得直接转身逃跑的,便也在此时,施倏一拳轰杀洞冥境巅峰修士,但付出的代价是很昂贵的。

    第三境的戾人死伤惨重,为施倏争得一线机会,除了申屠有至,敌方仅剩下两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可面对数量依旧胜过他们的第四境武夫,戾人们的反击仍是步步维艰。

    申屠有至和掌祭老人都让自己心无旁骛,没办法直接毁掉整个小镇,申屠有至取胜的首要条件便是尽快解决掉掌祭老人,于后者而言,亦是如此。

    飞剑掠空,携裹着尖锐呼啸声。

    掌祭老人持拐杖格挡,他的拐杖显然并非寻常木质,而是戾王朝独有的玄钢打造,他是个读书人,自始至终都是,以前的剑早已没了,待在小镇里也用不到剑,便以护着殿下逃命时顺带拿走的一块玄钢锻造了拐杖,但只用了很小的一块,因大部分都被他用来给殿下锻剑。

    那把剑便存放在祖祠里。

    他没有取剑的意思,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明明是修士,却偏偏屡屡近身,哪怕拼着重伤也要给予申屠有至更有利的反击。

    很快他便已伤痕累累。

    而申屠有至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归根结底,若非姜望的制止,局面不会是这样。

    申屠有至很恨,但也只能把情绪释放在掌祭老人身上。

    “莫祭酒,身为读书人,此般打法,过于粗鲁了些。”

    申屠有至微微喘气,伸手接住回来的飞剑。

    掌祭老人冷笑说道:“苟延残喘数十年,哪还有曾经读书人的样子,何况你对读书人有极大误解。”

    申屠有至说道:“别的读书人怎样我不在意,但莫祭酒可是戾王朝文坛大家,在当年可谓桃李满天下,将得读书人的风采发挥到淋漓尽致,此刻却如疯狗,怎能不让人唏嘘。”

    掌祭老人讽刺道:“所以像你这种人,纵然保得申屠一族,也没雍容华贵到哪里去,即将晋升三品的镇妖使确实很厉害,不管是在神都或是各境,然而很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真正晋升三品。”

    “你一把年纪,仍为儿孙奔波,看着可比我更老,想找到我们,杀死我们,无非是拿着所谓的功劳能让你那孙儿晋升三品的概率更高,但我其实很好奇,那个人究竟有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我们可从未奢望复戾,毕竟这点人又能做什么?同为戾人,你如此心毒,当真才是猪狗不如!”

    申屠有至面色无比难看。

    果然是莫祭酒,嘴皮子是相当利索。

    “我懂事的时候,戾王朝已渐渐衰败,到处都是战乱,为抵御漠章,戾王朝首当其冲,最终又得到了什么?戾王朝包括祁国等诸国为人间而死战,却被隋人坐收渔翁,有什么事情比活着更重要?”

    掌祭老人皱眉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你我必须死一个,又或是同死,但想到这个,我便难免心生厌恶,毕竟没人愿意与你死在一块。”

    虽然没有正经的脏话,但无疑是莫大的羞辱。

    申屠有至如电般挥剑。

    黄庭炁轰鸣着,尽数涌出,使得场间狂风大作。

    掌祭老人不退反进,以拐杖为剑,狠狠相撞,扬起漫天大雪。

    周围正在搏杀的双方人皆受到影响,纷纷倒退,拉开更远的距离。

    姜望则微微皱眉,挥手让得风劲消散,说道:“动静小点。”

    全力以赴拼着黄庭炁的申屠有至和掌祭老人闻言神情一滞,差点就被黄庭炁反噬,毕竟生死之战里,尤其是势均力敌,错之毫厘便有可能再无回天之术,气息的凝结,乃至片刻的走神,都容易让得黄庭炁崩乱。

    因为姜望的一句话,他们顿时伤得更重了。

    好憋屈啊。

    申屠有至很想冲上前揍姜望一顿,这般年纪当然很难对姜望那张脸有什么想法,嗯......这一点有待商榷,可依旧难以抑制她此刻的心头闷火。

    掌祭老人终究没有生出其余的念头,于是在申屠有至走神的时候,他再次偷袭。

    这可把申屠有至气坏了。

    每次出问题都是因为姜望!

    待得事情结束,必须回去让好孙儿申屠煌查查此人是谁!

    抱着这种想法,她喷血倒飞出去,掌祭老人二度偷袭得手,但没能像上回那样,直接让申屠有至也身死道消,他没有犹豫欺身上前,趁其病要其命,有机会就得全力以赴做到极致。

    然而因戾人的持续伤亡,施倏等境界稍高一些的又被缠住,便使得一位洞冥境巅峰修士脱身,转头飞向掌祭老人,两者虽同境,可差距颇大,但在掌祭老人重伤的情况下,此人很干脆地便将之击退。

    申屠有至驼着背,身形贴着地面疾行,那位洞冥境巅峰修士打着配合,让得刚刚稳住身子的掌祭老人腹背受敌。

    只听嗤啦一声,耀眼剑光划过眼帘,自下往上,掌祭老人虽及时躲避的同时格挡后方攻势,但终是没能完全避开,有滚烫的鲜血绽放。

    远处施倏拼了命的想要驰援,却反而被两名第四境武夫趁机重伤,脸着地狠狠摔在雪地上。

    此般画面让李神鸢微微皱眉。

    但她没想着帮忙。

    毕竟戾人躲在小镇也曾滥杀无辜。

    姜望则面色平静。

    而在某处出现两道身影,是苏长络和沈澹雅,前者手里提着一把剑。

    “我没想到,你也有事情瞒着我。”

    苏长络没有任何表情。

    沈澹雅无奈说道:“这把剑的事只是我老爹无意中醉酒提起,后来又拿腰绳把我一顿抽,和颜悦色让我忘掉这件事,我可没想瞒着你。”

    “而且我是真不知道咱居然是戾王朝的后裔,而且我祖父还是位将军,我是察觉到老爹的异常,悄悄跟来的,再加上此前知晓掌祭爷爷找你有事,便想到你可能在祖祠。”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救了你,你怎能反过来误会我?三哥和六哥在祖祠外看着,若非莫名跑出来一条长虫,三哥六哥又莫名其妙被那条长虫给打晕了,我肯定就被他们揍一顿扔出去。”

    “你也清楚我最怕六哥,为了你,我差点吼了六哥,那会有什么结果,你会不知道?”

    沈澹雅喋喋不休,苏长络很头疼,说道:“你赶快闭嘴吧,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找地方躲着去!”

    “你别冲动啊,掌祭爷爷肯定能应付的!”

    苏长络没理会,提剑掠出,第一眼便看到很被沈澹雅相信的掌祭爷爷正被追着打,又看到一个个熟悉的身影躺在雪地里,鲜红的颜色早已将白雪变成红雪。

    他怒目欲裂。

    嘶吼一声,便冲了上去。

    掌祭老人只剩负隅顽抗,注意到苏长络的身影,他神情大变。

    但来不及说任何话,因为苏长络速度很快,眨眼即至,他如蛮牛般冲撞而来,径直把那位洞冥境巅峰修士撞开,借力调转方向,照着身前的申屠有至猛地砸剑。

    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可纵然申屠有至受了重伤,也非是苏长络能敌,长剑被其伸手轻松遏制住。

    苏长络却扭转手腕,使得长剑震颤,迸溅地黄庭炁让得申屠有至只能被迫松手,她倒退数步,看着鲜血淋漓的掌心,冷笑道:“居然还有漏网之鱼躲着,不想着逃跑,还敢现身。”

    她话音未落,苏长络便已再次出剑。

    窝在他衣襟里的小蛟龙缓缓吐着气。

    气息萦绕在苏长络周身,让其攻势渐渐变得更凛冽。

    但这一切,苏长络毫无所觉。

    他疯狂出剑,脑海里仅有的念头便是一个字——杀!

    原本不在意的申屠有至表情渐渐严肃,这是比莫祭酒更像疯狗的家伙,她朝着那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喝道:“立刻杀了姓莫的!”

    后者闻声而动。

    苏长络攻势骤止,毫不犹豫地转身。

    申屠有至讥笑道:“果然都是蠢货。”

    她微微抬手,飞剑颤鸣着,直指苏长络后心!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十一章 镇守神后裔

    李神鸢一袭红衣,静立雪中。

    她平静说道:“做错事的是戾人,是那位掌祭,但好像跟苏长络没什么关系,要说因他而起也不至于,毕竟最开始的戾王朝殿下可不是他。”

    姜望挑眉说道:“你想救他?”

    李神鸢说道:“毕竟让我们住在他家里,而且为了小镇甚至外来者的安危,一直试图斩杀山里所谓的怪物,但我觉得你比我更想救他。”

    姜望微怔,忽而笑道:“你竟懂我。”

    李神鸢看着他说道:“是因苏长络出现的时候,你的反应不一样。”

    姜望说道:“但其实我有别的想法,那是很早便有的念头,又被苏长络提及,我认真考虑过,貌似可行。”

    李神鸢终究没懂姜望,很费解地看着他。

    姜望说道:“或许正如莫祭酒说得那样,他们只想让戾王朝皇室血脉延续,让戾人不会在世间彻底消失,没有想着推翻隋国,毕竟根本做不到。”

    “只因申屠一族不想放过他们,即是隐世也是躲藏,他们可以死,但苏长络不能死,所以莫祭酒不在意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

    “因他最清楚,申屠一族早晚会找来,而他早晚也会死,唯一的目的仅是让苏长络好好活着。”

    姜望看着李神鸢,微笑说道:“我的想法就更简单了,莫说申屠煌是依命行事,祸不及整个申屠一族,申屠一族背叛戾王朝,又或暗地里做了什么,与我无关。”

    “戾王朝的事自然也与我无关,他们自己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但我想因苏长络而介入,那么此事便与我有关,所以苏长络便得活着。”

    虽然看似很没道理,但又有些道理。

    李神鸢若有所思道:“所以因象城那座山里你杀死的是申屠煌?”

    姜望再次微怔,前面李神鸢说萧时年是她兄长,其实姜望一直都半信半疑的,但有宝箓阁前和山里杀申屠煌的事情,李神鸢都有目睹,而恰巧萧时年也在,便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他更怀疑明明有壶中世界阻隔,萧时年仍能找来是有问题的,现在看来,是李神鸢的功劳。

    姜望默默凝视着疯狗般直袭申屠有至的苏长络,又因掌祭老人危险而毫不犹豫转身救援从而被申屠有至得以占据主动的画面,他微微摇头,注意到苏长络怀里藏着的蛟龙,姜望没有直接帮忙,而是借着蛟龙之力。

    蛟龙虽有在帮助苏长络,但如同此前掌祭老人所言,祂年岁太小,就算是帮忙,也只帮了表面,祂还有很多力量没能给予苏长络。

    哪怕只有洞冥境巅峰的道行,可祂终究是戾王朝镇守神的后裔,而且血脉极为纯正,那么不出意外,祂便该是洞冥境巅峰里最强的一类。

    理所当然要比掌祭老人和申屠有至更强。

    只是那股更强的力量是祂自己都无法发挥出来的。

    姜望便稍微帮了点忙。

    他没有抚上蛟龙的脑袋,只是隔空揉了揉,效果却依旧显著。

    虽然因损耗超乎想象的缘故,最后严格来说,便没有从拂魈君身上得到更庞大的好处,但毕竟往前迈了几步,而这几步也抵得上曾经河伯带给他的养分数量,甚至犹有胜之。

    蛟龙也是有伤的,每每想到姜望,祂便更觉恐惧。

    唯独苏长络能让祂稍稍平静些,可纵然年岁再小,祂亦是清楚,苏长络正面临着绝境,祂很急切想要帮忙,碍于姜望的存在,又不敢露面,只能借予苏长络力量,但力量远远不够。

    蓦然间,祂身躯僵住。

    镇守神后裔沉睡地力量渐渐苏醒,这是姜望也没能预想到的事情。

    作为纯正后裔,祂自然传承着父辈的力量,那是潜藏在最深处的,因姜望用隔空的仙人抚顶,竟是意外把那股力量引出。

    蛟龙的气息直接攀升至澡雪境的级别。

    申屠有至的飞剑已然刺破苏长络的衣裳,再有微末的距离便能让苏长络瞬间殒命,但镇守神力量的爆涌,让得飞剑再无法前进分毫,在下一刹,飞剑崩碎,碎片溅射,反而划破申屠有至的脸颊。

    苏长络因此前行的速度更快,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保持着原本的姿势,长剑直袭那位要杀掌祭老人的洞冥境巅峰修士,后者虽及时抬剑格挡,却无丝毫用处,剑从中折断,其胸膛也被苏长络的剑贯穿。

    因是被镇守神力量骤然推着前行,苏长络难以维持身形,连带着那位洞冥境巅峰修士一块,又往前奔行数十丈,最终把人撞飞,苏长络也扑倒在地。

    狼狈躺在雪地里的掌祭老人隐隐意识到什么,苏长络能让镇守神后裔亲近,他没觉得有任何问题,但蛟龙肯借力量于他,便不止是一些亲近便会愿意的,何况那股力量根本不是蛟龙能拥有的。

    他一瞬间想到很多。

    想到蛟龙为了救苏长络,居然能让得镇守神力量苏醒,那该是何等的情感刺激?若非特殊原因,蛟龙想得到镇守神的力量怕是要数十年后,而这是否意味着,苏长络身负天命?

    以前没敢想的事情,似乎有了能好好想想的理由。

    可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他深知自己目前的情况很糟糕,纵然想到苏长络的未来,他也没办法再亲眼得见。

    那么,他能为苏长络做的,便只剩一件事。

    转头看向远处躲在墙角观望的沈澹雅,掌祭老人面色渐渐变得红润,但那是很不正常的红,他是读书人,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都从未忘记这件事。

    他虽没能悟出浩然气,可诸国之患期间,儒家修行典籍尚未彻底断绝,哪怕没剩下几本,只因有幸翻阅过,数十年来,他也修出了一门儒家术法。

    掌祭老人伸手朝向沈澹雅,隔空写了一个字。

    那一个字仿佛用出他所有力气。

    紧跟着沈澹雅便直接晕厥过去。

    而掌祭老人长长叹息一声,拄着拐杖,艰难起身。

    沈澹雅的确姓沈,但身上也流淌着莫家的血,那是他的重外孙。

    申屠有至茫然看着苏长络。

    在得知戾王朝余孽果真仍藏在隋国,且在苦檀,她便亲自前来,本是万无一失,但因姜望的存在,这个意外的存在,让得申屠有至无法毁掉整个小镇,那倒也没什么,仅是稍微麻烦些。

    可莫祭酒眼看着就要丧命,莫名其妙跑出来一个小子,明明境界很低,却疯狗般打得她节节败退,她以莫祭酒为局,再次占据上风,然而意外接二连三的出现。

    她没明白,此行怎会这般倒霉?

    那股强大的力量显然并不属于苏长络,申屠有至回过神来,第一时间看向姜望。

    姜望挑眉说道:“看我作甚?”

    申屠有至面色一滞。

    但她此刻情绪很糟糕,便也没像之前那般闭嘴,而是质疑道:“先生究竟是什么意思?”

    姜望说道:“你是什么意思?怀疑我做了什么?”

    申屠有至沉声说道:“若非先生,谁能造成现在的情况?我有很多机会解决他们,但至今都没能解决,甚至前所未有的狼狈,先生是否清楚帮助戾王朝余孽意味着什么?”

    姜望冷笑道:“那是你无能,关我屁事,别把什么事情都往我身上推。”

    申屠有至当然不会觉得自己无能,她怎么想也只有是姜望的问题,于是愤然说道:“我从一开始便很敬重先生,自问没有得罪之处,但阁下暗地里动手脚又不承认,哪里是澡雪境大修士的做派!”

    姜望耸肩说道:“好吧,我确实有点小动作,但这不碍于你的无能。”

    申屠有至气得浑身发抖,说道:“我申屠在苦檀及琅嬛皆有族人,且多位儿郎在青玄署和骁菓军里当差,就说苦檀,我孙儿申屠煌很快就会晋升三品镇妖使,成为真正意义上刘行令之下第一人,哪怕阁下是澡雪境大修士,也得掂量掂量是否能惹得起我申屠一族!”

    姜望有些无奈地说道:“你怎么老是把申屠煌挂在嘴边?看来他的确是你的骄傲,为了申屠一族也确实做了很多努力,但我有句话不得不说说,在申屠煌心里可是对你没有多少敬重。”

    申屠有至疑惑道:“你这是何意?莫非认得我孙儿?”

    姜望说道:“我当然认得他,而且也从他那里了解很多申屠一族的事,例如你没有嫁人,而是招赘,甚至所有申屠一族的女子皆是如此,所以族中只有申屠姓氏,赘婿也得跟着你们姓申屠。”

    这并非什么秘密,但申屠煌会向外人提及,便是另外一回事了,申屠有至凝视着姜望,说道:“既然煌儿会告诉你这些,便证明你们关系定然极好,更该帮我才对。”

    姜望笑着说道:“非也,我们关系可一点都不好,这些事也不是申屠煌告诉我,是我搜寻他的记忆得知,我想你很清楚这是什么意思,总得来说,我们之间的确没什么仇怨,但话赶到这儿了,我便也就说了。”

    申屠有至浑身一震,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姜望,“你......你杀了我的煌儿?!”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十二章 请教我修行

    苏长络摇晃着脑袋,拾起掉落的剑,他侧目看向姜望和申屠有至,更听到那些对话,很自然会觉得自己刚刚突然拥有的强大力量是姜先生所为。

    前面的事情苏长络都不清楚,掌祭老人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姜望会站在他们这边,无论如何都是好事,而且根据姜望前面的所作所为,掌祭老人也很相信他并非滥杀无辜之人,那么只要苏长络能活着就好,也无需让其再背负别的。

    掌祭老人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他更清楚此刻并非啰嗦的时候,便很简单地说道:“你的所有疑问,待以后询问沈澹雅便是,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是戾王朝皇室后裔,所以你必须得活下来。”

    他拍了拍苏长络的肩膀,笑着说道:“不管你以后会做什么,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我都会为你骄傲的,但你也要最后再听我一次话,别再管此事,带着沈澹雅逃跑,你们活着,我们便活着。”

    掌祭老人不给苏长络说话的机会,直接转身走向申屠有至,朗声说道:“你要记住,若我们都死了,便没人替我们报仇了。”

    他这是在堵苏长络的话,虽然没想让苏长络帮忙报仇,可只有这样,才能让这孩子愿意逃命,愿意拼了命的活着。

    苏长络要说出口的话语因此噎在喉间,他恸然看着掌祭爷爷的背影。

    ......

    姜望收起了藤椅,默默瞥了眼因得知申屠煌死讯而状若疯癫,又被自己抬手镇压跪倒在地的申屠有至,再看向蹒跚而来的掌祭老人,后者向他微微颔首。

    掌祭老人什么都没说。

    姜望也没想说什么。

    他们就那么擦肩而过。

    “姜望......你是那个弱冠澡雪的姜望!”

    申屠有至的声音却陡然响起。

    苦檀里自是早已有姜望的盛名,虽然大部分人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可最清楚的一点,便是姜望长得很好看,申屠有至此时才意识到的根本原因,是没想到姜望会出现在这里。

    她是想到申屠煌曾去过浑城,而传闻弱冠澡雪的姜望就是浑城人,那么再结合姜望澡雪境的修为和那张脸,其身份也就不言而喻。

    何郎将很懒,但确实为姜望做了很多,使得弱冠澡雪的名声要比磐门斩妖王事件更响亮,前者相比后者当然会更好一些,弱冠澡雪意味着天赋惊人,却没有斩杀妖王来得更真实,也更惹人注目。

    好比总角孩童便已熟读四经五书,彰显出日后必有成就,可谁也无法保证过程里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跟以年纪轻轻就撰书成道入朝为官,享誉天下,真正有了成就的人,自然仍有极大的差距。

    但只是弱冠澡雪便足够让申屠有至惊惧了。

    不说后无来者,必是前无古人。

    相比寻常澡雪境修士很可能终生止步于此,姜望破境澡雪之上当然会有更大的机会,若没有绝对的自信,此般人物便是万万惹不起的。

    想要将其扼杀在摇篮里,也得有那个实力。

    何况澡雪境早已不在摇篮里,放在哪里都是强者。

    申屠有至没有了任何报复的想法。

    因申屠一族在隋国并非顶尖的势力,姜望凭一己之力就能把他们全族连根拔起。

    身在小镇的掌祭老人未曾听闻姜望之名,但看着申屠有至恐慌地模样,他也能意识到姜望肯定是个大人物,弱冠澡雪会让人羡慕,会让人嫉妒,却不会让人敬重,甚至让人畏惧。

    姜望径直往前走,没有理会申屠有至。

    李神鸢一副思忖地模样,跟在姜望身后。

    戾人间的争斗愈演愈烈。

    施倏浴血而战,纵然早已千疮百孔,像是本能一般挥着刀,他瞥向姜望的眼神再没有畏惧,但也没有别的情绪,因他已经很清楚掌祭老人要做什么。

    戾人终究要有新的人生。

    哪怕最后只剩两个真正的戾人。

    他们要亲自结束前路,为苏长络开辟新路。

    姜望朝着某处伸手,晕厥地沈澹雅便飞向了苏长络。

    看着仍在原地挣扎地苏长络,姜望淡淡说道:“别辜负他们。”

    苏长络精神一震。

    姜望身影浮空,飘离小镇,李神鸢紧随其后。

    苏长络背起沈澹雅,没有回头,喊杀声很凄厉,但渐渐他耳中只剩寒风的呼啸。

    ......

    姜望飞得很慢,实则是刻意等着苏长络。

    他回头看了一眼背着沈澹雅默不作声跟着的苏长络,耳边却响起李神鸢的声音,其实是响在脑海里,“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总觉得有些问题。”

    姜望皱眉说道:“能不能说人话。”

    李神鸢也没有生气,说道:“正经来看,戾人的结局与我们确实没什么关系,毕竟申屠有至的人早就到了小镇,但既是袖手旁观,你想救苏长络,甚至默许他跟着,究竟要做什么?”

    姜望说道:“你猜到我想救他,没有猜到什么原因么?”

    李神鸢说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清楚你是怎么想的。”

    姜望笑了笑,径直朝着山里某处降落。

    更是习惯性的取出藤椅。

    看着茫然跟着落下来的苏长络,说道:“你有何打算?”

    苏长络沉默了片刻,说道:“哪怕这种念头不太好,可我仍想说,先生是修士,而且应该很强,您若是帮忙的话,掌祭爷爷他们都不会死。”

    姜望平静说道:“那是戾人的恩怨,何况你很清楚莫祭酒做了什么,我没理由,也没可能帮忙。”

    苏长络低头说道:“我明白,也没有盲目责怪的意思。”

    “我生在小镇,长在小镇,这里便是我的家,什么戾王朝皇室后裔,我很难感同身受,可我亦是很清楚,掌祭爷爷他们无法遗忘,他们只是想把敌人彻底留下,能让我更好的活着。”

    申屠一族里自然会有其他人也知晓戾王朝残余身处小镇,但来得毕竟是申屠有至,若彻底留在此地,那么小镇里发生的事情便不会被申屠一族的人知晓,哪怕他们会猜想是否有人逃出生天,也无法再找。

    至于仍留在小镇的外来者,本来也没剩几个人,更因是普通人的缘故,他们距离较远,能看到画面便不错了,根本听不见场间人说了什么话。

    小镇里出现一位长得极其好看的男子,最容易被外来者记住,所以申屠一族哪怕借此寻到蛛丝马迹,也只会找到姜望身上,而他并不在乎,因他根本没把申屠一族放在眼里。

    苏长络抬眸说道:“我会遵照掌祭爷爷的意思,活下去,变得更强,为他们报仇。”

    姜望提醒道:“只凭你自己的话,想要变得足够毁掉申屠一族那般强大,恐怕需要很长时间。”

    李神鸢微微挑眉,她隐隐意识到姜望想做什么了。

    苏长络把沈澹雅扶躺在雪地里,然后郑重朝着姜望跪下,说道:“请先生收我为徒!”

    姜望笑道:“这是第二次,所谓事不过三,那我就勉强同意吧。”

    李神鸢表情怪异,你分明早有念头,又不想主动提起,说什么事不过三,这四个字是这么用的?

    姜望其实并非心血来潮,前有梦秋笙想拜师,后有苏长络,前面他没有想法,而经历一些事后,他有了想法,苏长络只是正好撞上了。

    何况苏长络已算孤苦无依,资质也确实很高,姜望对他亦是没有恶感,再加上同是前诸国皇室后裔,又都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两者是有许多相似之处的。

    虽然他根本不会教徒弟,但想着又有什么难的?

    再不济咱有仙人抚顶。

    是真真正正拔高境界就像自己刻苦修炼出来一样,所以成为姜望的徒弟,便注定了未来不可限量。

    苏长络当然不懂姜望在想什么,他心下喜悦,但也没有那么喜,毕竟小镇的家人刚刚为了他奔赴深渊,掌祭爷爷和施倏等人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

    他默然磕头,又看着姜望说道:“老师,请教我修行。”

    苏长络从未真正修行,一是自己摸索,二是有掌祭老人暗中指点,但多数是靠他自己,纵是天赋异禀,可能够晋入洞冥境,甚至半个身子越入洞冥境巅峰,便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因掌祭老人真的没有想让苏长络做什么,或许以前面对殿下的时候,他们都有某种想法,然而诸多因素,使得他们什么也做不了,毕竟前面的殿下都没有苏长络这般天赋。

    哪怕等来了苏长络,掌祭老人却也不愿让他再背负前人的苦痛。

    往往事情并非依照自己的意愿发展,掌祭老人终是为了让苏长络能活下去,言语间把戾王朝的重担压在他身上。

    苏长络终是提起了剑,却没有背负戾王朝的旧事,但掌祭老人他们是苏长络背负的更重的山。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无需这般着急,且收拾好心情,以最饱满的状态,再行此事。”

    仙人抚顶虽能拔高人的修为境界,但消耗颇大,姜望想着自己得真正踏入澡雪境巅峰,才能让第四境武夫入宗师,让洞冥境巅峰修士更接近澡雪境。

    虽然他现在就能直接帮苏长络晋升巅峰,也要考虑神国力量何时消散,万一让自己变得更虚,就得不偿失了。

    苏长络不疑有他,打算叫醒沈澹雅。

    此前掌祭老人的话,让他很困惑。

    而且沈澹雅也晕的莫名其妙。

    他叫醒的方式很简单,照着沈澹雅的脸就是几巴掌。

    沈澹雅哼哼唧唧醒来。

    下意识抚着自己的脸庞,看向面前的苏长络问道:“你是不是打我了?”

    苏长络摇头说道:“我没有。”

    沈澹雅环顾左右,看到姜望和李神鸢,蓦然惊醒,“掌祭爷爷他们呢?我们怎么在山里!”

    苏长络尽量维持住自己的情绪,讲述目前的情况,然后问道:“掌祭爷爷说你能解答我的疑问,你到底知道什么?你果然是在骗我!”

    沈澹雅瘫坐在地,根本没有理会苏长络的话。

    小镇里或许没有苏长络真正的亲人,但却有沈澹雅的父母。

    他痛嚎一声,便猛地爬起身想回去。

    可他很快又跌倒,紧跟着头痛欲裂,满地打滚。

    苏长络很着急,看向姜望,“老师!”

    姜望仅是抬手安抚他,说道:“等着。”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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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介绍:
“我叫姜望,当我望着你的时候,你便已经死了......”
每日躺在藤椅上的少年,只想活着,然而看着面前跪伏的一众妖神,唯有苦笑:“我真的不是仙人。”
【书友群:657590866】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