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机关算尽
二楼的一间雅间里,魏恒与素月靠窗而坐。
素月不解道:“爷,你为何……”要和摄政王抢东西。
魏恒含笑不语,看向旁边的侍者,侍者拱了拱手走出去在窗边喊道:“红拂楼一向遵从价高者得,八千两,可还有人愿意抬价?”
芸娘双手交握,眼角余光不着痕迹的扫了下二楼拐角的那间房,说道,“价高者得,这是自然,在场人若想得到此玉,就快些抬价吧。”
台下揽客的花娘们执着花扇笑道:“官人们快些吧,省得手慢被旁人抢了去了。”
秀秀努着嘴瞧见是魏恒和素月,不禁产生疑惑,“小姐,魏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苏浅浅垮下脸,“我怎么知道。”,望向夜夙那间房,复又忧心忡忡,“为什么夜夙和哥哥还不出来抬价,要是晚了血玉就要被别人抢了。”
那块血玉是崔娉婷的贴身之物,坟墓都被人掘了,这玉的意义就非凡了。
“依我看那玉真被别人抢去了那才好。”秀秀说道。
苏浅浅觉得好气又好笑,“我没那么小气。”
一个死人,且说哥哥喜欢的女子,她嫉妒什么。
……
没有人再抬价,毕竟一下子被冒出来的土豪从五千两抬到八千两,在场人又不是傻的,此人一看就是个有后台的。
没有人再抬价,隐隐已经要锤落定音了。
芸娘站在台上与如墨隔空交换了个眼神,交握的手开始沁出丝丝薄汗。
如墨转身看向屋子里一个比一个更悠闲的男子,“王爷,苏大公子!”
淳于彧之用茶杯的杯沿把盘子里的糕点碾成碎渣,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
“二位还不出手?等着崔娘子的贴身之物被别的男子抢去?”他说道。
“小侯爷答应给本王的东西却食了言,现在要本王花多余几百倍的金钱去换一件死物,小侯爷未免太自信了些。”
夜夙依旧雍贵从容,半点紧张在他身上都看不到。
上次,淳于彧之在帝都百姓中宣扬他留恋青楼甚至好龙阳短袖之风,被他查出后,作为补偿答应把崔娉婷的随葬玉品送给他,结果东西没给,还把苏见信招来了。
夜夙眯着狭长的凤眸笑着对苏见信说道:“苏大公子,想必崔先生十分想念去世多年的崔姑娘,不如你把那玉买下,送回稷下学宫解了他老人家的思女之苦?”
苏见信苦笑道:“王爷真是机关算尽。”
如果把这块玉送还给崔先生,崔娉婷的墓被人掘了的事情就保不住了,不管是淳于彧之还是苏见信,都会被崔先生带着天下文人口诛笔谏,最后身败名裂,遗骂百年。
淳于彧之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着实也被这个后果炸得有些脑子晃白光。
“如墨,是谁出了八万两买崔娉婷的血玉。”他的声音生出一丝气急败坏,原来他才是机关算尽,为他人做了嫁衣。不尽人意。
如墨说道:“是个面相英俊的男子,带着一位姑娘一起来的,来了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喏,就在咱们对面。”
如墨指着镂空设计的走廊,对面的屋子大门敞开,几人同时顺着如墨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房中一男一女相对而坐的场景。
淳于彧之没忍住爆了句粗口,“怎么会是魏恒那小子,不知道红拂楼是小爷我开的啊。”
徐锦行凑过来:“魏将军不应该在他的将军府里和秦姑娘如胶似漆,准备六月中旬的婚礼么?”
淳于彧之直接叫来门外守着的十五,打翻了桌子上的枣泥糕碎渣,“去!告诉芸娘,那块玉小爷我不卖了!”
“……”
十五虽然平时脑子直,有些事情转不了弯路,但是临时撤回拍卖品这种事情的后果,连他也能预料到。
“小侯爷,这不成啊,往年可没这个先例。”临时撤回,还不知道下面的权贵商贾会不会炸毛呢。
“撤!小爷我不卖了!”淳于彧之坚持。
徐锦行撩开锦袍坐到苏见信身边,唏嘘问道:“见信,我知道你藏着这事肯定是有你自己的想法,这价…咱们抬不抬?”
八千两,凭苏见信的身价,还是拿的出的。
夜夙掸掸袍子起身,行至窗边身形高拔,薄唇轻启吐出两个清晰的字:“万两。”
芸娘挥着袖子喊道:“万两,有人抬价一万两,还有人要继续抬吗?”
苏浅浅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夜夙的身影,听到他话的同时心里也好似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
一语激起千层浪。
一万两。
众人惊叹此人出手阔绰,纷纷转头望向出声处,其中不乏权贵官宦,自是认得夜夙那一身标志性的玄黑色亲王螭龙袍,也被他冰冷湛黑的眸子吓得纷纷缩了缩脖子。
顿时鸦雀无声,有些人直觉得屁股下的凳子硌得肉疼。
魏恒淡定如斯,对侍者使了个眼色,侍者又高声抬价:“两万两。”
素月闻言险些打翻了手边的杯子,咬着牙骂道:“卫绍恒你疯了是不是!”
出口就是两万两,把整个将军府卖了估计都凑不齐。
魏恒无所谓的笑了笑,移开她手边的杯盏,握着她有些激动的手。
他笑道:“素月你怕什么,就算没钱了咱们也不会露宿街头的。”
魏恒用的力气有些大,素月挣脱不开他,面上薄薄的一层面具相貌平平淡淡,但蹙眉气恼的模样十分耐看。魏恒看着看着就笑了,素月趁他松手之际甩手站起来后退数步。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摄政王已经开始怀疑你的身份了,你为什么还要和他作对?”
魏恒看着落空的手掌,淡淡笑道:“素月啊,有没有人教过你,不要在自己的男人面前维护关心别的男人。”
“我明明关心的是你,你到底要做什么?”素月以为他真的是翻云寨里匪首而已,谁知摇身一变成了少年英杰三品将军。他却行为骇浪短短数日不知已经被御史抓住了多少次,这也就算了,为什么他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夜国的活阎王夜夙?
第79章 疑窦
“那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素月的腮帮子气得鼓鼓的,恨不得往卫绍恒那种风轻云淡的脸上砸两拳。
“让你过来!”卫绍恒亲自起身,过去把素月禁锢在怀里。
素月微微挣扎,男女的力道上天生悬殊,不多时她就放弃了。
卫绍恒靠近她的耳边,声语低低道:“因为,我要弄垮夜氏皇族。”
素月蒲扇般的眼睫震了下,只开口道:“为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卫绍恒卖起了关子,宠溺的捏捏她的鼻尖儿,抱在怀里十分爱惜。
“两万两,我看你如何拿得出!”素月在他的肩头狠狠地咬了一口。
“属狗的?”他道,“动不动就咬我。”
卫绍恒安抚下她的心绪,方才细声解释:“崔氏女身份特殊,淳于小侯爷想利用这块玉抓住夜夙和苏见信的马脚,而二人皆有自己的秘密,所以绝不会让那块陪葬的血玉落入别人手中的。”
素月闻言渐渐放下心来。
卫绍恒又说道:“若我哪日真的穷困潦倒到露宿街头的地步,素月你会离我而去吗?”
素月忖了下,扬起笑靥,“不会。这天下有什么事情是能难倒你的啊。”
他那么厉害,年纪轻轻就成了三品高将、统领三军,怎么会有事能难倒他呢。
其实,卫绍恒想说的是,若他哪日身份暴露,从云端跌入阶下泥泞,到那时只怕自己都会性命不保,素月还会不会离开他?
如卫绍恒所料,夜夙继续抬价,轻轻淡淡的五万两,被他砸出来砸伤了大厅全部人的小心肝。
芸娘眉开眼笑宣布道:“此玉,就归摄政王了!”
众人唏嘘不已,也无可奈何。同时有人摩拳擦掌,终于抓到了摄政王的小尾巴,身为亲王出现在风月场所已是不妥,豪掷五万两白银的行为更是伤风败俗,身为夜国官员,他们为这种铺张浪费的行为十分不齿。
对,赶明儿个大朝会,一定要向皇上狠狠地参摄政王一本!
夜夙单手负在身后,从容自若地走出去,站在走廊的栏杆处,笑言:“诸位大人真是悠闲。”
一些平民商贾默默地挪了挪位置。
“柳大人。”夜夙居高临下,看向一个身穿灰黑布衫的中年男子。“听说户部近日因为北地粮灾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柳大人作为书记郎,竟还有空来此寻花问柳?”
柳良平身边的人又挪了挪位置,完全隔开一片空处让他站在中央显得特别突兀。
苏浅浅好奇的往那个安静的地方看了一眼,见一个身形有些许佝偻、穿着布衫的中年男子。
秀秀扯扯自家小姐的袖子,低下头来小声说道:“那就是户部的书记郎,柳大人,也就是柳青絮的父亲,前两个月刚从抚州升迁来的帝都。”
“哦。”苏浅浅点点头,又撇嘴道,“他长得和柳青絮真不像。”
柳良平站出来,躬着身子对二楼的夜夙行了个君臣礼,方才道:“王爷言重了,北地米粮断缺成灾,是否取决从哪里运送济灾粮,须得听从皇上的圣旨和尚书大人的安排,下官小小的书记郎五品官,如何能左右此事,不过帮忙跑跑腿,做些杂事罢了。”
夜夙面庞沉笃,嘴角上扬成要笑不笑的弧度,他在人前总是一副城府深不可测的样子,苏浅浅亦是时常被他这种态度恼得挠心抓肺。
“秀秀,我们走吧,没什么热闹好看的了。”她起身说道。
秀秀跟着站起来,嘴边的八字胡子冷不防掉下来,她连忙又粘了回去。“啊?不等王爷或是大公子表公子他们吗?”
“不等了。”苏浅浅回头冲二楼栏杆处站立的夜夙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方才抖抖长衫上堆积的瓜子壳儿。
素月见苏浅浅走了,看了下现场的状况,从柳良平身上收回视线,淡淡道:“爷,我累了,我们也走吧。”
卫绍恒没再故意与她作对,说了声好。
反正血玉已经被夜夙买下,他捣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直接揽着素月的腰肢,脚尖踩在窗棂上,一起一跃准确的落到一楼大厅里,旁若无人牵着素月的手就走。
众人还没看清他俩的脸,就已经只留下背影走到了大门处。
拐个弯儿,没影儿。
苏浅浅和素月两人同时迈出门槛,差点撞了个对面,幸亏魏恒手快拉拽了一把。
“苏三小姐。”素月朝她含笑点头。
“巧啊,秦姑娘。”苏浅浅后退,笑着缓解尴尬。
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苏浅浅歪着头蹙着眉有些肉疼。
“魏将军带秦姑娘出来逛街呀,大婚在即,是得好好准备一下嫁娶之物。”她说道。
素月点头,“苏三小姐也一样,宫中虽置办得当妥帖,但总比不上自己亲力亲为来得欢喜。”
魏恒看不得女人家的絮叨,没让她们说几句就借口先走一步了。
素月临走时还叮嘱苏浅浅:“下次出门可以多带一些人,你身形娇小,扮作男子实在是太……”
太什么,她没说,但苏浅浅能猜到不是什么褒义词。
她哭笑不得道:“好,下次出门,听秦姑娘所言。”
“下次再会。”
素月和魏恒相携离去,苏浅浅看着他俩的背影,感叹甚是相配。
什么时候,她也能找个可以和她相配的人?
素月和魏恒步行回到将军府,仆人急急忙忙迎上来禀报,“将军,宫里传来消息了。”
魏恒接过仆人手里的信鸽,取下鸽子腿间的纸条,看完攥在手心里,一言不发。
素月让仆人先退下,拉着魏恒从大门口走进装修严整的庭院里,问道:“是你在宫中的线人出了什么问题吗?”
不论文武百官,总会想办法往皇宫内廷里安插自己的线人,以求在危急时刻得到可靠的情报。
“不是,是一个人病了,却没有大夫给她治病。”
魏恒把纸条撕碎,神情无异的撒进院里的池子里。
“你先让丫鬟们摆饭吧,我有事进宫一趟。”
也不等素月答应,透着焦急的背影已经出卖了他。
素月心里揣着一块疑惑失落,是什么人,让他如此在乎。
素月穿过廊间路过花厅,被一个男孩子拦住了路。
“月姐姐,将军呢,丫鬟刚才明明说他已经回来了。”
男孩子约莫十岁左右,长相精致睿气,眉眼间与魏恒有些神似。
素月心中疑窦更甚,再比如,他府里竟养了个十岁的孩子,这几日来也没开口向她解释的迹象。
第80章 门当户对
一晃快到端午,家家户户采了艾草挂在门上晒干,还让女儿们缝制香囊准备过节那天佩戴。
苏浅浅是个例外,她不会缝香囊,但也并不清闲。
青杏站在院门口,伸长脖子望着苏浅浅屋里,苏浅浅满头黑线穿戴好就去迎接她了。
苏浅浅把她邀进屋里,留着秀秀在旁边伺候,还吩咐小丫鬟去泡壶好茶。
“这大清早的……青杏大人真敬业啊。”
苏浅浅打着哈欠接下青杏递来的厚厚的一沓礼单花册,翻开扫了一眼,顿住,瞌睡也醒了一大半了。
那礼单足有四五米长,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晃得苏浅浅有些头晕。
“青杏大人太客气了,这些东西交给我爹和哥哥过目就好了,我哪儿看得懂……”
都是夜九和太后娘娘下令以皇室的名义给她的聘礼,还不包括摄政王府的礼单。
有钱真好,夜九有整个国库任她挥霍。
苏浅浅唤来秀秀帮忙边把礼单叠回去,边问道:“舒芳那边也准备好礼单了吗?”
青杏说道:“以国母之礼相迎,与苏小姐的待遇等同。”
苏浅浅翻了个白眼。
皇后的待遇和王妃的待遇一样,她怎么为蒋舒芳感到憋屈呢。
“魏将军那边呢,太后娘娘也准备了吧?”
青杏还是点头。
“你们三对新人所需的物品,太后娘娘已经下令让礼部尽心准备了。”
苏浅浅把叠好的礼单册子交还给青杏,青杏接下后顺手放在桌子上。
恰好丫鬟捧着茶壶回来了,秀秀为青杏倒了杯清茶。
苏浅浅也分了一杯,端在手里却没有喝。
青杏喝了口茶,又把杯盖儿盖回去,戳直了今天来的目的:“这两日,外面的谣言太不切实际,太后娘娘怕苏小姐你多想,才派我来跟小姐你做做思想准备。”
苏浅浅指尖摩挲着杯沿,明知故问道:“什么谣言,我又多想了什么?”
青杏说道:“苏小姐和我都是聪明人,既是聪明人那咱们就不说暗话。”
“…苏小姐那日和摄政王一并出现在红拂楼,淳于小侯爷是有不对之处,所以太后娘娘也派人去侯府请老侯爷进宫谈过话了,剩下的…苏小姐聪慧过人,该知道真真假假孰是孰非。”
她又说道:“关于崔娘子的事情,太后娘娘当年也有所耳闻,那日红拂楼血玉之事一传开她就责令宫中人不准议论此事,可是宫外有人推波助澜、浑水摸鱼,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有心无力,就只能靠苏小姐你自己挺过去了。”
一番话下来,苏浅浅只听出了一件事情。
“那青杏大人的意思是,崔娉婷和王爷之间清清白白,从没有任何瓜葛?”
青杏张了张口有些犹豫,转而重重点头道:“是。上次在皇宫门口我就与苏小姐说过,摄政王这二十多年来从未对哪个女子用过如此心意,所以还请苏小姐不要被谣言左右了思想,以免辜负王爷的一片深情。”
呵,深情……她说过,如果夜夙对她哪怕有魏将军对秦月姑娘的十分之一,不愁她会抗拒这份感情。
因为毕竟先动情的人,是她。
苏浅浅抿着唇瓣,端起茶杯掀了茶杯盖,态度有些敷衍的说了个好字。
端茶送客,青杏不是看不懂。
“既然如此,太后娘娘的话我也带到了,希望苏小姐能够细细思量,毕竟婚事乃是关于女子后半辈子的事情。”
青杏把那份长长的礼单留下,带着院外静候的小宫女们走了。
苏浅浅站在院中的树下犯起了难。
秀秀突然轻咳了声,交握在腹部的手指了指她身后的方向,苏浅浅看去。
苏雨柔正和她的两个婢女站在院门口,淡妆宜抹,俏丽佳人。不过苏雨柔的眼神太过刺直,淬了毒似的盯着苏浅浅,被她发现后也没有任何紧张。
苏浅浅说道:“姐姐进来喝杯茶吧,我即将大婚,姐姐不如也来沾沾喜气?”
苏雨柔顿时容颜扭曲,被膈应到紧咬下唇。
没错,苏浅浅存心膈应她的,苏雨柔一向认为她配不上淳于彧之,还时不时怼她。
而苏雨柔至今还被詹俊文的事情忧烦惆怅,这回苏浅浅挣了口气攀上了摄政王,比抢了侯府少夫人的位置更让苏雨柔呕血。
苏雨柔讥讽道:“妹妹的茶我可不敢喝,碰过死人的东西的手倒出来的茶,不一定干净呢。”
秀秀为苏浅浅不平:“我家小姐好意,二小姐你休得无理取闹。”
帝都百姓一向钟爱谈资,不管是谁的笑话流言都爱口耳相传,也不论是真是假,大家聚在一起能乐呵一阵就无所顾忌。以往秀秀也比较热衷这些,现在当众应验在自家小姐身上了,心中又不是一番滋味儿。
苏雨柔又道:“自古婚事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你虽是帝师嫡女又如何,还不是和摄政王之间隔了条永远无法跨越的沟壑,到最后只会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苏浅浅把秀秀拉回去,无奈的摇了摇头。
苏雨柔那是话里有话,怼她的未婚夫曾经和别的女人有问题,哪里是嫌她手脏。
“门当户对……姐姐待字闺中心生懑怼,何不低下头来与我说句好话,以你太傅府庶女的名分还是可以入宫当个宠妃的。”苏浅浅在原地缓慢踱步,笑道,“舒芳下月就要入主中宫,太后娘娘说了,要由她之手为皇上安排几个妃子,不如我向她举荐举荐,好让姐姐你享受到门当户对按身份尊卑的待遇?”
苏浅浅要告诉她,蒋舒芳是御史嫡女,可以高坐皇后之位,苏雨柔自己是苏府庶女,只有资格做任人宰割的宫妃。
“你敢!”苏雨柔气急败坏。
宫中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苏雨柔又不是傻的。
小筱和含桃互相对视一眼,含桃方才唯唯诺诺的上前福身道:“小姐,咱们不是要去饭厅陪老爷和姨娘用早饭吗。”
小筱附和道:“对啊小姐,要是迟了,姨娘又得罚你抄清心咒了。”
看着苏雨柔主仆三人走得风风火火,秀秀气恼道:“小姐你莫非真想引荐二小姐进宫做妃子?”
宫廷深深,不排除日后飞黄腾达、恩宠万千。
苏浅浅当即赏她一脑瓜崩。
“当我傻啊,苏雨柔以后可是要给太后娘娘当干女儿的人,送去给夜九做妃子…这叫什么事儿?”
……
第81章 清者自清
蒋舒芳趁着中午的空档,邀请苏浅浅一起去珍宝阁挑选首饰,苏浅浅也正有出去逛逛的念头,带着她去前堂的书房找到苏见信,请他允许。
苏见信正坐在房中的太师椅上专心看书,闻言点头:“可以,不过要早去早回,不可惹是生非。”
他知苏浅浅性子贪玩喜闹,待在府里总是太闷,下月就要嫁人了,他便放她出去玩一玩也好。
“还有。”苏见信定定的看着苏浅浅,打断她的欣喜,“让锦行陪你一起去,你们两个女孩子只带几个婢女,我不放心。”
苏浅浅一拍桌子,不解道:“为什么呀,我们几个女孩子去逛街,表哥一个男子跟着多尴尬。”
他还以为是男女朋友一起逛街**啊。
苏见信从书卷上抬起头来,眼睛一眯威严十足:“那你就不用去了,我派人去让姨娘来教你绣香囊。”
“……”
苏浅浅捏了捏拳头,终是拜倒在自家亲哥的强权之下。
苏浅浅噔噔噔的跑出了书房,蒋舒芳望着苏见信认真看书的模样有些神迷,欲言又止踌躇满志。
苏见信抬头:“蒋小姐。”
对于蒋舒芳经常带苏浅浅接触贵女圈的事,苏见信不怎么赞同,那些后宅阴私诡计都不是苏浅浅能承受得住的,但是如今苏浅浅要嫁进皇家,始终都要学会那一套做作谋略,他也打算放开苏浅浅,由蒋舒芳待着苏浅浅长大一些,再长大一些。
蒋舒芳欲言又止,嘴张开来半晌却说不出话来。
苏见信冲她笑了笑,“浅浅生性贪玩,劳烦你这些日子的照顾了。”
蒋舒芳垂下眼睑,讪讪道:“小事而已,就怕苏大公子你日后会埋怨我将她带坏了。”
以往苏浅浅再调皮不过是在府中胡闹,了不起与别家小姐口角几句、掐把架。现在,偷哥哥的衣服扮成男子去青楼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了。
蒋舒芳十分无奈。
她教了苏浅浅怎么察言观色,怎么与别家小姐相处,或是怎么算计防备别人,可从没胡乱教她去青楼玩呀。
苏见信又道:“蒋小姐自幼被御史大人悉心教导,善察言观色且做事进退得当,浅浅跟着你,我蛮放心的,不曾埋怨过什么。”
蒋舒芳勉强提起精神弯了弯嘴角。
“那…我就和浅浅一起出去了……”
“嗯。”
苏见信除了刚刚那个笑容,就一直绷着脸,见蒋舒芳有意告退,他兀自低头又看起书来。
蒋舒芳尴尬地双手交握,十分礼貌的弯身做了个退礼,方才转身退出书房。
临跨出门槛的瞬间,蒋舒芳回头突然唤道:“苏大公子。”
“何事?”苏见信的语气不咸不淡,话语里毫无波澜。
蒋舒芳十分想问问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是否还记得五六年前在慈恩寺救过的那个女孩子。
可想终归是想想罢了,她从小的礼仪教养不允许她做这种事情,而已她即将踏进深宫,她与苏见信再无可能了。
于是涌到嘴边的话变成了:“近日帝都有许多关于苏大公子和摄政王的传言,讲得甚是不堪…不知,苏大公子为何不出面澄清,破除这些闲言碎语?”
那些流言,大多是乌合之众加油添醋说出来的,蒋舒芳不信苏见信有那么不堪,或是真跟摄政王有什么相爱相杀的戏码。
“清者自清,何惧旁人碎语。”他的语气依旧不咸不淡。
蒋舒芳还想再问,苏见信先她一步开口:“时候不早了,蒋小姐和浅浅早去早回。”
蒋舒芳弯身屈膝,不得不缄口退下。
苏浅浅已经带着秀秀在门口等了小一会儿,蒋舒芳才姗姗来迟。
“你和我哥说什么呀,聊了这么久。”
苏浅浅嘟嘟囔囔扶着秀秀踩上马车,蒋舒芳吩咐晓风晓冉留在马车外面,又告诉佟叔要去珍宝阁。
“浅浅我问你,前几日……红拂楼血玉的事情,你知不知晓。”她说道。
苏浅浅眨了眨眼睛,她当然知道,而且还是目睹整个过程的人。
她坐正了身子,“问这个做什么,外面的人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吧,我不会被流言中伤的。”
蒋舒芳目光晦涩,马车的车辘咕噜噜起行,她揪住衣袖边的丝绣,说道:“摄政王位高权重,若真有什么心仪的女子……但那女子已不再人世,浅浅你嫁于王爷之后大度一些,莫要小气狭隘,到时候吃亏的是你自己。”
苏浅浅趴在小窗边望着外面的景色不停后退,嘴边嘀咕着:“他喜欢谁不好,偏偏和我哥撞了,我就说他俩之前怎么关系不温不火,原来是有这层芥蒂在。”
蒋舒芳不着痕迹的接话,“传言,苏大公子喜欢他师父的女儿,与摄政王争抢不休,是真的?”
“十有**是真的。”苏浅浅撇嘴。
她没注意到蒋舒芳刹那间失去光亮的眸子,只继续说道:“现在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哥哥要是真和崔娉婷毫无瓜葛的话,为什么不站出来澄清,毕竟一个死去多年的人现在被拉出来抹黑,还是故人,是谁都会生气的吧。”
所以苏浅浅猜测,苏见信绝对和崔娉婷不是同门之谊那么简单,他现在缄默不语,那就等同默认了。
蒋舒芳觉得嗓子眼突然发干发痛,一说话就牵扯得五脏六腑都疼,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点头说了个‘哦’字,就疲惫的靠在厢壁上。
苏浅浅看出她有点不大对劲,没想着再打扰她。
凑巧外面传来马蹄踏踏的声音,徐锦行驾着一匹综马匆匆赶来,有种把苏浅浅提起来揍一顿的冲动。
“见信不是说让我陪你们同行么?我不过是回房换身衣裳,小妹你就先走了,你这是有多嫌弃我啊?”他说道。
苏浅浅趴在马车的小窗边,嘿嘿笑道:“表哥一个大男人,出门还要换身衣服,比我们女子还要讲究。”
徐锦行被哽了一下,卒。
苏浅浅放下帘子在马车里笑得开怀,蒋舒芳微微睁开眼也弯了弯嘴角笑了笑。
出了朱雀大街,到了邻街,处处都是酒楼钱庄、成衣铺和首饰铺子。
第82章 还人恩情
马车停在珍宝阁门口,早早接了帖子的掌柜的派了个机灵的伙计来迎接蒋舒芳她们。
“晓冉和我一起进去,晓风带佟叔四处逛逛吧。”蒋舒芳看向苏浅浅,“秀秀呢,跟我们一起?”
“当然。”苏浅浅挽着秀秀的手走在前面。
徐锦行说道:“我就不上去了,你们早些挑完首饰下来就好。”
因他之前与苏见信时常在外走动,一张俊颜惹得帝都不少闺秀女子派人到苏家打听他的消息,说来他的脸皮也是薄,怕进了珍宝阁被那些闺秀女子看见,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蒋舒芳带着苏浅浅进入了珍宝阁,由伙计指引去了二楼。
伙计把蒋舒芳早前定好了的首饰端来给她验货,苏浅浅指着一堆首饰里面颜色最清淡的一根簪子,说道:“这支玉簪真好看。”
蒋舒芳顾念着以后身份不同,所以定做的首饰都是华贵艳丽的,其中只有一根素净的簪子。
伙计笑道:“苏小姐真是好眼光,这根簪子是由整块羊脂素青玉雕琢而成,因为此玉难寻,我们珍宝阁只此一块,用来雕了这根簪子和一只镯子。”
伙计指了指不远处柜台上用巴掌大的红漆盒装着的镯子,因为下面用白色丝绸垫着,更加显得玉镯白透细腻,虽低调,可苏浅浅不是行家的人也知道那一定很值钱。
她不由自主的抬脚往那边走去。
蒋舒芳笑着让伙计把东西包起来,又伸手指了几副头面和耳坠,才转身想去看看苏浅浅都挑中了什么,好一并把钱付了。
可是她找了几圈,都没有看到苏浅浅的影子。
晓冉不确定道:“小姐,那个是不是苏小姐?”
晓冉指着对面被柱子挡住身形的人,旁边还有一个背影瘦削的男子。
苏浅浅此刻有些崩,她怎么知道来挑个首饰会遇到那天问路的男人,还说要买下那只玉镯送给她。
无功不受禄,且她并不知男子是什么身份,总怕会招来什么祸事。
“浅浅。”
蒋舒芳走来握住苏浅浅的手,有些警惕的把她拉到身后去。
秀秀惭愧的低下头缩着肩膀,自知又犯了大错。
蒋舒芳看着男子目露敌意,说道:“这位公子是何许人,与浅浅是何关系?”
“在下曾受过苏小姐恩惠,刚才见她一直看着这只玉镯所以想买下来送给她,岂料苏小姐一口谢绝,半分不留情面。”
蒋舒芳没想到这个男子这般相貌堂堂,说出来的话却戚戚切切好似是苏浅浅辜负了他一样。
“这位公子,你怕是不知道我们帝都的习俗把,成年男女非血亲者,赠玉乃代表定情喜欢,不可乱送。”
苏浅浅如今是待嫁的摄政王妃,谁那么大胆子敢挖摄政王的墙角。
夜缙挑着唇角,一派理所当然的说道:“苏小姐温善可人,赠玉也是为了还却一份恩惠,清者自清。”
蒋舒芳心里骂了句迂腐。
苏浅浅怕蒋舒芳落人下势,于是把秀秀推出来,“那日为公子指路的是我这个婢女,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识得什么侍郎府。”
蒋舒芳蹙着眉头觉得事情有些不简单。
可是夜缙又说道:“我赠玉的对象是你,大不了再挑件别的首饰送给你的婢女?”
“浅浅,你们怎么回事,什么侍郎府?”
苏浅浅翻着白眼很不耐烦的把那天从红拂楼出来、与夜缙偶遇指路的事情一一道出。
“何侍郎何隽?”蒋舒芳挑着眉头。
“对啊,何隽,何芊芊的哥哥。”苏浅浅如实点头,转头对着夜缙说道,“你认识何隽,可你明明那天连路都不认得,不是帝都的人吧。”
夜夙的声音从楼梯道的那头淡淡传来,一身标志性的黑袍现于人前。“二王爷十年前就离开了帝都,在封地待了那么久,不识路也是人之常情。”
苏浅浅顿时找到了主心骨,松开秀秀往后退了半步。
夜夙非常满意苏浅浅下意识的动作,脸上的冰寒亦有所缓解。
夜缙俊秀的容颜一成不变,双眸如同玉坠儿般明亮的双眼含着浅浅的笑意,如同老朋友般和夜夙打招呼:“王爷真是悠闲,竟来此处消遣时光。”
苏浅浅惊得捂住了嘴,蒋舒芳一脸懵忡有些失态。
王爷?哪个王爷?
夜国不就夜夙一个摄政王么?
苏浅浅拉着蒋舒芳把声音压得低低,“就是夜九的哥哥,那个乔家太妃的儿子。”
说来这个二王爷背后的靠山并不弱,却夺位失败被夜夙一句话丢到了渝州的旮旯封地去,也不知道他这副笑面虎的样子是不是装出来,不然夜夙又要增加一只强有力的对手了。
蒋舒芳似恍然大悟,也想起了夜国貌似真的还有这位人物。
伙计先前见大事不妙,赶紧去拽着掌柜的上来主持大局。
掌柜的过来后,对着两位大爷都是笑脸迎合,三十来岁发福的身子圆圆滚滚,说话也客客气气。“今天真是贵客临门,怪不得今早起床的时候喜鹊就挨着门头叫唤呢,两位王爷不妨去休息的茶间坐坐,小的让人给你们泡壶好茶,王爷们坐下好好聊。”
苏浅浅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这个掌柜的应该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可他是没看见夜夙和二王爷之间的火药味,还是装作看不见以求自保。
机灵的伙计把夜夙夜缙请到了供客人小憩的茶间,还特意把原本正在喝茶的几位姑娘请了出去。
姑娘们忿忿不平,一看见来人是摄政王后立即闭了嘴,忙不迭带着自己买的首饰赶紧回家。
苏浅浅和蒋舒芳也进去找了个位置坐着,不过是与夜夙他们隔了一张桌,晓冉和秀秀被留在外面等候。
伙计端来茶壶给几位贵客倒茶,还贴心的端上来两盘小点心,方才退下去,还关上了门。
蒋舒芳对苏浅浅使眼色,两人靠在一起,听着夜夙夜缙两人风轻云淡毫无营养的寒暄、压低声音交换想法。
蒋舒芳蹙眉:“这个二王爷不是被谴去封地十年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自古新帝登基之后,兄弟们都会被遣送去封地,明面上是说让他们尊享皇室恩宠,实际上是让他们远离皇权,再无争位的可能。遇到心狠手辣的一些皇帝,登基之后是没有一个兄弟能活下来的。
第83章 借马一用
“我哪里知道呀。”苏浅浅拿了块碟子里的小点心,但放在手里只看不吃,“只是上次在太后娘娘的宫里,二王爷的生母乔太妃找太后娘娘闹了一场,说是端午节将至,想和儿子团聚一次。”
这个要求说过分又是人之常情,说人之常情但身处皇室又不可避免让人怀疑乔太妃是否包藏了祸心。
蒋舒芳也能明白其中的曲折,下一刻忧心道:“那你呢,与二王爷先前有些纠缠,还被摄政王抓了个现形,待会儿怎么解释?”
苏浅浅要哭不哭要笑不笑,愣了片刻后把手里的点心扔回碟子里。“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夜夙要是嫌弃我我还嫌弃他呢。”
崔娉婷的事情她没找他,并不代表她不在意,可恨的是这都好几天了,夜夙也没来找她解释什么。
约莫是苏浅浅的情绪有些波动过大,说话声音没控制好,被夜夙听到了。那人转头看过来,幽幽道:“原来在浅浅心中,本王这般小气。”
苏浅浅顿时尴尬了,干呵呵的重新拿起点心往嘴里塞,说道:“好吃,没想到这里的点心比宝华楼的点心还好吃,舒芳,你也尝尝。”
蒋舒芳也默默的掩饰心虚,尝了块点心配合的说好吃。
夜夙那头看似场面十分融洽,但只有正在交锋的人才知道已经经历过多少生死回合了。
夜缙看了一眼隔桌那边吃点心吃得正欢的苏浅浅,说道:“王爷心性寡淡,没想到竟是喜好苏小姐这般的人儿。”
在大家的认知里,位高权重的摄政王应该娶端庄大体长袖善舞的女子做王妃,而不是如同绣花枕头一样毫无用处的苏浅浅。
他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像是刻意说给苏浅浅听的。
当然苏浅浅听到后除了眼睛眨了一下,再没有其他举动。
比如表现出被人讽刺了的羞恼,或者被夜缙刺激得与他干上一架。
蒋舒芳握住苏浅浅的手,安抚地拍了拍,有些心疼她:“不问不说,挺好的,就是委屈你了。”
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内,一向大大咧咧的苏浅浅能变成现在这样能够审时夺度,已经进步飞快了。
苏浅浅心有不甘的嚼着点心,一口一口,当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无所谓,她正把嘴里的糕点当做某人,狠狠的、一口口的咬死他。
夜夙右手转动左手拇指上的扳指,似笑非笑道:“所以侄儿你这是嫉妒本王了?”
长公主的夫君定侯比夜夙大几岁,即使随了长公主的辈分那句皇叔也叫不出口。夜缙同样也是,他和夜夙相差半岁,那句皇叔叫出来估计能割了他的舌头。
“王爷说笑了。”夜缙端起茶杯喝了茶水,皱眉。
这里只是供客人稍作休息的茶间,所以茶水并不是上品,对于养尊处优的夜缙来说,甚至是有些粗劣。
夜夙也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眸子湛黑语气讥讽,“太妃娘娘时常找本王和太后哭诉侄儿在封地受苦,可本王却觉得侄儿在封地过得十分悠闲自在。”
能把手伸回帝都,能拉拢八面玲珑的何隽,还能与魏恒勾搭上。
夜夙笑道:“不得不说,这些年是本王没有照看好你。”
夜缙俊秀的脸上无悲无喜,唯有一双眸子清亮通透,“王爷掌管朝廷日理万机,小王这等喽啰岂有怪罪之礼。”
“既然要回来过节,与母妃团聚,那就回去宫中好好尽尽孝道。”夜夙斜斜勾着嘴角,语气不辩喜怒。
四人告别时,夜缙大手一挥买下那只玉镯,并亲手交到苏浅浅手上,郑重其事道:“受人之恩,抱之以礼。”
苏浅浅心里特别想吐槽,她不过就是看着夜夙愣了几秒的功夫竟被他塞了只镯子。
“二王爷言重了,我说过了那只是张口之劳,而且对你有恩的人是我那个婢女!”
苏浅浅使劲拔那只镯子,就不明白为什么夜缙刚才趁她不注意轻而易举就把镯子给她戴上了,这会子她却死活拔不下来。
夜夙被掌柜的拖延了一会儿,走过来时看见苏浅浅手腕上的镯子时眯了下冰冷的眸子。
夜缙拱手告辞:“既然王爷开恩让小王进宫陪伴母妃,那小王就先行回侍郎府收拾东西,今晚搬回宫中。”
夜夙面无表情,也不应答。
夜缙莫名其妙笑了声,才拢着墨色长衫,瘦削病态的身影从夜夙眼前消失。
给蒋舒芳送来包好的首饰的伙计是个面生的,怯怯的送了东西后就赶紧退下。
秀秀和晓冉皆是心惊胆战,头一次被摄政王的低气压冷得打喷嚏。
蒋舒芳之前让晓风带着佟叔四处逛逛绝不是客套话,可两人都是尽心尽责的人,所以坐在马车的横木上与徐锦行一直在唠嗑。从帝都的繁华风貌唠到江北城的才子佳人,徐锦行非常有力的证明了徐家的家风正谨、徐家公子的才深资重。
以夜夙为首几人从珍宝阁里出来,就连上了年纪的佟叔也看到了夜夙的黑脸。
徐锦行精神抖擞地顶着冷气迎上去,“王爷您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他一直站在珍宝阁的门口,怎么没看见夜夙进去?
不过他是不会知道夜夙不大爱走正门,翻窗爬墙什么的才是他的最爱。
夜夙摆着架子,半个字也不吭一声,弄得徐锦行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蒋舒芳站出来解围,恍若后知后觉一样指挥晓冉和秀秀:“你俩,手里提了那么多东西,不累么?交给徐公子吧,让他拿到马车上去。”
徐锦行对着蒋舒芳感激的点了点头,努力忽视掉夜夙不善的目光,接过两堆礼盒放到了马车里面去。
夜夙的视线落在徐锦行刚刚站的那匹马身上,面无表情说道:“徐公子,本王借你的马一用。”
徐锦行刚从马车上下来,闻言还没反应过来,“啊?借马?”
夜夙拉住苏浅浅的手腕,用巧力一拽,苏浅浅整个人飞起来和夜夙同时落到马背上。
徐锦行正欲说话,夜夙的长腿一夹马腹,马儿踏踏的、欢欢快快地奔走了。
我去……
借马可以,但他没说把苏浅浅也借给他啊!
第84章 不准接受别的男人送的东西
夜夙下手没个轻重,马儿一路狂奔至帝都郊外,苏浅浅被他按在怀里不得动弹,心憋又心虚。
夜夙身上的竹香很浓,苏浅浅想起曾被他抱着飞行在宫殿屋檐上,那时她闻到了他身上特别浓重的血腥味。
“那个…上次你遇刺受伤……好了没有?”她说道。
夜夙没有应答。
苏浅浅扭头去看他,却由于高度原因,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巴。
正当苏浅浅得了无趣打退堂鼓的时候,夜夙冷冷淡淡的声音从她头顶传进耳朵。“我看你是巴不得本王早些死,怎么会想起关心本王的伤。”
苏浅浅被哽,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在心里有些开始埋怨扶风流,好端端的,刺杀夜夙做什么。
“既然咱俩互相看不顺眼,你就放我下去!”苏浅浅心里难受,预感再和夜夙待下去自己会来个大爆发。
夜夙的手臂圈得更紧,苏浅浅情绪升高,不由骂道:“夜夙你要勒死我是不是。”
她使出力气挣脱,不停地伸手捶打夜夙的胸口。
夜夙徒然猛拽缰绳,马儿吃痛嘶鸣整个身子跟着前进的方向向前冲去。
夜夙手疾眼快圈住苏浅浅的腰肢,松掉缰绳带着苏浅浅从马背上滚到土石沙砾的地上。
综马失控奔走,一晃眼已经跑远了。
夜夙放开苏浅浅,却转而拉住了她的手腕,苏浅浅还是不得动弹。
现在正是日头最毒辣的时辰,苏浅浅被热得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连鼻尖上也沾了少许汗珠,夜夙抱着她,四目相对,如此近距离夜夙能清楚看到她此刻眼睛里全都是他。
夜夙的面色缓了缓,“摔疼了没有。”听语气仍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苏浅浅至少听出了夜夙没有刚刚那么强势了。
苏浅浅从鼻子里哼了声:“没。”
明明是他抱着自己滚下来,给自己做了人肉垫子,现在却问她有没有摔疼,他是傻呢?还是傻呢?
苏浅浅的双手抵着他的胸口动了动,但他好似仍没有松手的打算,只定定的看着她,目光炯炯。
苏浅浅发觉手腕咯得有些疼,皱着眉头喊了声疼。
夜夙当即松开手扶着她站起来,拉开她的双手前后查看,甚至还摸了摸她的腰背。
苏浅浅一脸懵,眨了眨眼睛。
夜夙冰冷湛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哪儿疼?”
“……”
于是苏浅浅默默地伸出自己的左手,指着右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镯子。
夜夙忽地折眉,嫌弃道:“真丑。”
“……”
苏浅浅不乐意地说道:“疼。”
夜夙好看的眉眼有些一些变化,似是没刚才那么严肃了,下一瞬二话不说用双手握住那只玉质上好的镯子,他嘴角一勾,咔擦——
镯子便在他手下断作三段。
苏浅浅震惊了。
“王爷你疼么?”
这得多大的力气才能捏断一只镯子…要是有一天那双有着无穷力量的手捏住的是她的脖子,嘶,小命玩完得不要太快啊。
夜夙随手把断裂的镯子放在掌心,五指合拢碾捏,再松开,玉镯已经变成了玉末,碎成了渣渣……
苏浅浅的眉毛跳了跳,“夜夙你……”
夜夙嘴角蓦地裂开一个十分夸张的弧度,这回不是令人讨厌的似笑非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得逞的笑。
苏浅浅歪着头颅,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镯子已经碎成渣渣了,王爷您开心了吧?”
“嗯,开心。”
“……”
苏浅浅抬步就走,脚刚踏出去就僵住了,他们刚刚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夜夙在她背后凉嗖嗖道:“以后不准接受别的男人送你的东西。”
苏浅浅额间的热汗顷刻变成冷汗。
“浅浅,听到没有?答应我。”
夜夙走到她面前来,微凉的十指弯曲着抚上她的脸,沿着颧骨颊边的曲线伸到后脑,最后有目的性的扣住她的后脑。
苏浅浅脑子当机一秒,预料到他这是要做什么时一张妖孽般的俊脸已经放开凑了上来。
她脑子又当机了一秒,夜夙灵活的长舌已经飞快地攻略了她的领地,迅速离开。
擦……
苏浅浅后退数步险些脚下不稳摔一跤,右手狠狠地擦嘴、左手指着夜夙骂道:“夜夙你是不是有病,咱俩不是说好的协议成亲吗!明明还没有成亲……你,你…你无耻!”
咦,这话好像也不对,就算是成了亲,夜夙也不许对她这样。
苏浅浅呸呸吐口水,狠狠地擦嘴,夜夙眸子含笑看着她,看到她把自己的嘴唇擦得又红又肿时,有些不忍心的拉住她的手。
“听清楚了?以后不准接受别的男人送你的东西。”他说道。
苏浅浅换了个战术,咬住肿麻的嘴唇吸了吸鼻子,垂下头酝酿了一下悲伤的情绪。
没想到这个方法挺管用,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身体容易出汗,眼角一下子就酝酿出了湿意。
她就直勾勾地看着夜夙,眼角含泪也不说话。
“你……”
水做的么?
他的浅浅不是这种动不动就落水芙蓉的人。
可是苏浅浅的情况很快就不对劲儿了,眼眶的湿意越来越重,真的就有泪珠砸下来。
砸得夜夙旋即荤七素八。
夜夙上前两步,“我…本王……本王错了,浅浅别哭……”
他伸手欲捧起苏浅浅的脸,被她再次后退步子避开。
夜夙心知这回是真的玩大了,夜九交给他讨女孩子欢心的办法一点儿都不管用。
如若不然,浅浅怎么会哭?
远在宫中被太后娘娘逼着挑选大婚所需物品的夜九打了个喷嚏。
太后娘娘问道:“小九你怎么了,是不是昨晚得了风寒?”
夜九讪讪摇了摇头,摸了摸发痒的鼻子,笑道:“没事,估计是皇叔正念叨着我吧。”
太后娘娘叹道:“小九你也莫怪他对你严苛。现在夜缙已经回到帝都,乔家越做越大,夜夙为了你这个皇位也是殚精竭虑、煞费苦心,你可不要辜负了他对你厚重的期望。”
“行了,朕知道皇叔的苦心,母后还是看看这些大婚的物品礼单吧。”
“让哀家看看…这封后大典绝不能马虎,不能出任何差错……”
……
第85章 离乔采薇远点
徐锦行傍晚时分才回到苏府,还吩咐丫鬟去找了个接骨大夫来。
苏见信听下人传话后立刻赶到徐锦行的院子,看到的就是他被大夫按在床上接脱臼的胳膊哇哇叫的场景。
苏浅浅扣着门板听到里面的惨叫,咦了声,问苏见信:“亲哥,表哥他怎么了?”
苏见信睨了她一眼,“我还想问你呢,你不是和锦行、还有秀秀在一起么?怎么秀秀先回来了你却稍后才回来?怎么你俩都回来了,锦行却弄得那么狼狈才回来?”
“该不会是被人给抢了吧……”苏浅浅惊恐道。
苏见信赏她一个爆栗,佯怒道:“乌鸦嘴,别胡说。”
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能,徐锦行是徐家公子,才学出众满腹经纶,但不会武。被人抢了这说法也不能一棒子打死。
苏见信走进门槛,回头催苏浅浅赶紧跟上,“不是想知道他为什么受伤么?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老大夫已经帮徐锦行纠正的骨头的位置,并留下一张药方和几贴专治跌打损伤的药膏。
老大夫说道:“徐公子的伤说来也并不严重,但伤筋动骨一百天,着实需要静养。”
“青儿,送大夫去抓药。”苏见信让他屋里的婢女送老大夫出去。
苏浅浅在徐锦行屋里转了两圈,发现屋里除了书还是书,嗯,很符合徐锦行江北公子的形象。
小厮给苏见信端了个杌子放在床前,又给徐锦行后背垫了个软枕让他半坐靠着。
苏见信看了眼小厮,“你先下去吧。”
“是,大公子。”
苏见信坐在杌子上,慢条斯理整理了下自己的长袍,方才看向徐锦行,“说吧,出什么事了,怎么弄得这般狼狈才回来?”
苏浅浅站在书架后面偷偷窥探,徐锦行像是早有预料的朝她看了一眼,复又低了低头,艰难地用左手托住受伤的右手。
“我早该听你的话,别去招惹帝都那些狂蜂浪蝶。”徐锦行叹道。
苏浅浅正被他刚刚那个极有深意的眼神弄得迷糊,此刻听到他这般说,更迷糊了。
夜夙发神经抢走了徐锦行的马,还把自己拐走了,徐锦行却负伤回府,和外面的狂蜂浪蝶有什么干系。
徐锦行又看了苏浅浅一眼,这一眼颇为复杂,因为伤痛原因他脸色寸白,苏浅浅预感不好,徐锦行已经开口说道:“今天你让我陪小妹去逛街,到了珍宝阁后我在外面和婢女车夫聊天,结果是摄政王陪着小妹出来……”
徐锦行说得太急一口气没喘匀,停下来狠狠的吸了口气。
苏浅浅立马感觉到了被人出卖后的义愤填膺之感,但苏见信的目光扫来时她立刻捏着小拳头把身子缩到书架后面。
苏见信皮笑肉不笑,道:“锦行,继续说。”
但他的视线一直盯着苏浅浅那边。
徐锦行又道:“摄政王不由分说抢了我的马,还带走了小妹,蒋小姐却劝我不要去追,我心想他俩都是要做夫妻的人,我去瞎掺和什么劲儿……结果,结果我就没去追,转身就遇到了乔家小姐!”
徐锦行深受书门教诲,视女子为毒蛇猛兽,偶尔遇到一些疯狂追求他的闺阁小姐他一向避之不及。
“乔采薇出身翰林之家,却性格爽络,对我殷勤得令人发指,她今天在珍宝阁挑选首饰,出来时险些被一辆马车撞到。”
苏见信打断他,“为了救她,所以你受伤了?”
徐锦行丢掉君子之风对他翻了个白眼,“你看我像那种舍己为人不要命的人么?”他说,“我是救了她,那时两人都没有受伤,但她的贴身婢女却不见了,然后她就拜托我送她回家。”
说到这里,徐锦行已是咬牙切齿,“走到一处拐巷的时候,突然冲出来一个小乞儿,乔采薇摔倒在地扭伤了脚踝,我便扶着她回家。”
苏浅浅躲在书架后面,拿了本书翻开挡住自己半边脸,把整个身子探了出去。
徐锦行托着右手往外侧移了移身子,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道:“乔家那个乔二爷你们还记得吧?”
苏见信点头:“记得。”
乔义勇是翰林文臣之家唯一出来的一位武将。
“我好心送乔采薇回家,乔二爷站在门口看到了我扶着受伤的乔采薇,二话不说,骂了句‘小子’就冲上来揍了我一顿。”
噗!
苏浅浅强忍住笑声,把书盖在自己的脸上,肩膀已经笑得发颤。
苏见信也没料到事情是如此的一波三折防不胜防,温和的眼角抽了抽,道:“下回,离乔采薇远点吧。”
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乔采薇身为乔家女儿身份更是尴尬不已,可以说谁娶了她谁就倒了八辈子血霉。
徐家由大房掌家,徐锦行出身的二房却与太后娘娘有诸多嫌隙。乔家是二王爷夜缙的外祖家,和夜缙的名字绑在一起,徐锦行要是被乔采薇拖下水,得罪的不仅是太后娘娘,还会把夜夙也一并得罪了。
“上次密函的事情摄政王就有些看我不顺眼了,这次,是我失策着了乔采薇的套子。”徐锦行捂住胸口连声叹气。
苏浅浅还未往深处想,只当是徐锦行貌美招惹了一朵桃花却不负责,便没心没肺道:“我看那个乔小姐挺好的,知书达理也是书香大家出身,配得上你江北公子的身份。”
古代不是最看着门当户对么,苏浅浅觉得乔采薇和徐锦行挺般配的。
徐锦行当即再次丢掉形象呸了呸,“小妹你脑子里成天想的都是摄政王吗,我和乔采薇哪配了?”
他对婚姻大事从没有什么过分是细节要求,父母做主找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便好,但是乔采薇真的不适合他。
苏见信也站在徐锦行那方,认真地对苏浅浅摇了摇头,“别乱点鸳鸯谱,这是会闹出人命的。”
苏浅浅把书扔回书架上,自己端了个杌子坐在徐锦行床前,一样一件把乔采薇和他般配的点儿列出来,从家世出身数到相貌才情,无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徐锦行几欲吐血。
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理儿,苏浅浅既然拿他排揎调侃,徐锦行也不厚道的把摄政王搬出来。
“小妹先别说我,今天摄政王突然驾到珍宝阁,还与你一起离去……”
苏见信突然沉下脸来,“听说二王爷也和摄政王一并出现在了珍宝阁?”
第86章 尽管放心
我……
苏浅浅舌头打结,把所有要夸赞徐锦行和乔采薇的话默默的咽回了肚子里,戚戚切切道:“我可没有跟他事先商量过,我就是和舒芳一起去逛街挑些首饰的。”
徐锦行靠着软枕,姿态惬意,刻意挑着眉头看了眼苏浅浅:“此地无银三百两。”
“表哥你是恼羞成怒故意陷害于我!”苏浅浅发急,徐锦行出身家风正谨的徐家怎么可以颠倒黑白扭曲是非呢。
徐锦行挑眉道:“和你亲哥说去。”
苏浅浅看向苏见信:“哥!”
苏见信抬了下眼皮,理理自己的袍子,端端正正八风不动:“不想被禁足不许再出府去,就好好的如实招来。”
苏浅浅瞪了徐锦行一眼,还算逻辑条理清楚的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同苏见信复述了一遍,包括夜夙吃醋捏碎的那只羊脂玉镯子,但不包括夜夙投巧偷的那个香。
和准未婚夫亲个小嘴不算什么大事,但如果要向家人报备总归难为情了些,何况苏见信本就与夜夙心有芥蒂。
“二王爷赠你玉镯?为什么?”
苏见信的十指交叉倚靠,两根食指不停地打转转,这是他思考问题的下意识行为,他抓住了事件中的重点。
苏浅浅坐姿不是特别安分,说话的时候还舞动双手来解释,“就是我说的那样啊,他说我为他指过路,对他有恩,见我喜欢那只玉镯子就要买下送给我,可惜……”
徐锦行偷笑,幸灾乐祸道:“可惜被醋王捏碎成渣渣了。”
徐锦行重复苏浅浅刚才说这句话的委屈神情和别扭姿态,惊得苏见信起了满手的鸡皮疙瘩。
苏见信赏了个嫌弃的眼神给徐锦行,不明白从前的温文尔雅秉承大家之风的徐公子,何时变得如此之逗了呢?
关于夜缙坚持给苏浅浅送玉镯的事情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苏见信也不想自己胡乱猜测到最后越发偏离真相。
“二王爷说好听的是在封地做了十年的闲散王爷,可谁都知道他说被流放在外不得回京,现今回来了,只怕别有所图。”徐锦行依着条理分析道。
苏见信认为徐锦行言之有理:“浅浅,咱俩苏家既然和摄政王绑在了同一条船上,你千万别被夜缙诓去了,这关乎我们苏家的存亡…”
“这件事情我不再追究,马上端午佳节一过宫中就会派教养嬷嬷来家中教导你宫中的礼仪规矩,这两天你就好好待在家中,收收性子吧。”他说道。
苏浅浅瞠目结舌,指指自己又指指苏见信,再指指徐锦行,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苏见信微微笑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回房去早些学学女红吧,大婚所用的枕套被套都是要姑娘家自己亲手缝制的。”
苏浅浅瞪红了眼,原来苏见信是在套路她!
套了她的话,现在还不是等同禁足,还绣枕套被套?他怎么不上天呢?
“我不绣,我也不会绣!”苏浅浅努着嘴忿忿道,“夜夙想要枕套被套,叫他自己绣去!”
“……”
“……”
苏见信和徐锦行对视一眼,默契的在脑海里勾画了一副摄政王捏着绣花针做女红的样子……
很快,苏见信的强权就被另一股强权打败了。
没过两日,宫中要举行端午晚宴,夜九亲自让礼部操办邀请了不少高品大官和宗亲家眷,欲与民同乐。
苏浅浅就被邀请了,收到烫金宫帖的时候她特别嘚瑟地对苏见信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苏见信抿着唇,身子刚一动被苏黎世拦着,不好当众对妹妹做什么。
来送帖子的的宫人起身告辞要赶去下一家,苏黎世差人给了赏银才放他离去。
方姨娘和苏雨柔也坐在花厅里,听到了刚才宫人说的几个名字。
苏府之中,除了方姨娘,其他人都收到了帖子,包括苏雨柔。
方姨娘一身青衣带着佛味儿,轻声细语道:“明晚赴宴之时跟着爹爹不要乱跑,宫中不比宫外,稍有差池都能让人丢掉半条性命。”
苏雨柔抱着方姨娘的手娇嗔道:“娘,我又不是第一次进宫参加宴会,再说我也不小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就放心吧。”
方姨娘还是不放心,拍拍苏雨柔的手让她松开,转身走向苏浅浅,“三小姐,妾身知道你与雨柔有些不合,但是终归是自家姐妹,明晚入宫之时还请你多多招抚雨柔。”
她屈膝弯腰深深行了个礼,苏黎世心疼地把她扶起,安慰道:“你就放心吧,浅浅度量大、心地善,会照顾好雨柔的。”
到时男女宾席分开来,苏雨柔和苏浅浅待在一处总能有个照应,不冲苏浅浅如今得太后娘娘宠爱,单论她现在头顶着未来摄政王妃的名分,宴席之中就不会有不长眼睛的人去找麻烦。
这比苏雨柔一个人带着苏府庶女的身份要好上千倍万倍。
苏浅浅手里惦着烫金宫贴,顺着苏黎世的话接下去:“我就这么一个姐姐,当然会好好照顾她,姨娘就尽管放心吧。”
不知为何,苏雨柔平白打了个寒颤,明明已经临近端午,这天气明热得都出汗了,她却自脚底升起一股子寒意,觉得苏浅浅的笑容里掺杂了别的东西。
苏见信趁着空档把苏浅浅拽到一边,半威胁半诱哄道:“记住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了吗,不要和二王爷搅在一起,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我真怕你会被他骗去……”
苏浅浅低头捏着袖子,反驳道:“哥哥你这是有多看不起你妹妹?”
她至于那么差劲嘛。
“无论如何,你只要记得我们现在与二王爷是对敌的立场,就算是他的好意你也不能接受,那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苏浅浅不傻,单是夜夙那只麻烦她就已经领教过了,仅是夜缙单方面送了她一只玉镯,那厮就打翻醋坛子这样那样这种不爽。
“知道啦,我会跟他保持距离的。”她说道。
好歹以后去了摄政王府,她是要靠着夜夙吃饭的好嘛,怎么能得罪自己的衣食父母呢?
第87章 庶女
翌日。
成北奉夜夙的命令给苏浅浅送来一套淡蓝色的云锦鎏银丝云雁裙,还有整套的头饰珠钗。
“王爷说让苏小姐晚上宴会上穿这套衣裙。”成北的一张脸毫无表情,呆板木刻。
“我若说不呢。”苏浅浅靠在门板上,中午刚睡醒还是睡眼惺忪的。
成北说道:“王爷说要是苏小姐不愿意,他便亲自来与你说。”
苏浅浅打了个寒颤,夜夙亲自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行了行了,就这样吧。”反正成亲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现在嫌弃他的衣服也未免显得太过做作。
“王爷日理万机,皇上龙体有恙所有的政务都压在王爷身上,我怎么好意思劳烦他亲自跑一趟。”她说道。
成北望着她眼中有些动容,几近哽咽道:“未来王妃对王爷真好。”
然后飞檐走壁,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完全不看门的。
苏浅浅被成北弄得莫名其妙。
但傍晚时分苏浅浅还是让秀秀给她换上了那套衣裙,梳了个比较正式的发髻,一支支珠钗翠羽插进发髻里,顿时让苏浅浅感觉头上的分量重了不少。
其他人都已经站在大门口一切准备妥当,还只差一个下苏浅浅,她又迟到了。
临走时苏雨柔剜了眼苏浅浅身上轻柔素雅的云锦衣裙。
徐锦行因为有伤不能骑马,被分去和苏黎世一辆马车。
苏见信让苏浅浅与苏雨柔同一辆马车,苏浅浅不乐意道:“为什么呀,哥哥你就能独自骑马。”
苏见信说道:“那是因为我会骑马,你不会骑马,老实地在马车里呆着吧。”
苏雨柔看着这边冷笑了下,先行上了马车进去待着,苏浅浅才磨磨蹭蹭不情愿的踏上马车。
车厢内的空间有些小,苏浅浅坐在自己的那一方位置上拨弄袖子玩,袖口各自有几颗精致盘扣,做工精巧。
苏雨柔说道:“妹妹迫不及待把自己打扮得如此美艳,是想待会儿在宴会上勾搭什么人呀?”
马车原本减震效果就不大好,苏浅浅晃得有些头晕,“我看该姐姐打扮得漂亮才对,毕竟要去钓只金龟婿,女子没了姿色便是没了资本,这个理儿姐姐是知道的吧。”
她现在已经被打上了夜夙的名字,谁敢受她勾搭?
反观苏雨柔,婚事搁浅,前有豺狼后有虎、半分能不能松懈,要是被詹俊文说服苏黎世同意了这门婚事,那苏雨柔这辈子也就算走到尽头了。
苏雨柔不知道想到什么,梗着脖子突然偃旗息鼓不再吱声。
苏浅浅想起百花盛会在宁王妃的城郊别苑时,何芊芊说苏雨柔心性并不坏,就怕和方家那个爱生事的人待久了,近墨者黑了。
“苏雨柔,我虽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但是就像爹爹说的,我们终归是亲姐妹,总比外面那些居心叵测的之人要好,人家都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姐妹之间互掐平白便宜了外人?别傻了,只有家里的亲人才会真的无条件对你好。”她说道。
方姨娘对苏雨柔虽然严苛,但不可否认是在以此磨砺她的心性,都是为了她好。
“你要是不想未来的人生稀里糊涂输掉所有筹码,就安安分分的做好自己,爹爹一向宠爱你,不会叫你下半生过得太苦的。”
苏雨柔咬了咬嘴唇,不可置信苏浅浅会与她将这样一番推心置腹的话。
“怎么,该不会是姐姐哪里挡到了妹妹的路,你故作好心实则是为了除掉我吧?”她精致妆容,轻轻笑起来的模样不失为一个国色天资的美人。
姐妹互掐下圈套的例子谁家后宅不是一大把,苏雨柔接触的贵女圈子里就有不少,所以她不相信苏浅浅有这么好心。
苏浅浅也是躺枪无辜,好心劝她被当做别有用心。
“随你吧,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我身份悬殊不再是姐妹,日后就算你有难处,也别来求我!”
苏浅浅变了脸色,觉得自己就是蠢,苏雨柔那般争强好胜的人怎么可能放弃唾手可得往上爬的机会。既有心劝她,倒不如使把手段把她从高处拖下来,叫她跌入尘埃再好好反省一下,不然权欲蒙住双眼,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的。
一路无言,身体里留着同样血液的两姐妹开始了各自的算计。
马车照例停在宫门口,这次宴会的人数众多,天色才刚刚擦黑就已经几十人三三两两聚在宫门口了。
各式各样的马车和众家姑娘的华丽衣裙晃得人眼睛都花了。
苏浅浅下来马车后就撇开了苏雨柔,在人群堆里找到了蒋舒芳和何芊芊。
苏雨柔被众人孤立,周围的高门贵女都不认识她,或许认识却不屑她庶女的身份,都不愿深交。
含桃指着被人如同众星拱月般拥簇而来的女子,“小姐,那是段柔郡主吧。”
皇室子嗣单薄,公主郡主更是少之又少,段柔郡主无疑插了空子独享恩宠,这也是她嚣张跋扈那么多年却恩宠如故的原因。
小筱也拉着苏雨柔的手,指着段柔郡主身边的一个宫裙女子,“那又是谁,怎么会和段柔郡主站在一起?”
那女子一身橙金点翠华贵少女宫装,发髻高挽神情倨傲,与段柔郡主站着有说有笑,一起接受贵女们的讨好与奉承
段柔郡主是出了名的眼高于顶,能让她神情欢喜愿意近身的人,想必一定身份不低。
可苏雨柔自认她已经把帝都的贵女圈摸了个大概,却根本找不出这号人物来。
不过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苏雨柔扬起嘴角,顷刻间变成了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兀自钻进人群堆里去,走到段柔郡主跟前福了福身子,笑道:“郡主今日衣着光鲜,比以往还越发明艳啊。”
段柔郡主记得苏雨柔,而且她的母妃也说过,让她照拂一下苏雨柔,这颗棋子对她们以后大有用处。
段柔郡主想着,出了神。
苏雨柔嘴角的弧度有些僵硬,忍住两旁投来的鄙夷目光继续说道:“郡主该不会不记得雨柔了吧,可真是伤我的心呢。”
段柔郡主意味深长的哦了声,笑嘻嘻拉住她的手,看似十分亲昵的样子,“本郡主当然记得你了,你不就是苏家那个庶女嘛,弹得一手好琴。”
第88章 夜家公主
段柔郡主笑嘻嘻拉住苏雨柔的手,看似十分亲昵的样子,“本郡主当然记得你了,你不就是苏家那个庶女嘛,弹得一手好琴。”
苏雨柔嘴角的笑意彻底散去。
段柔郡主旁边的华贵少女也咯咯的笑,问道:“段柔你这些年真是越发没出息了,什么人都结交。”
旁边的其他贵女起哄。
“公主说得对,段柔郡主啊还不是被有些人的花言巧语哄骗了。”
“庶女,庶女能做什么?居然会收到宴会的帖子?”
含桃抓住小筱的手,二人都慌了。“小姐……”
这些人怎么这样啊,多嘴多舌跟街头的长舌妇一样。
苏浅浅和蒋舒芳正说着话,被何芊芊戳了戳胳膊,“喏,我早说过,你这个姐姐若是一直一条路走到黑,迟早会出局。”
苏雨柔想和段柔郡主攀关系,结果被其他贵女嘲讽得一文不值,偏偏还不能转身就走,只能尴尬的站在那里任人取笑。
苏浅浅注意到了段柔郡主身边那个身份不凡的倨傲少女,问道:“刚刚有人叫她公主,她是哪位公主?”
蒋舒芳说道:“十公主,夜明珠。”
“呃。”苏浅浅愣了一下,“夜…夜明珠?”
这名字,够奇葩啊。
堂堂公主竟然取这么低俗的名字。
先帝育有二子三女,长公主夜雯,二王爷夜缙,皇帝夜九,十公主……夜明珠?
“我现在特别想知道,最小的那位公主叫什么名字?”她说道。
何芊芊斜斜睨她:“那位公主的生母被打入冷宫身份低微,她没有名字的。”
皇族宗亲的名字,都是上了太庙宗谱的,可怜那位小公主,连个名字都没有。
苏浅浅玩笑道:“没名字也挺好,省得别被叫个‘夜来香’这样的名字,那就贻笑大方了。”
乔家的马车也到了,翰林院掌院大人乔义鹤带着女儿前来赴宴,随行的还有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乔家二爷乔义勇。
乔义鹤走过去和苏黎世打招呼,就在宫门口寒暄起来,你说一句我往一句,乔家小娘子乔采薇却含羞露怯往徐锦行那边挪了挪步子。
徐锦行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臂,把苏见信拉到跟前来当盾牌,“见信啊,我突然想起来有话要跟小妹说,特别急的,我先过去,等会宴会宾席上再见啊。”
说罢之后也不理会一脸娇羞的乔采薇,兀自往苏浅浅那边走去。
蒋舒芳笑道:“江北公子少年郎徐锦行,居然有人会被乔家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吓得落荒而逃。”
她明知事情原委、其中蹊跷,却这般打趣儿徐锦行,摆明着是调侃他。
徐锦行走来也自然听到了这番话,脸色要青不青、要红不红,终于叹了口气,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理儿,任蒋舒芳笑他去了。
苏浅浅见状为他说句好话:“好男儿不与小女子斗。”
徐锦行当即心中对苏浅浅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他的亲亲表妹!
忽听她又道:“但表哥才不是什么好男儿,刚来帝都几天他就拈了多少朵桃花?指不定是在江北城祸害了哪家小姐,或是红颜知己太多,来帝都逃难来了。”
徐锦行:“……”
原来她还记着仇呢。
刚刚那话当他没说好了。
一旁的何芊芊斜了斜眼角,眉眼弯弯的,忍笑也是忍得辛苦。
那方的乔采薇见徐锦行一看到他就逃开了,却与苏浅浅她们三人谈笑晏晏,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儿。
乔二爷说道:“薇薇,休得再念那个小子!”
乔采薇跺脚道:“都怪你二叔!徐公子乃是江北城数一数二的世家公子,颇负盛名极具才情,哪里是你说得那般不堪,你竟还出手将他打成重伤。”
乔二爷双手操着头扭向一边,与乔采薇各据一词互不相让。
蒋舒芳看在眼里,又扫了一眼徐锦行风光霁月的俊俏皮囊,叹道:“都是脸惹的祸。”
苏浅浅撇嘴,“表哥长得还行,不至于像夜夙那般祸国殃民。”
徐锦行丢掉风度送他一个白眼,想当年他在稷下学宫学成归家之时,江北城有多少妙龄闺女拜倒在他的蓝衫之下。
“本王这副皮囊原来在浅浅心中的地位这般地位超然。”夜夙从宫门内信步而至,待行至苏浅浅几人身边时,睨着冰冷的眸子扫了他们一眼。
蒋舒芳眉头跳了跳,却不开口说话,暗自给何芊芊使了个眼色,何芊芊向来长袖善舞,默不作声地后退了一步。
蒋舒芳也跟着后退了一步。
徐锦行就尴尬了,站得离苏浅浅最近,也自是离得摄政王有些近了。
“我突然想起了,太后娘娘先前特意向我询问江北徐家的景况,趁着宴会未开,我去端芳宫跟她老人家先唠会儿嗑。摄政王有事你忙着,我先走一步。”
但谁都知道,太后娘娘和徐家二房有诸多不和。
徐锦行忙不迭转身独自走进宫门,向侍卫展示了手里的烫金宫帖,得以放行。
乔采薇的眼睛升起一抹亮色,提起裙角和父亲说了一声也独自小跑着先行入宫。
“你怎么来了,还……”苏浅浅的话说了一半,蒋舒芳和何芊芊皆俯下身子行了个退礼。
何芊芊说道:“宁王妃上次夸赞我画技有形却无神,我和舒芳去和她讨教讨教。”
夜夙点头,像是准许了她和蒋舒芳。
两人也进了宫门。
蒋舒芳被何芊芊拉着手,转身飞快偷看了一眼,笑道:“万年黑袍的摄政王,今天衣服的颜色有些怪异啊。”
何芊芊笑道:“确实……十分怪异。”
夜夙此刻穿着一袭淡蓝色细银丝裹边窄袖云锦袍子,和苏浅浅那一身淡蓝色鎏银细绢衣裙相合呼应,要说不是为了刻意秀恩爱,打死何芊芊都不信。
“走吧,反正与我们无关。”何芊芊目不斜视,端方优雅的走在前面,似无意间闲话道,“听说太后娘娘要借你手为皇上立妃?”
蒋舒芳点头,“是这样。”她说,“可是她明摆着就是为难我,皇上既已及冠却迟迟不肯扩充后宫定是有他自己的道理,太后娘娘这般作为可不是把我推到皇上面前叫他恨我嘛。”
不是瞎子的人都看得出来,夜九钟意苏浅浅,连皇后之位都是要送给苏浅浅的,奈何横杠子插来一个摄政王……蒋舒芳不想被太后娘娘当枪使,但她人微言轻,终归受制于人,只怕日后做了婆媳,更难相处。
第89章 凭什么
大家都是后宅阴私里摸爬滚打一路长大的,何芊芊虽在贵女中雨露均沾做到了遍地开花,可和蒋舒芳确实是真心结交。
她眉眼涌上愁绪,“哥哥在朝中如履薄冰,我在贵女圈中只有你和青絮是交心的,如今你被当权者当作捆绑的垫脚石,我担心青絮她以后也去走上你这条路。”
“应该不会。”蒋舒芳说道,“柳小姐的父亲是官运高升亨运没错,可这样成绩卓然的小官吏帝都不知该有多少。太后娘娘此次是要直接下旨封妃,又不是选秀人人皆有机会。”
只有高品阶的官员之女才有资格,不然当摄政王的身份摆在那里是供神的么?
何芊芊弯了弯嘴角,笑了笑。不可置否。
“应该吧。”
后宫之中的事情,谁能独言专断?
蒋舒芳说道:“听说晚宴太后娘娘邀请了宁王府那一家子,咱们去看看吧,一向心慕摄政王的段柔郡主今天会不会学方嘉嘉当众求爱。”
何芊芊笑意渐深,道:“黎氏男儿世代为将,黎老将军镇守珠玉关劳苦功高,也被邀请了。”
那自然有黎念君出席。
上次段柔郡主当众为难黎念君,不但被母妃训斥还受了长公主的责难,今晚这次宴会真是办得好,一次性把所有人聚在一起,把该了的事情了了,该断的事情断了。
“摄政王真是好才情,居然去云霓坊找了能工巧匠准备了这么两套精美绝伦的情侣装。”
夜夙轻轻松松迈着步子,始终跟在苏浅浅身侧不曾落后:“情侣装?那是何物?”
苏浅浅心中有气,可周围同行那么多人,她实在不能不顾场面冲夜夙发难,毕竟苏家现在靠的是夜夙这棵大树。
“我恨死你了!”苏浅浅跺跺脚,加快脚步走得更快。
明知今晚宴会人多眼杂,偏偏夜夙一改常态跟她穿了身同系的情侣装,连衣摆的祥云暗纹、襟口的丝绣都是一模一样的!这不是当众众人的面儿秀恩爱,唯恐死得不够快嘛。
夜夙两条腿笔直修长,跨一步就相当于苏浅浅的两步,任她提速把精致的小脸憋得通红,他依旧如闲庭漫步般不急不喘,甚至步履从从容容十分悠哉。
身后被撂了几步距离的众人心中只觉苏家嫡女没有规矩,怎么可以走在摄政王的前面?就算是未来的摄政王妃也须分得尊卑不是?太没有规矩了!
苏见信白衣出尘,在薄暮的晚霞中身姿颀长伟岸,姿态矜贵,神情温敦,半分都似没感觉到周围投来的异样眼光。
苏黎世也是一派镇定,她的女儿她惯的,有意见?去找摄政王啊。
夜夙始终不紧不慢的跟在苏浅浅身后,时不时与她说两句话:“浅浅没发觉,今晚咱们特别般配吗?”
般配个鬼!苏浅浅心道。
夜夙没得到她的应答,也不强求,但嘴角微翘的弧度让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了苏浅浅这位未来王妃在他心中的份量。
十公主夜明珠和段柔郡主相携而行,刚才拥簇陪衬她们的各家姑娘也回到了自家父母身边。
夜明珠问道:“那个苏浅浅当真是我皇叔的未婚妻?”
段柔郡主拧着脸色,极不情愿地点点头。
“黎老将军归来之时的接风宴上,摄政王当众求娶,以与国母同礼的待遇让皇上赐婚……”她说道。
夜明珠面容有一瞬间僵硬,不可思议道:“皇叔英明睿智,怎么会…那个苏浅浅我瞧着也没什么过人之姿啊。”
“就是。”段柔郡主附和。
段柔郡主拉着她,让婢女们不必跟着,两人脱离大队伍往主宫道边的小径走去。
三言两语,段柔郡主把之前苏浅浅粗蛮闯祸的事迹摆道给夜明珠,还将苏浅浅夜晚失踪被掳到贼窝的事情一并说了。
夜明珠嗤笑一声,“这种人,怎么可以嫁给皇叔坐上王妃的位置。”
“可是王爷心性纯良,被她耍得团团转,你瞧,刚才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还不是王爷罩着她,不然宫廷之中哪容她这边放肆无矩。”
夜明珠垂眼冷笑,以前,她和二哥坐立行卧稍有鄙露就会被皇叔批评得一无是处,甚至还让嬷嬷们更加严厉的处罚他们。
“太傅嫡女又如何,不过扶柳之姿,比不得黎小姐的高洁淡雅,更比不得段柔你尊贵郡主的身份。”
夜明珠的橙金点翠宫装在松脂油烛的宫灯下映出淡淡光熠,段柔郡主挺了挺腰板,与她站得一般端直,努力让自己也做到夜明珠那般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强势尊贵。
……
宴会设在露天宫苑,宫女内侍早早摆放好宴会所需物品,长案上瓜果美酒一样不落,每隔三五米就一个俏生生的宫女捧着彩灯照明,诺大的空旷宫苑被挤得满满当当,也变相的说明了皇家奢侈,宴会热闹。
有太后娘娘亲自挑选的舞音司的舞姬乐师在场中丝弦起舞,众人由特定的内侍引到早早已经编排好的席位上。
男女不同席,分左右两侧各自分列。
苏雨柔的两个婢女被拦在宴会外面,她刚想发作,见蒋舒芳的贴身婢女晓冉晓风也被拦下了,便敛去了眼中的寒意,温温婉婉笑道:“有劳侍卫大哥照看我这两个丫头了。”
侍卫是从守备营那边找来临时帮忙的,从没接触过什么娇滴滴的千金贵女,乍被苏雨柔温声细语的模样吓得有点受宠若惊。
“小姐说哪里话,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他说道。
苏雨柔转身对含桃和小筱说道:“好好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
“是,小姐。”双双齐齐应答。
苏雨柔这才拢着衣袖,稳稳当当迈着步子进到场中。
苏浅浅也才刚到,由内侍引至女宾席中略靠前的位置,因为前头还有长公主,宁王妃,淳于候夫人一类贵妇。
苏雨柔看到秀秀却伴在苏浅浅身侧,为她整理坐下时衣摆弄出的褶皱。
在场之人,连夜明珠的婢女都没有留下,其他女眷中只有长公主带了一名贴身女官。
“她凭什么!”苏雨柔低低咒骂,一个转身却险些撞到身后之人。
是一个墨衫雅致,身形瘦削的男子。
苏雨柔有些局促的垂下头。
夜缙笑道:“凭什么?凭她是摄政王心尖上的人儿。”
第90章 摄政王嫉妒成性
苏雨柔的眼角湿润开来。
不可否认,这是苏浅浅狂傲的资本。
苏雨柔看向夜缙,刚张嘴准备问他的身份,几步外的一个机灵内侍却迎了上来。
“二王爷,快些进去吧,十公主刚刚一直吵唤着找您呢。”他说道,“公主和王爷的关系果然亲厚。”
夜缙点了点头,掠过苏雨柔随内侍走了,苏雨柔张开的嘴还没来得及合拢,愣着看着夜缙与她擦肩而过,他冰冷的墨衫还擦到了她的手指。
触觉凉凉的。
苏雨柔回神,忙不迭跟着另一个内侍进到场中,那人把她引到苏浅浅左侧。
如苏见信所料,太后娘娘会看在苏浅浅的面子上,让苏雨柔沾点颜面。
苏雨柔便挨着苏浅浅坐下。
场面喧闹颇为无章,首案的两位正主都没有来。黎家祖孙刚好来到,好巧不巧,黎念君就挨着苏浅浅的右边坐下了。
苏浅浅顿时抖了抖精神,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不怪她多疑,实在是这个女人在感觉上让她觉得危险,莫名其妙觉得她会跟自己抢夜夙。
虽然黎念君一直保持矜贵淡雅的姿态犹如神女不问红尘,但是所有人都在说她居心叵测蓄势待发,包括苏见信和徐锦行,都屡次劝告让她提防黎念君。
长公主在女宾席首位上笑道:“念君前年归隐外祖家调养身子,现在可好些了?”
黎念君微微垂首,淡淡答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谢长公主挂心担忧。”
场中其他人免不了一阵嘘寒问暖,一些攀附巴结的人更是比黎念君亲爹还关心她的病情,但黎念君的神色一直淡淡的,嘴角虽挂着微微弯弧,可似笑非笑的态度更让人摸不清她的意图。
苏浅浅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到黎念君的姿容……皮肤白腻如瓷,清眉淡额,微微泛着不正常的病态的红。这么一张精致淡雅酷似救世神女的脸,苏浅浅也颇为认同帝都人说黎念君是帝都第一大美人的话了。
黎念君对着那些阿谀奉承的人淡笑回礼,既不平易近人也不会让人觉得她自持甚高,真的就像是观音菩萨座下的神女大人。
苏浅浅撇嘴。
她撑着头颅看向对面,夜夙正眸眼含笑的望着她,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过来。
苏浅浅郁结。
过去?怎么过去。
今天所有人的座位都是太后娘娘和长公主亲自一一安排好了的,而且外臣内亲们对她这个未来王妃也不甚满意,此刻她要是再做出那么出格的事情,群臣一定会联名上书要求废了她还没落实的王妃头衔的。
夜夙到底知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
还是自认为自己无法无天,可以随心所欲?
适逢内侍尖着嗓子报唱道:“太后娘娘、皇上驾到——”
众人起身行跪拜大礼,苏浅浅也跟着先站起来,弯下膝弯准备奉献自己第一次跪礼。
夜夙也站了起来,单手负在身手从对面的男宾席走出来,苏浅浅看得一愣,登时没反应过来夜夙这是想干嘛。
按照以往夜夙的套路,他应该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或是站起来简简单单拱拱手敷衍了事,现下,他站起来往外走做什么?
夜夙行至苏浅浅面前,伸手刮刮她的鼻尖,笑道:“本王祸国殃民的皮囊让你心神迷惑了?”
他拉住苏浅浅的手腕,用力一拽将她拉出去,从过道拉到男宾席中,欲与他同案而坐。
苏浅浅:“……”
摄政王果然说到做到,让她过去,她不过去,就亲自来请。所以摄政王属后者,无法无天、随心所欲。
“夜夙你要干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苏浅浅低吼。
众目睽睽,摄政王行为失态,会被御史弹劾的。
夜夙率先坐下,淡蓝色的窄袖长袍一改他往日形象,现在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俊俏少年,那个睿智沉稳的摄政王去哪儿了?
苏浅浅站在他身边尴尬到不行。不坐,怕夜夙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坐了,怕群臣宗亲愈加对她不满。
“夜夙你让我好好想想,我哪里得罪你了……”苏浅浅骑虎难下,哭笑不得。
内侍的尖嗓子停下,夜九威武的九爪龙袍明晃晃的出现在人前,旁侧太后娘娘由女官青杏搀扶着,皆华服正装,看来对今天的端午晚宴真的十分重视。
夜九自入场时就扫视了一遍女宾席,才发现苏浅浅站在最显眼的夜夙身边。
“吾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
众人纷纷跪下行礼,连黎念君那副贵娇的身子也匍匐在地上,虔诚地伏拜。
这样一来,唯独只有苏浅浅还站着,比夜夙更加显眼了。
太后娘娘由青杏掺扶着,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看见苏浅浅一人的失礼。夜九一路无言走至高座上时,才转身挥袖,高喊:“平身。”
众人道谢,窸窸窣窣站起来坐回去,整理了一下衣摆,苏浅浅就混在这时随他们的动作一起坐了下去。
夜夙的下首是夜缙,插进来一个苏浅浅就变成了苏浅浅和他做了隔壁。
夜缙的目光落在她光滑秀美的手腕,说道:“苏小姐,本王送你的镯子呢?”
苏浅浅睇了夜夙一眼,扭头和夜缙对视,嘴边笑靥明艳夺目:“羊脂白玉镯子虽好,但实在是与我不衬,且摄政王嫉妒成性,我回家之后就把它转赠给我那灵巧的婢女了。”
夜夙会给苏浅浅找麻烦,苏浅浅也会给他找不痛快。
夜缙转头向苏浅浅身后的秀秀看去,一只白乳色的莹润玉镯套在她的腕间,夜晚宫灯如炬,照映在镯子上一片亮明。
夜缙勾了勾嘴角,端起面前的耳形酒杯对着夜夙举了举。
夜夙在桌案下面握住苏浅浅的手,面上似笑非笑,道:“浅浅聪慧过人能预料到二王爷会追问你玉镯的下落,可预料到了你和别的男人这般眉来眼去,本王会如何?”
他微凉的掌心攥住苏浅浅的手,指腹用力的摁住她的虎口,眼神轻佻戏谑,大有当场耍无赖的打算。
苏浅浅压低声音说道:“摄政王嫉妒成性,旁人不敢随意勾搭我的。”
……
第91章 渝州富庶
宴会上被邀请的人,苏浅浅大抵能认个全。
令她也想不到的是,连乔太妃也在名册之中,她拿着贴子大摇大摆的从金寿宫出来,尖瘦的一张脸上满是笑意站在宴席之上对着太后娘娘弯腰行礼。
夜明珠喜出望外,不顾礼仪离席拉着乔太妃和她同案而坐,母女相见甚欢,言笑吵闹几乎让太后娘娘忍不住要拍桌子。
夜九率先以皇帝的姿态对夜明珠说道:“十妹这些年在渝州和皇兄在一起,过得还好吧?”
夜明珠从与母妃的言笑中回过神,讷讷地望向夜九。
夜九又道:“看来皇兄将你照顾得很好,当年满地跑的小丫头现今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夜明珠低头说道:“皇上取笑臣妹了。”
夜缙接话道:“皇上这些年过得才是好,上有摄政王护着,下有苏太傅为你梳理朝政。”
他书卷气的面容配合着这句锋刀暗藏的话毫无违和感。
夜缙右手边的黎老将军端着酒杯,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声。
苏黎世被迫开口道:“都是皇上圣明绝世,才能把夜国治理得百姓安居乐业。”他说,“渝州更是富庶民安,百姓不知有多么感激皇上的英明治理。”
苏浅浅听在耳朵里,也发觉了她的爹爹也是只老狐狸,夸了夜九还顺道拖夜缙下水一把。
渝州是夜九几经思虑才赐给夜缙的封地,三面环山、土地贫瘠,每年交上来的纳贡也远远不及周边州郡的五分之一。
何来的富庶?
夜缙从容不迫,面色如常。
“皇上治下有道,百姓自该感恩戴德。”他说道。
苏浅浅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奈何位置过于显眼,不少高门小姐和贵妇对她投了异样的眼光。
乔采薇心性纯良,得知徐锦行颇为疼爱苏浅浅这个表妹,便想着拉拢一些,能够让徐锦行对她提升些好感。
她天真无邪的看着苏浅浅,问道:“苏小姐,男女分席,你为何坐到了男宾席那边去了。”
天真是好事,可若是不分地点时宜的天真,未免太可笑了。
苏浅浅呵呵道:“乔小姐可曾听说过,不说不问乃是闺秀女子最识大体的表现。”
她当她想坐在这里吗,还不是夜夙逼的,夜夙那厮现在越发无理取闹了,任她好言相劝也不肯退步。
“你……”
乔采薇被梗,她身旁的薛敏劝道:“采薇,咱们犯不着为那样的人生气。”
应国公历经两朝,擅察言观色揣度人心,见夜夙开始倒在在太师椅上漫不经心,更是危险地眯了眯湛黑幽深的冰冷眸子,立即知道薛敏的话已经让夜夙动了怒意。
看来苏家小女极得摄政王欢心的传言不虚不假千真万确。
他连忙站起来,打断夜九和夜缙的言语交锋,呵斥了正神情傲然的女儿,复又对苏浅浅拱手礼道:“敏儿从小娇生惯养不知礼数,苏小姐识大体知分寸,请原谅她的懵懂无知。”
端的是不愿与未来摄政王妃为难的态度。
苏浅浅看了眼夜夙的神情,在征求他的意见之后,微微点头接受应国公真挚诚恳的道歉。
应国公如蒙大赦抹了把额间冷汗才坐下,薛敏满脸委屈还想说什么,被应国公一个眼刀子掷过去瞬间没了话语。
苏浅浅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投过来的妒恨。
这样即代表夜夙更加会相信苏家靠拢他的诚意。
思量过后,苏浅浅默默在心里为那些莫名挨枪的人说了句对不起,垂眼间立刻被桌子上的精致点心吸引了目光。
她转了转眼珠子。
夜夙笑了笑,亲自伸手把自己面前的红白交杂的枣泥糕放到苏浅浅面前,苏浅浅睁着水盈盈的眸子当即愣住。
“吃吧。”夜夙宠溺的说道。
夜夙把宴会和上首的太后娘娘视为无物,跟在苏浅浅闺房一样与她交谈逗她开心。
夜九装作聋子,不受干扰的与重臣们寒暄迂谈。
苏浅浅秉着有好东西不吃王八蛋的理儿,接下枣泥糕就用帕子裹住一块,轻轻的放在嘴里。
离苏浅浅隔了一段距离的素月身穿绫罗锦衣,身姿纤美,坐在女宾席中气质超然而出,有大胆的姑娘上前与她交谈,两旁的姑娘更加大胆,直问她是如何做了魏大将军的红颜知己的。
魏恒是帝都不少闺阁小姐的梦中情人。
素月看了眼对面从容盘坐的魏恒一眼。
“魏将军英雄救美,英姿勃发,且是俊朗少年,我秦月不才,与他第一次想见时就被他迷住了。”她说道。
这话半真半假,甚至连当事人都分不清楚她这话到底掺了几分真。
魏恒还记得,他和素月几次的相遇并不美好。第一次,他派人围杀了她的父亲,第二次,他醉酒强行占有了她,至于之后的几次,她是他的女奴,每晚为他解决生理需求罢了。
只是魏恒对这个女奴太宽容宠溺。
……
素月和四周的小姐们谈笑嫣然,颊边带着浅浅梨涡,时不时和对面的魏恒对视一瞬,脸上的礼貌笑意微微柔和了一些,一些细细的依恋缱绻夹杂其间。
苏浅浅看得明明白白。
太后娘娘一身大朱九凤宫装庄端仪威,掩盖了从前的仁慈和善,她坐在高位上居高临下,甚至用睥睨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的脸。
“下月中旬,皇帝立后,中宫立定。”她说道。
众人放下手里的酒杯,或是侧目回身端正身子,皆被太后娘娘这句无头无尾的话弄得纷纷猜测。
国母的位置定下了自然是好事,事关国基,蒋家嫡女出身高贵,乃大家之女,自有秉承庭训,乃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若说……黎氏女黎念君的身份也不低,可她背后的靠山是黎老将军,黎老将军最疼爱她这个孙女,怎么可能把她送进深宫之中?光是摄政王就不会让皇上拉拢黎家的十万兵权。
所以太后娘娘你这是什么意思,说话说半句真的让人伤脑筋。
太后娘娘自顾自的一脸慈悲笑意,又道:“雯儿,小九立后的典礼事宜,你和青杏去礼部看着点,别人哀家不放心。”
长公主叶雯在下首平静如常,俯身应是。
第92章 混个脸熟
夜九也出面说了几句感谢长姐的话,长公主笑道:“从小你我姐弟亲厚,你皇后的册封大典皇姐一定会为你好好操办。”
夜九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有劳。”
苏浅浅把碟子里的糕点吃完,顺了夜夙腰间的一块帕子擦了擦嘴,说道:“我总感觉长公主和夜九才不像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这般亲厚。”
上次长公主拿了暖玉坠儿求夜九赏赐给黎念君,夜九那副气急败坏的表情她真怕他当场在太后娘娘的寝宫里和长姐干起来,倒是后来她一句多嘴,把暖玉坠儿说成是要送给蒋舒芳的。
或许现在蒋舒芳陷入尴尬两难的境地,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夜夙拿回被苏浅浅拿去擦嘴揉成一团的帕子,放置在手边的位置,笑道:“夜雯性格孤僻,自打定候府的二爷去世后,她变得有很多事情都不可理喻了。”
“二爷?”
夜夙说道:“对,就是定候的二弟,唐彦逸。”
苏浅浅凝眉沉思,似是想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人名。
“是那个敢跟公主打赌六月飞雪的二唐之一,唐彦逸么?”
她闲来无事,听秀秀摆道过帝都从前的风流趣事,也在茶楼戏阁里听了不少名人的传记。
唐家二子兼称二唐,哥哥温敦文质、博学多才,弟弟不羁顽劣、疾恶如仇。茶楼里说书的先生说,弟弟唐彦逸有一次救下一对孤儿寡母,他们自说是兵部侍郎的妻儿,可那时的当事人却刚刚迎娶一个郡王府嫡女,事业有成如鱼得水。判官要定那对母子的罪名,唐彦逸偏不肯,还惊动了当时外出游玩归来的一位公主。当时正是端午过后,双方争执之下,约定若能六月白雪漫天,便代表那对母子没有说谎,是侍郎抛弃糟糠妻儿另娶垫脚石。
说书先生说得栩栩如生,戏台上的情节也催人泪下,但苏浅浅实在是没想到,这个人她居然会有幸再从别人的嘴里听到。
“可是长公主是定候的妻子,小舅子死了她怎么至于性情大变?”莫非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苏浅浅默默的咽下后半句话,实在是夜夙虽和夜九一家子是对立场面,可他终归是夜家皇族的人,要站在家族的利益面前思考问题。自古皇族秘辛颇多,长公主和定候的弟弟有那么一两件也不足为奇。
夜夙说道:“局中者迷。”他说,“定候唐彦初是夜国第一好脾气的人,可时常会被夜雯气到无话可说。”
苏浅浅撑着下巴观赏太后娘娘和一些贵妇以上位者的姿态说话,太后娘娘微微扬着脸庞十分傲然,身上仿佛笼罩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逼人贵气。
“不应该是我哥是夜国第一好脾气的人么?”她问道。
她的哥哥苏见信的好脾气是人皆知晓的,素有温良公子之称。
“本王对浅浅脾气最好。”夜夙拉下苏浅浅的手握在自己宽厚的掌心里,微微用力让她挣扎不开。
苏浅浅迅速挣脱,压低声音里的怒意,道:“夜夙你还真把我的卖身契当做‘卖身’契了。”
她转而笑了笑,学着夜夙要笑不笑的模样。
夜夙转头,对站在后面的秀秀挥了挥手,秀秀立即会意,福了福身子退下,半盏茶时间端回来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瞧着模样像是装东西的盒子。
秀秀走到苏浅浅面前,使了个眼色,苏浅浅接下盒子后一头雾水。
这个盒子四四方方没有盖子,就像是一块整木雕刻而成,但苏浅浅明白夜夙的意思。他想考考她,让她把盒子打开。可难就难在,这个盒子除了六面上的几条凹痕,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不急。”夜夙突然按住苏浅浅拿着盒子使劲摇晃的手,温声道:“里面的东西易碎,你悠着点……”
苏浅浅:“……”
什么意思?
“该不会是我最爱吃的枣泥糕吧?”她说道。
夜夙的嘴角抽了抽,细腻狭长的眼角跳了跳,最终无奈道:“能吃是福,本王以你为荣。”
苏浅浅摸了摸胳膊上跳起来的疙瘩,撇嘴:“得了吧。”
长公主望向苏浅浅这边的方向,雍容的脸庞上挂着雍容华贵的笑容,说道:“摄政王和浅浅真般配。”
苏浅浅回过神来有些局促的回视她。
长公主又道:“摄政王为朝政操劳多年不曾成家,如今定下了婚期,又是苏太傅家的嫡女,你俩两情相悦,真是可喜可贺、羡煞旁人。”
这样的话,上至百官下至百姓,自夜夙和她的婚事公之于众开始就有人不停的赶上前来贺喜。可从长公主的嘴里说出来,就必须得掂量一下其中的真实含义。
苏浅浅自认长公主是黎念君阵营里的人,黎念君既然意不在后位,那就一定是惦记摄政王妃的位置了,而自己抢了黎念君的东西,与自己私交如淡水的长公主怎么会为她感到高兴?不应该为黎念君感到可惜,随便不给她好脸色、好让她知难而退吗?
苏浅浅手里拿着盒子,愣忡了一瞬,把盒子腾到右手,空出左手在桌子底下扯了扯夜夙的衣服。
夜夙转过头,挑挑眉。
苏浅浅抬了抬下巴,指指长公主的位置。
他的侄女不安分要给婶婶下套子,他作为当家人难道不应该管管吗嘛。
夜夙还是看着苏浅浅不动,甚至忽略了苏浅浅在桌子底下扯他衣袖的手,也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关键时刻装作不懂。
苏浅浅也明白了他就是故意让她陷入两难的境地,最好让她得罪所有人,甚至再无容身之所,这样她就能无处可去求夜夙为她遮风挡雨。
不怪苏浅浅想得太远,她只知道现在夜夙在作死,任她被人欺负也不帮帮她!
长公主旧事重提,其他想攀附摄政王的人顺势再次道贺,毕竟如果露个脸熟之后能够攀上摄政王这棵大叔,就代表日后能高枕无忧、顺风顺水一辈子了。
少年侍郎何隽,不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吗?
“王爷和苏小姐真的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人中龙凤,愿祝王爷和苏小姐百年好合。”
……
苏浅浅暗地里翻白眼,这些人套近乎露脸熟的方法能不能再白痴一点。
她正眼皮子外翻,瞳孔里的眼白整个外露,夜缙侧头过来对着她温雅一笑,笑容干净舒服就像是江南里乘舟观景的翩翩才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