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进山找人
翠花娘会巴结,一向跟朱氏走的近,是人家的第一狗腿。
平时朱氏想欺侮村里谁家,咳嗽一声翠花娘立刻就冲上去,为此老李家虽然在小宋庄是外姓人,仗着跟宋员外关系好,腰杆挺的特别硬气。
此刻翠花娘小心翼翼搀扶着朱氏:“嫂子注意点脚底下,四小子肯定没事。”
能出啥事呢?
李老汉拐的,完了找着也是办好事呢,朱氏瞧见傻儿子自己会找媳妇,偷着乐都来不及。
所以翠花娘表面慌张,心里稳的很,不着痕迹搀扶着朱氏往计划好的方向去。
朱氏看清楚去路,停下脚步,皱眉:“跨过这条沟就是钱家沟的界,小四不可能跑那么远。”
“可是咱地界都找遍了,没有哇。”翠花娘笑笑:“嫂子,该不会昨天小四听见钱家沟,就摸着来了吧?”
宋员外让媒婆来钱家沟说亲,小四拍着手满村喊“要娶媳妇喽”,翠花娘还关上门偷偷笑话呢。
她这么一说,朱氏心里也犯嘀咕。
对呀,昨天找媒婆说话的时候,可没避开傻儿子,还为娶亲的事拿他打趣。
这傻儿子,该不会真跑去钱家沟找媳妇了吧?
朱氏心里七上八下,都不用翠花娘扶着,脚底下走的更快,儿子可别被钱家沟人给欺负了。
她走的快,钱家沟里正那边也不慢。
三下五下,两个队伍迎面撞上。
黑灯瞎火,对面乌压压一队提着灯笼的人,将里正吓一跳。
他觉着火把朝对面照:“干嘛的?”
“小宋庄,寻人的!”跟朱氏来的一个小厮大声喊。
里正不相信:“寻人咋往我们钱家沟跑,该不是来偷树的吧?”
云龙山周围五个村落,各自划分好地边的,谁也不许过界捡别村的柴禾砍别村的树。
但就是有人逞能不能招呼,半夜三更跑人家村里占那三瓜两枣便宜。
为这事几个村庄没少吵吵。
翠花娘听出来是钱家沟那边的人,心里想,这肯定是自家闺女找来看热闹的。
她怕两边闹误会,忙走出队伍:“大兄弟,我是你们钱家沟的亲家,我闺女是李翠花。”
里正听见李翠花三个字就心烦,不是她,钱家沟在这次冰雹中说不定都没啥损失。
他语气及其不好:“喊啥大兄弟,谁是你大兄弟,我们村没你们要找的人,走走走。”
他们还得进山找钱朵呢。
翠花娘闹个大红脸,幸亏天黑看不清。
朱氏见对面不给亲家面子,心里又着急又不耐烦:“我家小四找不到了,说不定就跑你们地边上,你不让我们找,你担得起责任吗?”
里正一听声音,不吭声了。
乖乖,宋员外媳妇都亲自来了,看来小傻子真跑的没影了。
咱不能不让人家找啊,说不过去。
他挥挥手:“那你们找吧,别祸祸我们东西就成。”
“你既然这么不放心我们,就跟我们一起找呗。”翠花娘趁机说:“瞧你们着急的样子,也是出来找人的吧?”
“对,找我们村钱朵呢。”里正见不是偷树的,放松了警惕,实话实说:“进山采药去了,没回来,我们怕她危险。”
翠花娘笑:“都是寻人,咱就一起呗,万一他们在一块呢?”
里正听着对方的话,细品品,也没啥毛病。
他转头问跟来的人:“要不,一起找?”
“一起呗,瞧他们比咱们人多。”武氏小声说。
一起找,既能防止对方使坏,又能借对方的人手。
其他人也同意。
于是在翠花娘的促和下,两支队伍合在一起。
翠花娘心里有鬼,引着人往预定地点去,她不让人分散开:“黑灯瞎火的,咱们一起作伴,别走散遇到危险。”
钱朵等人走开一定距离,才从树后钻出来。
这这这……到底闹哪样啊?
她扯下头巾蒙上脸,露出两只眼睛,悄悄在里正他们队伍后面。
…………
翠花娘就着火光,眼珠子滴溜溜四处乱瞅,心里嘀咕李翠花说会做记号,咋还看不见有啥记号,到底多远啊?
朱氏没出过远门,已经有点喘的走不动到了。
她太胖,半个身子压在翠花娘身上。
翠花娘使出吃奶得劲也要带着她走到现场。
终于又走了大概一里路程,翠花娘瞧见了树枝上挂的一条腰带,腰带顺着风飘扬,一瞧就是人故意挂上去的。
这就是记号!
她一拍大腿:“哎呀,那是啥!”
朱氏还以为她看见傻儿子了呢,惊喜的问:“哪呢?”
“那!”翠花娘伸手一指:“我瞅着像根腰带。”
裤腰带?
众人立刻停下脚步,里正三步并做两步过去,找到一根长木棍,将腰带给扒拉下来。
翠花娘飞速过去捡起来,仔细瞧了瞧,是女人用的。
妥了!
成事了!
估计再走两步,就能撞上钱朵和傻子睡在一起了。
她不着急过去,等生米煮成熟饭才行。
翠花娘将腰带高高举起,声音带着兴奋:“女人的裤腰带,该不是有人趁着天黑,进山做野鸳鸯吧。”
其他人还好,里正和武氏心里咯噔一声,脸都变了。
钱朵进山没消息呢,突然冒出个女人的腰带,别是……
他们不敢想。
“哎呀呀,真是胆子够肥,也不怕冷也不怕野猪,啧啧啧。”翠花娘抓着腰带,吐沫星子喷的四处飞。
朱氏一心都在儿子身上,哪里关心这个。
她挥手扇扇鼻子:“走了走了,咱来找人的!”
翠花娘眼睛又看到一件东西,故意嚷嚷:“谁的棉袄?”
这回她不等问,蹭蹭蹭跑过去,又从一颗树底下捡起件棉袄。
朱氏眼睛无意一扫,登时变了脸色,她急冲过去将棉袄抢过来,里里外外瞧一遍,都要哭了:“这是我儿子的,里面还绣着他的名儿呢,哎呀我的儿,不会被野猪啃了吧。”
她脚底一软,就要往地上出溜。
翠花娘一把抱住她:“嫂子,别瞎想,外套上根本就没血。”
“我说钱家沟的人,你们刚才说找钱朵,现在有小姑娘裤腰带,还有我们小四的棉袄,该不是两人在里面……”
她两个大拇指一对,嘿嘿笑两声。
可把钱家沟的人恶心坏了。
45、红口白牙
钱朵望着眼前的张东成,很惊讶:“你?”
张东成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里面场面不适合你看,回家去,我们公子自有安排。”
钱朵:“……走之前,我能找我们钱家沟的人说句话吗?”
她在京城,也偷听过舅母她们八卦些大家族私下里的龌蹉。
看张东成的模样,估计里面确实不适合未婚的小姑娘。
钱朵也不去凑那个热闹,免得又被有心人做文章。
但是她也不能让帮助自己的人吃亏:“刚我看见水生在队伍里,您能帮我带句话吗?”
…………
山里,翠花娘将话题往钱朵和宋傻子身上引,明显不怀好意。
里正一个男人面对这种情况,不好上去说话。
武氏扒拉开人群,冲到翠花娘和武氏跟前:“你们胡咧咧个屁哩,凭着两件死物就乱喷。”
“哎呦。”翠花娘一撇嘴:“我又没说是你闺女跟我们小四,你慌的啥。”
武氏气的撸袖子:“可你骂的是我们钱家沟的姑娘,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翠花娘赶紧躲朱氏身后。
朱氏带来的家丁丫鬟一起涌上去,将武氏推搡的一屁股坐地上。
翠花娘躲在人后冷笑:“有啥着急啊,我们小四本来就跟钱朵定亲了,早晚的事!”
钱家沟的人气得撸起袖子就围上去。
翠花娘啧啧两声:“咋滴,你们村出个不要脸的人,还想围殴我们小宋庄啊?”
一句话说将事情上升到两个村之间的战争,小宋庄的人也涌上前吹胡子瞪眼。
水生悄悄溜出队伍,想捡块好使的石头砸烂翠花娘那张胡咧咧的臭嘴。
“啾啾!”一声鸟叫耳边响起。
水生没当回事,低着头挑选石块,就感觉有人拽自己领子,不耐烦回头,差点跳起来:“张……”
“嘘。”张东成做了个手势,随即附耳小声说了两句话。
水生眼睛一亮:“钱朵姐说的没错,打架咱也吃官司,不如一竿子憋死那些龟孙!”
说完他扔了手里的石块,掉头去挤到场内,将武氏从地上扶起来,只小声说了一句:“娘,钱朵姐已经回家了,你别怕,使劲怼她!”
武氏一愣,不可置信的看向儿子。
水生坚定的点点头:“钱朵姐说的,你就拱着对方蹦跶,蹦跶越高摔的越狠!”
“行!”武氏相信儿子,钱朵没事,她就是啥也不怕。
两人声音小,翠花娘得意忘形,嘴里哔哔不停,根本听不见他们对话:“这是小四的棉袄,这是钱朵裤腰带。证物都在呢,否认啥啊否认!”
“要我说,既然定亲了,你们就改赶紧将人嫁过来,女大不中留,你瞧出丑事了吧。”
武氏血槽充满,卷起袖子指着翠花娘鼻子:“少特么胡说八道,钱朵早跟老四房没关系,小傻子最后定的是你外孙女。”
翠花娘没想到对方还杠上了,瞪眼:“你放屁,明明是钱朵,都成实事了你还争辩有意思吗?”
“啥都没瞧见呢你咋就能确定,死皮不要脸四处扒瞎话!”武氏心里有底气,一点都不怕。
翠花娘头疼,李翠花找的啥人,不是看热闹的吗,咋还来个维护钱朵的泼妇?
她又不敢顺着对方话说,说了那不就是看不起小傻子吗?
翠花娘眼神往朱氏身上瞟了瞟:“嫂子,他们钱家沟欺负人,瞧不起咱们小四。”
朱氏抱着棉袄,脸色阴沉,也不知道生谁的气。
场面一时安静。
安静的时候,就显出别的声音来。
刚到的时候大家情绪紧张,后来又顾着吵吵,谁也没有细听。
此刻窸窸窣窣又夹杂着某些不和谐的声音,终于传到众人耳朵里。
翠花娘说的没错,真的有人在做野鸳鸯,而且热火朝天,外面这么吵吵闹闹都影响不到。
朱氏心情复杂,既高兴又生气。
高兴儿子会找媳妇了,生气哪个不要脸的大冷天勾搭她儿子,冻坏了怎么办?
翠花娘心情激动,冷笑:“还否认呢,大家伙听的明明白白。”
“真是不要脸,正儿八经的提亲不答应,背地里却勾搭男人,钱家沟出个贱|货。”
说完她冲钱家沟的人吐口吐沫。
翠花娘觉着事情圆满,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转头对对朱氏说:“嫂子,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你也被觉着丢人,明早咱就一顶小轿子将人抬进来。”
“不守妇道的人,咱也不用八抬大轿,多省事!”
朱氏也是这么想的,脸色略微缓和。
武氏也听到了,心里更加确信了,里面肯定不是钱朵。
钱家沟的人都很气愤,但是并不知道钱朵已经下山,因此想怼人又没底气。
里正听到里面声音不堪入耳,就要喊着人赶紧回去,如果真石漆钱朵,这么多人瞧见,钱家沟以后就别做人。
武氏也听到了,拦住他:“我听见了,那声音肯定不是小姑娘的!咱如果现在走,不给钱朵正名,以后才是真的没脸见人。”
里正一想确实是,他们人都没瞧见,都是小宋庄那边瞎哔哔。
万一不是人钱朵,钱家沟的人走后无人见证,以后还真说不清楚了。
他点点头,黑着脸对小宋庄的人说:“你们说是就是啊,等人揪出来弄清楚再扯别的。”
“对,先将人揪出来。”武氏点头:“钱家沟出个女的,小宋庄出个女的,你们进去抓人。”
朱氏想了想,天挺冷的,还是先将人带回去暖暖身子再说:“行,就这么办,不过你们轻点,别瞎坏我儿子。”
当即各方推出一个妇人,进小树林拿人。
翠花娘还回头追着喊:“你们记得给钱朵披上衣服,外面都是老爷们,别走|光。”
“呸呸呸!”武氏恶心的不行:“人都没瞧见,你能别老扯人家名字吗,我还说是你……闺女呢!”
她本来想说是钱芷。
但钱芷也是小姑娘,武氏没那么不要脸,拿小姑娘名声开玩笑。
她讨厌李翠花,干脆扯出李翠花恶心对方。
翠花娘正得意,一听攀扯到自己闺女,当然不高兴:“你血口喷人!”
武氏说:“就是你闺女!里正兄弟,你给我作证,如果真是钱朵做丑,丢咱钱家沟的人,咱钱家沟不认这种闺女,撵出去!”
里正不自信,黑着脸冲武氏摇头。
武氏不管,继续怼翠花娘:“李翠花她娘,我敢说这种狠话,你敢吗?”
46、自己挖坑自己跳
翠花娘有啥不敢的,反正里头不可能是自己闺女,只能是钱朵。
她拍着胸脯说:“谁不敢谁是鳖孙,如果里头是我闺女李翠花,我就……我就将这裤腰带吃下去!”
“裤腰带又吃不死人,你对天发誓,如果是李翠花,就让我们钱家沟往她脖子上套双破鞋,游街整个云龙山!”
翠花娘心肝颤了颤。
武氏步步紧逼:“你敢不敢,你发誓啊!”
“……有啥不敢,”翠花娘照着武氏的话说一遍,发了誓言:“你们游完街,我们家还要直接抽死这个不要脸的,就这么说了,怎么着吧!”
“翠花她娘。”小宋庄有人轻轻扯她衣裳。
“别拦我,今天非骂死她不可!”翠花娘头都不回,叉着腰往前跨一大步,冲武氏嚷嚷“说话啊,你咋不说话了?继续跟我杠啊!”
武氏朝其身后看了一眼,不但不吭声,还朝后退了一步。
翠花娘一看对方退缩,更得意了:“来呀,继续跟我杠。”
“就你脸大,就你事多,我说钱朵咋了,一个没人要的丫头你还当成宝啦?跟你啥关系啊,该不是你跟钱状元偷偷生的吧!”
“翠花娘!”小宋庄的人急了:“你往后看!”
翠花娘一甩手,呲牙咧嘴的回头:“看啥啊,后面有……”
她像被人掐住脖子,后面的话全咽进肚子。
身后小树林,刚才进去的两个妇人一左一右,架着一个衣衫|不|整,一张脸没点人色的女人出来。
不是她闺女李翠花又是谁?
翠花娘浑身哆嗦,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想过去看仔细,但是腿沉的像石头。
不可能的,肯定不可能。
说好的是钱朵。
“娘啊!”李翠花一声哭喊,让翠花娘再也无法心存侥幸。
她一屁股瘫在地上,手指头点着对方,哆嗦着嘴说不成话:“你、小傻子,你们俩……哎呀我的亲娘啊!”
这算啥事啊。
糊弄人,将自己给糊弄进坑里!
武氏乐了:“别忙哭,刚才发的誓你还记着吧?”
“说我脸大,你脸也不小,明明自己亲闺女不要脸还想往别人头上赖,冰雹砸没劈死你!”
“我们钱家沟的人讲理,要脸,给女人挂破鞋游街的事办不出来。”
“但是这种媳妇,还有你这种黑心的亲家,我们要不起!”
“里正兄弟,你喊个人去老四房说一声,将李翠花的行为原原本本讲出来,看她们家怎么处置!”
李翠花刚经完事,身上不得劲,又惊又害怕,瘫在地上起不来。
听到武氏差人去告诉家里人,白眼一翻晕过去。
翠花娘一骨碌翻过身,爬着就过去抱住武氏大腿:“别啊,千万别告诉我亲家。”
依钱老太的秉性,知道了还不得翻天。
武氏冷笑:“求我没用,你觉着这事能瞒得住吗?”
“我劝你直接将李翠花领家去,免得留下来被我那要面子的婶子折磨。”
武氏不是狠心人,站在女人的角度,她是真心为对方考虑。
然而翠花娘不理解,一把鼻涕一把泪:“咋领家去,我闺女早嫁给你们钱家沟了,生是你们老钱家的人,死是你们老钱家的鬼,你们不能出事了就不认这媳妇。”
得!
武氏甩开翠花娘:“啥话都是你说,反正都是我们钱家沟倒霉呗?”
“摊上你养的这么个闺女,成天欺侮我们老钱家的闺女,闹的家里和村里乱七八糟,我们还没找你家算账呢!”
“赶紧将你家闺女领走,别留我们钱家沟恶心人。”
“亲娘啊!”翠花娘哭的语无伦次:“她爹啊,不争气的翠花啊,你咋就自己上了呢?”
武氏一听怒了:“啥意思?啥叫自己上,你们还打算让谁上?到底想算计谁呢?”
想起李翠花之前想给钱朵定的亲,武氏觉着自己没猜错。
“死皮不要脸!”武氏跳到翠花娘身上就左右开弓:“你们老李家黑心黑肺不要脸!”
谁也不上去拦着,大家都懵着呢,尤其小宋庄那边。
朱氏整个人都惊呆了,她儿子跟一个老娘们……不敢往下想啊!
偏这时候钱家沟那边有人问:“咋就揪出一个李翠花,那个男的呢?”
钱家沟的人这时候情绪放松了,不是他们村小姑娘就行。
至于李翠花,因为收菜的事,村里人早对她没啥好感,见她出丑还乐得看热闹。
“抓那啥抓双,只揪出一个李翠花算啥?”
“你们小宋庄不能包庇自己人,都揪出来!”
“走走,咱们老爷们去揪!”
好几个老爷们往小树林冲,刚才进去抓人的那个小宋庄妇女慌着去拦,根本拦不住。
“娘子,你赶紧喊人拦。”妇女催发呆的朱氏:“里面是员外!”
傻子本来傻,揪出来好圆过去。
里面可是员外,被人抓出来示众,宋家以后在云岗镇还怎么混?
朱氏脚下一跌,整个人都被雷劈的里嫩外焦:“你说啥,是谁?”
“是员外,咱家老爷!”妇人急得跺脚。
朱氏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
妇人赶紧搀扶住对方:“娘子,你千万要挺住。”
“挺个屁!”朱氏都五十多了,生了四个儿子,跟宋员外早没啥感觉。
她不伤心,就是觉着丢人。
“走!”朱氏大胖脸此刻拉老长,扭身领着一帮人就往山下撤。
现在走,就是宋员外一个人丢脸,私德有问题,回头她就闹,起码能护住儿子的名声;若是留下来跟钱家沟掰扯,说明他们夫妻俩都不咋滴,教出的孩子可见一斑,到时候整个宋家在云岗镇都没法混。
朱氏心里盘算清楚后,气也不喘了,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脚底下跑的飞快。
…………
不远处的清泉边,墨宸披着斗篷,手里握着暖婆子,默默听着外面发生的热闹。
张东成鼻子都冻成了冰溜子,裹紧了自己的小棉袄。
小山里太冷了,吹的他脑壳子疼,偏墨宸说穷山僻壤太寂寞,非要留下看乐子。
也对,一到晚上许娘子就回自己家,整个墨宅就他和墨宸两个人,确实无趣的很。
不过热闹看的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张东成问:“公子,钱朵姑娘早就回家,这边也事成了,咱回吧?阿嚏!”
他抽了抽鼻子。
墨宸嫌弃的往外挪挪脚:“回吧。”
两人沿着另一条小路,慢慢走下山。
“阿嚏,阿嚏,阿嚏阿嚏!”张东成一路走一路打喷嚏。
墨宸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离张东成远远的,怕他喷自己一身。
到了山脚,看着沟对面房子里传出的昏暗灯光,墨宸停下脚步问:“前面谁家?”
47、钱朵的构想
“笃笃笃——”
有人敲门。
数铜板的钱朵脑子还没反应,双手就将铜板全部扒拉到罐子里,藏到了灶坑最里面。
“谁啊?”敲门声很有节奏,钱朵边堵灶坑边高声问。
“我。”声音低沉且淡漠。
钱朵愣住,顾不得拍手上灶灰就去开门:“你们咋这时候过来?”
换成别人她都不开门。
但是墨宸和张东成刚帮过自己,总不能拒之门外。
墨宸一脚迈进门,未能落下,忽的又收回去,眼睛盯着钱朵脏兮兮的手,声音都颤抖了:“你在家也不洗手?”
“……”钱朵望望自己满是灶灰的手,翻个白眼,去锅里舀了还没烧热的水冲了冲。
墨宸突然后悔来了,站在门外不进去:“张管事有点冷,你给烧点姜汤。”
“……”对方语气生硬,钱朵想说你命令谁啊,但是看看冻的直流鼻涕的张东成,心一软,又去切姜片。
墨宸不进屋,张东成也不敢进,两个人就在外面吹冷风。
山上火把由远及近,慢慢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和说话声。
钱朵将姜片迅速扔进锅里,一把将两人拽进屋,砰关上门:“别让人瞧见你们,否则明个儿有人嚼舌头。”
刚躲过李翠花,可不能在自己这里出错。
墨宸踉跄站稳,总觉着衣领处不干净,浑身别扭的不行,一张脸纠结到死。
张东成倒是舒一口气:“钱朵姑娘,你小屋子收拾的挺干净。”
随着他的话音,墨宸目光也扫视各处:柴禾码放墙角,占了半个屋子;碗筷胡乱扔在灶上,四方桌随意摆着个缺口的茶盏,旁边就是灰不溜就的抹布。
哪里干净?
他提一口气:“这也太……”
“钱朵姑娘,你怎么不将炕烧上,我帮你!”张东成及时打断墨宸的话,动手去搬柴禾。
屋里虽然比外面暖,但是没有烧炕,还是不够舒服。
钱朵忙厉声阻止:“放下!”
张东成一怔。
对方似乎被自己吓住,钱朵不好意思解释:“那是我准备过冬的柴禾,现在天气暖和,不到烧炕的时候。”
“谁家现在不烧炕?”天气骤然变冷,只要不是吃不上饭的人家,早就烧足了炕。
钱朵讪讪笑道:“不冷嘛,我不觉着冷,一会热乎乎姜汤下肚更暖和,你们先坐。”
她说着话,将柴禾从张东成手里抽出来,又重新码放整齐,顺手摆过去两个板凳。
墨宸皱着眉头瞧瞧板凳,从袖子里抽住一块丝帕,反复将凳子擦拭干净后才落座。
大锅烧水快,此刻水蒸气弥漫整间屋子,咕噜噜水声开始翻滚。
钱朵只有两只碗,拿起就要给碗里放黑糖。
“住手!”这回轮到墨宸厉声高呼。
钱朵一顿,还未回头,手里的碗就被墨宸给抽走:“你怎么不洗碗?”
“干净的!”
“放灶台都落灰尘了,怎么干净?”
墨宸膈应的要死,瞅见灶台下面还有捅干净的水,立刻将碗扔进水桶。
钱朵张张嘴,没发出声音就闭上。
因为墨宸又从袖子里抽出一块干净丝帕,将两只碗涮净擦干又塞给了她:“舀吧,我用那个没缺口的碗。”
“……”您是老板你说了算。
钱朵默不作声将姜汤端上四方桌。
墨宸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再放点黑糖。”
“……黑糖是我们钱家沟自己土方熬制,熬的人有可能没洗手。”钱朵默了默后,回答道。
主要是黑糖她也不多,要留着过年待客呢。
墨宸:“……”
突然不想喝姜汤,还想将刚才咽下去的吐出来。
外面街上已经听到吵闹声,隐约听到有人说:“去老四房!”
张东成咳了两声,打破屋里尴尬气氛:“钱朵姑娘,老四房估计今晚很热闹,你不去围观?”
钱朵跟老四房不对付,还是被对方撵出来的。
换成张东成,他肯定要去看热闹,甚至还要讽刺两句踩上一脚。
就是这么小心眼。
钱朵却神情平静的摇摇头:“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威胁不到我了,还理什么呢?”
省点力气赚钱不好吗?
她的目标,从来不是老四房。
提到赚钱,钱朵来了精神:“张管事,我跟墨公子要商量点商业机密,可能不方便您听,回避一下可以吗?”
张东成愣了愣,看墨宸眼色,见对方轻轻点头,他立刻将姜汤喝完,一抹嘴巴,从后门出去,避开外面的人群。
墨宸看向钱朵,长睫毛忽闪忽闪,摇摆的油灯火光映在他的双眸里,像一盏昏暗的亮光在深邃不见底的隧道一闪一闪,勾引着人进入,心甘情愿的走到最深处。
钱朵咽口水,抄起身边一个和面盆,一把抓住了墨宸放在桌上的手:“走,进空间!”
嗖!
两人出现在空间里。
“姐,你来啦!”本来趴在泉水里的小青龙,兴高采烈的甩着尾巴就要扑过去。
钱朵往墨宸身后一躲,哗啦啦,这次水淋了墨宸一身。
墨宸:“……”
小青龙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已经在死亡的边缘,摇头摆尾冲钱朵笑:“姐,今天挣钱没有,要不要喂我点?”
“没有,休想,做梦!”钱朵伸出和面盆:“给我整一盆泉水,有用,快。”
小青龙一点没犹豫:“好嘞!”
它用尾巴一卷,就给和面盆注满了灵泉水。
钱朵毫不含糊,当机立断,一点也不废话,抓着墨宸说:“走,回去!”
“姐……”小青龙的呼唤被甩在空间,钱朵和墨宸重新坐回原处。
若不是桌上慢慢一盆的清泉水,都以为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墨宸有些恍惚,不着痕迹抽出被钱朵抓着的手,悄悄捂住了汤婆子。
汤婆子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依旧很烫,伴着刚才那口姜汤,他的脸都给热红了。
钱朵兴奋地敲着和面盆,眉飞色舞:“瞧见没,用这水泡菜种,回头肯定品相收成都一等一。”
“我的想法是,咱先跟钱家沟的村民签合约书,以后村里的菜种我提供,收的菜专供咱们。”
“以村为试点,做出成绩后慢慢向云龙山周边推广,最后将整个云岗镇作为咱蔬菜批发的供货基地,然后咱再慢慢垄断整个青州的蔬菜买卖,如何?”
墨宸面露惊讶,说:“你这……”
“嘭嘭嘭!”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将他的话盖了下去。
49、起风
“钱朵,你个扫把星,开门!”是李翠花。
钱朵和墨宸互相对望一眼,随后立刻行动。
钱朵打开后窗,墨宸迅速离开,一个怕被人看到屋有男人,一个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来过,目的不同,但是配合默契。
这边刚关上后窗,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激烈撞开,李翠花披头撒发跌进来。
后面跟来的武氏和里正也跑进来,却来不及抓住李翠花。
她直冲钱朵,却扑了空,一下跌倒在地上:“扫把星啊扫把星!”
“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躲开的钱朵一头雾水,看着进来的武氏和里正:“婶,叔,她咋啦?干嘛呢这是?”
武氏将钱朵揽在怀里安慰:“别害怕,我们抓住她办丑事,准备带去老四房处置,结果不留神让她跑你屋里。”
“啥丑事啊?”钱朵故作惊讶和好奇。
武氏摇头:“小姑娘家家的别瞎打听,污了你耳朵。”
“呸!”李翠花被里正拦着过不去,跺着脚叫骂:“装啥糊涂呢,就是你!”
“是你将我打晕,然后你又给宋员外灌药。”
“你们,你们一个个现在都维护她,小心倒霉!”
“你们以为冰雹怎么砸的你们的菜,还不是她乌鸦嘴说天要下冰雹!”
“这次我肯定也是被她害的!”
“够了!”钱朵听不下去,从武氏怀里挣扎出来,厉声质问:“婶,大半夜你冲进来污蔑人,也要过过脑子吧!”
“你多壮,我多瘦?我能打晕你?”
“宋员外成天坐在深宅的莲花台上修仙,周围一圈家丁围着,我有给他下药的能力,直接毒死他不更好?”
“明明是你心里有鬼!”
“……”李翠花被怼的心塞。
可是她想不通啊。
想不通明明是去哄钱朵的路上,怎么就被人敲晕,再醒来就被中药的宋员外纠缠住,跑都跑不了。
不是钱朵,又是谁害她?
这事从头到尾除了李家人,谁也不知道。
她说不出什么理由,只能胡搅蛮缠:“不是你是谁?你扫把星,乌鸦嘴,不是你动手也是你诅咒的!”
钱朵冷笑:“我若是乌鸦嘴,就给老天爷说一声,一个雷劈死你!”
“头上三尺有神明,你胡乱说话死了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收菜损失惨重是因为你利欲熏心、贪多嚼不烂;”
“可恨你不知道反省,倒怪到我头上。”
“我有什么错,就因为我提醒了大家?还是因为我赔本收购大家蔬菜碍了你的眼?”
这话一出口,门口跟来的村民全都对李翠花怒目而视。
钱朵又说:“听说宋家派媒婆去老四房,你跟宋员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可别再往我身上赖!”
武氏脸色一变,想起翠花娘在山里说的那句话:“不争气的翠花啊,你咋就自己上了呢?”
这是李翠花一家想害钱朵,结果自己一头栽坑里。
她不愿意再纠缠不休:“得了李翠花,你再磨蹭,也躲不了去老四房!来两个人,赶紧将她拉走!”
里正也点头:“赶紧的!”
老四房难缠,背后有族长撑腰,里正直接将李翠花扔回去让他们自家处置,才不自己动手做坏人。
李翠花本来被钱朵一顿数落,心里又羞又害怕,一听要交给钱老太处理,整个人都匍匐在地求饶:“钱朵啊,你帮我说说情啊,我可是你亲婶子!”
“这回想起来自己是亲婶子了!”里正踢她一脚,招呼两个老爷们过来拽人。
李翠花后悔啊,早知道村里人会进山,打死她也不会今天算计钱朵。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死定了!
她四脚朝天乱蹬,又哭又嚎。
两个大老爷们拽不动她,那就三个。
李翠花最终被人抬猪一样抬了出去,里正嘴里咒骂着跟在后头。
武氏拍拍钱朵后背:“别怕,没事了。”
“谢谢婶。”钱朵轻轻松口气,眼睛往后窗瞥一眼,也不知道墨宸走了没有,可别被人撞到。
这个时候,武氏突然问:“对了,你啥时候回来的,水生不给我说,我都不知道。”
钱朵心里一提,肯定不能村里人进山时,她就在大树后面躲着:“那个我早下来了。”
武氏一拍手:“那肯定是咱们走岔道儿了,你看今晚这事闹的。”
“没事了,你赶紧睡吧,外面别管怎么闹,你小姑娘家别打听,知道不?”
“嗯嗯。”钱朵急忙点头。
武氏又叮嘱两句才急匆匆离开。
钱朵拍拍小胸口,关严实门,打开后窗朝外看,外面除了明月和冷风,一个人影也没有。
她的发财大计划还没说完呢!
李翠花真该死!
该死的李翠花并没有死,而是直接被老四房给休掉,当天晚上就和她娘一起被撵回了小宋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都不用钱朵打听,这事儿第二天一早就传遍全村。
有爱嚼舌头的小媳妇,磕着瓜子就溜达到钱朵院前:“朵,你知道你三婶被休了吗?”
“啊?啥时候的事?”钱朵正从井里提水呢,边拉绳子边问。
一个小媳妇挤眉弄眼:“就昨天半夜,你知道吗?她竟然跟宋员外勾搭上了,在山里那啥被咱的人拿住。”
“你奶奶气的差点背气,吵着让你三叔写休书。”
“你三叔也是个狠心的,伤还没养好的,硬是爬起来写了休书,说李翠花有辱门庭,从此……”
“哎呀,你三叔掉书袋,咱也听不懂,反正就是他不跟你三婶过了,让她滚蛋!”
钱朵做出惊讶的表情,心里却毫不意外。
李翠花这回丑事闹得太大,严重伤了老四房体面,肯定是要被休的。
她只是惊讶,墨宸竟然将李翠花和宋员外做一处,真是妙哉。
按照钱朵自己的想法,是将李翠花敲晕扔进山里喂狼,免得总是出来打扰自己挣钱;至于小傻子,钱朵不至于欺侮一个傻子,根本就不在计划之内。
还是太单纯善良,不如墨宸手黑。
这么一来,李翠花滚出了钱家沟,背后黑手宋员外也跟着丢人,一箭双雕。
钱朵正在心里暗自感叹,突然听到小媳妇问:“对了朵儿,昨天你婶子是不是还到你屋里闹腾?”
“啊?”钱朵一愣。
小媳妇暧昧一笑:“那么大响动,我可都听见了,你否认不了。”
“昨天李翠花还在老四房叫嚷,说你藏男人,桌子放两个碗姜汤,一碗还热乎着!”
50、二黑
一道凉风吹进钱朵脖子,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小媳妇凑近钱朵,压低声音,一脸的八卦模样:“钱朵,说嘛,你屋里到底有没有藏男人,年纪到了,又没人替你操心,确实该自己考虑亲事?”
“嫂子,你信一个被休弃之人的话?”钱朵抬起头,冲小媳妇莞尔一笑。
小媳妇看着钱朵花一样的笑脸,忙摆手:“嗨,我肯定不信!”
“但是钱朵啊,我就是好奇,你一个人住为啥放两个碗?”
钱朵笑:“一碗喝汤一碗盛菜,不行吗?”
“行,行,咋不行?”小媳妇丝毫不知道进退:“那你喝姜汤为啥也用两只碗?”
“跟你啥关系啊!”一声厉喝从小媳妇背后传来。
小媳妇忙挺直身体朝后看,是武氏扶着孙氏走过来。
一位严厉长辈,一位母老虎,小媳妇谁也得罪不起。
她扔了手里的瓜子皮,拍拍手,抬头望天:“哈哈哈,今个儿天不错。”说着话沿着篱笆墙小跑着溜了。
孙氏冲她背影一啐:“东家长西家短,磕着瓜子四处转,我看就是闲的腚疼,回头必须跟她婆婆好好聊聊!”
“大奶奶,婶子,你们怎么转过来了?”钱朵将水桶放下,迎出来。
孙氏抓住钱朵的手:“你瞧这手凉的,别提水了,回头我找几个半大小子给你装满水缸。”
“朵啊,你为咱村做了好事,将损失降到最低,让钱家沟有能力渡过这个年,奶奶代表全村感谢你啊。”
“外面那些胡言乱语你别搭理,谁要是再跑你跟前嚼舌头,告诉我,我撕烂她的嘴!”
钱朵笑吟吟:“谢谢大奶奶,我也讨厌那些没事嚼舌头的人呢,干点正事不行吗?”
是钱不好赚,还是买卖不好做?
孙氏和武氏过来,就是安抚钱朵的。
昨天李翠花眼看着被休弃成定局,临走竟然诬赖钱朵屋里藏男人,说桌子上两碗姜汤就是证据。
武氏当时就给怼回去,她也在场,明明是一碗姜汤,哪一只是空碗。
谁说一个人过,就得备一个碗,那不是胡扯吗?
信的人不多,但是她就怕有人闲得慌出来找抽。
果然一大早就逮住个碎嘴的小媳妇。
武氏跟在孙氏后面说:
“钱朵啊,我俩过来就是给你说一声,咱村里也没有浸猪笼的规矩,李翠花不想做咱村媳妇,咱就成全她。”
“不过她回去也没得好,今早小宋庄就传来消息,宋员外媳妇一等李翠花进村,直接将人掳走打个半死,强摁着签了死契,扔在家里后院牛棚做苦力。”
“以后你们轻易碰不到,她再没机会害你。”
“但是你还是得小心点,小宋庄那边你能躲着就躲着,千万别跟他们正面刚,遇到事赶紧回村找人。”
李翠花不可怕,最怕宋员外翻后账。
这番话很实在,全是为钱朵个人安危考虑。
钱朵除了说谢谢,更多的是感动。
以前外公也说过,宗族是累赘,也是力量,平时看着都讨厌,但关键时刻他们就是维护你的斗士。
外公说过很多话,唯独这一句,钱朵不信。
然而今天,她不得不信。
哪怕孙氏为了里正的位置,武氏为了水生跟着钱朵有好处。
起码此刻,她们站在自己这边,真心实意的维护自己。
为了这份好意,为了自己成为全青州的蔬菜大亨,为了早点挣够赎救外公的银子,钱朵也不能闲着。
所以吃过早饭,钱朵就收拾收拾要去镇上。
结果没走到村里,就被人拦了回来。
钱朵瞪着面前的水生和富贵说:“你们干嘛,为啥不让我出村?”
“姐,隔壁宋员外和他媳妇闹可厉害了,宋员外喊着要杀了你。”水生抽了抽鼻涕:“里正交待,最近你老老实实村里待着,哪儿都不许去。”
富贵连忙点头:“对对对,里正叔还说了,你有啥事交给我俩,我俩今后就负责给你跑腿!”
钱朵:“……”
城门失火,殃及鱼池,她还被连累的给禁足了。
“行吧,我就是去买点种子。”钱朵说着掏出一个钱袋扔过去:“你们俩去跑腿吧。”
她犯罪不着急去找墨宸。
先搞到种子,回头赊账给族人,让他们用来年的蔬菜抵账,自己轻轻松松搞定来年的进货。
“记着咱村里常种的集中菜种都给我买点,多多益善。”钱朵仔细交待几句后,抄着袖子回家去。
难得有人给跑腿,还不赶紧去炕上躺会?
嘿嘿。
水生提着钱袋挠头:“富贵,钱朵姐又没地,为啥要菜种?”
“谁知道呢?”富贵也想不通。
不过拿了人家的钱,肯定给人办事。
两个人现在该愁的,是怎么去镇上,三十里路呢。
正好二黑推着那车烂菜过来,要去给墨宅送去。
富贵忙戳水生:“他也去,咱凑他的车!”
“才不呢!”水生不喜欢二黑:“他对钱朵姐有想法。”
富贵可不想走着去镇上:“咱不跟他提钱朵姐就行,跟他一路还能盯着他。”
“……行吧。”水生也不想拖着两条腿去,最后点点头。
于是两人将二黑拦住:“二黑,你去墨宅送菜啊,正好我们也去镇上。”
二黑见是他俩,都没问去镇上干啥,直接点头:“上车!”
两人对视一眼,先后跳到车上,二黑坐在前面车把赶骡子。
走了一程,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半天,二黑没忍住:“钱朵呢?”
水生和富贵互相挤挤眼睛,都不搭腔。
二黑没问出话,回头朝两人张望一眼,并没有因为两人不说话而生气。
水生偷偷松口气,拍拍小胸口。
说实话二黑挺好,就是他娘太讨厌。
三人又是沉默好久,眼看要到镇上,二黑想了想,又问:“你们跟着去过墨宅,见到过墨宅主人吗?”
水生和富贵又对视一眼。
搭乘人家的车,却总是冷脸相待,咋想咋不像回事。
说的反正也不是钱朵的事。
于是富贵挠挠头:“没见过墨公子,只见过张管事,三十多岁,就是有点奇怪。”
“按说他们富贵人家的大管事应该不干活,但是张管事为啥皮肤那么黑呢,一看就风吹日晒,跟咱庄稼人一样。”
“不过他对钱朵姐挺好的……”
水生见他话太多,忙拽拽富贵衣服拦住:“二黑哥,你送菜进去自然就见到张管事了。”
二黑抿了抿,没再追问,但是表情很不好。
50、二黑的怒火
到了镇上,水生跳下车,拉着富贵就跑。
二黑将车赶到墨宅,敲了半天门都没动静。
他回头看看一车的烂菜,再没人收,是真的要烂在自己手里,一年的辛苦真的白忙碌。
二黑心情阴郁,神情黯淡,失望的要转身走。
这个时候,墨宅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出来一位中年妇人。
二黑认识她:“许娘子?”
“是二黑呀。”二黑跟着钱朵去过何财主家,许娘子见过:“你来干什么?”
二黑指一指车上的菜。
许娘子这才看见,恍然大悟:“你来送菜的,那你推到后院来。”
二黑当即将车推进后院,搬完了菜,擦汗的功夫才发现院里只有他和许娘子:“许娘子,宅子里怎么没人?”
许娘子边整理咸菜罐子边回答:“公子和张管事去县里有点事,我帮忙看会家。”
“对了二黑,钱朵今天怎么没有来?”
二黑洗干净手,重新将车套好,一听许娘子问钱朵,犹豫了一下:“她有事没空来。”
“哦,”许娘子将一小罐咸菜递给二黑:“钱朵不来你帮我捎过去吧。刚腌好的小萝卜,可脆可香,上次她说好要的。”
二黑接过去,小心翼翼用棉袄包裹住塞到车上,又用绳子拴上防止跌碎。
磨蹭半天做好这一切,他抬起眼皮装作无意间问:“许娘子,镇上那么多财主,怎么这家的人就找钱朵做合作代理?”
许娘子一个人待在大院子里,正闷得慌,难得见到一个还算熟的人说话。
她一拍手,忍不住多说两句说:“那还用问,咱钱朵脑子多灵活,人又心善。”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钱朵年轻,好掌控,可比那些老奸巨猾的财主合作着放心。
二黑眼色闪了闪,又问:“那这里的管事,对钱朵挺好的,哈?”
“好啊,咋不好?”许娘子顺口一答:“张管事看着严肃,其实人可暖。”
“钱朵两次来都弄的一身水,他又是塞汤婆子又是让我给熬姜汤。”
“一身水?”二黑突然想起那次钱朵落水,送她回来的男人?
不就是富贵口中的:三十多岁,脸黑?
二黑一颗心如掉在冰窖里,脑子里只有许娘子嘴里说的张管事对钱朵很暖。
他不想打听了。
二黑套上车,告罪一声,撵着骡子就来到街上,望着没什么人的街道发呆。
他喜欢钱朵。
之前也一直以为,自己会娶钱朵。
但是眼下,好像一切都成了泡沫。
“二黑!”水生和富贵一溜烟跑来,打断了他的忧伤:“走,回!”
两个半大小子提着一串纸包跳上车。
二黑望一眼,问:“你们买的啥?”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水生捂着富贵的嘴,急慌慌说:“咱赶紧回去吧,俺娘等我回家吃午饭。”
二黑见状,脸色更阴鸷,扬起鞭子就抽了下骡子。
富贵扒拉下水生的手,冲他怒目而视,小声质问:“你捂我嘴干啥?”
“还不是怕你多话。”秃噜秃噜再引到钱朵身上去,真跟富贵娘一样脑子不中用。
富贵的娘,就是武氏的妯娌,那个下完冰雹带头揍李翠花的女人,老五房的媳妇高氏。
水生和富贵是堂兄弟,冰雹过后高氏让富贵跟着水生往钱朵跟前凑,想讨点好处。
富贵人憨实,水生愿意带他玩,就是烦他憋不住话,鼓噪。
“以后我不让你说话,你别吱声!”水生凶狠的交待一句,亮出自己的拳头。
富贵立刻自己捂严实自己的嘴,果然一路上都没说一句。
直到回到自己家,他还捂着嘴,憋的小脸通红。
高氏看见,皱眉:“你干啥呢,捂着嘴偷吃啥呢?”
“娘,”富贵终于放下手,深吸一口气:“水生哥不让我说话,天上飞的小鸟我不能夸,地上的蚂蚁我不能笑话,看见二黑哥棉袄被咸菜罐泄出的卤水打湿也不能说,憋死俺咧!”
高氏:“……”
这个傻儿子。
…………
水生和富贵先去钱朵家送的种子,等两人离开,二黑才搂着咸菜罐敲开钱朵的院门。
“二黑哥?”钱朵拦在门口,没说让二黑进去,就在门口说话:“有事?”
二黑将咸菜罐交给钱朵:“许娘子给的。”
“谢谢!”钱朵接过去,依旧没说让二黑进屋坐。
二黑心里沉甸甸,有好多话想说给钱朵,却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
钱朵掀开咸菜罐尝了跟萝卜条,抬头见二黑没走:“二黑哥,你还有事?”
二黑脸一红:“钱朵,你跟我就没啥话说吗?”
“……”需要说啥话?
二黑见钱朵一脸茫然,一股怒火从胸口喷发而出:“钱朵,之前你不是这样的!”
“哪样的?”钱朵真的懵。
二黑涨红着脸说:“以前你出门都是叫上我,有好吃的也给我分享,现在你连门都不让我进!”
“那不是村里有人闲话吗?”村里因为李翠花的丑纷纷扬扬,对一男一女特别敏感,早上刚有小媳妇打探到钱朵跟前。
这时候放二黑进屋,被人瞧见,钱朵还能活吗?
二黑可不想这些,就是感觉委屈:“钱朵,你到底对我啥看法?”
“……好人。”钱朵隐隐约约,好像知道二黑要问什么。
之前她虽然一门心思挣钱,偶尔也会想自己要嫁什么样的人。
当时身边就二黑对她好,说没想法是不可能的,其实嫁给他也不错,家里人际简单好相处。
但是就那么一点点火苗,被宋婶大转弯的态度给浇灭,钱朵再也不胡思乱想且慢慢疏远了对方:“二黑哥,我将你当哥哥看……”
“撒谎!”二黑不听,好人卡让他胸口的怒火烧成邪|火,眼睛都红了:“村里同辈都是你兄弟,唯独我不是,我不姓钱!”
“你跟我好,我也喜欢你,咱俩就该一对!”
“你不搭理我,是不是因为又喜欢别人了?”
“说,是不是那天救你上岸的男的?”
“墨宅的管事对不对?”
“也是,人家是墨家公子的管事,比我有钱,比我会哄女孩,你一个无依无靠被撵出家门的孤女还不上杆子去攀附?”
51、唯恐天下不乱
二黑站在钱朵家门口,因为得不到而愤怒,口不择言。
钱朵从惊讶到愤怒,再到理智,冷冷望着二黑继续污蔑她。
二黑声音越来越大,方圆三里都听得见:“你高攀上墨家管事,以后衣食无忧,可不比在钱家沟做个孤女强。”
“但是那管事三十多岁,这个年纪早就有妻子儿女,你就那么不要脸去做人外室?”
“昨天半夜,你屋里是不是藏着他?”
“啪!”钱朵见他越说越不像话,一个嘴巴子扇了过去。
“……”二黑被扇得脸颊生疼,终于理智回笼:“钱朵,我、我……”
他刚才说了什么?
钱朵不想听他再大放厥词,冷笑:“二黑,你是不是闲得慌,跑我门口唱戏来了?”
“先是出言不逊,接着就是自扇耳光,然后我是不是还得陪你唱你听我解释,你不听不听的码戏?”
“我可没那个闲功夫!”
“不过鉴于你的随意污蔑,我必须给你捋一捋!”
“首先我疏远你,难道不是因为你娘跟着李翠花骂我扫把星,你舍不得怨你娘,就往我身上赖?”
“其次,你说我跟什么张管事,完全就是特么的放狗屁!”
“我抛头露面做买卖,早想过别人背后说三道四,但是万万没想到,最先诋毁我的,竟然是我一直当亲哥哥的你!”
“既然你瞧不起我,那就麻溜的滚蛋!”
钱朵直接下逐客令,并将门重重关上。
二黑赶紧伸手挡住门:“钱朵,我刚才鬼迷心窍说了重话,你能千万别生气!”
“二黑,我说你娘小肚鸡肠偏听偏信不是好人,你会生气吗?”钱朵眼睛愈发的冷。
二黑阻拦的手一顿:“你……我娘都是为我好,你咋能那么说她?”
呵呵,所以凭什么要别人原谅你的暴力语言?
“趁我说更难听的话之前,滚!”钱朵一使劲,门重重关上。
二黑的手抽的不及时,被夹了一下,生疼。
但是再疼也没有心疼。
在二黑眼里,她关的不是房门,是两人之间的再无可能的交集。
他用拳头狠狠砸门:“钱朵,我会好好劝我娘,你给我个机会!”
“滚!”
二黑还想解释,但是钱朵只有一个字回他。
不远处,有人扛着铁锨怒气冲冲往这赶,周围还有人探头探脑,全听见了。
二黑觉着丢人,只能先灰溜溜离开,回到家他一头栽到床上,任宋婶怎么叫也不起床吃饭。
宋婶着急:“你吃饭啊,遇到什么事了连饭都不吃?儿啊,有啥事给娘说,是不是外面又有人说你是外皮?”
她越问,二黑越烦:“娘,你出去!”
他一把将宋婶退出房间,宋婶怎么喊也不答应,心里担心坏了。
小时候二黑常受村里同辈排挤,后来长成壮实的小伙,一个拳头能打两人,那些人才慢慢补欺侮他。
所以到底是谁家混账羔子又欺侮她的哇?
宋婶抹把眼泪,想自己不能再忍气吞声,于是便去村里绕着圈的叫骂。
“哪个王八羔子不要脸,我儿是吃你家粮偷你家菜了,欺侮一个小伙子你就能耐啦?”
村里人吃午饭一般都聚集在扬麦场边的石磨旁,虽然天气冷,但不是刚受灾吗?
此刻大家团聚在一起,看谁家碗里都是咸菜疙瘩没有肉,心里才舒坦点,于是该聚的还是聚。
宋婶绕着圈一骂,立刻惊动了石磨边的众人。
早上跑去钱朵家门口的小媳妇,消息最灵通,听见宋婶骂声捂着嘴笑。
旁边一个婶子推她:“你是不是知道点啥?”
“别问,我啥也不知道。”小媳妇敲敲碗边,继续喂孩子稀饭。
宋婶正好转悠到这里,耳朵灵敏的抓到小媳妇的话,她立刻走过去质问:“你知道啥,说!”
一个外来的寡|妇竟然当众质问她,让小媳妇很没排面。
小媳妇的脸立马掉的比冰柱子还长:“你问我就答啊,谁欠你?”
宋婶急啊:“你知道你就说,你不说是不是心里有鬼?是不是你家男人又欺侮我儿?”
二黑小时候,就数小媳妇男人领头欺侮的厉害。
小媳妇一听,这还得了,当即放下饭碗,起身叉腰,指着宋婶鼻子骂:“你说谁呢?谁稀罕欺侮你家?”
“明明是你儿子不要脸,跑到人钱朵门前胡言乱语,被人关了闭门羹!”
“……”原来是这样。
宋婶想起二黑对钱朵的感情,又气有心疼。
了知道了事情起因,宋婶终于冷静下来,见小媳妇面色不虞,忙道歉:“侄媳妇,真是对不住,婶子也是太着急。”
“那个啥,二黑怎么就摸到钱朵门口去了,你能给婶子说说不?”
小媳妇翻了个白眼,挺瞧不起宋婶细软怕硬的样,不过该说的她一句也没少说,当即叭叭叭将二黑见钱朵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
孙氏也喜欢端着碗到石磨边吃饭,一来就看到小媳妇拽着宋婶喷的吐沫星子乱飞。
我勒个天,这小媳妇没人管了是吧。
小媳妇背对着孙氏,话夹子一开止不住:“你是没瞧见,二你儿子跪下求原谅,人钱朵不稀罕搭理,先是给了一嘴巴子,接着泼了一盆刷锅水!”
宋婶一听心疼儿子心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心里恨死不识抬举的钱朵。
孙氏大步走过去,二话不说,抬腿照着小媳妇屁股上就是一脚。
“哎呦!”
正说到热闹出的小媳妇没提防,直接扑到对面宋婶身上,两个人摇摇晃晃互相搀扶,才没摔倒。
小媳妇当众丢人,大声嚷嚷:“大奶奶,你凭啥踢我?”
“凭啥?”孙氏指着小媳妇鼻子骂:“我说二傻他媳妇,你刚才撅着腚瞎叭叭啥呢?”
“我就在东南地干活,离钱朵院子不远,咋没瞧见她泼刷锅水?”
“再让我瞧见你造谣生事,信不信我挖个坑将你埋了!”
小媳妇捂着屁股,羞的脸红脖子粗,又不能忤逆长辈,端起地上的饭碗灰溜溜撤回家。
一群看热闹的人吓得忙埋头专注往嘴里扒拉饭。
孙氏正眼也没瞧宋婶,掉过头对着众人骂:“现在知道扒拉饭了,刚才看热闹看的过瘾不?”
“一个个闲得腚疼,是地里活干好了,还是被雹子砸的屋顶修好了?”
“咋好意思听钱朵的笑话呢,一群不要脸的玩意,亏了人家收不嫌弃收你们烂菜,还四处给你们找菜种子!”
52、日子过得该有多磕碜
“大奶奶你说啥?啥种子?”
好多人受灾后,都猫家里等上面拨赈灾粮,至于年后地里种什么,还没有什么章程。
突然听到孙氏提什么种子,大家都觉着奇怪。
孙氏瞧见他们不思进取的模样就生气:“啥种子?你说啥种子?”
“过完年地里不播种了?”
“你家预留的粮食种子还有没有?蔬菜种子你们还有余钱买吗?”
众人端着碗全不说话:“……”
太扎心了。
承平太久,老百姓都忘了战乱和饥荒,家里几乎不存粮。
除了上缴的,留够自己吃的,其余全卖了换钱。
现在冰雹一下,种菜收入锐减,原来六、七百文的粗粮,涨到了两贯钱一石。
如果没有上头赈灾,别说买种子,饿肚子都有可能。
孙氏眼睛斜着瞥一眼宋婶,冷笑:“吹杀灯挤眼——后来的事看不见!”
“冰雹一下,肚子都填不饱,地也给冻住,年后还不知道什么光景呢,倒是有闲心在这里闹事!”“
“人钱朵跑前跑后给咱想办法弄来种子,你瞧瞧你们这群人,还在外面听人家笑话,我都不稀罕说你们。”
本来挺伤感的众人,顿时眼睛一亮:“钱朵弄来种子了?”
“都别嚷嚷!”孙氏大声说:“吃完饭都赶紧干活去,谁再聚堆说闲话我就去你们家骂,等傍晚回家的时候,去我们院仔细商量!”
训斥完,她又狠狠剜一眼宋婶,瞪得宋婶想找地缝钻进去。
因为之前跟着李翠花说钱多坏话,宋婶心虚,不敢跟孙氏硬杠,也和小媳妇一样灰溜溜离开。
但是回到家,看到儿子房门紧闭,里面甚至传出隐约哭声,宋婶又委屈又怨恨,对钱朵更没什么好感。
她干脆蹲在堂屋门槛上拍小人:“一个落魄的孤女,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
“没家没长辈的,姑娘家抛头露面,一心钻到钱眼里,不知道跟多少男人有染才得来的种子,想在村里当好人,不知道背地想什么好事呢!”
“也就我家二黑傻能看上你,你还不知好歹伤我儿子的心。”
“呸!”
真是越骂越生气,越骂越伤心,越骂越觉着钱朵不是良配。
她得想办法让儿子赶紧忘掉那个狐狸精才对。
看不见就忘掉了,所以得将钱朵撵出村。
怎么才能撵走呢?
宋婶陷入沉思,傍晚估计钱朵又得出风头,她非得好好扒拉扒拉她的脸皮,让大家看清楚钱朵没安好心!
…………
距离云岗镇六十里外的县城。
县衙里,刚上任的裴县令态度特别殷勤,拉着墨宸不让走:“午饭已经做好,墨公子不如吃过再回?”
墨宸嫌弃的将袖子从对方手里挣扎出来,掏出丝帕认真擦拭了一下,挑眉冷冷瞥一眼裴县令。
裴县令顿时感觉压力倍增,像看到严厉上级对他无声的呵斥一般,冷汗都下来了,忙不自觉的回答:“是县衙饭堂的工作餐,两菜一汤,符合标准。”
“不了,回去!”墨宸将丝帕扔给张东成,自顾自出门。
张东成拦住还要往城外送的裴县令:“大人请回吧,我们公子没有在外吃饭的习惯。”
“那、那,不送?”裴县令实干,却不善言辞,否则也不会明明正儿八经进士出身,做了十年官还是个县令。
张东成也不以为意:“咱们捐赠的粮食,还是尽快分给老百姓才对,您忙,我们回了。”
“是是是,慢走慢走。”裴县令腰都弯到地上,却说不出多少漂亮话,翻来覆去就是这两句。
裴县令身边一个年轻的少年扯他衣服:“爹,人都没影了,别行礼了!”
“即便是墨家出来的,身上也没什么功名,你就算转变思想想升官,也不至于折磨跪舔吧。”
裴县令整理好官帽和衣裳,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无知小儿!”
“看人看相,就算青州首富的墨家,也养不出刚才那位墨公子上位者的气度。”
少年一愣:“啥意思,他不是墨家的,冒牌货?”
裴县令忙捂住少年的嘴:“呸呸呸,休得胡言乱语!”
送人的时候,他只带了儿子出来。
此刻他左右看看无人,随即小声给儿子说:“你知道王府四处找逃跑的小公子吗?”
少年瞪圆眼睛:“你怀疑他是?”
想想有可能,也只有那位小公子,墨家才会默许他顶着自家名声四处晃荡。
“算了算了,你知我知天知,嘴巴千万把住门,别没事惹一身骚。”少年一脸凝重。
裴县令很满意儿子谨慎的态度:“咱就当不知道,你也别憋家里死读书,回头你跟着老刘压粮食去云岗镇赈灾。”
“老刘发粮食,你去给墨公子颁发嘉奖令,露露脸,爹没用,以后就靠你光宗耀祖了!”
王府那位上位的长公子,一瞧能力就不行,才几天呢,已经人心涣散。
最后不知道青州归谁呢。
趁现在墨宸不显山漏水,赶紧凑过去露个脸联络联络感情才是真的。
唉!
裴县令摇摇脑袋,颇有些憋屈。
父子两个说墨宸,张东成那边也正将一沓资料交给墨宸:“公子,这是裴县令的所有资料。”
墨宸两根手指捏着资料,慢慢翻看:“景德十五年的进士,至今还是县令?”
“对,他没啥背景,又不肯孝敬长官,办事认死理,实事没少干,但是挨骂的有他,得功劳的是上司。”
“不过自从上年其夫人死后,裴县令态度大转弯,学会拍马溜须,可惜言辞太笨拙,总是东施效颦,事倍功半。”
墨宸想起腰杆弯到地上的裴县令,微微皱眉:“实干家就继续干他的实事事,学什么拍马溜须!”
“一个人一个想法,但裴县令品行绝对没问题。”张东成见墨宸不高兴,忙掏出准备好的食物:“公子,吃点东西吗?”
墨宸垂眸一看,是许娘子腌制的萝卜,想起钱朵曾经吃过一块,觉着不错,厚着脸皮向许娘子张嘴讨要。
连咸菜都讨,日子过得该有多磕碜。
墨宸没了食欲,将小罐子腌菜用丝帕包起,直接塞到座位底下:“咸滋滋的没意思,给我块点心!”
“是!”张东成又从食盒里掏出点心。
墨宸捻了一块刚要入口,又想起钱朵好像说过,她一天只吃一顿饭,特别扛饿。
“算了,直接赶车去钱家沟。”墨宸将点心扔进食盒,闭上了眼睛。
53、赊账要打借条
傍晚的时候,大家伙又聚集在里正家堂屋。
“里正侄子,赶紧说种子的事。”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婆婆催促。
其他人也说:“里正,赶紧的,大家都等着呢?”
“钱朵侄女,你面前就是菜种子吗?”有人凑到钱朵跟前。
钱朵点点头。
对方想碰一下,没好意思,抄着手挨着钱朵和种子坐下。
里正坐在上首,让媳妇张氏给村里长辈都倒上热茶,让了座,扫一圈都谁家来了。
除了族长一家,几乎全村都派了代表来,里正很满意。
他清一清嗓子,说:“走时一家子,我也不说废话,直接告诉大家。”
“你们也知道,钱朵认识了镇上新来的一位大财主,得人家赏识做了收蔬菜的代理。”
“因为这个,咱们钱家沟在这次冰雹灾害里,是十里八乡受损失最少的。”
大家都点头。
有媳妇是外村来的,当即说:“我媳妇娘家,菜全烂地里,估计发了赈灾粮也不管用,眼看着要闹饥荒。”
“谁说不是呢,隔壁小宋庄已经有人买二卖女了。”
“唉,想不到的灾气。”
里正听见,又咳一声:“那你们就该更记得钱朵的好,别有人扒瞎话你们就凑过去看热闹。”
大家都有点难为情,挺不好意思,纷纷对钱朵说:“钱朵,我们知道错了。”
钱朵摆摆手:“我反正没听见,里正叔,你接着说种子的事。”
别人说啥,只要不当面骂到脸上,钱朵就不稀罕计较。
闲得!
里正这几天为了灾情,操碎了心,急得嗓子冒烟。
他冲钱朵点点头,端起碗喝口水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墨家财主给钱朵钱,让她去买了几包种子,差不多够两三个村种的。”
“呀,那咱钱家沟肯定不能少!”大家激动起来,全打起精神。
里正点头:“那可不,咱钱朵肯定先紧着钱家沟人的,不过你们也别觉着这种子是白得的。”
“人钱朵说了,墨家财主是赊账给咱,让咱免费先用,等收了菜,若是将菜全批发给他,种子钱就一笔勾销。”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觉着这买卖行,既解了咱眼前的难题,将来的菜也有人收,起码来年收入不用愁。”
“你们若是同意呢,就在钱朵那拿张借条,摁个手印。”
还要摁手印?
都是不出户的庄稼汉,且不说都不识字,一提到摁手印就想到卖儿卖女才摁手印,一时转不过弯,全低着头窃窃私语。
高氏抓着武氏胳膊咬耳朵:“嫂子,你说咋样?”
“里正脑子管用,要不人家咋当官呢,他说好,肯定行。”武氏第一个同意。
高氏犹豫:“可是,要摁手印。”
“肯定得摁啊。”武氏说:“种子人家不是白给你的,你不摁个手印,到时候不认账,人家哪里说理去?”
高氏一听,好像在理。
换做是她,如果有人借钱,肯定要找学里的先生帮忙写个收据,让对方摁手印。
她见武氏毫不犹豫信任钱朵,再加上这次冰雹,武氏将菜全卖给钱朵,等于家里一点损失也没有。
高氏觉着还是跟在一家子后面做事保险,不敢再强拿主意,老老实实跟着武氏去钱朵那拿契约。
不光武氏和高氏,之前卖菜给钱朵的,这回全部无条件信任钱朵,全去要契约书。
宋婶倚在门边,纳着鞋底冷眼看众人摁手印,不屑得翻了个白眼。
都是一族之人,还要签什么契约书,要人摁手印。
钱朵可真是一心钻到钱眼里,半点好事不干。
她见摁手印的人越来越少,转转眼珠子,装作无意地问:“你们都不识字,那纸上写的是种子吗?”
正摁手印的人,手一顿。
钱家沟读书人少,几辈子才出老四房一个。
钱状元发达的时候,也修了族学,无奈他没两年就没了,族学无人支援,就地解散。
孩子们倒是会写自己名字,但是几年下来,也忘得差不多,只记着个一二三四了。
钱朵见大家都不动弹,抬头朝宋婶那里张望一眼,笑:“当然是借种子的,要不我念给婶子你听。”
说着,她抽出一张契约书,当着众人面高声念起上面的内容。
大意就是今天有谁借墨家财主种子多少,价值多少,毛利每月多少,等收菜的时候一并还清,可以用蔬菜抵账。赊账人提前还账的,需征得出借人同意,否则视为无效。赊账者逾期不还,需要支付多少违约金,若是耍赖不还,直接提交衙门处理。
大家或多或少,都有手里缺钱的时候,偶尔跟财主借上一点,基本借条都是这么写。
钱朵念完,谁也没觉着有毛病,甚至感觉墨家财主大善人,利息都是按最低标准,还能用菜抵账。
宋婶冷笑:“我们都不识字,还不是你念啥就是啥?”
“你们也都知道我逃难来的,我们村上就有人家被财主坑了。”
“也是拿出一张纸,说是借条,哄着人摁手印,结果那是一张卖闺女的死契,那家人闹的妻离子散,衙门里也说不清楚。”
钱朵:“……”
这是找茬的。
还真有人胆子小,被宋婶吓唬得不敢摁手印了:“钱朵,你这确定就是借种子的,不是卖闺女的吗?”
钱朵气笑了:“叔,你亲都没成,哪来的闺女?”
“……”那人脸一红,但是却放下借条,躲去人群。
里正瞪眼:“又开始胡咧咧,有我做中间人,你们怕啥,我都签了!”
“都说了我不识字!”宋婶撇嘴:“谁不知道你跟钱朵一伙的,你签的跟我们一样不一样还两说呢!”
里正气的抓起自己签的扔给旁边一个人:“你对对,看字都一样不?”
那人一个字一个字的对:“是的,长得一样一样滴。”
里正看向宋婶:“听清楚没有?你不签就滚蛋,别一边叭叭叭碍事。”
宋婶一双手紧紧握着针线筐:“我要种子,我当然要种子,凭啥不给我种子?”
“但是我不信任你们,里正你别瞪眼,咱村有识字的,钱朵她三叔不是个秀才吗?”
“你让他来,他念的,我才信!”
54、想啥好事?
宋婶嚷嚷着要请钱恒过来读借条内容。
本来盘腿坐在炕上,不稀罕搭理她的钱朵,笑容慢慢变冷。
只要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宋婶不是小心仔细,是故意找茬。
等再没人上前来摁手印领菜种,钱朵将菜种收拾收拾,连同借条一起塞进包裹扛起来,跳下炕:“既然大家有异议,给你们一晚上考虑时间。”
“咋滴?做贼心虚啊?”宋婶不依不饶:“若是坦荡,让你三叔来,当众给我们念一念。”
钱朵冲她翻个白眼,站着没动。
里正绷着脸呵斥:“宋寡妇,你故意的吧?谁不知道钱朵跟老四房不对付断绝了关系,你让钱恒来,我还不信他能老老实实照着借条念呢!”
宋婶见钱朵不说话,却让里正出来挡,心里认定钱朵心里有鬼。
她说:“钱恒怎么不能念?他是秀才,难道还不如一个做小买卖的生意人有信誉?”
“老四房是跟钱朵断关系,但出来闹的都是钱老太和李翠花,钱恒可是一直没说什么狠话。”
“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钱恒一个秀才老爷,不至于拿族人的利益开玩笑。”
“至于那些小买卖人,就说不定了。”
“毕竟啊,无商不奸!”
钱朵抬起头扫一圈屋里所有人,有厌恶宋婶做小人的,有静观事态进展的,更有不一部分人胆子小,信了宋婶说的那种可能性,眼神都开始不对。
她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了紧,紧紧握成拳头,若不是宋婶是二黑的娘。
本想念在二黑往日情义,钱朵不跟宋婶一般见识。
但是对方连“无商不奸”四个字都说出来,看来打定主意要搞臭钱朵声誉。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按宋婶性格,估计是要将她气跑,然后背地谗言。
村里最近又闲,众人无事就扎堆说闲话,所以等第二天,估计谣言都能传好几个版本。
任事态失控,她以后蔬菜买卖就做不成了!
外公说,快刀斩乱麻,当断则断。
钱朵点点头,大声说道:“请我三叔,我不信任她;里正差人对字数,你不信!”
“不如派人请了隔壁村教书先生来,他不是咱们村的,平时与我也无交集,与咱们村也没什么利益瓜葛,请他最公正!”
里正不可置信看看钱朵:“侄女,你还真请人来念借条?”
“里正叔,我钱朵行的正坐的端。”钱朵郎朗说道:“既然有人怀疑,我总要给大家一个交待,免得有人背后说三道四。”
里正一听有理,当即点头:“水生、富贵,你们俩个小子脚程块,点上火把去邻村将先生请过了,就说咱村有要紧的事!”
“哎!”水生应一声,撒丫子就往外跑。
没想到钱朵真请人来念,宋婶心里有点发虚,端着针线筐的手微微发抖。
她以为钱朵小姑娘,脸皮薄,被质疑两句会哭着跑开。
然后她就再抹黑几句,多传点谣言,等第二天钱朵回过神,声誉早就毁了。
谁知道钱朵不怕邪呢,要正面刚。
宋婶眼睛回避众人,身体往门后面躲了躲。
钱朵瞅见,故意问:“宋婶,躲啥呀?心虚呢?”
“谁心虚?”宋婶肯定不能认输,硬着头跟钱朵吵:“我是为了村里好,怕大家上当!”
“得了吧,钱朵敢请先生来,肯定借条没问题,就你说事,耽误大家时间。”钱朵还没说话,高氏嚷嚷起来:“该不是白天你儿子吃了钱朵闭门羹,你耍小心眼吧?”
高氏就是听到宋婶质疑后没敢摁手印的那个,此刻见钱朵行为坦荡,后悔自己又听风就是雨,差点又错过好事。
所以她看宋婶百般不顺眼,帮着钱朵怼了两句。
宋婶的脸有点挂不住,从前胆小怕事的人,突然干起坏事来,一时半会还不适应。
情急之下,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说:“急啥,小心行得万年船。回头先生来了,若真是借条,还能少了你的?”
钱朵听到这句话,冷冷一笑,还想着要菜种?
做梦!
不过现在不搭理她,等一会先生念完借条再说。
大家都抄着手,聚在堂屋里焦急的等。
邻村也不远,等手握借条的拿到种子,水生和富贵已经将人请来了。
富贵拨拉开人群:“让开让开,先生来了。艾玛,可把先生累坏了,我和水生哥就差扛着人来。”
先生是大张庄的秀才,年五十,因为家境贫寒,家有老母要照顾,考了几年进士没考上,索性在村里开了私塾。
之前钱家沟有族学,还请他来当先生。
所以张秀才在钱家沟也算有威望。
一听说钱家沟有很重要的事,他扔下碗筷紧跑慢跑过来,等知道是因为借条的事,颇有些生气:“着急请我来,还以为啥大事呢!”
钱朵在他进来的时候,就起立站好。
一听他生气,忙捧上一杯热茶:“张先生,您也知道我们村种菜大户,冰雹一下受灾严重。”
“我做事的东家搞到一批上好的菜种,比一般的出产量多,我想着帮族里做点好事,就申请了一批。”
“但是菜种不是白送的,毕竟东家是生意人,不做亏本的买卖,因此写了借条让人画押。”
“族里有人质疑借条真假,这才赶时间将先生请来,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钱朵生的漂亮,本就在一群庄稼人中间显着可亲,此刻态度毕恭毕敬,说话声好听又得体,又是为族人利益操心。
张秀才听得心里又舒服又感动,一脑门子气顿时烟消云散。
他接过借条,凑着昏暗的油灯,将借条内容念了一遍后点点头:“还算厚道!”
这下再没人质疑了。
宋婶扶着门框,摇摇欲坠,这下子还咋抹黑钱朵,人先生都认可。
看着族人围绕在钱朵身边摁手印要种子,宋婶又害怕又眼馋,没有种子,来年吃啥喝啥?
她也想想要。
趁着人多钱朵顾不过来,宋婶一咬牙也挤过去,伸手抽出一张借条,打算偷偷摁上手印换菜种。
借条刚抽出一半,钱朵啪一下给摁住:“宋婶,想啥好事呢?”
55、誓将钱朵拉下马
钱朵摁住了宋婶抽的借条。
屋里热闹声像潮水一般褪去,所有人全都扭头盯着宋婶。
宋婶脸烫的比烧酒还热,脸上跟开了染坊一样五颜六色。
若是此刻跑了,她以后村里抬不起头。
为了来年收成,为了给儿子攒钱娶媳妇,宋婶尽量让自己说的理直气壮:“我、我拿借条画押!”
“宋婶,早点回去吧,梦里啥都有。”钱朵一使劲,将借条抢了回去。
宋婶愣了:“凭啥啊,别人都能画押换菜种,凭啥不给我换?”
钱朵捋一下散落的头发,冲宋婶微微一笑:“三婶,泥人也有三分性,我钱朵本来就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之人。”
“你刚才那么可劲的往沟里带我声誉,真以为我就此揭过吗?”
“你、我……我那是为了族人好,仔细点有错吗?”宋婶也想不出别的词,咬死就是为大家好。
钱朵撇了撇嘴,心想宋婶段位跟钱老太和李翠花比起来,跟她斗心眼都拉低智商。
但是不怼心里憋屈,钱朵到底没控制住自己那张嘴:“往日里村里有人写信写春联,都是请大张庄的先生,就是宋婶你有时候要写个字什么的,也从来不找我三叔的。”
“怎么这一回,就提起让我三叔来念借条?”
“你说你没有私心,谁相信?”
宋婶脚下一软,差点摔倒,扶住炕桌才站稳。
钱朵翻个白眼:“宋婶请回吧,我的菜种,就算给小小宋庄,也不会给你!”
“你!”宋婶眼睛盯着那些菜种,心里像被剜去一块肉,她手指着钱朵:“你公报私仇!”
“本来就是个人的菜种,哪里来的公事?”钱朵不屑。
宋婶手抖着说不出话:“你,你……”
钱朵替她说完:“我还无商不奸!没办法,买卖人嘛,必须考虑亏损。”
“……”宋婶被噎得难受,捂着胸口生闷气。
高氏一屁股将她撞到一边:“宋寡妇你够了,一晚上尽显你多事!”
“来,钱朵侄女,排到我摁手印了。”
“这是借条,您要多少菜种?”钱朵抽出借条,冲高氏微微一笑。
高氏欣喜的报上自己需要的菜种数量,看着钱朵一笔一划填上数字。
等她摁上手印,接过菜种,欣喜若狂:“谢谢钱朵侄女,你真是咱们村的大恩人!”
钱朵不好意思摆摆手,招呼下一个来摁手印。
宋婶哭丧着脸,看着菜种全被人分走,她不但没抹黑钱朵,连菜种都飞了。
怎么甘心?
她眼睁睁瞅着跟自己一样,将菜卖给李翠花,还在其面前说钱朵坏话的高氏捧着菜种从人群中出来,笑得合不拢嘴。
宋婶赶紧很刺眼:“老五房的,你以为你占便宜了?”
“白天你儿子富贵帮钱朵跑腿,是去镇上买菜种吧?你问他话时,我可都听着呢。”
谁让两家错对门呢,高氏又是个大嗓门的人。
高氏不明白宋婶想说啥,反正没好话,当即捋起袖子要跟对方干架。
宋婶躲到门口,冷笑:“明明是钱朵自己花钱买菜种,假扮人富商名义给你们打欠条,你们还以为占便宜呢?”
高氏:“……”
她也想起白天问儿子的话,富贵就是说帮钱朵买菜种去了。
难道真是钱朵自己的菜种?
若果真是的话,身为一族人,在族人受灾难捱的情形之下,费心思赊账打借条生怕人将来不还。
纵然是钱朵自己出钱买的菜种,那也说不过去。
毕竟一族人,血缘浓厚,不主动帮助,还趁机赚钱,品性之劣可见一斑。
高氏招呼儿子:“富贵,这菜种是不是钱朵花钱买的?”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富贵。
富贵正要搭话,被水生抢先一步从后面掐住一块肉。
富贵忍着眼泪捂上嘴巴。
“婶子,钱确实是姐姐出的。”这事都看着呢,瞒不住,水生答:“但是钱朵又哪里来那么多钱?”
高氏恍然,对啊,钱朵穷的揭不开锅,怎么会有钱?
她瞪了宋婶一眼,拉起富贵就走:“回家!”
宋婶在众人看富贵的时候,目光却转向钱朵。
钱朵脸色不好,紧张的看着富贵,像怕对方说话的模样。
宋婶又仔细观察一番,确定对方在紧张害怕,连拿借条的手都抖了三下。
没跑了!
“就是钱朵自己的钱!”宋婶找到了突破口,兴奋的说:“你们真以为她穷?”
“我儿子见天跟她出去做小买卖,回来就夸她脑子活,会赚钱,但老四房却成天嚷嚷钱朵交的钱少。”
“你们动脑子想一想,就算老四房贬低钱朵,但是凭钱朵最近又是收菜又是租赁铺面的赚钱能力,至于这么几年,老四房才存下二十贯钱吗?”
连着里正,都陷入沉思。
宋婶见大家开始跟着自己思路走,口条都顺了许多:“钱朵肯定存私房钱了,存得还不少。”
“她花自己钱囤积菜种,回头说菜种不好找,让咱们赊她的。”
“亲人们呢,这不是奸商是什么?”
“明明就是个见钱眼开,唯利是图,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货!”
“亏你们还相信她,她现在可是乘人之危、吃咱族人的肉不吐骨头啊。”
大家都看钱朵:“钱朵,她说的不是真的吧?”
钱朵死死摁着一沓借条,该死的宋婶,竟然误打误撞,一语道破天机。
是的,就是她自己花钱买的。
那不是因为她出不了村,没来得及找墨宸商量。
“说话啊,大家都问呢,你怎么不说话?”宋婶终于占了上风,心情别提多舒畅,连口条都顺了:
“咱们族人多帮你啊,老四房不仁慈,是不是里正带着大家伙替你争取分家钱,帮你找住处?”
“你倒好,投机取巧、品质恶劣、狼心狗肺,辜负族人对你的信任!”
钱朵不想她再骂下去:“你骂够没有?”
“没有!”宋婶见钱朵不似刚才那般怼她怼的理直气壮,心里确信菜种就是钱朵自己钱买的,这次非拍死她不可:
“镇上那么多财主没动静,怎么就一个外地来的那么好心赊给咱们菜种?”
“要赊也是全镇赊,怎么就光咱们钱家沟,怎么没听见别的村有这种好事?”
里正也开始动摇:“钱朵,她说的都是真的吗?菜种到底是不是你自己钱买的?”
宋婶笑:“里正兄弟,别问了,咱活这么多年,见过如此仁义的财主吗?就是钱朵坑咱们!”
“她还想让咱认她做观音菩萨呢,我呸!”
说着,宋婶三步两步过去,将钱朵一把从炕上拽下来,往门外一推。
钱朵光着脚,正好踩在一块带着砖头尖上,身体晃了两下朝后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有力的胳膊扶住了钱朵的腰。
56、骂你就是骂我
钱朵下意识抱住对方胳膊,隐约间闻到一股清新的香气。
她抬起头,与来人四目相对,微微一怔:“墨公子?”
墨宸目光落在钱朵抱着自己胳膊的手,上面因为摁了一晚上借条,沾上不少墨色。
他颦眉,一等钱朵站稳后,迅速将胳膊抽出来,看都不看钱家沟的人一眼,丢下一句“跟我来”,便负手而去。
钱朵来不及多想,听到吩咐,自然而然光着脚丫跟了过去。
无奈乡村小道不如官道干净,每跑两步她就要踩到一些树枝和碎石子。
等跟到墨宸车边,钱朵的脚已经隐隐有些划痕。
墨宸上车时回眸一瞥,正好看到她将扎进脚底的碎石子给拔掉。
他目光顿了顿,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坐进车里:“上来!”
…………
里正院里。
墨宸和钱朵先后离开,钱家沟的人却没谁阻拦,全像木头人一样久久呆立。
留下的张东成稳稳站着,抄着手问:“谁是里正?”
里正最先回神,偷眼打量张东成一番,对方三十岁上下,身材挺拔,却绸缎长袍,束发的金冠在夜色里闪闪发光,且神情倨傲,行事做派像极那些财主身边的管事。
想一想钱朵最近跟着新来的富商做事,这位应该就是她嘴里的张管事。
里正好歹见过世面,也不害怕,上前行礼:“我是这里的里正,管事有何事吩咐?”
张管事斜他一眼:“我家的菜种呢?”
“啊?在、在屋里,我给管事带出来?”里正试探着问,见对方没有反对,当即转身进屋将钱朵还没分完的菜种拿出来。
张东成伸手,里正忙小心翼翼递送过去。
张东成掂量掂量,所剩不多,冷笑一声:
“刚才谁说菜种是钱姑娘自己花钱买的?”
他和公子来到钱家沟,却没找到钱朵,打探一番,才知道都聚在里正院里。
难得公子想看看钱朵在村里都做什么,悄悄领着他来,却没行到看到钱朵被人欺侮。
公子一向护短,钱朵又是定下的合作伙伴,张东成肯定要帮自己人将气给出了。
里正擦把冷汗,感情刚才屋里的闹腾,被人家当事人听到了。
他真是厌烦透了宋婶,也不袒护,朝身后一指:“她!”
本来躲在门后的宋婶,因为里正指认,被人从堂屋里推了出来。
张东成扫过去,目光满是不屑:“一介乡野村妇,也敢抹杀我墨家公子的仁义之心!”
钱家沟都是老实的村民,好多人连云岗镇都没走出去过,胆小怕事,一个宋员外都害怕,更不必说气场全开带着煞气的张东成。
所有人不自觉后退一步,宋婶更是一身冷汗,站都站不稳,想拿之前的理由为自己辩解:“那个,我也是……”
张东成根本不听,直接打断对方:“我让你说话了吗?”
宋婶一个哆嗦,闭上嘴巴,有点后悔。
早知道菜种真是富商给的,她何必闹这一场?
钱朵为什么不早说清楚,任她叫骂?
正惶恐间,她听到张东成说:“想要我家公子的好处,却欺侮我家的人,天下可没这好事。”
“菜种不但给你,以后不管你家地里产什么,只要我家在云岗镇一天,云岗镇就没人敢收你家东西!”
宋婶一屁股坐地上。
张东成又扫一圈众人,见有人脸上不太相信,不吝啬狐假虎威:“若是不信,只管去撞南墙,就看县令袒护哪个!”
“……”县令?
在钱家沟人眼里,县令可是天大的官。
人家墨宅的人,跟县令关系好,那宋婶可踢到铁板。
你说明知道钱朵跟着富商做事,怎么就处处找茬呢?
这下好了,菜种被人收回去,一个村都跟着挨骂。
当即有人推一把宋婶:“滚吧,都是你闹的,要不我们早分完菜种回家了。”
“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滚!”
“以后别出来!”
宋婶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两次都没能抹黑钱朵,她自己也待不下去,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跑出里正家院子。
…………
张东成将菜种放到钱朵院子里后,转身去了村口停在树后的马车前。
车里点着蜡烛,烛光从车窗隐隐透出。
他不远不近,警惕地守卫在一侧。
车内,墨宸稳稳坐着,细长的手指轻轻搭在窗棂上,一个眼神都不给钱朵。
车里气压低,钱朵知道对方生气,坐在对面垂着头,像犯错的孩子:“对不起,我假借你的名字赊账菜种。”
没想到最后闹成这样,差点臭了名声。
墨宸耷拉着眼皮,淡淡问道:“之前骂的挺欢,怎么后头不怼了?”
“啊?”钱朵一愣,没想到墨宸不追究假借名义的事,倒是生气这个。
不过能听出来,宋婶一开始找事的时候,墨宸就来了。
全程被人听了去,钱朵有点难为情,支吾着辩解:“可是她说的是实话,是我自己花钱买的菜种。”
墨宸觉着可笑:“跟我谈生意的机灵劲呢?卖我旧家具时的巧嘴呢?这时候倒记起来不能撒谎。”
钱朵嘴硬:“那不一样!”
“哦?”墨宸挑高音调。
“他们是我族人,我确实想借着这次灾情,扩大自己买卖,确实有乘人之危的嫌疑。”钱朵小声说。
墨宸抬手打断钱朵解释:“别给自己找借口,我也不想听你跟族人之间的爱恨纠葛,蠢就是蠢!”
“她骂你,你不打回去,难道就任人拿你声誉作伐,一个失德之人又怎么能帮我打理财务?”
“借我名头,不管真假,都不能优柔寡断,摒弃初心。”
钱朵又愣住,抬起头:“公子,摒弃初心是用在这里的吗?”
墨宸:“……”
在他面前,倒是伶牙俐齿起来。
墨宸终于抬起眼皮看向钱朵,却是一怔。
钱朵脸上挂着晶莹泪珠,一双眼睛红的像桃子,此刻一脸茫然的定定望着他。
墨宸目光闪了闪,最后落在钱朵耳边散落的一缕发黄发叉的头发上,眉头又皱起来。
他认识的女孩子,头发个个高耸入云、乌黑浓密,每天想着办法的保养。
不知怎得,他突然就想起自己从家里偷跑出来,一路躲闪颠簸的苦日子。
跟钱朵几年的境遇一比,似乎那也算不上苦。
训斥钱朵的那些话,突然就说不出口。
墨宸沉默一下,别过眼睛,冷冷说:“你必须记住!既然借了我的名,办砸事丢的就是我的脸面。”
“别人骂你就是骂我,你丢不丢人无所谓,千万别坏我的名号。”
57、新衣裳
话虽凶,钱朵却觉出一股暖洋洋的气流,顶的她眼睛又湿润了。
她见墨宸并没有看自己,忙抬手抹下眼睛:“公子,以前我做错事,外公也像你一样骂我。”
“可我听的出来,骂的话里句句都是维护。”
“之前觉着你不近人情,没想到公子跟我外公一样好。”
“我没王相那么老。”墨宸嘴角勾了勾,从桌子底下掏出食盒,朝钱朵方向推过去:“拿去,瘦骨伶仃,走出去丢尽我的脸。”
钱朵抽抽鼻子,闻到了腌菜的味道。
她接过食盒,掀开看一眼,果然是之前在许娘子面前夸过的点心和腌菜。
腌菜给了,但是点心许娘子却说公子还不够吃,没给。
果然有什么主子有什么仆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钱朵更感动了,对着墨宸莞尔一笑:“您帮我谢谢许娘子。”
墨宸嘴角一滞,不耐烦挥手:“下去!”
“哦!”钱朵忙报上食盒跳下车。
“等一下!”墨宸挑开车帘,重新叫住钱朵。
钱朵抱着食盒转身,湿漉漉的双眸定定望着墨宸:“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墨宸挑窗帘的手一顿,随后扔出一样物件:“穿上!”
钱朵只觉着眼前一闪,有东西飞进自己怀里。
仔细一瞧,却是一双精致的鹿皮小靴。
钱朵在心里估了估价,最便宜的一双鹿皮靴子也要二两银,她不敢穿:“公子,靴子太贵了,我怕给您弄脏了。”
“不要的!”墨宸敲敲车壁:“东成,走。”
张东成跳上车把,掉转马头。
车内又传出声音:“明天一早来,有事!”
“唉!”钱朵答应一声,等车子没影了,重新底下头看手中靴子。
知道墨宸爱干净,但是靴子上面明明没有什么灰尘,估计只穿了一次。
“二两银呢,说不要就不要,真是败家子。”钱朵嘀咕着将鞋穿上,有点大,但是很暖和。
她冲着马车消失方向笑了笑:“败家子看着跟人欠他二百钱一样,但是人挺好的。”
只是欠了他人情,看来以后得加倍挣钱还了。
哎,人生艰难。
一夜无话。
第二天公鸡刚叫了头遍,钱朵便起来,将昨天刷好烘干的鹿皮小靴小心包好,又挑了一身干净衣裳,然后开门,却发现外面站了几位村民。
全是昨天没来得及打借条画押的。
其中一个说:“钱朵,昨天菜种被墨家管事拿走了,你看还能要回来吗?”
“对呀钱朵,我家还没菜种呢。”另一个也说。
“哈哈。”钱朵干笑两声:“昨天公子真的很生气,不过我可以帮你们去问。”
菜种还是得给,要不来年咋收菜?
她不知道墨宸找自己合适,也许是继续那天没谈完的蔬菜大亨计划。
事关赚钱,钱朵不敢耽误时间,三言两语打发了村民,并没有松口给个准信。
大家生怕没有菜种,免不了又怨恨宋婶一回。
…………
墨宸早起练了一套拳法,出了一身汗,等洗完澡换了衣裳出来,早饭已经摆到桌上。
简单的稀饭和腌菜,还有一笼热气腾腾的菜包子。
墨宸拿起筷子先夹了包子,尝一口,皱眉:“这不是许娘子手艺。”
一边伺候的张东成惊讶:“公子厉害,一入口就发觉了。”
墨宸侧目:“也不是你的手艺。”
“呵呵。”张东成干笑两声:“那是当然,小的那手艺您又不是没尝过。”
面食跟死面疙瘩一样,咸汤要么齁死人,要么没味道,炒个菜都黑不溜秋。
害的公子一路上,又饿又冷,受尽苦头,几次后悔怎么挑了他跟在身边。
张东成竖起大拇指说:“是钱姑娘。”
“她天不亮就来了,见许娘子告假,我做的面食没发,主动蒸了两笼菜包子。”
“别说,小姑娘做的饭味道真是,公子您赶紧趁热吃。”
墨宸面无表情,低头又轻轻咬一口包子。
张东成探头:“公子,如何?”
墨宸没搭理他,慢条斯理将饭用完,才放下筷子,让张东成收拾了:“我去睡一会儿,等人都到了再叫我。”
张东成一愣,朝外指一指:“公子,你不见见钱姑娘?”
墨宸轻轻皱眉:“你指使我?”
“不敢不敢。”张东成忙低头收拾饭桌。
待到巳时三刻,墨宸终于来到书房。
书房两列座位上已经坐着几位上年纪的男子,庄稼汉打扮,却比一般庄稼汉更有威严。
他们是云岗镇几个种菜大庄的里正。
墨宸一出来,几位里正立刻起身行礼。
他点点头,撩起袍子落座之后,抬手让人也坐下,顺手端起茶盏浮了浮,眼角瞥了下门口的钱朵。
来的都是德高望重的里正,钱朵直觉坐在靠门口的座位,同他们互相招呼之后,知道墨宸邀他们来也是为了赊账菜种一事。
看来那天她提议的蔬菜伟业,墨宸听进去了。
钱朵似乎看到大把的银子从天而降,心里高兴,抬头目光璀璨的望向墨宸。
墨宸今天又换了一身新衣,雪白的袍子上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与头上羊脂玉簪交相辉映,衬得他犹如误落尘间的谪仙一般。
墨宸垂着眼睑,嘴角隐约一勾,抿口香茶,缓缓说道:“张管事告诉你们了吧?”
“是的。”侯楼村里正起立:“感谢墨公子鼎力相助,解决我们的困顿。”
其他几人也说:“对,墨公子真是好人呢。”
昨天夜里,他们就接到通知,说来云岗镇历练的墨家公子不忍看百姓受灾,特意从州府进了许多菜种,免费发给村民。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墨宸抬手示意他们安静:“菜种是专门培育的,比一般菜种出产量更高。”
底下坐着的钱朵抿嘴一笑,这套说辞,跟她在钱家沟说的一样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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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宸不知她突然笑什么,只装看不见,又说:“当然不是白给,若是你们愿意,就找张管事商议具体条件。”
他起身朝钱朵招招手:“钱管事,跟我来。”
“……”钱管事?
钱朵一脸茫然,在里正们惊讶目光里跟着墨宸穿过书房,进了另一间屋子。
屋子里立着一位裁缝,迎上去:“公子,现在给您量?”
墨宸一指钱朵:“给她量。”
裁缝问都不问,就冲钱朵说:“小姑娘,胳膊伸出来,我给你量体裁衣?”
“啊?不,我不做新衣服。”钱朵这才反应过来,是给自己做衣裳,忙摆手,还冲墨宸使眼色:“我没钱做衣裳。”
墨宸笑了笑:“我有。”
58、公子放心,我懂分寸
“公子,你的钱是你的钱,我穷。”钱朵将穷字说的正大光明,一点都不难为情:“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我柜子衣服还能穿好几年呢。”
她说什么也不做新衣服。
墨宸不急不缓说道:“你去照照镜子。”
“啊?”为什么照镜子?
“你身上衣服一共六块补丁,袖口明显短了一大截,洗的发白,要多寒酸多寒酸。”墨宸指一指钱朵身上衣:
“既然跟我合作,出去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代表墨家,你穿这么一身,想丢谁的脸?”
钱朵:“……”
说的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墨宸冲裁缝打个眼色,裁缝立刻上手帮钱朵量体裁衣。
钱朵无奈,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个,师傅,用一般布料就行,千万别整贵的。”
裁缝瞅墨宸眼色。
墨宸冷冷一笑:“想多了,就两身粗布衣裳。”
钱朵松口气,又听墨宸加了一句:“账挂在你的分红上。”
“必须的,必须的。”虽然有点心疼,但是想到马上就要有分红,钱朵还是很高兴。
裁缝很快量好尺寸,收拾好东西退出去,说是两天后就能将衣服做好送来。
钱朵将人送走,想一想,又折回房间。
墨宸立在窗边,垂着眼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钱朵小心翼翼凑过去,喊一声:“墨公子?”
墨宸凉凉回望她一眼,示意她有事说事。
“那个。”钱朵笑一笑:“刚才你说分红,分红什么时候能发?”
蔬菜已经运出去,据张管事说一到州府就销售一空,连王府都采购不少。
估摸着,销售的人已经带着银子返程,钱朵真希望给他们按上翅膀赶紧飞回来。
家里钱罐肯定不够用,回头再去街上搬几个回去。
家里实在放不下,不如兑换了交子,先寄点给外公用着。
钱朵越想越开心,忍不住咧嘴傻傻笑起来,突然脑门被弹了一下。
她捂住脑门,抬头瞪住墨宸:“干嘛?”
墨宸不想看她那副见钱眼开的傻模样,又懒得解释。
他挥手:“去看看张管事那边结束没有。”
“凭……”钱朵不想去,她跟墨宸是合作关系,又不是上下级。
然而墨宸冷冷瞥她一眼,吓得钱朵将后半段话咽了回去。
太骇人了。
所以觉着墨宸是个好人,完全是错觉。
算了算了,他是财主他最大,为了继续合作,少不得委屈一下自己。
钱朵揉一揉生疼的脑门,规规矩矩行个礼,退出去找张管事。
书房里早就空无一人,钱朵摸一摸黄花梨靠椅,又蹭一蹭地上红毯。
这一屋子家具,怎么也要百八十两银子吧,钱朵又狠狠摸一把,眼红极了。
她若是这么有钱,何必在这里看人脸色?
唉!
钱朵摇摇脑袋,还是少做白日梦,做人要现实。
她转身,想去外院找人,结果看到张管事从外面急匆匆进来。
“张管事!”
钱朵冲他招手,但是张管事面色凝重,对她的招呼充耳未闻,直接走进墨宸待的屋子。
钱朵愣了愣:“是不是出事了?”
屋里,张东成将一纸条递交给墨宸:“家里来的。”
墨宸起初不在意,顺手打开,只扫一眼,脸色当即大变。
张东成看着他眼色说:“公子莫急,是真是假说不定呢。”
纸条说是老夫人被墨宸不告而逃气病,但是他和公子却知道,是老夫人提议公子离开旋涡中心,找一处地方安静的休养生息,谋而后动。
怎么可能会被气病?
墨宸回过神,垂眸又看一眼纸条:“是我关心则乱。”
只是老夫人身边跟铁通一样,就连墨宸也轻易打听不来消息。
所以到底是老夫人真病,还是长兄故布疑云引他上钩,都不得而知。
“东成,你……代我回去看一眼,现在就去!”张东成是老夫人身边长大的,回去打探消息比那些精卫更方便确切。
张东成犹豫:“可是小的不在,谁服侍您?”
墨宸不自觉看向门外。
院里柿子树下,钱朵正无聊的踢着凸起的一块青砖。
有风吹过,残留枝头的落叶终于没有挺住飘落下来,摇摇摆摆恰好停在钱朵头顶。
钱朵伸手拂下,将落叶放在掌心戳了戳,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莞尔一笑,眼睛亮亮晶晶,被太阳晒的发红的脸颊和脖颈,嫣红透白,煞是好看。
墨宸只觉着心里某处缺了一块,空落落地有些迷茫。
张东成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点点头:“若是钱姑娘,我倒是放心。”
做饭好吃,脑子灵活,正是求着墨宅的时候,想必她不会偷奸耍滑。
他瞅一瞅墨宸神情,见对方收回目光,继续盯着纸条反复琢磨,知道这是默许了。
张东成来到院里,将让钱朵留下照顾墨宸的事一说。
钱朵直接愣住:“我?”
照顾墨宸两天?
那么大个人,比她还高,比她力气还大。
“对,就是你。许娘子两天后就回来了,那时候你就可以离开。”
张东成去得急,不容她反对,将家里钥匙往钱朵手里一塞,二话不说直奔外面。
“哎……”钱朵举着钥匙,叫都叫不应。
一天天,跟做梦一样。
打死她也想不到,今天会留在墨宅照顾人,还要两天一夜。
想一想晚上,她和墨宸孤男寡女……
不敢想不敢想,嘿嘿。
“我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墨宸走到了她身边。
钱朵将那串钥匙往腰上一挂,回首打量对方两眼,沉默一下,到底没说出“渴了自己倒茶喝”这种话。
她叹口气,问:“公子想喝什么茶?”
“随便。”墨宸慢慢走进书房,坐在案前捡起一本书看。
钱朵先去茶水房翻找茶叶,统共就一种茶,闻了闻挺香的。
她也不懂茶,拿起茶壶胡乱沏上,放进托盘就送去书房,并小心放在墨宸手边。
墨宸端起抿一口,微微皱眉,见钱朵垂着手立在一边,眼睛发光,滴溜溜在屋里摆设上打转。
“你怎么不问张管事为什么走那么着急?”墨宸侧头,这姑娘好像除了对赚钱感兴趣,对别的东西并不瞎打听。
钱朵正估算摆件价值呢,猛听见对方询问,下意识回答:“外公说了,交浅言深,君子之戒。”
“您放心,我与公子单纯商业合作,绝不会没分寸瞎打听您的私事。”
“交浅言深?”墨宸脸色突然阴沉,冲钱朵挥手:“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