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你可真难伺候
钱朵不知道墨宸脸色为什么突然变冷,她慢慢收了声,垂手而立。
墨宸久不出声,钱朵想了想从前怎么伺候钱老太的,然后试探道:“公子想吃什么,我去准备准备?”
“……随便。”墨宸眼睛放在书上,好似沉浸其中。
“……”随便?
随便是什么?
等人走了,墨宸从书里抬头,看到钱朵敲着脑袋,昂首阔步的背影,哪里有半点女孩子的模样。
…………
小宋庄。
跟朱氏吵了一顿狠架,脑门脖子被挠的一道道血痕的宋员外,怒气冲冲来到莲花台。
站在高高莲花台上,他掐着腰骂娘。
太恶心了。
竟然着了人的道,跟一个又黑又壮的老女人搞在一起。
让别人知道,岂不笑话他的品味。
偏家里母老虎还闹腾,挠得他没脸去见人。
这一切,都是钱状元那个闺女惹出的!
“那个钱……朵,是叫钱朵吧?人呢?”宋员外骂过之后,转头问底下人。
常跟着他的一位管事叫宋翔,也是那天收菜没收上来,目睹宋员外差点从莲花台摔下来的人。
他弓着腰答到:“一早去了墨宅,咱们的人都侯在路上,就等半道劫她来家。”
“墨宅?”宋员外愣了愣,问:“就是那个自称墨家子弟,来咱云岗镇历练的小子?”
“是!”
得到肯定回答,宋员外捋了捋稀薄的山羊小胡子,沉思着自言自语:“钱朵跟墨家勾|搭上啦?”
“可不嘛,钱朵有现银大量收菜,背后就是墨宅那位小公子撑腰。”宋翔将最近打听的消息,全告诉了宋员外。
事情变得有点棘手。
如果钱朵真有墨家人护着,凭小小宋员外还真得罪不了。
但是就这么算了,宋员外又不甘心。
他捻着小胡子,眉头皱成死疙瘩。
宋翔转转眼珠:“老爷,墨家发达三代人了,小的可从没见过有人回云岗镇来。”
“镇上那位自称墨家的公子,不知道真的假的。”
宋员外一听,眉头舒展一下又迅速紧紧皱起。
不确定他也不敢得罪,万一真的呢?
宋翔又说:“不如这样,小的派人去州府打听?”
宋员外眼睛一亮:“对,我三叔可是王府管事,墨家跟王府来往亲密,他肯定知道。”
他立刻催宋翔去办,恨不得立刻就得到结果。
宋翔临走前,又问:“那个钱朵,咱还派人劫道吗?”
“劫啊,怎么不劫?”宋员外说:“等她从墨家出来,你们半路将她给老子劫来。”
又不是去墨家抢的,到时候伪装成劫匪,谁也抓不住把柄,怕什么?
三番五次被一个小姑娘打脸,还是钱状元闺女。
宋员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然而左等右等,等到半夜,埋伏在路上的人都快冻僵,也没等到钱朵人影。
宋翔小跑回来跟宋员外汇报。
宋员外一听,不对劲:“她没从墨宅出来?”
“没有。”
“没有?”宋员外眯起眼睛:“这两人……真勾|搭上啦?”
“我看悬。”宋翔说:“要不钱朵一平时只做点小本买卖的人,怎么墨家公子一来,她就敢趁着天灾低收高卖,囤积居奇?”
这以前可都是宋员外干的事。
钱朵哪来的胆子?
宋员外很不高兴,在屋里来回挪步,半响才招手:“你还得继续盯着,钱朵一落单就立刻上手。”
至于墨宸到底要不要得罪,还得等州府那边来消息再议。
…………
钱朵在家里也干不少活,劈柴烧锅做饭洗衣服,一点都不轻松。
但是她从来没感觉像今天这么累。
她今天从茶房到书房,跑了三次。
茶具要用沸水烫洗一遍,冲茶时热水必须沿着茶壶缓缓注入,第一遍还不喝,要倒掉。
太浪费了,庄稼人哪那么多讲究,有茶叶沫喝都是感天动地。
还有泡茶时间必须严格控制,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不可。
钱朵没经验,前两次给泡坏了,不是生涩就是无味,直到第三次才得墨宸一句“凑合”。
太难伺候了,冲上茶叶直接喝不行吗,反正都是解渴。
只泡茶这一件,钱朵就觉着费劲,更别说墨宸还挑嘴。
炒个豆芽得把须须摘干净,洗吧洗吧不就得了。
茭白就吃个芯芯,那么多叶子难道全扔了,知不知道啥叫浪费?
气得钱朵全剁了给他煎了菜面糊糊,不一样吃的开心?
所以人不能惯着!
“公子,许娘子什么时候回来啊?”帮墨宸掌上灯,钱朵坐在对面拖着腮问道。
墨宸目光依旧放在书中,看都不看她一眼,但是钱朵的话,他却是听见了。
等翻过两页书,钱朵百无聊赖的想走,墨宸才慢悠悠开口:“怎么,想撂摊子?”
“……怎么会呢?”
钱朵心里想分红还没下来,可不能将你给得罪了,到时候翻脸不认账怎么办?
她干笑两声,语气里不自觉带着殷勤:“你看我笨手笨脚,泡个茶都不会,做饭也不符合您要求,还是要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墨宸挑起眉毛,侧头看向钱朵:“你擅长什么专业?”
“算账啊!”钱朵一挺胸脯:“我打小就在外公怀里拨拉算盘了。”
“哦。”墨宸淡淡应一声,又埋头看书。
钱朵等了一会儿,没见对方回应,也没说让她离开,只好干坐着。
蜡烛点的多,照的屋里犹如白昼,只是光晕也熏眼睛。
没多大会,钱朵偷偷转过脸,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墨宸正好看书看到一个间隙,抬起头休息眼睛。
见钱朵犯困,他沉默一下,说:“去休息吧。”
钱朵像得到大赦,眉笑颜开立刻起身告辞。
墨宸皱皱眉头:“陪我读书就那么不耐烦?”
啊?
钱朵一愣,想说是啊,干坐着当然无趣。
但是想一想都做了多半天好人了,不能最后因为秃噜嘴,好人白做。
她摆摆手:“没有啊,实在是我平时睡的早。”
墨宸点点头:“那你明早过来,我这有些账本需要人整理。”
钱朵眼睛一亮:“看账本估计费点功夫,为了节省时间,那其它的活我不用再做了吧?”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她真的伺候不了人。
墨宸斜睨她一眼:“那就做完活,再来看账本。”
钱朵越看墨宸越生气,还真当她小工,用起来理所当然。
她眼睛地滴溜溜一转,笑道:“那行吧,明天我早点起来将菜洗干净。”
“今天就太匆忙,茭白只用水冲了一遍,也不知道里面虫子洗干净没有。”
墨宸:“……”
60、不信治不了你
眼看着墨宸脸色变绿,钱朵心里舒畅多了。
她笑吟吟冲墨宸行礼:“公子也早点休息,我先走啦。”
说完蹦蹦跳跳离开,去了早就收拾出来的客房。
墨宸端起茶猛灌一口,可还是觉着有些作呕。
直到躺到床上,一闭眼睛脑子还是白菜芯里蠕动的大青虫。
等第二天他顶着乌青的眼圈见到钱朵时,难得一向面无表情的脸,多了咬牙切齿的表情。
钱朵视若无睹,笑嘻嘻捧上早餐。
墨宸垂首一瞧,一盘绿油油地饺子,个个鼓着肚子,倒是别致,他心里多少好受了点。
钱朵介绍:“公子,我用菠菜汁和的面,好看吗?”
“嗯。”墨宸拿起筷子夹一个。
钱朵看着他放进嘴里,笑:“我可是从一早就和面剁馅,可累死了,您赶紧尝尝,好吃吗?”
墨宸一口咬下去,汁多馅嫩。
钱朵瞥一眼细嚼慢咽的墨宸,笑容更深:“馅料我可是专门捡的白菜芯,您是不知道,挑出两条大青虫。”
墨宸脸色微变,进嘴的饺子一下吐出来。
钱朵故做惊讶:“怎么吐了,公子哪里不舒服?”
墨宸啪将筷子放下。
钱朵视若罔闻,拿起筷子坐在墨宸对面,夹起一只饺子塞嘴里,吃的那叫一个香。
边吃她还边说:“味道还可以啊,公子您赶紧趁热吃,别浪费。”
墨宸捏着筷子的手微微泛白。
他当然没有再动筷。
过了半响,见钱朵吃的打嗝,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银子扔过去:“这里有五两银子,你买些东西代我去许娘子家探病。”
钱朵揉着吃撑地肚子一愣:“买什么东西需要五两……银子?”
“随你,余下的都是你跑路费。”墨宸只想让人赶紧在眼前消失。
钱朵心里还没章程,手却迅速将银子接过去塞袖子里。
“那,我现在就去?”她指一指外面,眼角带着笑意起身。
墨宸不胜其扰地挥手让她走。
钱朵揣着巨款兴高采烈上了街,背着手先溜达一圈,好多店铺还没开门呢。
她想了想,铺子里卖得点心也不如许娘子做得好吃,不如送点实惠的,比如粮油菜肉瓜果之类。
于是她直接奔到粮铺和肉铺,结果发现贵的要死:“掌柜,前两天可不是这个价?”
“前两天还没下冰雹呢。”掌柜的挥手:“爱买不买,不买拉倒。”
钱朵跺脚:“你这是哄抬物价,朝廷要罚你的!”
“得嘞小姑娘。”掌柜一点都不怕:“你出门问问,谁家不涨价?”
“财主们都趁机吞并良田,我小本生意涨点价怎么了,你知道现在收粮多不容易吗?”
钱朵也知道因为冰雹,如今什么都贵,她还不能不买,只能忍气吞声掏钱。
除了蔬果没有,全坏在地里,其余的倒是齐全。
本该花二两银子的,一下去了四两,钱朵手里只剩了一两银,心疼的要命。
许娘子家就住在镇上,丈夫死的早,家里田地全被族人占去。
她带着独子搬到镇上,靠四处做工挣钱养家。
好在孩子长大后老实本分,在何财主家卖布的铺子做事,也能拿到一笔月银,大大缓解了许娘子养家的压力。
前几天许娘子还给钱朵唠叨,若不是家里臭小子有了看中的姑娘,她真想钱朵做儿媳妇。
钱朵拖着礼物一路问,七拐八拐终于找到许娘子家。
她抬手敲门,没一会许娘子从里面将门打开,见是钱朵,很惊讶:“钱姑娘,你怎么找来了?”
钱朵也很惊讶:“许娘子,才几天没见,你怎么憔悴成这样?”
许娘子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头发凌乱,一张脸蜡黄的没眼看。
许娘子叹着气将人让进来:“别提了,先进屋暖和暖和。”
钱朵将东西搬进屋:“这是墨公子让我买给您的,您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实在许娘子样子骇人。
许娘子闻言,眼圈一红,还没搭话,里间就有人咳个不停。
她顾不上钱朵,忙掀门帘进去,好一会里面消停了,才重新走出来,开始张罗着倒茶。
钱朵拦住她:“许娘子,你别忙这个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唉!”许娘子也是憋了一肚子委屈,拉着钱朵将事情讲了一遍。
原来她儿子阿福,去庄子上送布匹的时候,遇到一位姑娘。
两人看对了眼,定好了日子上门提亲。
许娘子就一个儿子,肯定是要热闹办。
她拼命了存钱,这也是之前压钱朵木菌价格那么厉害的缘故。
本是喜事一桩,谁知道前几天按照日子去提亲的时候,正遇到有人上门抢那位姑娘。
阿福上去阻拦,被一群人打的浑身是血,还是亲家拉了板车给送回来。
钱朵听后拍案而起:“朗朗乾坤,怎么还有人光天化日强抢民女?有王法没有?”
“你小声点。”许娘子指一指里间。
钱朵坐回远处,但是依旧愤愤不平。
许娘子叹口气:“对方靠山硬,何财主都不敢帮忙出头,咱平头百姓也只能忍气吞声。”
“谁啊?”云岗镇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
许娘子摇头:“小宋庄宋员外,人家亲三叔是王府里管事,抢人的就是他身边最得宠的宋翔宋管事。”
钱朵一听,跟宋员外有关系,当即也不吭声了。
云岗镇财主,隐隐都以宋员外马首是瞻,还不是看在对方有个王府做事的亲叔?
这是个硬茬,她一个小姑娘啃不动。
看着许娘子一筹莫展,钱朵想了想,轻声问道:“阿福被打得一身血,伤势肯定很重,你手里银子够吗?”
钱恒摔了一跤,至今都起不来床,花银子跟流水一样。
虽说是钱老太太宠着,但也说明看病花钱贵。
许娘子连儿子聘礼都使劲抠着挣,手里肯定不宽松。
果然许娘子说:“攒的聘礼,加上预支的月银,七七八八全砸进去了。”
钱朵双手藏在袖子里,将剩余的那一两银子捏了又捏。
再看看许娘子憔悴愁苦的脸,她最终还是一咬牙,将银子连着自己钱袋一同拍在桌子:“我就这些了,您先用着。”
“哎,我哪能用你的钱,你回来!”等许娘子回过神,钱朵已经没影了。
钱朵一路跑出胡同,叉着腰喘气。
不跑不行啊,不跑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拿回钱袋。
正喘气呢,钱朵发现眼前地面突然多了几条人影。
61、兄弟,他们欺侮人(加更)
钱朵慢慢抬起头,看到几个家丁装扮的人将自己围住。
她上下打量一番,目光最后落在对方袖口的花纹上,心里已经知道对方是冲自己来的。
钱朵侧头闭了闭眼睛,暗叹自己可真是倒霉。
但是不能慌。
她直起腰,朝对方抱拳:“几位小哥,对不起,我挡了你们的路。”
说着,钱朵就朝一边侧身,装作若无其事要从几个人空隙里走过去。
为首的宋翔一把拽住她胳膊:“哪去,拦的就是你!”
“呵呵。”钱朵干笑两声:“我于各位素不相识,怕是你们认错人了,告辞告辞。”
宋翔冷笑:“装呢!你是不是叫钱朵?”
“钱朵?你们原来找钱朵啊?刚才她就走了。”
钱朵装傻充愣,用力将自己胳膊从宋翔手里拽出来,给他们随便指了个方向。
宋翔眯起眼睛:“当我傻子呢?你是老实跟我们走,还是让我们绑起来?”
“……”看来对方功课做的很足,知道她长啥样。
钱朵余光四下一瞥,唯一的缺口方向还是个死胡同,她被憋死牛了。
硬碰硬,她细胳膊细腿,也打不过,只能智取。
“兄弟,有事说事,动粗不好。”钱朵满脸堆笑,心里却想着怎么脱身才好。
宋翔这一段时间调查过钱朵,知道钱朵滑不溜秋。
老四房全家都挤兑她,却从来没人得到过好处,不是当时就被怼的没话,便是过两天碰到倒霉事。
说什么出生的时候祥云当空,喜鹊满院,宋翔更是不信的。
若真有神仙下凡一事,怎么他跟着宋员外做那么多坏事,从来没有得到过惩罚,还越过越好?
肯定是钱朵狡猾!
他不跟对方废话,冲手下打个手势,众人立刻伸手抓人。
“哎,你们怎么不按套路来?”钱朵急了,好歹多说两句话,让她想出逃跑的法子。
当反派只动手,不哔哔,那形势大大的危险。
许娘子住的偏僻,这里距离热闹的大街隔着两条小巷,钱朵叫破喉咙也没用。
挣扎中,她袖子被他们被扯裂,薄薄的棉絮全露了出来。
完犊子!
钱朵抓住机会,照着宋翔眼睛就是一拳,结果她下盘不稳,被对方推了一把,直接扑倒在地,吃了满嘴的泥沙。
她啐一口,急中生智,直接抓起一把泥沙,照着扑来的众人就撒过去。
“哎呦!”
宋翔和家丁们被迷住眼睛,挥舞着手臂将泥沙扇开。
钱朵趁机往外跑,边跑边喊:“着火啦!”
外面的人一听,纷纷围过来,无形中帮钱朵又拦了荣翔等人一波。
人在逃生的时候,爆发力特别强,钱朵平时脚程本就快,现在更是像飞奔的兔子,终于成功跑到人多的大街上。
这下安全了吧?
钱朵喘口气回头,我嘞个天,属狗的吧,宋翔等人驱散了看热闹的人群,又追上来了!
大街离墨宅有段距离,再看街上的人见是宋翔,别说帮忙,躲都来不及。
如果没帮手,钱朵结局估计就一个字:死!
她心里着急,边逃边四处扫视。
天灵灵地灵灵,给本姑娘来个帮手啊。
也是她有福,果然发现前面有个背影特别熟悉。
管他是谁,只要是熟人,就算有了帮手。
“喂!”
她朝着人就扑过去,哪知道对方背后像长了眼睛,身体微微一侧,钱朵直接撞到人家烧饼摊上,双手正好按在烧的火红的吊炉壁上,疼得她呲牙咧嘴。
这么一耽误,宋翔追到了跟前:“跑,你给老子继续跑啊,带走!”
眼看钱朵躲无可躲,要被人抓走,眼前突然出现一条胳膊,将她给拦到身后。
钱朵抬头,惊喜叫道:“墨公子!”
就说刚才看着眼熟,果然是他。
这会看到墨宸,钱朵完全忘了刚才对方躲闪让她撞上火炉,心里只有欢喜。
她激动地抓住墨宸胳膊,朝着宋翔一指,像小孩子告状:“兄弟,他们欺负人!”
墨宸目光落在钱朵脏兮兮的手上,眉头微皱,轻轻一动将胳膊抽了出来。
钱朵不想撒手,无意间却露出被撕破的棉袄。
墨宸眸子一暗:“他们撕的?”
“嗯。”钱朵慌忙点头,小鹿一般的眼睛说不尽的委屈。
墨宸用两根手指将钱朵破损处往一块捏了捏,尽量让棉絮少飞出来些。
宋翔并没有见过墨宸面貌,还以为是多管闲事的:“小子,睁大你的狗眼,这可是宋员外家事。”
墨宸懒得理他,朝人群中悄悄围过来的青年做个手势,拉起钱朵就走。
宋翔追出去两步,却被人拦住去路,怒道:“干嘛,你也瞎了狗眼?”
随后,钱朵就听到一阵拳打脚踢以及宋翔的哀嚎,她想回头看看怎么回事。
墨宸一把摁住她脑袋,沉声说:“别瞎看,回家!”
钱朵被摁的动不得,只能冲着他笑:“还是有路见不平的人,对不对?”
墨宸面无表情,目视前方,专心走路。
钱朵挣一挣脖子:“墨公子,疼!”
墨宸默了默,终于良心发现,将手收了回去。
钱朵能够自由活动,没忍住好奇心,终究回首张望,却发现两人已经拐了弯,什么也瞧不见了。
她害怕人再追来,一刻不敢多停,紧紧跟在墨宸屁股后面。
到了家她还不放心,将大门上了三道栓才罢休。
“吓死本姑娘了,宋员外去死!”宋员外再霸道,也不敢擅自闯墨宅,钱朵拍拍小胸口,长松一口气。
再抬头,她发现墨宸已经走进内院,忙跟过去。
虽然有人路见不平拦住宋翔等人,说到底还是墨宸将她带回来。
这份情,她得领。
钱朵一直跟着墨宸进入房间,这才发现对方提着个食盒。
原来对方没吃早饭,饿得跑街上去买吃的。
她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忙殷勤跑过去接住食盒:“我来,我来。”
墨宸没有反对,将外套脱了,撩起袍子落座,等着对方递碗递筷。
“哎呀,悦来客栈的小炒,公子真是有品味。”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钱朵手脚麻利将菜摆上,又冲出去泡了壶茶端过来:
“墨公子,这一壶我严格按照您教的方法泡的,您尝一尝?”
墨宸眼睛盯着钱朵的手,上面还划破了一层皮。
钱朵以为他洁癖又犯了,忙伸出双手晃了晃:“我刚洗过了,绝对干净。”
墨宸叹口气:“别晃了,你头发上都是灰,袖子上也是。”
62、傲娇墨公子
钱朵讪讪收回双手。
对方还真是人设不倒,依旧是那个难伺候的墨公子。
“还有,谁是你兄弟?”墨宸又慢悠悠来一句。
钱朵一愣,随后想起刚才情急之下,她抓着对方隔壁喊“兄弟,他们欺侮人!”
她干笑两声,解释说:“那不是着急,看见你亲切吗?”
墨宸垂下眼脸,与隐蔽出勾了勾嘴角,随后依旧绷着脸说:“那我也不是你兄弟。”
“是是是,您不是我兄弟,您是堂堂墨公子。”我也没你这么难缠的兄弟啊。
钱朵心里一丢丢感激之情,就这么给磨平了。
墨宸侧头又上下扫她几眼,然后起身走进内室,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雅致的瓷瓶。
钱朵正想着瓷瓶里是什么,手里就被塞了东西。
墨宸说:“去洗头,换衣裳!”
“洗头行,可衣裳我没带换洗的呀。”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会留下伺候人,钱朵握着瓷瓶有点懵。
墨宸将她推出房间:“新衣服已经送来,就在你屋里。”
“赶紧走,别影响我吃饭!”
说完砰一声将门关上。
钱朵在门外愣了愣,瞪着紧闭的房门:“嗨!”
这时候都不知道该感谢,还是生气,反正憋得她无槽可吐。
她拨拉一下头发,果然落下一层泥沙,赶紧嫌弃的扇了扇手。
然后钱朵又拔开瓷瓶的盖闻一闻,香香的,估计是头油。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墨宸一个大男人活的都比她精致。
钱朵摇头叹气回到房间,新衣服果然已经摆在桌上,果然是两身,一件鹅黄一件粉,上前一瞧,连贴身小衣都备的整整齐齐。
她脸上红了红,目光却从新衣裳上挪不开。
虽然她嘴里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可哪个小姑娘能扛得住新衣服。
她想摸,又怕弄脏,赶紧去烧水洗头冲澡换上衣裳,果然合身舒服。
钱朵很多年没穿过新衣裳,高兴地在屋里转了两圈,然后又拿起瓷瓶,往手心倒了几滴头油。
墨宸那边估计已经等的不耐烦,过来敲门:“钱姑娘,好了没有。”
“哦哦哦,来了。”钱朵头发上的水还没擦干,匆匆忙忙摸上头油跑来开门。
她挑了那件鹅黄色的衣裙穿上,衬着刚出浴的小脸白里透红,唇红齿白。
头上滴落的水珠挂在脸上,钱朵用手随意一擦,然后瞪着水汪汪大眼睛冲墨宸莞尔一笑。
不知道为何,看她这副模样,墨宸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句“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来。
他别过眼睛,冷冷抛下一句:“赶紧过来帮我研磨”,便负手离开,脚步隐约有些凌乱。
钱朵跟过去,在其身后嘀嘀咕咕:“真是公子哥,没人伺候连字都不会写。”
墨宸耳目好,听的清清楚楚:“嘀咕什么,快点跟上。”
钱朵赶紧捂上嘴巴,随他进入书房。
说起研磨,钱朵小时候帮外公做过,上手没一会儿便做的极好。
墨宸见了,脸色终于缓和些,摊开纸张开始抄佛经。
钱朵伸头望一眼,好奇地问:“你怎么抄这个?”
“不行吗?”墨宸反问。
钱朵忙说:“在我印象里,都是女子抄佛经给家人祈福,你不是个男的嘛,而且也不像求神拜佛的人。”
“那我像什么人?”墨宸今天倒是愿意跟钱朵多说两句。
钱朵想了想,总不能说人是败家子,也不能说见死不救。
“……好人吧。”
好人才看不得她穿破衣裳,好人才帮她在族人面前解围,好人才会慧眼识珠与她合作。
这么一想,墨宸还真不坏,钱朵重重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墨宸听后却不太高兴,瞪她一眼,随后又往钱朵蹭破皮的手上一扫。
蹭破皮的手被水一泡,伤口处有些红,但是却无大碍,瞧着钱朵也没有很疼的模样。
他默了默,问:“你怎么在街上被人追,有仇家吗?”
提起这个钱朵就来气:“宋员外就不是个好人!”
“你刚来,估计不知道,他在云岗镇敢称第二臭,就没人敢称第一。”
钱朵将自己收菜怎么得罪了宋员外,然后李翠花和对方怎么勾搭的,一五一十给墨宸说了。
“我当时一瞧他们袖口绣的宋,就知道是那个老家伙派的人。”
“不就是嫌我收了几个村的蔬菜,害他没办法低价兼并人良田吗?”
“对了,许娘子儿子被人打伤也是他们家干的,还抢了她儿媳妇。”
墨宸听后,轻轻蹙眉。
初来咋到,张东成倒是收集了各位财主的信息,毕竟以后要与这些打交道。
但是墨宸本意不在这些人,倒是没有让打听的多详细。
留意到宋员外,也是因为钱朵那位三婶,他半夜将人从被窝里拖到山里。
再多,就没有了。
墨宸沉默一下,慢悠悠问道:“这么作恶多端之人,官府不管吗?”
钱朵愤愤不平:“谁敢告啊?”
“他亲三叔是咱安王府的管事,据说在长公子面前特别受宠信。”
“以前也有不长眼的去告,但是却被前县令按上一个诬告的罪名,打了个半死,从此再也没人跟那老家伙对着干。”
“听说那位长公子如今继承了爵位,宋员外估计更要横着走!”
“真是老天爷瞎眼,让这种人得意!”
钱朵说道激动处,一拳捶在书案上。
墨宸瞧着都心疼:“别打坏我桌子。”
钱朵忙收回手,悄悄揉了揉,眼睛偷瞄一下被自己打拳的地方,并没有破损。
她暗自松口气,这么一整块梨花木不好找,以她目前财力根本赔不起。
墨宸看看她的手,从抽屉给摸出一瓶药膏扔过去:“擦擦!”
钱朵没想到墨宸心还挺细,想到之前心里还吐槽人家,怪不好意思、:“谢谢墨公子,虽然你成天臭着脸,跟人欠你二百钱一样,但我就是觉着你是好人。”
“……”
怎么就不爱听这丫头说话呢?
墨宸挥挥手:“墨够了,你出去吧。”
钱朵不走:“真的够吗?我再给你研多点。”
“出去!”
“好嘞。”
钱朵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又不高兴,但是对方好人,她不能让好人生气,所以脆脆答应一声,出门时还体贴地将门带上冲墨宸谄媚一笑。
等确定人离开,墨宸轻轻叹口长气,冲窗外招招手。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从外面滑了进来,跪在墨宸面前。
墨宸吩咐:“查查宋员外,底朝天那种。”
63、天要凉
“饭桶!”
宋员外知道人没抓回来,咣当一声将手里茶盏砸在地上。
碎瓷散在宋翔脚下,吓得他一个激灵扑在地上喊冤:
“老爷,不是小的们办事不可靠,实在是钱朵那臭丫头狡猾奸诈。”
“您看她将我打的,眼睛都肿了。”
宋员外仔细一瞧,以宋翔为首,个个鼻青脸肿,身上挂彩。
他更生气,走过去猛敲宋翔脑袋:“被一个姑娘打成猪头,你好意思说,你好意思说!”
宋翔不敢躲,疼地哇哇叫:“不是,也不是她一个人打。”
“路上碰到一伙人管闲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
宋员外气得指着宋翔等人说不话。
什么不平?什么相助?
他是坏人吗,办的是坏事吗?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这么用的吗?
宋员外捻着佛珠,阿弥陀佛半天才将气压下去,越想越不对。
他问:“云岗镇还有谁不认识你这张苦瓜脸,哪个不长眼的路见不……多管闲事?”
宋翔被这么一问,也愣住,歪着脑袋想半天。
云岗镇太小,十里八村他哪里没祸害过,他确定没见过那几个人。
“许是外乡的,所以不识相。”宋翔一激动,裂开嘴角的伤口,忙忍着痛捂上。
宋员外却踹他一脚:“屁!”
“云岗镇是什么交通要道,富裕大镇呢?”
“往常一年半个月不见有外人来,怎么你们今天就能碰上几个,还年轻体壮揍得你们遍体鳞伤?”
宋翔脑子卡壳:“那……那,那到底为什么呢?”
宋员外沉思一下:“刚才你们说,她撞上了墨家那位?”
当时宋翔没认出来,但是回来路上想起来了。
云岗镇除了墨宸,谁有那一身风光霁月的气度?
“没错,他还将人拽走了,那小手拉的,啧啧。”
“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口子呢。”
宋翔就看见墨宸拉着钱朵走,拉没拉手不知道,反正不妨碍他添油加栽赃陷害:
“说不定啊,那几个揍我们的,就是墨宸的人!”
墨宸成天宅在院子里,也不出来交际,别的财主下帖子他也不去。
院子里具体什么情况,宋翔不知道,也没打听过。
但是就像宋员外说的,怎么就好巧不巧,碰到了墨宸,他们就挨揍了呢?
宋翔抱住宋员外大腿:“老爷,这两个人勾|搭在一起,抢您买卖,坏您好事,还打您的人,还这口气不能咽。”
就是他不告黑状,宋员外也不能轻饶啊。
他的人被当街揍一顿,让云岗镇其他人怎么看?
如果不找回场子,都有样学样下黑手,宋员外在这里还混不混?
这口气肯定不能咽。
但是要怎么做,还得多等两天,等确定墨宸真实身份才行。
宋员外并没有等多久,眨眼三四天过去,他就去往州府询问三叔的信就有了回音。
拆开一瞧,他立刻喜形于色,让人赶紧将宋翔叫来。
“老爷。”宋翔脸上的伤还没消肿,涂抹着膏药像个胖茄子。
宋员外猛一看差点吓得从座位上摔下来,赶紧挥手:“站对面去,离我远点。”
宋翔乖乖站到三米之外,点头哈腰:“老爷,您使唤小的做什么?”
“三老太爷来信了。”宋员外扬起手中信件:“镇上那位,假的!”
宋翔一愣:“真的?”
“假的,墨家根本没有派子弟白手起家历练的规矩!”宋员外翻个白眼:“这下,看我不干翻他!”
宋翔忙垂首肃穆,洗耳恭听。
他就是个打手,听呵的,肚子里坏水肯定没有宋员外多。
果然宋员外没让人失望:“听说你抢来的那个女的,上吊死了?”
“是呢,晦气的很!”宋翔提起这茬就生气:“晚上没等我享用呢,一头撞死了,溅得我满墙血,只能重新粉刷,至今还不能住人。”
宋员外冷冷一笑:“你给那姑娘家点银子,将这事按姓墨的头上。”
“凭啥给银子,那……”本来宋翔不愿意,听完后半句,他小眼锃一下亮了,不禁竖起大拇指:“老爷,高,实在是高。”
栽赃陷害,他在行。
宋员外得意,摇头晃耳:“赈灾粮明天就要到了,跟车的除了一个老吏外,还有裴县令的小公子。”
宋翔当即明白,并将接下来的计划弥补详细:
“听说裴小公子年轻气盛,最是冲动,等到宴会上你当众揭发姓墨的草菅人命,裴小公子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到时候姓墨的被押送进县城吃官司,老爷您教训了竞争对手,还将钱朵收归囊中,简直是一箭双雕。”
这回非要对方知道马王爷到底几只眼!
宋员外捋着稀疏的山羊胡子,哈哈哈大笑两声之后,就催促宋翔赶紧着手去办此事。
…………
“宋员外这两年所有罪状,都在这里。”
“这是苦主名单,属下已经帮忙写好了诉状。”
“这是他打算针对您的计划。”
黑衣人将几份材料,分门别类放在墨宸案头。
墨宸刚拿起一份,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他冲黑衣人使个眼色,对方立刻从窗口跳出去。
钱朵正好端着一碗甜汤推门进来,眼尖地看到窗口有黑影一闪而过。
她指着窗外目瞪口呆:“有贼!”
“贼你个鬼!”墨宸起身将窗户关上。
钱朵腾出一只手揉一揉眼睛:“难道是我眼花?”
墨宸没有解释,重新落座,冷冷问:“你来干什么?”
“……不是你要喝甜汤?”
说好的照顾两天,结果许娘子儿子一直养不好,又续了假。
张东成也不回来。
钱朵答应过人的,不好意思违约,只能硬着头皮在墨宅待着。
转眼就是四五天过去。
偏墨宸不好伺候,总是折腾点花样。
这不,现在对方又添出个喝甜汤的喜好,说天干地燥,需要润嗓子。
一天天绷着脸,话也没两句,润什么嗓子?
钱朵将腹诽着将甜汤摆到墨宸手边,脸上对堆笑:“梨水里加了川贝,加了蜜,您尝尝。”
墨宸没有动,不着痕迹扫她两眼,想起最近两天对方几次暗示,冷笑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64、您多穿点
“……墨公子,您怎么能这样说呢。”钱朵不乐意了。
既然对方装糊涂,她今天非要挑明不可:“我若是正常在家,这么几天不知道挣了多少钱。”
“您看我照顾您几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不是适当给点补偿呢?”
她打量着墨宸眼色,试探着说:“要不就按正常出工,给你打个八折行不行?
墨宸捏起勺子,慢慢搅着甜汤,不急不缓说道:“钱姑娘,做人要知恩图报。”
“埃?”钱朵心里一突。
果然接下来,她就听到墨宸一点一点算起账:
“你在钱家沟被人为难,我解围的;”
“你身上穿的衣服,我垫付的;”
“你被人追杀,我带你回来的;”
“钱姑娘,你竟然还跟我斤斤计较,合适吗?”
钱朵脸臊的慌,感觉被墨宸一说,她挺不是个人。
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几两碎银。但偏偏这碎银几两,能解世间万种慌张。【1】
眼看要入冬,流放地苦寒,外公还不知道有没有棉衣穿。
做棉衣要钱,托镖局运送要钱,打关系送到外公手里更要花钱。
外公腿寒,她若是送的晚了,老人家哪里受的住?
所以在墨宅多待一天,都是煎熬。
钱朵尽力为自己争取利益:“墨公子,我知道欠了你大人情,可生意人向来一码归一码不是吗?”
“在您这耽误一天,我就少挣一天的钱,新衣裳的钱说好从分红里扣。”
“至于欠您的救命之恩,我眼下肯定还不上,不如先欠着,以后找机会还。”
“当然,您肯定不希望我有机会还的,墨公子吉星高照、洪福齐天,这辈子都用不着我救。”
钱朵说到后半段,感觉像诅咒人家,赶紧又圆过来。
墨宸冷笑:“所以,你打算赖账?”
“哎,不是那个意思……”怎么跟墨宸谈话这么费劲呢,平常卖个东西都没这般难过。
钱朵暗自跺脚,谈道理不行,只能装可怜了,往常遇到讨价还价的顽固顾客,这一招还是挺管用的。
她尽量让自己声音听上去很可怜:“谁都活的不容易,请您理解一个穷苦少女拼命挣扎要活下去的心。”
“墨公子,我工钱也不贵,可能就是您一壶茶钱。”
“而且当时在里正们面前,您不是唤了我钱管事吗?”
“在您心里肯定拿我当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你肯定干不出克扣张管事工钱的事……吧?”
钱朵有些不确定,甚至恨自己情急之下胡言乱语,怎么就上杆子当人家小弟?
算了算了,这会儿脑子有点乱,先将工钱争取到手再说其它。
她小心翼翼窥视墨宸脸色。
“哦。”墨宸已经将甜汤喝完,顺手搁在钱朵还拖着的托盘上:
“既然你承认是我管事,那就结算工钱吧。”
钱朵大喜过望:“谢谢墨公子,墨公子真是高义薄云、乐施好善、设身处地……”
眼见着她胡言乱语,墨宸抬手:“出去吧。”
“好嘞!”
钱朵眉飞色舞,不但将空碗带走,还将空茶壶也一道带上:“我再给您砌壶茶。”
“不用,将门带上。”
“没问题。”
“顺便说一声,既然已经是墨宅管事,分红一事就不要再提。”
“……”
…………
搬了石头砸自己脚,钱朵气得一天没进内院。
到饭点,她就将敲敲门,然后往窗台一放,转身就走。
钱朵背对着大门,坐在台阶上,手里握着一把小石子往一颗树上砸。
砸一次,她懊悔一次:“你说你提什么管事?”
“不过看他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应该管事的月银也大方吧?”
“哎呦,钱朵啊钱朵,你想什么呢,一点月银也看在眼里?”
“做人小弟,诸事不便,就算存够钱,想离开这里也会受制于人。”
她终究是要离开青州,去沧州与外公一家团聚。
手里一把小石子还没砸完,背后大门就被人扣响。
钱朵身体一僵。
她在墨宅待了足有五天,就没见墨宸与人来往过,家里安静的不像一个富商该有的模样。
莫不是宋员外领着人找上门?
她起身立在台阶上,望着内院方向,五官皱成一团,为难的不行。
墨宸与她不过泛泛之交,若真是宋员外执意要人,他怕是要为难的。
“笃笃笃——有人在家吗?”敲门声愈发的大。
钱朵叹口气,到底有救命之恩,钱朵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人恩怨连累了人家。
一人做事一人当,她从七岁起就生活在云岗镇,还能想不到办法逃跑不成?
钱朵跺跺脚,大不了主动跟着走。
她去开门,刚开一条缝就发现外面不是宋员外,松口气的同时也好奇打量对方。
对方是为中年人,身着衙门公服,见到是姑娘开门,愣了愣。
钱朵不知道公门的人来做什么,心里忐忑,不敢开门,只从门缝里探出头:“官爷,何事?”
来人将手中请帖递过去:“我家小公子代表县令来赈灾,今晚请镇上所有乡绅过驿馆一叙。”
原来是送请帖的。
钱朵这才打开门,双手将请帖接过去:“我这就进去回禀,官爷先进来喝杯茶。”
“不用,我还有公务在身,告辞。”对方摆摆手便离开。
钱朵见怪不怪,人家公门中人,能上门来送请帖已经是看得起。
她将大门重新关严,托着请帖发了会呆,最后还是朝书房走去。
闹别扭是闹别扭,还能甩手不干正事咋滴?
钱朵到了书房门口,揉揉脸颊,让自己看上去很严肃,这才敲敲门。
得到允许她才推门进去,绷着脸将请帖放在墨宸手边:“公门送来的请帖,说是县令家公子来了,请客呢。”
墨宸挑挑眉毛,用手中的笔将请帖扒拉开细细看了两眼,忽的勾起嘴角,笑容像清泉的波纹,从他嘴角荡漾开来。
虽只是一瞬,钱朵却瞧得直了眼睛:“你笑起来,真好看。”
墨宸白了钱朵一眼,重新绷起脸,幽幽看着请帖,意有所指:“天凉了。”
钱朵没听懂,裹紧小棉袄顺嘴一接:“那可不,出门你可得多穿点。”
PS:【1】是网上看到的一句话,挺有感触,我也不知道最开始的出处,特此注释。
65.我等你回来
从半夜开始,窗外就是狂风呼啸,钱朵半夜冻醒,又跑去柜子加了一床被子才睡下。
等第二天一早打开房门,北风裹着片落叶吹进来,她脸上顿时像被针扎了一样。
水缸里的水也结上厚厚的冰,怎么砸也砸不动,钱朵只能各处去寻榔头。
“寒冬腊月,也不知道赈灾粮能给多少。”想想外面的物价,今年怕是不好过喽。
她搓搓手,呼口气,终于用榔头敲出个冰窟窿舀了水。
生火,烧水,做饭,揣着包子跑进墨宸房间,一气呵成。
墨宸并不在房间,屋里却烧着碳,暖和极了。
钱朵靠着碳火烤烤手,等身上有些暖意,才慢悠悠从怀里往外掏包子。
刚掏到一半,耍完一套拳的墨宸走进来,看到钱朵动作神情一愣。
钱朵手一顿,不知道该塞回去还是继续往外掏,挺尴尬。
想了想,她还是掏出来,从油纸包里掏出包子摆进碟子里:“怕凉,呵呵。”
墨宸扫一眼包子,又扫一眼钱朵胸,耳根一红,一言不发走进内室,砰将门关上。
钱朵将衣服整理齐整,嘀咕道:“又怎么了这是?嫌脏?”
那不用油纸包着吗,没必要洁癖成这样吧?
正想着,内室门又重新被打开,墨宸换了一身白色云翔符蝠纹出来,腰间压着一枚羊脂玉佩,长身玉立。
钱朵暗自摇头,一个男的天天闷家里,却一天三身衣服的换,也不知道骚情的什么劲。
“哎呦!”
心里正腹诽,一件大麾直接套到钱朵脑袋上。
她扯下来冲墨宸瞪眼。
墨宸已经落座夹起蒸包,看都不看她:“吃过饭将大麾熨平。”
“……”冲他天天练拳,打肯定是打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
钱朵深吸一口气,堆起笑容:“好的。”
“坐下一起吃。”估计因为钱朵态度好,墨宸语气变的温和。
钱朵摇摇头:“不吃了,咱中午不是去赴宴吗?空着肚子,宴会上吃。”
墨宸手一顿,嫌弃的看向钱朵:“你就这点出息?”
“怎么了?能给家里省一点是一点。”省着蒸包晚上吃,不浪费。
墨宸本来一肚子无奈,听到“家里”两个字,不知为何肚子里的气当即消了。
他微微叹口气,说:“你留家里。”
“啊?”
“我一个人去。”
“你出门……不得有个跟班?”钱朵说完,觉着自己姿态太低,那不是承认当人小弟了?
她忙换一种方式:“您可是墨家公子,云岗镇就找不出第二个比你有钱比你年轻比你长的好看的,你一个人出门,没个伺候的,咱是不是也太没排面?”
一想到宋员外肯定也去,那老家伙记仇小心眼,万一趁墨宸落单奚落他怎么办?
自己虽然帮不上什么,但是起码能帮忙骂回去。
输人不输阵!
墨宸今天倒是耐心,慢悠悠解释给钱朵听:“都是男人,你一个小姑娘跟着,不方便。”
“若是放你在外面,宋员外爪牙若是对你不利,你又当如何自处?”
“……”钱朵认真想了想,墨宸说的还真有道理。
人家在屋里吃席交际,她在外面受欺侮,若不让墨宸知道,自己吃亏;若是闯进去让墨宸知道,给人徒增烦恼。
不能帮忙,咱也不能添乱!
她当即从谏如流:“宋员外小肚鸡肠,席上肯定要为难你。”
“你小心些,我在家等你回来。”
墨宸目光一闪,不再说话,垂头轻轻咬一口包子。
热气腾腾,软嫩鲜香,美食当前,倒是让人不惧严寒、心情舒畅。
…………
云岗镇官驿简陋,宴会便设在悦来客栈二楼。
悦来客栈主人蔡老板亲自门口迎接,一会喊“何财主”,一会跑出去迎接“张大官人”,忙的不亦乐乎。
忙乱中,他眼角瞥见裴县令小公子慢慢从楼梯上下来,又赶紧迎过去:“裴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墨家公子还没有来吗?”裴乾看上去有点着急。
蔡老板愣了愣:“没呢,一会儿来了我立刻请上去。”
裴乾摆手:“不用,我在这里等着。”
蔡老板以及他身边的几位财主闻言,在裴乾身后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
看来不爱出门的那位墨公子,县令很重视啊。
等会儿,他们可得对人客气点。
墨宸算着时间来的,不早,也不晚。
裴乾等人并没有在外面冻太久,就看到远处不急不缓走来一人。
蔡老板瞅着裴乾眼色说:“看那长身玉立、光彩照人的模样,应该就是墨公子。”
裴乾手盖罩在眼睛上,伸着脖子仔细看了之后,笑道:“正是墨公子。”
他小跑着迎上去,一点官家子弟的架子也没有。
被他握住手的墨宸,不卑不亢,不喜不怒,自幼一种浑然天成的矜贵气质。
这种气度,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养成。
候在门口的云岗镇财主们,对墨宸的态度更加慎重,热情地拥着两人进了客栈。
墨宸是带着目的来交际,自然不会得罪人,他与众人一一过了招呼,才慢悠悠坐在裴乾右手边,一副彬彬有礼贵公子模样,又引来一场赞叹。
他来了,裴乾这才扫一眼众人,问左手边的云岗镇首正:“张官人,镇上乡绅可来齐了?”
张大官人仔细点了一遍:“小宋庄宋员外还没来。”
提到这个人,桌上好多财主纷纷偷瞄墨宸。
墨宸当街带走钱朵,阻拦宋员外强抢民女的事儿,早就长上翅膀飞的各家各户都知道。
墨宸垂着眼睑,一副超然物外的神情,谁也吃不准两个人到底结没结梁子。
裴乾不知道其中内幕,皱眉:“难道还要我等他一个?上菜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笑声:“宋某来迟了,来迟了,裴小公子赎罪。”
胖得像皮球,眼睛小的瞪圆都是一条封的宋员外笑眯眯走进来,对着裴乾随意的抱一抱拳,然后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低头饮茶的墨宸身上。
他捋着稀拉山羊胡,嘿嘿一笑:“墨公子也来了?稀罕稀罕。”
“平常咱们下多少帖子也见不到你人影,今天倒是给面子。”
“看来美人在旁,让墨公子终于有了些人味。”
66、告状的老夫妻
宋员外的话实在混不吝,针对性又强,席间一度安静的尴尬。
倒是有人想说句俏皮话缓解一下气氛,但被身边人拽了拽袖子,到底没开口。
大家都还记着之前那个被前县令盖上污蔑之罪的人,谁也不晓得这一届县令跟宋员外又是什么交情。
墨公子是墨家人,宋员外亲叔是王府管事,人家墨家和王府走动可是一向密切。
别搞不清状况乱说话,最后两边得罪。
席间安静,宋员外更得意,看来大家都识相,没人敢帮墨宸说话。
他昂起下巴,眼睛从上到下看墨宸怎么应对,心里已经想了一肚子的话应对。
然而墨宸风轻云淡,浮着茶对裴乾说道:“这茶不错。”
“哈哈哈,这是我自带的,若是墨公子喜欢,宴会后我送你一包。”裴乾爽朗一笑。
能做到财主乡绅的,哪一个笨?
大家立刻明白了裴乾和墨宸的态度,也纷纷加入话题。
这个说茶香,那个说茶好。
就着这个话题,众人热火朝天聊起来,竟是没有人给宋员外一个多余眼神。
宋员外的脸憋成猪肝,碍于一会儿需要裴乾配合打压墨宸,他不能冲动。
宋员外径直找了处空位坐下后,两边一打量,位置有点靠后,想换已经来不及,心里又是一阵闷气,看墨宸更加不顺眼。
裴乾这边闲聊差不多,又饮了三杯酒,这才将转入正题:“云岗镇受灾,又赶上年关,父亲心急如焚,已经上了折子请求朝廷减免春税。”
席间一片歌功颂德,然后围绕着怎么赈灾又是一阵讨论。
裴乾仔细的听,他办今天这场局,本就是为此。
从前别处赈灾,发生过秩序混乱百姓抢粮的事情,更甚者发现踩踏事件,善事食了恶果。
云岗镇自古山清水秀好灾祸,赈灾并没有旧例可循。
每个地方情况不一样,若是完全照搬别处,裴县令怕发生骚乱,这才让裴乾慎重的宴请乡绅,寻求合作。
只是坐到乡绅的,都是人精,乍一听点子出的不少,真正能用到实际的却没有。
宋员外斜睨一下上首,轻蔑的撇嘴一笑,派个毛头小子来就想指使这些地头蛇干活?
是时候展现一下他在云岗镇的超然地位了。
宋员外大声咳嗽两声,席间谈话声音果然渐渐变小。
他满意的点点头,到底还是自己地盘上,没有人不长眼色。
“说起赈灾,物资倒是不缺。”宋员外高声说道:“秋税之后,百姓手里还有余粮,冰雹下不下还真没什么影响。”
“最受影响的是那几个种菜的大庄,不过墨公子不是提前囤积了蔬菜,给了钱吗?”
裴乾来知道墨宸在冰雹前收了许多蔬菜并成功运卖出去,闻言下意识看向墨宸。
墨宸眼皮都没抬,漫不经心的浮着手中的茶,对宋员外的针对充耳不闻,很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态度。
有人说,对敌人最大的轻蔑就是无视。
宋员外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心里愤怒更加强烈。
一个冒名的人也配在云岗镇跟他叫板,不拍死墨宸,他就不是镇上第一财主。
他顿了顿,继续说:“天灾可控,人灾才是最严重的。”
“如今云岗镇蔬菜被抢空,导致物价飞涨人心浮动,这时候开仓放粮,难保不出现哄抢现象。”
当即有人小声嘀咕一声:“那该怎么办?”
还有捧哏的。
宋员外扬起眉毛,面有得色:“所以放粮的事情可以缓一缓,总归百姓家里还有吃的,死不了人。”
“当务之急,是要斩断某些人的黑爪,振奋民心,安抚民意。”
裴乾皱一皱眉:“这位……宋员外是吧?赈灾就赈灾,你扯那么远干什么?”
他又不是官,是来发粮食,不是来断案的。
宋员外一来就对墨宸不友好,现在话里话外,是要办墨宸的罪?
财主们一看形势不对,纷纷劝道:“得嘞,宋员外,咱今天宴会主题是赈灾,就说赈灾的事,别扯别的。”
“就是呢,还有比咱云岗镇更平和的地方吗?”
“裴公子,您继续安排赈灾的事情,我们保证高度配合。”
宋员外身边的财主也压低声音提醒他:“你可给新县令留个好印象,再说那位是墨家来的。”
“呵!”宋员外冷笑一声。
他不需要给县令留好印象,回头用亲叔叔一压,对方还得给他卑躬屈膝呢。
至于墨宸,在众人面前将真的墨家公子压下去,那才叫本事。
所以对方身份真假,今天他绝口不提。
等逼着裴乾接了诉状,将案子递交到县里,到时候县令仔细一查,墨宸身份是假的,害他白白让儿子浪费感情,估计惩办起来更严厉。
这点心理,宋员外还是能拿捏住的。
他朝门口瞥一眼,外面宋翔点点头,表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宋员外站起身朝裴乾随意作揖,义正言辞:“裴小公子,各位,不管你们怎么说,身为云岗镇乡绅领头羊,宋某有责任有义务守护镇上百姓。”
“今天我舍弃这把老脸,也要当众揭穿一个人的真面目。”
旁边的人拉都拉不住,宋员外直接朝外一招手:“将人带进来。”
宋翔一把将两位愁眉苦脸的老夫妇推了进来。
老夫妇衣衫褴褛,脸上褶子里都是泥,乍一见满屋贵人,吓得手足无措。
裴乾黑了脸:“宋员外,你到底意欲何为?”
宋员外一指老夫妇:“我来的路上遇到的两位老人家,正哭诉无门,闹着跳赵王河自杀。”
“两位老人家,可是灾情太重,活不下去?”裴小公子想岔开话题,温和得转向老夫妇:“不怕的,县里赈灾粮已经到了,不日就要下发。”
老夫妇不敢抬头,慌忙摆手,说话不成个:“不是,不是。”
宋员外冷笑:“裴小公子,我已经说了,老百姓不缺那口吃的,如今有人借着灾害起事,百姓申冤无门呢!”
污蔑的这么没有技术含量,墨宸没眼看,偷偷侧头叹口气。
裴乾心里直骂娘:奶奶个腿,老子就是来发个粮蹭蹭大腿,你半途整什么幺蛾子!
67、告得是你!
骂娘归骂娘,宋员外将事情摆到台上,裴乾身为裴县令代言人,没办法再装糊涂。
他紧张地瞟一眼墨宸,发现对方依旧慢条斯理饮茶,心里稍微稳了一稳。
当事人都没稳坐钓鱼台,他怕什么。
裴乾干咳一声,让屋里伺候的跑堂给两位老人家搬椅子。
两位老人缩在一角,浑身都成筛子,连连摆手。
宋员外手里捻着佛珠,冲门外宋翔打了个眼色。
宋翔一脚跨进屋,冲老人瞪眼,吓得对方“噗通”跪了下去。
宋翔催促:“抖什么,青天大老爷儿子在呢,有冤说冤,有诉状递诉状,赶紧的!”
老叟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叠好的一张纸举到头顶:“草、草……”
草半天,也说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宋翔急得不行,一把夺过诉状,绕了半个桌子塞到裴乾手里。
裴乾揣着诉状,气得不行:“宋员外,好家教!”
一个下人都敢对县官衙内无礼,强压着接诉状,宋员外还真是嚣张至极。
宋员外双手合十念声佛号:“阿弥陀佛,生而为人,慈悲为本。”
“我家下人唐突大人,是我教导不是,但民见官心里恐惧,他也是为了早点将诉状交到公子手上,还请见谅。”
嘴里说着见谅的话,态度可是神气的很。
所有人都好奇地盯着裴乾手里诉状,竖着耳朵听这场官司,却又忍着不表现出来,免得被记仇。
裴乾也见过父亲被上司为难,但做官之人讲究婉转,从没像宋员外手段这么粗暴跋扈的。
到底年纪轻,他不知道如何压这种场面,只能硬着头皮展开诉状,心里想着若对墨宸不利,等到了县里再寻回旋余地。
然而摊开后,他越看越惊讶,嘴巴不禁张了起来。
宋员外要在众人面前显摆,催促道:“裴小公子,别光自己看,大家也好奇上面说什么。”
众人:“……”谢谢您呢,真体贴。
裴乾没回应,还将诉状轻轻折了起来。
宋员外冷笑一声:“裴小公子,莫不是想徇私枉法?”
裴乾看他的目光有些怪异,让宋员外很不舒服,还要开口说话。
墨宸终于放下茶盏,抬起了眼皮:“宋员外,何必节外生枝?”
“呵。”宋员外转向墨宸:“墨公子眼睛不瞎啊,看的到宋某?”
这是报之前轻蔑他的仇呢。
然后他又说:“什么叫节外生枝,宋某不懂!”
墨宸慢条斯理整理整理自己广袖,悠悠说道:“本是赈灾的宴会,诉状不妨裴小公子带回去慢慢瞧。”
裴乾自觉抱大腿,唯他马首是瞻:“我也觉……”
宋员外拦住:“不行!既然是我们镇上百姓递的诉状,我们有权知道发生了什么。”
众人:“……”看这模样,突然不想知道了呢。
墨宸见他执意作死,眼睛冷冷清清扫了扫跪在地上的两位老人。
刚才还怕得不行的老人,突然就扑了过来:“大老爷,青天大老爷,我们冤呢!”
“说,赶紧说。”宋翔看着宋员外眼色,催促他们赶紧说。
老人泪如雨下:“我们老两口,一辈子就得了一个闺女,娇滴滴长大。”
“本想着招个好女婿,将来闺女幸福,我们老两口也有人养老。”
“哪知道,哪知道……”
老人伏在老伴身上,哭得说不成话。
宋翔见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急的要上去跺一脚。
宋员外及时止住他,和颜悦色对老人说:“裴县令家公子就当堂坐着,有什么冤屈只管说出来。”
“裴县令是清官,断不能容忍不法之辈在云岗镇肆虐。”
“就是裴县令不管,还有我们这些本地的乡绅,总会给你一个公道。”
“老头子,别哭了。”老妇人推一把老人,将泪擦干净,狠狠说道:
“既然咱有贵人帮助,能来到这间屋,闺女的冤屈就不能不伸!”
“大人,各位老爷,刚才我家老头子也说了,我们就一个养老的闺女。”
“眼瞅着长大了,要说婆家了,都定好了日子。”
“谁知道天降横祸,我那闺女出去河边洗个衣裳,就碰到了那天杀的好色之徒!”
“他调戏不成,便在第二天来家里将我闺女抢了去,还将我女婿打个半死!”
“可怜我那闺女刚烈,当天一头撞死在墙上。”
“我们老两口去收尸,都见不到我闺女最后一面,还被撵出来。”
“大人,各位老爷,你们看看我老头子的腿,就是那时候打折的!”
老妇人说道此处,掀起老头子的裤卷,里面果然是打折的骨头还没长好。
真是可怜。
老妇人又说:“不但将我闺女害死,还直接抢走我家五亩良田。”
“大人呢,此人不但侵占我家良田,趁着天灾四处低价兼并,巧取豪夺,我们没活路啊大人!”
宋员外眼角跳了跳,瞪一眼宋翔。
宋翔上前呵斥:“说什么兼并,说人命!”
怎么还扯上别的了,这可经不得推敲。
宋员外趁机擦擦眼角,将话题又引了回来:“可怜呢,人家唯一养老的闺女,到底是谁下这般狠手。”
“裴小公子,这事若是管不住会乱了民心,失了公信,你就先别提什么赈灾不赈灾了!”
裴乾沉着脸附和宋员外:“这种丧尽天良,草菅人命,必须以命抵命!”
宋员外点点头,竖起大拇指:“裴小公子高义,必须将行凶之人拿下,押解县衙大牢,从重责罚。”
“是的,兼并土地也是青州律法明确禁止,必须严查。”裴乾起身,展开诉状。
宋员外心里一突,强笑:“裴小公子,按着诉状来就行。”
他让人写的诉状,可没什么兼并土地。
裴乾展开诉状,朝外展示给众人:“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宋员外和手下强抢民女、霸占人|妻、逼人为奴、草菅人命、巧取豪夺,当真是十恶不赦!”
“只是没想到,两人竟然良心发现,众人面前自揭其丑,裴某真是佩服的很。”
宋员外见了,大惊失色,这不是他写的诉状!
惊慌之下,他一眼瞥到墨宸慵懒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望着自己,像一只逗耗子玩耍的猫。
68、宋员外下线
“是你!”
“是你陷害我!”
宋员外指着墨宸,慈眉善目的脸变得狰狞,恨不得冲上去咬下对方一块肉。
墨宸闻言一笑,不置可否。
“你你你……”宋员外气道失语,提起手中佛珠就砸过去。
裴乾怕伤到墨宸,挺身而出,佛珠“啪”砸在他的脑门上。
“裴公子!”众人大惊失色,纷纷围上去。
裴乾推开众人,指着宋员外怒斥:“你敢以下犯上?来人,拿下!”
当即有两个身着制服的官差冲进来,一人一个,扭住宋员外和宋翔胳膊。
宋员外挣扎:“放开我,你们可知道我三叔是谁!”
“我管你三叔是谁?”裴乾捂着脑门,怒火中烧。
好好来发粮刷好感,没想到遇到整幺蛾子的,你说气不气?
宋员外头硬得很,嘴里还继续嚷嚷。
墨宸烦不胜烦,起身挥一挥衣袖,掏出一卷东西递给裴乾。
裴乾愣了愣,伸手接过去,展开囫囵看了几眼。
都是宋员外最近几年的恶行,有人证有物证,详细的很。
他大喜过望,捏着资料来到宋员外面前:“瞅瞅,有这些证据,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宋员外瞪大了小眼去看,果然上面罗列的齐全,连他山里睡李翠花都按了一个霸占人|妻的罪名,当真呕的很。
他咬牙切齿:“墨宸,你阴我!”
“来而不往,非礼也。”墨宸悠悠说道。
裴乾拿着那卷资料使劲敲一敲宋员外脑袋:“死到临头,你还在威胁恐吓?”
“我知道你三叔干嘛的,不就是王府长公子身边一条老狗?”
“你怕还不知道,安王过世,朝廷册封新王的旨意迟迟不下,长公子最近都是夹着尾巴做人。”
“你让你三叔试一试,敢不敢这时候跟我们衙门对着干?”
“一封折子参死你!”
宋员外:“……”
老安王受宫变牵连被撵出京城,禁足青州,非召不得入京。
好在青州虽然贫瘠,却天高皇帝远,他又想办法迎娶了青州首富墨家嫡女。
安王府经过两代苦心经营,慢慢在青州站稳脚跟,暗里拥有不少势力。
然而明面上,依旧受朝廷官员监视,每年两封参奏的折子已经成了惯例。
宋员外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恶霸乡绅,往大了说就是安王府纵容家奴行凶。
宋员外也知道,平时自己打着王府名号狐假虎威,真挖掘起来,他就是一条蛆,随手捏死的那种。
裴乾一番话,直接当众抽走他所有底气,宋员外就像泄气的皮球,直接瘫在地上。
裴乾嘚瑟完,突然想墨宸的真实身份,忙咳咳两声掩饰尴尬。
为了弥补,他又说:“墨公子心有大义,不但灾情面前捐钱捐粮,还暗中收集证据,为云岗镇铲除一霸,拯救百姓与水火之中,当真是义薄云天、侠肝义胆,果然配得上义商二字!”
这番话将众人说懵了。
有眼力劲活的乡绅,直接开口问:“裴小公子,墨公子为云岗镇铲除一霸可以理解,捐钱捐粮又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我亲自来的目的。”裴乾眉飞色舞:“墨公子将售卖蔬菜瓜果的钱,购了粮食和物资捐到县衙。”
“我带来的这一批,有一半是墨公子捐赠,所以县里特意为其颁发义商牌匾,以示嘉奖!”
众人震惊,义商啊。
光这个名头,就能带来莫大的好处。
他们顿时调转方向,纷纷跟着裴乾对墨宸竖大拇指,赞美的话不要钱的往墨宸头上砸。
宋员外又气又惧,这是砸自己脚帮别人换了美名?
他不死心,嘶哑着嗓子说道:“他不是……”
“墨家人”三个字还没出口,墨宸就冲他微微一笑,右手不经意不经意拂过腰间流云百福玉佩之后。
宋员外猛地瞪大眼睛,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里衣被细细密密的冷汗全部打湿,再也不敢开口。
那玉佩他认识。
老安王当年为了迎娶墨家嫡女,将先帝御赐,曾经为自己挡过一剑,他最珍爱的流云百福玉佩做了聘礼。
这玉佩从此成了墨家权利象征,一代一代传给当家人。
当年宋员外去州府给三叔送礼,远远看见过墨家之主,腰间挂的就是这枚玉佩。
现在,它挂在墨宸腰间。
连玉佩上的划痕位置,都一模一样。
宋员外想说那是假的,都不成。
如今他既得罪了衙门,又冒犯了墨家。
全完了!
墨宸见对方一脸惊恐,隐隐勾起嘴角,眼神里尽是不屑。
“什么味儿?”离得近的财主,突然闻到一股奇怪味道,皱眉头捂住鼻子。
循着味道望去,却是宋员外和宋翔两人站的地方,多了两滩黄橙橙的液体。
这……
众人交换一个眼色,忍俊不禁。
没想到平时无礼嚣张的宋员外,竟然这么怂,这才哪到哪,就吓得尿了裤子。
若是上了大堂,用了刑,怕是他等不到秋后问斩就被吓死。
墨宸皱了皱眉头,掏出手帕掩住鼻子,并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裴乾见状,连忙招呼两个官差:“先押送到柴房,别污了地方。”
两位官差像拖死狗一样,将宋员外和宋翔拖了出去。
裴乾见墨宸一脸苍白,面色不虞,知道今天这顿饭怕是吃不成,心里恨死宋员外。
“墨公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小心翼翼问:“要不我们改天再议?”
墨宸不置可否。
裴乾当即说:“那我送您回去?”
“我带了车来!”当即有人自告奋勇贡献自家车辆。
另一个也说:“用我家的,我跟墨公子顺路。”
谁也不是想瞎子,全看出来连裴乾都望着墨宸眼色说话,就差直接问“公子,您大腿缺挂件吗?”
而且墨宸雷霆手段将宋员外压制的毫无反抗之力。
自己掂量掂量,他们谁有宋员外靠山硬?
没有!
所以更不敢得罪墨宸。
财主乡绅带头爬墙,默契地将云岗镇势力自动洗牌。
趁热打铁,这时候不上杆子抱紧大腿,难道等黄花菜都凉了?
抱,必须抱,还得紧紧抱!
众人簇拥着墨宸,这个激动的说公子来云岗镇是当地荣耀,那个紧张的喊云岗镇在墨宸带领下一定会发扬光大。
他们争先恐后,抢着做墨宸大腿挂件,以至于将裴乾挤出圈。
裴乾:“……”
69、争做腿部挂件
最后还是裴乾搬出自家老爹,才将墨宸护着走出客栈,拉上了自己马车。
车厢里,裴乾擦一把冷汗,他容易吗,快被那些财主乡绅给撕烂了。
“墨公子,您下次出来千万要带护院,那些人太疯狂。”
“这全墙头草,您千万别太相信了。”
“平时他们多奉承宋员外呢,结果对方一出事,连个帮腔求情的都没有。”
“不说宋员外没人缘吧,就凭这群乡绅翻脸爬墙速度,都不是好人!”
踩完云岗镇乡绅,裴乾又开始推销自己:“公子,这次发完赈灾粮,我就不回去了,留在您身边如何?”
墨宸一怔,淡淡瞟他一眼:“裴公子何必自甘堕落。”
裴乾是官家子弟,墨宸现在对外是一介布衣商人。
外人看来,确实属于自堕身份。
裴乾摆手:“等爹一退,我算哪门子官家子弟。”
“墨公子,咱明人不说暗话,我打小喜欢赚银子,就是没人带着总是赔本。”
“公子身边能人多,求公子将我留下出入左右,大小事也得见识见识。”
说完,裴乾从坐变跪,就要朝墨宸磕头拜码头。
墨宸一把将其架住:“裴公子别浪费精力。”
幸亏云岗镇小,谈话间马车就到了墨宅门口。
墨宸不等裴乾帮忙掀帘子,自己跳下马车,敲了敲大门。
“吱呀。”大门从里面打开,露出钱朵惊喜的脸:“公子您回来啦?”
“刚才隔着墙头,我听外面议论宋员外被法办了,真的吗?”
“您冷不冷,我准备了汤婆子,正守着大门等您回来。”
钱朵不等墨宸搭话,小嘴叭叭叭就是一套,还将热乎乎的汤婆子体贴塞进墨宸手里。
他一听宋员外被法办,就认定是墨宸出的手。
否则为啥不是昨天,不是明天,偏偏今天墨宸赴宴的时候呢。
想到墨宸临走时不让她出门,怕宋员外使诈,钱朵心里暖暖的,对墨宸伺候的那叫一个殷勤。
墨宸抬起眼皮,见她小脸冻得通红,看来真在外面守候许久,不觉缓和了表情,冲她点点头,揣着汤婆子走进家门。
钱朵忙去关门,差点撞到要跟进来的裴乾:“你谁啊?”
裴乾以为钱朵是小丫鬟,昂首挺胸:“我是你家公子客人。”
“公子,让他进吗?”墨宅轻易不来客人,钱朵第一时间问墨宸。
墨宸足下一顿,再次对裴乾说:“公子请回。”
不让进!
钱朵毫不留情将大门“砰”一声关上,并插上门栓。
她踩着小碎步跟在墨宸身后:“公子,那谁啊?”
打眼一瞅,就觉着碍事!
墨宸淡淡说:“裴县令家的,裴乾裴公子。”
“哦,啊?”她刚才给县令衙内吃了闭门羹?
夭寿哦。
会不会被穿小鞋?
钱朵愣住,揉一揉被小北风吹的发红的鼻子,颇有些惊慌失措。
墨宸侧头看一眼钱朵,将汤婆子顺手往她手里一塞:“听说我缺个看账的管事,他非要跟来。”
“哦。”
钱朵木木答应一声,等墨宸转进后院,才后知后觉。
县令衙内,求着做墨宅管事?
外面现在流行弃文从商?
不等钱朵想明白外面的世界,傍晚时分又有人找上门。
不过这次不是找墨宸,而是找钱朵的。
来者是悦来客栈的蔡老板。
蔡老板一向慈眉善目,今天尤其温和,对钱朵一阵嘘寒问暖。
钱朵总觉着哪里不对,小心翼翼问:“蔡老板,您找我何事?”
“是这样的。”蔡老板笑说:“今天在席上,我瞧着墨公子吃的不好,怕也是菜肴偏荤的原因。”
“其实我也发现了,平时大家爱吃肉,但是越是缺蔬菜瓜果的时候,嘴里油腻的就想吃点菜。”
“钱朵姑娘,知道您跟墨公子合作收菜,还有没有存货分我点?”
“……”找上门的买卖啊。
第一句提了墨公子,他吃不好,蔡老板才想起进购蔬菜?
事情没那么简单。
钱朵眼珠子滴溜溜转,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蔡老板,宋员外到底怎么被法办的?”
“您看公子不让我去,我好奇的不行不行的。”
蔡老板本就是借着钱朵巴结墨宸,哪里有不替人解疑答惑的道理。
再说这事明天早晚闹得人尽皆知,不如自己卖个好。
他将白天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讲给钱朵听。
钱朵听得目瞪口呆,感觉墨宸的形象在心里越来越高。
听蔡老板夸墨宸,自己心里蜜一样甜是怎么回事?
钱朵摇摇脑袋,意识到这帮财主乡绅,想通过自己打通与墨宸的联系之路。
她沉思一番,拍腿故意感叹:“我家公子这脾气啊,就是受不得委屈!”
蔡老板呵呵赔笑,看来钱朵跟墨宸合作的不错,你瞧这话里透着的亲切劲。
果然让他找对了路。
“钱朵姑娘,故事我也给你说了,你看蔬菜的事?”
钱朵笑道:“咱开门就是做买卖的,蔬菜的事您放心,不过这个价格嘛……”
蔡老板很上道:“我知道,如今买菜的多,卖菜的少,价格肯定贵,你说个价。”
“呵呵。”钱朵才不主动说价:“我这几天也没出去,不知道外面行情。”
“蔡老板,不如您说个价我听听。”
做买卖,讲究的就是推拉之术,看谁撑得住。
蔡老板没怎么跟钱朵打过交道,没想到对方还是只小狐狸。
菜价说低了,显着他不诚心,巴结不上墨宸;说高了,素菜又卖不上价,他心里觉着亏。
蔡老板裁思半天,在最近菜价上又多加两分利:“钱姑娘您看如何呢?”
“……蔡老板果然诚心。”钱朵当然知道外面什么行情,没想到蔡老板主动加价:
“您要几种,多少量,是只购这一次,还是长期合作?”
蔡老板说:“当然是长期。”
钱朵一拍手:“既然是长期,那我也不能亏你,给你打个九折,少赚一点,就当赚个主顾,合约书现在签?”
蔡老板:“……”
果然是墨宸选的人,忒精了,赚了他银子,还显出她大方。
钱朵送走蔡老板,美滋滋走进后院,却不料才进门,手中合约书就被人抽走。
墨宸扫一眼合约书,似笑非笑望着钱朵:“钱姑娘,挺会借势呀。”
70、好尴尬
钱朵想抢回合约书,但是个头没有墨宸高,动作没人家快,只好作罢。
她赔着笑脸说:“公子,我正要给您汇报这个好消息呢。”
“嗯。”墨宸捏着合约书,慢慢悠悠说:“是该给我汇报,说。”
“……刚才蔡老板订了一批菜,价格挺合适。”钱朵说:
“我想着,咱不如趁这个机会,将那两间门面改成蔬菜专卖行。”
“趁着众人对您的热乎劲,赶紧多拉几个主顾,将镇上蔬菜供应给抢下来。”
虽说预留下的蔬菜不多,紧够云岗镇所有财主一个月的量。
但手里不是有空间?
空间里有田有泉,现在播种,来得及。
钱朵想的挺美。
墨宸点点头:“做的不错。”
得到夸奖,钱朵更是像吃了蜜一样,笑得像朵朝阳花。
墨宸瞥她一眼,淡淡说:“钱管事辛苦了,这个单子多费心,我会适当嘉赏。”
“……埃?”单子被抢走了。
钱朵笑容渐渐冷却:“墨公子,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管事了?”
墨宸挑眉:“钱管事难道出尔反尔?”
“……”
钱朵一拍脑门,想起来了,之前为了讨要工钱,她自己将自己给绕了进去。
怎么在墨宸面前,脑子就全灌上水呢!
她不甘心放飞这么大单子:“墨公子,您看这样行吗,这回,咱还五五……四六,你四我……不对,我四你六!”
钱朵咬了咬舌头,差点又说秃噜嘴。
墨宸捏着合约,冷笑:“钱姑娘,我发现,你脸皮可真厚。”
“……”说话咋那么难听呢?
钱朵瞪了回去。
墨宸根本无视她的目光,悠悠说道:“借我的势、用我的名、我的地盘。”
“钱姑娘,在这场买卖中,你又付出了什么?”
“……收菜。”还没全收上来,钱朵突然没底气。
墨宸“哦”一声:“我若是出去喊一声,你说镇上那些人,会不会替我收菜?”
“……会!”
太会了!
从前顶着墨家公子头衔,就有好多财主上门求合作。
今天墨宸在云岗镇有如日中天,更是有人前仆后继争着讨好。
你看县令公子都想抱墨宸大腿。
钱朵深刻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和可取代性,低下了高昂的头,小声说:“但我不卖身。”
墨宸被憋得死死的,定定看着钱朵半天,才说:“……谁稀罕你的身?”
“……管事,不得卖身进来?”钱朵迟疑一下,小心翼翼问。
墨宸眯起眼睛:“钱姑娘,你是不是对墨宅管事有什么误解?”
钱朵一愣,抬起头,水灵灵大眼睛充满疑惑:“我看镇上乡绅的管事,都是自己家奴,墨宅难道不是?”
墨宸有点嫌弃她:“你见识就这么浅薄?”
好歹京城里混过。
“请墨公子解惑。”钱朵有个优点,就是不懂就问。
她确实见识浅薄,小时候跟在外公身边,一个女孩子再受宠,也接触不了外面太多人和事。
等回了云岗镇,更是疲于生存,哪里有人教导。
墨宸估计也想到这一点,叹口气:“教你也不是一时半会,不过你还不是墨家管事,我没必要给你解惑。”
“……”还一点一点上套?
我还不问了!
钱朵直起腰杆,狠狠瞪了墨宸一眼,从他旁边挤了出去。
墨宸笑见人恼了,默了默,扬声说:“墨家在外的管事和掌柜,签的是短契,只限事不限身。”
“管事分三个等级,实习管事一年试用期,月银六两;正式管事最低五年约,月银十二两加提成;高级管事最低十年约,给养老,参与分红。”
钱朵脚下一顿,慢慢回首,满眼不可思议:“您说啥?”
公门里当差,都没这么好待遇。
怪不得常来镇上巡视的官差大哥,天天嚷嚷要辞掉差事,去给富人帮工。
她迅速在脑子里换算:上次因为天气原因,并没收太多菜,所以其实也没卖多少钱,分到手银子估计都不到二十两。
做墨宸管事,从实习期开始干,一个月就六两银,半年就能存下三十两!
关键是,它旱涝保收啊!
地里的菜会烂,月银却不会迟到。
钱朵立在廊下,一双眼睛滴溜溜转却不自知。
墨宸瞧着好笑,面上却绷着,将合约书卷起,敲一敲钱朵发呆的脑门:“外面人可排着队想进墨家做管事,你好好想。”
说完他迈着悠闲步伐离开,说不出的惬意。
钱朵出窍的灵魂被敲回来,她一跺脚,还想啥?
古人云,背靠大树好乘凉。
外公也提过“借势”这个词儿。
墨宸好几次护她周全,一出手就能解决宋员外,做这种人小弟,不亏!
没瞧见县令家公子,都上杆子要来吗?
她钱朵,一个小丫头片子,除了机灵点嘴甜点长的可人点,就没啥突出的优点。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一旦想通,钱朵绝不扭捏,立刻咧嘴一笑,踩着小碎步追上墨宸:“公子小心,这有道门槛。”
“公子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啊。”
“没有公子,就没有蔡老板那么大订单。”
“跟着您这样的能人做事,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我心甘情愿做您管事。”
“公子您看,咱俩也这么熟了,我的能力您也是瞧见的,不如跳过实习管事,直接签三年正式管事,如何?”
一个月十二两银,比她从前一年挣的还多。
嘻嘻。
然而墨宸不说话,慢悠悠步伐突然加急。
想想这位主难伺候的很,之前说分红也是出尔反尔,这次不会有反悔吧?
钱朵也跟着急:“公子,意下如何,您说话呢?”
“公子,你脸怎么红了?”
“咦,你怎么拐弯了,这不是去书房的路。”
“哎呦!”
关什么门呢。
怎么一股怪味?
她低着头跟人,顾不上看路,见吃了闭门羹,抬手敲门:“公子,有事您吩咐,我在外面侯着。”
“吱呀。”
门重新被打开,露出墨宸泛红又阴沉的脸。
钱朵立刻挺胸昂首:“公子有什么吩咐?”
“钱姑娘难道连人如厕,都要跟来伺候?”
“……”
钱朵默默退后两步,抬头看看门上标记。
上面大大两个字:“茅厕”
好尴尬啊(*?▽?)
71、请叫我钱管事
等墨宸慢悠悠回到房间,刚踏进门,就见钱朵捧着热毛巾凑过来。
刚才的尴尬一下子又被想起,让他此刻很不愿意看见这张殷勤的笑脸。
偏偏钱朵不自知,还往上凑:“公子,您擦擦手。”
“……”
墨宸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钱朵主动帮他蹭蹭手,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人有三急,我懂!”
“您在里面待那么大会儿,是不是外面饭菜不干净,吃坏了肚子?”
“……”更尴尬。
“别站着,坐坐坐,这是热粥,灶上一直煨着,您暖暖胃?”
墨宸被她强拉这坐到桌前,手里塞了个汤勺。
钱朵端着手,笑吟吟立在一边,从合作者到狗腿的身份转变浑然天成。
墨宸哪里吃得下,他将手里汤勺一放:“钱姑娘……”
“叫我钱管事。”钱朵很认真的纠正:“从此墨宅再也没有钱姑娘,只有为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钱管事。”
墨宸:“……”
钱朵见他不喝粥,又做一个请的手势:“公子喝呀,放了姜丝,暖肚。”
墨宸面无表情,没有动作。
钱朵猜不到对方心里意思,难道真要反悔?
还是嫌自己见钱眼开?
“公子千万别多虑,我绝对不是冲着待遇改变主意的,没那么肤浅。”
“公子对我有知遇之恩,又多次护着我,钱朵定当衔环结草,以报恩泽。”
她犹豫一下,又补充一句:“若是非要给报恩加个期限,我愿意是,三年!”
三年正式约,十二两月银!
钱朵目光清澈如水,落落大方看着墨宸,一点瞧不出心里小算盘叭叭叭响。
墨宸都给气笑了:“人家报恩,以身相许;你报恩,拿我高薪。”
这话不好接,哈哈哈哈,钱朵只能干笑。
墨宸默了默,说:“你先出去吧,我想静静。”
静静?
难道县令公子叫静静?
哎呀,人家会算能写,还是官二代,能量大。
不像自己,完全躲在墨宸这棵树下纳凉。
商人重利,换钱朵肯定优先选他。
但是钱朵不允许自己输!
是时候展现自己的真正技能了。
她将脸凑近墨宸,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可怜:“公子,你明明先看中的我,怎么可以见异思迁想静静呢。”
对方眼睛里犹如弯弯泉水,清澈而灵动,潺潺流淌,让人忍不住沉浸其中。
他终究没有看下去,别过眼睛侧头叹口气:“出去。”
“……”对那些顾客百试不爽的撒娇,在铁石心肠的墨宸面前不管用。
钱朵怏怏站直,陪着笑冲墨宸行礼:“公子您好好休息,有事尽管吩咐。”
她满脸不高兴退着出门,将门轻轻带上。
墨宸竖着耳朵听脚步声远去,这才松口气,摇摇头暗笑一声,随后冲窗外喊一声:“十七。”
窗外翻进一个黑影单膝跪下:“公子?”
“药!”墨宸吩咐。
十七忙熟门熟路去里间找到一个瓷瓶,倒出一粒递给墨宸,然后又将水倒上。
墨宸将药服下,又等一会儿,身体才缓过劲。
谁能知道英姿勃发的墨宸公子,自幼肠胃不好,但凡吃点不干净的东西就会闹肚子。
总感觉在钱朵面前丢了脸。
墨宸脸色不太少,手指敲着桌面,若有所思。
十七没得到吩咐离开,立在旁边等候指示。
钱朵留下的一盆热粥还在冒着热气,墨宸实在没胃口。
他扫一眼十七,指一指粥饭:“带出去分了。”
“是!”十七早闻见粥香,偷偷吞咽了好几次口水。
听到吩咐,他立刻上前捧了粥盆。
正准备跳出窗户,墨宸又说:“你再派个人,沿路寻一寻东成。”
算着日子,早该回来。
为何迟迟不归?
…………
钱家沟,老四房。
钱恒伤势终于开始好转,从能起身坐着吃饭,如今已经能下床在太阳地里绕院子走两圈。
最近几天,老四房简直是被架在火上烤。
李翠花出事,不代表烂掉的蔬菜不用赔。
里正带着人天天来催账,钱老太去请族长,结果吃了闭门羹。
族长也嫌丢人呢。
幸好宋员外突然出事,私藏的二十两不用还了。
钱老太拿出来还了帐,这才换来门前清净。
但是家里生活水平直线下降,所有活全落在张氏头上。
伺候钱老太和儿子,那是应该的。
伺候钱芷和钱恒,张氏不愿意。
今天吃过饭,她趁着二房不在,又开始嘀咕:“娘,咱家五口人,里里外外我实在忙不过来。”
“我儿还小,小叔有伤,钱芷总能跳能跑吧?”
钱老太听得耳朵都长茧:“她得照顾你小叔。”
“您说这话我可不听。”没了李翠花压制,张氏现在慢慢敢说话了:
“小叔衣服我洗,饭也是我坐,钱芷照顾什么了?”
钱老太一脸沉思。
钱芷伤人害她丢掉半个家产,李翠花又直接砸垮老四房,她有时候偷偷想,真的这娘俩才是扫把星吗?
张氏是摸透她脾气,才敢坏钱芷的:“娘,我心里藏不住话,我操持家务没事,用不着钱芷帮。”
“但是咱不能坐吃山空,眼看要过年,您赶紧让钱芷出去挣点银子吧。”
话音刚落,钱芷掀门帘进来,冲张氏嚷嚷:“大伯娘你天天背后嘀咕我有意思吗?”
“你让我一个小姑娘抛头露面,从事商贾之事,按得什么心?”
张氏笑了,感情这位还没认清自己地位呢。
她有必要给对方上一课:“我忙完家里忙地里,你那么大个人帮衬家里一下怎么了?”
“天天吃白食,你脸皮够厚的!”
“还有娘,您听听,在钱芷侄女心里,让小姑娘抛头露面挣钱,就是不安好心?”
钱老太脸色一变,看钱芷目光变得凌厉。
从前她逼着钱朵去挣钱,难道也是不安好心?
钱芷也想到这一层,恨张氏挑拨,急忙解释:“奶奶,我不是那个意思。”
钱老太摆手:“别解释,现在咱家光景,顾不上那些虚头巴脑的规矩。”
“你,明天想办法,出去挣钱!”
“哭丧着脸干什么?”
“难道你承认自己不如钱朵?”
钱芷:“……”
凭什么拿她跟一个孤女比!
72、钱不好挣
钱芷扛不住钱老太和张氏联合打压,哭着去求钱恒。
钱恒正心烦呢。
前天他拄着拐杖,慢悠悠挪到村东头,想找钱朵谈谈,结果锁着门。
一打听,才知道她去镇上至今未归。
村里都传,钱朵怕是搬到了镇上住。
钱恒闻言,坐立不安。
钱朵若真搬去镇上,离了他的视线,还怎么哄对方回心转意?
偏钱芷还在他面前哭哭啼啼:“钱壮书也不读,活也不会干,成天在外面滚成一个泥猴。”
“他也有七八岁了,别人家这个年纪早就会帮家里干活。”
“大伯娘舍不得动她儿子,倒天天怂恿奶奶对我下手。”
“爹,听说赈灾粮已经到了镇上,加上咱家存粮,省着点怎么也能撑过年。”
“您去给奶奶说一说,好歹爹是要步入仕途的。”
“若我学钱朵抛头露面行商贾之事,以后让人知道,岂不堕了您的脸面。”
钱恒并不想去。
对这个闺女,他并没有多大维护之心,横竖不过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人。
等将来发达,他一定会再娶一门好亲,有自己的儿子。
钱芷是前妻所生,母女俩都出过丑闻,实在拿不出手。
听到钱老太让钱芷出去挣钱,钱恒觉着这主意反而不错:
“家里困难,你能帮家里分忧解难,将来说出去是件让人尊重的事情。”
“你看钱朵,村里有几个说她不好的?”
“……”又是钱朵!
钱芷恨得将手里帕子都快撕烂。
钱恒不给她张口的机会:“此事休得再提,我受了伤,又是读书人。”
“咱们又没分家,你确实该担起二房的重担。”
“也别再说什么丢脸,还有你母亲更让老四房丢脸的事情吗?”
听到父亲提李翠花,钱芷羞愧难当,却说不出什么来。
有个丢人现眼的母亲,父亲也还没考中,怪不得大伯母阴阳怪气,连奶奶也容不下她。
她如今境遇,沦落到跟钱朵一样。
钱芷哭着跑出二房,正遇到院子里喂鸡的张氏。
张氏见她那模样,就知道连钱恒都不帮着,心里更加淡定。
她故意靠近钱芷,用只能对方听见的声音嘲讽:
“人钱朵死爹死娘,小小年纪出去挣钱贴补家用,也没见哭过。”
“你是什么千金大小姐,见天落那不值钱的黄豆子。”
钱芷横眉怒目。
张氏冷笑:“别瞪我,怨就怨你命不好,还脑子不清醒。”
“也不想想,现在不赶紧让自己有点用处,将来你爹另娶,家里可没你容身之处。”
“我还就说了,我就服气人家钱朵,受了欺负不哭不闹,默默干活,找机会就让你们吃哑巴亏。”
“你娘将人家撵出去,人家照样活得滋润!”
钱芷气咬牙切齿,跺脚冲出了老四房。
又是钱朵,又是钱朵。
张氏拿钱朵跟她比,连一向讨厌钱朵的奶奶和父亲,也拿钱朵跟她比。
钱朵!
钱芷只恨当时她怎么没淹死在赵王河。
然而闹归闹,哭归哭,钱芷如今在老四房地位最低,最后还是拗不过,出去找营生。
變朝虽说不限制女子抛头露面,但是适合女孩子的职业到底太少。
给人帮佣,钱芷吃不了苦;下地干活,钱芷受不得累;想做风光的女公差,她没那个门路。
除了落入风尘,她想了一遍,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最后只能学着钱朵,山里去采山货出售。
天寒地冻,哪里还有山货?
钱芷山上转一圈,一无所获,又不敢空着手回家,只能躲柴禾垛后面偷偷抹泪。
二黑正好牵着骡子出来,瞧见钱芷,问:“你躲这干什么,家里又骂你?”
两家邻居,老四房家的闹腾,隔着墙头隐隐约约也听到点动静。
二黑知道钱芷现在,要出去给家里寻银子。
哭得这么难过,肯定今天又没有挣上银子。
果然,钱芷见他出来,扭过去半个身子,红着脸说:“今个儿我又没捡到山货卖。”
二黑苦笑:“这个天,还有什么山货?栗子都被摘光了。”
钱芷一听,脸色苍白:“那……那我怎么办?”
“若是钱芷,肯定早有储备;或者去打鱼、猎山鸡,总有法子。”但是钱芷,娇生惯养的,怕是不行。
二黑摇摇头,又看一眼钱芷。
对方模样实在可怜,他从骡车上提下两条鱼递给钱芷:“这是我今天打的,让给你两条,赶紧换钱去吧!”
钱芷愣愣的接过鱼,谢谢都忘了说,见二黑牵着骡子准备离开。
她赶紧追上去:“二黑哥,你干什么去?”
“镇上。”二黑回答。
钱芷大喜过望:“二黑哥,我能凑你车吗?”
放平时,她绝不会理二黑这种庄稼汉,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之前钱朵都是坐二黑骡去镇上,她也想坐。
三十里路,想一想腿都软。
二黑犹豫一下,点点头:“行。”
两个人一路无话。
二黑也不是来卖鱼的,总共打了几条,还分给钱芷两条。
见她提着鱼手足无措,站在角落里羞的脸红脖子粗,怕是一天也卖不出去。
二黑好心,帮忙卖掉了鱼,将钱数给她。
钱芷又问:“二黑哥,你咋不卖?”
二黑一愣,并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你轻易不来镇上,不如四处逛逛?”
钱芷来的时候就看到有见胭脂铺开着,手里有了钱,确实想去逛逛。
她点点头,见二黑不跟着,还朝相反方向去,急忙问:“二黑哥,你要回去吗?”
“不是,去给老主顾送鱼。”二黑不想她跟着,随便编了条理由:“你去逛吧,申时镇西头碰面。”
“哦。”钱芷佯装走出去两步。
等二黑赶着骡子离开,她立刻跟上去。
什么老主顾?
赚钱实在难,若是她也能有老主顾,以后就不愁了。
说实话,二黑骡车上气味实在难闻,她不习惯。
不如悄悄跟上去看看,下次赶在二黑之前送货来,既能挣到银子,以后也用不着再坐他的臭车。
钱芷跟着二黑过了两个路口,来到一所大宅院前。
二黑敲一敲门,等了一会儿,有人来开门。
竟然是钱朵!
钱芷目瞪口呆,立刻躲到颗大树后面一探究竟。
73、公子吃醋
钱朵开门,也是一愣。
墨宸说今天县令公子要来,塞给她一个汤婆子就让去大门口候着。
钱朵早早起来等,没想到等半天,竟然是二黑。
想到之前二黑对她的污蔑,钱朵当时就想关上大门。
二黑上去抵住门:“钱朵,我是来给你道歉的!”
“不用,谢谢。”钱朵用力推门。
二黑急切说道:“钱朵,我要带我娘离开云岗镇了!”
钱朵闻言,表情一愣,止住关门的动作,皱皱眉头问:“你们能去哪?”
宋婶本就是逃难来的,估计老家早就没人没地没亲人,不住钱家沟,又能去哪?
二黑一脸愧疚:“我有一把力气,去哪不能养活我们娘俩?”
“我莽撞,说了不该说的话;娘也糊涂,让你在所有人面前为难。”
“她老人家天天以泪洗面,我想着,反正在钱家沟也没什么亲人,不如离开算了。”
“路引我已经开好,明天就离开这里。临走之前,就想给你说一声对不起。”
钱朵上下打量二黑一番,见其一副萎靡不振的精神头,叹口气。
到底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若没有二黑平时看护,她在钱家沟日子怕是更加艰难。
当时二黑冲撞她,钱朵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说实话,二黑不来,她都快忘了这件事。
既然人家要走,钱朵没必要再冷着一双脸让人难堪:“既然如此,我也不知道现在该说点什么,就……祝你一路顺风吧。”
二黑神情暗了暗,两个人终究渐行渐远。
他低首下心,沉默一会,从骡车上拎起那几条鱼递给钱朵:“临走,我也没什么送你。”
“知道你爱吃云龙山泉里的肥鱼,特意打了几条给你。”
钱朵不接,被二黑硬塞进手里:“你拿着,就当是我登门赔礼。”
钱朵有点茫然,怔怔望着二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初外公也是说走就走,之后就是父亲说咽气就咽气。
纵然是二黑伤过她,但是相处多年的哥哥突然要离开,钱朵心里依旧酸酸的。
她是再见不得别离。
二黑望着钱朵,也有些发怔,这一走,怕是有生之年再也无法相见。
钱芷在树后瞧着,冷笑不已。
这两个人你看着我,我对着你,唱的什么戏?
果然钱朵表面大大咧咧,私底下惯会惺惺作态,勾得一个二黑五迷三道。
真是好手段。
都说钱朵会挣钱,是财神附体,福星下凡。
让她看,钱哪里那么好挣,钱朵拿回去那些钱谁知道干不干净!
回去非要村里人都知道知道,钱朵根本就有两幅面孔。
“你干嘛呢?”
钱芷心里盘着坏主意,猛然头上被狠狠敲了一下。
一抬头,竟然是位长的清新俊逸,风度翩翩贵公子。
她先是羞红了脸,随后想到自己听墙根被人瞧见很尴尬,忙行礼辩解:“公子赎罪,民女在此等我哥哥的。”
裴乾抬首,朝墨宅门口望一望,看到墨宸那个小丫鬟和一个庄稼汉两眼相望。
他轻声笑起:“原来如此,看你一脸嫉妒,还以为想干坏事。”
钱芷羞愤的头都抬不起来,还想分辨两句,裴乾已经施施然朝着墨宅走去。
远远的,她听到裴乾喊道:“小丫鬟,赶紧跟情郎话别,带我去见你家公子。”
丫鬟?
钱芷震惊的瞪大眼睛,好啊钱朵,怪不得都不回村了。
原来自甘下贱,自卖自身,做了富商家的丫鬟!
呸!
钱芷又兴奋又害怕,兴奋抓到了钱朵短处,害怕被对方抓住。
她在被二黑发现前,迅速转身离开。
钱朵见吃了她闭门羹的少年来了,知道这位就是墨宸嘴里说的县令公子。
她回过神,匆匆对二黑说:“你回去吧,我忙呢。”
管事合约还没签,正是钱朵积极表现的时候。
她脸上堆满笑容,对裴乾说:“我家公子等很久了,您里面请。”
裴乾路过二黑,笑吟吟打量一眼,随后走进墨宅。
钱朵关门的时候,对傻愣愣的二黑挥手:“二黑哥,有缘再见。”
说完,就要关上墨宅大门。
二黑还有一件事没说,连忙拦住:“钱朵,听我说完。”
“你三叔最近总是去你院子转悠,怕是打什么坏主意。”
“你……小心点。”
钱朵一顿,这几天过的太快乐,差点忘了老四房那些人。
二黑说完,怕耽误钱朵做事,退出去几步,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钱朵“砰”一声将门关上,将裴乾吓一跳。
人家小伙依依不舍,小姑娘倒是回头的干净利索。
啧啧,女人呢。
裴乾笑道:“小丫鬟,那小伙挺壮实,你青梅竹马?”
“……”一个大老爷们,怎么那么嘴碎八卦!
钱朵没搭理他,并认真纠正:“我不是丫鬟,我是墨宅管事!”
裴乾:“……”
失敬失敬。
…………
二黑闷闷不乐赶着骡车,慢腾腾来到镇西头。
没想到钱芷早就等在那里。
他也没兴趣多问,让钱芷上了车,就赶着骡子往回赶。
钱芷试探问道:“二黑哥,你鱼送完了?”
“嗯。”
“我堂姐好像在镇上一直没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入了墨家公子的眼,你知道点什么吗?”
二黑闻言,皱皱眉,没说话。
钱芷又换一种方式,但是依旧没套出多少话。
哼!
怕是真的卖身进了人家府上,觉着丢脸,不说吧。
…………
钱朵将裴乾领到内院,指一指书房:“公子在里面等着你。”
她手里拎着鱼,得先送到厨房去。
裴乾眼睁睁看着这姑娘拎着鱼,风一样离开。
他信了,这是管事,不是丫鬟。
谁家丫鬟这么没规矩,胆敢冷落客人?
心里突然犯酸水是怎么回事?
裴乾整理整理衣裳,又对着门口的灭火水缸照了照。
凭爷这副精神,肯定也能做墨宸身边“管事”。
给自己打完气,裴乾叩响书房的门。
“进。”墨宸手握书卷,已经等了一会儿。
裴乾行完礼,他抬手示意对方落座之后,这才抬起眼皮。
钱朵没有跟来。
墨宸愣了愣,顺口问道:“钱姑娘呢?”
“……”裴乾脑子转了会,才反应过来墨宸问的是谁:“那小姑娘啊,她情郎送了几条鱼来,送厨房去了。”
墨宸身形一僵,脸上当即结了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