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太冒险了
南容如一一早就是听贺莱问春猎的事才想着贺莱做迎宾使的事,到了斋戒日结束,她立刻就派人去请贺莱了。
贺莱带上自己跟玉生两人给漱秋的信径直去了周王府。
“贺莱,你来了!”
最先迎过来的竟是南容妙语。
贺莱也没想到南容妙语居然在周王府。
她左右看了看,也没看到其他人。
奇怪了,南容妙语不是跟大家一起,一个人怎么能出宫了?
她心里想着,南容妙语就给她解答了,“陛下召我们说话,正好如一姐进宫回话,陛下见我一直瞧着如一姐,就让我跟如一姐出来玩了。”
南容如一无奈笑了下:“你不知她看见我跟看到了绝世美人一般……”
贺莱打趣:“应当说是绝世高手。”
南容妙语哈哈笑起来,揽上贺莱的肩膀,“还是你懂我,对了,乔师傅没和你一起来?”
她虽然已经放弃了让乔师傅当她师傅,但在宫中她连活动都要被母君大人管教,这几日实在手痒。
“你让乔师傅也过来吧?我不打扰你跟如一姐……”
南容妙语不等贺莱回答就眼巴巴盯着她请求。
贺莱只能看向南容如一。
南容如一自然不会在这样的事上拒绝,“让人请那位乔师傅过来罢,左右你去春猎也要带上的,如今提前过来熟悉一下我这边的人也好。”
贺莱这才让弈棋回去传话。
南容妙语高兴得围着南容如一转起来,直到看到南容如一拿出什么册子,她立刻闪避到旁边,再不上前一步。
南容如一暗暗觉得好笑,提议:“妙语你不如在府里转转,我让人给你跟乔师傅收拾一个院子,一会儿你们两个只管玩你们的。”
南容妙语欣喜若狂,立刻就跟着人出去了。
目送着她出去,南容如一收回目光,感慨了一句:“难得我们家里还有这样性子单纯的人。”
贺莱笑笑,南容妙语确实是南容家很是特别的存在。
“妙语的身手真的挺不错?”
南容如一好奇看向贺莱。
贺莱摇摇头,“我也不知到底如何,只是还是比不过乔师傅。”
“乔师傅可是谢大将军倚重的人。”
南容如一笑了下,“妙语在春猎定是要大发光彩了。”
贺莱笑了笑:“是啊。”
“可惜颖姨母身上有伤,不好下场,不然才精彩。”
南容如一感慨了句,忽然想到什么,看向贺莱,“你还没同颖姨母认识吧?”
贺莱不知道如一姐为何突然说到了这里,她谨慎地回答:“是。”
南容如一放下手中的册子,“这次春猎你便同颖姨母一起如何?不然在林中也不十分安全。”
贺莱惊讶极了。
她同梁王?
她一时拿不定如一表姐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表姐你怎么突然想到安排我去跟梁王大人了?”
南容如一笑着拍了拍贺莱的肩膀,“是我答应了你要带你出来玩,自然要照顾好你,怎么?你不愿意?”
“颖姨母虽然并不和善,却也不难相处,重要的是只要颖姨母在,你也不用同那几个荒唐丫头多相处,她们可不敢去招惹颖姨母。”
听起来像是全然只为她考虑。
贺莱抿了抿唇,“可梁王大人愿意……”
“有何不愿的?颖姨母可是出了名的爱美人,哈哈哈……”
南容如一玩笑着说道:“你要是也没意见,我便去跟颖姨母说了,保管她同意。”
“那就麻烦表姐啦。”
贺莱笑着道,心中却并没有轻松多少。
她原本就有趁着春猎这个时候去接近梁王的打算,如一表姐安排她比她自己去接近更要省事的多,但同时,距离太近也更需要谨慎小心。
倘若是重生的梁王,大概率是会对她动手的,即使不是重生的,梁王也不是好相与之人。
南容妙语同乔师傅练了个痛快后才又来找贺莱,她也没忘了春猎组队的事。
她有些抱歉地告诉贺莱自己想找身手不错的人组队,贺莱本来也没想着跟她组队,这时候的南容妙语还不够稳重,跟着她进森林一点儿也不安全。
然而,听闻贺莱要跟着梁王女,南容妙语眼睛立刻亮了。
贺莱可不想南容妙语去接触梁王,以梁王有伤在身大概率是坐在外边观场为由打消了南容妙语的念头。
可即使如此,南容妙语也要她叮嘱乔师傅看看梁王那边亲卫的实力到底如何,听也要过个耳瘾。
等贺莱回到府中,就先被爹爹他们拉去试骑装了。
合身自然合身,有她这样的相貌身材在,穿上骑装只有更光彩照人的。
贺莱很是捧场地听爹爹的话当个换装娃娃一直试到了爹爹满意才找到了空隙跟谢玉生单独相处。
谢玉生有些感慨地看着贺莱,穿着骑装面无表情的她令他不由自主想到前世见过的她,她这样的相貌穿上英气的骑装、甲胄竟也能丝毫不违和。
大抵是因为她心中坚定,又是骄傲的罢。
正在他胡乱想着时,他忽然听到贺莱压低了的声音。
“有件事我要先告诉你,周王世女安排我春猎同梁王一起……”
贺莱已经尽可能说得很慢了,然而谢玉生还是有些失态了。
他紧攥着手里的衣服,力道大到衣服瞬间皱了起来。
贺莱小心地看着人,却没有出声。
谢玉生努力让自己平静,可是目光却挪到了一边,“你要去吗?”
贺莱轻轻道:“我觉得过去好。”
“可她……”
谢玉生咬了下牙,“倘若她也同我们一样,她会对你……”
“也许会先给我招安?”
贺莱接过了谢玉生的话,“与其在暗地里观察,倒不如直接到明处去,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在她身边,她也不能不顾忌。”
谢玉生心中乱糟糟的,他这会儿实在无法判断贺莱这般选择到底如何。
他只清楚一件事,这太冒险了。
可已经只能往前走了。
“让青溪跟着你罢,他身手虽不如空谷,却能易容也懂一些医术,他比我还要细心谨慎……护卫的事交给乔师傅她们……我一会儿再跟乔师傅详细说一下……你也要万分小心。”
谢玉生攥着发痛的手指努力平复情绪想着怎么保障贺莱安全。
贺莱如获至宝,玉生可真是帮大忙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是否故意
青溪虽然有些奇怪公子为何会派他伺候娘子,但听了公子叮嘱的话之后,他便猜出来公子是担心娘子的安危了。
只是,将军大人已经派了亲卫过去,还有乔师傅在……
他还是有些疑问,却没有拒绝。
公子要他准备的东西他都准备了,又带上老夫主大人指派的主院的哥哥们,青溪便跟着贺莱出发了。
贺家人只贺莱过去,但贺家家世显赫,且昨日南容如一便带来了梁王同意带贺莱组队的消息,是以贺莱便是跟在梁王车队后的。
出了城没多久,贺莱便被梁王的侍从叫到了前面。
因着梁王有伤在身,此次的马车也是南容和特意赏赐的加宽的豪华车,里面便是躺下也完全没问题。
所以,贺莱一进去就看到了半躺在榻上的梁王南容颖。
平心而论,南容家人的相貌都很是不错,但又有长相又有气度的就没有几个了。
两世加起来,这是贺莱离这位梁王最近的一次,近到她能清晰看到梁王苍白起皮的嘴唇。
梁王果真是受伤了。
梁王竟如此年轻。
这两个念头先后冒了出来。
不过,梁王如今确实也还没满三十,算起来,应当是……二十八岁?
在王女中是最年轻的一位,相对来说也是辈分最高的一位。
说来,这位梁王也是从其嫡姐那里继承了王女之位,这也是南容和对这位梁王另眼相待的缘故之一。
贺莱在垂眼想着的时候,对面南容颖也在打量着贺莱。
果真是绝世美人。
“成章表姐可好些了?”
贺莱恭敬回答:“回梁王,家母并无大碍,只是得再将养两日。”
南容颖挑了下眉,“何必如此生分?叫我表姨母便是。”
贺莱心中有些抵触,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只作腼腆状笑了笑。
她一笑,南容颖便又多瞧了她一眼,眼中深意更重。
贺莱从来也没有跟梁王面对面相处过,但是据她所知,梁王不是这样爱闲话的人。
她一时想着梁王的话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一时又觉着梁王的话实在没有其他的意思。
梁王就像是位合格的长辈,关心她的日常,关心她的学习……
可此时的梁王也不过长她十岁,再加上贺莱自己已经是经历三世的人,听着这样的话还要作好晚辈的样子回答总是觉得别扭。
幸好在她越来越防备的时候,南容和派了人过来。
贺莱顺势就告辞了。
回到马上,贺莱暗暗吐了一口长气。
依她的观察来看,梁王并没有重生。
言行举止都没有异常。
但,她之前跟梁王也确实没有面对面说过话,要想看出梁王是不是重生,还得见过梁王的人,比如玉生……
可玉生也根本不可能去。
贺莱正要收起念头来,却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慧郡君……不是比玉生更合适吗?
等到他们婚礼,慧郡君不可能不见梁王。
对她还不了解,慧郡君都一眼就认出来了,看到梁王……她得盯着慧郡君了。
即使梁王也重生了,此时同她一样,梁王也不能轻举妄动,只不过,若是梁王重生了,占尽先机肯定是事实,对于她来说往后的路只会更加的难走。
※※※
春猎有专门的皇家猎场,到了地方之后要先休整,另有官员重新去林中巡视,确保安全。
贺莱先回了自己的帐子休息,有习惯了骑马出行的青溪在,她这次出来倒是没有丝毫不便之处。
只不过,要用午食时梁王的人又来请她了。
贺莱只能过去。
在梁王的帐子里,贺莱见到了梁王带的几位侍君。
会在这样的场合带上侍君见晚辈,梁王也是没谁了。
尤其,梁王还同她介绍:“这位便是我此次抢来的美人……”
贺莱看也不是,听也不是。
然而,
“放手!”
一声冷叱令贺莱不由自主抬了下眼。
她微微愣了一下。
“又生气了?可见还是听得少。”
梁王勾唇笑着又重新拉了人,手上用力,“本王不爱重复。”
贺莱垂眼没有再去看上首的人,心中微沉,这位“美人”跟玉生竟有些相像,不是长相,而是气质。
梁王满意地揽紧坐在她怀中后仍旧挺直着背的少年,转而同贺莱道:“我此次为了这位美人可是受了罪了,不过,美人家的武艺是真不错,我这美人的姐姐很是推崇谢大将军,我已应了她让她跟谢大将军家的娘子比试,你替本王安排一下。”
倘若说刚才在马车上还没有任何异样,如今的话却让贺莱有些不确定了。
她总觉得梁王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但又是模棱两可的。
但不管是与否,能随口就说出这样命令的话,果然也只有梁王能做到了。
她正要开口,上首梁王却又开口了:“本王都为你姐姐这般考虑了,你还不满意?”
“她是她,我是我,要比也是我来比!”
“哈哈哈……不愧是本王相中的男人,好!这话我喜欢!”
“不过,你姐姐想要比试,还有法子,你去挑战,只怕没有人会应吧?”
梁王笑着逗起了怀里的美人,不等美人回答,她又看向贺莱,“说来,你夫郎不是谢大将军家的大公子么?”
贺莱心中猛地一跳。
“我这位美人出身兰家,武艺也很是不错,我这伤也有拜他所赐的……听闻谢家公子也是会武的,不若让他们两个比划比划?”
贺莱抬眼看过去,梁王这是故意还是无意的?
可梁王并没有看她,说着话,人还是望着美人的,而被梁王看着的美人却皱眉看着她。
贺莱攥了下手指,姓兰的武术世家,天下应当只有一个吧?
兰家有儿子在梁王府吗?
前世的兰家效忠的可是诚王,如今兰家的儿子到了梁王府,而兰家的女儿显然也跟了过来……也不知是兰家哪个女儿,是不是她认识的?
梁王怎么会认识兰家的人?
梁王她……是重生的吗?
“内子是会些武艺,只是随家父家母去了乡下,如今家父家母身边也离不得他……”
贺莱才说了一半就被梁王打断了,“又不是要他现在过来,改日回去了也是一样……就这样罢。”
最后的那句是对怀里的美人说的,因而语气格外柔和,贺莱却被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梁王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认识一下
“少妇主?”
青溪忍不住轻声叫道。
贺莱回神,接过了青溪递过来的杯子。
青溪收回手,心中却有些疑惑,少妇主这是怎么了?从梁王女那里回来后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贺莱察觉了青溪的目光,想到刚才听到的话,她抬眼看向青溪,“你可知西北兰家?”
青溪怔了下,点了点头,“听公子提起过,兰家男女老少都习武,且兰家男子不外嫁,只接受入赘……”
这些贺莱也知道,她前世知道的赫赫有名的男子中就有兰家的人,可她前世所知道的其中一位兰家的男子却出现在了梁王身边。
兰桂——前世巴尔丹率军南下的时候重创巴尔丹手下乌伦部的男将,如今却成了梁王的侍君?
贺莱很不想将梁王怀里的美人同她所听过的那位男将联系在一块,可名字、家世都对上了。
“少妇主?”
青溪又叫了贺莱一声,倘若只是少妇主出神也就罢了,可他却是被盯着的。
贺莱揉了揉额头,“我没事了,你回去休息罢。”
青溪点了点头,正要转身,却又想到什么,他抿了下嘴唇,多问了一句:“少妇主为何问兰家的人?”
公子让他照顾娘子,可公子自己也不知晓怎么照顾,他也不知道,只能先照搬着照顾公子的法子来。
若是别的事也就罢了,娘子为这件事心事重重,他总要关心一下,不然回去后同公子提起也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贺莱有些惊讶,但也没瞒着青溪,“我在梁王那里遇到了梁王新纳的侍君,是兰家的人,名为兰桂,梁王似是听说了玉生会武的事,一定要回都后安排这位兰桂同玉生比武。”
青溪睁大了眼睛,哪有这样的事?
兰家的男子怎么会成了梁王的侍君?
而现在又要跟公子比武?
娘子怎么不拒绝……也没法拒绝吧?毕竟传闻梁王是连陛下都管不了的。
难怪娘子这般发愁。
青溪压下心中的一片乱麻,“比试的话倒没什么,只,这也太不规矩了……”
贺莱轻叹一声:“是我没能阻止,到时候还要玉生同这位兰桂见面了。”
说梁王是有意的吧?可梁王又答应了她到时候只让玉生跟兰桂在他们贺府单独相处,说梁王是无意的,可怎么那么凑巧地遇到了家在西北的兰桂,又特意提出让玉生同兰桂比武?
不管如何,梁王都是得利的人,而她实在太过被动。
青溪抿了抿唇,终是没张口。
他虽觉得公子并不会介意,但如今公子已嫁了人,况且,那位慧郡君即将进府,若是知晓公子跟梁王的侍君来往……那位兰公子到底怎么回事?
兰家男子不是只接受入赘兰家的么?
不过遇到梁王,兰家又能如何呢?
午休后在广场上集合,瞥见一身骑装跟在梁王身后的兰桂,想到前世漱秋同他提起兰桂的赞赏,贺莱心中不由又叹了口气。
梁王位高权重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兰桂重伤了梁王,若是兰家不把兰桂送过来,兰家便要被灭族了。
漱秋同兰桂似乎也相识,若是知道了,心里肯定也难受吧?
下午主要是各类竞技,诸如赛马、射箭、拳脚对比……这些都跟贺莱没什么关系,她也不必下场,只用待在一边的台子上观看就是了。
原本是这样,可梁王因伤不能下场被南容和请到了台上观看,临走时给她安排了照顾兰桂的任务。
即使知晓梁王行事毫不在乎礼仪规矩,贺莱也还是被梁王这一出安排打得懵了一下。
偏偏看台上的位置是固定的,为了保证安全,看台上的人是不许走动的,她只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别人携带的家眷都是单独安置在了最后面,唯独梁王把兰桂带到了最前面,跟贺莱也就只隔了一尺的距离。
虽说中间的比试确实精彩,可看向他们这边的目光也只多不少。
原本她就够吸引人了,身边还坐着万丛绿中一点红。
被这么盯着,贺莱连分神想事都做不到。
她不得不去看台下的比试。
因为兰桂的座位就在她的侧前方,她一不小心就能看到人。
然后她就发觉了这位兰桂公子的淡定从容以及望向台下的专注。
习武之人五感敏锐,他不可能察觉不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而且在这女尊社会里一名男子待在女人堆里,他竟能做到完全不为所动。
便是换了玉生,也不会比得过他。
也许是因为这位是在男女同样习武的兰家长大?
可更重要的是这位兰桂公子自身的坚定吧?
这样的兰桂公子却成了小小的侍君,往后……
贺莱想到谢玉生的前世,心中有些沉重起来。
她原也想过到时候请漱秋带玉生去见兰桂的,她也想玉生能像兰桂那般无所畏惧地站在人前。
她已经挪开了目光,然而身前的兰桂却忽然侧头看了她一眼。
贺莱本想装作没看到,兰桂却一直盯着她。
她不得不看过去,客气地问:“兰公子可有事?”
兰桂毫不客气道:“我要去更衣,劳烦你为我找个人带路。”
贺莱怔了下,却很快起了身。
她把人带到了后面,青溪便已经默契地跑了过来。
贺莱不由赞许地看了一眼青溪,“你照顾一下这位兰公子。”
青溪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下头。
兰桂见有男子来带路,便冲贺莱颔首,“多谢了。”
贺莱微微一笑,又回去了。
等她坐下,青溪已经带着兰桂离开了广场。
因为要带路,青溪就走在了侧前方。
一路上都有士兵巡逻,两人也没多话,等进了净室又出来,兰桂才同青溪说话:“你也习武么?”
他看到青溪手上的茧子了。
青溪点点头,恭敬回答,“是。”
“那你是谢大公子的人?”
兰桂很快就理清楚了,他神色微动,看着青溪的目光也明亮起来,“你们家公子武艺定也不错吧?”
青溪怔了下,他没想到这位兰公子竟如此随和。
他中规中矩回答道:“我家公子确实习武,只是好坏我们也不知晓。”
兰桂却一点儿也不介意,他伸手让青溪看了看他的茧子,“学武没有捷径可走,我看你的也不比我少多少……我并非想同谢大公子比出个一二来,只不过想认识一下。”
第一百三十九章 真不一般
这比只是比试更难让人理解好吗?
青溪愣愣看着面前的兰桂。
若说他们还在北地,能遇到这位兰公子,公子定然愿意认识,可如今公子已然嫁人,而这位兰公子则成了梁王的侍君。
兰公子为何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青溪觉得很荒唐,并不比他知道兰家的人成了梁王侍君好多少。
然而,对面的兰公子却神情真挚,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么难以让人理解。
兰桂定定看着青溪,见他神色变换了好一阵子却只垂头不语,他扯了下嘴唇,“你家公子不会也是这样的吧?”
青溪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嘲讽之意,他攥了下手指,努力维持平静。
然而兰桂却继续道:“我自幼习武,虽不能说在我们家中无人可敌,可在外面闯荡这么几年,还没几个人能让我心服口服……”
青溪动了动手指,这位兰公子也委实自大了些,便是再厉害不还是成了梁王……
“……梁王也比不过我,我输给她,并非是在身手上……”
青溪惊讶看向兰桂。
这位兰公子提起梁王竟毫无敬意。
兰桂没有错过青溪脸上的惊愕,他心中有些许失望,但想到堂姐她们闲谈的话,他重又耐住性子:“我早听闻了你家公子的身手,据说你们家中娘子也无人能及……”
哪来的这样的传闻?
便是这是实情,可家里的娘子谁会往外说,剩下的人……也都是可靠的才对。
这样的传闻若是知道的人多了,那对他们谢家……
青溪戒备起来。
“虽说你们谢家练的是战场杀敌的本事,跟我们兰家不是一路,可能强到被你们家娘子承认的你家公子,我心中向往已久。”
兰桂说着活动了下手指,“你不必多想,此事只是我自己知道罢了,梁王说让我同你家公子比试,她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也想见你家公子。”
“只要见一面,我就知道是不是徒有虚名。”
青溪还是不知道这位兰公子同他说这些到底有何用意。
说完这些,兰公子就跟没事人一样当先一步回去了。
青溪急忙跟了过去。
原想等送了兰公子到看台,他就退回后面细细想想,然而,到了看台边,兰公子却突然对他道:“你跟我过来。”
不等他拒绝,兰公子就已经又迈开了步子。
青溪真心不想过去,他知道自己就是不过去也没什么,可也不知怎么回事,他的脚就迈了出去。
似乎每一步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迈出的,青溪今日已经体会到了跟在娘子身边有多么引人注目,但此时似乎更……他也形容不出来,只是感受并不好罢了。
他有些后悔,但想到自己过去后还可以待娘子身边,他又勉强稳住了。
只是,娘子却不在。
青溪愕然看着娘子的座位空着,再一看旁边的座位也都空着,他不由暗自着急。
娘子这是去哪儿了?
“兰公子,奴得去寻我家少妇主。”
青溪走近兰桂,压低声音道。
说着话他就想离开,然而袖子却被兰桂拉住了。
“不是在那里么。”
兰桂用下巴点了点看台下。
青溪下意识看过去,只见娘子也站在了赛场上,还背了箭筒——这是要射箭?
可娘子射箭,准头还不错,力度显然完全不够。
※※※
贺莱抬手遮住日光,眺望着远处的靶子,不得不承认这距离实在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而且,手中的弓……
这是陛下方才特意“赏赐”她的,中看也中用,只可惜以她的力气,这弓就只能是个摆设。
这几日有诸王女捧着,这位陛下越发没有分寸了。
不过,也是这位陛下的本性如此罢了。
许是年轻时候受尽了被打压被嫌弃的滋味,有朝一日翻身上来就要把这些滋味还诸于人,这样的人,也就根本不适合拥有这个位置。
随着令声,贺莱努力绷紧手指拉弓,瞄准前方的靶子。
她有自知之明,所以根本不会顾忌别人因为她在这样的事上出糗而招来的嘲笑。
什么时候该完美,什么时候又要示弱,她已经很清楚了。
看台上,青溪却为贺莱捏了一把汗。
他目力过人,自然能清楚看到少妇主姿势无可挑剔,方向也完全标准,只是,连弓都没能拉开,结果可想而知。
同样被台下站在日光中仿佛能发光一般的贺莱吸引了目光的兰桂在发觉对方连弓都拉不开时便无趣地挪开了目光。
他又挑剔地看了看台下跟贺莱站成一排的世家娘子们,瞄了一眼靶子的位置,颇为嫌弃地收回了目光,都是些花拳绣腿。
“嗖嗖——”
接连破空的声音想起后,有哨声响起,随后便有人大声报成绩。
看台上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因而议论声比之方才什么时候都要响亮。
“连靶都没挨到……”
“换个公子也比她强……”
“唉,可惜了贺大人……”
“是啊,也只这一个……”
“……”
青溪捏紧了手指,心中忿忿不平。
这些人知道什么!
人各有所长,连公子都说了娘子以后是有大出息的人!
她们这些女人又怎么样?
大多数连他都比不过,更别说对上公子了!
连公子都没嘲笑过娘子……
“你们家这少妇主……”
正在这时,青溪听到了身边坐着的兰桂张口,他手紧握成拳,似乎可以想出来对方要说什么。
然而,
“还挺……嗯,不一般。”
兰桂审视着场上面孔泛着莹润光芒的女子,在一众或是欣喜或是得意或是失落或是难堪的面孔中,这位凭着相貌就能抓住人目光的娘子脸上的平静实在很难让人移开目光。
可惜,也只是一瞬,对方就低垂了眼打量手中的弓,看起来似乎有些懊丧,但他可没有错过对方眼中的无波无澜。
身后这些女人还是大兴朝的名门世家呢,原来也不过是一些长舌夫。
兰桂玩味笑着去看正面台上的人。
跟着梁王倒也不是全然没有乐趣,他可是见了太多以前之于他是遥不可及的人物,比如她们大兴朝的天女。
哈,原来不过是一个在这大兴官场上随处可见的人罢了。
只不过,还是有让人钦佩的人呢,比如松柏一般挺直的那些将军。
果然还是他们这些武人更有风骨。
第一百四十章 聪明孩子
被兰桂评价为“不一般”的贺莱很快就回到了看台上,见青溪也在这里待着,她微微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前面的兰桂,见青溪也看了一眼那边,她心中便明白过来。
不过,这儿的位置并不怎么合适。
贺莱轻声嘱咐青溪:“你回去替我找找伤药。”
青溪怔了怔,下意识看向贺莱手心。
贺莱张开手让他看了一眼,青溪便明白这只是借口了。
不过,说是借口,娘子这手也真勒得微肿了。
他试探着迈步离开,走了好几步也没见动静,这才快步准备回去。
兰桂收回了目光,这谢大公子的妻主还真是娇嫩。
不过是勒了手都要去寻伤药。
谢大公子嫁了人,不会连刀剑都不能挨一下了吧?
那个叫青溪的男子倒是也不错,只可惜不太像直爽的武人。
这里也不是直爽能行得通的地方。
兰桂心中微微一叹。
毕竟连不可一世的梁王也是人前一面人后一面。
虽然也不是那么讨厌……
不过,他跟她也是各取所需罢了。
如今梁王是想要接近贺家跟谢家,也正合他心意。
贺莱下场就已经是到了今天下午竞技的尾声,她坐在台上没多久,正位的主子们就起身挪地准备享用晚宴了。
她如今的身份是不必去参加晚宴的,接下来就只用回自己的帐子休息就是了,然而,梁王又派人吩咐她照看这位兰公子回去,一点儿也不避嫌。
事实上听到梁王吩咐的南容和也开玩笑一般地问了,只不过梁王却说:“我的人到哪里还是我的,若是贺莱那丫头,算起来倒是我的人得了便宜。”
一句话就把南容和哄开心了。
她就喜欢梁王这样毫无礼法的行事。
梁王说的话很快就传开了,贺莱知道还是青溪同她说的。
上面的人没有顾忌,下面的人就更是传什么的都有,好似她跟兰桂已经有什么私情了一般。
青溪出去颇是听了不少不堪的话,尤其梁王言语里还带着少妇主是吃亏了的那一方的味道,因此说闲话的人的关注点都集中在了贺莱这里。
连带他们家公子都被拖累了。
青溪心中气急,在暗处教训了几个说话难听的侍女,却发觉这只能出一时之气,所以才来求助贺莱。
贺莱捏了捏眉心,梁王果然还是难缠至极。
在外人看来,梁王这绝对不是在拉拢她们家。
可她并没有如今世家所崇尚的“风骨”。
以她对梁王的了解,梁王这只是为在南容和眼皮子底下同她们贺家跟谢家建交。
前世可没有这样的事,这次虽从她这里入手,梁王仍旧意在谢家。
毕竟对梁王来说,她要成事要倚重的可不是娘亲这样的满腹礼仪规矩的文臣,她只需要更多的武力保障。
“你不必担心,过了今日,便不会有人议论你家公子了。”
贺莱先安抚青溪。
青溪信贺莱,但也好奇贺莱会怎么做,因而就直直盯着她。
贺莱斟酌了一下,还是同他说了,“梁王那里定会有动作,你只管等着就是了。”
这算是什么法子?
青溪直觉不可靠,但见娘子说完就垂头似是要写信,他也不好再追着问了。
听着外边喧闹的动静,转头再看到完全不受影响的贺莱,青溪勉强才捡回了一些对贺莱的信心。
事实上被议论得最多的还是贺娘子,贺娘子都能这么淡定,那他家公子应当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吧?
度过了平静的一夜,第二日便要进林中春猎,待南容和前呼后拥着开了头箭中了一只刻意驱赶过来的鹿后,众人才开始四散进去。
贺莱跟着强撑着上了马的梁王,随行的还有
兰桂。
一进林中,兰桂便驱马到了青溪身边上下打量青溪。
青溪被打量得有些发毛,他隐约明白娘子带他过来便是为了应付这位兰公子,可昨日里这位兰公子也委实太过“特立独行”。
就算如今只是位侍君,也不是他能招惹的。
瞧见兰桂去找贺莱带来的侍子,昨日里已听下人禀告过青溪身份的梁王就让贺莱近前,她探手让旁边的亲兵将自己准备好的弓箭递过来,“这副弓应当正适合你用,一会儿也让我瞧瞧你的收获……”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南容妙语忽然从另一侧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贺莱听到动静先看了南容妙语一眼,随即梁王也冲那边看过去,还出声叫南容妙语过来,“妙语你怎么跑这边了?”
南容妙语瞄了一眼贺莱接到手中的弓,恭顺打马过去,“回颖姨母,侄女没瞧见什么像样的猎物,便想着往这边寻寻。”
“哈哈,我们走到这里也没见什么呢。”
梁王笑着道,“你要想中个大家伙得再往里去。”
南容妙语听出梁王并没有留她的意思,她也并不想留在这里,闻言就迫不及待告辞。
只是驱马走了两步,她又想到贺莱,不由拿鞭子抵了抵额头,回头看看贺莱,又看向梁王:“颖姨母,侄女原先跟莱妹说好了要教她骑射,能不能……”
贺莱有些惊讶南容妙语会在这时候突然想带她。
但是,她不会跟她离开,而且,梁王——
“哈哈哈,你会顾得上她?你还是好好表现吧,我看你们这一辈也就你能拔得头筹了!她,我来教你还不放心?”
话都说到了这里,南容妙语也只能离开了。
贺莱遥遥在马上冲她道了谢,收回目光便见梁王噙着笑意盯着她:“难得妙语那丫头竟跟你也处得来。”
什么话到了梁王这里似乎都另有意味。
贺莱只能笑笑。
梁王也没再说什么。
这时恰好有一只野兔从草丛里越过,贺莱才刚察觉到,就听到嗖的一声,随即梁王的侍从小跑着过去提了野兔起来,“王女!兰公子中了!”
梁王回头冲兰桂一笑,“去吧,我信你也能给我挣回面子来,看到了只管出手,一切有我。”
兰桂面无表情听完,却转向贺莱,“你这个侍子借我一用。”
贺莱还没开口,梁王就已经同意了,“去吧,本王做主了!”
贺莱冲青溪颔首,青溪只好跟着兰桂策马越过了她们。
如是又把两人身边的人都遣得差不多,又保证她们两人都在护卫的包围下,梁王才从指导贺莱射箭中言归正传。
“你是个聪明孩子……”
第一百四十一章 破空而来
“你是个聪明孩子。”
这句话她竟然听了三世。
第一世欢欣鼓舞,因为这样的评价意味着她被期待,第二世欣喜若狂,因为这样的评语意味着她被宠爱,而现在的第三世……
她终于能正视自己想要什么。
耳边梁王还在继续往下说,
“……比你娘,我的成章表姐要聪明得多……自然,成章表姐也是值得尊敬的人,不是谁都能像成章表姐那般恪守君女风范……”
梁王懒懒看着贺莱,意态闲适得宛如此刻只是在游园。
“你是做不了成章表姐那样的君女,但世上又不是只有那条路……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从我母君大人那里继承了王女,你听成章表姐说过我母君了吗?”
这是梁王南容颖第一次对着她说话自称“我”,也是第一次对着她开始了“推心置腹”。
这让贺莱更加确定梁王是在拉拢她,但说出的话也让她越发没法相信梁王也是重生之人。
倘若重生,应当对她……会更戒备?
不,那样就不是梁王了。
某种程度上,梁王跟诚王都是一样敢赌的人。
贺莱摇了摇头,清了思绪也是在回答梁王。
她如今确实知晓一些先梁王的事,但并不是娘亲告诉她的,而她前世知晓的关于梁王的事都是在周王世女她们的闲谈中挖掘出来的,并无多少可信度,后来是从诚王、衡王那里听闻的。
梁王在贺莱摇头后很快就接了话,“你看啊,连你都不知道,你们贺家在世家里也排的上前几……”
她轻轻笑了下,晃了晃脖子。
所以,她才会走这条路。
她的母君大人比之那位世祖差到哪里去了?比之世祖精心培养出来的女儿,难道不是天差地别?
更别说如今的南容和了。
随着太祖南征北战,出谋划策,文成武就,哪一个不夸赞?
可是才多少年呢?
就没有人再提起了。
而她,没有走母君大人的路,这大兴朝有几个人不知道她呢?
“我的母君大人同你娘是一样的……”
君女啊。
真是个讽刺的称谓。
难道不是先有了人,才有了这个称谓?
为何会为着这个称谓才去做人?
一辈子尊老爱幼,一辈子恪守为人臣子、为人女儿、为人姊妹的规矩,到死了才后悔,才不甘心,这多傻啊。
听着梁王用不甚尊敬的话评价着她的母君大人,贺莱却并不认为这是不尊敬。
而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样的理智跟清醒。
因为即使娘亲做了“傻”事,她还是为她们着想的娘亲,并不是有野心的娘亲。
她之前并未想过梁王会对她用“以情动人”的法子,此时的反应也就更真实了。
不过细想下去,梁王同她说这些似乎也不难理解。
不被南容和信任的她们贺家即使听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禀告过去,南容和会相信她们还是会相信梁王?
更别说,梁王既然敢说就肯定有应对。
只是,说出这些话来,梁王难道不清楚如今的贺家跟谢家是绝不会接受这样的“野心”?
所以,梁王是在“试探”她?
是因为重生了还是?
贺莱盯着梁王,却无从判断。
从她对梁王的了解,即使是未重生的梁王,说起这些也毫不为奇,而且,只是陈述而已。
只凭这个,她根本做不了任何事。
手握军权跟帝王信任的梁王如今动动指头就能捻灭她。
一想到面对的是这样的对手,还不是由诚王对上。
而诚王、衡王,她很确信她们根本没有重生。
这真是一件让人很难不失落的事情。
“你果真是个聪明孩子。”
贺莱又得了一句这样的评价,而这次,紧跟着,她就听到梁王道:“你知道吧?本王想要的,是最好的人,最好的东西,而你又聪明又美丽……本王相信这世上没有本王得不到的。”
梁王没有继续往下说,可这样霸道的宣言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
贺莱摆出了惊愕的表情,心中却在想梁王这样的“霸总”宣言到底笼络到了多少人。
这世上终究还是有羁绊的人多,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往往走得更快。
明明梁王也没问她要承诺什么的,可听了这样的话的她,好像也被拦住了。
贺莱心中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她就发觉她们行走的方向实在太过清静了一些。
果然梁王的人哪里都有。
不然,她们这一路闲谈过来怎么就没有撞见一个人,更没有听到前后左右的侍卫示警呢?
梁王的势力啊……
解决南容和是轻而易举的事,可要将南容和的位置名正言顺地收入囊中却没那么容易了,所以无论如何还是会有战争。
可满足的到底是谁呢?
贺莱心中无比沉重,正当她提起弓箭想要凝神寻找猎物时,忽然前方传来了惊叫声,还有野兽嘶吼的声音。
与此同时,她座下的马像是察觉了危险,瞬间扬起了前蹄。
糟了!这马被惊了!
贺莱努力集中精神安抚座下的马,同时牢牢把住马身,以免自己在此时被掀下马去。
可不等她稳住马,只听到什么破空的声音,她下意识回头。
在日光下闪着寒芒的锋利牙齿、大张的嘴间鲜血淋漓,顺风而来的腥臭味,轻松越上枝头对着她们蓄势待发的……豹子。
豹子?
怎么会有豹子?
贺莱愣住了。
而她的马却在嘶鸣着,很快就将那头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豹子的目光吸引到了她这里。
贺莱深知这种生物的“聪慧”,它们也只会挑中人群中最弱的人下手,而此时这一圈中唯有她……
不行,她控不了马!
可她不能下马,一旦下去,她没有被豹子攻击就要先折在马蹄下了!
空气忽然像是凝滞了一般,在她匆促对上那头豹子专注的目光,注意到它前爪用力的时候,她的马再次将她陷入了危机中!
她的马居然突然转了身,而她变成了背对那只豹子!
天呐!
天旋地转之间,贺莱一颗心直线下坠,像是坠入了冰窟之中,她的手脚都不能动弹了。
她在做什么,她该做什么,她全然不知道了。
只是耳朵越发灵敏,仿佛已经听到了那豹爪划在树皮上的声响,以及冲着她破空而来的声音。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定要没事
一切都像是慢动作播放,在她听到身后的喘息声,闻到腥臭的动物身上的味道,在她被一阵大力从马上掀了下去,随后剧痛从后背传来连带半边身子都麻了起来。
噗通一声跌落地上的声音,马受惊嘶鸣不止的声音,以及响亮喧闹得她根本分不清是谁的人声……在耳边交织着。
有什么顺着她的身体往下流,眼前黑了白了又旋转起来,依稀能够感觉到谁到了她身边,又有什么滴在了她身上,可是一切好像都被什么扯着远离。
她到底……怎么了?
不知过去多久,耳边忽然寂静下来,空气中都是血腥的味道,而她的眼前慢慢恢复了焦距。
“娘子!娘子!”
青溪一边手忙脚乱地给贺莱裹血,一边不停地叫着人。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会遇到豹子?
他不受控制地又看向另一边,那位梁王因为救自家娘子也被豹子袭击了,而且如今也昏迷过去了。
贺莱迟钝地睁开眼睛,青溪的面孔清楚了一瞬又模糊起来。
谢府的亲兵们匆忙用树枝跟衣服做成了简易支架抬起了贺莱。
另有闻信过来的士兵们护卫着,青溪跟着担架,在一片透过树林缝隙的日光中匆匆奔向营地。
梁王以及贺府贺莱被豹子攻击昏迷不醒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营地,也让这场春猎戛然而止。
负责护卫营帐的谢大将军第一时间就听闻了这个消息,她心中一咯噔。
梁王已经是有伤在身,而自家儿媳,说不好听的遇到个有攻击性的人都难说能好胳膊好腿,更别说遇到的是野兽了。
她不得空,只能让亲兵赶紧过去一个察看。
而她奉命进了营帐,上首的南容和正在发脾气。
“都是怎么巡视林子的!怎么会有豹子!”
“护卫梁王她们那一边的是谁!给我直接拖去喂豹子去!”
“朕的安危你们就是这样护卫的!”
“不行!这里不安全了!传令下去,即刻启程回都!”
“……”
明明受伤的另有其人,可她们这位陛下却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不安惶恐起来。
等谢宏武从帐子中出来,昨日才驻扎好的营地已经混乱起来,人人都是急匆匆的,好似有什么在追着赶着一般。
身后有宫里的禁卫军士兵在请教她们的将军。
“将军,怎么办呢?那豹子已经被梁王府的人杀了。”
“是啊,陛下说要喂豹子!”
“如今哪里找……”
“不是说这猎场里有……把她们捆着丢林子里……”
“……”
谢宏武听不进去了,她攥紧了拳头,却毫无办法。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在操心这个?
明明这么多人,何必畏惧几个豹子寻仇?
又不是母豹!又不是有逃开的豹子!
梁王跟贺莱生死未知……
那是禁卫军的人,不是她能管的,而且,她……不能在这时候出头。
她大步向前,头却抬不起来了。
是,是那些士兵的错。
她这些日子已经见识过这些禁卫军的水平了,她们连守卫都城都有疏漏,会出现这样的事……其实根本不是意外。
可,人命……
即使要死,为何是这种方式?
※※※
“为什么是现在启程?”
弈棋抓住了仓皇进来禀告的鸣琴。
“是……陛下……的旨意……说是会有豹子过来……这里不安全了……”
鸣琴面色苍白地望着榻上脸上面无血色的贺莱,声音颤抖。
“那我们娘子……太医还没来吗?”
弈棋傻眼了,她用力晃着鸣琴,“你不是去找太医了!”
“太医都要忙着收拾!还有梁王那里!没有旨意,她们根本不过来!”
鸣琴崩溃着大叫起来。
怎么办呢?
娘子要是有个好歹,那她……
“青溪,你照看着娘子,我再去找人!”
弈棋也慌乱,可是望了一眼榻上连昏迷都皱着眉头的娘子,她用力咬了下嘴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青溪却没有弈棋她们那般紧张,他这次跟过来就准备好了各种伤药,如今也给少妇主检查过了,血已经制住了,骨折的地方也都包扎好了。
只不过,娘子现在不适合移动啊。
而且,至少得有个大夫再来给娘子确认一下。
他虽然会止血能正骨,可被野兽咬伤了……还是要看大夫的,他见过的,有的人被咬得惨不忍睹都活得好好的,而有的人只是被爪子划了一道就可能一命呜呼。
他并不知道她们着这人比花娇的少妇主到底是哪一种。
“你去再试试,让我们谢府的人也去找一下将军大人,另外也去梁王那里试试……梁王应当也没办法现在离开!”
青溪的话让弈棋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是啊。
他来不及说什么就急匆匆冲了出去。
而鸣琴已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她抱着头蜷在榻边,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侍书、弄画也僵在了榻边,因为她们不会武的缘故,娘子进去打猎并没有带她们。
早上还是神采奕奕的娘子回来却半个身子都是血,擦身体的布红的根本无法洗净,端出去的水也是红的,连她们的手似乎还沾着红色。
她们两人全靠相互搀扶着才没瘫在地上,跟着娘子这么多年,她们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换干净的布来!”
青溪检查了下贺莱伤口,立刻转头吩咐。
然而刚才还能被他指挥着傀儡一般行动的人在喘息了一会儿后全都不能动弹了。
真是不中用!
少妇主身边这些人根本就没一个顶用的!
难怪公子要他跟着娘子!
青溪愤愤起身自己去拧帕子,然而看到水还是脏的,他也不忍了,端起盆一扬直接冲那边三只木雕泼了过去。
“啊!”
“青溪!”
“……”
“醒了没?!娘子还活着呢!”
青溪一把把盆塞给了侍书,又挨个给了她们一个肘击。
“都给我动起来!”
“鸣琴你去打水去!”
“侍书再去找干净帕子来!”
“弄画你去外边探着动静!”
一边命令着,青溪一边扬起了手,随时准备再给这几个不中用的女子醒醒神。
也许是被她打醒了,也许是被水泼醒了,总之,很快三人就一窝蜂挤了出去。
帐子里又安静下来。
青溪攥了攥手指,身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刺目得让她有些不敢看下去。
一定要没事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回府报信
先是谢大将军派的亲兵过来了,随即周王世女也遣了府上带过来的大夫过来,随后诚王世女也派了大夫过来,最后弈棋带着从梁王那里请来的太医跟管事飞奔回来。
本就不大的帐子一下子就满了起来。
接连经过三位大夫诊治,青溪心中沉重,如他先前想的那般,眼下的伤确实不需要再担心,但究竟如何,还要等过了今夜才能见分晓。
而且,少妇主如今是不能见风的。
所幸跟着弈棋回来的梁王府的管事说了,她们王女已经清醒,从陛下那里讨了留在这里休养的旨意,她们家娘子也不必移动。
亲眼见到梁王是如何替娘子挡去那豹子致命一击再亲耳听到对方如此妥帖安排,青溪止不住起身连连道谢。
都道梁王行事恣意妄为,可对她们家娘子实在是大恩大德难以回报。
周王世女、诚王世女派来的大夫在听到梁王府管事接手后也都松了口气,这下可以回去复命了。
鸣琴弈棋几个恭敬把人送出帐外,随后,侍书弄画殷勤跟着梁王那里过来的太医去煎药,鸣琴弈棋两个送走了梁王府管事后就想到了府中。
鸣琴道:“你快点骑马回去禀告家主…”
弈棋惊愕看了鸣琴一眼。
鸣琴别过眼又瞬间挪回来,直直看着弈棋,“娘子最偏爱你,你还要推托不……”
走到帐帘边的青溪听到了,扯了下嘴,没好气地掀了帘子,“不必费心了,我们将军的亲兵已经回去报信了!你们留在这里照顾娘子就成了!”
这……
鸣琴、弈棋对上青溪目光,不约而同低下了头。
青溪也懒得同她们说话。
少妇主身边这几个没一个忠心的,连他这个外人都比不上,可这也不归他管。
他心情也不好呢,公子交代他照顾娘子,可娘子却成了这副样子。
他松开帐帘转身要回榻边,却见榻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
“娘子?”
他惊喜叫了一声,赶忙过去。
贺莱忍着疼,抬眼看向青溪,“可还能赶上回去报信的人?”
短短一句话,声音就由沙哑转向了飘忽。
青溪听得艰难,听完更是不理解,但这并不耽误他开口问,“娘子可是还有什么要交代?追上怕是不能够了,将军派去的是传令亲卫,她们御马无人能及,此时已过去有两刻钟了。”
“那令人去城门里守着……不必让我们家里来人,尤其是玉生。”
贺莱说着话也牵动伤处,冷汗直流,看起来分外可怜。
“这……”
青溪一头雾水,见汗水都打湿了贺莱眼睫,他急忙起身要再拧帕子过来,身边就有人递过帕子来了。
他看了一眼弈棋的手。
弈棋连忙解释:“我洗了手才拧帕子的。”
青溪这才接过帕子,不是他有多爱干净,而是贺娘子此时太过虚弱,所用之物更要比之往时洁净才成。
“娘子……”
鸣琴见弈棋殷勤凑过去了,她也不敢落后,端了水杯过去。
青溪要接,鸣琴却避开了。
贺莱瞥见,也无暇多管,只就着鸣琴的手润了润口。
嘴唇不知何时被她自己咬破了,沾了水便丝丝的疼起来,但是比起背上、胳膊上的疼又算不得什么了,然而,口中血腥味却久久不散。
喝了两口,贺莱就移开了头。
鸣琴顺从移开杯子,又从青溪手中取了帕子小心给贺莱沾了沾口。
青溪在一边看着,心里倒是对鸣琴有些改观了。
没想到这鸣琴伺候起来比他还要得心应手。
喝进去一些水,嗓子就好一些了,贺莱又说让青溪安排人去城门拦人的事,还交代了到时候让人一同跟着回去好跟爹娘交代。
她倒是想让人直接回府阻拦,可算了算行程,能在城门口拦住人就不错了。
青溪还是不懂,但见贺莱坚持,他也只好去找还守在这里的亲兵了。
要出门还得去找将军特批出行的令牌,不然待会儿陛下出行清路就只能再往后拖了。
看着青溪出去了,贺莱闭了闭眼睛,又睁开,“你见到梁王了么?”
弈棋怔了怔,明白过来娘子这是问她后连忙回答:“不曾见到,我跑到梁王营帐附近就被盘问了,后来梁王府的管事就带着太医出来了。”
贺莱皱了皱眉,又闭上了眼睛。
前世可没有这样的事。
她就算了解得不多,也知道前世春猎是平安无事的。
偏偏还是她被攻击了。
她的马还不听话。
而她又被梁王救了。
是她的马被动了手脚么?
她虽带的是养在府里的马,可这时候她也不是天天能跟马相处,马不听话似乎也正常。
就算不被马带着背对豹子,被攻击的对象很大可能就还是她。
可若是就这么大可能……这豹子就出现得不是那么巧合了。
还是正午的时候,还是林子被清过后,还是有梁王府的亲卫四下把守的情况下,这个豹子怎么就能漏过来?
但梁王救她……
想到当时落在她脸上的异样触感,贺莱眉头紧锁,犯得着么?为她再次受伤?
若是真的是为她,不管这豹子是否是巧合,那她是不是就可以认定梁王就是重生的了?
无论如何去看,此时的她应当都不会具备这样能让梁王冒险的价值才对。
“娘子,是不是疼得厉害?”
弈棋注意到贺莱眉头不展,小声问了一句后又道:“我去看看侍书弄画她们好了没?”
话音才落,外边号角声就响起来了。
与此同时,青溪掀了帐帘进来,“只能走小路绕了,禁卫军已经去清道了。”
虽说不能说陛下不是,但几个人心里无一例外的觉得荒唐。
自家娘子都伤成这样了,陛下竟也不派个太医或者宫人过来关心一下!
青溪正要放下帘子,便听到外边有人道:
“小贺大人接旨!”
他愣愣看向来人身上宫里的服饰,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是好。
弈棋鸣琴两个却比他要熟悉这个流程,立刻就一左一右恭敬请了宫人进来。
贺莱勉强打起精神,但失血后惨白的面孔足以让宫人知道她是爬不起来了。
宫人也不多留,例行宣了旨意,又指了指身边留下的太医,在弈棋收到贺莱眼神示意悄悄塞过来一块银锭后,这位宫人就心满意足离开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贺府。
听到谢家满头大汗的士兵报告的话,贺成章扶着桌子险些站不稳。
“我女儿……被豹子……”
她喃喃问道,才说到一半就猛地清醒过来,“我女儿如何?太医看了怎么说的?”
她一面问着一面走近了传令兵,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对方。
然而,传令兵迅速摇头:“回禀大人,属下听将军命令回来时只知晓小贺大人同梁王女被抬了回来。”
顿了顿,她又想起来将军的嘱咐,忙加了一句,“将军说陛下已经启程回都,将军会留下人护卫小贺大人。”
什么?
一个接一个消息让贺成章心如乱麻,她根本无法维持平日的淡定。
旁边听着的安管事也是看着贺莱从小长大的,听到传令兵第一句话后脸色就变了。
这会儿见贺成章已经乱了,她勉强镇定下来,先叫人安置传令兵去休息。
随后过去扶住了贺成章胳膊,“家主,我这就去请大夫,我们立马收拾东西赶过去。”
“要瞒着内院,别让他们担心……”
贺成章也镇定下来,她想起传令兵说的话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怨恨。
她的女儿生死未卜,南容和竟然想的是启程回都,不知道的还以为被袭击的是……
她紧紧攥着手指,面容如同结了冰一般。
话还没说完,外边就隐约传来了柳明月的声音,“你们这是……?”
怎么明月这时候会过来?
贺成章惊慌看向安管事。
安管事也忐忑起来,夫主大人可不好瞒过去。
她疾步出去,眼见管出行的老石被拦住了,她急忙出声,“夫主大人!老奴正要出府去,让石管事准备下车马。”
柳明月惊讶看向声音大得出奇的安管事,但不等他多想,安管事就过来打发了石管事。
“夫主大人。”
安管事努力自然地冲柳明月行了礼。
柳明月回了半礼,这位安管事可是妻主的伴姐。
“我听人说有谢府的传令兵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是猎场的事么?”
听到柳明月这么问,安管事暗暗捏了把汗。
到底是谁这么多嘴?
“是有谢府的人,只是谢将军同家主有事要说罢了。”
安管事含糊说了一句,又跟着柳明月进去。
柳明月有些奇怪为何安管事会跟着自己进来,但想到刚才安管事的神情,也许安管事是有什么急事?
贺成章接到安管事的眼神示意,也勉强维持了平静,“你怎么过来了?”
柳明月捏了捏帕子,有些失望道,“我还道是谢府的人过来替我们送莱儿的信呢。”
前些天至多两天就会送信回来,算起来这也是第二日了。
又是去春猎,莱儿几时见过那般血腥的场景?
听到柳明月说到女儿,贺成章心中被狠狠一揪。
“在猎场哪能随意送信出来?”
她挪开目光,摸了摸茶杯。
柳明月又何尝不知,只是他总是要亲耳听听才好。
天气热了,他又走得急,这会儿知道了不是,身上就有些没劲。
算了,在妻主这里坐坐再回去罢。
柳明月慢慢坐下。
他一坐,贺成章跟安管事都急了,两人对视几眼,却都想不出合适的法子来。
柳明月很快就发觉了,他疑惑地看过去,这两人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
空谷已经到了接待传令兵的院子。
一看到人,他心中就更确信是出了什么急事。
传令兵看到空谷也是愣了一下,她跟在将军身边也是见过跟着公子的侍子的。
空谷行了礼便直接问了:“可是猎场里出了什么事?”
传令兵没有多想就把刚才跟贺成章汇报的事情重又说了一遍。
空谷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同传令兵确认了两遍后急匆匆就回了内院。
他只是在夫主大人前往外院书房探看消息后听公子吩咐过来看看,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事。
而谢玉生在听到主院侍子们打趣空谷来去如风时透过窗户缝隙瞥见空谷神色,一直提着的心就如同被风吹了一般摇摆起来。
空谷急慌慌进了屋,见四下无人,他忍了又忍才忍到自己挨到公子身边才附耳说道:“公子!娘子被豹子扑了!将军身边的传令兵过来报信!”
轰隆隆的声音在耳边炸响,谢玉生猛地站了起来。
空谷焦急地看着公子,继续道:“怎么办呢?公子!都说陛下下令启程回来,还说娘子那边被抬回来,生死未知……”
“备马!我们现在就过去!”
谢玉生打断空谷,说着话就已经冲着屋门走去。
“哎……哎!”
空谷愣了一下,急忙追过去。
两人脚下生风往外院去,还没走到就撞见了被安管事搪塞回来的柳明月。
柳明月一见到谢玉生带着空谷气势汹汹往外边走,他心中猛地一跳。
“玉生?你这是……”
女婿为何会跑到外院?
谢玉生望见公公后脚步就不由一滞。
对面公公平静的面孔令他立刻意识到一件事,公公他似乎并不知道,婆婆没有告诉公公?!
怎么办?
他下意识避开公公目光。
这躲闪的神情让柳明月突然想到了自己妻主刚才回避他的神态,把这两个联系在一块后,他的心跳忽然加快。
“爹爹,我有事要出府一趟……”
谢玉生硬着头皮道。
要出府?
“老奴要出府……”
方才安管事的话又浮现在脑海中。
柳明月下意识望了下天,如今正是快正午的时辰,怎么一个两个都要出府?
“去哪儿?要不我陪你一起?”
柳明月勉强压下心中的疑问。
原本他们是打算昨日就去庄子上的,只是准备彩礼的事出了点差错,出发也要到今日午后了。
这种时候,玉儿却突然说要出去……
“不……”
谢玉生猛地摇头,却想不出婉拒的话。
空谷也急得不行。
两人都有些怀念青溪了,若是青溪在,说不定就知道说什么了。
柳明月一见谢玉生窘迫起来就不忍追问下去了,他笑了笑,走过去给谢玉生整了整衣角,“你想去哪便去罢,多带几个人,晌午还回来吃饭吗?”
殷殷关心了一番后,柳明月才带着人离开。
只是走了没几步,他就忍不住回头。
身后两人竟已经走出了门。
这么着急?
到底是要去哪里?
他心中的不安又蔓延起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便宜与吃亏
越是着急,路就越不好走,因着春祭,京都的人比往日都要多上许多,街上又禁骑马,谢玉生带着空谷从府里出来只骑了一段就只能下马了。
而着急之下,谢玉生无遮无拦的如玉面孔也让路过的人不自觉向他们看过来。
若不是他衣着华丽,一看就是高门大户出身,两人也不能这般顺利地在人群中行走。
空谷没有谢玉生那般忧心,很快就被周围投过来的恶意的目光气得狠狠瞪了过去。
可就是这样,他还是察觉了身后有人跟着,他攥了攥身上的佩剑,目光中锋芒毕露。
谢玉生其实也察觉到了身后的恶意。
这时候单身男子哪怕是两个结伴,在有些人眼中也是待宰的肥羊。
尤其他的容貌,是足以让人冒险的。
只不过,眼下的他根本无暇顾及。
他心上被贺莱受伤的重石压着,根本喘不过气来。
能再快一点过去就好了!
贺莱怎么能出事?
怎么能有事?
她并没有同他说有这样的计划,而且还有那个人……
想到那个人,他猛地摇头,禁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前方的路漫长,连时间也像是被拉长了一般。
好不容易到了城门边,城门却排着长长的队。
出城的人都被拦在两侧,谢玉生跟空谷才刚过去就被士兵赶到了一侧。
“公子,这是清路了!”
空谷听了两声下面的议论声就皱着眉头同谢玉生说。
谢玉生攥紧了缰绳,心中更是着急。
这一封路最少也要等半个时辰……
现在去别的城门……
他望了一眼来时的路,狠狠咬住了唇。
这里的城门封锁了,其他的城门处人只会更多,这样一来赶过去就不只半个时辰了。
“我们等着。”
他勉强挤出了这句话,手指却攥得发白起来。
临行前贺莱同他笑着说她得冒险的神情不期然而然出现在脑海中,谢玉生浑身都散发着冷意。
他相信她,她一介文弱之身却在战场上来去自如,凭借的并不是什么武力,连最险恶的人心她都可以把握,他不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什么用。
可是,贺莱却受伤了,被他未曾想到过的豹子……
他早该想到的,她如今拥有的还太少。
但阿娘那里拨了亲卫,他明明让青溪也去……
青溪!
青溪怎么样了?
谢玉生心中一颤。
青溪他肯定会听话去保护贺莱,可贺莱都生死未知了,青溪……
不不不,青溪的身手也不至于被豹子……
“公子,娘子定会没事的,那么多人保护着呢,再说还有青溪哥哥在,只是一只豹子,青溪哥哥一个人……”
空谷瞥见了谢玉生眼中的担忧,他挠了挠脸,笨拙地安慰起来,只是说到一半,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是啊,只是一只豹子,为何贺娘子会受伤?
一时他竟不敢细想下去。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余光中有什么在动,看过去就见两个面目凶狠的女人狞笑着冲他们挤过来,再一看公子那边竟也有人挤过来了!
心中的担忧一下子就转为了愤怒。
青天白日下,这几个畜生是想做什么?
谢玉生也发觉了针对他跟空谷的恶意。
不知何时,他们周围的人都散开了。
不远处还有一个浓妆艳抹的男子甩着帕子同前面的几个士兵调笑,那几个士兵暼着这边,眼中的恶意毫不掩饰。
这就是如今的大兴朝。
谢玉生漠然收回目光,松开了马鞭,随手从褡裢中取出了匕首。
空谷也放弃了佩剑,这里施展不开。
两人手中的匕首并没有让围过来的几个女人放在眼中,这几人已经被谢玉生的容貌迷得什么也看不到了。
便是身上的衣服再是华丽又如何,哪有真正高门大户的男子出门不坐马车?还没有一名女子护佑呢?
为首的健壮女人兴奋地动了动鼻子,一眼也不眨地盯着眼前男子的无暇面孔,他爷的!不枉费她才从床上爬起来就赶过来了!这么个绝色美人!
“美人儿,别怕……”
她咧嘴笑着,手上的刀跟着手一起激动,这么个美人动刀划到哪里就不好了,还是先劝劝,得个便宜再说。
然而,她才说了半句,身后忽然一阵大力袭来,随即胳膊腿都痛了起来。
天地忽然倒了个,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地上躺着,身边唉哟痛叫的声音不绝于耳。
四个浑身散发着煞气的高大身影正对着她们,而且这几人身上的衣服……分明是士兵!
她下意识看过去,却见她们贿赂的士兵都傻站在那里不动。
“竟敢对我们谢家无礼!”
“拿我们谢家军……”
伴随着两声暴喝,她的手脚一下子就失去了知觉。
痛得失去意识之时,她心中还在想,谢家?谢家军?怎么偏偏是谢家军?
“哎呀,可真是辛苦了谢家军的姐妹了,妹妹几个正发愁呢,这会儿陛下要回来,这边可不能乱起来,一看这几人这般凶狠,妹妹几个就报告了长官……”
“是啊,谢家军的姐妹果然人人都是这个……”
“……”
方才还冷眼旁观的士兵们瞬间就笑着过来恭维起来。
即使已经了解到都中这些士兵都是怎样的油条子的谢家军姜水几个也被此刻这些士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给惊得瞪大了眼睛。
而她们终究还是愣头青,一个不防,这些士兵就把那几个混混扣到了一边,还抬了陛下出来。
“辛苦各位姐姐出手相助了!眼见陛下就要到了,这里可不能有一点闲杂人等!妹妹这就拖了她们下去!”
“哎……”
姜水见小鹏还要过去拦,她咬牙拦住了小鹏,“不必过去了,再闹起来我们便要吃亏了!”
“这也太便宜她们了!”
小鹏愤愤不平盯着被那几个士兵带走的人。
“好了,她们也有得罪受,我可是下手……”
另一个安慰小鹏,才说了一半,身后就有人开口了。
“你们不是跟着贺娘子的么?”
谢玉生忍不住出声打断这几个被他阿娘派到贺莱身边的亲兵,她们应当护卫贺莱才是,可现在八个人中四个都在这里了!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们,为何她们会出现在这里?
她们没去保护贺莱?还是?
他已经完全想不明白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她不知道
“见过公子!”
姜水、小鹏四人转身恭敬冲谢玉生抱拳行礼。
随后不等谢玉生再问,姜水就开始劝了:“公子,您还是回贺府罢,这里不适合您停留。”
虽说公子会武,身手似乎也不错,好似家里几位娘子都不是公子对手,但几位娘子也不会动真格,这事也不好说。
姜水她们这些跟随谢宏武的亲卫都认识谢玉生,也知晓她们家大公子是会武的,似乎也相当不错,但谁也没真的跟公子比试过。
况且她们家公子生得这般貌美,谁舍得动一根手指?
连贺娘子也担心公子出来才这般安排她们的,原先还说不管谁来都要拦,后来就说只拦公子就成了。
只是,她们也没想到公子竟真的打算出城。
原先在将军身边也就算了,如今公子可是嫁了人的。
只能说,贺家待公子实在宽厚呢。
“贺娘子也是这个意思,特意要我们几个在城门口守着……”
谢玉生听到这里,不由打断了姜水,“她亲口说的?什么时候?”
姜水怔了怔,仍旧低着头回答:“我们并未能见到贺娘子,是您身边的青溪公子过来传话的,还说贺娘子让我们带话,要公子您放心,她并无大碍,如今需要在猎场别院休养几天了,等好一些她立刻就回来。”
可算听到了青溪名字。
谢玉生松了口气,而空谷却忍不住继续追问,“姜水姐姐,青溪哥哥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姜水没回答,旁边的小鹏抢着回答道:“青溪公子好好的呢,青溪公子当时并不在场,贺娘子的伤还是青溪公子给处理的……”
她本是想让公子他们放心,然而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还是公子。
“你们当时也不在么?”
公子的语气中并无责怪之意,小鹏却还是红了脸,有她们在,却还让贺娘子受伤了,这可太丢人了。
姜水再次抱拳,沉声道:“梁王女同娘子有事要说,我们几个都被遣开了,见到豹子从树上越过去已经赶不及,是属下几个护卫不当,公子只管罚就是了。”
谢玉生没有说话。
他脑中回荡的只有前半句话。
是不是那人……故意来害贺莱的?
他手指不由自主攥紧,脸色也苍白起来。
小鹏偷偷抬眼就看到了公子攥得发白的手指,她心中一咯噔,忙也出声:“是我们的错,还要贺娘子被梁王女救,我们任打任罚……”
她的话又被打断了。
“你说,是……梁王女……救了……”
谢玉生一字一顿挤了出来。
小鹏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是啊,我们赶过去时,好险梁王女带着的公子射中了那豹子,梁王女扑过去把我们贺娘子从豹子的身下抢到了一旁……为此梁王女还旧伤复发晕过去了!”
姜水也来补充:“娘子回到营帐后,也是梁王女从自己那里拨了太医过来,还替我们娘子请了在别院休养的旨意。”
“……”
谢玉生拿手捂住了嘴,听着阿娘的亲卫们赞叹那个人,他心中却一阵阵反胃恶心。
那人绝不是这样舍己为人的人!
贺莱一定是被算计了!
他不能……
姜水她们低着头自然看不到谢玉生,但空谷却还听得到,他原本听着梁王女救少妇主还听得起劲,一侧头瞧见自家公子难受后,他顿时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然而他还没开口问,忽然锣鸣声、号角声接连响了起来,人群也骚动起来。
姜水她们一见这是陛下她们要进都了,连忙急声劝谢玉生,“公子,你们回去罢!我们一会儿就回去照顾贺娘子。”
谢玉生被震耳欲聋的锣声惊醒,心中去看望贺莱的念头忽然更强烈了。
贺莱还想着照顾他,可他,难道就只能被她保护吗?
他一点儿也不想再这样等着了。
他从来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即使如今面对的事情,他知晓自己做不到才求助于她,可这并不意味着他谢玉生就什么也做不了。
“公子!”
姜水她们还要再劝。
空谷也担心地看着公子。
方才公子明明难受,如今却又振作起来了,只是眼中是坚毅也是冰冷。
“你们不必再说,我是定要去看她的。”
谢玉生淡淡说完就移开目光望向城门外,那里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公子……”
姜水为难地叫了一声。
“姜水姐姐不必再说了,我们公子去看望也是应当的,总不好让家主她们过去吧?”
空谷出声维护自家公子,把刚才出府时公子教他的话照搬了出来。
方才夫主大人显然不知道,家主大人也没告诉夫主大人,家主大人也还虚弱着呢,如今能去看贺娘子的也只有他们了。
“可是娘子……”
姜水还想再劝,然而锣声越来越响,她的声音已经完全被压住了。
她只能悻悻跟其他几人对视一眼,转而去望着城门处。
哪怕当时跟着贺娘子出行时已经见识过这盛大的场面,如今站在路边看又是不一样的感受了。
只是,比起去时,此时心中却有些无法言说的憋屈感,尤其看到她们谢家军坠在两侧护卫时。
有她们谢家军这样的勇猛之师在,这位陛下竟因为一只豹子就吓得中止了春猎。
而且,那些禁卫军巡视林子都是吃白饭的?提前驱赶了几天竟然还能漏下猛兽……
谢玉生直直盯着从他们面前过去的旗帜,果然一直到最后也没有出现梁王的王旗,而阿娘脸上如同结了寒霜一般,一眼也没有往旁处看,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
前世阿娘并没有这般护卫过,那时候因为他,阿娘着实颓丧了好一阵子,在春祭结束时他见到了阿娘,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
跟着谢将军的亲卫们自然也熟悉自家将军,一看这表情就知道将军这是生气了,至于为何生气……似乎随便一想就有一大堆理由,从她们将军领了护卫都城的事,又被迫去跟着春猎护卫就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
因为这一出,姜水她们也没心思再劝谢玉生,谢玉生也更无心同她们多说,他如今只想尽快赶到别院。
贺莱不能有事。
他也不能让贺莱一个人面对那个人。
贺莱不知道那人到底有多残酷。
把贺莱留给那人照顾,怎么能行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他来得对
出城颇是花费了一段时间,到了城外,谢玉生几人便纵马飞驰起来。
姜水几人见谢玉生这一马当先的架势以及丝毫不逊色她们的骑术,再加上方才空谷的话、她们对自家将军公子的偏向,如今只有默默跟着了。
走了约莫两刻钟,空谷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一转头便见从那边岔路里出来了一行人,除了骑马的,还有一辆马车在。
他本来也没在意,可是要收回目光时却突然发现了其中一位骑马的人似乎有些眼熟。
定睛一看,他就不由紧了紧马缰。
身后是安管事啊!
那马车里……
他顾不得多想,赶忙赶到公子身边。
“公子!后面是安管事!还有马车,不知是谁。”
谢玉生微微怔了怔,却没有回头看。
他心知对着阿娘身边的亲兵他还能硬着往前走,但若是身后是婆婆她们,他就不能顶着来了。
如今他要去看贺莱就只能……
“我们再快一点!”
他提高了声音,再次提速。
后面姜水她们毕竟也同安管事见过几次,再加上她们纵马过去一路黄土飞扬,也没好意思听空谷跟谢玉生说话,就更是不知道身后是谁了。
听到谢玉生说加速,几人只有更配合的,因此没一会儿就将身后的马车给甩开了。
然而她们身后,安管事却在凝视前方盯了一会儿后忍不住挑了窗帘同贺成章禀告:“家主,我们前面的人,老奴瞧着像是咱家少夫主跟谢家军的人。”
贺成章愣了下,回过神来忙掀起车帘往前看。
她看过去时就只有前面的尘土飞扬。
“你没看错?”
她忍不住同安管事确认。
安管事皱着眉头,“老奴也不敢十分保证,只是少夫主身上的衣服,还要那谢家军的衣服老奴都记得。”
今儿她还去跟夫主大人回过话,少夫主身上的衣服她倒是瞧见了,还有少夫主身边的侍子她也见了。
贺成章紧紧抿了下唇,心中明白自己伴姐说的可能就是真的了。
她们出府时老石就提了一句说少夫主也出门了,也带了一个侍子。
她当时也没多想,可倘若是真的,那玉儿是知道了莱儿受伤这才赶过去的吧?
明月他一个人待家中……
对了,还有那个传令兵!
玉儿许是去问了,若是明月也去问……
“老安,你快让回去一个人,叮嘱一下那传令兵,若是夫主没发觉就不让她再透露,若是已经说了就同夫主说我们都过去了,家里需要有人镇守……”
安管事一边听着一边就已经唤人到了跟前,等贺成章一交代完,她立马给人重复了一遍迅速安排人往回赶。
只是,小娘子出了这么大事,夫主大人如何能被安抚住呢?
现在只盼着小娘子逢凶化吉,平平安安度过才是。
贺成章捂着额头叹了口气,旁边坐着的大夫默默抱紧了药箱,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哪怕她就是这方面的圣手,可没见到人,她也不敢打包票。
方才贺大人就已经问了她两遍了,要是再问……
大夫默默缩了缩,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到了猎场,因着驻守的也有谢家军的人,谢玉生他们一行很快就被放行通过了。
被姜水她们引着下了马往营帐处去,谢玉生脚步越来越急,他的心已经缩成一团,唯有走快些才能让他好受一些。
也幸好,很快就到了贺莱所在的营帐。
谢玉生一眼就瞧见了外边把门的侍书弄画两个,这两个一见谢玉生皆是又惊又喜。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行礼,谢玉生就像一阵风刮了过来,冲她们一摆手就掀帘子进去了。
“公子!”
守在一边整理伤药的青溪惊喜叫了一声。
谢玉生迅速扫视了一眼青溪,见他确实安然无恙,他心中才放松了一些,然而目光挪到榻上,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贺莱头跟背都被包扎了起来,连手臂都是……
他还没来得及细看,那边贺莱就已经闻声睁眼冲他看了过来。
“你……”
贺莱惊讶看着谢玉生,说了一个字就疼得倒吸一口气。
谢玉生嘴唇抿得更紧,再往前一些到了榻边,他伸了下手,却又收了回来。
贺莱身上肌肤有多娇嫩,他一直都知晓的。
原先只不过是挨了几下就让人不忍直视,如今虽然包扎起来了,但总有些地方没裹进去,被药汁浸过后狰狞的样子实在惊心。
“你还是来了……”
贺莱勉强笑了一下。
她叮嘱了人过去就没抱什么希望,但想到梁王女,她又想着自己得让人去拦,她不希望玉生是因为她过来。
“你知道……”
谢玉生沉声道。
说了一半,他又想到帐中的人便止住了。
此时青溪已经跟空谷站到了一块,他拉着空谷的手先挥手示意鸣琴弈棋她们都出去,自己也带着空谷往外走,好给公子娘子他们单独说话。
等青溪他们鱼贯而出,谢玉生的情绪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停在了对贺莱伤势的担忧上,他左右看了看,到了帐门边先清了清自己身上的灰尘,又仔仔细细洗了手,这才重回到榻边。
认真审视了一眼贺莱,他皱眉伸手探上了贺莱额头。
贺莱怔了怔,也避不开就没有动了。
果然是发热了。
谢玉生收回手又去给贺莱诊脉,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她都成了这样,还不想他过来,她知不知道她如今虽没到命悬一线的程度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身子实在太虚弱了。
“我来时……后面安管事也带了辆马车,我没有等她们……”
谢玉生低声说着,“我留在这里陪你。”
没头没脑的话让贺莱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想叹气,如今也做不出来。
她原是想娘亲得过来的,有娘亲在,同梁王女相处就会容易一些。
玉生过来了,那……
她微微点了头,“那你在这里陪我,别出去了。”
谢玉生提着的心松了一些。
他担心她不肯留他,也担心自己应付不来出了这个帐子会遇到的事。
他也不是没有勇气一个人面对,只是他如今拥有的太多,他一个儿也不想失去。
他又看了看贺莱,不管如何,他过来是对的,贺莱她这个样子,若是……他不能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知道。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多受罪啊
因为汤药的缘故,贺莱很快就睡了过去,谢玉生见状便轻轻起身叫了青溪进来。
他得问问青溪贺莱身上的伤到底如何,此外,他也想知道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溪作为最先给贺莱包扎的人,连太医过来检查了也还是按着他的法子让他重新给贺莱包扎的人,这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贺莱身上的伤了。
“右胳膊骨折了,另外背上被爪子抓到了,万幸没有咬到脖子,腿脚扭了,不过没大碍,其他都是瘀伤、擦伤……”
青溪慢慢回忆着贺莱身上的伤,尽可能让公子放心一些。
虽然事实情况就是如此,但他没有说出口的是,看起来比他描述得要严重得多得多。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如贺莱这样雪白无暇的人,也正因此,背上的抓伤斜贯下来一片血肉模糊,而因为坠落马下跌伤擦伤的部位更是惊人。
如果换了他,可能也就这回事了,但是贺娘子从小娇生惯养长大,见血可能都是头次,而且,那次被公子甩了一次就能晕过去,他实在没办法多乐观。
谢玉生听到没咬到,心里略微放松了些,他紧接着追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青溪心中也有些愧疚,声音也低得更厉害了,“我同咱们府上姜水她们一同跟着娘子进了林子,然后没多久,梁王女身边的兰公子就要我陪着他一块……”
谢玉生忍不住出声:“兰公子?”
若是别的姓也就算了,偏偏是兰姓,还同梁王女牵扯到了一块。
青溪有些奇怪自家公子关心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对,兰公子,是梁王女新纳的侍君,也是我们知道的那个男子也可习武的兰家的人,听贺娘子说,名字是叫兰桂……”
兰桂?!
怎么会?
他知道的那个兰桂怎么会变成梁王的一个小小侍君?
谢玉生脸色不受控制地变了。
这让还准备往下说的青溪不得不停了下来,“公子?”
谢玉生抬手遮住了额头,过了一会儿,他才勉强将这个疑问压下去,“你继续说贺娘子的事罢。”
青溪本来想顺着提兰桂公子要跟公子比武的事,但公子可能更关心贺娘子,他就顺着公子来了。
“我跟着兰公子去打猎,离娘子也有些距离,兰公子先察觉了动静,直接就往回跑了,我晚了两步,赶过来后就只见到娘子被梁王扑到了地上……听她们说,当时娘子的马惊了,把娘子带得背对着那豹子,因此那豹子一下子就瞄准了娘子……”
“幸亏娘子用马鞭跟手臂护住了后脖子,而兰公子射中了豹子,梁王又将娘子扑开……”
青溪当时听了就觉得这实在太凶险了,此时跟谢玉生描述,语气中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更是浓厚。
他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然而,谢玉生想知道的并没有完全得到解答。
“那豹子是从何而来?”
听到谢玉生追问起这个消息,青溪怔了下摇摇头:“不知晓是怎么回事,左右是那些人巡卫不力,公子您不知道,这禁卫军连我们谢家军的指头都比不上……”
这也不是谢玉生想知道的,但不等他再问别的,外边空谷忽然揭了帐帘跑进来。
“公子!我看到家主大人了!”
他小声说着,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自家公子。
当时他们都看到了还要装作没看到,还把家主大人甩到了后面,这要是待会儿家主大人怪罪下来……
青溪惊讶看向自家公子,怎么空谷说起家主大人来了这般慌张?
既是家主大人也过来,怎么一前一后?
谢玉生揉了揉额头,只安抚了他们一句,“无碍,空谷青溪你们两个待在这里就好,待会儿给家主大人回话。”
青溪空谷两个点了点头,但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家主大人看起来太过威严了,跟她们将军是完全两个样儿,但都一样让人敬畏。
没一会儿,帐外就传来鸣琴她们的声音,随即帐帘就被掀起。
“娘。”
谢玉生上前行礼。
贺成章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绕过他就先去看榻上的贺莱。
青溪不知道怎么回事,空谷却忍不住咬了下嘴,家主是生气了吧?
谢玉生微微抿了下嘴唇,瞥见安管事还带了一位头发花白带着药箱的老大夫,他便让开位置。
“少夫主先请!”
安管事仍是恭敬地让了谢玉生。
见安管事坚持,谢玉生只好带着青溪他们过去。
此时贺成章已经在榻边站着,手指颤抖伸出去却不敢落下来。
“黄大夫,您请。”
安管事压低声音道。
黄大夫点了下头就赶紧过去。
贺成章勉强让开一些,却矗在旁边不敢动一下。
谢玉生心知自己该做些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而青溪只能焦急看着,如今公子没开口,他也不敢出声提醒。
而鸣琴弈棋两个这会儿进了帐子却只敢站在帘边。
事实上鸣琴一点儿也不想进来,但弈棋非要进,她也不能不进。
进了这么几个人,帐中却静得针落可闻。
一直到那位黄大夫放下手,抬头,帐中的空气才又重新恢复流动。
“这伤已包扎好了就不便拆开了,可有哪位知晓这伤……”
黄大夫知晓帐中有内眷,也不好抬头看过去,只能望着安管事道。
安管事下意识看向谢玉生。
谢玉生转头,青溪便默契上前。
他担心自己说得不够明白,就轻声比着贺莱身上同黄大夫描述,抹的药他也都端过来一一让黄大夫看了看,最后还递了太医开的方子给家主大人。
听着青溪条理清晰镇定无比地介绍,又知晓女儿身上的伤都是女婿的侍子给包扎的,也是这位小侍子照顾女儿到现在,贺成章心中对女婿任性跑过来的不满就烟消云散了。
唉,这孩子也是太过担心了。
况且,这孩子对贺莱的心意比他们夫妻俩可要重多了。
可怎么莱儿会遇到这样的事?
这么多伤,莱儿得受多大罪?得多疼?
唉……
贺成章暗暗叹口气,又去看方子,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同黄大夫交流一番印证了自己的判断,贺成章的眉头已经锁住了。
这还是没过去呢,今晚若是无事还好,若是……
不,莱儿一定会无事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毫不轻松
没一会儿,又一位梁王府的管事过来了,送了太医,也送了午饭。
陛下带着自己的人手离开了,留在猎场的就只有梁王女的人管用,连这午饭都是用了梁王府的份例。
听出梁王府管事话里的意思,贺成章心中颇是有些不自在。
她过来的时候只担心莱儿一个了,如今才想起来自己是应该先去拜见梁王女才是。
然而,她才提了一句。
梁王府的管事就笑着回道:“贺大人,不必着急,您先用饭,我们王女说了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我们王女还说没保护好小贺大人,原该亲自来赔罪的,只旧伤复发如今实在起不来……”
这梁王女手下的人可真是……
她可不信南容颖会如此“圆滑”。
她虽没教过南容颖,但母亲曾对她评过还是孩童的南容颖,称此女桀骜不驯,日后定然不是池中之物。
看着安管事送梁王府管事出去,贺成章忽然想起母亲大人说过的评语,眉头锁了起来。
日后难不成这梁王女……莱儿偏这么巧地跟着梁王女……
她一时竟不敢细想下去。
隔着屏风,谢玉生已经将衣角几乎抓烂。
哪怕只听声音,他也知道过来的是梁王府的哪一位管事。
正是在内院、外院都可以行走,被那人宠信的方启星。
此人这时只是一介管事,可等梁王起义后,此人便是无人不畏惧的密卫的头领,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没有她们不知晓的,手段之残忍已经到了婴儿止啼的地步。
对他来说,也是这方启星手下的人发现了易容乔装给他送信的青溪……青溪、空谷他们都是折在了方启星手里,而他被追捕也是因为这方启星。
想到前世的痛苦,谢玉生眼中的冷意开始蔓延。
他一直到最后也没能为青溪空谷他们报仇,如今却正是机会。
方启星如今还只是梁王身边得力的管事而已,要下手……
他正想着,忽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冷眼看过去,却对上了贺莱盛满关心的眼睛。
他怔了下,攥着的手指松了一下复又攥起来。
梁王府过来的人是玉生认识的吧?或许还有仇?
贺莱还有些头晕难受,但这并不耽误她猜出来,毕竟谢玉生就差拔剑冲出去了。
她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想了解情况也知道此时并不合适,所以她只看着他,见他因为她的关注从回忆中挣出来就不再开口了。
几乎是她才挪开目光,娘亲就绕过屏风进来了。
“娘。”
她轻声叫了一句,努力笑了一下。
这一笑,差点让贺成章的眼泪掉出来。
她掩饰一般地擦了擦汗,用力揉了揉额头,这才疾步走到榻边,在谢玉生让过来的圆凳上坐下。
“你感觉如何?可疼得厉害?要不要喝水?”
一连串问了出来,贺成章却丝毫未察觉自己跟往日迥然不同的表现。
她看着女儿不知道有多心疼,看着女儿长这么大,她真没让女儿受过什么伤。
就是她自己,活到这般年纪,也没有这么受罪过。
见贺莱还有精神,贺成章才没继续问下去,转而问她,“要不要吃些东西?”
她说着话,安管事已经让鸣琴弈棋两个端了食盘过来。
不得不说梁王府在这事上有多体贴了,不仅给主子们都准备了不同的午饭,连她们这些随从也都安排好了。
尤其给各位主子的,少夫主的更精致一些,而家主的则清爽怡口,至于少妇主的,则更是挑不出差错的粥跟汤,都很适合有伤在身的人。
贺莱并没有多少胃口,但她还得吃。
贺成章不是不想亲自喂女儿,只是她也有自知之明,女儿如今有伤在身,论伺候人,那自然是被父亲大人调过的鸣琴弈棋她们更合适了。
“娘也吃点东西,我没事。”
贺莱顺从地喝了两口粥,又开口劝贺成章。
贺成章看她说话时冷汗顺着脸颊下来就知道她这是忍着疼呢,更是心疼。
从女婿手中接了帕子给女儿擦了擦脸,她点头安抚女儿:“你安心吃,不要说话了。”
贺莱却不想被娘亲看着,她是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的,吃不了多少,而且,她也不能吃太多,不然一会儿反胃了,娘亲肯定忧心。
她坚持又劝,贺成章就没有法子了。
青溪看出了贺莱的意图,悄悄提点了下谢玉生。
谢玉生便坚持自己留下来陪着贺莱,贺莱更是起劲劝娘亲出去。
贺成章见他们小夫妻俩这般,也不好留下来了。
见娘亲出去,贺莱便让青溪把谢玉生的食盘端进来。
“吃一点罢。”
听贺莱又来劝自己,谢玉生只好提了筷子。
他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即使没有胃口,也还是按着平日的饭量迅速吃了起来。
贺莱只喝了一点汤跟粥就不再喝了,见谢玉生能吃进去,她心里反而舒服多了。
不管如何,吃点东西也让她恢复了一些。
贺莱试着动了动身体,心中苦笑了下。
她前世其实也有比这更严重的时候,但当时身体已经锻炼出来了,也没那么娇气了,现如今她才回来多久,这身体还是什么苦头也没吃过,这下少说得一个月不能外出了。
她暗暗想着最近的事,她这一受伤,首先就是同梁王之间有了更深的联系,于外人,梁王是她的救命恩人的名声已经传出去,往后她就算不是梁王这边的,也不能对梁王做什么了。
所以,这真的是巧合吗?
贺莱忍不住看向谢玉生,他也来了这里……
“这些饭菜可都是你喜爱的?”
莫名听到贺莱这么问,谢玉生愣住了。
他根本没看自己吃的是什么。
他正要随口回答,却又对上了贺莱表情复杂的面孔。
她怎么这么看着他?
谢玉生下意识回想她的话。
跟她在一起久了,他竟渐渐也习惯了去多想她的话。
很快谢玉生就低头审视起了自己的饭菜,与此同时,有一个荒唐的念头挣扎着破土而出。
贺莱她是想问他,这是不是他在……尝过的?
恶心感一下子就涌了上来,谢玉生不得不捂住了口。
是不是?
他咬紧牙关逼着自己看过去,可是脑中一片混乱,怎么也理不清楚。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又看清面前的菜色,又忍着恶心回想了下,缓慢僵硬地摇了摇头。
虽是这样,问话的贺莱跟确认的谢玉生却没有一个觉得轻松。
第一百五十章 你没有错
贺成章绕过屏风进来看到贺莱只吃了一点而女婿那里也没吃完,她也没多说什么,毕竟她自己也是一样的吃不进去。
有心想陪陪女儿,她却清楚自己也该去拜访梁王了。
目送娘亲出去,贺莱还是有些担心,她实在不放心娘亲同梁王相处。
只不过,娘亲出去,也正好她跟玉生说话。
开口遣了鸣琴弈棋她们都出去,青溪空谷两个就让他们留在帐门边。
吩咐了一通,见屏风隔开的这边只剩下自己跟谢玉生了,贺莱才开口:“那豹子出现得蹊跷,只是也没有确切证据……”
“过了今夜,我若无事,你还……”
她才说了半句,谢玉生便打断了她:“我留在这儿陪你,你什么时候回去我便什么时候回。”
贺莱微微一笑,“我也是这样想的。”
谢玉生眼睛睁大了一些。
她真的这样想?
贺莱缓缓吐了一口气,轻轻道:“若是那人真的同我们一样,那你待在我身边是最安全的,最好一步也不离……若不是,那更好,你待在这里也正好避开同那些内眷相处……”
谢玉生心中还有些疑问,但见贺莱也是真心觉得他留下的好,他便觉得轻松了一些。
贺莱却还要跟谢玉生继续解释:“不管如何,那人是要笼络我的,你不必担心我……我也有事要叮嘱你,你见了熟悉的人也莫要被牵动了,如今还是以静制动为好。”
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谢玉生自然听懂了贺莱是看出了他在方启星过来时的失态,他用力咬了下牙。
他也不是不能忍的人,若非如此,也不能为她们谢家军为阿娘姊妹们报仇,只是方启星……
他抬眼盯着贺莱,“方才那人姓方,名启星,以后会是密卫的头领……”
他说了名字的时候贺莱就已经明白了,她眼睛也不受控制地睁大了。
她当然知道方启星,她被暗杀也大多是这位安排的。
只是此人后来行踪莫测,她从来不知道人长什么样子。
一时她竟有些后悔自己只能躺着不能见到人了。
这人确实不是善类,死不足惜。
可玉生他……
贺莱略想了想,倒不忍心问下去了,她冲他点头:“我知晓此人,手段狠辣,绝非善类……我再想法子,你不要同她对上,她这样的人心思缜密。”
只是得了贺莱这一句话,谢玉生就觉得自己脚下的路坚实了许多,他闭了闭眼睛,说出了实情,“是她害了青溪空谷他们,他们……”
虽没说完,他微红的眼尾已经能说明一切了。
贺莱努力用完好的手指碰了碰谢玉生的衣角,“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管梁王是否是重生的,他们也不是后来可以被任意摆弄的棋子。
南容和是信任南容颖,但她也只是个自私的人,不可能真的毫无防备。
先前总想着南容和没有一点用处,这时候南容和的用处就出来了。
梁王南容颖何尝不想现在就登上那个位置,可杀掉南容和容易,坐稳那个位置却还没到时候。
还是眼下的事更重要。
贺莱缓了一会儿,同谢玉生提起兰桂来,这是个不安定因素。
梁王那边只有这位能过来。
谢玉生也在意兰桂的事。
这位的大名他早有耳闻,听到这位成了梁王的侍君,他也不知为何竟有种自己跟对方互换了的罪恶感。
贺莱没想到谢玉生会这么想,哪怕她知道他心中畏惧梁王,却因为他素日的独立,她也实在无法把他只当可怜的受害者看。
“你没有错。”
她盯着谢玉生的眼睛,严肃地强调。
“你有权利过自己的人生,你已经同那人没有任何关系,她遇上什么人做出什么事都是她的人生,跟你没有关系,你既然能避开,那就不是你的命运……”
她情绪激动了些,身上就更疼了,可这紧密的疼也催着她一刻不停地往下说,“你也看到了,没有你,也会有他,没有他,还会有别人,即使有你,她就能停止了么?因为那就是她,不会因为你而改变……”
她太理解谢玉生这样的心情了。
她在现代的那一世也曾经无数次这样想过,有一段时间,好像身边所有的人都在说她应当让,应当为自己的“幸运”觉得愧疚,应当时刻记得自己到底有多可怜,而她自己也那么想。
比起别人,她总是有那么多小心思,总是会想得很多,总是会比旁人醒目、优秀,被羡慕也被忌惮着。
可多疼几次,多体会几次自己到底能依靠谁,人就会慢慢清楚了。
不过,她也是到了爹爹娘亲身边后才真正纠正了。
谢玉生怔愣盯着贺莱,她总是善解人意,这次亦是。
哪怕只听她说话,他也愿意信她。
这也许就是她为何能被人拥戴的理由吧?
很快谢玉生就感激贺莱的“教导”了。
就在贺莱跟他普及了一下她眼中的兰桂公子没多久后,那位兰桂公子就闯进了她们的帐子,毫不避讳地就绕过屏风进来了。
许是贺莱说过这位要过来肯定是硬来的,他瞧着兰桂公子同青溪空谷他们动手进来竟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
但他还是惊讶的。
哪怕贺莱同他说了兰桂公子的性子,也没有他亲眼见到令他觉得……难得。
据贺莱说,兰桂公子是梁王纠缠后拿伤逼着纳进府里的人,到如今也有两月了,可从这位兰桂公子脸上,他看不出一点儿笼中之鸟的束缚感。
对比下来,他从被梁王纠缠就如同花木被绳子勒紧。
“你就是谢大公子?”
兰桂瞧见谢玉生后眼睛就是一亮。
他看也没看追上来拦他的青溪空谷,挥手就要将两人撞开。
然而空谷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青溪身手本就不如兰桂好,又顾及对方的身份,空谷却是什么也不知道,只见这男子无礼闯进来还这般同公子说话,他就生气了。
兰桂没能把人撞开,反而被困住了。
他不得不收回注意力放到面前这少年身上,拳来脚往几次后,他就不去想那位谢大公子了,只盯着空谷,目光越来越亮。
果然是谢府的人,这少年的身手居然如此了得!
看来谢大公子身边身手最好的就是这个少年了吧?
至于谢大公子……他们这些高门公子还得学这学那,估计也就是个花拳绣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