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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尊重生之她只想安安静静成个亲全文阅读

作者:枕上阕时     女尊重生之她只想安安静静成个亲txt下载     女尊重生之她只想安安静静成个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蛮横无理

    此时的兰桂也只十七岁,远没有前世贺莱知晓他名声时身手了得,但他亦是学武有天分之人。

    只不过空谷也是一样有天赋之人,又有谢玉生的经验指点,一时半会两人竟僵持起来。

    谢玉生早在发觉兰桂醉心比试时就放弃了出声,贺莱因为身体缘故更不会多管,只有青溪还有些担心。

    但青溪也没有出声。

    他还记得兰桂口口声声说要找公子比试的事,也还记得兰桂刚才冲进来是为了什么,这会儿巴不得空谷能压制住这位兰桂公子,好让这位有些自知之明。

    帐中空间并不大,但高手过招跟场地并无关系。

    兰桂察觉了空谷对上自己的游刃有余后就越发不愿就这样结束了。

    他虽跟了梁王能见识到更多人,但也正因为跟了梁王,他的身份也让那些人束手束脚,他已经好些日子都没有这么畅快地打过一回了。

    空谷也是同样情况,公子跟他对练就是碾压,而他对上青溪哥哥也得惜力。

    最后使这两人不得不分开的是从梁王那里回来的贺成章。

    贺成章还没走进帐子就见到了穿着梁王府衣饰的人,再见鸣琴她们一脸不安地瞧着里面,心就提了起来。

    听着里面“嘭嘭”的声音,她快步进去一看,脸就黑了。

    梁王果真荒唐!

    刚才她去拜见时这个侍君还大大咧咧坐在一边就算了,后来见她不悦,遣了这侍君出来却让人跑到了这里!

    瞧瞧这侍君!

    跟她女婿身边的下人动起手来了!

    最主要的是,这是她女儿的卧处,女儿还衣衫不整……

    这脸皮……

    “哼!”

    贺成章甩了甩袖子,背过身呵斥了一句:“还不出去!”

    兰桂会出去才怪,刚才在梁王那里他也是自己不耐烦听她们文绉绉说话才出来的。

    “哼。”

    他整了整衣服,挑眉盯着贺成章的背,“我不出去。”

    贺成章愣了一下后回过神来脸更黑了。

    其他人除了贺莱全都睁大了眼,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兰桂。

    兰桂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见贺成章被他气得身子颤抖就撇撇嘴重又去看空谷。

    被他盯到的空谷唰地就绷紧了背。

    他刚才粗神经不觉得有什么,但如今很显然,这个身手颇对他胃口的人可是连家主都不放在眼里,比不过,比不过……

    贺成章自然不想同一介男子计较,只是,这男子也忒地猖狂。

    所幸她还带着安管事,不必同他纠缠。

    被贺成章寄予厚望的安管事也是头次见到这般盛气凌人的男子,不过她经的事多了,此时也能平静笑着道:“兰公子,我家主子还有要事,请兰公子给个方便,暂且移步。”

    “要我出去也行,把他给我……”

    兰桂毫不客气地指着空谷。

    空谷心中咯噔一下,眼巴巴就望向了自家公子。

    谢玉生也皱了眉。

    但不等他开口,那边贺成章就对着安管事吩咐了:“你去请梁王府管事的过来!”

    安管事故作为难地看向兰桂,“兰公子,您看这……”

    还没说完,兰桂就嗤了一声,“去啊,我今儿个还就不走了。”

    他就算驻扎在这里,南容颖也不会多管。

    至于其他人,若是能打一场,也正和它心意。

    兰桂有恃无恐的样子令贺成章的脸黑了又红,她活到这把年纪,打交道的男子也只限于自家的,都是高门大户出来的,还真没见过这种性子的男子。

    不说贺成章,就是在外行走的安管事也没想到堂堂王女的侍君会这般“无赖”。

    可这般恃宠而骄,再一想梁王的名声,想是就算梁王府的人来了也不能奈何吧?

    谢玉生见不得兰桂这样挑衅惹家主大人生气,他迈步就要过去,然而手指却被抓住了。

    贺莱艰难抬手拉住了谢玉生,此时可不适合玉生出头。

    她的小动作也被兰桂看在眼中。

    他的目光随意掠过谢玉生的手,心中已不把这位姊妹们夸赞过的谢大公子放在心上了。

    或许这位谢大公子过去确实身手不错,但如今已经不同了。

    就因为所谓的“妻主”受伤就红眼睛,满心满眼就只有“妻主”婆婆的人,看着别人比武神情也没有波动的人,不可能会是能傲立女子之前的男子了。

    此时,空谷也接到了青溪示意,他睁大眼睛看着青溪,却见青溪又同他做了出去的动作,他心中着实抗拒,但眼下他也不想待在这里了。

    “奴去打水来。”

    青溪见空谷明白了,便努力板着面孔禀告了一声,带着空谷就往外走。

    “哎——”

    兰桂可不想放走空谷,转念想到这一出去不是更适合比武了,他立马就把帐中的人都丢下追着空谷就出去了。

    荒唐!

    贺成章闭了闭眼,心中的憋闷感久久不去。

    帐中终于安静下来,贺莱心中暗暗叹口气,兰桂来闹了这一出,倒是也有好处。

    “同几位护卫讲一下,再见到这人过来一定要拦住了!”

    贺成章憋了一会儿仍觉得气闷,不单单是因为这梁王的侍君蛮横无理,也因为如今莱儿在这里休养还要同这梁王打交道,还有,此刻滋味也让她对南容和更加不抱什么期待了。

    居然就这样丢下人回都了,又要事后弥补……

    想到这里,她眉头一皱,府上该接旨了吧?那明月铁定要知道了!

    她看看贺莱,莱儿这里无论如何今夜她也得待着。

    那女婿……

    她看向谢玉生,温声道:

    “玉儿,看也看过了,你回家罢,同你爹爹说一声,莫要让他多担心。”

    谢玉生攥了攥手指,正思索着如何开口,旁边贺莱便接话了:“娘,我答应玉生留下陪我了,家里的话,让玉生挑一个人回去报信,爹爹想知道什么都知道了就不会太担心了。”

    贺成章动了动嘴唇,最后叹了一声,“也罢,都听你的。”

    莱儿也不是孩子了,也不恋着她陪。

    见她答应下来,谢玉生不由松了口气,但想到贺莱说的话,他又看向贺莱。

    不等他问,贺莱就先开口了:“你觉得让青溪跑一趟如何?他好进内宅,也知道得清楚……再让两位护卫陪着一起辛苦一趟。”

    谢玉生没有多想就点了头。

    贺成章看着这两人商量,心中莫名有些异样,但不等她多想,女婿就转过屏风去叫人了,那感觉便又被压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无可抵消

    谢玉生叫青溪的时候,空谷已经被兰桂拉着离开了。

    空谷回头看了青溪一眼,见他冲自己点头,想着青溪叮嘱他的“你就当他的面承认你是身手最好的,不要提公子”,他一头雾水转回头。

    而青溪看着空谷离开才应声进了帐子。

    听到公子的吩咐,他没有多犹豫就答应下来。

    不过瞧瞧瞥了一眼屏风,他道:“梁王府那里送来了新的帐子跟物件,安管事带来的人已经收拾了,公子可要去看看?”

    谢玉生怔了怔,他还记得贺莱说要他一步也不出帐子的事。

    那边贺莱已经听到了青溪的话,她努力扬声:“玉生,你过去一趟看看,让弈棋跟着,一会儿我让侍书叫你。”

    谢玉生便跟着青溪去了紧挨着的空帐子。

    看到周围无人了,青溪才附耳同谢玉生交代:“公子不必担心空谷,我同这位兰桂公子昨日相处了一日,他虽性子桀骜却不是心思阴暗之人……我看他只当空谷是我们中身手最好的人,便让空谷咬死了自己最厉害的话,公子您能避免同他交手就避免……”

    “回府上,我会同夫主大人好好说的,公子也不要担心,另外,我看娘子像是要同家主说什么,公子你在这儿等着娘子叫您了再回去……”

    谢玉生认真听着,心中一阵阵发涩。

    青溪待他向来细心体贴,照顾他如同照顾稚子,其实他自个儿还比他要小呢。

    阿娘当时让他跟着习武,也恐耽误了他,把青溪送去给几位姨父教导,就为了能帮他照应内宅。

    又要习武又要学医又要学内宅相处之道,十年来不曾休息,而青溪念着年幼时的恩情,将命给了他也不曾怨悔过。

    那方启星明明就在,可又不是那一个……

    “公子?”

    青溪怔怔看着公子。

    是他看错了吗?他怎么觉得从公子眼中看到了仇恨?

    谢玉生别过眼,深吸了口气,“你放心。”

    “您要听娘子的,但也不要委屈自个儿。”

    青溪不放心地再次叮嘱。

    他可是太清楚他们家公子了,从来都没有什么当主子的意识,因为被将军自小带到军营里,摸爬打滚长大,什么苦都吃过,就养成了对万事都不在意的豁达性子而偏偏对人又太过看重。

    谢玉生心中都泛苦了,他郑重又说了一遍,“你放心。”

    青溪倒是从公子这表现中品出了异样,但以往心思如清澈见底的河水一般的公子如今也是深不见底了。

    他总是会忘记公子同他说过的那令人难以置信的梦。

    青溪压下心中的担心,决定快去快回。

    他跑去找她们谢家的亲卫看谁合适跟他一起,定了人后又去找安管事,家主大人来得匆忙似乎并没有带什么行李,他回去正好带。

    安管事很是满意青溪的细心,她早发现了自家少夫主不擅俗务,身边也只有这一个侍子顶用,但这也有好的地方,至少两代夫主相处起来就更融洽了。

    她也交代了一遍要青溪尽力安抚夫主大人的话,青溪肃容应下,身上却如同背了大山一般沉重。

    不过想到夫主大人历来的宽容,他勉强又捡回了些勇气,带着人就匆匆纵马回去了。

    弈棋是个有眼力劲的人,看了青溪他们离开要给谢玉生汇报一声,又去打探了空谷的消息,知道空谷好端端在校场跟那位兰桂公子比试,她也跑回来给谢玉生报告。

    若不是安管事亲自守着帐门,她还想进去看看娘子那边。

    她跑来跑去的,出了一头的汗,看在鸣琴眼中就更让鸣琴觉得刺眼了。

    不过她瞥了暼身边的安管事,迅速换上笑脸关心安管事去了。

    弈棋那丫头哄了娘子有什么用,如今还是家主最大,她们这些仆从统统都要听安管事的。

    安管事早在夫主大人开口提到鸣琴时便知道少妇主有意往身边添人了,如今看到鸣琴殷勤的样子,她不由暗暗叹口气。

    这鸣琴可真是脑子不清楚。

    原是郡王大人拨过来的,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夫主、家主没有一个会动她,而少妇主又是重情义之人,没什么能力也会包容,可这丫头竟连最被看重的老实本分也没了。

    想是跟着娘子出去同那些纨绔女身边的下人相处久了就不知自己身份了。

    这次娘子受伤,她们这些伺候的人都有错,看看弈棋那丫头是怎么表现的,再看看这个,唉,回府后就安排罢。

    小娘子身边也得选两个机灵的,不然以后怎么应付两位少夫主?

    外面的人各有各的心思,里面贺莱跟贺成章也是满腹心思。

    贺成章是抱着猜疑去见梁王的,可梁王那不甚恭敬的态度让她瞬间就没了疑问。

    这位不可能是在拉拢她们,哪有这样拉拢人的?

    她过去道谢,不冷不热也就罢了,还让小小侍君在场,说话也没个规矩,甚至那侍君还不知廉耻地跑到了她女儿这里,还能说出那般厚脸皮的话!

    可女儿却说:“娘亲也察觉到了那位在拉拢我们吧?”

    什么?

    贺成章睁圆了眼睛,几乎怀疑自己是出现了幻听。

    贺莱没有错过贺成章的惊愕,她心中暗暗叹口气,这也是她早就看出来的,只是再从娘亲这里确认,她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即使是有回忆的滤镜在,她的娘亲实在不是权斗的那块料。

    “你……”

    贺成章皱眉就要反驳,可女儿平静的面孔以及入目仍洇着血色的白布让她咽回了自己想说的话。

    “举凡拉拢莫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那人既没提恩情,也没甚道理,更与我们无利……”

    贺成章压下不适,同贺莱细细说道。

    贺莱心中又叹口气。

    这不是她娘亲一个人的毛病,这是大多数文人的通病,总是爱面子爱气节高于一切。

    梁王如何没拉拢呢?

    从豹口救她的恩情,留她在这里的体贴,太医、药、午饭等等不都是梁王府精心安排的?连娘亲住的帐子卧具也都一并准备了还不算有心?

    若真是不在乎这点恩情,何必要再见娘亲?

    说没有规矩、不甚尊重,可落到实处呢?

    于娘亲这样自小就是高高在上的勋贵之女,得到这些并不足以让她重视,可她虽在这里确实是名门世家出身,却还有个穷困潦倒的现代还有个颠簸流离的前世,梁王付出的这些可不是那几句话就可以抵消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她需要

    贺成章呆住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还能这样去理解梁王的一言一行。

    但她不得不承认的是,梁王如此表现,她就不会把梁王的“救命”之恩放在心上,而南容和也不会在意梁王同她们相处。

    然而实际上她们确实欠了梁王恩情,而梁王也确实在跟她们拉近。

    贺莱等着娘亲缓了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说:“娘,您陪我一晚,明日就回去罢。”

    贺成章回过神后下意识就反驳:“不成,你这伤……”

    说到一半,对上女儿沉静的双眸,她嘴唇慢慢抿起来,挫败感慢慢从心中渗出来。

    “娘……”

    她张张嘴,又捏了捏手指才继续说下去,“娘就你一个女儿,不管如何都要看着你平安。”

    这句说完,她就有些底气了,贺成章又张口准备一气定下,然而贺莱却抢先开口了。

    “娘,还有爹爹呢,您若是一直守着我,爹爹定要担心得不得了,此外,过两日就会提慧郡君的事,那位还是要召您进宫的,您还得见桂王……您在这里多待一天,那位就会惦记这里一天……”

    贺成章鼓起的那一股气嘭地散了个无影无踪。

    她说不过女儿,更令她无能为力的是女儿说的都是对的也是她根本还没顾虑到的。

    她的反应速度,她对局势的敏锐实在不及莱儿十分之一。

    这个事实令她从心都口都苦了起来。

    才同女儿说过以后有商有量,可如今是有商有量,却更像是女儿说她只能做。

    她捂住了半边脸,想要闭上眼睛,然而收回目光时却又瞥到了女儿身上的伤处,手指颤了颤后,她连捂脸都做不到了。

    “疼吧?”

    她小心翼翼摸了摸女儿还完好的凝脂一般的肩膀,喉咙哽着问道。

    贺莱怔了下,抿唇点了点头。

    不仅疼,还热,她现在感觉自己像是被火熏着一样难受。

    但也不是不能忍受,至少没有什么紧迫的事情逼着她一刻也不能休息。

    而且,她也知道身边如今是安全的,这让她觉得放松。

    贺成章还是心中堵得难受。

    她跟夫郎两个早就发觉了莱儿已经习惯不来依靠她们了,可每一次体会还是让她不能适应。

    如这次这般严重了还能笑出来,还撑着跟她说了这么多,她渐渐就忘记了她还受着伤,脸已经红得像是火烧云一般的,她竟然也没发觉异样。

    她的手顺着肩膀挪到了女儿脸上,滚烫的温度令她心尖发颤。

    女儿到底经历了什么?

    流放路上,是不是受伤就成了家常便饭,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丝毫不觉得难受的样子?

    后来天下大乱,她这样的相貌,她这样的身子,到底是如何活下来的?

    指腹带着常年捏笔留下来的茧子,拂过脸颊的触感粗糙的像是留下了印子,但之于贺莱来说却是难得的温情时刻。

    她非但没有避开,反而蹭了蹭娘亲的手指。

    这样的小动作让贺成章眼睛一热。

    小时候的贺莱也会这样的。

    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将心中的挫败感一下子压了下去。

    她是需要她的。

    女儿需要她。

    ※※※

    谢玉生一直等到了那边太医过来再次送药才又回到了贺莱的营帐。

    这里离猎场别宫其实不远,只是贺莱如今不好见风,他们至少要在这里待上一天。

    见女婿回来,贺成章想着他们小两口许是还有话要说,便主动出去了,也正好她去散散心。

    谢玉生闻了闻帐中的药味,又过去探了探贺莱的脉。

    贺莱等他看完便同他商量今夜住的事,“待会把外边的榻移进来,你晚上也睡这边……我记得你跟爹爹给我收拾了新的骑装,你捡着穿罢。”

    她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谢玉生,青溪带来的就有易容的用品,他完全可以遮掩一下相貌。

    “我知晓了,你睡会吧。”

    谢玉生催了贺莱一句。

    他看得出来她也是在强撑了。

    贺莱没同谢玉生客气,她现在头上热,身上却觉得冷,确实不好受。

    谢玉生等着她睡着了才轻轻起身。

    青溪的东西就在屏风隔开的外间,他出去就看到了,只是他没开箱的钥匙。

    谢玉生摸了摸锁,暗暗叹口气,要挪开目光却在案上的镜中望见了自己的脸。

    说来可笑,前世活了二十七岁,竟只有在他被囚禁的那几年他一直都顶着自己的面孔,在阿娘身边是易容乔装,脱离王府后他毁了自己的容貌,他始终都没有正视自己面容的机会。

    哪怕如今在贺家也是顶着自己的真面容,但他还是没有正视过,就在方才,他脑海中还是想着遮掩。

    但遮掩分明是没有用处的。

    他第一次见那人也是顶着易容的,可后来还是被那人查到了身份找到了他房中。

    这张脸……

    “少夫主?”

    身后的声音惊醒了谢玉生,他抿了下唇,回头看过去,只见弈棋端着一个木盘过来,“太医说可以给娘子再换药了。”

    谢玉生颔首,“你放下罢,一会儿我给她换。”

    弈棋恭敬放在一边便出去了。

    谢玉生起身检查了木盘上的伤药,又看了看贺莱。

    她还睡着。

    他正要收回目光,却又定住了。

    因为受伤的缘故,她的脸越发雪白,乌发黏在额上,楚楚动人,而双颊又是嫣红的,媚态横生,哪怕嘴唇已泛白,可却只是让她这张面孔越发充满了难言的美丽。

    若论相貌,世上无人能及贺莱吧?

    她还是女子,顶着这样的相貌,也没听她说过厌恶。

    漱秋也是,那般冷艳无双的面孔,在那样的环境里,也没像他这样自怨自艾过。

    谢玉生捏了捏眉心,心中苦笑了下。

    只是那人在这里……他便又胡思乱想起来。

    即使重生,那人亦是高高在上的,即使是如今的陛下也奈何不了的。

    世事何其讽刺,他前世一无所有后就没有了接近她复仇的机会,如今倒是有了,他却也有太多想要保护的。

    他闭了闭眼,隔着帘子叫弈棋去抱了贺莱带来的新骑装过来。

    他身上的衣服并不适合,还好他是男子中少有的高个,跟贺莱身量相仿,她的衣服他也能用。

    既是待在这里了,他就先保护好贺莱吧。

    至少她需要他。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还能这样

    青溪回到贺府时,恰是柳明月已经忍不住吩咐人收拾行李准备出府的时候。

    贺成章派回去的人成功叮嘱了谢府的传令兵,也送了对方离开,但随着陛下浩浩荡荡回都的消息传开,贺府的下人不可避免地就听到了。

    在这时候,周王世女遣人到府中送消息,因着安管事的嘱咐,外院的人就先瞒了下来。

    外院这些知情人都在惴惴不安时,陛下的谕旨又到了,这可不是她们能瞒下去的了。

    听了谕旨后,柳明月险些昏过去。

    送走宫人,他立刻就要出门。

    外院的管事们只好实话实说,力劝夫主等着。

    柳明月这才知道为何玉儿匆匆出门却不对他说去哪里,为何在那之后妻主也神神秘秘地说要去见人。

    这么大的事……

    他止不住地后悔自己没有多问,止不住地担忧,以至于到了不被扶着就根本站不住的程度。

    春莺也被这消息惊住了。

    这多么荒唐,她们家小娘子还跟着王女,还特意带了护卫,结果护卫一个也没事,单单她们小娘子受伤了?

    他都不敢细想下去,夫主大人就更不必说了。

    但管事们说的也有道理,那位陛下谕旨里都已经透露出人交给她不用她们担心的意思了,夫主大人这时候再过去就不太合适了,况且家主大人也过去这么久了,也许传信的人就在路上了。

    春莺用这些勉强安抚住了柳明月,但两人却止不住在屋中踱步等待起来。

    越是心急,时间就过得越慢。

    可再慢,也过去这么久了,柳明月实在等不下去了。

    他真怕女儿等不了。

    然而,就在他强行带人出了主院的时候,外边忽然有人喊着“青溪回来了!”,此起彼伏,很快就传到了他们耳中,而青溪也出现在视野中了。

    柳明月激动地看着,想要过去却忽然挪不动,他只是专注地盯着青溪的脸看,仔仔细细地看青溪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想要从这张脸上判断出女儿的情况。

    青溪从未被人如此期待过,一路见到他的人没有不惊叫的,此刻对面夫主大人的目光更是让他头皮发麻。

    可他终究没有辜负将军这么多年对他的培养,还是维持了镇定平静走了过去行礼,“见过夫主大人!家主、少妇主、少夫主大人遣奴回来报信,娘子的伤已经包好,药也都吃了,如今还算有精神。”

    话音落了好一会儿,柳明月才反应过来,眼睛瞬间又湿润起来,他想张口,却身子一晃。

    “夫主!”

    跟随柳明月的侍子们赶忙扶了人,柳明月却挣开了他们的手,过去拉了青溪起来,“好孩子,你同我说说莱儿她……她到底怎么样?”

    青溪不是头一次被柳明月拉着打量,但却是头一次从这位从容淡定的夫主大人身上察觉了对方的心神不定,连握着他的手都颤抖着停不下来。

    “夫主,我们还是回屋说去吧?”

    春莺也心急,但这会儿围着的人太多了,还是在外边,她一边对柳明月说着一边指挥人去上茶。

    青溪这孩子跑得满头大汗,身上也是灰扑扑的,总得先喝点茶缓缓才是。

    不管如何,娘子应当是逢凶化吉了。

    柳明月此时只盯着青溪,什么都由着春莺他们安排,一行人很快就回了屋中。

    青溪不自在地坐在夫主大人身边,小心地拢着衣服免得灰尘沾到夫主大人身上,然而夫主大人却视而不见,只急切地盯着他。

    他只能把自己跟公子还有家主大人汇报过的情况再修饰一下缓缓同夫主大人禀告,饶是他已经说得很是小心了,夫主大人还是哽咽起来了。

    青溪慢慢止声等着夫主大人他们平复心情。

    除了年幼时第一次见到人惨死的场景他还被触动过,后来他就习惯了,对于贺娘子受伤的事,若不是对方身上太过娇嫩,对比起来实在令他无法忽视,他也实在不觉得这有多严重。

    可是从这些人的反应中他却再次意识到了不一样。

    对于年幼就无双亲庇佑衣不蔽体流浪着挣扎求生的他来说,被公子救下带入府中被将军身边的管事看重留在公子身边后过的生活已经是想也不敢想的好生活了,然而,随着他们离开北地,进入京都,随着公子嫁入贺府,他才越发察觉出人与人之间的鸿沟。

    不只是住的更富丽堂皇,不只是吃的更精心美味,不只是穿的用的更华丽精巧,也不只是规矩更多,地位更高……

    这世上竟有人会因为受伤就觉得不能接受啊。

    哪怕是有他跟青溪他们护卫的公子身上也做不到完好无瑕,可贺娘子身上却真的是通体无瑕。

    他其实也给许多女子包扎过,已经过了会难为情的时候,但贺娘子却跟那些糙娘们完全不一样,只是对着这样的贺娘子,他竟也没有觉得难为情,实在是贺娘子已经无法让人简单把她当女子看待了。

    这样的贺娘子,也难怪他们都无法接受她受伤。

    柳明月也想镇定下来,可听到女儿后背被划了多大一道,又知道胳膊也骨折了,腿也扭了,如今也动弹不得,他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就是他看着女儿长大的这十八年加起来受的伤都没有这次任何一出的严重。

    “你们收拾行李,我们这就过去……”

    青溪没想到自己等着夫主大人他们缓和却听到了夫主又吩咐出行的话,他急忙接话:“夫主大人,奴回来时,少妇主特意交代了让您在家里等她,少妇主还说她只在外边休息两日就还要回来的……”

    柳明月的眼泪差点又汹涌出来。

    都受了这么大罪,还开口说话,还说这么多话!

    “少妇主说了您要是过去,她还要担心您,越发不能好好休息了,她知晓伤在她身,痛在您心,您痛心了,她就也要跟着痛心了……您不在身边,她还能装装不知道,您若是过去了,她就又受伤又痛心了……如今家主跟少夫主都陪着她,她在那儿也舒心,家里再有您镇守,她回家里也觉得更舒坦……”

    青溪无奈之下只能搬出了少妇主特意交代的话,当时听着肉麻,如今看来确实有用,方才还泪眼朦胧的夫主大人此时虽也没好到哪里去却不再提了。

    原来还能这样劝人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比划比划

    听到青溪说他一直照看女儿又懂医术,柳明月就不留人了。

    安排着人收拾了妻主的行囊,又让春莺带人去了女儿院子收拾了女婿的衣物,柳明月忙了一通后,心中倒是平静了一些。

    春莺一直把人送出了府看着青溪带着人走远了这才回去,结果回去后就见夫主大人又红了眼睛。

    “您不要太担心了,家主大人也在呢,少夫主也顶用,您看有太医,有家主大人带过去的大夫,还有青溪他们伺候着……”

    春莺柔声安慰着。

    柳明月点点头,却忍不住道:“我只是心疼莱儿……你瞧见青溪身上的血迹了么?”

    他吸了吸鼻子,“我问过青溪了,他们几个都没事,这血……只能是……”

    柳明月也说不下去,只能拿帕子遮住了脸。

    春莺也抿了嘴唇,他也瞧见了,虽不明显,可那也不容忽视,想来青溪也没有时间换衣服,这血是谁身上的似乎不言而喻。

    “大师都说了咱们小娘子是个有福气的,遇难成祥,这次也是平平安安……”

    春莺不安慰倒也罢了,这一说便让柳明月想到女儿同他们夫妻说的那场梦了。

    这算什么有福气?

    他止不住这样想,可又赶忙打住了,他也不想怪老天娘,但一定要保佑莱儿真的有福气才是。

    ※

    好不容易从府里脱身,也没被怪罪一字,青溪恨不得能立刻奔回公子身边,他不放心公子,也不放心跟那位兰桂公子相处的空谷。

    然而,带的行李太多得用马车装,他就是想快也快不了。

    也因为走得不快,路上行人的议论声,他就忽视不了了。

    那位陛下回都后还没消停,又组织了王女们在都中的天香园欣赏乐舞,全然没了在猎场的惊慌失措。

    真是……

    青溪深深叹了口气,他也算跟着娘子见识到了他们如今的陛下是什么样的人了,是比他进贺家更让他觉得震撼且不能理解的尊贵人物。

    众人一路沉默着回了猎场,人人的脸都被晒得发红,青溪因为肤色比之众女子都要白,也更加明显,可来回一趟,他脸上也不见疲色,这就由不得人不刮目相看了。

    他下了马后自有安管事负责分配行李,青溪只用回帐中说话就是了。

    不过,他没想到自己一进帐中,转过屏风就对上了少妇主伤口狰狞的背。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先前包扎是为了让伤口吸收药膏,如今确实要晾着免得捂了发脓,青溪赶忙移开目光。

    贺莱微松了一口气,虽说包扎就是青溪来的,但当时事出紧急,如今却要一直晾着,她也挺不自在的。

    青溪也不上前了,他身上还带着尘土,不好过去。

    先看了一眼公子,见公子神情平和,并无他离开时的异样,他便定了定神,开口细细讲起自己回去后的所见所闻。

    贺莱专注听着,不由暗暗赞叹了一声,不愧是做过斥候的人,青溪讲话可谓详略得当,而且也很细心,令他跑一趟是对的,换了旁人指不定也拦不住爹爹。

    同贺莱报告完,青溪还要将夫主大人的心意传达给公子。

    谢玉生对青溪办事自然没有不放心的。

    他看了看青溪晒红的脸便不再多问,催着他去休息。

    青溪离开这段时间,安管事还特意为青溪空谷两个准备了单独的小帐篷,就在他们这帐子后面,这会儿也方便青溪回去了。

    青溪也有些累,不过他还担心空谷呢。

    他这一来回也这么久了,空谷也不说回来。

    只不过他也不想再问公子,顺着公子的话去了后面小帐子后他就径直从另一边出去了。

    先跟驻守的弈棋她们打听了一下,知道空谷还在演武场,青溪就直奔过去了。

    弈棋说她隔一会儿就会去看看,空谷跟兰桂公子比比停停似乎也没什么不和。

    这话倒是让他提着的心能放下一些了。

    不过,演武场上竟多了不少人,还多是穿着一身劲装的男子。

    青溪远远看到,眼睛就慢慢睁大了。

    见到这么多男子倒没什么,难得的是这二三十人竟都是会武的。

    他虽也习武,可长到这么大,也去过不少地方,真没见过这么多习武的男子集合在一起。

    而隔着这么远距离,他都能看到空谷眼睛有多亮了。

    这小子指不定如今多乐呵呢。

    青溪暗自摇头,快步过去了。

    他还没到,空谷就发现了,噌地就站了起来冲他挥手。

    兰桂顺着空谷目光看过去,眼睛也一亮。

    他虽没见识过这位青溪的身手,但今日那贺美女受伤的时候,这位青溪一人就能抱起人,还懂医术,止血捆扎不知多熟练,委实是个能人。

    这小子……

    青溪都不知道要怎么说空谷了,这才多久就跟人家兰桂公子相处得毫无芥蒂了,也不知有没有被人套出话来。

    “青溪哥哥,你可来了!”

    空谷跑过去高兴地叫了一句,又让他看周围,迫不及待地同他分享自己的心情:“兰大哥这里这么多男子都是会武的,太厉害了!”

    兰大哥?

    青溪嘴角一抽,勉强维持住了平静,他扯了扯空谷的袖子,恭敬冲兰桂行礼,“见过兰公子!”

    就算是侍君,也是王女的,他们做下人的哪能随意攀扯?更别说,他们如今代表的是各自主子。

    兰桂无趣地扯了下嘴唇,不过想到青溪今日的表现,他又笑了笑,“可巧你也来了,不知青溪公子是否肯赏脸同我兰家的大好男儿比划比划?”

    青溪一点儿也不想,然而没等他拒绝,周围的男子就拥过来了,一个个眼睛发亮地盯着他,目光中全是好奇与真挚。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生机蓬勃的少年,也是第一次在外边遇到会把他放在眼中认真平视的习武之人。

    要拒绝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而身边的空谷也是唯恐不乱地劝他,“哥哥你就比划比划罢,他们人都挺好的……”

    “还请青溪哥哥赐教!”

    “是啊,请您指点指点!”

    “空谷弟弟就这般厉害了,您肯定也厉害……”

    “……”

    被这么多声音期盼着,青溪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被架了过去。

    他其实有点累了。

    可他也拒绝不了,本来就没办法拒绝的,就,比划比划?

    青溪慢慢整理衣服,认真望向对面被推出来的皮肤微黑的少年,他就比划比划?

第一百五十六章 没了心思

    两方比武,通常被作为代表推出来的都是中上水平的人。

    以这个皮肤微黑名叫金晓的少年跟他比试时的不相上下推测,这在场的或许有十人左右比他还要厉害?

    青溪心中暗暗吃惊。

    他是没有空谷身手好,对公子更是望尘莫及,但他也是自幼就跟着女子们一同练出来的,后来又有公子的精心指导,普通女子他一人对四五人不在话下,在谢家军中也是武艺出众的那一拨人,可现在面对兰家公子身边的少年,他竟觉得有些吃力?

    他一时疑心自己是不是疏于锻炼了,如今身手远不比从前了,然而,身体反应并没有迟钝到如此程度。

    对面金晓很轻易就发觉了青溪的心不在焉,他一言不发,招式却更凌厉起来了。

    青溪立马就被逼得无暇多想了。

    他不能一上来就输。

    抱着这个念头,青溪很快就动起了脑筋。

    公子说他的优势在于他的冷静跟聪慧上,这让他能比空谷更轻易地发觉对方的破绽,一举攻破。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金晓,很快就发觉了对方抬腿侧踢时的凝滞之处,这已经不是金晓第一次这样了。

    掐准这处时机,青溪抬膝一顶就让金晓失了平衡,不等金晓反应过来,他已经欺身上前,抱肩将人甩回了地上。

    然而金晓的反应也比他预料的还要快,若不是他也是常被空谷、公子抱摔地上,知道要挣扎起身只能怎么做,险而又险的阻止了金晓大力挣开,他就又要跟这位拉锯战了。

    “好!好!”

    兰桂第一个鼓起掌来,一边喝着,他还朝两人走了过来,“是青溪公子胜了!”

    青溪冲金晓点点头,缓缓移开了身体,却还戒备着。

    虽说习武之人大多性情爽直,但不会控制情绪也是真的,像这样势均力衡却输了的往往最容易不满缠斗了。

    然而,一直到他站起身,地上的少年还是没有动弹。

    “青溪哥哥,你怎么用了这么久?”

    空谷也跑了过来,还有些失望地嚷嚷。

    青溪额头抽抽,只想捂住这小子的嘴,这小子是在给他拉仇恨啊。

    瞥见地上的人有动静,他瞬间紧绷起来,然而对方一骨碌跳起后却先冲他抱拳行礼,“青溪哥哥厉害,小弟甘拜下风!”

    青溪赶忙回礼,还没来得及客气,身侧兰桂公子就笑着开口:“金晓,这回怎么不倔了?”

    被调侃的金晓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大哥说得对,是小弟想着外人看不出来,没想到空谷弟弟根本不看就能撂倒我,而青溪哥哥却几下就看出来了……”

    “哈哈哈,金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把大哥的话当耳旁风!”

    “去去去!我什么时候不尊敬大哥了?”

    “又输了一回,金晓哥你得再加把劲了……”

    “……”

    其他少年也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着,却又将他跟空谷包围其中,还拉着他们说话。

    “青溪哥哥也一样厉害呢,第一次看我们家的招式就能发觉金晓哥的破绽……”

    “那看我肯定更多破绽了……青溪哥哥,我不如金晓哥,你能不能也指点指点我?”

    “空谷弟弟就算了,跟我们大哥都能比,还这般小,跟我们比简直就是一下就撂倒了,什么都学不了……”

    “要我说,还是青溪哥哥厉害,青溪哥哥是刚从外边回来吧?”

    “……”

    入目所见全是鲜活的笑容跟满满的善意,就像回到了他们还跟公子在军营的时候,却又比那时候更让人舒服,因为都是男子。

    青溪只觉心中怦怦跳得飞快,他攥紧了手指又松开,反反复复,却只是更清楚了自己喜欢这样。

    为何兰公子身边这么多男子都能这般恣意?

    青溪目不转睛地盯着,心中浮出的是如同在北地春夏交际之时他跟空谷跟着公子飞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的心情。

    为何呢?

    为何同样是男子,同样是习武了,兰公子这边的却同他们不一样呢?

    ※※※

    谢玉生见贺成章过来想再亲耳听听青溪说说回府的事便去了后边帐篷,然而帐中却空无一人。

    还是弈棋从前面进来送茶水,他低声问了弈棋才知道青溪是去找空谷了。

    “青溪哥哥他们跟兰侍君他们处得好着呢……”

    听到弈棋这么说,谢玉生怔了下,他定了定神,“你去寻他回来,说家主找他。”

    弈棋摸了摸脸,先应了下来,又难为情地看看谢玉生:“少夫主,奴婢能不能请一位护卫姐姐跟着?要不也过不去……您不知道,那兰侍君身边一大群会武的男子,过去看的女人们都被打跑了,如今都不敢凑过去的……”

    为了避免主子觉得她没用,弈棋赶忙就把自己几次跑过去见到的事先摆了出来。

    她原先想着她们家少夫主身边男子都习武就已经是奇事了,万万没想到还能见到比她们家少夫主身边更惊世骇俗的,那位兰侍君身边可是一大群。

    而且,别说她这样普通的下人了,就是禁卫军的士兵过去都被撂倒了,满脸血的回来,面子里子都没了!

    谢玉生听愣住了。

    他们说话的动静也隐约传到了里边,贺莱还不舒服着就没怎么听清,贺成章却隐隐约约听到了,她沉着脸叫了弈棋过来。

    “那侍君还拉着我们家人没放回来?”

    一听家主这话音,弈棋就忍不住紧张,语气也更加恭敬,“回家主大人,少夫主身边的两位哥哥都困在那儿,奴婢这就去带人回来。”

    “带着护卫过去……让安管事也过去!”

    贺成章说些揉了揉太阳穴,她真不知要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梁王女是个混不吝的,身边的人也是这么个性子,又是男子,不是她应当计较的,可女婿老实,不管是谁,过去计较了又是有失身份。

    弈棋瞧着少夫主也点了头,这才有了点胆子,赶忙的就出去找安管事跟谢将军的亲卫了。

    贺莱瞧瞧自己娘亲,又看了看谢玉生,还是把细问的心思先压了下去。

    贺成章看着人出去了却又没了要问的心思,要是换了往日她直接就要上书参了,可如今……

    她只觉得心里憋闷得厉害,丢下一句“我出去走走”就又离开了帐子。

第一百五十七章 势均力敌

    “青溪空谷两个应当很喜欢同兰公子他们相处。”

    突然听到贺莱这么说,谢玉生忍不住冲她看过去。

    贺莱也不敢说让谢玉生坐身边的话,只能指了指那边,“你坐下罢。”

    谢玉生是坐下了,但却皱眉道:“他们不会……”不知礼。

    贺莱摇摇头,打断他:“我对兰桂公子并无任何不满,青溪空谷欣赏他们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你以前听过兰桂的事么?”

    谢玉生抿了下唇,慢慢点头。

    “也是,兰桂跟漱秋也熟,丹哥跟他们也有来往的。”

    贺莱自言自语了下,又看向谢玉生,“我只听过他的事,并未见过人,你见过么?”

    谢玉生微微愣了下,他有些不明白贺莱为何要特意问这么一句。

    贺莱笑了笑,解释:“我想再确认一下他是不是我们知道的那个兰桂。”

    这次谢玉生毫不迟疑地就点了头。

    他虽只见过两三次,都是在人群中望了一眼,可对方卓尔不群的模样,他只看一眼就刻在了脑中。

    也因此,在看到那兰桂闯进他们帐中,望见对方神采奕奕的面容时,他竟然有些怔忪。

    他“可怜”这位兰桂公子实在太过可笑了。

    对比之下,他才是那个可笑又可怜的人。

    他毫不怀疑对方还能如前世一般成为扬名立万的男将军,即使做了那人的侍君。

    贺莱无意识地摩挲了下她趴着的大迎枕,确认了兰桂身份,对她来说也不是个能认定梁王是重生者的证据,只是让她更加清楚往后对着这位梁王女是一定要拿她当重生者对待罢了。

    “兰桂他们兰家已经投靠了梁王,现如今不会有人觉得这是一件多大的事……事实上兰家的人也做不了帅才,在行军打仗上,离开西北,他们便派不上多少用场了……”

    谢玉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没有想到贺莱对兰家的评价竟是这样的一般。

    对贺莱的信任以及他自己对兰家的认识在他心中角抵令他不得不开口:“兰家无论男女人人都习武,虽不知有多少主子,但一二十位总是有的,每位主子又有门徒,只主力就有三百左右,他们有自家的庄园,奴仆也皆习武,只这些便有上千人,再加上兰家同其他习武之族……”

    话还没说完,谢玉生就已经听到外边的脚步声了,他迅速闭嘴,目光也看向了帐帘,青溪空谷两个回来了。

    不一会儿,果然青溪空谷两个结伴进来了,两人脸上被晒得通红,还间有比试留下的印记,身上亦是灰扑扑的,神色都有些不安。

    到了屏风后,青溪已经自觉垂了眼,空谷却还眼巴巴看向贺莱,只是一望过去,他的目光就游移了下,随后唰地就收回目光改为盯脚尖了。

    贺娘子竟在晾背!

    贺莱搓了搓迎枕,假装自己没看到空谷的尴尬。

    她也没办法,为了好上药,另外防止伤口捂着发脓,她只能这样,况且她也不是没穿,只不过在这时代,她这样也是不成样子了。

    “公子,我错了,不该……”

    青溪上来就先道歉。

    见到弈棋带着谢家军的人过去,再听到弈棋嚷嚷着说家主寻他,他的心瞬间就由滚烫转为冰凉了。

    他心里还想着空谷忘了身份,他自己明知故犯,更是不该。

    贺莱打断了青溪,“无碍,没人怪你们两个的,别担心。”

    青溪还张着嘴,空谷已经雀跃抬头,只是他只敢盯着公子,但见了公子神色不对,他的雀跃又坠了下去。

    公子……看着可没有多轻松。

    谢玉生也不想罚青溪空谷两个,可婆婆离开时的神情还历历在目,安管事也在,让他自己来想,青溪也确实玩忽职守了。

    “我娘也不会怪他们的,安心啦。”

    贺莱笑着安慰了一句,随后就问起别的话了,“兰公子身边也是高手如云吧?”

    青溪看了一眼公子,见公子也点头了,这才来回答贺莱:“我只同三四人比过,输赢在伯仲之间。”

    空谷立刻接了上来,“我同一半多都比过,没有比我强的!”

    他虽面上没怎么显露,语气中的得意却是毫不掩饰的。

    贺莱被他逗笑了,这一笑就牵动了伤口,脸不自觉就皱了起来。

    “是真的!就是兰大哥……”

    空谷以为贺莱不信,急得上前一步强调,然而才说了半句他就被青溪掐了一下。

    想到回来路上青溪哥哥叮嘱的话,空谷吐了吐舌头,“就是兰公子,也跟我分不出胜负……”

    谢玉生听到空谷脱口而出的那句“兰大哥”就知道贺莱说对了,他抿了抿嘴唇又松开,他自个儿也是欣赏兰公子的,空谷心思单纯,定然比他更要喜欢,青溪,看样子也是真的喜欢,要不也不会忘了回来。

    “原来你这般厉害。”

    贺莱由衷赞叹了一句。

    她确实也见到空谷跟兰桂比试时的势均力敌了,却没想到两人不遗余力还能维持住平局,兰桂可不像是会忍让的人,对着空谷也没必要留有余地。

    空谷被贺莱这句夸得脸红,他挠了挠头,兴奋地接话,“我还不是最厉害的,我们公子才……”

    谢玉生跟青溪同时咳了下,空谷就不敢再说了,只冲贺莱挤了挤眼睛。

    贺莱笑而不语,心中却没有那么平静,玉生真是在不断刷新她对他的认知。

    她刚才是对兰家评价不高,但只是在行军打仗上那样,兰家的人单打独斗还是很厉害的,阵前比拼、埋伏暗杀……这些没有比兰家更合适的,尤其兰家还有众多习武的男子,小孩。

    梁王原本就是不择手段之人,有了兰家在手往后只怕更是如虎添翼,势不可挡。

    只不过,这些终归不是正道。

    如今她这边又有玉生在,将来也会有谢家军在,只要有这些,梁王有了兰家也算不得什么。

    有意识地引导着青溪空谷把在演武场上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后,贺莱心中就无法不沉重了。

    她前世并不知梁王到底在春祭入都时做了什么布置,可如今只听听这些,她就知道梁王能布置多少了。

    这些兰家带过来的男子,若是分散到各处,京都不就是个筛子了吗?

    此外,驻扎在猎场,暗地里见人也方便,派人进都传递消息也方便,更因为南容和对受伤的她的态度,世家肯定也会因此动荡起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死而后已

    贺成章是在晚饭时分回来的,其实出去了也不到半个时辰。

    见青溪空谷两个都在,她只瞥了一眼就还是先去看贺莱了。

    贺莱下午睡了一觉,如今虽还难受,却已经习惯了,见娘亲一回来就来关心她便笑着安慰娘亲。

    贺成章也没能被真正安慰到,只是也不愿女儿还挂念她,所以勉强也笑了笑。

    她到底不是会做违心事的人,无论怎么笑都让人觉得不自然。

    安管事带人提了食盒进来,见状便出口转移母女俩注意力,“家主,娘子,先用饭吧?”

    “好。”

    贺成章率先应了一声,她总觉得自己笑了的这一下把女儿的笑容都给挤没了。

    挪步要出去,她又看到了女婿,于是便停住了脚,“你去那边吃吧,我在这儿看着莱儿。”

    “娘,我还跟玉生一起吧,他能扶我。”

    贺莱急忙替谢玉生解围。

    贺成章有些失落地点点头,却没有立刻走,等看着女儿跟女婿的饭都摆好了,也见女儿被喂了两口粥,看起来也没那么费力,她这才踱步出去了。

    伺候贺莱吃饭的还是鸣琴,不是弈棋几个不想,而是鸣琴不让,打一开始鸣琴就缠着安管事呢,饭菜也不经她们,这会儿弈棋她们也只能先出去候着了。

    谢玉生这边,空谷留了下来,青溪则去了外边站着。

    他一站出来,贺成章就看到了,招手让他上前一些,“你回去见夫主,他怎么样?”

    青溪稳了稳心神,小心地将给贺娘子说过的话又更加谨慎地重复了一遍。

    贺成章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再多问。

    青溪原还想着家主会说他跟空谷,可提心吊胆也没见家主提一句,后来一想,贺家主跟他们将军不一样,要说他们也是安管事说。

    但一直到他跟空谷也下去吃饭,安管事也没有责怪他们一句,相反,安管事还很是和蔼。

    也许是要等回去后夫主管他们?

    可想到今日夫主见到他后的事,青溪心中就隐隐有了答案。

    夫主是不会同他们计较这些的。

    他总觉得贺府规矩多,但其实他们谢府才是军法严明,今日之事,谢家过来的亲兵们都要领罚,他跟公子若是回了谢府,他也会被将军责罚的。

    不仅是因为没能保护贺娘子,也有今日他去找空谷却沉溺于同金晓他们相处的事……不知不觉他竟已经变得如此懈怠了。

    听到空谷还不停地感叹着兰公子他们的事,青溪心中叹了口气,打断了空谷,“不要再说了,空谷。”

    “好,我不说了。”

    空谷以为青溪听烦了,他立刻就捂住嘴示意自己不会往下说了。

    “我是说,往后也不要再提了,空谷,你我如今都不只是公子的人,我们还是贺家的人……家主不喜欢的,我们如何能去做?今日已是连累公子了,往后若是再像这样,公子还要如何在府中生活,你别忘了,府中如今还准备着迎娶慧郡君!从此以后,我们公子就是要跟人分一个妻主的人了。”

    青溪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提高声音,但是说着说着他自己的嗓音就沙哑起来了。

    空谷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头也低了下去。

    “空谷,我知晓你……”

    青溪有些不忍,正要开口劝,空谷却抬了头,脸上又是坚定的神色。

    青溪的心提了起来,空谷也是个倔性的。

    然而,他却听到空谷坚定地说:“我听你的,青溪哥哥,公子的事最重要。”

    他怔了下,忽然觉得自己想的也太多了,明明他一直都清楚自己跟空谷都是愿意为公子做任何事,空谷比他还要坚定。

    他对空谷说的那些,其实最应该对他自己说吧?

    是他心里动摇了……

    ※※※

    到了傍晚,猎场的气温便迅速降了下来,不仅贺莱要盖上被子,帐中还添了火盆,不然就太过潮湿了。

    其实春猎也完全可以在别宫住下,只是当年太祖定下春猎时别宫也没有建成,另外太祖也是有意磨练自己的女儿跟大臣们,入夜就便只有简陋的帐篷可住。

    到如今,虽仍是住帐篷,却也是徒有其形罢了,南容和今日更是连三日春猎的老规矩都推了,直接就回都了。

    以南容和的性子来说,干巴巴坐在演武场上等着王女跟勋贵家在林子里驰骋,欣赏的节目也只能是一群女子角抵射箭,这当然没有什么乐趣。

    但对贺莱来说,因为她跟梁王女遇豹,南容和就借机回都,这是前世没有的事,细想下来也不得不让人忧心。

    打破太祖时的规矩若是无人出声,那之后太祖时期器重的人、太祖时期明令禁止的事便都岌岌可危了。

    这些也不用贺莱说,贺成章就已经隐隐意识到了,她们这些世家凭借的都是太祖辈留下来的荣耀,非但她们自己要维护,也要让如今皇位上的那位维护,只有这样,她们才能安全。

    若是没有贺莱同她说过的“将来”,贺成章或许还会缓缓,她委实太过失望,已经不太想面对南容和,但有了那惨烈的“将来”,她哪还敢对现在已经显露的苗头放着不管。

    出于对女儿所知“将来”的倚重,贺成章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同贺莱说了。

    因为贺莱伤势,她回都后定然会有世家上门关心,这也正是互相传话的好机会。

    这些并不是娘亲以往的行事作风,在贺莱看来也并不完善,但习惯直来直去的娘亲终于开始收敛锋芒,这也是贺莱乐意见到的。

    只不过,她也没多乐观。

    大兴朝已经是自上而下腐朽了,这些世家们已经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即使娘亲清醒了,其他人看不到逼近的刀也不会多当回事。

    两人说话的时候,谢玉生就在外边坐着,原本贺成章是想让女婿避避的,她总还是古板的,觉得这些话不该让内宅知道。

    然而,女儿却留了女婿,说要是哪里不舒服了,女婿能立马过来。

    贺成章想想女婿也是同女儿一样有奇遇的人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同贺莱说话的时候声音不免压得低些。

    不过,谢玉生依旧能听得清楚。

    他不由自主想到自己阿娘,不知他把婆婆跟贺家说的这些话传给阿娘有没有用,他一点儿也不想见阿娘为这样的君主死而后已。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不及他

    贺成章一直在贺莱帐中待到见女儿打了哈欠这才回了自己的帐子。

    谢玉生也才有机会跟贺莱提起自己的想法。

    贺莱也想过,不过对谢大将军,她远没有对自己娘亲这么乐观。

    她的娘亲是一直都没有意识到,而谢大将军则是意识到了却又固执地坚持,这两人并不一样。

    可以说,谢大将军才是“愚忠”的那个。

    但还好的是,谢大将军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珍爱自己手下的这些人同她坚守忠君事主的家规几乎同等重要。

    眼下谢大将军对那位陛下的认知可能比他们更要强烈,所以,他们也不必再去添柴。

    听贺莱给自己分析了一番,谢玉生终是打消了念头。

    贺莱说由他们去说,阿娘便会“维护”起那位陛下。

    这确实是阿娘会做的事。

    想想今日还要跟着那位陛下护卫的阿娘,想想阿娘这些日子看着那位陛下如何荒唐,谢玉生心中止不住心疼起自己阿娘。

    贺莱只能安慰他:“只是时机未到……”

    谢玉生不是需要人安慰的性子,听了听,他就把这些先放到一边,转而去看贺莱的伤了。

    贺莱忍疼等着谢玉生给她上了药,又扶着她换了姿势,她虽确实没怎么用力,但疼起来还是让她满头大汗。

    谢玉生帮着给她擦了擦汗,见她脸还是烧红,皱皱眉又来给她把脉。

    贺莱也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体突然遭了罪定然不会好到哪里去,除却外伤感染,她还有些担心没有疫苗可打,但她如今也只能祈祷自己没那么不幸罢了。

    “不必太担心,老天向来待我不薄。”

    她开玩笑一般地安慰了谢玉生一句,又同他道谢,“夜里又要劳烦你了。”

    守夜伺候她的话,她身边琴棋书画四个人轮流就足够了,只不过,她们都没经过事,还得依仗谢玉生跟青溪空谷他们。

    谢玉生摇摇头,又给贺莱拢了拢被子,劝她:“你早些休息罢,不要再强撑着想事了。”

    贺莱也确实累了,没用同谢玉生客气便合上了眼睛。

    只是这疼让人疲惫也让人无法睡下。

    帐中安静就越发显得外边的动静惊人了,连远处马噗噜噗噜的声音也听得清楚,还有身穿甲胄巡逻的士兵身上刀剑哐当的声响。

    此外,呼吸间不是药味就是潮湿的泥土的味道,一时竟有一种回到了前世的感受。

    贺莱胡乱想着,慢慢就想到了石漱秋。

    白日里压抑着的情绪在这样似曾相识的环境中还是冲了出来。

    她在流放路上受伤都是要靠自己硬扛,她跟谢玉生说她没怎么吃苦其实是真的,她身边几乎没怎么断了人照顾,但一直到漱秋来到她身边,她才真的有了“被照顾”的舒适感。

    她这样的身板往前线去总是不安全的,被箭擦伤又或者被暗杀碰到那里都是常见的事,漱秋每每知道了赶过来就会坐在她榻边握着她的手让她安心入睡。

    后来没了漱秋,她总会在受伤的夜里突然惊醒,恍然觉得身边还坐着他。

    会求娶青裳,除了见到爹爹有他陪着会少见的露出笑容的缘故,也有夜里惊醒后望见他坐在踏脚上沉静读着医书的面容以及回头看到她目光时的惊喜时心中涌动的温暖。

    她终究还是做错了,不该娶青裳的,她的前世,只活了三十岁,而青裳正当年少,人生还有那般久,偏偏她又是成亲前日就莫名挂了的人,他日后要如何自处?

    想到这里,贺莱不由自主想到了同自己真正走到成亲这一步的几个人,哪怕闭着眼睛,眉头也紧紧锁在了一块。

    谢玉生、南容文慧、石漱秋都跟她一样了……

    要是青裳也……那真是要乱套了。

    她现在后宅中就已经确定有谢玉生、南容文慧两个了啊。

    谢玉生就坐在贺莱榻前闭目养神,她的情况不容乐观,他不亲自守着实在不能放心,所以贺莱皱着眉头没一会儿,他就发觉了。

    不过他只当她是疼得厉害了,下意识就去探她的脉,手指一搭上,两人的目光就撞在了一块。

    “哪里不……”

    “睡不着……”

    两人同时开了口。

    谢玉生收回了手指,贺莱暗暗叹口气,又接着道:“你今日已奔波劳累了,不如去休息一会儿。”

    “我不累。”

    谢玉生摇了摇头道。

    沉默了一会儿,他挪开眼盯着横放在身上的剑,“我不放心。”

    帐中虽只留了一盏烛台,但光亮已经足以他在剑身上清楚看到自己的样子了。

    贺莱跟着看过去,却被剑身反射的光刺得闭了闭眼。

    “兰桂公子着实令我惊叹……”

    贺莱轻轻道。

    见谢玉生怔然看过来,她才接着道:“我从前只知道他这人,只不过都是听旁人说的,未曾想到他竟是如此坚韧不畏世俗之人。”

    谢玉生也赞同贺莱的评语,且因为那人的存在,他更觉兰桂有多可贵。

    他情不自禁道:

    “我不及他多矣。”

    “你哪里不及他了?”

    贺莱很快就反问道。

    谢玉生愣了下,正想着她的话,贺莱紧接着便自己回答了,“论身手,你虽没同他比,我却知道你比他要好,论品性,你待人宽厚,心胸宽广,性情坚定……”

    耳听贺莱还要继续夸下去,谢玉生忍不住打断她,“我并非你说的那般,我……”

    贺莱耐心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谢玉生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开口,“我不及他。”

    两人说话声音虽小,外边却安静。

    守夜的鸣琴跟空谷两个都能听到里面两位主子说话了,只不过鸣琴只能听到音,空谷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连续两次听到公子用那种他不熟悉的黯然声音说自己不及兰大哥,空谷便有些愤愤地往前了一步。

    公子怎么会认为自己不及兰大哥了?

    公子可比兰大哥厉害多了!

    虽说没有兰大哥那般跟身边的人打成一团,可公子是高门大户出身,他跟青溪哥哥两人都是下人,但自始至终公子跟他们都是一样的吃苦受累。

    公子教他们习武也没有兰大哥他们那般不近人情,也不会只求武艺精进旁的什么也不在乎。

    他是喜欢兰大哥他们在女子面前也毫不畏惧盛气凌人,但看人只敬武艺,这怎么比得过公子呢?

第一百六十章 各有坚持

    谢玉生先听到了脚步声,他止声看过去,只见空谷撅着嘴一脸不高兴的进来了。

    “公子,你哪里不如别人了?”

    听到空谷压低声音来了这么一句,谢玉生不由愣了下。

    空谷却不满足只说这一句。

    他又蹲下身挪到了谢玉生跟前,捏着嗓子强调:“公子是最好的!”

    谢玉生就是心上压了再多情绪,此时也被跳出来为他抱不平的空谷给搅乱了。

    空谷啊。

    他哭笑不得地低头看着空谷坚定无比的小表情,还没张口,旁边贺莱却笑了一声,很快又嘶了一声。

    “看,连空谷都这般说。”

    贺莱忍着疼笑着说道。

    不等谢玉生两个反应过来,她就逗着问空谷,“你给你们公子好好比比。”

    谢玉生直觉贺莱在逗空谷就想阻止,然而空谷见贺莱也支持自个儿就更来劲了,掰着手指跟谢玉生说:“公子身手最好,性子也最好,公子待人……”

    谢玉生也没把空谷的话当真,听他越说越起劲,他直接探手捏住了空谷鼻子。

    空谷没有防备,只得停下,闷声叫道:

    “公子?”

    谢玉生松开手,也不解释,只又摸了摸空谷头发,“你回去罢。”

    空谷悻悻的要起身,贺莱又出声留他:“你觉得兰公子他们怎样?”

    空谷下意识先看向自家公子。

    谢玉生却盯着贺莱,见贺莱神色认真,他只犹豫了一下便冲空谷点头了。

    “兰公子他们洒脱自在,跟我们比武也光明磊落,对着那些女子一点儿也不扭捏,反而高高在上……他们那么多人都会武,在一块儿好似什么都能做成一样……”

    空谷语气中的艳羡之意谁都能听出来,这也让谢玉生不自觉垂了眼睫。

    他就知道空谷青溪他们想过的是那样驰骋自在的生活,而不是跟着他深陷内宅想做什么也束手束脚。

    然而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空谷忽然转折了,“我羡慕他们,但也不是那么羡慕,也不想那样生活,原先我们练武的时候,师傅就说过天下有太多的事不是一人武艺超群就能解决的,我们上战场,一个人再是武勇过人,要依仗的还是身后的人……看人只看强弱,只看有没有习武,有的话,强的话,一个样子,不会的话,弱的话,就不放在眼里,还肆意欺辱……这不是好人应该做的……”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但我想着得像公子这样不恃强凌弱的才对,也得有点规矩……我不是说兰大哥他们没规矩,只是,只是……他们有些怪……好似一点儿也不顾及别的……”

    空谷不是个很擅长表达的人,说这么一段话他就急得抓耳挠腮还坑坑巴巴了半天。

    但贺莱跟谢玉生都听出了他想说什么,尤其是谢玉生。

    他不自觉望向贺莱,却见贺莱冲他微笑颔首。

    等到空谷心满意足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离开后,贺莱才接过了空谷的话,“我可能懂你说的话,只是,我希望你也看到他是舍弃了什么才有了这样的毫不在乎……你不能舍弃的,如今煎熬着的,都是你真正认为重要的,我相信你也感觉出来他看重的是什么了……”

    谢玉生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复杂地注视着贺莱,过了好一会儿,他眼中渐渐又恢复了清澈。

    他点了点头,移开了目光。

    贺莱也松了口气,她轻轻动了动僵直的脖子,牵动伤处的疼痛让她觉得自己大概很难睡个好觉了。

    谢玉生察觉到她呼吸不稳,便主动问她:“要不要我替你按按?”

    能按按肯定更好,不过,贺莱也不想麻烦谢玉生了。

    她摇了摇头,“没事,你我之间不必太客气。”

    也不知是谁太客气。

    谢玉生心想着,却没有坚持。

    他以往也不是会多想的人,所以即使有这些,他也可以一直压下去只专注自己现在要做的事。

    但是以前管用的如今却不怎么管用了,他身边的贺莱又太过敏锐,往往他自己还没深想下去,她就已经点破给他化解了。

    人跟人实在有太多不同了。

    她说得也对,只是个人坚持的不一样罢了。

    两人没再说什么话,只默契地结束了话题,各自闭眼休息。

    贺莱一开始是为了缓解疼痛,心中思来想去难以平静,后来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怎么回事眼皮子就沉重起来。

    再后来浑身忽冷忽热的,意识像是被沉沉压住怎么也挣扎不出来了。

    身边人呼吸一乱,谢玉生就察觉了。

    但贺莱烧得太过迅速,不等他做什么,她就已经烧迷糊了,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不得不让接班过来的弈棋她们去叫大夫,又让空谷将一早就备着煎上的药端过来。

    这边帐子中来回的动静很快就惊醒了旁边帐子中靠在榻上没睡实的贺成章,问了安管事后,她很快就踩着鞋,也顾不得穿好就匆匆冲进了贺莱住的帐子。

    “莱儿?”

    灯火通明的帐中,透过人群间隙也能看到的女儿那红得像是要熟透一般的脸,贺成章不由自主失声叫了出来。

    听到声音围在榻边的众人连忙都散开,只留下谢玉生跟两位大夫。

    “大夫,这……”

    贺成章努力稳住心神,声音却发颤了。

    “回大人,这要等小贺大人服了药看看才能下定论。”

    太医跟黄大夫两人也切磋了一下午的医术,在这方面早已达成了共识,如今看着凶险,但服了药若是能下去就没事,若是没下去,就得拿金针刺穴。

    “我们再去开些药,配着吃。”

    安管事听两位大夫都这么说就引着两位先出去了。

    贺成章盯着女儿又看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她立马扫视周围的下人:“药呢?”

    青溪上前一步:“家主,药在这儿,已放水里降过温了。”

    贺成章顾不得别的就赶忙接了药,然而坐在榻边后发现自己呼唤女儿也喊不醒,而女儿还是趴着的,连喂药都喂不了。

    “你们来!”

    她立刻指挥鸣琴几个过来。

    可鸣琴弈棋她们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娘子这样趴着,还昏迷着……她们就是伺候了这么多年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

    所幸没等她们过去,少夫主就接了药碗。

第一百六十一章 都是这样

    谢玉生借着自己的力气大的优势轻易就避开了贺莱的伤处,单手将人半抱起来,又用另一只手捏开贺莱牙关,硬是给她灌了一碗药。

    全程实在称不上温柔,但没碰到一点伤处,一碗药灌下去也没漏一滴。

    他前世跟着丹哥他们照顾伤员,这样的事做得不要太多。

    等他又帮着贺莱抚着喉咙向下在她腹上揉按,原本望着他们两个的人都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目光。

    谢玉生却无暇顾及他人。

    贺莱两颊都被他掐出了印子,身上更是,他手指过处都像是被他打了一般。

    可他这力道下去,贺莱竟然没反应。

    他心中咯噔了一下,实在不愿再多想下去,只能更加用心地给她揉腹促进吸收。

    贺成章略通医术,瞧着女儿无知无觉,心中便直线下坠,只还拿着太医跟黄大夫的话勉力安慰着自己。

    太医跟黄大夫两人开了方子回来后一见贺莱的样子,脸色就都变了。

    这下也等不及看药发挥作用了,两人就着谢玉生抱着贺莱的姿势,满头大汗地给贺莱施针。

    针刺上去,又换位置,又去掉,药端过来,喝点又换……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天色已微亮,榻上的人反反复复却并没有起色。

    被梁王分过来的太医抹了抹额头,艰难开口:“贺大人,下官无能,小贺大人这里……还是请人快马去太医院禀告,请陛下另派医术精湛的大人过来……”

    贺成章眼前一黑,险些倒下去。

    她勉强稳住身体看向黄大夫,对方已经恨不得把头埋到地下了。

    “去,去……”

    她深呼吸一口气,用力把话从嗓子眼中挤出来,“去快马,不,准备笔墨……”

    话还没说完,外边梁王府的管事就过来禀告了,“贺大人,我们王女已派人进都面见陛下了,请贺大人暂且放心。”

    贺成章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拉拢不拉拢了,一夜里无论怎么呼唤都听不到女儿回应已经让她的心理防线支离破碎了,想张口感谢,却只说出了:“多谢梁王……”

    安管事连忙代家主谢过梁王女,又托对方先转达谢意。

    太医跟黄大夫见状心中稍稍放松了一些,只是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是面如土色。

    谁也没想到贺府小娘子会这样,她们已是竭尽所能了,如今似乎也只有听天由命四字可指望了。

    两人什么也做不了,却只能站桩。

    贺成章也没在意她们了,她已经经历了一次一次失望,如今实在无法在旁人身上分出心神。

    只一夜过去,女儿素来如花一般的面容就迅速颓败下来,这让她如何接受?

    谢玉生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怀中的人,因着要避开贺莱的伤处,他揽她的姿势只能维持固定的角度,而他就着这个姿势已经过去了一夜,从胳膊到腿没有一处不是密密麻麻针扎下去一般的疼。

    贺莱这一夜也被扎了这么多针,喂过的药到了后来根本灌不进去,他懂医也照顾过不少伤员,这样的反应意味着什么,他心中再清楚不过,可他却无法相信。

    昨晚还笑盈盈同他说话的人,怎么会就过了一个时辰就成了这样?

    他要怎么……才能面对?

    天色还未完全亮起,宫中的圣旨跟太医就一同赶了过来。

    贺成章怀着希望盯着给贺莱检查的太医目不转睛,然而一片死寂以后,接二连三摇头的动作让她瞬间没了支撑的力量,只能靠着安管事她们才没滑坐在地上。

    她浑浑噩噩的,也不知时间是怎么过去的,只知道不管等多久,女儿依旧没有睁眼,虽然还有呼吸,但没有反应,也不知痛不知冷暖。

    “家主!”

    “家主!”

    安管事也悲痛交加,她连连唤了贺成章几声,见贺成章眼珠子动了动,终于把目光挪到了她脸上,她揉了揉脸,强压下难过,“是不是该把夫主大人也接过来?”

    贺成章呆呆看着安管事,好大一会儿过去,她才理解了她的话,顿时连嘴唇都是在颤抖了。

    不,如果让明月知道……如果明月看到……

    她不自觉摇头,却忽然想到那日夜里明月指责的话,又想到了那天女儿望着她说不恨她了的目光……

    贺成章忽然无法反应。

    而一旁因为换了位置施针终于放下了贺莱的谢玉生在定定看着贺莱好一会儿后坚定地转过头,沉声道:“安管事,请派人回去接爹爹过来!”

    安管事愣了,贺成章也呆呆看过去。

    谢玉生盯着一帐人的目光,攥着手指冷着脸继续道,“无论发生什么,也该让爹爹知道……身为男子就不是家人了吗?一家人……总该一起的……”

    婆婆是这样,阿娘也是这样,她的姊姊妹妹都是这样,无论平日里待他们多么的好,无论对他们说过多少温暖的话,为他们做出多少体贴的事,在这一刻总是不近人情的冰冷。

    明明她们自己也无能为力,无计可施,明明她们也只能这样看着,这样等着,这样期待着命运的眷顾,那为什么还要“嫌弃”毫不知情的男子的无能为力、没有见识呢?

    她们就没有想过连她们都无能为力保护的他们在失去她们后不一样要经历这些?

    明明她们根本没有办法为他们建立真正的乐园,却还是要这样让他们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安管事,请您尽快把爹爹接过来,只说贺莱需要他。”

    明明也曾数次感叹过她们家这位少夫主不愧是将门虎子,可这一刻望着气势凌人几乎压得人直不起腰来的少夫主,安管事还是由衷感叹起来。

    “是!”

    她用力握了握没有反应过来的家主的胳膊,示意其他人扶好后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帐篷。

    贺成章反应过来想要伸手阻止时已经晚了。

    她看了一眼飘落的帐帘,转过头深深盯着谢玉生,带着怒意、带着不满、带着无能为力的脆弱,第一次冲他高声说话:“你知道你说了什么吗?!你让你爹爹过来,让他看到贺莱这副样子!你!你……”

    谢玉生静静看着榻上面色已由烧红转为青白之色的贺莱,静静听着他因为她而接纳的“婆婆”不满的指责。

    贺莱,你会怎么选?

    是和她们一样,还是和我们一样?

第一百六十二章 斩钉截铁

    “我不认为贺莱会有事!”

    谢玉生掷地有声的话让帐中再次恢复了安静。

    此时帐中也只剩下了他跟贺成章两人,其他人早在听到家主指责少夫主之时就或是惊恐或是不安,或是主动,或是被动地相继出去了。

    贺成章急促地呼吸着,素来整洁的她此时可以说是毫无形象,不仅头发散乱,脸上还沾着溅上的药汁、双眼下面挂着黑眼圈,嘴唇早在她不知觉中被她咬破又干燥得起皮,衣服上也是药汁留下的黑褐之色,脚上的鞋到现在也没有好好穿上。

    而她对面的谢玉生,即使熬了一夜也没有丝毫疲色,相反,像是宝刀出鞘,像是开匣明珠,在这一刻格外的光彩夺目,即使身上还有大片药汁留下的污渍,即使论身份,他只是一名男子,他只是她的女婿,只是小辈,只是……

    贺成章觉得自己像是第一次认识这已到了她们贺家一月有余的女婿,也是第一次认识这位谢家出身的男子,认识这个名叫谢玉生的孩子。

    但这一刻占据了她心中的更多的是说出这句话的他的坚定不移。

    这让她无法控制地想到刚才伴姐头也不回的听从……

    是她错了?

    是她潜意识中觉得莱儿不会……

    不不不,她怎么会觉得莱儿不会醒了!

    她只是……

    不让明月来又有什么!这样的痛苦……

    她胡乱想着,却在不知不觉间就避开了女婿的目光,又在触及榻上女儿青白的面孔时迅速躲开了目光。

    谢玉生没有想跟婆婆对上,见对方移开目光,他便也绷着背又回到了榻边盯着贺莱。

    很是奇怪,也不发热了,药应当也是见效了,身上的伤口也没有恶化,可贺莱却没了意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是外伤引起的……可他在战场上,在后来乱起来的世道里见过太多了,没有一个是贺莱这样的。

    太医的诊治没有错处,那位黄大夫的也对,可这些都是他知道的,如果能有一位比她们都要好的大夫……

    谢玉生努力想让自己回想起前世他听闻的有名的神医,却好半天都想不起来。

    那他只能这样看着吗?

    不,只要持续替她疏通经络,一定会醒来的!

    贺成章很快就被余光中谢玉生的动作给吸引了目光。

    “你……”

    她再顾不得方才还在跟女婿这位小辈对上的事,两步跨到了榻前。

    她不太懂女婿到底在做什么,却没有再开口了。

    无论如何不会是在害莱儿就是了。

    至少比她……

    贺成章闭了闭眼睛,也在榻边坐下,伸手握住了女儿有些温凉的手。

    你要快点醒来啊,莱儿。

    你爹爹就要过来了,他要是看到了你这个样子,娘就没办法了。

    她在心中慢慢祈祷着。

    ※※※

    贺府。

    安管事才刚下了马,还没交代完石管事备车,她回来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内院。

    柳明月攥着佛珠从小佛堂里出来,险些被门槛绊倒。

    他也顾不得,抓着春莺的手便问:“谁回来了?莱儿回来了吗?在哪里?”

    春莺也是疾步过来的,气息不稳地安抚他:“是安管事回来了!似乎只她一人……”

    柳明月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再问,只是迅速往外走去。

    春莺夏鹭几个都急忙跟上。

    两方疾奔的人就在院门口遇上了。

    “夫主大人!”

    安管事一边匆匆行礼一边快速开口:“请您收拾行李,即刻出发。”

    柳明月审视着安管事的神情却什么也看不出,他忽然什么也不敢想,只点头。

    春莺他们更不敢多问。

    所幸昨日就怕还要出门,东西是提前准备好了的,也就不到一刻钟,春莺他们就提着包袱出来了。

    安管事在通知了他们之后就借口有别的事要忙先离开了,一直到离开府门,才又到了他们面前。

    柳明月还攥着佛珠,等坐上了车,摇摇晃晃走着,他才醒过神来。

    “你……去问问。”

    他艰难地对春莺道。

    春莺得了他话立马就下了马车。

    安管事也知道瞒不过,事实上夫主大人没有追着她问,这么顺利地就出了门也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我们小娘子打夜里发烧到现在还没醒,太医跟黄大夫都没辙……宫中又派了太医过来,也没见小娘子醒过来……”

    安管事叹着气说着,春莺已经听懵了。

    他当然知道小娘子受了伤,为此他们跟夫主昨儿到今儿几乎都是在佛堂过的,可昨儿不还说小娘子有精神么?

    “这……”

    回过神来,春莺的脸色就白了,这要怎么跟夫主说呢?

    他只当是……他其实什么也没敢想。

    “家主……”

    春莺又开口,说了两个字就说不下去,他甚至不知自己该问些什么。

    而他对面,安管事却是不想闷着,张口就自己接了话,“家主还想再等等……是少夫主要老奴回来请夫主的,说咱们小娘子需要夫主……”

    她这么一说,春莺脑中更是嗡嗡乱了。

    又想理理清楚再回去,又怕夫主等着急了,进退维谷了一会儿,春莺一咬牙下了安管事的马车,径直回了他们车子。

    一撩帘子,夫主的目光直冲冲就过来了,春莺僵了下,手脚都不知要何处安放了。

    他活到这般年纪也不是没经过事的人,可如今这事……他实在不想经历。

    他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把安管事的话重复出来的,方才满脑子如何安慰修饰的话到了跟前就都跑光了。

    他甚至连看夫主都不敢看,目光落在夫主紧攥着佛珠不动弹的手上就已经让他像是被冻住了一般。

    什么时候说完了他也不记得,只是车内一片死寂,好似他没说过,也好似对面夫主没听到一般。

    又过了片刻,春莺才鼓起勇气抬头看过去,然后,他就愣了。

    他听到消息就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在安管事那里仰头压着眼皮老半天才忍下去,他想着夫主要是听了,只怕要晕过去。

    可夫主竟是如此平静,平静到他竟觉得陌生也看不透。

    “夫主……”

    他情不自禁喃喃出声。

    “没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柳明月斩钉截铁道,一字一字都像是从牙关里捶打结实了才放出来的一般。

    他自言自语了一遍又唰地看向春莺,“莱儿不会有事的。”

    春莺张了下口,最后只能在柳明月压迫的目光中重重点头。

    马车骨碌碌转着往前走去,车中又静了下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收回成命

    有时越是期盼什么,就越是容易失望。

    柳明月的到来也没能让榻上的贺莱醒过来。

    见到夫郎浑身颤抖地伸手摸摸女儿的脸,又去看伤口,又拉了女儿的手,贺成章以为夫郎此时定是泪如泉涌,她痛彻心腑上前想要安慰。

    然而还没走到前面,她就先看到了夫郎的平静,甚至还有些温柔。

    这看起来并不能让她感到放松,相反只有令她汗毛直立的诡异。

    “明月……”

    她呓语一般叫了一声,却没得到回应。

    正在这时,谢玉生抱着盘子过来了,轻轻又平静地道:“爹爹,要换药了。”

    柳明月立刻就有反应了。

    他迅速让开位置,因为起身太猛还险些歪倒,但谢玉生跟贺成章同时扶住了他。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目光全在谢玉生端着的盘上。

    “要怎么做?”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谢玉生。

    谢玉生忽然改了主意,他招手让青溪端着盆过来,轻声对柳明月道:“您先净手。”

    柳明月乖乖听话,贺成章呆呆看着他们。

    净手又擦干,柳明月学着谢玉生,拿湿巾捂了一会儿贺莱身上的绷带,随后又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揭开。

    被药汁浸染出来的狰狞伤口让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抖了一下,但柳明月很快就稳住了。

    他强迫着自己没有移开目光,只凝聚心神听着女婿指导。

    贺成章不自觉弯着腰看着,手指紧紧攥在了一起。

    柳明月也是头次做这样的事,又因为要上药的是他珍爱的女儿,也是因为不想多去想女儿如今的情况,此刻他已经是全然忘我。

    贺成章又心疼女儿又担心夫郎,渐渐地发觉夫郎比她还要稳重,而女婿待夫郎不知多耐心体贴,她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她也看着女儿上药这么几次了,女婿也没说让她也来给女儿做些什么……

    ※※

    当无论从何处请来的大夫都派不上用场时,佛家道家就也相继而来。

    贺成章并不信这些,但出于对女儿之前所说的“将来”的敬畏,她渐渐的就对这些上了心。

    因着柳明月是信佛的,他们就请了善化寺的师傅过来。

    听着木鱼的声音,间或一声罄响,贺成章恨不得立即出现奇迹,然而,女儿却始终平静躺着。

    她止不住地想着大夫的话,大夫们没有一个能说出女儿昏迷不醒的缘故,那是不是跟女儿“泄露天机”有关呢?

    她就不该多问那些话。

    贺成章懊悔地望着女儿,越发觉得就是因为这件事才会让女儿昏迷不醒。

    从正午到夜色降临烛火通明,又是一天过去,却毫无进展。

    谢玉生瞧着公公婆婆都不自觉坐着都打晃了,便轻声劝着二人躺下休息。

    二人自然不愿,被他一劝,反而都打起了精神,还反过来劝他。

    他倒真的还能坚持,只二老精神了一刻钟就又开始了,谢玉生真担心二老歪到地上去却又不知怎么办。

    青溪觑着时机瞧瞧拉着空谷又抬了座软榻过去。

    “夫主大人,家主大人,您靠着这儿。”

    他轻轻劝了一声,也示意自家公子过来扶人。

    柳明月已松动了,再被谢玉生一扶就没拒绝,他昨夜里也没怎么睡,如今又过了一天,委实有些熬不住,他不想去睡就只能这般找个地方支撑着等着。

    贺成章没想到女婿送了夫郎过去后还来扶她,想要婉拒,嗓子已哑得说不出话来,想坚持坐在原地,也不知女婿怎的做到的,只胳膊伸过来,她就被架起来了。

    她也不好再说回去的事,只能过去了。

    有软榻靠枕支撑着,二老好歹不打晃了,虽还是闭眼一会儿就要睁开,不断地挣扎,却也算是休息了。

    青溪空谷瞧着,轻轻过来又替自家公子按摩,他们两人轮流着,今日也歇足了四个时辰,如今正好值夜,只他们公子说什么也不肯休息,硬是从昨日熬到现在。

    不只如此,给贺娘子换药、更衣、擦身、疏通全都不假手于人,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伺候爹娘也不过如此了,公子难道真的对贺娘子没一点感情么?

    连家主、夫主都动摇过,公子看着无知无觉的贺娘子却这般坚定。

    青溪这会儿更是心疼自家公子,为何明媒正娶进了贺家,却又要做那样的梦,为何都与贺娘子成了夫妻,却还记挂着石公子的恩情……这老天娘,怎么就这般对他们公子呢?

    此时的青溪想不到他们公子又熬了一夜等来的不是贺娘子醒来,而是那位慧郡君愿意“冲喜”的“好消息”。

    贺成章、柳明月两人接到圣旨也都懵了。

    “冲喜”的事自古有之,但他们可从没打过这种念头。

    听着宫人用着夸张的语气夸赞慧郡君知晓女儿受伤昏迷后是如何通晓大义,如何不顾身份径直去找了陛下,被陛下厉声呵斥仍旧不改颜色坚持“生是贺家人,死是贺家鬼”,如此忠贞……

    即使二人并不认为女儿醒不过来,原先对这门婚事也只有捏着鼻子应了的态度,此时也都被触动了。

    但凡能让女儿早些醒来,他们什么都愿意做,可慧郡君居然能为女儿做到这般地步,他们实在想不出来他要不是“真心”如何能豁出去做到这般地步。

    为了给女儿“冲喜”,堂堂郡君竟甘愿在三日祈福后便嫁入她们贺家,这样的“情义”如何不让人动容?

    可……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听了消息依旧沉静照顾女儿的女婿,她们家已经有一个待莱儿如此倾心的女婿了。

    为了莱儿,玉儿这孩子已是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她们当父母的还熬不住会睡着,这孩子却直挺挺地一直守着。

    莱儿欠玉儿的已经这么多了,实在不能再去欠别人的……她们贺家本就没有这样一妻两夫的先例。

    贺成章跟柳明月去了贺成章的帐子商量,两人沉默了片刻一开口都是一样的想法。

    先前被架上去也退不下来,如今却有了时机,莱儿哪有这样的福分,已经有了玉儿再来一位郡君还是让郡君背上“冲喜”的名声?

    两人想着说着补充着,很快就写好了折子交给了外面歇息的宫人,也做好了今日接连上折的准备。

    莱儿有玉儿一个已是足够了。

    但凡陛下还记得慧郡君那孩子的好,就该收回成命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已成定局

    贺成章、柳明月没想到的是一连三封奏折上去都没能让那位陛下改了主意。

    即使她们不认为莱儿会有事,但以“冲喜”的名头进了贺府,慧郡君如何还能跟玉生平起平坐?

    怎么想,陛下也不应当这般。

    但事情已成定局,她们也不再推却,转而还要恭恭敬敬谢恩。

    回了帐中,见到谢玉生还守在榻前,贺成章看了看夫郎。

    昨日夫郎过来显然对她也有埋怨,若不是今日有这么一出事,夫郎也不会同她主动说话,而女婿,她也不敢多想是不是对她也有不满,毕竟昨儿个她还冲他发脾气了。

    事实证明,夫郎也根本没有她想的那般“柔弱”。

    而夫郎也在,她即使看着莱儿没有反应,心中竟也没有那般无依无靠了。

    这样一想,竟是她想岔了。

    如今,定了这样的大事,还得委屈女婿,只这话……她们两个谁来说呢?

    罢了,还是她来吧。

    别让女婿对夫郎也……

    贺成章收回目光,正想着如何开口,却先听到了夫郎开口,直不楞登地道:“玉儿,慧郡君这门亲事爹爹跟娘推不了……”

    怎么能这般直接同孩子说呢?

    也不该这般直接说他们两个无能吧?

    贺成章总觉得不合适,下意识就接道:“孩子,我们……”

    谢玉生却也在这时候开口,他已经听过圣旨,也不认为公公婆婆能改变这件事,毕竟连贺莱都不想去做,不能去做。

    “爹爹,娘,我没事,您别担心。”

    虽只是一句平平常常的话,却让贺成章、柳明月两口子眼眶都热了起来。

    这孩子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更不会像莱儿那般甜言蜜语,可但凡说出口的都是肺腑之言,委实是个再好不过的孩子。

    也不知老天是如何给莱儿排的姻缘,先前怎么也不开窍,好不容易娶了亲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遇到波折,偏偏还有一个到了三十还未成亲的一世……

    唉!

    马车上,望着小心把女儿护在怀里,免得女儿因颠簸而碰到伤处的谢玉生,贺成章跟柳明月心中均是复杂难言。

    原留在猎场是担心莱儿伤口见风,却没想到伤口看着无事,人却不醒了,在猎场终究不便,还要准备慧郡君的事,还是回府的好。

    梁王女倒也不似传言那般无可救药,也陪着她们在猎场待了三日,如今也跟着她们一同回都,还把自己最宽敞的马车让给了她们。

    这几日也都有劳梁王府照顾了。

    一路畅通无阻地回了都城,又在梁王府的护卫下回到了府中,安管事早安排了人回来通知,到了府门前便直接换了轿床把贺莱送回了内院。

    谢玉生当然跟着贺莱。

    柳明月、贺成章夫妻俩却要先留下同梁王道谢,这两日忙贺莱的事,她们也顾不上多关心梁王,这会隔着纱帘见对方还缠着绷带,二人都觉得有些愧疚。

    说来,莱儿没被豹子咬了也多亏了梁王出手相助。

    梁王心上很是满意贺府这两位主子的反应,面上却一丁点也没露出来,更没有多礼遇,敷衍一般应了两句就吩咐人重新出发了。

    都快走出巷子了,下人们还禀告贺府两位主子在站着呢。

    兰桂勾了下唇,目光在梁王翘起的嘴角上打了个转,又收回来落在自己的剑上。

    梁王瞧见他嘴边讽刺的笑容,却又想到了方才惊鸿一瞥见到的挺直背影,“谢府那位公子倒是跟你挺像。”

    兰桂瞥也没瞥梁王,他对这位的花心再清楚不过,哪怕如今都这副样子了,也不耽误她这花花心思。

    “说来你的人也该到地方了吧?”

    梁王毫不介意地又跟兰桂搭话,目光直直落在兰桂脸上。

    兰桂抬眼看她,目光不闪不避,“安心,耽误不了事的,保管后天就把人带到。”

    “不过……那贺娘子还能醒吗?”

    他顿了一下又勾唇问道,“不会醒的话,这不是白忙了?”

    梁王摸了摸下巴,眸色沉沉:“本王可不做亏本的买卖。”

    这南容颖还真是滴水不漏。

    兰桂暗暗冷笑了下,也不再试探着问。

    他往日也不是这种性子,但待在这人身边不得不多想也不得不多问。

    谁让这人也是个心思莫测还不爱见人沉默的主儿呢?

    车上他们的对话自然除了他们无人知晓,身后柳明月贺成章看着马车转了弯就赶忙匆匆回府。

    一边要照顾女儿,一边也该忙起新院子的事。

    早在知晓赐婚时,柳明月就差人将贺莱那边的西院翻修了,如今也收拾得差不多了,至于彩礼,因为婚期定得太紧,眼下竟凑不齐了,所幸那边慧郡君的嫁妆也没多妥当。

    婚事定下来的时候,桂王她们还在路上,如何能再回封地再取?就算送过来,这时候也赶不到。

    柳明月很想跟在猎场时一样驻扎在女儿身边,但他实在有太多需要费心的,贺成章也一样,两人能做的也只有把办公场所先搬到了女儿院中的厅堂里尽量离女儿近一些。

    一回到府中,各府的拜帖就如云而来,除却这些还有宗人府上门,贺成章还要出府见见桂王女,婚期都定了,两边还没正式见面呢。

    偏偏如今正值春祭,又是喜事,王女们也都在,她去见桂王女,其他或是姨母或是堂姐,总要也见见。

    贺成章一直到了夜幕降临才又回了府中,别的事顾不得就要先去看女儿,她在外边如坐针毡,又想听到府里消息,又怕府里来什么消息。

    等到了女儿房中,看女儿仍旧是她出门前一般沉静睡着的样子,贺成章抬手捂住了眼睛,心里直冒苦水。

    她今日也见了南容和,一口一个“表姐”“表姨母”的说着,竟还比不上梁王什么也不叫只做实事呢。

    还说“还说是仙童转世,当初就不该这么说,没得折了福分”的话,这是当姨母,当君上说的话吗?

    “冲喜”说是慧郡君自个儿请的,却还当着她的面“揽功”,连桂王那张算计的老脸都比不上!

    她们贺家还有祖上的荣耀在就已经是这般待遇了,那其他朝臣呢?

    也难怪这朝堂上上下下皆是朽木虫蚁了,这天下可还有救?

    老天既是令莱儿得了“预知”,何以又要莱儿沉睡呢?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夫妻齐也

    说来也是神奇,就在慧郡君的嫁妆进了贺府,后日便是婚期,而京都中已满是这门“冲喜”的传言之时,贺莱突然醒了。

    一直盯着床上几乎不曾移眼的谢玉生几乎以为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也因为贺莱是趴着的,他疑心自己是太过劳累看错了,却又不敢移开眼睛。

    直到端了饭食进来的空谷也惊叫了一声,“少妇主醒了?!”

    谢玉生确认自己没看错,他有些激动地往前凑了凑,小心地盯着贺莱:“你醒了?”

    贺莱这时已经适应了眼前的光线,慢慢看清了面前的人是谢玉生。

    脑子还有些混沌,像是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梦,却又想不起来,只有梦里沉重的情绪还堆积着。

    她想张口却连张口的力气也没有,最后只勉强点了下头。

    这一下就已经够谢玉生惊喜了。

    他迅速坐到床上,微微用力把贺莱抱了起来,端了案边晾着的水喂她,全程行云流水一般自在。

    可昏迷没有记忆的贺莱却远没有这么自在,但她动弹不得,也开不了口,望着水就移不开眼,索性就不再矫情了。

    也就才喝了两口吧,外边就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她一抬眼,眼睛就睁大了,她爹爹竟是跑进来的!

    “莱儿!”

    柳明月对上贺莱睁得圆溜溜的大眼便失声叫了出来,眼圈也彻底红了。

    还没走到跟前,在外院知道消息要晚上一步的贺成章也疾奔了进来,虽没叫出声来,可嘴都在颤抖了。

    屋子里哗啦啦一下子就站满了人,个个都是红眼圈,轻轻吸气抽鼻子的声音合在一块,令人无法忽视。

    贺莱还在怔愣间,双手就被爹爹娘亲一人拉了一只,望着两人跟谢玉生相比尤显沧桑的面容,她心中颇不是滋味。

    她这是昏迷了?几天了?

    她费力想张口叫他们一声,却发不出声音来。

    而在此刻跟女儿心有灵犀很清楚女儿想做什么的柳明月立刻就扶上了谢玉生端着的碗,“还喝水吗?”

    贺莱点了一下头,柳明月便激动得跟贺莱小时候第一次冲他张开双臂一样,若不是还有谢玉生扶着碗,这碗水定要贡献给贺莱身上了。

    只是喝个水,贺成章也耐心十足地看着,她攥了攥手指,总想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做什么好。

    忽然闻到了一股饭菜香味,她突然想起来,迫不及待就问:“要不要吃点东西?灶上不热的有稀粥?快端过来一碗先垫垫!”

    说到后来已经是直接指挥人去灶房了。

    她这一安排,屋子里春莺他们也反应过来了,赶忙擦擦脸,各自捡起各自的事来,欢笑喜地从屋中退出去,随后府中便热闹起来了,红色的绸缎自挂起后头次飘扬起来,满是喜庆。

    屋内贺莱一听娘亲说吃的,肚子便咕噜噜叫起来,这一响也牵动伤处,她又是窘迫又是疼得瑟缩,直让看着她的柳明月、贺成章更是心疼,俩人张着手不知所措,只能眼巴巴看着女婿。

    贺莱也没发觉,她只想着厚脸皮忍过去,却觉得肚上忽然落了什么,定睛一看,竟是谢玉生的手指。

    许是脑子还迟钝着,一直到谢玉生都收回了手指,她才反应过来他是替她揉呢。

    “你已昏迷了三日有余……玉儿没合眼的照顾你……”

    柳明月这会儿落泪了,一边喜极而泣同女儿说着,一边拭着眼,目光一刻也不肯离开女儿。

    贺成章也跟着附和,声音喑哑:“是,玉儿待你……”

    她从前只想着女婿进门,她们夫妻是多了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没想到,到头来被照顾的却是她们。

    贺莱又心疼爹爹娘亲又感激谢玉生,她珍而重之看了看爹爹娘亲,又挪向谢玉生,努力想要发声,出口的却依旧是破碎的声调。

    可见爹爹说的是真的,她确实昏迷太久了。

    谢玉生想解释却嘴拙,最后只摇了摇头,心中仍是久久不能平静。

    柳明月瞧着这两人对视,才刚心中熨贴又听到外边的声音忽然想到这两日府中是在为什么忙碌,顿时心又沉了下去。

    他悄悄拉了拉妻主的衣袖,忍着不舍起身:“莱儿,你同玉儿好好说……你们俩处着罢,我跟你娘先出去忙。”

    贺成章不明所以跟着柳明月起身。

    谢玉生还抱着贺莱,也不明白公婆为何突然就要离开,这会儿贺莱才醒,他都这般激动,公婆如何……

    但他动不了,贺莱更是无法阻止,最后只能看着柳明月跟贺成章几乎是倒退着掀了帘子出去,短短几步路,夫妻俩都不知叮嘱了多少句。

    贺成章见夫郎出了里间还是一步三回头,忍不住咕哝,“舍不得干嘛要出来?我们有什么可忙?”

    柳明月闻言瞪了她一眼。

    鲜少被夫郎瞪的贺成章不由呆了一下,“你生气作甚?”

    还问他!

    柳明月抿了抿唇,抬眼看向自己妻主,跟她翻起旧账来,“妻主,你为何当时不让我来?”

    贺成章皱眉,一开始又不是单单她这样想,莱儿不也是,可对上夫郎视线,她又明白他是在追究女儿昏迷后的事。

    柳明月见她不吭声,心中更是气恼,哪怕此时他也能看出她愧疚了,可她到底为何愧疚他依然只能猜。

    他摇摇头,失望道:“妻主,你还是这般,有什么都不肯说……”

    贺成章见他撂下半句就要离开,赶忙拉住了他,“明月,我只是不想你担心……”

    “我如何能不担心?莱儿不是我的孩子吗?”

    柳明月直接打断了贺成章的话,“您就没想过我在家中什么也不知道只能跪在佛堂祈祷时有多无助么?便是我什么也做不了,您也不能令我这个做父亲的连看上一眼都不能……”

    贺成章被问得心中苦涩难当。

    她跟夫郎这么多年几乎都没红过脸,她更没被他这样失望地看着过。

    她捂了脸,自己也对自己失望,手指也缓缓松开,然而,她松了手,夫郎却拉住了她。

    贺成章下意识看过去,夫郎却又不是失望的神情了,只是恨铁不成钢一般地看着她,“你啊……”

    “要么一点儿也不为我着想,要么就是想得太多,我啊,也不求你让我跟你齐头并进,但你得一直拉着我才成……”

    柳明月絮叨着拉着妻主继续往前走,贺成章僵了一会儿慢慢回握了他的手。

    也许是亲身体会了女儿已经有人照顾,而此时她们夫妻已经没有父母在世,她头次察觉到,这世上唯有明月同她是一起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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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尊重生之她只想安安静静成个亲介绍:
胎穿女尊的贺莱出身高贵,相貌绝美,即使落了难也能绝地逢生,步步高升,然而,她在婚事上是个老大难。
第一次成亲,新郎被抢了;
第二次成亲,新郎出家了;
第三次成亲,新郎退婚了;
第四次成亲,新郎病故了;
第五次成亲,新郎逃婚了;
好不容易到了第六次成亲,新郎没事了,可她居然重生了……
还重生到了第一次成亲前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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