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不得喜爱
乐安郡王目不转睛盯着南容文慧看,这让一直暗暗关注着他思索着怎么搭话的柳明月不由得想到了昨日女儿同他说起慧郡君会帮忙时的轻描淡写。
他忽然觉得自己大约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这种预感来得莫名其妙,但却应了真。
虽像是专门给慧郡君办的回门宴,但也只是“像”而已,很快话题就跑到了各家适婚的年轻男女身上了。
游园也罢,各家女子过来见礼、才艺展示也罢,这些跟如他跟乐安郡王这样不需要再操心的人没什么关系,跟他们带来的已经嫁人还未育子的年轻女婿也没甚关系。
也不知是谁打了头,渐渐的他们这群人就去了清静的地方,各自寻了交好的人家闲话。
柳明月本来还不得空闲,但眼见慧郡君已经挽上了乐安郡王的手拉着冲他过来了,他便想法子带着谢玉生脱离了人群。
“爹爹。”
南容文慧脆脆叫了一声。
乐安郡王听到他这么一声,心中翻涌的情绪便自上而下应到了脚上,眼睁睁看着没什么交集的柳明月过来,却怎么也挪不走了。
南容文慧暼着乐安郡王没动就知道今日离开的事又有了几分准信。
他从中适时添句话和缓,顺理成章把话题引到了礼佛上。
他这里也有现成的理由,毕竟他也是给贺莱祈福后才换来了贺莱的清醒吗?
自己熟悉的佛经从南容文慧口中信步而出,别管是乐安郡王还是柳明月都被镇住了。
二人脸上掩饰不住的错愕神情,南容文慧只能先让自己忽视。
在他的努力下,贺莱的计划终于达成。
乐安郡王邀请了他们去府上,只是他依旧得戴着面具继续陪着二人坐马车。
幸好二人说起佛经便渐渐忘了他的存在,他也在这样的讲经论道声中压不住前世的记忆。
关于自己年少时的憧憬,关于嫁人后的生活,关于天香园的回忆,关于以出家换来的和离,关于隐姓埋名换来的厮守……
不同于柳明月,乐安郡王始终都分了心神在南容文慧身上,所以他很快就察觉了南容文慧眼底深处的疲惫与哀伤。
这比方才看着南容文慧脸上溢满笑容还要让他在意,也让他渐渐地心不在焉起来。
所幸很快到了府中,乐安郡王便领着柳明月三人去了自己在府中供的静心庵,有庵中的师傅接见,他便更多地分神观察起了贺家过来的三人。
南容文慧知晓乐安郡王在看自己,他垂下眼睫只当自己没看到,也没有刻意再跟柳明月、谢玉生两人互动。
他也知道乐安郡王为何会开口邀请他们,这可是前世乐安郡王亲自告诉他的。
只是贺莱是怎么知道的他就不知道了,不过贺莱能想到走乐安郡王的路线也让他找回了一些信心。
至少说明贺莱是真的聪慧过人。
这也是个进展了,只要避开跟南容颖的见面,接下来……南容颖隔着千里也不可能再来纠缠。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在这一室佛香中缓缓合上眼睛默默祷告。
旁边被迫跟着听经的谢玉生用余光瞥了一眼南容文慧就学着闭上了眼睛。
即使这样,落在他脸上的视线也让他没办法忽视。
这位乐安郡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说今日他也见了不少人打量了他又去打量慧郡君,但是乐安郡王的目光最是奇怪了。
柳明月此时却无暇关照其他人了,他在贺莱昏迷时确实发愿了,此时静心庵的大师傅就在跟前,他少不得要让师傅给想想怎么化解女儿如今遇到的事。
乐安郡王瞧着柳明月是诚心请教,便在南容文慧睁开眼后把他跟谢玉生两人叫了出去。
他这里少有晚辈过来,他自己也不怎么出门,怎么跟人相处,他已经不大熟悉了。
把人叫出来是由于过去的记忆又冒了出来,可是要说什么他却不知道。
对着一盏茶功夫,他才想到一句客套的话,“你们二人此时境遇也是前世的缘分……”
这是礼佛的人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却让南容文慧忽然被触动下意识向谢玉生看过去。
前世的缘分?
他跟谢玉生……
前世是他代替谢玉生嫁入了贺府,而后他又被迎进了谢玉生在的梁王府,如今他为了心中的执念又阴差阳错跟他再次跟同一人有了联系。
这算是什么缘分呢?
倘若他能再来得早一些就好了。
他并不想再跟谢玉生他有什么交际了。
谢玉生被南容文慧看得一怔,他素来不擅长跟人交际,更不擅长开口,所以莫名就跟这样的南容文慧对视上了。
乐安郡王看着这两人,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他在这一刻莫名觉得自己多余,也莫名觉得自己好似能够看到自己一直盼望着的答案了。
南容文慧率先移开了目光,有些厌恶地阖了下眼睛,他以为记忆中的谢玉生就已经够让他堵心了,如今这个谢玉生也一样让他烦躁。
什么都不知道,还变成了这个样子!
要说对他谢玉生好,南容颖难道不比贺莱对他好吗?
可南容颖那般用心也没见他展颜,对着贺莱,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谢玉生居然做起了贤夫?
但是谢玉生这样与他而言其实更好,他自己到底为何每每见到还是不能释怀呢?
乐安郡王瞧见了这一幕,不由得攥了攥手指,轻声对着南容文慧道,“慧儿,你懂佛经,我有东西要送你……”
说着,他招手让身边的侍子带南容文慧出去。
南容文慧瞥了谢玉生一眼,没有怎么犹豫就起身离开了。
谢玉生没有多想,但是南容文慧才刚离开,这位一直神色奇怪盯着他的乐安郡王便开口了:“你……真能接受慧儿同你分享妻主么?”
谢玉生愣了下,没有回答。
乐安郡王抿了抿唇,复又问他,“我也瞧着了,贺夫主更疼爱你……所以慧儿他,就算是自愿下嫁,还是冲喜进门,也不得喜爱对吗?”
谢玉生不知该作何反应是好了,这位乐安郡王看似问他,其实不过是想自己说话吧?
可他为何还要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从他这里确认什么一般?
乐安郡王又道:
“我听说你母亲也极是疼爱你……”
第二百一十二章 兄弟情深
谢玉生彻底搞不懂这位乐安郡王想做什么了。
他非但听不出来这位乐安郡王是不是在“关心”慧郡君,也不知道为何说着说着就又说起他的阿娘了。
乐安郡王盯着谢玉生没有移眼,却觉得自己好似看到了另一个人。
多么巧合啊。
如今的贺夫主当年在闺中也是备受疼爱。
只是当年贺家主娶亲并没有如同她女儿这样轻松。
固然贺家不纳侧的家规以及贺家人一脉相承的好相貌、好品性万里也再挑不出一个相似的,可是贺家同样人丁单薄,进了贺家门的人就要顶着子嗣的重压煎熬下去,只这一点就足以让大多数疼爱儿子的人望而却步。
那些不疼爱儿子的也进不了贺家的眼。
因为种种缘故,贺家主一直到了二十也没定下婚事,母皇总是玩笑对着贺老家主道他们这些儿子由着贺家主挑选。
天女无戏言,更何况那是他们的母亲大人,谁会想到母皇也只是开玩笑,而兄长当了真,自知事后心里便只做着那一个梦了。
梦在贺家主迎娶了柳家的明月后就该破碎,可兄长却宁可自己破碎也要撑着那个梦。
如南容文慧这孩子一般,他的兄长也愿意做平夫,也愿意什么也不要只当贺家主的人就成。
可是,母皇怎么会同意呢?
很快兄长就对外称病挪到了庵中,他去探望,兄长却还沉在梦中,他知道兄长若是再不醒来就要被母皇放弃了,狠狠地同兄长争吵起来然后不欢而散。
他还想着再去,却没想过那竟是最后一面。
兄长是不对的。
他一直都这样想,可兄长问他的话,他却没办法真的变出来让兄长死心。
他渐渐觉得自己也不在意了,但是,隔了二十多年,这样的事竟然在南容家跟贺家重演了,还是兄长当年想要的结果。
乐安郡王看着谢玉生,却觉得自己面前又站了兄长。
兄长以为嫁了贺家主就是如愿以偿了,可是南容文慧那孩子如愿以偿了吗?
他就该听母皇的话的。
谢玉生越是听就越是一头雾水,饶是他对这些再不开窍,他也渐渐感觉出了乐安郡王在高兴慧郡君过得不好,可他又不明白乐安郡王为何会这样。
如果不是对着他说话也不问他,那他听听也就算了,偏偏乐安郡王还总是问,又不让他回答自问自答。
谢玉生在这样的煎熬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南容家的人似乎都不正常。
然后他就看到另一个不正常的南容文慧回来了。
乐安郡王停了下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就招手让南容文慧来了身边。
“你去陪你公公罢,我跟慧儿我们说说话。”
他开口打发谢玉生,谢玉生立刻就起了身,敏捷的样子让南容文慧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却又因为他看过来的眼神而皱起了眉头。
谢玉生这是什么眼神?
南容文慧盯着门看,哪怕已经看不到谢玉生身影了,他也没有收回目光。
谢玉生那带着同情又解脱的目光让他不受控制地想到了过去,心情瞬间糟糕起来。
他谢玉生这是在同情他?
凭什么?
他来同情他才对吧?
他谢玉生居然还会对人动心还心甘情愿做起了贤夫!
就这样的谢玉生还敢那时候对着他……
南容文慧正暗暗生气,忽然听到“……你跟我说实话你后悔了吧?你早该听你父母的……”
这话一下子就也将他心里冒着烟的火星给点了起来。
南容文慧冷冷暼过去,勾了唇,“听我父母的?”
在乐安郡王看来,这只是他的强颜欢笑。
乐安郡王又携了南容文慧的手拍了拍,“你若听了你父母,今儿在花宴……”
“舅舅您过得挺好吗?”
“舅舅您听了父母的又怎样?”
“舅母很好吗?”
南容文慧一连三问打断了乐安郡王,在乐安郡王错愕的神情中,他冷冷勾着唇继续,“舅母也不如我婆婆好吧?”
这一句话让乐安郡王脸色白了又红,嘴唇翕动,“放肆!你胡说什……”
南容文慧一把甩开乐安郡王还拉着他的手,冷笑了一声,“怎么?问了谢玉生什么就觉得我过得不好了?他个闷葫芦能跟你说什么?没说什么你怎么就觉得我不好了?”
“我好不好与你又有什么相干?”
“就算过得不好,我自己乐意做自己的主,不像某些人,怀揣着见不得人的心思还巴不得别人好!”
“你!你你……”
乐安郡王气得浑身发抖,他从来都没有这么生气过却又害怕起来。
这一刻冷冷看着他的人忽然就跟记忆中的身影重合起来,他不由自主握住了扶手,身子恨不得往后缩到椅子中。
“还念着佛经,当着大善人?您也配?”
南容文慧轻笑起来,眼中却一片冷冰。
他本来懒得同他计较了,可他又来招惹他。
都是他!
都是他!
前世也是这时候,他看到了郁郁寡欢的他,主动来接近他,哄着他说出自己的心思,告诉他父母不是对的,告诉他人的心不由自己,告诉了他那位逝去的舅舅的故事,添油加醋的让他对贺家更加厌恶起来……
他那时还当他是好心,可是一晃多少年过去了,他也到了这种年龄,当年他说的那些话跟现在他说的话合在一起意味着什么,他要是再不清楚就白为情一字活成了这么个鬼样子了!
“我这样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不管她是什么身份,我都要得到,这条命没了我也要,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南容文慧擦了擦手,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恨不得蜷起来的乐安郡王,心中的厌恶更重,“你这么多年一直念佛,求的到底是什么?你又没有父母,也不爱你的妻主,又没有孩子……”
“你这里的心思敢让人知道吗?一把年纪的人了,连自己的事都做不了主还想来管我的事,凭什么?凭你当年怂恿兄长出头的厚脸皮,凭你自己给自己立的牌坊?”
“真是厉害啊,皇祖母压下去的消息还能传到我婆婆公公耳中,您是为了谁才说的?”
“您真是兄弟情深啊……”
“啊啊啊啊……”
“你……出去!出去!”
乐安郡王惊恐地看着南容文慧,失态大叫起来。
他一定是被附体了!
怎么会有人知道!
不,不会有人知道!
第二百一十三章 挟恩图报
柳明月没想到他有些头疼的离开回府会被慧郡君以这样的方式解决。
乐安郡王那边的动静太大,很快春莺他们就知道了,急忙进来找他,等他过去的时候,乐安郡王连见都不见他们了。
与其说是生气不见,倒像是害怕而躲了起来。
柳明月看着南容文慧冷着一张脸却还挂着讽刺的笑容就没了找他询问的念头。
但是不问南容文慧就要见乐安郡王,不管如何得有了对外的说法。
他还没来得及施展,旁边南容文慧就开口了,“不用去找他了,他若是敢去告诉宫中,我倒还省事了……”
乐安郡王的侍子们闻言睁大了眼睛看了过来。
南容文慧冷冷扫了他们一眼,见他们跟鹌鹑似的低了头,他更觉得无趣,直接转了身,“我们回去罢。”
说着话人就往前走了,跟着他的宫人们哗啦转身也走了。
柳明月抬手按了按额头,客气同乐安郡王的侍子们说了两句辞别的话,这才带着谢玉生一起往前。
“您别担心。”
谢玉生看了看前面走得毫无担忧之色的南容文慧,收回目光轻声安慰柳明月。
柳明月拍了拍谢玉生的手,顾及着这还是在乐安郡王府上,什么也没说。
回去时又是跟过来时一样了。
南容文慧径直上了自己的马车,谢玉生则跟着柳明月一起。
走了一会儿听着外边小摊叫卖的声音,市井烟火的味道顺着飘动的车帘传进来,柳明月缓缓吐了口气。
他看向安静坐在自己身边的谢玉生:“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跟慧郡君一开始是都在,乐安郡王说我们是前世的缘分……没一会儿便说慧郡君懂佛经让他去取什么……”
谢玉生回忆着把当时的情景描述了出来。
听到乐安郡王留着谢玉生单独说的话,柳明月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若不是说话的是玉生,他一定会以为自己听到了谎话。
乐安郡王那样的人怎么会……当着面就议人长短,手还伸到了别人家里?
就算慧郡君是南容家的人,可也不是他的亲外甥,哪有他这样插手的道理?
况且他也不是在心疼慧郡君。
再往后慧郡君跟乐安郡王为何闹成这样,谢玉生就不知道了。
柳明月也不能知道,但是他却感觉出来了为何慧郡君会那般理直气壮了。
他之前只当慧郡君是一个被娇惯了的孩子,即使知道慧郡君跟女儿他们一样,但慧郡君行事浑似不知世事的孩子,他也没意识到对方的能力。
可这一趟走下来,他对慧郡君的表现叹为观止。
再想到女儿说起交给慧郡君时的轻松口气,他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这么个性子,难怪女儿会“放心”了。
不过,不是出家修行了吗?
懂佛也不作伪,但是这一身戾气是怎么回事?
柳明月实在想不明白,忍不住看向谢玉生。
“爹爹?”
谢玉生也不知柳明月欲言又止是怎么回事,等了一会儿只好自己先开口。
柳明月下意识摇了摇头,又拍了拍他的手不再说话了。
算了,就算玉儿知道慧郡君以前是怎么回事也不能泄露天机,何况玉儿可能不知道。
原本进了巷子就该清净下来,可这次却听到了车马人声,没一会儿车也停了下来。
柳明月正要问,外边春莺已经掀帘了,面色有些不好,“夫主,门口是梁王的车驾……”
柳明月皱了眉,谢玉生却是一下子便摸上腰间,然而却摸了个空。
“……来人自称是奉梁王以及我们少妇主的安排过来见慧郡君以及少夫主的……是梁王身边的侍君……”
柳明月听得眉头紧皱,这是什么道理,哪有正经人家会让一个侍君上门!就算是王女的侍君也不够格!
让他犹豫的是那人说是女儿的安排……
“可有莱儿身边的人跟着……”
他才问了半句,春莺就接了话,“并没有一个,只是来的是梁王的车驾,那侍君又说咱们少妇主当时被豹子扑到的时候是他一箭射中了要害……”
这分明就是挟恩图报!
柳明月总算知道春莺为何面色不好了。
搬出梁王、搬出女儿也就算了,现在还是救命恩人……
然而,就在此时,外边就又起了动静。
春莺下意识扭头一看就急忙回头,“夫主,慧郡君下来了!”
一听到这里,谢玉生就要出去,柳明月也急,但见谢玉生要出去,他还是下意识拉住了他。
然而,在谢玉生看过来后,他抿了抿唇,闭了下眼睛,“走罢,我们一起出去。”
等两人下了马车,那边南容文慧已经跟兰桂面对面了。
南容文慧以前只听过兰桂的名声,这是头次见到人,可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的脚步就越是沉重。
在知道金晓他们是谁的人后,他心中就已经对南容颖有多看重这个侍君有了估量,但真的见到这个备受南容颖宠爱的兰桂出现在面前,他的心还是狠狠一揪。
旁边金晓雀跃又得意的神情像是往他脸上狠狠落了一巴掌。
亏他还以为他们就没有办法了,原来人家直接在门口等着了。
难怪金晓那么乖乖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南容文慧攥紧了手指,漫步过去,眼睛不受控制地在对面英姿飒爽顾盼神飞的少年身上游巡。
这兰桂倒生了一副好相貌,正正好是南容颖喜欢的那一口。
他往身边一使眼色,合香、檀香两个便上前喝问:
“你是何人?见了郡君还不赶快行礼!”
兰桂已经听金晓他们说过这位郡君的脾性,也知道梁王女对这个慧郡君的偏爱,闻言也不生气,只敷衍地行了个礼,“兰桂见过慧郡君。”
明明是屈身行礼,在这人做来却别有韵味,卑躬屈膝也遮不住身上那股野劲。
难怪!
难怪了!
南容文慧看得火起,他冷哼一声,“既然进了南容家就该好好学学南容家的规矩,这里也是你能来的地方?你一个侍君还能代表梁王府不成?还不退下去!”
“慧郡君说笑了,代表不代表是我们王女说了算……再者,我来这儿,我们王女都没意见,您着什么急?就算您嫌弃我是侍君,可我也是你娘子的救命恩人,您就是这么对恩人的?”
兰桂拨了拨剑穗,慢条斯理地道。
第二百一十四章 尊卑上下
慧郡君挑了眉看着兰桂,“你也知道你只是个侍君?身为侍君便是奴才,救了人也是主子的功劳,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兰桂身后的人便齐刷刷怒目而视,连带南容文慧身边的金晓也把手放到了腰上。
兰桂到了此刻才认真看了一眼南容文慧,伶牙俐齿的男子他不是没见过,可是南容家的男子,这是头一个。
不错,难怪南容颖会另眼相待。
他张口要说话,却在这时瞥到了谢玉生。
兰桂眼前一亮,再顾不得对面的南容文慧了。
南容文慧瞧着兰桂二话不说就冲自己过来,后背不自觉就绷紧了,然而人到了近前脚步不停就越过了他。
他不自觉侧头就发现兰桂盯着的是谢玉生,一时之间心中满满的都是荒唐感。
这是什么?
南容颖的新欢与旧爱相见如故?
兰桂是冲着谢玉生来的?
是他自己想来还是南容颖让他来的?
南容颖……为何会让兰桂过来?
她是不是……
南容文慧陷在自己的思绪中的功夫,兰桂已经过去朝着柳明月跟谢玉生行礼了。
柳明月不会自降身份跟兰桂这样的侍君说话,春莺管事便代替他说话,“兰侍君快请起。”
兰桂“听话”地起来后便自来熟地到了谢玉生身边,这般“没规矩”的表现让柳明月立刻皱了眉头,然而兰桂根本不看他。
“谢公子,上次见面,我竟没有领教过你的身手,还是手下说了我才知道我走眼了……”
听着兰桂的话,柳明月眉头瞬间锁了起来,他看了春莺一眼,春莺立刻会意开口:“兰侍君,我家夫主、少夫主才刚从花宴回来还有许多事要忙,实在是抱歉,您看是不是改日……”
哪有人不请自来的?
便是来,也得有规矩啊。
兰桂分神看了春莺一眼,又去看谢玉生,“谢公子,你要休息吗?你若是今日休息,那我明日再来找你,或者你说个时间,在我离都之前你一定要给我个机会。”
谢玉生这下是彻底明白了兰桂就是冲着他来的。
他看了看满眼都是不赞同的公公,担心公公再被兰桂气到,所以他很快点了点头,“我找时间给你下帖子。”
兰桂立刻眼睛发亮,他拍了下手,“不愧是谢将军的儿子,果然爽利!那我就回去等你的消息了!”
他说走也不留恋,回去翻身上马笑着冲谢玉生拱了拱手,甩了马鞭便领着自己的人离开了,梁王的马车只能可怜兮兮地排在最后一个跟着。
这时府内的马车也在里面等着了,柳明月领着谢玉生坐上了马车,南容文慧被合香他们扶着坐了另一辆。
才刚到了垂花门,柳明月便带着谢玉生下来步行了。
南容文慧看了看这两人一副爷俩交心的样子,又想到谢玉生方才答应的事,捏了捏手指坐上下人们抬来的软轿先走了。
他一走,柳明月就让春莺他们都退远些跟着,拉着谢玉生去了凉荫处慢慢往前走。
他心里想了好一会儿,但是看着谢玉生对着他的清澈目光,柳明月心里那一点别扭还是散开了。
“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个善心的……谢将军也素有爱兵如女的名声,想来你原先在谢将军身边待人也极是和善,这很好……”
柳明月拍了拍谢玉生的胳膊,久违地又感受到了当时第一次当父亲要教女儿知晓道理人情世故的无措与担心。
贺莱小时候也是这样的,总是没有尊卑观念,看下人们也是同样的和善,可市井百姓也懂得人善被人欺的道理,生在他们这样的家中,怎么能没有驭下的能力与意识呢?
贺莱她如今不得不更换身边的人,何尝不是因为她当时没有拿出手段来呢?
奴不奴,主不主,没有规矩怎么能成?
对着家里都没办法令行禁止,对外别人如何能尊重呢?
这是谢玉生两世以来第一次有人教他如何做“人上人”,出于对柳明月的敬重,他很是认真地都听了,但是,这些非但不能解决他的疑问,反而让他更加想不通了。
公公最后说的处理兰桂的邀约的办法,他也不是很认同,只是看了看公公说话时不自觉揉着太阳穴的小动作,他还是没有开口再说反话,只是告诉公公他要回去想一想。
柳明月也不想逼女婿太紧,过犹不及的道理他知道,但是女婿才刚走一会儿,就有侍子过来说女婿是去了垂纶水榭。
柳明月止不住失望起来。
他刚才对玉生讲的那些都是白讲了,外边的兰桂算什么呢?他最应该远离的是出身贱籍的这个石漱秋啊!
谢玉生并不知道公公会对他失望,但即使知道,他应该还是会往水榭里来。
毕竟他一开始就没有报着会被善待的念头。
心中觉得不妥的青溪因为知晓自家公子的选择后本能地做起了支持自家公子的事,没有他提醒,空谷跟谢玉生自然什么都没想。
过去的路上,空谷还疑惑地问着刚才的事,他根本不知道今天出门到底是为了什么。
虽说去了天香园,也去了乐安郡王府,可就跟走马观花一般什么事也没做,门口兰桂摆那么大架势跟不让进就要打进去一样,最后走得又那么利落。
还有那慧郡君,简直像是两个人……
谢玉生心中不静,也没禁着空谷说话,所以空谷就说了一路。
石漱秋打楼上看到他们回来便松了口气,可是看空谷嘴唇张张合合也不知说什么,谢玉生双眉都皱了起来,他的心就又提了起来。
他让圆儿、方儿去端饮品、点心,在这里两日圆儿、方儿渐渐同楼下双燕他们熟悉了,府里也没苛待他们,小厨房也备了食材,做饭还不成,做点心却是足够了。
这么热的天气,恰好贺府有供应的冰,他想着或许谢玉生回来就会过来,一早就准备了。
谢玉生一见到圆儿端过来的还浸有冰块的饮品,再一看点心也是他记忆中精致碧绿的那种,眉头就舒展开来。
“你尝尝,这还是贺莱教我的……”
石漱秋笑着招呼,说到一半见谢玉生脸上颇有怀念之色,他忽然想起来,笑容更大,“是不是丹哥也做过?”
谢玉生点了点头,他不是很爱甜食,但丹哥做的这个碧玉糕并不是很甜,还清凉怡口,他印象十分深刻。
他虽然不觉得热,但是喝了这加了冰的饮品,再尝一口碧玉糕,心间的焦躁瞬间就下去了一半。
第二百一十五章 各司其职
论起察言观色,石漱秋比贺莱还要擅长,这于他来说已经成了一种本能,不像贺莱,随着位置越来越高,关心的事越来越多,她的察言观色就更多地留在了外边。
而且,他与谢玉生同为男性,又有着不需言说的相互欣赏与钦佩,有些事,只要对着坐一会儿不自觉就说出了口。
谢玉生对石漱秋也没有什么防备心,所以石漱秋轻易就知道了谢玉生视角下发生的事,也明白了谢玉生的迷惑。
他抿了一口凉饮,放了这么一会儿,琉璃杯中的冰块已经融化大半。
因为涉及贺老夫主,他反而什么也不能说了。
贺老夫主有多么在乎门第,他本来就已经切身体会过一次了。
进来贺府虽然只有三日,他已经清楚体会到了贺府的门第。
因着前世的经历他忽视了的也都在圆儿、方儿情不自禁的惊呼中被翻了出来。
他这里一开始是玉生的嫁妆,后来楼下双燕断断续续往楼上送着贺莱惯用的家具物品,他带着圆儿、方儿收拾下来,怎么会心中没数呢?
送过来的物品肯定要经过贺老夫主过目,而贺老夫主并没有亏待他,依着他前世的经历来看,贺老夫主这是想让他知难而退,想让他清楚自己跟贺莱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其实这对于心思叵测的人来说根本没用,见识了繁华奢侈的生活,谁还会愿意回去过苦日子?
对于他这样的人也没有用。
贺莱并不把他当麻烦,他更不会自惭形秽。
贺老夫主,他是注定还是不能让他满意的了。
谢玉生说出后,心中便舒坦许多,他又捻了一块碧玉糕,咬了一口后忽然又想到以前的事,他咽下糕点,嘴角露出了个笑影,“以前丹哥做了这些分给孩子们,营地里比蝉鸣还要聒噪……”
石漱秋看了他一眼,不由轻笑了一声,“丹哥自个儿就比蝉还聒噪了。”
谢玉生想到丹哥那落珠一般噼里啪啦的语速,会心一笑。
他不再说刚才的话,石漱秋却开了口,“我以前常想着要做人上人……”
这句话让谢玉生不由自主看过去,微微睁大了眼。
见他似是不信,石漱秋又轻笑了声,拿手支了下巴,懒懒靠在了软枕上,“我要是没抱着这样的念头,得过且过,这会儿也指不定在什么地方……我没跟你说过我小时候的事吧?”
他回忆着同谢玉生说起已经隔了二十年还多的事,下雨时屋里流淌着泥水的关于家的模糊记忆,随船辗转各处被兜卖的流浪生活,做下人被罚时刺在身上的簪子跟如同腹中起了火一般灼热的饥饿感。
最开始时他所求的只是吃饱穿暖有地方可住,可随着年纪渐长,姿色显露出来,这些瞬间不成问题,随之而来的是更为残酷的命运。
石漱秋垂眸盯着自己指腹间的薄茧出神了一会儿才继续说起那之后的事。
为奴还有脱身的一日,入了贱籍,亲人俱无一个,若是姿色寻常的还有能得过且过的,如他这样的,脱离了花巷、花楼,竟是连一点庇佑也没有了。
花巷、花楼里的人来来走走,他还未长成就已经见了太多人的下场,以至于他一眼就能看到自己这样顺其自然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极其幸运地平安到了京都,又遇到了周王世女,还算顺利地凭着姿色跟日以继夜的努力学习才艺崭露头角后,他算是实现了进京都时要做“人上人”的愿望。
有人追捧,有人护佑,如他一样的花榜相公便是横行京都也没问题,可是,在女子这里有多受欢迎,在男子那里就有多受唾弃。
不过,他们也并不接触外边的男子就是了,闭着门就是他们的天下。
过来走关系祈求递话卑躬屈膝任他们取笑的官员不知几多,这些人出了这里又都是看着人卑躬屈膝取笑他人的人,被她们取笑的人还要可以取笑的……荒唐又讽刺,她们所谓的尊卑上下贵贱有别。
他一开始学习琴棋书画只是为了坐到最上面,可渐渐接触的书籍多了,他便接触到了女子们在外的世界,令人不甘心又向往的那个世界。
贺莱跟他见识到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
他对她的心,始于对她琴声的钦慕,对她容色的喜爱,陷于她对人如一的包容,对他尊重爱护的体贴,忠于她愿舍身相护,愿明媒正娶的承诺。
如那时候孤注一掷去了京都一般,他千里迢迢寻到了她,在那样的乱世里尝到了她一力维护起来的平等自由和平的生活。
尽管石漱秋已经很克制地没有多袒露自己的心,谢玉生却还是听了出来,这让他的面色越来越柔和。
他虽是没有这样的心思,至今也很坚定自己并不期盼遇到什么良人,但是贺府里公婆二人,玉生跟贺莱都是令他由衷觉得幸福的存在。
他也在石漱秋的话里豁然开朗,如漱秋这样的经历能做到不卑不亢,他为何不能做到呢?
是非对错也不是谁说了就算。
他如今坐的是什么位置就做什么事,有能力改变的就去做不就成了?
石漱秋看着谢玉生眉头松开,虽不知他到底如何决定,却知道他是不烦恼了,他起身给他续了茶水,开玩笑道,“这些本该是贺莱发愁的,等她回来你只管推给她……”
谢玉生想了想真点了头,“我还想坚持,兰桂只是想同我比试……贺莱若是不出头,我真没办法。”
石漱秋笑着点了点头。
谢玉生过来也是想指点石漱秋练武,只是聊了这么久就到饭点了,他还犹豫着要不要过去陪公公,青溪就已经听过春莺管事说夫主大人要独自用饭的消息,做主把饭摆到了这里。
谢玉生不觉得有什么,石漱秋却又察觉了贺老夫主的心思。
他暗暗叹口气,只能等着贺莱回来再同她说了。
两人一块用了饭,石漱秋便提议在水榭给谢玉生也收拾出房间来。
正好有谢玉生原先搬过来的家具,谢玉生见石漱秋是真心想留他,又看旁边的楼也空着,他住那个楼就像是住相邻的院子,往后再来找漱秋说话练武也都合适,没有多犹豫就爽快地收拾起来。
忙了一个中午,将将先把卧室收拾了出来,谢玉生看着底下太阳正热,便留了石漱秋一同午歇。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不知所云
因只有一张床收拾好了,谢玉生跟石漱秋便一同歇下了。
他们两人都不是没有过这样经历的人,倒不觉得不自在。
只是,石漱秋才刚躺下就忍不住动了动鼻子,支起头双眼发亮地看着谢玉生,一看就是想说什么的模样。
谢玉生学着他的样子也撑了头,安静等着他开口。
“你身上好香啊。”
石漱秋直白的话让谢玉生愣了一下。
石漱秋却又凑近他嗅了一下,有些疑惑地问,“你这香味也不是香料的味道……”
他早注意过,一直没机会问。
谢玉生无奈地看了一眼石漱秋,他跟贺莱不愧是一对。
见石漱秋还等着他解释,老实又不知怎么解释的谢玉生只好捋起袖子把手臂伸了过去。
石漱秋懵懵懂懂看了看谢玉生伸过来的胳膊,试探着把手指搭了上去,温凉的触感着实让他羡慕不已。
他刚才也发现了玉生都没怎么出汗。
他又看了谢玉生一眼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谢玉生伸胳膊是怎么回事,他犹豫了下凑过去便闻出来了。
谢玉生见他明白了,松了口气。
他也不知要怎么解释,他自己不觉得身上有什么香味,但是同他近距离接触过的都会说他香。
可也不是一直都有,要不他也不能潜伏在军中。
“我听贺莱说人的体质要是很好,身上便会温凉无汗,气息也纯净,若是身体不好,身上的气息便杂……你定是前一种了……”
石漱秋羡慕地又看了看谢玉生线条流畅的胳膊,捋了自己的衣袖,粗粗一看就不好意思抬起来了。
亏他还在贺莱面前表现,比起玉生,他真是苍白无力。
谢玉生还在想石漱秋刚才的话,隐约觉得自己找到了原因,他身上没什么气味的时候似乎都是身上有伤或者疲惫不堪的时候。
“贺莱果然博闻强识。”
他感叹了一句,又看向石漱秋,“漱秋你也一样。”
石漱秋抿唇笑了下,“我可没法同她相比,她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好似什么都知道一些……”
他说着话就又想到了自己上午整理书册时看到的内容,因着是前世的事,贺莱又总是忙,他也无人分享。
他看了看谢玉生,试探着同他提了一些,见谢玉生听得入神,他便放松地讲了起来。
两人本是躺下午歇,结果却是聊了起来。
窃窃私语的声音不绝于耳,令屋外伺候的青溪空谷两个都感慨不已。
空谷只是好奇公子他们到底说什么,青溪却是又欣慰又失落。
欣慰向来没有什么闺中密友也没有贴心兄弟的公子终于有了能聊得来的人,却也失落公子有了他跟空谷之外的陪伴以及公子以后的生活。
石公子已然进了门,看样子往后也是贺娘子跟石公子双宿双飞,他们公子难道一辈子都要困在贺府吗?
他们两个在这边想着,那边楼里留下的圆儿、方儿也在议论着他们家公子。
虽然已经真真切切住进了贺府,入目景色美不胜收,吃穿用度更是比他们在外边瞬间拔高一大截,两人还是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比起其他的,更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贺府各位主子对待他们的态度。
他们家公子虽在外面也是别人千求万求也见不得一面的人,但他们这身份,出了门别人是怎么看待的,不用别人说,自己也知道。
可就是他们这样的,进了贺府竟无一人刁难非议,虽他们也没见过几个贺府的人,但是贺娘子一直歇在公子这里,谢公子跟他们公子都好到睡一张床吃一桌饭了,谢公子身边的哥哥爽朗的爽朗,体贴的体贴,连楼下老夫主身边的哥哥,外边的粗使也是个个和善。
他们两个也不是蠢笨的,若不然也不能被公子留着伺候,毕竟他们那地方没眼力没口才没能力是呆不住的。
可到了这里硬是没什么需要费心的。
这样的日子他们以往想都不敢想,两人夜里偷偷聊过,都希望能一直在这里待下去。
嫁不嫁人无所谓,能跟着公子这样生活下去,这一辈子都值了。
这会子听闻公子在那边歇了,圆儿、方儿两个便自觉准备起午歇后的茶水跟点心了。
只是还没有做好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圆儿、方儿一听来人是新院慧郡君身边的,再一听慧郡君要见他们,就忍不住相互拉了手缩在了一块。
双燕本来过来帮着问了,但圆儿方儿他们如今也是慧郡君的宫人,慧郡君要见人,哪是他能拦的?
慧郡君那里来的人非但把圆儿方儿叫走了,还看着他不许报信。
双燕自来这边伺候便被春莺提点过不要同慧郡君对上,也不要牵涉在慧郡君同楼上这位石公子之间。
他想了想眼下的事,也熄了做点什么的念头。
夫主大人明显是不想多管这里的事,再者,就算是管,也没有管到慧郡君手下人的。
虽是这么想着,他在楼里却坐不住。
来回转了两圈,想到这两日他亲眼所见少妇主是如何看重这位身份奇怪的石公子,双燕捂住了半边脸,心中沉重无比。
便是夫主大人不管,少妇主可不会不管,少夫主若是知道了……
圆儿、方儿两个忐忑不安地低头进了新院。
他们两个并不是胆小,可慧郡君手下的人可是真能动刀杀人的。
他们亲眼见过的!
而且,慧郡君身边的公公训人也极是吓人。
他们也是做下人的,花巷里也有见不得人的手段,可也不似这样无声无息。
进了屋中,地面光若明镜,他们垂下的面容上的惊惶之色都映得清清楚楚,两人的手拉得更紧,都是一手的汗。
南容文慧自然不会来见两个下人,过来的是合香、檀香两个。
两人其实也不知他们家郡君是唤这两个过来做什么,只是郡君既然说了一句这两个也是他们带来的宫人,那他们两个就按宫人的规矩对待。
两人先是晾了圆儿、方儿两个一盏茶才让二人抬起头来。
听到上面的合香檀香冷着脸问他们自进府后的一举一动,圆儿方儿两个冷汗直冒都不知要怎么回答是好。
一顿话问了半个时辰还没结束,合香檀香还等着郡君那边消息,只能硬着头皮问下去,圆儿方儿越是回答就越是不知所措,他们两个完全分辨不出慧郡君这是要做什么。
正当双方僵持的时候,有下人来禀说是大少夫主来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如影随形
因着柳明月的态度,内院贺府的下人称呼慧郡君还是慧郡君,没有人敢喊慧郡君二少夫主,但是慧郡君身边的人却都被教了要称呼谢玉生大夫主、大少夫主。
贺莱曾经提过,但是慧郡君照旧,谢玉生听了慧郡君当面别有意味的称呼又因为石漱秋反而不在意这些了。
他本就是心思坦荡之人,同石漱秋相处越多,他便不再那般“小心谨慎”了。
合香、檀香两个听了谢玉生过来就忍不住想到那夜谢玉生闯进正房的“凶残”,两人不敢耽误,忙不迭去给自家郡君通报。
两人还担心郡君不见,那谢家的大少夫主又打进门里,结果自家郡君听了后就起身出去了,就好似一直等着一般。
合香、檀香两个懵了一下才赶忙追过去。
听到环佩轻响,谢玉生就知道是慧郡君过来了,他转身看过去,等了一会儿,珠帘被挑起,慧郡君那张宜喜宜嗔的面容便映入眼帘。
谢玉生在看着南容文慧的同时,南容文慧也在打量着谢玉生。
很奇怪,这样看着谢玉生,就又像自己记忆中的谢玉生了,但是也不一样。
那时候谢玉生总是一身锋芒,像是随时都要出鞘的刀剑,寒光逼人,如今,他定然也生气他随意带走了那石漱秋身边的人却只是脸色冰冷而已,那冷意甚至都没有抵达眼底。
是因为贺莱吗?
贺莱有这么大魅力吗?
南容文慧心不在焉地坐下,不知为何又突然想起那时候到了贺府的事情。
他也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目光就不自觉追随着那个意气风发无拘无束的身影了,明知是绝无可能的事,却不知心中何时已经盘根虬结,命也全在这上面了。
知晓她闯了什么祸,知晓她是为了谁,他妒火中烧,又恨自己到这种时候还念着她,像是报复自己一般顺从地嫁了过去,说是报复,倒不如说是希望她能铭记他为她做了什么。
他已经拖了很久,可终归是要嫁人,嫁给与她毫无干系的人,从此后便泾渭分明,与其那样,还不如因她而嫁,无论如何也不跟她撇开关系。
出嫁前夕,她果然拖着伤体来见他了,像是把他还当小时候的样子揽在怀里哄着,她告诉他进贺府只是一时之策,让他不必委屈自己,还给他拨了会武的侍从。
她宽慰他的那些话,在他顺利拿话赶走了那个美貌惊人的贺莱又惹怒了贺府两位长辈却没受到一点苛待时就应验了。
可他还是惶恐不安,嫁人,生活在别人家中像是被从枝头掐去放入花瓶中,他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亦不知自己还会遇到什么。
唯一的慰藉是她还在都中,他还能见到她,他也没有放弃任何一个能见到她的机会。
令他心中还有一星亮光的是她握着他的手承诺他她一定会带他离开贺府,会护佑他一辈子。
反复在心里念着她说过的话送走了她,他被留在了贺府。
贺府的生活实在安谧清静,他在这里比在家中还要自在,可心却不得自由,眼见着他带来的人一个个容光焕发,他却觉得自己像是暮春时节雨打风吹过的花,像是深秋枝头飘零下来的叶,像是冬日落在地上半埋在泥中的果,无人问津亦没有归处。
他在贺府跟贺府的三位主子井水不犯河水,但是总有需要一起出门的时候。
他厌恶贺莱在外的风花雪月,贺莱也厌恶他在家不敬父母,他们二人如同水火不相容,却又被捆在一起。
总有身份比他高的人自以为是地来指教他为夫之道,拿着各种他还在乎的事情来压他,甚至在他的饮食中动了手脚。
他却没有法子反抗,嫁了人偏偏又是不纳侧已经是三代单传的贺家,他还是那样进了贺府,似乎满京都的人都盯着他。
他不想死,也不想屈服,心中惊惧又恼怒,每次经历都如惊弓之鸟一般提防着出现在他身边的贺莱。
可实际上贺莱对着他跟对着木偶雕塑一般没有感情,他们被留宿宫中,她毫无形象地趴在桌上休息,他被下了药神志不清,她便把他塞到了冷水桶里扬长而去……
他跟贺莱的梁子越积越多,时间也在这样的对峙中悄然往前,他跟贺莱不和的消息满京都人尽皆知。
而就在这时候,他又见到了她,不知她怎么得来了圣旨。
日暮时分,他在花厅接到了贺莱递过来的和离书,轻轻的一页纸却沉得他手直打颤。
出门时他无意一侧头却见贺莱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一般的笑容,转眼她便脚步轻快地越过他先一步离开。
说不出是什么感受,要离开时的心情总是百味陈杂,可在身边的人都哀声哭泣的时候,他在马车里见到了特意来接他的她,像是拨开乌云见了月光,连夜里都明亮了起来。
他虽是以出家的名头离开,也住在了寺庙里,却只是做个样子罢了,她给他留了更多保护他的人,往来书信礼物一下子就占满了他的生活,在那清静的寺庙中,他过得比过去都要热闹。
他偶尔也会想到贺府,想到贺府的人,衷心希望如那和离书上贺莱她写的那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听闻贺莱定了亲,他只觉得像是还留在他身上的枷锁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他高兴得酩酊大醉。
然而就在他以为随着时间流逝,过去就会被掩埋的时候,贺家主没了,贺家被抄了,贺莱也被判了流放,亲事自然也泡了汤。
这跟他想要的结果完全不一样,他去找过陛下却被拦下了,他求助了她,她也无能无力,只说会暗中照看。
他不明白为何会是这样,有心告诉自己已经尽力了,可却没管住自己,在贺莱要离都的时候,他亦过去了。
即使蓬头垢面依旧容色不减的贺莱身披枷锁却还有男子毫无顾忌地来送她,出现在贺莱面前的只有零星几个,可跟他一样遥望的一眼看过去,他竟数不清有多少。
他指使人随着那些贱籍相公送了财物,原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他也在这之后阴差阳错达成所愿,可从前只敢梦到的日子后面原来还有那么久,甜蜜过去后,苦涩的味道经久不散,越是过下去,过去就越是如影随形。
第二百一十八章 唯一的人
屋中飘荡的香味让谢玉生忍不住捏了下手指,这样的香味是过去他在慧郡君身上也闻到过的,如今一闻到,过去那种窒息的感受就涌了上来。
他定定看着南容文慧,忽然觉得眼前的人跟记忆中的模样重合在了一块,这让他挪开了眼睛。
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出声打破了这一室寂静,“圆儿、方儿我要带走。”
南容文慧回过神来,见到谢玉生还站着,一副随时都要冲出去的模样,知道他又要来先礼后兵的那一套,他扯了下嘴唇。
谢玉生还是这副直来直去的性子啊。
看来他确实不同他一样。
说不出心中是不是遗憾,南容文慧揉了揉额头,“你坐下,我有话要同你说,那两人……”
他敲了敲桌子,合香、檀香立刻低头进来。
“郡君!”
“你们送他们出去,人都给我站到屋外去,谁也不许打扰。”
谢玉生听着这话,皱着眉头想了想,先坐下了。
慧郡君这是为了找他吗?
可找他的话说一声不就成了吗?
合香檀香两个领命而去,屋里的人也齐刷刷退了出去。
“有什么事?”
谢玉生直接开门见山。
南容文慧又打量了两眼谢玉生,目光在他身上的衣服以及佩戴的荷包、玉佩上定了定,又往上看了两眼他头顶的玉梳。
谢玉生眉头蹙起,“你若无事我便走了。”
南容文慧轻笑一声:
“今日之事难道不该谢谢我么?”
谢玉生眉头再一紧,没有说话。
南容文慧又笑了一下,“贺莱什么都没跟你说么?”
说完他又自己开口,“她说不说是她的事,不过,你得知道你又要给她惹祸了。”
谢玉生心中一跳,不自觉就目光锋利起来。
南容文慧摩挲了下茶杯上的花枝,抬眸慢慢看向谢玉生,“你若是什么也不知道,就不要同梁王的人走那般近……你已经是贺家的人,应该不会再想当别人的男人了吧?”
谢玉生要是再觉察不出南容文慧是什么意思,那他便真是白重生了。
他手指紧紧攥在一起,心中渐渐乱起来。
南容文慧是说他会因为兰桂再次被梁王注意到吗?
“你听不懂我的话没关系,记住我的话,你既是嫁了人,便不要再想着在外边出头,万事不是还有你的妻主,你的婆家么?男子,太特立独行,怎么不让人惦记?”
南容文慧起身走到了谢玉生身边,凝视着谢玉生清澈的眼睛,他声音越来越低。
若是他也能像谢玉生一样……不,他若是什么也不知道,那如今还是痴痴想着那人,无论嫁给谁,到最后只要那人动了念头,他还是那飞蛾一般扑过去。
“那兰桂,你既然答应了他,就不要往后推了,也不要出门在别的地方,就在府里罢,我来下帖子,老夫主那里便无事了。”
谢玉生惊讶看过去。
他这样的人,像是什么都写在脸上,让人也生不出防备之心。
南容文慧舒了口气,“你放心,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眼下平平安安度过罢了。”
谢玉生默默看着南容文慧没有出声。
他有些不懂南容文慧如今的行事,也有些奇怪南容文慧此时对着他的亲近。
南容文慧也不奇怪谢玉生的沉默,相反因为他的沉默,他心中反而平静下来。
他凝视着谢玉生如玉一般的面容,轻轻道,“我那……梁王最爱收集美人,传言中都是真的,她最爱有个性的美人,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你最好不要在她那里露面……看到那兰桂了吗?你跟那兰桂是一样的,你比那兰桂还要出色……她钟爱的便是你这一种。”
一开始他还是真心实意,说到后来,南容文慧便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南容颖对谢玉生比对谁都要欣赏,她在谢玉生身上什么手段都用了却到最后身心一个都没得到。
谢玉生逃离后,南容颖气得亲自赶回围追堵截,若不是那帮下属死谏,她大约还要当一回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多情种。
他被南容颖怀疑在其中动了手脚而被冷落了足足半年,谢玉生即使逃了没影,南容颖还是念着他。
谢玉生怎么能不让人惦记呢?
南容颖一早猜到他是要去报仇,特意在他的杀母仇人那里都埋了人手却没有一人知道谢玉生到底是怎么得了手,一直到最后,南容颖也没找到谢玉生的下落。
谢玉生的替代品不停地往宫里进,可哪个也没能代替谢玉生。
倘若只是谢玉生也就罢了,她南容颖为何还要招惹他?
他那时候总想是不是自己露了痕迹,可回到这时候,明明是她故意来招惹他!
谢玉生瞧着南容文慧神情不对就提前出了手,对方仿佛被魇住了一般的模样让他忽然想到了刚来贺府的自己。
他牢牢制住南容文慧,毫不犹豫地伸手让南容文慧清醒了过来。
见南容文慧目光恢复清明,谢玉生转头看了看周围,提着人就把人放在了软榻上,“你还是休息一会儿罢。”
再一次体验到谢玉生的力气,南容文慧牵了下嘴唇,难怪南容颖没能得到。
他伏在软枕上,浑身无力,看谢玉生皱着眉头盯着自己,却不知为何就是不想放他离开。
就算他不是认识他的那个谢玉生,就算他如今因为贺莱他们也对他没什么好感。
可是,他能说话的人……谢玉生就是一个。
那时候,他代替他进了贺府,后来他又进了他在的梁王府,梁王府里,他也只能跟他说话,哪怕总是嫉妒他,对着他总是没有好话,可是谢玉生他跟旁人不一样。
如今也是这样,哪怕谢玉生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他熟悉的谢玉生,可是性子还是一样的,他包容了那个石漱秋,对着他也并无恶意,只要他对着贺莱他们家好一些,他就会这样默默听他说话。
他本来就是要帮贺莱的,帮了贺莱就是帮了谢玉生,也是帮了他自己。
他也不想跟谢玉生做朋友,但是,他能这样陪着他坐一会儿,听他说些疯话也好啊。
谢玉生不知道南容文慧为何在他要离开之时偏偏拉住了他衣摆又一声不吭,依着他的力气起身而去自然毫不费力,只是,对方的目光却让他定住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真心能容
谢玉生明白贺莱为何要让他瞒着南容文慧,他看着这样的南容文慧,心中更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才同漱秋谈了尊卑贵贱的话题,到了南容文慧这里,看着这样的南容文慧,他又有了心的感悟。
上天不公平也公平,端看各人了。
他正准备震开南容文慧的手离开,却听到,“你不想知道乐安郡王为何会那般生气吗?”
谢玉生又定住了。
他确实想知道,而且,这是贺莱也不一定知道的。
贺莱昨日的计划可不是这样“不欢而散”,他原本也没多想,但方才漱秋也跟他提了,乐安郡王那边没有后续,天香园那边陛下跟贺莱都没有再派人过来,这事颇有些奇怪。
南容文慧见谢玉生犹豫立刻就先开口了,“那时候你听乐安郡王他说的都是我过得如何不好的话吧?”
他说着轻轻拉了拉谢玉生袖子,看他真的坐下了,他松了口气,再次伏在了软枕上,手指还压着谢玉生袖子,他继续往下说,“我猜,你定然不会说我什么,你这人,对着认识的人尚且不多话,更别说他一个初次谋面的人……再者,你这般喜欢贺家,怎么会放着外人笑话贺家?”
谢玉生直觉这些话很多余,但还是耐着性子等着。
南容文慧见他没有打断,神色便更放松了。
人都需要倾诉,他憋到现在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
初时他还不知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到如今,他心里已经渐渐清楚了。
可要达成所愿,还要很久,这期间也不是什么事都能顺着他的意。
与他如今身边待着的人相比,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人相比,贺府的这些人反而是“可亲可敬”的了。
“……他当着我的面替我遗憾,告诉我应当听父母的才是……”
南容文慧唇角上扬,“你知道吗?这样的话,他曾跟我说过一次,那次正正与这次相反,那时他同我说可惜了,说我父母狠心……”
谢玉生抿紧嘴唇,他也觉得那乐安郡王跟传言中不大一样。
“你猜他为何会一直盯着我们?”
南容文慧轻笑了一声,看着谢玉生问道。
谢玉生皱了皱眉,但还是配合地摇了摇头。
“我看贺莱也知道一些,应当是贺老夫主他们同她说的……”
南容文慧支了头盯着谢玉生,“你知道吗?南容家的人,包括我,都是一样的货色……没有真心,只有虚情假意……”
“乐安郡王曾有一位兄长,在我们南容家还会有长辈提起,但你们这些人这一辈几乎就无人知晓了……那位舅舅据说是那一辈中相貌才华最为出色之人,也是先皇最疼爱的儿子,性子也很和善……”
“你在贺家也待这么久了,贺老夫主应当也教过你贺家的处事了吧?从一开始贺家就一直备受圣宠,走的也都是低调内敛的纯臣之路,在上一辈,可以说是半个朝廷的文官都是贺家的门生……贺家的声誉已经到了在朝中一呼百应的地步,若不是贺家始终只有一位子嗣,而如今的我们的婆母大人并不如祖母大人惊才绝艳,贺家也不可能这般平安……”
谢玉生听得神色渐渐严肃起来。
他单知道贺家会因为当今陛下而遭难,却不知贺家处境竟是从上一辈就开始艰难了。
不过,南容文慧为何会跟他说起这些?
他下意识看向南容文慧的眼睛,却发现刚才还一直盯着他的南容文慧此时把目光定在了前面,像是出神,但脸上的神色似是有无限感慨。
“……我像是白活了一世,明明看到眼里的,却到了这般年纪才想清楚……”
南容文慧喃喃感慨了一句,回过神来,转向谢玉生接着道,“乐安郡王的那位兄长仰慕你婆婆,以为到了他们那里,贺家和南容家还会再度联姻,把玩笑话当了真就没走出来,先皇引以为耻,严令杜绝私传……”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神色懵懂的谢玉生,“贺家主在这上面无可指摘,她甚至都分不清先皇的几位皇子谁是谁,她知道这件事,我知道,都是因为同一个人——乐安郡王。”
“世人都称赞乐安郡王忠贞纯善,谁会想到他为了自己的私心一而再再而三地同自己兄长玩笑借以光明正大地提起自己心中之人,怂恿着自己的兄长出头闹大还抱着坐收渔利的念头,谁又能想到他会拿着自己兄长的死来给自己添光……倘若不是他提起这些,你以为你公婆二人能记得他是谁么?还会对他另眼相待么?”
谢玉生愕然看着南容文慧。
他这样的表情让南容文慧更是感慨,当初听他坦白了自己的身份时,谢玉生他也是这般又惊讶又厌恶,却不是对着他。
“他看着你我,就如同看着当初的自己跟兄长,当初他跟他兄长一般,我也闹了,我却得到了,他怎么能甘心?”
南容文慧讽刺地勾起唇角,“他只盼着我们不和,盼着我们将贺府搅得天翻地覆,自己过得不好,若是心上人也不好,那不就又一样了吗?这样的人……同他多待一刻都令人作呕!”
谢玉生闭了闭眼,心中只觉得荒唐。
“你放心,他是不敢再闹出去的,天香园那边他定是也为我们找好了理由……”
南容文慧慢慢坐直了身体,定定看着谢玉生,“我找你,还有另外一件事想问你。”
谢玉生睁开眼,对上南容文慧目光后便觉察出他此刻有多认真,他怔了怔,跟着绷直了身体。
“我南容文慧在这世上没有几个能看进眼中的人,谢玉生你却是其中一个,我来这府里,没有要同你争贺莱的意思,更没有想害贺府的任何人,我以为我了解你,知道你这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知道贺家有多看重面子,在外的那些传言我也不信。”
南容文慧定定审视着谢玉生脸上的神情,一字一顿地问,“我想知道,你是真的能容下那石漱秋吗?”
饶是谢玉生已经很清楚南容文慧要同他说的是件要紧事,却也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
而南容文慧并没有让他立即回答,反而接着便道,“我知道这几日贺莱都在石漱秋那里歇息……”
第二百二十章 人各有志
“我虽不知道她是如何说通了贺老夫主没有干涉,但依她如今的身体,顶多也就是同床共枕……”
说到这儿,见谢玉生皱了眉头,南容文慧便没有接着说,转了话题,“你应当也知道,这我就不必多说了,我只问你,你真的不介意石漱秋在么?”
“一个人的心应当只容一个人,若是多一个,那多十个百个都是有可能的……你若是觉得贺莱心中有你、有那石漱秋便足够了,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南容文慧勾了勾唇,“你要相信我,如今我是对贺莱没有半点心思的,石漱秋是我带来的,我要送走也轻而易举,你若是从这里便管好了她,往后无论家里外边,她便只有你一个,你若是在这儿退让了,往后会有几个便不是你能左右的了,你……”
谢玉生渐渐觉得自己明白过来南容文慧的意思了,他这是在“帮”他?
“你不必多说了,如今也是我心中所愿,我相信贺莱。”
谢玉生斩钉截铁的话让南容文慧先是一愣,随即便笑了出来,笑声也越来越高,直到他自己眼泪也笑了出来,他又靠回了软枕上,声音中全是不可思议,“你真是这样想的?谢玉生你竟真变成了这个样子?大度的贤夫啊,贺莱竟把你变成了这般样子……”
他拍着手感慨着,“我还当那晚上只是特殊,却原来你真是这般想的,你居然信女人的鬼话?我竟不知你是这般……”
谢玉生捏了捏手指,打断了他,“我先谢过你的好意,只是不必了……”
南容文慧也打断他,“你是怕我害了那石漱秋让贺莱迁怒你吗?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不会害他,我若真的存心害他,依着他的身份早死了……”
见谢玉生神色变冷,他叹口气,换了说法,“我要是真想害他,何必费心思给他转成宫人?何必把他拉过来还把他的行李、身边伺候的一堆人都好生生带过来,你应该也听那俩下人说了吧?我可没让人亏待过他们。”
“就是你跟贺莱过去接人,我也没让人为难他们不是吗?”
“贺莱跟那石漱秋是有情在,可人世间还有缘分二字,你只管告诉我你的真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讲,也不会害你,那石漱秋,如今已是宫人,你若肯放他离开,我便托人给他一个清清白白的身份,为他找上一门好亲事,真正明媒正娶不是问题,日后荣华富贵也是应有尽有……像他那般的人,能清清白白嫁人,还能光明正大到人前难道不比什么都好?”
南容文慧说的固然很好,谢玉生在听到能让石漱秋得到清清白白身份的时候也动了心,可随即他就意识到这话有多不靠谱。
他才听了漱秋讲了那么多过去的事,如漱秋这样出淤泥而不染的人走到这里都是靠了自己努力,可是扎根于淤泥中,只想着拿水淹过去便是清白了吗?
何况漱秋所求的根本不是荣华富贵,更不是什么清白嫁人。
南容文慧这般说,根本还是没把漱秋放在眼中,也根本没有正视旁人。
谢玉生嘴唇紧抿着起了身,淡淡看向南容文慧,“漱秋早在我之前便已是贺莱的心上人,贺莱接受了我,漱秋亦接受了我,我们三人相处很好,你若真心帮我便什么都不要再做了……”
“你……竟真拿他当……”
南容文慧错愕看着谢玉生,“你是什么身份的人,你竟……”
谢玉生闭了闭眼,他已经不想再跟南容文慧说什么了。
已经重来一回,到了这般年纪,他竟还觉得自己高高在上。
这身份上的尊贵难道真能一直不变么?
若真能不变,他们三人,不,他们四人为何会回到这时候?
“慧郡君若无事,我便告辞了。”
他拱拱手就准备离开。
然而却被再次拉住了。
南容文慧也起了身,他直直看着谢玉生,“你会后悔的,你若是真的心中有贺莱,你……你就不会这样了。”
谢玉生拂开了南容文慧的手,“不是人人都是你想的那般。”
南容文慧定定看着谢玉生扬长而去,一直到人走没影了,他才冷哼了一声,坐回了软榻上。
他好心好意同他说了这般久,这么久以来他头次对着一个人说真话,还都是真心实意为对方好,他竟一点也不领情。
南容文慧觉得自己应当生气的,可是坐了回去后,他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生气。
谢玉生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死样子,可他竟然不生气。
甚至想到他维护贺莱跟那石漱秋的模样,他竟觉得……又傻又可爱。
他固然是为了他好,可是谢玉生果然还是谢玉生。
无论是听到那乐安郡王的无耻行径还是听到他的真心话,他便是神色中流露出来不赞同却也根本不多说。
谢玉生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傻,他都不自觉露出马脚了,他也听不出来。
南容文慧默默想着刚才的事,嘴角不自觉勾起,这让悄声进来回话的合香檀香两个不自觉绷紧了后背。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家郡君露出这样的笑容了。
合香看了檀香一眼,两人一同跪下,硬着头皮开口,“请郡君赎罪,奴方才盘问了那圆儿跟方儿到了垂纶水榭后的事。”
两人说完便埋头等着处罚,然而却听到他们家郡君笑了,“不错,你们没说什么难听话吧?”
合香檀香小心抬头看过去,没敢看清就赶忙先摇头,“奴没得吩咐,不敢随意代主子行事。”
“好,你们做的很好。”
南容文慧说着就招手让两人起来,“出去给我端茶过来。”
合香檀香这才觉察出南容文慧嗓音都哑了起来,两人忙不迭去准备。
喝了茶水,竟然难得的还吃了点心,还看了一会儿书,合香跟檀香在一旁伺候着,只觉得满头雾水。
而另一边,总算等到了谢玉生回来的石漱秋也听得迷惑不已,这位慧郡君行事毫无章法,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谢玉生也根本不瞒石漱秋任何,什么都说了,两人感慨乐安郡王的表里不一,却更头疼南容文慧的说一出是一出。
想到今日发生的事,他们又挂念起至今也不知到底如何的贺莱来,如今眼看着就要到日暮时分,贺莱也不知今日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第二百二十一章 琴瑟和鸣
贺莱跟贺成章是一块回来的,因为身上的伤,她是滴酒未沾,贺成章却醉得不省人事连下马车都要人扶着。
“你娘这是喝了多少?”
“你们轻一点!”
“快端醒酒汤来!”
柳明月一迭声吩咐着,语气也渐渐焦急起来。
妻主并不好酒,这么多年来烂醉如泥的次数屈指可数。
贺莱默默坐在旁边看着爹爹喂了娘喝下醒酒汤又睡下这才被谢玉生推着出了内室。
“你娘喝了多少?”
柳明月叹口气,又看向贺莱,“你真没喝?要不还是喝点醒酒汤?你身上还有伤……”
贺莱摇摇头,笑着安抚爹爹,“爹爹放心,我没喝一滴,娘亲是……心情不好,不自觉喝多了。”
柳明月想到这些日子的事沉默了,闭了闭眼睛,他还是开了口,“是出了什么事?”
贺莱看了看还站在她身边的谢玉生,“玉生,你也坐着罢。”
“来,玉生坐这儿。”
柳明月紧跟着招呼谢玉生过去。
看着谢玉生过去坐下后,贺莱才开口,“陛下又说了不中听的话,再加上今日娘亲听了太多阿谀奉承之话,那位陛下一定要劝酒,娘亲拒不得,后来便借酒浇愁了,不过爹爹放心,娘亲没喝多少,我看也是这几日娘亲为我的事疲累了,如今醉了,也许能好眠一次。”
柳明月揉了揉额头,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他不用问大概也能猜得到。
那位陛下的言行见了一次就知道了。
谢玉生看了看贺莱欲言又止,贺莱知道他想说什么冲他微微摇摇头。
两人的小动作被柳明月也看在了眼中,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贺莱这孩子如今也开始瞒着他了,偏偏又当着他的面,真不知该如何管她。
玉生也是,怎么对贺莱这般言听计从,贺莱喜欢什么就由着她,这般下去,往后莱儿真能一直体谅吗?
他们两个已都不是孩子了,可这行事……
柳明月暗暗叹口气,放下手看向贺莱,
“你定是没能好好吃东西,我让厨下做些爽口的菜来,你多少用些吧?”
贺莱笑了笑,“还是爹爹疼我,爹爹要是陪我用一些就更疼我了。”
柳明月摇摇头,点了点贺莱的额头,正要开口,谢玉生已经起身去吩咐了。
贺莱跟柳明月不自觉都看过去,听着他跟春莺点菜熟练说出二人爱吃的菜,两人的心情也不尽相同。
“再加一道醉鸭!”
贺莱扬声补充了一句。
春莺跟柳明月相视一笑。
这正是谢玉生爱吃的,只不过……
“还要你说,晚上玉儿才吃了这个。”
柳明月嗔怪道。
贺莱笑着拉了自己爹爹的手,故意逗笑道:“我果然是爹爹的亲女儿,同爹爹那是心有灵犀。”
家里日常是按爹爹定好的菜谱做的,玉生的性子也不是会主动点菜的,但家中也只有玉生无肉不欢,只能是爹爹特意给玉生点了的。
“你啊。”
柳明月也耐不住女儿又说这些甜言蜜语,他摇摇头,看向女婿,见女婿抿唇笑着看贺莱,他心中又说不出的满意。
不管如何,玉生这孩子性子是真的好,对着莱儿真是比对旁人都要好。
或许他应该学着像妻主那般看开些,左右莱儿也是做不了一心一意对夫郎的人了。
最后是贺莱又挑了一道谢玉生爱吃的菜,三人坐在了一块,柳明月只用了一小碗汤,谢玉生本来就是陪着用饭,那一点分量对他来说也没什么,一会儿就吃完了,只有贺莱中午几乎什么也没吃,送过来的菜跟饭她都吃了。
她这副样子让柳明月看着不知几多心疼。
“你这是什么也没吃吗?中午也没能休息吧?身上的伤怎么样?你还是早些回去,抹了药就赶紧睡。”
听到爹爹催,想着那边还需要爹爹照顾的娘亲,贺莱就没有多待。
一路无话回了水榭,天色才刚暗下来,微风习习,迎风送来荷叶的清香,贺莱抬头看向楼上,见石漱秋已站在窗边,她转头看向送她回来的夏鹭,“夏鹭管事,你们都回去罢,我要在这边坐一会儿。”
夏鹭又同贺莱、谢玉生说了两句这才领着人离开。
等他们走出了院门,贺莱示意箩娘去叫人关了门,又对谢玉生笑着道,“玉生,麻烦你接漱秋下来,我们正好可以赏月。”
谢玉生怔了下,抬头一看,头顶正是圆月高悬。
他回头看了一眼楼上,微微笑了笑,信步过去了。
青溪、空谷被自家公子留在了这里,正追着自家公子的背影看,却听到贺莱说,“你们两个也过去罢,让石公子带琴下来,我记得他好似也带了其他乐器,让他多带两样下来。”
青溪还能勉强压制,空谷却高兴起来,“贺娘子,你要弹琴吗?”
贺莱笑了下,“是啊。”
“真好!我们现在就去!”
空谷喜上眉梢,拉着青溪就追了过去。
青溪摇摇头,只能跟着过去了。
谢玉生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就见空谷满面笑容。
“公子!贺娘子说她要弹琴!”
还没到跟前,空谷就忍不住了。
他声音大,楼上的石漱秋也听到了,再一看那边贺莱一个人坐着,他就知道她是要做什么了。
等谢玉生他们上来,石漱秋已经在准备了。
带上圆儿、方儿,几人一趟就把东西全带了下去。
贺莱拉了石漱秋的手笑着问他,“你来还是我来?”
石漱秋嗔了她一眼,“谁在你面前不都是献丑么?我给你伴乐。”
他说着挣开了贺莱的手自去抱了琵琶调音。
“你这可是太过自谦,真是献丑,怎么能配得上给我伴乐?”
贺莱正了正音,含笑凝望着石漱秋。
石漱秋凝眸笑了下,却去看谢玉生,“玉生,我正有一曲想献给你。”
谢玉生早已寻好了位置,斜靠着栏杆坐好了,闻言冲着二人拱了拱手,意态之闲适潇洒,令贺莱、石漱秋两个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而之于旁边看着的青溪、空谷、圆儿、方儿、箩娘等人,这亭中的三人宛若画中之人,在这昏黄烛光映照下,更是恍若天人。
屏息之间,乐声悄然而至,瞬间便夺去了人的全部心神,目之所视,耳之所闻,恍若到了人间仙境,令人流连忘返。
第二百二十二章 琴为心声
贺莱身上毕竟有伤,只配合石漱秋抚了一曲她便罢手了。
只是听的人却还沉浸在那乐声中不能自拔,此时此刻,人与眼前之景恍若一体成了静止的画面。
若不是于那层叠荷叶中忽然飞出一只白鹭来哗啦作响,众人也不知还要出神多久。
然而回过神来又觉得心中怅然若失,一时之间还是无人开口。
贺莱瞧着众人面色,轻轻笑了下,先看向漱秋,“今儿是圆月,我们在此团聚,往后也是要日日相处……”
她说着,谢玉生跟石漱秋便已跟着面露笑容了。
石漱秋接了她的话,“此情此景当庆贺才是。”
他放了琵琶,起身去了贺莱身边,在凳子上坐下了,侧头冲着谢玉生笑了笑,收回目光时又望了一眼贺莱,信手便拨了弦。
贺莱听了,目光便凝在了石漱秋脸上。
谢玉生含笑看了看二人,仰头看向那轮圆月,他并不识曲,但是无论是贺莱还是漱秋,他们手下流淌出的都是令人心旷神怡的乐声。听着这样的天籁之音,就好似眼前的皎洁月光跟拂面而来的凉爽的风都进了心中一般令人心情舒畅至极。
贺莱久没有碰琴,石漱秋也有一段时日没有挨了,两人坐在一块儿时而一人弹一人听,时而一人和上几声,于旁边的人来说实在是享受。
只是,单坐着总觉得缺些什么,很快谢玉生就随着乐声练起了拳脚。
自那次听过贺莱的琴声后,他真心觉得这些都是殊途同归。
空谷目不转睛看了一会儿,眼珠子一转就悄悄跑开了。
他本是想出门去把公子的剑给取来,但是门被锁了,他也懒得叫人再开门,往旁边挪了挪两下就窜上了墙又跳了下去。
一路小跑回了院子取了剑,怕那边结束,他马不停蹄就又赶回来。
才刚要故技重施翻墙回去,余光却瞥见那边林子里有什么,他凝神看过去,眼睛唰地睁大了。
那个慧郡君怎么跑这里来了?
他见那边金晓冲着自己看了过来,想也不想就先跳墙下去了。
抱着剑看了看墙,想到那边静止不动听着里面动静的那一群人,空谷挠了挠脸,飞快跑到了湖边。
“我就知道你溜走……”
青溪才说了半句就被空谷附耳打断了。
听到空谷说了什么,青溪下意识看了一眼墙。
“怎么办?要跟公子说么?”
空谷头疼地问青溪。
青溪揉了揉眉头,却又被公子跟石公子的配合吸引了目光。
“算了,他们又没进来的意思,还是不打搅公子了。”
青溪咬咬唇还是打消了念头。
他们家公子好不容易这般心情大好。
空谷也这样想,他觑着空隙,跑过去把剑递给了谢玉生。
有了剑在手,谢玉生便更觉得舒坦了。
几人一直在亭中待到了夜露侵袭,顾及贺莱身体,他们才散了去。
送了贺莱回楼上,贺莱自去洗漱,谢玉生便跟石漱秋说起上午乐安郡王以及下午慧郡君那里的事,有漱秋在,倒是省得他再想办法跟贺莱转述了。
交代完这件事,他便想离开了,石漱秋却看了看谢玉生的声,犹豫了下问他,“玉生,你可想学琴?”
谢玉生愣了下,回过神来便想拒绝。
然而石漱秋却紧接着便道,“我只擅长这些,你若是喜欢,我只有欢喜的。”
喜欢吗?
谢玉生凝视着石漱秋诚挚的目光,慢慢点了点头,“那我拜你为师,只是我对音律一窍不通……”
“这些不打紧的,明日你若得闲,我们试一试你便知道了,琴为心声……”
石漱秋惊喜看着谢玉生道。
两人说定了明日早起便学琴练武的事,分开时也都是不尽欢喜。
谢玉生就住在了旁边楼里,贺莱出来后见石漱秋这般喜悦,再一问,心中便有些吃味起来。
虽是欣慰他们二人互相欣赏,但一想到他们二人独处,她要被撇在一边,心里的感受就不由自己了。
石漱秋早在上一世就摸着了贺莱的心态。
世人都道女子花心多情,他在贺莱这儿却没发现,至少他活着的时候,贺莱连他同旁人多相处都要吃味,她自个儿不在他身边的时间更多,却什么样的桃花都没放入眼中。
虽说如今在他所不知的时间里出现了一位青裳,但依着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倒是越发释怀起来。
贺莱若是真的心中有那青裳,便不会这么快便对着他坦然起来了。
一别经年,贺莱她始终还是他熟悉的贺莱。
这会儿一见她表情,石漱秋便忍笑过去抱住了她。
他只是凑近了些,她脸上绯色便起来了。
这哪像是已经过了三十的人呢?
石漱秋也不敢一直逗她,只是看着她开心起来,他便果断起身去洗漱了。
贺莱知道他爱逗她,也庆幸他比她定力更好,见他离开了,怅然了一下便又恢复了心情。
她靠在软枕上想着今日的事,不自觉嘴角便上扬起来。
石漱秋出来时,她还是这副眉眼含笑的模样,这让他有些好奇地拿着擦发帕子便坐了过来。
贺莱顺势接了他的帕子给他擦头发,听他一直追问,她吊足了他胃口这才将她今日办成的事告诉了他,“我今日找了如一表姐把你们的宫契给消了。”
石漱秋惊讶回头看她,“你怎么做到的……”
他当然知道这宫人也是归宗人府管的,他们签了这身契也要经过宗人府,可既是当时周王世女点了头便是不愿为他们出头了,如今平白无故怎么会消了,还不用慧郡君这边的身契?
贺莱抚了抚石漱秋的头发,微微笑了笑,“这也不难,说来还应该感谢玉生……玉生答应了跟兰桂比武不是吗?我便借机向梁王提了……本就是如一表姐那里碍于梁王的面子才定下的……”
贺莱说得简单,石漱秋却知道这其中的关系。
他皱了眉头,她为他做这些他当然高兴,可若是让她……
“你别担心,我心中有数。”
贺莱轻轻笑了下,“倒是家里的事,还得你同我说一声,我好决定接下来的事……”
听到贺莱这么说,石漱秋只好压下心里的话先把今天的事一一同贺莱讲了。
虽然石漱秋只是转述者,但比起谢玉生来,他心思玲珑,有些事谢玉生想不通的,他一听就明白,同贺莱一讲,省了贺莱不少功夫,很快二人就理清楚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父母之命
贺莱拉了石漱秋并肩坐着,两人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不管是乐安郡王不为人知的心思亦或者慧郡君求而不得的念头,都令两人想到了过去的事情,只是扪心自问,他们两个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害人,更不会因情生恨。
“你同玉生说,也不必刻意避开慧郡君了。”
贺莱想了想,便转头对石漱秋道。
石漱秋抿了抿唇,点了头,“我知晓了。”
他没有多问,贺莱却对着他解释起来,“我想人总是需要同他人说话的,尤其是我们这些有牵绊之人,他对玉生比对谁都要“真”,哪怕玉生也不回应他,他说得多了,以后行事便不会那么“痴”了。”
石漱秋听到这一个“痴”字忍不住多看了贺莱一眼。
贺莱微微一笑,石漱秋心中了然。
端看慧郡君如今行事,他所求的还是跟那位梁王相关。
只不知是跟从前一样从贺府脱身过去还是什么。
虽说慧郡君不可能不嫉妒玉生被梁王看重,但谢家关系到梁王日后的大事,慧郡君会如何选择如今也不可预知。
贺莱也不想两人相处的时候总是这般沉重严肃,沉默了一会儿便将话题引开了。
只是她这一天远没有石漱秋在家中经历得多,听石漱秋说明日早起便要跟谢玉生一同学琴学武,贺莱羡慕不已。
一时觉得遗憾,如今倒是能日日跟漱秋相见,只她如今的身体,也只有看书想事方便,况且父亲母亲那边她也不能不顾及,一时又觉得欣慰,玉生的性子让他在家中也是屈才,漱秋在家中也是委屈了,他们二人能相处得融洽,也正是她心中盼望的。
想来想去,倒是如今相遇很是合适了。
她爽快地答应漱秋明日去把她的琴取来由他们用,自己也不去打扰。
石漱秋见她答应了自己又说了明日晨起便去陪父母的话,也放心下来。
今日听玉生说话,他便知道贺老夫主会对玉生不满了,要去化解一二还得贺莱过去。
说定了这件事,两人便自去休息。
因着枕边是心中之人,这几日两人睡眠都极好,虽时辰也未必足够,醒来却是精神奕奕。
石漱秋要照顾贺莱,倒是出来得晚,他送贺莱下楼时谢玉生已在湖边练了一会儿了。
贺莱同谢玉生也说了一声,这才出了门。
目送贺莱离开后,石漱秋便自觉去了谢玉生身边练习。
这一幕被楼下伺候的双燕、四喜看到,二人不由面面相觑。
昨夜贺莱他们在湖边抚琴舞剑,他们二人虽没有过去伺候,可是那边灯火通明,站在楼里也瞧得清楚。
他们二人也是夫主身边的心腹之人,便是夫主没说过,他们也听过自家娘子在外的传言,再一看自家娘子跟楼上石公子如何熟稔,那位石公子又是如何善书善画,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测。
只是他们也没想到这位石公子竟是如此才华出众,非但书画双绝,连琴艺都跟小娘子不相上下。
他们家小娘子的琴艺他们自家人可是知道的,不敢说如闻仙乐,但令人心神荡漾却是真的。
他们在这边瞧得分明,后来只是那石公子一人独奏,也不知是什么曲子,却听得人心中豁然开朗,久久不能平息。
这也就罢了,这样的才华也难怪会名满京都,可怎么这位石公子也是跟他们少夫主一般是会武的?
双燕、四喜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边,他们虽能瞧出那石公子同少夫主对练明显不如少夫主,可拳脚明显也不是他们这样一窍不通的人。
不如少夫主没什么,他们这些常见少夫主的人都知道少夫主身手了得,一路走过去能劈到一大片人,有这样的身手在,家里的管事回话都多了敬畏。
私底下大家都悄悄说可不敢惹了少夫主的话,将门虎子可不是说说的事。
也因此,少夫主掌家才能顺利。
可这石公子……难道是他们猜错了人?
二人心中再想不通,暗暗决定今日定要去见了春莺管事禀告。
另一边,贺莱到了松风堂,很难得的没见到娘亲起床,只爹爹一人起来了。
知道贺莱来了,柳明月懒懒挽了头发出去。
贺莱见爹爹神色疲倦便催他回去歇息,“爹爹昨夜里照顾娘亲也累了,不如再去睡会,家中之事有我在呢……”
柳明月摆了摆手,“我起了便难睡下了,你来了也正好陪我说话。”
他说着四下看了看,下意识问,“玉儿怎么没来?”
贺莱微怔,很快笑着道,“我想着跟爹爹娘亲单独相处……”
“你这是什么怪话?玉儿不是你夫郎?成了亲的人了,怎么还拿玉儿当外人……”
贺莱这番话恰好说中柳明月的心事,这让柳明月开口后语气便不怎么好,到了后来,勉强想压下去,却没话可说了。
柳明月支了额头,疲惫闭上眼睛。
贺莱心中微微一涩,却很快就伸手拉住了爹爹的手晃了晃,“爹爹说得是,女儿往后多注意。”
“又拿话来哄我!”
柳明月叹了一句,终是没办法生女儿的气,还是睁开了眼睛。
贺莱做乖巧状捧了爹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眨巴眨巴眼睛就把柳明月给逗笑了。
她生得好看,如今又占着皮子年轻,一举一动更是令人赏心悦目,便是生她养她的父母看也没看腻过。
柳明月摩挲着贺莱细嫩的脸蛋,看她眉若翠羽,目若点漆,唇红齿白,更兼着神情动人,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
妻主相貌极好,他也是,得了的这个女儿比之他们却要更上一层楼,非但生得好,心思也灵巧细腻,待人更是有一种难言的魅力,向来就很受人喜欢。
他总盼着女儿能同他跟妻主一般平安喜乐,可有着这样的相貌,这样的才华,偏又有那样的奇遇,女儿哪能会跟妻主一样呢?
都说父母之命不可违,可莱儿这里,莱儿真的能听他们的吗?
他到底如何做才是对的?
玉儿跟莱儿是一样的,若是玉儿不在意,那他当公公的是不是也不要插手的好?
贺家没有可供他借鉴的,但从前在家中,似乎祖父大人也从不管母亲大人房里的事,只除了子嗣大事。
这要同莱儿挑明了吗?
柳明月心中清楚这是首要大事,却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顾忌在,是什么,他也分辨不出。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两不相干
柳明月到了上午才知道谢玉生为何没来,若不是早起有贺莱陪着说话,他心中也想开了一些,只怕听到双燕报告的话,他就又要头疼不已。
他已经决定不再多管女儿房中之事,只要女儿心中清楚,玉儿也不觉什么,他这边先管着汤药的事,如今也不必他去费心想这个。
只不过,让双燕回去后,他心里却还是想着这件事。
那石漱秋为何也习武?
想了一会儿他才又意识到那石漱秋跟莱儿、玉儿是一样的。
还有那慧郡君,这四人对习武一事上都很看重,慧郡君虽不知会不会武,可身边会武的侍子似乎颇有几个。
一个两个都是如此,可想而知他们经历过的梦中有多么混乱。
这石漱秋竟也习武,倒不是个柔弱之人。
念头转到这里,柳明月又想到女儿对这石漱秋的维护,他揉了揉额头,他这是在想什么,被莱儿看重还流露出非卿不可的意思,这石漱秋定然不是池中之物。
双燕不也说了吗?
琴棋书画,那石漱秋似乎无一不精。
他正想着,忽然秋鸢匆匆进来禀告,“夫主大人,外院管事来禀,衡王女一家已到了门外……”
“衡王女一家?”
柳明月讶然重复了一句,起了身,“快服侍我换衣。”
夏鹭、秋鸢带着人簇拥过去围着柳明月梳妆打扮,春莺也赶忙去水榭通知贺莱。
“衡王女一家都来了?”
贺莱也惊讶起来。
王女来访定要经过陛下批准,还要提前告知才对,可昨日谁也没提。
衡王女确实提过要到府中拜访的话,可她们家事多,怎么这般突然?
“玉生,你让空谷跑一趟吧,新院那边也得通知一声,只告诉他就成。”
贺莱压下思绪先对谢玉生道。
谢玉生点点头就让空谷去了。
春莺惊讶看了看贺莱,什么也没说。
贺莱跟谢玉生各自去换衣,春莺看着女儿箩娘跟着贺莱还有石漱秋进去,他抿抿唇,跟着谢玉生走了。
少妇主这里倒不用他担心,少夫主要见客,少不得要他在一边帮忙。
谢玉生有些奇怪春莺管事跟着自己,但随后听春莺管事开口帮着搭配衣物,他便明白过来,心中也松了口气。
他是没学过这些,家中带来的梳头人他也嫌麻烦,如今有春莺管事在,倒是省事多了。
等贺莱、谢玉生都妆扮过后,那边梁王一家才刚进了外院。
贺莱确认南容妙语也来了就知道自己要去外院作陪,想着内院里有爹爹在,她在门口便跟谢玉生分开了,只是没走上多久,她就遇到了盛装而来的南容文慧。
南容文慧坐在肩舆上瞥了一眼同样坐在肩舆上的贺莱一眼,敷衍地勾了下唇,“我先去见见姨父。”
贺莱拱了拱手,“有劳了。”
两人客客气气分开,走了一段路,琴棋书画四人就跑了过来。
贺莱一见她们便开口指挥起来,“你们选两个去请乔师傅跟姜侍卫她们,剩下两个跟着我。”
话音未落,鸣琴就已经站在了她身侧。
弈棋看了看就拉着弄画一块离开了。
侍书看了看鸣琴,又看了看才还没到自己肩膀的箩娘,挠挠头准备站箩娘身后。
箩娘却先一步让开了,“侍书姐姐站这里。”
侍书想要婉拒,另一边鸣琴就开口了,“行了,侍书,你这不是让箩娘难堪嘛,跟着我们少妇主,你可是老人了……”
这话委实不中听,侍书张嘴就要说话却瞥见贺莱皱了眉,她心中一突,只能冲着箩娘无奈笑了笑。
鸣琴见侍书不敢反驳自己,还对着箩娘那小丫头客客气气,心中不由鄙夷起来。
箩娘走在后面瞧见了,只暗暗觉得奇怪,少妇主虽看着亲切,可毕竟是主子,不怒自威,她只跟了几日就被折服了,怎么跟了少妇主这么久的鸣琴姐姐说话这般不客气?
她听爹爹说了鸣琴姐姐是高高兴兴准备学着做管事了,怎么看这样子也不高兴?
她年纪小,跟鸣琴她们几个也没相处过,心里存着疑问,再去看她们便越发小心了。
这让到了外院拜见了衡王女又带了南容妙语出来把南容妙语交给了乔师傅照顾的贺莱看到,心中不由更加赞许起来。
这几日安管事已经在府里给她挑人了,想来经过安管事跟春莺管事他们挑选过来的人,应当也好用。
她从前实在太懈怠了,以至于鸣琴几个她如今急用也用不来。
贺莱身上有伤,衡王那边也不要她应酬,南容妙语见了乔师傅便看不到其他人了,这也正好她安排人去内院外院的打听消息。
衡王的来意倒是被她猜中了,昨日花宴南容妙语也是要找正夫的,同她记忆中一样,定了周家的公子。
衡王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请娘亲作保媒。
不过,明着是为此,到底是为什么,只看此举搅乱了梁王的计划就知道背后也少不了诚王府的谋划。
前世并没有这么一出,但娘亲也拒绝不了衡王,也不会拒绝。
娘亲被她提醒后怎么会不忧心她们家被绑到梁王那边,衡王再来搅和,再加上同桂王的亲戚关系,她们贺家早在赐婚后就同诸王扯不开关系了。
等娘亲做了保媒的消息传出去,谢府谢大将军应当也会考虑的更多。
再往后……
想到后面紧跟着的旱灾,蝗灾,贺莱心中又提了起来。
人祸或许还能避开,但是如今也根本没能避开,天灾就更无能为力了。
她们贺家一家之力只是杯水车薪,还要看往哪里用才能利益最大化。
她正想着,忽然箩娘跑了进来,面色复杂,“少妇主!慧郡君来了!”
这原该鸣琴禀告的,弈棋她们被她派去照应书房跟小校场了,可是鸣琴早知慧郡君不好惹,远远看到人就支使箩娘过来了。
箩娘也怕慧郡君,这几日她在内院可是听了不少慧郡君如何处置下人的话,府里的老人都不敢随意接近慧郡君的新院。
贺莱看她小脸惊慌,不由得招手让她过来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你待会儿去门外伺候就是,现在去找鸣琴准备茶水。”
说话间,外边慧郡君身边的宫人就开始在她的书房清人了。
贺莱无奈看过去,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就已经感觉头疼了,又是这么多下人……
第二百二十五章 深情如斯
贺莱在这女尊世界里生活得越久就被同化得越厉害,再加上心有所属又总是历尽艰难不得所愿,她对待不相关男子态度就越发不耐烦。
而南容文慧在她这里便是最难缠的那一类,小心待他,算计他,对她来说胜之不武,可又不能不谨慎,正所谓投鼠忌器。
眼见着南容文慧一来,书房里就乌泱站满了服侍他的宫人,哪怕里外相隔,她在里间呼吸之间也全是脂粉香味了。
她颇为无奈地收起了准备看的书,抬眼看过去。
南容文慧在宫人掀了细纱帘后曼步走进。
单论仪态,南容文慧无可挑剔,在皇族贵胄内眷中没有比他更行云流水一般美妙的,只是再看他面容上神情,南容家男子也没有比他更倨傲无礼的。
贺莱已经做好了看到一张挂着嘲讽笑容的面容,却不料看到的南容文慧脸上竟是一团和气。
她微微一怔便挪开目光看向不知所措站着的箩娘,“你出去罢。”
箩娘送了口气,行了礼就匆忙退出去,见到外间一动不动地整齐站着的侍子哥哥们也不敢抬眼看,径直到了门边,才刚要迈出门槛,就对上了面有难色来奉茶的鸣琴。
鸣琴一见箩娘出来,喜出望外地把茶盘塞给了她,快速压低声音道:“你年纪小,你去奉茶!”
也不等箩娘拒绝就唰唰后退几步下了台阶到了廊下。
箩娘呆呆看了看手里的茶盘,又见鸣琴不住冲她摆手示意,看样子定是不会再来送茶,她只好硬着头皮又返了回去。
这么一会儿,贺莱跟南容文慧还没说话,听到帘上玉环轻响,两人不约而同看过去,直让箩娘脚步更慢。
“合香,你来!”
南容文慧张口道。
箩娘一听慧郡君开口就不敢动了,直至手里托盘被拿走也没回过神来。
合香却是一直在这高压下生活的人,来不及多想就先执行了,等两边奉了茶,觑着郡君摆了一下手,他连忙退下。
路过箩娘,顺手就扯了她一块出去。
箩娘被扯着走了两步才回过神来,待出了里间见扯她出来的哥哥冲他露了个笑容,她赶忙回了个笑容,指了指门外退了出去。
站到屋外,鸣琴也不知去向,听着里面鸦雀无声,萝娘忍不住扭着手指,看起来那慧郡君似乎也不是那么不通人情,可怎么跟娘子在一起便跟屋里放了冰山一般?
她年纪小,被宽待了便忍不住向屋里张望,却什么也看不到,只是她站的位置,从里间窗边却能瞧见。
贺莱一眼就看到了,见箩娘小脸上好奇与担心之色共存,她抿了口茶又看向南容文慧,他今儿心情这般好?
南容文慧也正在品茶,察觉贺莱看过来,他慢条斯理拨了拨茶叶,抬眼冲贺莱微微一笑,“大夫主在作陪,我便来这里了,左右也是我的姨母,堂姐,焉有不见之理?”
这一笑让贺莱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跟南容文慧也是故人,却从未见过他这般神色平和过。
不过想到漱秋替玉生转述的南容文慧在外如何得体亲近的话,再来看南容文慧,贺莱心中暗自戒备。
若是面上功夫能做到南容文慧这般,那可真是不得不防了。
“有劳了。”
她客气了一句,重又低了头。
南容文慧却没从贺莱身上收回目光。
他方才在内院瞧见谢玉生跟衡王正君说话,虽不是完全得体,但跟他记忆中的谢玉生已经是判若两人了。
谢玉生能为贺莱做到这样地步,不免让他想到了自己,一时竟又觉得自己对谢玉生更亲近了一些。
天下女子果真都是一般模样。
贺莱有了谢玉生这样的正夫还不知足,总想要那齐人之福。
而话说回来,贺莱同他一样,那便是心中早有其他男子却又来招惹贺莱,这便更是可恶了。
若不是他还有求于贺莱,他定要为谢玉生好好收拾一下那石漱秋。
想到昨晚听到的琴瑟和鸣之声,南容文慧上上下下瞧了贺莱两眼。
贺莱被他看得心中叹气,想要不理他,又想到他的“疯”劲,只好打起精神看向他,“可还有别的事?”
南容文慧莞尔,“我想请那兰侍君过府,你知道了吧?”
贺莱点点头,继续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南容文慧敲了敲桌子,又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看才又回眸看向贺莱,“我是为了谢玉生,不过,那兰桂你真的不要吗?”
贺莱怔住,心中有些摸不准南容文慧到底是什么意思,这话说得委实暧昧,她只略一思忖便接话:“我要那兰桂?”
“你还同我装什么?兰家你难道不心动?”
南容文慧抚了抚自己指甲,勾唇斜睨着贺莱,“有兰家在北边,岂不是更顺利?他们家这些人虽桀骜不驯,可用对了不也挺好用的吗?我看他们兰家行事也不是有什么风骨之人,更不会重什么规矩,想来……”
只凭南容文慧这些话,贺莱就没办法小看他了。
南容文慧见贺莱还不开口也不以为意,他知道如贺莱这样的人多是谨慎小心,战战兢兢以至于毫无英雌气概。
他顿了顿,便直接开门见山,“若是如今不行动,往后隔着千山万水可就难了……有谢玉生在,又有你在,不说折服,只结个缘法……我想没有人能抵御你这张脸……”
连南容颖不也是,贺莱如今这般藏拙也让南容颖优待有加。
贺莱听得心中好笑,她也不去分辨这南容文慧是不是真在挖苦她,只似笑非笑看着他,“慧郡君,你也是吗?”
她刻意说得轻佻。
南容文慧明知她是故意的却还是被惹怒了,“你胡说什么……”
贺莱打断他,笑着盯着他眼睛,“旁人如何抵御我却不知,只知慧郡君两世深情。”
她说的话缠绵至极,然而语气却平平,全无感情。
南容文慧却还是被她的话戳到了。
他听到“深情”二字就心头一跳,总疑心贺莱是知道什么了,可看过去却又觉得贺莱脸上神情并无异样。
若是贺莱真的知道他从贺府离开后去了哪里,她铁定不会这样平静。
他虽跟她和离,在世人眼中却总是她的人,连……南容颖也会失口拿这个说他……
深情……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何便是再来一世,还是这样的,连这二字都不配在人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