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女尊重生之她只想安安静静成个亲TXT下载女尊重生之她只想安安静静成个亲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女尊重生之她只想安安静静成个亲全文阅读

作者:枕上阕时     女尊重生之她只想安安静静成个亲txt下载     女尊重生之她只想安安静静成个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重新坦白

    谢玉生有些手足无措地坐下。

    贺娘子本来还想陪他,可公公直说要拉着他一块儿午睡,贺娘子如何还能再留?

    所幸公公也没真的拉着他躺下说话,可一直拉着他的手,他连目光都无处安放了。

    柳明月越看女婿便越觉得这俩孩子有问题。

    虽说昨日才见了漱秋,肯定会跟平时不一样,可这不一样多到让他没法再等等看了。

    女儿滑不溜秋不好套话,可女婿却是个老实人,虽说沉默了些,可有些话也不用非得回答不可。

    “好孩子,你同爹爹说实话,昨儿夜里是莱儿自己摔了吗?”

    柳明月一上来便直奔主题,察觉女婿手更僵硬,他心中便更有把握了,“我知道你们孩子家也体谅我们,不想我们担心,可我看到了要装着不担心,这怎么能装下去呢?”

    谢玉生头低得更厉害了,他沉默,公公便耐心等着,这也让他无法再沉默下去。

    “是我推了她一把。”

    他原以为公公会松开他的手,却没想到公公不仅没松开,反而揽了他,“你是个老实孩子,是她欺负你了吧?”

    谢玉生越发僵硬,更是不敢动一下了。

    贺娘子都那么不经推,更别说公公了。

    他也不知是自己回到了年轻些的身体后武艺越发精进了还是贺娘子他们太过文弱了。

    他只能摇摇头。

    “跟漱秋有关系?”

    柳明月察觉谢玉生肩膀绷得更紧,他心中确定,却忽然有些不忍心了。

    可是再不忍心也不能让贺莱走歪路。

    柳明月轻轻拍了拍谢玉生肩膀,又摸了摸他头发,让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玉生,你看着爹爹。”

    谢玉生攥紧手指抬头,对上一双跟贺娘子相差无几的眼睛,公公如今还有一双清澈的眼睛。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也没敢想将军会答应,莱儿名声实在不好,我们自己知道她是真没胡来过,可外人不知道……她也不是不上进的人,可如今上进了便是靶子,她又生得太好,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老话说慧极必伤,我宁可她平庸一些会藏拙一些……”

    “知道亲事定成,我不知多高兴,哪怕莱儿不乐意再三折腾,我却知道她若是见了你定然会喜欢的,果然才不到半日,她就冲你示好了吧?”

    听公公说着突然问起了他,谢玉生心中苦涩,只能低了头避开公公的视线

    可随即公公的话便让他忍不住抬头了。

    “可这两天,我却有些看出来了,玉生,你是不是不喜莱儿?”

    柳明月定定看着谢玉生抬头,正要细细思量这孩子的表情,却忽然听到窗户咔哒一声被抬起了。

    他被吓了一跳,却看到一个被晒得红扑扑的脸从缝里挤进来,还笑盈盈地盯着他。

    “爹爹,被我逮到了啊,你怎么能说玉生不喜欢我?!”

    柳明月拍了拍心口,瞥见女婿也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他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好端端来偷听的女儿。

    原想好好训她一顿,可看到这才过去多久,她就被晒得脸都红成那个样子,额头都冒汗了,柳明月只能别过脸,不去看她。

    “还不进来!”

    贺莱冲谢玉生眨了下眼,欢快应了一声便绕过后窗跑了进去。

    屋内比之室外可要清凉许多,她拿出帕子在水盆里浸了浸才捂着脸进了内室。

    柳明月也听到了外边的声响,他拉了女婿的手不让他动,可见女儿捂着脸进来,他自己倒先忍不住了。

    “过来让我瞧瞧!”

    小心拿开帕子见只是被晒得发烫了,柳明月便硬着心肠又把帕子放回去,“自己捂着罢!谁让你偷听的!若是让你娘瞧见了……”

    贺莱眨巴眨巴眼睛,把下巴搁在自己亲爹膝盖上撒娇,“我娘要在就好了,爹爹就不会跟我抢玉生了。”

    谢玉生听得一愣,忍不住看了一眼伏在公公腿上跟个三岁小童没什么两样的贺娘子,想到她如今的年纪,他只得匆匆垂眼遮住眼中的复杂情绪。

    他应当是没猜错,可贺娘子……怎么还能“偷听”又作出这般小儿情态?谎话也是张口即来。

    这样的贺娘子——他可以信任吗?

    她不可能没有怀疑过他吧?

    可她还是来维护他了,以这样荒诞的行事……

    柳明月被这样的女儿气得牙痒痒,想要拧她耳朵,却又顾忌着女婿在,想到女婿刚才的表现,他忍不住看过去。

    女儿这一打岔,女婿便又恢复了平日端庄平静的模样。

    能这般信任女儿……他们俩怎么着也不像是没什么。

    贺莱眼见自己爹爹又去看谢小公子了,赶忙起身攀着自己爹爹肩膀晃了晃,“爹爹,我跟玉生昨晚聊了半宿才睡,你就让我们回去午歇吧,啊?”

    柳明月又被转移了注意力,女儿早上确实一脸憔悴,女婿也难得露了一点疲态。

    不过,就这样放他们回去可不行。

    “你确定回去是要午歇不是聊天?”

    他说着便笑了起来,又去拉了女婿的手。

    贺莱被爹爹笑得心里毛毛的,可她还是得争取,谢小公子委实应付不来爹爹的。

    “当然了,我困得要命!”

    柳明月嗔了女儿一眼,拍了拍女婿的手,“莱儿你们既是都困了,何苦再走回去?就在厢房睡罢,我让夏鹭给你们换新床铺。”

    “刚好醒了打发她出去学习,咱们爷俩继续聊!”

    说完他便扬声叫人进来吩咐了。

    贺莱睁圆了眼睛,她爹爹可真能安排。

    她张口试图挣扎一下,却被爹爹抢先了,“又是偷听又是胡搅蛮缠,不是困了吗?不是嫌我抢玉生了吗?我先让你,我让玉生陪你一块儿睡总好了吧?”

    谢玉生已经完全反应不过来了。

    他下意识看向贺莱,却见她又急得出了一头汗。

    他忽然放松下来。

    他其实也只一张脸能看。

    扮女装跟着娘亲,训练也罢,征战也罢,怎么可能毫发无伤?

    除了捂得严严实实的脸跟有意保养过的手背,他身上跟女儿家一样硬邦邦,还多处都有消不去的疤痕。

    对着他这张脸都没有邪念,又如何会算计他这个人呢?

    被公公拉着起身要去厢房,他并没有挣扎。

    他不想打破现在的温馨。

    但他想重新跟贺娘子坦白。

第六十二章 我知晓

    贺莱看着爹爹把低头一言不发的谢小公子拽走,忍不住揉了揉脸,却搓下来粉团了。

    她叹口气,也不跟他们了,先就着爹爹屋里的水盆好好洗了脸。

    正要擦脸,却有人给她递了帕子。

    一看是笑眯眯的春莺哥哥,贺莱接过帕子擦了擦脸,有些郁闷地道,“爹爹这是干嘛啊?”

    春莺笑笑,收拾了帕子搭起,又见贺莱皱着眉头似乎不高兴被这样安排,他轻轻笑着道,“娘子要问自己干嘛了才是。”

    贺莱怔了下,却见春莺哥哥别有意味地冲她一笑。

    “走吧,别让少夫主一人为难。”

    春莺也不解释,只当先一步掀了帘子。

    贺莱却不会这样含糊过去,“春莺哥哥,你同我说白,我没做什么啊。”

    春莺见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娘子还要遮掩,他也不戳破,可想到自家公子的忧心,他又忍不住提点了句,“娘子要时时想想夫郎。”

    撂下一句,春莺便快步拉开跟贺莱的距离,又给她掀了厢房的细纱帘。

    贺莱顿了顿,见春莺哥哥虽是给她打帘子,眼睛却只往屋内看,她心中一叹。

    春莺哥哥定是发觉了什么,只是还瞒着爹爹。

    她跟谢小公子之间要瞒过父母容易,要瞒过行走内宅照料他们的春莺哥哥确实困难。

    她缓步进去,床上被褥已然换好,有侍子抱着换下的被褥出去,还有小小子被安排在了门边坐着。

    “你们歇息罢。”

    柳明月见女婿只乖乖听话,女儿也不说什么了,而有小小子在门口看着,他就更放心了,交代完便带着人出去了,只留贺莱、谢玉生跟门前抱着针线筐的小小子罗儿面面相觑。

    留下伺候的罗儿虽只八岁,却是安管事的孙子,从小便在府中学做事,口齿伶俐,冲着贺莱跟谢玉生两个便是甜甜一笑,“少妇主,少夫主,罗儿就在门外打络子,轻悄悄的,保证不打搅您。”

    贺莱摸了摸头,“你去吧。”

    看着罗儿出去在门外坐下,虽背对着他们,可一转头隔着帘子就能看到他们,贺莱又捏了捏眉头,转头去看谢小公子。

    谢玉生心知公公是起疑了,这是要人盯着他们躺一块才放心,他也想好了。

    哪怕这举动有些强人所难,可他没办法讨厌。

    他虽没想同贺莱做真夫妻,却是在一早定下亲事时就决定要在贺府时好好孝顺公婆的。

    本就是他不对。

    “我不介意,你……”

    听见谢小公子走近后轻声道,贺莱心中松了口气,她没办法对爹娘说实话,能再瞒一时是一时。

    可她说什么都不合适,只能点了点头。

    背过身盯着罗儿,依稀听到衣料窸窣声,等到一片静寂后,贺莱才除了外袍,垂眸走过去。

    床上只有一床被子,所幸谢小公子给她留了足够空间。

    贺莱小心翼翼躺下,耳边一片安静,连院外廊下鸟笼里偶尔一声清脆鸟鸣声都能听到。

    这原本很适宜入睡,可鼻尖总萦绕着一抹清幽的香味,不经意间想到空谷那孩子脱口而出的话,贺莱忍不住捏了捏鼻子。

    她在这里认识的生活讲究一些的男孩子其实身上都有种难以描述的香味,可是谢小公子身上的香味尤其独特。

    她闭上眼睛努力稳住心神,没有一会儿便真的睡着了。

    但也没睡多久,醒来时她无缝衔接就想起了自己是跟谢小公子在一起,立马便先检查起了自己的睡姿,见自己拉着的被角跟睡前丝毫不差,她松了口气。

    隔着细纱帘能看到罗儿还在埋头打络子,贺莱揉了揉额头,只觉头还隐隐刺痛,可能还是没休息好,事情又攒到一块了。

    “你醒了?”

    耳边传来轻轻的声音,贺莱下意识扭头,又忽然想起来两人都躺着,她便压好被子翻身跪坐在床上,“你睡了吗?”

    谢玉生怔了下,他有些不适应这样看着她,不过还是很快点了下头。

    贺莱稍微有些惊讶,她要不是累极了也睡不着,不过想想谢小公子的武力,她就不惊讶了。

    “待会儿爹爹许是还要试探,问起漱秋,你先别提我想去南方的事,只提漱秋便好……有什么为难的,只要可以拖延的,你都先应下来……要是爹爹还问你欢喜不欢喜的话?”

    贺莱说着忍不住摸了下脸,“你就想成喜欢就好,把我想成空谷他们,或者小猫小狗儿什么的……”

    谢玉生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倒是听过人拿猫狗自比,他认识的花巷相公们若是吵架总会骂对方猫儿狗儿一般,可贺娘子……

    她真不像出身显赫的女人。

    他心中更加复杂起来。

    贺莱还在继续说:“……我们虽认识没多久,我心中是拿你当朋友看的,我知晓你也不讨厌我,你就把我当你的同性朋友,或者就把我当你的兄弟姐妹,你的父母是我的父母,我的也是你的……我们俩是瞒了父母,只是,日后他们应当会理解我们的。”

    谢玉生定定看着贺莱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沉重的色彩,他捏了捏手指,慢慢坐起身来。

    贺莱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这么面对面了,她忽然觉得床上还是距离太近了一些。

    贺莱正努力想怎么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却忽然听到谢小公子叫了一声她名字。

    “贺莱。”

    她微微一愣,她好像第一次听他连名带姓叫她。

    眼前谢小公子神色庄重得让她不由自主跪坐得更挺拔。

    谢玉生紧张得手心出汗,可想到贺莱刚才说的话,他用力抿了下唇,一字一顿问了出来:“你还会再娶漱秋相公吗?”

    你还会再娶漱秋相公吗?

    这句话在脑海中循环起来,贺莱忽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直直看着对面神色紧张的谢小公子。

    还会?再?

    谢小公子是什么意思?

    是……

    她忽然有些抗拒这样胡思乱想下去。

    贺莱拍了拍脸,努力笑了一下,平静地重复:“你说再娶?是问以后我会娶……”

    谢玉生才觉察出自己的话有歧义,他急忙摇头,“不是,是……”

    他闭了闭眼睛,也不再委婉了,他实在没有周旋的能力。

    “我知晓你娶过他,知晓你们那时候的事……我跟你是一样的。”

第六十三章 又一债主

    谢玉生的声音很小,可听在贺莱耳中无异于惊雷。

    怎么会这样呢?

    谢公子也是重生的?

    贺莱定定打量着面前的谢公子,她是怀疑过,可是她根本不了解谢公子,虽然可以用梁王的事确认……

    可对着她坦白的谢公子仍旧目不转睛盯着她,对着这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她实在问不出来。

    她现在完全可以掩饰下去……可,他突然坦白肯定是……是她昨晚的话?

    可他怎么会知道她跟漱秋的事?

    贺莱抬手捂住了额头,顿了顿,她又抬头去看谢玉生,神色无奈,“你是昨晚知道的?”

    谢玉生重重点头,心中沉重,他虽然不怎么会看人,可也许是这些日子看她看得多了,他竟十分清楚她现在有些防备他了。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

    在知道她根本不是个小娘子后,他这半天反复思量这些日子她的言行都只觉得奇怪。

    “抱歉,我……以为只有我一人是如此。”

    贺莱揉了揉头发,心中只觉得荒诞,她昨天才知道漱秋重生了,今天就知道谢公子也是重生的……重生的人到底有多少?

    她摇摇头不敢再细想下去。

    “我们回去细说吧?”

    贺莱瞥见罗儿听到他们动静往屋里看了一眼,便压下所有情绪轻声问了一句。

    谢玉生点点头,他也想尽快解决这件事。

    把谢玉生从爹爹那里带走并不困难,她爹爹知道她要陪谢玉生逛花园便不知道多开心了。

    贺莱一边抱着自己爹爹撒娇,一边却在仔细打量爹爹,打量爹爹身边春莺管事他们,可无论怎么看,她都看不出来他们有重生的痕迹。

    转头再去看同她坦白后忽然整个人都冷下来的谢玉生,贺莱心中闷闷的。

    柳明月察觉女婿神色不对,便把贺莱拉到了一边叮嘱,“你说要陪他,可要把他给我哄开心了啊,到了晚食,他若还是不高兴,我便要告诉你娘了!”

    贺莱连忙又跟自己爹爹下军令状保证。

    好不容易把爹爹逗笑了,贺莱便引着谢玉生去花园。

    要说话还是四处视野开阔的地方好,他们两人又不用担心别人看到他们在一块,只用防着有人偷听就好。

    他们府中有一个双翼亭,就很适合。

    一路领着谢玉生到了地方,贺莱说了不少话,却一句回应都没有从谢玉生那里得到。

    他只是点头摇头,似是有些回避同她说话。

    贺莱有些发愁。

    漱秋那里的事,她都没能处理好。

    虽说她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可愧疚心只多不少。

    如今谢公子就又是个债主了。

    她已经不止一次地想过前世的他到底是怎么生活的事,而现在她即将要直面拥有前世记忆的他了。

    贺莱跟谢玉生两个坐下后便有侍从过来上了茶水。

    许是因为午休了一会儿,贺莱竟格外口渴,她喝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见谢公子还是捧着茶杯一动不动,两人之间一下子便退回刚成亲那天,她叹口气,又轻轻笑了下,“不管怎样,不还是我们自个儿嘛,没道理先前能处好,坦白了就处不好了吧?”

    谢玉生怔怔看着贺莱又恢复了之前的“无忧无虑”,心中着实羡慕。

    贺莱见谢玉生抬了头,便笑着直接问道:“我是咱们成亲前一天回来的,你呢?”

    谢玉生微微有些惊讶地看了贺莱一眼,他抿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这才慢慢开口,“差不多一年半。”

    一年半?这么久?

    贺莱有些惊讶,她忽然又想起漱秋了,漱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又看向谢玉生,按理说应当顺着时间说,可他也跟她说过不想嫁人的话。

    心里想了一下,贺莱就决定绕开梁王的话题,左右现在也不需要。

    “我们互相问吧?你若是不好回答的,便摇摇头,以后我们再说。”

    贺莱先定了规矩便要让谢玉生问,谢玉生心中却根本没个思绪,他其实也没什么可问的,单纯只是不想瞒她而已。

    贺莱只好自己开口,“那我先问了啊,你是听别人说起过我跟漱秋的事吗?”

    谢玉生没想到贺莱会这么照顾他,她明明可以问他是不是在梁王府知道的,问他是谁告诉她的,或者直接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让他自己说。

    可她要这么直接问了……他大概也不知道要怎么说。

    谢玉生轻轻点头。

    贺莱原本就是在让谢公子放松下来,她笑了下,“难怪我提起漱秋,你……”

    说了半句后,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谢公子似乎一直认为她心中所爱是漱秋?

    “你一直都知道那天我说的是漱秋?”

    她试探了一句,见谢玉生点头,贺莱揉了揉太阳穴,看来谢公子是在她跟青裳定亲之前就重生了,也有可能是他并不知道她后来的消息。

    可惜她也不好直接问他。

    他昨晚的表现似是有心理障碍。

    今日跟她坦白怎么看怎么像是介意漱秋的事。

    贺莱心中思忖一番便决定还是先说自己的打算,“我如今能做的也不多,眼下只希望能让我娘好好活着……你家的恩情我也一直都记得,只是到现在才有偿还的机会。”

    见谢玉生又抬起头看着自己,贺莱放松了些,儿女私情的事,上午对着漱秋她都说不出口,现在就更别提了,还好谢公子关心的也都是生死大事。

    “你我既是一样的,我也不必再一个人辛苦瞒着了。”

    贺莱笑着玩笑了一句,这才说起正事,“再过半月诸王便会进都春祭,我今日去找如一表姐便是为了此事。”

    谢玉生听到诸王二字指甲尖便陷进了肉里,可他还是逼着自己认真看向对面的贺娘子。

    她愿意同他说起这些比跟他说什么都要让他喜欢。

    “你也知道以后的形势,当今这位并不适合……我们家是中立派,你们家忠于皇位,到最后都是一样下场,我娘是肉中刺,你家是棋子……”

    贺莱慢慢说着也观察着谢玉生的神色,见他脸上慢慢浮出沉痛之色,她心中便更有把握了一些。

    “你若是知道我跟漱秋的事,应当也知道我跟随的是谁吧?”

    谢玉生点点头。

    贺莱揉了揉额头,不抱什么希望地问了一句,“你知道谁最后一统了吗?”

    谢玉生摇摇头,顿了顿,见贺莱还盯着他看,他咬了下牙,“我只活到了二十七。”

第六十四章 不孝子女

    贺莱验证了自己猜测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觉得轻松。

    她礼尚往来说了自己,“我活到了三十……也不知结果,不过,我走时只剩两家独大。”

    她没有再说哪两家,谢玉生也明白了,他捏了捏杯子,正想开口,贺莱看出来了,却抢先一步:“我们如今也不必想那么长远,你我两家本就有缘,如今也是姻亲,日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眼下我们先商量春祭的事。”

    “我没记错的话,春祭期间是谢将军护卫的吧?谢家军过些日子也会过来?”

    谢玉生想回答,可他只要一回想,就会想到那人,他不得不拿拳抵着肚子才挤出来一个字,“是。”

    他虽努力掩饰了,可紧握着石桌边缘用力到发白的手指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贺莱忽然想起前世春祭也正是谢公子跟梁王在都成亲的日子,她揉了揉脸,显而易见,这是谢公子的阴影了。

    可她也不能不说。

    如今情况已大有不同了。

    “这次已经大有不同……不会再有那样的事了。”

    贺莱轻声安慰了一句,便接着慢慢给他介绍起来,“不出意外的话,将军还会总领护卫都城的任务,这次我们两家关系牢固,谢家军便不会被拆分出去……不过眼下有一点需要你帮忙。”

    贺莱是故意说的最后一句,见谢玉生果然如她所料抬起头来,她冲他灿烂一笑,“我们俩得做一次“不孝子女”了。”

    谢玉生怔怔看着贺莱的笑脸,哪怕他已经知道她不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娘子了,可她脸上的笑容依然吸引着他的目光。

    “你要怎么做?”

    “我要留在如一表姐身边接待诸王,你回娘家住些天如何?”

    贺莱不假思索就将自己的法子说了出来,“我留在都中,我娘他们便不会避开,而不避开,王女世女他们都不会不登门……至于让你回娘家,一来避开这些人际往来的琐事,二来年轻一辈的人,你们谢家认识的太少,多经些事日后都能用得上。”

    她虽说得含蓄,谢玉生却很清楚她的话。

    她已经很照顾他,也很体贴了。

    只是,他……

    谢玉生咬了咬牙,“我怎么回去常住?”

    贺莱见他问了自己,心中便只有欢喜了,她清了清嗓子,“这便需要在谢夫主身上下功夫了。”

    谢玉生愣了一下,她说的是父亲?

    贺莱喝了一口茶见谢玉生还一脸不解,她摸了摸鼻子,“我听说岳父大人时常有气闷头晕的症状……”

    谢玉生想起父亲大人一跟阿娘吵起来便捂头哭闹难受要晕过去的样子,忽然有些不敢看对面的贺娘子了,父亲大人那都是装的啊。

    又不是真的生病——他本来就只需要一个借口。

    谢玉生蓦地明白过来了。

    他定定看着面前的贺莱,自他同她坦白后到现在不过两刻钟,她竟然已经想这么多了?

    贺莱一看谢玉生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他说自己活了二十七,然而他的眼睛还是跟婴儿一般黑白分明,也跟孩子一样不会表达,所有的情绪都沉甸甸压在里面。

    她或许是因为动脑子多了,其实很喜欢他这样纯净得一眼就能看透的人。

    贺莱不想他误会自己“阴险狡诈”,虽说她行事比起这里的人是少了一些“原则”,也“大逆不道”了一些。

    她若不是有乱世,也不可能起来。

    “我是一早便想过这件事的,你便是没有重生,我也会这么做……”

    贺莱轻声解释了一句,“还好我们如今开诚布公了,日后若是有关系到我们两家的事,我都会尽量跟你商量的。”

    顿了顿,见对面谢玉生脸上冷漠之色淡了一些,贺莱便接着安抚,“你有什么只管问我,我们两个坦诚了才不会有那么多误会。”

    “那天你说你月份比我大……不过,我也比你多活几年,勉强也能当姐姐了吧?”

    她玩笑的话让谢玉生忍不住愣了一下,想到她说自己活了三十的话,他勉强笑了一下。

    她过了三十也没比他强到哪里去,可她身上竟没有丝毫不忿。

    不过,她好像不是第一次跟他说这件事了吧?

    谢玉生忽然有些明白她的用意了。

    他跟她关系特殊,不是夫妻却是得像家人一样同吃同住。

    他们若是结义,日后相处也更自然一些。

    谢玉生想得明白了,可一抬眼看到她的模样,那一声“姐姐”他是怎么也叫不出来。

    贺莱摸了摸脸,她明明都看到他松动了,难道是觉得她这模样是在占便宜?

    “那我们姓名称呼。”

    听到贺莱这么说,谢玉生还是松了口气。

    他心中清楚叫了姐姐便意味着她会真的拿他当家人一般照顾……只是,他心中委实排斥被女人照顾。

    贺莱心中有许多想问的,但跟谢玉生聊了这么几句后她就放弃了。

    她也是活过两辈子的人了,就算不了解谢玉生,但她对梁王还是足够了解的,进而去想谢玉生这样性子的人,想想谢家最后的结局,谢玉生在梁王府的生活她大概也猜得到,这也能解释他为何依旧像是没怎么跟人相处过一样的反应了。

    眼下她得想办法让他重新放松下来,不然爹爹那里又要出波折。

    若是成亲当夜他们就互相坦白,或许她也不会知道他喜欢什么,可偏偏阴差阳错过了快一个月才让他们发觉,她已经很清楚他喜欢什么了。

    “漱秋那里有件事,我暂时没想好怎么同你说,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贺莱见谢玉生被自己的话吸引住了目光,便一心给他打消心结,“我一直都很感谢你愿意成全我跟他,若不是你过来,我真不知要怎么面对他了。”

    谢玉生摇摇头,见贺莱满眼真挚,他犹豫了下,想到她说要坦白的话,想到她从刚开始到现在一直小心翼翼照顾他的心情,他摸了摸杯壁,“我应当感谢漱秋相公才是……我出……后来我是跟丹哥他们一起生活的……”

    丹哥?

    是漱秋身边的丹哥吗?

    贺莱愣住了,丹哥一直跟漱秋在一块直到她向漱秋求亲才离开,只为不被人多议论漱秋的身世。

    后来,她越来越忙,跟丹哥他们也只在漱秋忌日见过,再后来,她连漱秋忌日都无法赶过去……

第六十五章 两相感激

    “你们……”

    贺莱忍不住想问,却又想到了谢玉生刚才吞吞吐吐的样子,他能跟丹哥他们在一块定是从梁王府逃出来了,也定是在她治下。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何他对她似乎格外包容了,想来是丹哥他们一直给他灌输她如何好的话了。

    谢玉生攥了攥石桌,忽然觉得说出一些也没有他想的那般艰难。

    “我从那里逃出来后一直被追捕,受了伤也无处可去,恰好漱秋相公遣人接应投奔他的香罗相公他们,他们让我混进了他们的队里……我扮了女装去从军为我娘她们报仇……”

    听到谢玉生说到这里,贺莱忽然想到了她自己一直记挂在心中的悬案,她忍不住用力咬了下手指打断了他,“你……杀了巴尔丹?”

    见谢玉生点了头,贺莱肃然起立。

    前世谢家腹背受敌,她手中尚没有兵权,又南北相隔,即使知晓巴尔丹她们虐杀了谢家人,除了记在心中,她无能为力。

    后来巴尔丹战败从西北攻到西南,占领了端王三分之一的领地,端王向诚王求助,她念着谢家恩情,前往端王封地时带足了人手想要为谢家报仇。

    可没等她出手,甚至她还没见到人,巴尔丹便被端王麾下一名士兵给杀了。

    巴尔丹部下暴动,端王压不住便带亲兵突围逃命,她跟罗将军虽是镇压了巴尔丹的部下,也收了端王领地,可带来的数万人竟折损了三分之一,这还是没有巴尔丹领军的结果。

    巴尔丹手下几个得力将领,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野兽,不把别人当人更不把自己当人……若不是有她改良的连弩在,折损的士兵还会更多。

    部下都如此了,更别说巴尔丹了。

    便是她不知巴尔丹有多强,单看巴尔丹的营地……那是她活了这么久第一次知道地狱是何模样。

    她不知道有多感激那位杀了巴尔丹的壮士,却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见到。

    谢玉生怔怔起身,却又见贺莱对着他行了一个大礼,他伸手要拦,贺莱却坚持做完了。

    她抬起头神情肃穆,却叫了他的名字,“玉生,我曾说过幸得遇君,此生无憾,这话我如今还要再说一遍,幸有此生,识君无憾!”

    谢玉生愣住。

    贺莱知道他被自己吓到了,可她心中激动实在难平,“巴尔丹……从西北西南一路不知屠了多少村子!沿途掳掠男子又不把他们当人看待!老人跟小孩更是……我在你杀了巴尔丹后领人去安抚那些……”

    回忆起当时所见,贺莱眼睛通红,她攥紧了手指,她不擅武,能做的也只有安抚民心,这事她已然做了几年,应当驾轻就熟才是,可面对巴尔丹营地里那些不成人形的俘虏们,她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从头到脚都只有寒冷刺骨。

    她每日都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去照顾他们,还要给士兵们做心理辅导,可就是这样,获得自由后自绝发疯的也络绎不绝。

    她至今都不想去回忆那段时间,哪怕后来很多人都走了出来,在她给他们划出的营地里自给自足,自强自立,她却陷在过去出不来,甚至一度有些抗拒上前线。

    ※※

    园中新绿层出不尽,如烟如雾,放眼望去心中便无端生出一片柔情。

    柳明月带着下人们往翼然亭去。

    他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哪怕听了罗儿说俩孩子确实乖乖躺一起午歇了,可女婿愕然又心虚的表情总是在脑海中反复跳出来。

    这俩孩子一定瞒了他们什么。

    这个念头在远远看到两人突然站起,而女儿对着女婿行了大礼后就彻底扎根了,而他一路走来因美景暂且舒缓的心又再次紧绷了起来。

    柳明月不自觉绞了下手中的帕子,看来是女儿有问题。

    莱儿……她好似变了许多。

    他该同她好好谈谈的。

    他想着却又有些莫名排斥这样同女儿直接对上。

    “夫主?”

    春莺看着夫主大人脸色变幻莫测,忍不住轻轻叫了他一声。

    柳明月回神,瞥见身后侍子端着的果盘,他挥挥手让人送过去,自己则领着春莺转身。

    春莺遥遥看了一眼高亭上相对而立不知在说什么的两位小主子,心中微叹。

    哪怕看起来再是和睦,他们家这两位小主子也有太多怪异之处。

    贺莱并不知道自己爹爹他们过来过,只是一眼瞥到小径上端着果盘点心过来的侍从,她立马便收敛了情绪。

    谢玉生察觉她神色才发现石径上的侍子,想起她支起窗子探头进来的事,他垂眸坐下,手指不由自主蜷缩起来。

    他在贺府在不知不觉间便完全放松了下来,连最基本的警觉心都没有了。

    两人相对沉默着,等侍子放了点心水果要离开,贺莱随意问了一句,“我爹爹呢?”

    “夫主原是想过来的,后来便直接回去了。”

    听到侍子的话,贺莱下意识看向远处,爹爹刚才在那边的话……岂不是看到了她向玉生行礼?

    爹爹啊……

    收回目光见谢玉生正盯着她,贺莱便冲他笑了一下,挥手让侍子们退下。

    看着侍子们走远了,贺莱才擦了擦手,“明日我陪你回家一趟吧?”

    谢玉生眉头微蹙,不解地看着贺莱。

    贺莱温和一笑,“便是将军接下来还会在都中待上一月,这也是只有你我知道,将军虽不说,可每次派去府中回来的下人将军都让人细问了,她定是也想你了。”

    谢玉生无法开口,头却似有什么压着一般垂下了。

    贺莱原先只以为谢玉生是顾忌时下风气不回去,可两人进一步坦白后,她便不能不多想了。

    她看了一眼人,试探着问,“你是觉得无法面对将军她们的关心吗?”

    谢玉生没抬头,可对贺莱来说,也算是回答了。

    毕竟他虽不爱开口,但还会点头摇头回应她。

    “玉生,我跟你一样,看到家人的时候总会想到上次的事,懊悔又痛苦……”

    耳边的声音很是柔和,在这样的午后,随着日渐炙热的光照进亭子里,让人不得忽视。

    谢玉生不知不觉抬眼看过去。

    她很不一样,跟他所知道的女人们都不一样。

    他身受重伤藏身在“俘虏”中趔趄着出了营地去校场围观,听到她嘶哑着声音指挥人把营地的守兵推出来时,他以为她会像那些正直又嫉恶如仇的上位者一样直接公开处刑那些禽兽。

    可她没有,她只是嘶哑着声音挨个让人问跪在地上的禽兽姓名、籍贯、生平,让人记录下来。

    他身边总有冲出去对着跪在地上的人拳打脚踢的人,可更多的只是扑在地上掩面哭泣。

    他那时根本不明白她为什么明明白白听着人哭诉却根本不对那些禽兽处刑,为什么还要对那些禽兽那般在意,还要让他们张口诉说。

    他也不明白她为何要那么残忍地逼着所有人过来听,为何要逼着那些苦命人做活,拿着为他们逝去家人立碑祭祀吊着所有人在这里痛苦。

第六十六章 宫中传话

    可是后来不知哪一天开始,他周围的哭声越来越少,相反,校场中央跪着的禽兽们的哭声越来越响。

    明明也没有上刑,明明也没有人再逼着她们跪下,可她们竟伏地痛哭至不能起身。

    他知道在这乱世里人跟禽兽并无区别,可却有人坚持人就是人。

    她毫不犹豫让人处决了罪大恶极的人,冥顽不灵的人,手段之残酷严苛足以颠覆她的形象,可对待剩下的人……她又好似成了菩萨。

    她让苦命人来选人,跟挑奴隶一般。

    不能接受的会有士兵带走,能被大家接受的则留在了营地赎罪,而留下的奴隶也被完全隔开,每日都有两人结伴监视。

    他已然见过不少被掳掠到异地的男子,他们往往除了寻死便只有被随意配人的下场,可在这个营地,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下场。

    他们不必担心自己一群男子聚居不安全,因为她给他们留了足以震慑外人又能被他们掌控的女子,她还留了人教他们排兵练习,营地里有老人指导种植生产,又有各处捡来的婴儿小孩需要照顾。

    哪怕他并没有在那个营地待很久,可是,离开时他听到了久违的欢声笑语。

    他也是男子,他知晓这世道里一个普通男子所求的有多简单,可这样的简单却只在这里实现了。

    所向披靡,威名远扬的武将在那几年里层出不穷,可治理地方,安抚百姓,所到之处人人夹道叩迎的文官,她是其中翘楚。

    听着她种种事迹甚至亲自见闻过,他潜意识中也觉得她便是众人口中所说的仙人转世。

    再次同她定亲,他是怀着崇敬的心思过来的。

    可他终究只是普通人,见到还是少女一脸“无忧无虑”的她,他不自觉就拿她当了小辈照顾。

    然而就算是他拿她当小辈,她也总会让他感慨年少的她竟已经如斯体贴入微,不知不觉便安心下来。

    贺莱见谢玉生忽然盯着自己出神,她劝说的话就有些进行不下去了。

    而她一停,他立马就清醒了,迅速得像是不曾发呆一样。

    “我听你的。”

    谢玉生坚定的话让贺莱微微一愣后又忍不住笑了。

    “我们明日回去,一来可以安抚我爹,二来多陪陪将军,三来也方便过些日子你回去小住,此外,回去次数多了,府里有什么事你也容易知晓,过去如何已经不能再改变,他们不知道只有我们记得,总比他们承受而我们被蒙在鼓里好吧?”

    贺莱细细跟谢玉生分析起来,“况且,我们也不是要一直瞒下去。”

    见谢玉生微微睁大眼睛,贺莱轻轻点头,“眼下瞒着他们是时机未到,他们是我们最亲近的人,也是最想守护的人,只凭我们自己是不能成事的。”

    谢玉生心知贺莱说的都对,可有些事,他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口的,对着阿娘不能,对着她也不能。

    同谢玉生“坦白”后,贺莱对着他便越发小心照顾了,他不是心里无法藏事的人,但对着真心为他好的人,他也根本做不到隐藏。

    只是,爹爹不知为何像是忘了要同玉生谈话的事。

    贺莱心中有些不安,没等她想好怎么哄了爹爹,第二日,宫里的人便来传话了。

    “怎么突然来传你进宫?”

    柳明月有些不安地攥着帕子看着贺莱换衣服,“传话的嬷嬷什么也不知道……”

    那位登上皇位后的这几年,他们家根本没有谁得过单独召见。

    有公公在,谢玉生也免不了围着贺莱整理衣服,他虽没开口,眉头却一直皱着没松开。

    贺莱心中却大概猜得到是为什么,她笑着安慰自己爹爹跟谢公子。

    “肯定也不是什么大事,您安心啦,您看,玉生都让您说得紧张起来了。”

    柳明月下意识看向女婿,谢玉生更是反应不过来。

    “乖儿,没事啊。”

    柳明月赶忙安抚谢玉生,“我教人递话过去,你婆婆她……”

    贺莱一听便笑着打断自己爹爹,“还是别让我娘出头了,我都多大人了,安心啦。”

    眼见自己都要出门了,爹爹还是静不下来,贺莱忽然想到前世自己每每去前线时爹爹木然的神情,她心中酸涩难当便探身抱了下爹爹,“好爹爹,我知晓轻重。”

    女儿虽是整日里还跟小时候一般抱他胳膊趴他腿上撒娇,可这样迎面拥抱却似乎是头一次。

    柳明月忽然觉得女儿似乎真的长大了。

    余光瞥见身侧的女婿,他心中轻叹,都已经成亲了的人了,有秘密应当,长大也自然而然。

    安抚了爹爹,当着爹爹的面,贺莱也不能忘了谢玉生,她凑过去,又保持适当的距离,“我发带有没有歪?”

    谢玉生下意识看了一眼,见她冲他眨眼,他才反应过来,忙伸手轻轻拨了一下她垂在耳畔的发带。

    虽只一个简单的动作,等他再转头看时,公公已然没那么紧张了。

    他定定看着贺莱跟着传话的嬷嬷出门,心中忽然放松下来。

    ※※※

    贺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进过宫中,但她也没有心思多看,光是压下去自己心中涌出的仇恨就要花费她许多力气了。

    她凝神想着如何在那位面前表现出一个纨绔女的模样,不知不觉便跟着领路的嬷嬷进了御花园。

    被花枝蹭了下脸,她才反应过来。

    那位要在御花园见她?

    许是她刚才塞的银子够了,领路的嬷嬷突然就主动开口解释了,“刚接了传话,圣上凤后各位主子都来游园了。”

    贺莱笑着谢过,心中却忍不住一叹,看来她是要在宫中待一天了。

    循着游廊走了不知多久,她便看见了那明黄的身影。

    贺莱掐了掐掌心,低头不再看周围,只是一切之于她却成了慢动作播放,通传的声音是,她自己跪下、行礼也是。

    南容和瞥了一眼跪坐着的少女淡淡道,“朕听如一讲你想参加秋闱?”

    贺莱垂首木然着脸却闷闷道,“回陛下,是。”

    南容和哼了一下,神情莫名:“你原是勋贵之家的小姐。”

    贺莱没说话,只默默把头又低了一些。

    她一动,南容和便下意识看了她一眼,忽然想到什么,南容和挑了下眉,“你抬头说话,怎么成了亲这般腼腆了?”

    贺莱便慢慢抬头,顿了顿,又缓缓抬眼,只看了下上首那位脖颈间的宝石扣便又垂下眼眸。

    果然耳边寂静了好一会儿。

第六十七章 发什么疯

    南容和摸了摸下巴,又想到如一那孩子同她推荐时的话,旁的不说,贺莱到了人前艳压群芳这是铁定的事实。

    “既是想历练,朕给你个机会,春祭你便跟如一一块儿当个迎宾使如何?你若是迎宾使当得好了,不必参加秋闱,朕也保你。”

    见了贺莱那张脸后,南容和不自觉就态度柔和下来。

    前面的话是贺莱早已预料到的,可后面保她的话……

    贺莱只能先谢恩。

    随后她就被招到了南容和身边跪坐着说话。

    与其说是说话,倒不如说是被当个花瓶玉石一般被近距离鉴赏。

    贺莱沉默作木偶般任着南容和打量,心中却要一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她恭顺无比听着,南容和一时觉得欣赏一时又觉得憋屈,后来想想今日这贺莱自己应下的事传到了贺成章耳中……她心情便只有愉悦二字了。

    “你虽姓贺,却也得叫朕一声姨母,在座都是一家人,你也不必学你娘那般死板,今日就留宫里玩罢。”

    近在咫尺是直接害娘亲死于非命的罪魁祸首,偏偏又要拉着她细看还要对她恩威并施,贺莱只能庆幸自己已经活了很久,久到已经能够熟悉暂时麻木自己了。

    贺莱无心欣赏歌舞,见有后宫美人过来讨好,她便默默往后退,直到退到角落里,她才松了口气。

    她也不想再往那位的方向看,又不能一直低头,只好偶尔抬头去看歌舞。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络绎不绝,贺莱也懒得去看,只是余光中斜对面的人每每都会在她抬头时看她,她心中不免奇怪起来。

    在座多是后宫佳丽,应该不会明目张胆关注她这个外女才是。

    贺莱心中迟疑了一会儿,迅速看过去,却正好对上视线。

    见对方不避不让,盯着她忽然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贺莱装出客气的样子冲对方点了点头,等挪开目光,她的手指却不由摩挲起来。

    慧郡君?

    他怎么会这时候就在宫中了?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他却一直看着她,没有一丝身为郡君的高高在上。

    贺莱忍不住想到昨日谢公子跟她坦白他也重生时的心情,心中忽然有些乱了。

    她借口更衣悄然起身,还没走下台阶,余光中便见到慧郡君也起了身。

    贺莱刻意放缓了脚步,却没听到身后有动静,她便压下了心中的念头。

    然而等她出来,领她过来的内侍忽然没了踪影,慧郡君领着两个侍从光明正大地在门口守着。

    贺莱又摸了摸手指,慢吞吞走过去。

    一直投在她身上的目光似乎已经是答案,但她有些不明白他为何要来堵她。

    她跟他两看两相厌,便是他重生了也没有来找她的道理吧?

    前世和离后他们可是再也没见过面。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贺莱控制自己扬起一抹客气的笑容正准备行礼,却听到对面这位她一直不想面对的慧郡君突然开口叫了她一声,“妻主!”

    贺莱被雷得不轻,笑容也僵住了。

    她是幻听了吧???

    这还是前世相处了近两年都是“姓贺的”“姓贺的”叫她的南容文慧吗?

    贺莱知道自己应该作出惊愕的表情,事实上她也不用装就已经压不住惊愕了。

    她惊愕瞥了一眼人就准备开溜,可没走两步,她就被抓住了胳膊。

    “妻主?”

    南容文慧又冷脸叫了一声,目光紧紧盯着面前容色无双的少女。

    他身后两名贴身侍从全都傻眼了。

    贺莱没提防被拉住后也愣了下,只不过她很快就回了神。

    “公子认错人了吧?”

    她皱了下眉,作出惊讶的样子。

    “贺莱,你真不认得我?”

    南容文慧抿唇继续问,眼睛眨也不眨的直直看着人。

    见贺莱疑惑地看着自己摇头,南容文慧慢慢松开手,他看不出来。

    不过,这些女人惯会骗人,她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冷眼看着皱眉瞥了自己一眼就要离开的少女,“我不管你认不认得,你准备好迎亲吧。”

    什么鬼?

    贺莱抬起的脚又放下,无法控制地皱眉看向这位慧郡君,他怎么回事?

    南容文慧说出后心中便好受许多了,他抚了一下头发,转身便走。

    他的两位侍从尴尬地对视一眼,匆匆向贺莱行了礼便追了过去。

    “郡君?”

    “……”

    隐隐听到那两个侍从急切地小声说着什么,贺莱捏了捏眉心,这位慧郡君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觉得不舒服。

    让她迎亲?

    他到底怎么想的?

    嫁给她当正夫就跟倒了八辈子霉一般,如今她可是有正夫了。

    怎么他也重生了?

    难不成跟她成过亲的都?

    想到青裳,再想到漱秋,谢玉生,贺莱头都要炸开了。

    她努力压下纷乱的心绪回去,慧郡君却不在。

    又一曲舞毕,贺莱一抬眼便见慧郡君跟着端贵君身后回来了,想到慧郡君放出的话,她无法控制地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对上了端贵君审视的目光。

    “端哥哥这是看哪里呢?”

    忽然有人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给拉了过来。

    南容文慧似笑非笑看了一眼迫不及待说话的仪贵君,直直看向正中的人张口道:

    “姨母,您那天和慧儿说的话还作数吗?”

    南容和皱眉看了一眼仪贵君,转向说话的慧郡君,脸色便柔和下来了,她招手让南容文慧过来,“姨母什么时候说话不作数了?”

    南容文慧缓步过去,裙裾如水波微漾,不紧不慢,从容不迫。

    他抬头定定看着面前对着他似乎无限包容的陛下,他曾经以为是真心疼爱他,将他当子女一般呵护的堂姨母,想到另一个同样骗了她一辈子的女人,他缓缓勾唇。

    心里的火让他的脸慢慢烧红了起来。

    “慧儿想嫁她,贺姨母嫡女的身份娶我是足够了。”

    他说着,抬手坚定指向那边安静垂首的少女。

    贺莱心中一沉,强忍着才没抬起头来。

    广亭中霎时鸦雀无声,连日光也突然暗了下来。

    南容和惊讶地看了看南容文慧指的方向,又看向面色娇羞的南容文慧,反应过来后她立刻怒了,“胡闹!你这样的身份……”

    “陛下……”

    端贵君白着脸轻叫了一声,见南容和冲自己看过来,他蹙眉示意她看亭中众人。

    南容和素来宠爱这个在她潜邸时一力支持她陪伴她的贵君,再者,下首肃然站着的少年也是她自小看到大的,相处时间比她跟儿女相处的都要久。

    她冷着脸,目光如刀扫过在场所有人,尤其在那个引诱了文慧的少女身上狠狠定了一回才厉声道,“今日之事若是有半点传出去——朕不管身份,一律死罪。”

    众人惶恐应下,贺莱也跟着伏身,心中只觉得可笑荒唐。

    听到伴随着杯盘落地出来的一声“滚”,她跟着众人鱼贯潜出。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比之她进去时还要热烈,却没有一人同她说话,连凤后都只是瞥了她两眼就急忙忙带着人走了。

    贺莱看了看留下的远远站在亭外侍奉的内侍们,一咬牙还是找了个还算明显的地方跪下了。

    南容文慧到底在发什么疯?

第六十八章 赐婚平夫

    广亭中只剩下南容和、端贵君以及南容文慧三人。

    没了其他碍眼的人,端贵君便没有那么多顾忌了,他眼睫一颤,泪珠儿便落下来了,“陛下,这傻孩子日后要怎么办呢?”

    他声音本就柔细,如今哭起来便越发哀婉。

    南容和被他哭得绷不住冷脸,她过去揽了人,“莫怕,朕不是已下令了?”

    她说着转向南容文慧,“慧儿,你还小,朕不怪你,朕接你回来便是为你的终身大事,这相看的事……”

    上首人耐心大方的话只让南容文慧心中作呕,打一觉醒来发觉自己回到了这时候,他便没有一日不想撕开这些人的虚伪面孔,直到今日看到贺莱。

    他忽然知道自己怎么才能发泄这只有自己一人知晓的愤恨了。

    “姨母。”

    他再次打断了他这位自认为对着他慈爱无比的姨母,“慧儿就相中她了,您不是说慧儿想要谁都可以吗?”

    “不行!她可是成过亲的人!”

    端贵君要被自己哥哥的这个小儿子气死了。

    “陛下,您罚他吧!我不管了!”

    他擦着泪就起身要走。

    南容和头疼无比地拉住人,“你跟慧儿置什么气?”

    端贵君也只是作态,南容和一拉他,他就定住了,只是心中根本安定不下来,文慧这孩子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他完全想不明白。

    跟他提了也就算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不知廉耻”还隐隐有逼陛下点头的意思……他是魔怔了吗?

    他心烦意乱看向南容文慧,却一怔,待要细看,却见南容文慧忽地跪下,“慧儿只最后求姨母这一件事,姨母还记得您以前问慧儿想要什么样的妻主吗?慧儿当时只说不知道,可今日一见她慧儿便知道了,她成过亲也没什么……”

    听到这孩子连最后一次都说出来了,南容和又气又无奈,“她也是你表姐,正夫是谢将军的嫡长子,天下未婚女子,朕任你挑选,可这个,朕做不了主……”

    “我愿做侧。”

    南容文慧一句话就把南容和说愣了,端贵君更是呆若木鸡,回过神来,他恨恨走过去推了他一把,“你胡说什么!你贵为郡君!如今世女的子嗣中谁有你尊贵!陛下给你的体面就是让你这般糟践自己的!”

    “姨母,贺家挺好的,他们家不是不纳侧吗?我偏要让他们纳,有正夫又如何?我便不是最先入门,最后能坐稳的肯定是我……我在贺家肯定会很好玩的,陛下难道会护着贺家姨母不管我吗?她便是不认我这表外甥,嫁到她家了,还能不认女婿?反正姨母是应过我的,日后也要管我的!”

    “我不信姨母做不得主,这天下是姨母的天下,慧儿所求不过是平夫,也只是求姻缘,姨母别担心慧儿,慧儿一点儿也不觉得委屈。”

    南容文慧定定看着上首面孔渐渐松动起来的南容和,心中冷笑,面上却一直作出小儿撒娇状。

    “你真要如此?”

    听到陛下这么问,端贵君面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外甥,他这孩子……

    “慧儿谢恩。”

    听到南容文慧这句话,端贵君已经不忍再去看了,可他还不能表现出来,陛下还要现写赐婚的圣旨。

    南容文慧维持着笑容一直到看到那道由他争取过来的圣旨完成,他才要低下头作害羞状却忽然听到内侍禀告贺莱在外边跪着。

    他下意识看过去,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她原本可不是这种会待在这里等着处理麻烦的性子。

    贺莱膝盖跪得发麻才得了召见。

    再次回到亭中跪下,膝下犹如针扎一样刺疼,她也无暇顾及了。

    赐婚?平夫?

    贺莱忍不住攥紧了手指。

    “贺娘子定是欢喜过了,还不接旨?”

    内侍提醒的声音让她用力咬了下舌尖伸了手。

    见她伸手,南容和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枉她贺成章再自诩铮铮铁骨,这个女儿她还没逼就是一个软骨头了。

    她又看向盯着贺莱眼睛都不眨的南容文慧,却得了他一个心满意足的笑脸,南容和心中又有些怜惜起来。

    虽说少年慕艾……

    南容文慧笑了笑再看那面无表情的少女,想到他即将面对什么,他心中隐隐有些快意。

    “姨母,让她回去早些准备罢。”

    南容和一摆手,自有内侍跟着贺莱到贺府宣读旨意。

    贺莱走出御花园,心中便已平静下来。

    她还想着循序渐进改变阿娘,那位却给了一记重击。

    至于慧郡君,虽不知他是哪里抽风了,不过,于她而言也不全然都是坏事。

    想到漱秋调侃她的话,贺莱心中一叹,她没想成亲,老天上赶着给她安排,假夫妻一次还不成,还得来一双。

    她想安安静静成个亲怎么就这么难呢?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有熟悉的声音。

    贺莱一抬头便看到了自己的娘亲。

    原本应在督察院的娘亲还是过来了。

    不知是爹爹托信了还是宫里有人提醒了……

    贺莱忍下心中酸涩,慢慢走过去。

    贺成章一看女儿走路姿势便知道她跪了有一段时间,她也瞥见了后面的奉旨内侍,却还是更担心女儿。

    “莱儿。”

    她上前两步拉住女儿查看,还没看两眼,奉旨内侍便道喜了,“恭喜贺大人!”

    贺成章愣了一下。

    奉旨内侍仍旧笑着:“贺大人,您要再得一位佳婿喽!”

    贺成章严肃的面孔龟裂开来,手指用力攥了起来。

    即使娘亲一言不发,贺莱也知道她是想做什么,她打发内侍先去一边等着,自己抢先一步死死抱住了娘亲胳膊不让她离开。

    “娘,我已接旨了。”

    贺成章怒火中烧,她瞪着女儿,想也不想就扬起了手。

    贺莱没有躲,只沉沉盯着娘亲。

    她该打。

    打了,那位可能更乐意。

    可她不能挨打。

    挨了,娘会后悔,那位乐了还会借机寻事。

    贺成章手扬了半天却落不下去,女儿黯然的眼睛像是一盆冷水将她的怒火全浇了下去。

    成亲前天女儿烂醉如泥的样子再次浮现在脑海中,还有夫郎哭诉的话。

    她费力缩回手指,闭了眼睛。

    这比打了她还要让贺莱难受。

    她娘看似严厉却也是真的宠她,不然她一个在现代已经活过一辈子的人也不会真的没心没肺享受了二十年。

    “娘,是慧郡君主动要求的。”

    贺莱只说了一句,贺成章就睁开了眼。

    “他当着后宫所有主子的面提的。”

    贺成章捂住了脸,恨恨道:“你就不该进宫!”

第六十九章 再无太平

    “我就不该让她进宫!”

    柳明月看着被妻主请进祠堂供奉的圣旨,后悔不已。

    他应该早些让人去告诉妻主的。

    贺成章无力跪在祠堂前,只冲他摇了摇头,“你去陪女婿说说话,另外,也让莱儿跟着安管事去趟谢府,我今日便在祠堂了。”

    柳明月心疼地看着妻主,点点头出去了。

    女儿跟女婿正垂首等着。

    他收拾了心情,过去先拉了女婿的手,“乖儿,我们回去。”

    转头看女儿,柳明月更是心疼,“你跟安管事去亲家……”

    “我跟她一起。”

    谢玉生不放心贺莱一个人去。

    柳明月惊疑不定地看着女婿,他不知女婿是心疼女儿还是生气了要回去。

    贺莱看出来了,她抿抿唇,“爹,我跟玉生一块儿,您放心。”

    她不开口倒也罢了,一开口,被柳明月听出她这般“云淡风轻”,她就挨了两记。

    “你对不住玉儿……”

    柳明月没打几下便被谢玉生抱住了。

    “爹,不怪她,我知道的,我回去会好好跟阿娘讲,您放心!”

    多么通情达理的孩子啊。

    柳明月眼圈微红,他还没来得及教女儿好好收心待女婿,他们小两口就遇到了这种飞来横祸。

    慧郡君——那就是个眼高于天的小子,日后怎么可能处得好呢?

    “爹,您放心,我阿娘不是糊涂人,有我在,绝不会迁怒她的。”

    谢玉生不忍心见公公难过,难得的多话起来。

    贺莱见爹爹振作了些,心中不由感激起谢玉生来。

    柳明月匆匆让人打包带去谢府的礼,谢玉生怎么也拦不住,只能陪着公公忙活了。

    贺莱很想帮忙,却被爹爹打发到了椅子上坐下。

    她坐立不安,夏鹭进来回事瞧见她干得起皮的嘴唇便端了茶水劝道,“娘子嘴都起皮了,还是喝口水,别让夫主担心了啊。”

    贺莱只能喝了两口。

    她又想站起来,却被夏鹭按住了。

    “娘子还是安生坐着罢,您以为夫主、少夫主为何几次说让您安生坐着?您跪了多久,夫主怎么会不知道?待会儿去谢府,您还得跪,如今就好好休息罢!”

    夏鹭小声挑明了道。

    贺莱怔了怔,低头看到自己膝盖,她绷紧的肩膀慢慢松了下来。

    余光瞥见女儿终于安生坐着了,柳明月转头再看乖乖听话的女婿,想到垂首丧气的妻主,想起这近一个月的和睦日子,他心上便如浸了盐水一般。

    往后只怕再无这样的太平日子了。

    贺莱被谢玉生扶着上了马车,青溪原本想跟着伺候,却被贺莱打发了。

    他见公子也点头了,只好下去找空谷。

    贺莱揉了揉太阳穴,转头见谢玉生神思不属,她心中也觉得抱歉,“今日去本是为了春祭的事,我也没想到慧郡君会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听贺莱提到“慧郡君”,谢玉生眉头一皱,“他……”

    他还没拿定主意要不要说自己知道的事,

    贺莱就先一步开口,“他跟我们俩是一样的。”

    谢玉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你怎么……”

    贺莱苦笑了下,“他叫我妻主。”

    她叹了一口气,“他也根本不隐瞒,我原本以为他只是试探我,可他跟我也不熟,应该看不出来,却还是一意孤行……我真不知他是怎么想……”

    谢玉生勉强回过神,他隐隐觉得自己知道这位慧郡君为何如此。

    他用力攥了下手指,打断贺莱,“我……可能知道。”

    贺莱吃了一惊。

    谢玉生跟慧郡君两人应该根本没见过吧?

    “等回府了我同你说。”

    谢玉生这么说了,贺莱只能按下好奇心,只是心里却越来越乱了。

    她不再说话,谢玉生却想到了漱秋相公,他忍不住提醒贺莱,“你是不是要同漱秋相公说一声?”

    贺莱早在出宫看到弈棋时便悄悄嘱咐她去了千鹤街。

    当时娘亲去告假,回府后那道圣旨就够折腾了,弈棋去哪里不会有人关注。

    她也不想让漱秋听别人说才知道。

    谢玉生松了口气,还好贺莱她想得周到,往后……想到他认识的慧郡君,想到他也重生了,谢玉生心中有些复杂起来。

    谢母才刚听说了贺府接了圣旨的事,便有亲兵跑过来禀告说儿子带着儿媳回来,她心中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谢母横眉竖眼瞪着贺莱,“你做什么了?!”

    谢玉生愣住了,他没想到娘亲会来迁怒贺莱,他印象中娘亲……

    他忽然意识到了过去跟如今的不同,急忙上前护住贺莱,“阿娘,不是她的错!”

    “不是她的是谁……”

    谢母还是生气,哪怕知道儿媳家门风,可这才进门一个月,她儿子就要跟人争宠,对方还是个郡君!

    “阿娘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就带她走了!”

    谢玉生一句话把贺莱跟谢母都说愣了。

    这样任性骄气的话怎么也不像是谢玉生会说的。

    谢玉生自己也愣了,他不由自主看了一眼贺莱,贺莱摸了摸鼻子,玉生好像是被她影响了。

    谢母瞅见这小两口“眉来眼去”,心中虽放松了些,却也只是从憋得要命到憋得难受而已。

    这位陛下在皇位上也才不过七年,可这做的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真他爹的让人憋屈!

    “行行行,娘是为了谁?”

    谢母给了儿子一个台阶,她挥挥手让两人都坐下。

    “圣旨接也接了,说什么也都晚了,你既然来了,我也跟你说清楚。”

    谢母说着见儿子又要开口,她朝儿子压了压手,“你别吭声,你打小就没了爹,老娘把自个儿当男的养你,虽是也让你吃了不少苦,可要文能文要武能武,要长相咱比他们这都中的娇公子还要出挑,嫁什么样的门第都由着咱们选!”

    谢玉生又是不自在又是难受,他不忍打断阿娘,可这些话怎么能让贺莱听?

    贺莱悄悄伸手扯了下谢玉生衣袖摇了摇。

    她好似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谢玉生怔怔看了一眼落在自己衣袖上那纤细如玉的手指,想到那日坦白后她的表现,他心中一叹,只垂眼盯着地上了。

    谢母也看到了贺莱的小动作,她心中醋意更重。

    她养了这么大还会跟她顶着来的儿子在这个臭丫头面前怎么就成了小羊羔?

第七十章 聪明儿媳

    “儿媳你听着,我嫁儿子不是让他受委屈的!你内院的事你自己管,可我儿子要是受了委屈,我唯你是问!当臣女的没有违旨抗令的道理,可当岳母教训儿媳自古以来就天经地义!”

    “我不管什么平夫什么郡君!既然进了贺家,那就是你贺家的人,那就归你管!你管不了也得管!我儿先进门那就是为长为尊为贵为先!一月里头你在我儿院中歇息就得比……”

    谢玉生听不下去了,阿娘怎么……

    他正欲起身开口,却被阿娘瞪了一下,袖子也被贺莱又晃了晃。

    谢玉生又坐下。

    要不是怕自己出去了,贺莱又跪下请罪,他真心坐不住。

    同贺莱相处避免不了接触是一回事,可他们两个心无邪念自然坦坦荡荡,阿娘却是毫不避讳。

    他没拦住,阿娘连“生娃也得我们先”之类的话都说出来了。

    谢玉生不由自主捂住了脸。

    除了羞窘,他心中慢慢涌上来的却是无法言说的愧疚。

    他从来都不敢想阿娘心目中他应该过什么样的生活。

    如今知道了,他却完全做不到。

    贺莱有些惊奇“岳母”的毫不作伪,也为这其中的舐犊之情动容。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粗通文墨的谢将军就把日后儿子的权利方方面面都想清楚了。

    贺莱起身跪下,膝盖虽痛,她却不能不跪。

    谢玉生迟了一步,他咬牙看了一眼贺莱,也跟着跪在了她身边。

    她不说话,是不想一直欺骗阿娘,阿娘说的话,只怕天底下根本就没有一个女子能做到,她不愿骗……

    他正黯然想着,却忽然听到身边人斩钉截铁道。

    “能遇到玉生亦是贺莱的福分,莱愿倾尽一生博他欢颜,凡他所愿,莱定倾力支持。”

    她……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谢玉生怔怔看过去,却又忽然想起她对他解释“喜欢”的话。

    他默默收回目光,他真是又傻了。

    她从来不说违心的话,只是别人未必都懂她的话,不是她说话好听,而是谁都只想听自己想听的话罢了。

    不说应她,却说应玉儿?

    谢母回过神,神色复杂。

    今日的事远没有表面这么简单。

    他们谢家……竟连慰问的话都没有得上一句,而贺家,她倒是挑了个聪明儿媳啊。

    谢母留了二人在府中吃饭,谢家姐妹这些天都被谢母打发到城外军营里操练了,因此一块吃饭的也只多了一个谢玉生的继父。

    这样的事也不能瞒着不说。

    谢玉生继父便在饭桌上对着谢玉生关心无比,谢玉生心中有事也不在意,谢母暗暗瞪了夫郎好几眼,他才收敛了。

    这一顿饭吃得也不痛快。

    吃过饭后,谢母又留贺莱单独说话。

    谢玉生被贺莱劝了才离开。

    谢母虽把儿子当女儿养在身边,可男女有别,在营中,儿子打小就不跟女子多说话,更不会这么“听话”。

    她看着便宜儿媳也不知该不该放心。

    贺莱知晓谢母担忧,保证的话终究是太宽泛,无法让人放心,她想了想,便同谢母说起了春祭的事。

    在她预料中,今日来府中宣旨应当是为了她做迎宾使的事,哪知会出了慧郡君这个意外,那位似乎暂时把应她做迎宾使的事给忘了。

    “什么?诸王已在路上?此言当真?”

    谢母惊得几乎坐不住。

    贺莱点头肯定,“周王世女的消息不会有假,今日进宫陛下突然就说起让我做迎宾使的事。”

    按着往日惯例是不需要迎宾使的。

    谢母信是信了,她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荒唐!真是荒唐!太祖定下的规矩!太宗当年的事都忘了不成?荒唐!”

    她一口一个“荒唐”,站起身来回踱步却完全没了主意。

    “不行!我得找人商量……”

    谢母越想越不安,说着就要出门。

    贺莱沉声拦了,“您听我一言。”

    谢母想到这消息是她特意透露给自己的,便耐着性子看向她。

    “陛下至今没有在朝中提起,便是打得先斩后奏的念头,如今密旨已下,诸王也皆在途中,沿途却并无官员上报,便是如今知晓了,也为时晚矣,朝令夕改,陛下的威严何处安放?”

    “陛下邀诸王进都春祭为着什么,您应当也想得到……自我朝建立以来只太祖在春祭日召诸王回都过一两次,太宗在位称事事不及太祖,不敢于太祖前居功,又为勉励后世,说过若得十年太平者,则可率众姊妹告慰先灵的话,如今……”

    谢母忍无可忍,“哪来的十年?”

    她满肚子的荒唐不知该如何表达了,这位继位也不过七年!

    贺莱等着谢母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才又接着道,“事已如此,多想无益……我听玉生提起过军中之事,此次回都,您是要交卸一部分兵权么?”

    谢母有些惊讶地看了贺莱一眼,玉儿竟把这事也跟她说了?

    贺莱佯装不知继续道,“以眼下形势看,您应当继续担任才是……不出意外的话,陛下还要委任您护卫都城,诸王进都定也会带亲兵,虽不多,合在一起也不容小觑……”

    她不再继续往下说,话点到即可。

    谢母下意识深想了一点,眉头就皱了起来,回神再看面前平静无比的少女,她心中忽地翻涌起来。

    这贺莱当真只有十八岁么?

    “护卫都城自有禁军,北军……”

    谢母说到一半忽然想起自己此次返京调动的人马。

    她虽继承先祖总管北部军务,只是当今陛下继位后又在北地设了兵马司分去了一部分军务。

    她原是想交卸清楚保住自己辛苦练出来的兵,这一路回来在各州都点过,此事也禀告过了明路。

    若要护卫都城,确实需要她领的谢家军。

    而且,今日的事……陛下拿她们谢家当什么了?若是再交卸了……

    谢母不再说找人商量的话,贺莱也不再打扰,家中娘亲跟爹爹两人那一关还没过去呢。

    “岳母大人在上,小媳先带玉生回去了……今日之事家父家母还未尽知……”

    谢玉生望见贺莱出来便快步走过来,见贺莱冲他笑了下,他不知为何便放松了下来。

    谢母看着,心中一叹。

    难不成果真是儿大不中留么?

    这才嫁过去多久,就这般信任妻主了?

    这般老实……

    她忽然有些不放心了。

第七十一章 隐姓埋名

    “我有话要同玉儿说。”

    听到谢母这么说,贺莱立刻上道避去了一边。

    谢玉生手指微微用力,他大概猜得到阿娘想说什么。

    “阿娘挑来挑去还是走眼了……”

    谢母长叹一声,“原想着贺家门风才定了,可如今却又有个劳什子慧郡君做甚平夫!你这性子……如何争得过?这贺莱,娘以前见到便觉得是个有出息的,却还是小看她了,这妻主啊,不能找太上进的。”

    谢玉生听得心中苦涩,阿娘对着贺莱这样的就这般不中意,前世又该如何自责呢?

    “是陛下旨意,如今阿娘什么也做不了……只是若是真受了委屈,你也不用顾惜她家的脸面,阿娘教你拳脚可不是为了让你受苦的,不想在她家待了就回来,阿娘在哪里你就在哪,若是还要她,就别让出去,你绑了她跑隐居,阿娘也支持!”

    谢玉生眼泪差点出来又生生被阿娘的话给堵了回去。

    怂恿他去抢妻主……阿娘啊。

    他忽然想到今日贺莱出门前给公公的那一个拥抱,他抿抿唇,上前一步,轻轻在阿娘肩上靠了一下。

    他原是想学贺莱给阿娘安慰,可这一靠,阿娘便僵得跟块石头似的,而他鼻子立刻酸了。

    谢玉生有些后悔地起身,努力维持平静道,“阿娘放心,我不会受委屈的。”

    他不敢看阿娘,却忽然见阿娘抬了手。

    头顶落下一只沉重的手,力道却格外轻柔。

    他从来没听过阿娘声音这般温柔过。

    “好。”

    只一个字就让他险些破功。

    谢母目送着儿子跟着儿媳离开,心中怅然若失,都说儿是棉袄,她却把儿养成了盔甲,只想让自己安心,没想到嫁了人,却又变成了棉袄,窝心是窝心了,却也让她担心了。

    贺莱跟谢玉生一回府便准备去主院,却被春莺管事拦了。

    “夫主大人说让你们回去好生歇着,他要礼佛,家主也不得空。”

    说罢,春莺管事又刻意拉了贺莱说话,“夫主大人交代了,要让你好好儿安抚少夫主。”

    谢玉生虽避开了两步,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看了一眼贺莱,心中还在想着慧郡君的事。

    两人一路沉默着回去,府中下人个个蹑手蹑脚,连廊上笼里的鸟儿也蔫蔫的,没有一个雀跃欢呼的。

    空谷跟青溪带人上了茶便默默退下了。

    谢玉生迟疑着看向捧着茶碗儿出神的贺莱,立刻就被她发觉了。

    “怎么了?”

    贺莱微微一笑。

    谢玉生避开她的目光,看向一侧的博物架,“慧郡君的事……”

    贺莱了然,她坐正了,“你说罢。”

    谢玉生却不知从哪里讲合适。

    贺莱等了一会儿见他只跟自个儿较劲,便主动开口问,“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

    她想着这个问题应当很好回答,却意外地发现谢玉生更为难了。

    贺莱摸了摸太阳穴,决定自己先说,“我跟慧郡君是成了亲,不过从成亲当夜就分居了,也不怎么见面,后来他突然就出家了,我们也算和离了,那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也没听过他消息……他今日见了我,态度委实奇怪……”

    谢玉生紧抿了下嘴唇,慢慢开口,“我……他后来在梁王府。”

    贺莱吃了一惊,她直直看向谢玉生,却见谢玉生脸色又不好起来。

    她心中疑问重重,此时倒不好追问了。

    谢玉生心知她好意,更加不愿隐瞒。

    如今重生之人又多了一个,他若不告诉她,只怕麻烦会更多。

    “他……一直倾慕梁王,后来为了跟她,便隐姓埋名做了梁王的侍君……”

    谢玉生说得艰难,贺莱听得虽清楚,可却理解不了。

    慧郡君跟梁王?

    这两个怎么能扯到一起?

    不说桂王封地跟梁王封地南北相隔数千里,就说他们还是同姓,梁王就算年轻些,可跟慧郡君她娘是一辈啊。

    “他自己同你说的?”

    贺莱有些不敢相信地向谢玉生确认。

    谢玉生忍着恶心点了点头。

    他原本就在梁王府度日如年,知晓梁王同慧郡君的关系,他更是见了她就反胃,在他嫁入贺家时拿他们谢家威胁他逼他自己离开贺府算什么,梁王此人心中毫无纲纪伦常。

    贺莱揉着眉头收回目光,她还是有些不能理解为何慧郡君会对谢玉生说这些,前世这样的事可是一丁点儿都没传出来。

    可她也不能再问了,玉生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只要提起梁王府,他额头的青筋都会暴起,整个人都像是在挣扎一般。

    她不忍看他再去回忆,便开口分散他注意力,“这么说来,桂王同其他诸王私底下一直联系颇紧,她们私底下可能常常会面……这也就能解释为何以后会乱得那般迅速了。”

    谢玉生怔怔看向贺莱,她不再多问一些吗?

    贺莱冲他温和一笑,“知晓这些便够了,其他的若是我有需要,再问你,你不必再多想过去的事。”

    谢玉生紧攥的手指无力松开,以她的心思,他在她面前差不多也是无所遁形的吧?

    他从梁王府出来躲藏、杀人、复仇、救人……种种事都体会过,早以为自己变得麻木不堪,却在重生后才发现自己多么抗拒过去。

    哪怕如今他已平安留在贺府,却还是会没来由的恐惧着与那人扯上关系。

    慧郡君不止一次对着他怨恨说着梁王对他如何维护的话……他能从梁王府逃出来也有慧郡君的功劳。

    他突然要嫁贺莱,他不知他如何想的,可肯定有一部分是因为他,这一点他不能不跟贺莱说。

    谢玉生深吸了口气,直直看向贺莱。

    “贺莱,我不知慧郡君想法,只是他一直怨恨我……我原应该嫁给贺家却到了梁王府,而他被匆匆嫁入贺家,他今日这般许是还是恨我才……”

    贺莱本来隐隐有些猜测了,谢玉生的话也正证实了她的想法,她见谢玉生说着,嘴唇都快被他自己咬破了,便打断了他,“若是真怨恨,他恨的也应是别人,倘若他真的恨你,那他也不过是个走不出来的痴人……”

    她本来是没想同他说感情的话,但既然说到这儿了,她也就不再回避。

    贺莱起身在谢玉生近前坐下,“你认识丹哥的话,应当知道一些我跟漱秋的事吧?”

    谢玉生原以为她过来是要同他说梁王的事,却没想到她会主动说起这个。

    他同她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虽总会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并不喜欢谈及过去的事,但在谈话的当时她总是能巧妙避开,他也没有她那样的口才,故而也不曾期待过她会对他坦白。

    他原以为是这样的,可此刻听她这样说,他却不由自主坐正了。

第七十二章 心如乱麻

    “我原是同你一样的想法,不想娶。”

    贺莱想着以前的事,轻叹了一声又笑了,“跟漱秋虽在都中就认识了,那时对他也只有欣赏,我早知自己是要听从父母之命的,也就没想别的……第一次知道爹娘给我定了和你的亲事,我很不乐意,并不是对你,只是觉得被捆绑在一块很不舒服……”

    谢玉生怔了怔,他一直以为……她跟漱秋相公是在都中就两情相悦了。

    而且,她居然这般坦然同他说起他们两个上次成亲的事。

    她的心情竟同他是一样的。

    “你失踪了,我有担心过,只是很快娘亲就从宫里回来说了跟慧郡君的亲事……虽说家里确实免不了被取笑,我,娘亲爹爹对你和将军并没有什么怨愤,相反,我一直都很感激你们谢家的帮助……重生回来,知道你我又要成亲,我想过回报你们家,但我并没有想过你。”

    贺莱虽说得直接,却也很小心,见谢玉生听得专注也丝毫不觉得她说的话伤人,她心中更是觉得欣赏。

    “从你同我坦白不愿嫁人后,我就一直后悔了。”

    贺莱的话让谢玉生不由自主看向她的眼睛,她后悔什么了?

    “你我成亲,你都进了我家的门,便是最后还没有成礼,我也应当为你负责,只是为了家中,还是舍去了你,因为你,我得了你们家许多帮助,却从未想过回报你……我之前只当你是一安心待在内宅的男子,从未打听过你的消息时这样想过,可看你包容我的失礼,待我爹娘恭顺有加,又见识了你身手,了解了你言行,我心中很是后悔,这样的你怎么会是愿意待在后宅同他人争着抢着只为一个女子的人?这样的你,我若是想着我应对你负责似乎都是轻视了,就如那天你对佑姐她们说的那般,你想要什么不想什么大可自己决定。”

    “你同我坦白你也和我一样,又说你跟丹哥一起,我就明白你为何看起来冷淡疏离却对我如此包容了,我想在你心中我大约是个可以值得相信的女子,我很高兴能遇到你,也被你信任。”

    贺莱停了下来,无声看着谢玉生。

    谢玉生怔怔与她对视了一会儿,慢慢点了点头。

    贺莱唇角弯了弯,她坐得更直了,有些事她不能再瞒着他了。

    “你我同岁,你说你只过了二十七年,我却比你还要多活三年,我在漱秋后又定了两次亲……”

    瞧见谢玉生双目微睁,贺莱心中叹了口气,继续往下说道,“第一次定亲的那孩子心中有人逃婚了,我成全了他,第二次是我真心想娶。”

    谢玉生无法不惊讶,贺莱她说真心想娶?

    她若说真心想娶,那漱秋相公是什么了?

    他皱了眉,在自己心中根深蒂固的印象忽然松动起来。

    可她还在说,他只能压下自己心中的异样继续盯着她听着。

    “我回来这里是在最后一次成亲的前一夜回来的,同你说我心中有所爱,是真话,但我当时没想漱秋,也没想另一位……”

    贺莱疲惫地揉了揉眉头,“虽是重生了,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可还记得过去的我如何能把一切都抹去?他们还是他自己,我却不能把他们当我心中的他们,既是如此,何苦再去招惹呢?”

    “所以我出门也没去找漱秋,另一位我也只想着怎么改变他的际遇了……”

    谢玉生有些迷茫起来,他不明白贺莱为何会选择同他坦白这些,在他刚承认了信任她的时候,她就同他说这些,难道不怕他不信她了吗?

    “我并不知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可得到一个人的喜欢来得实在太过容易,容易到我对这样的喜欢心生厌倦,只是凭着相貌,凭着家世,抑或只是我出手相助,便认定非我莫属……”

    谢玉生愣住了,贺莱说的似乎是她自己,可跟他的想法竟不谋而合。

    贺莱静静看着在午后光线中飘浮着的尘埃,“我总是觉得这样的喜欢不可思议,我自己无论如此也不会只因为这些去喜欢一个人,更不会因此就倾其所有去追求……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专一二字,人的心是只有一颗,可也得先装了自己才能装外人,既然装得下一个外人,那两个三个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倘若去过足够多的地方,见过足够多的人,活得足够长,也有足够的自由,一个人真的能只为另一个停留?我不觉得一个女人喜欢很多男人有什么,也不觉得一个男人喜欢很多女人怎么样,谁都不喜欢,只想一个人也没什么。”

    谢玉生早知贺莱“离经叛道”可她这会儿说的话还是让他心如乱麻,他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么多,也根本不会去想那么多。

    她最开始说的话已经让他心里对她的印象崩塌了,而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要如何看待她了。

    她说不觉得喜欢很多男人有什么也是在坦白她不信专一,可她又说她不觉得男人喜欢很多女人奇怪,还说只想一个人也是正常的。

    他心中过去看着她的那种感觉再次浮现了出来。

    谢玉生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明明是抓不住摸不着的,却让他无法移开目光,甚至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这样的我是没想过自己会得到什么,顺应父母心意成亲,只是我觉得与我成亲的另一半或许也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倘若只是大家对妻主的要求,我并不觉得我做不到……”

    贺莱回忆着自己最初娶亲的心情,她那时真的是抱着高高在上的心态来看待成亲的,即使是阿娘爹爹这一对模范夫妻,爹爹对阿娘的包容也高得离谱,按着她的家世,她会迎娶的只是一位从小就被教导着如何在一个小院子里安分守己视妻如命的大家公子,这样的大家公子对她的期望能有多高呢?

    可是,也许是因为上天对她穿越女身份的优待,跟她真正有关系的,没有一个是这个社会里批量出产循规蹈矩的男子。

    谢公子,她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慧郡君简直一点儿也不像女尊社会的男子,那嫁了她也没有半点恭顺的神态,那对着长辈高高扬起的头颅……如果不是对着她的父母,她或许就不会那么厌烦了。

    然后是漱秋……她一开始便是欣赏他的,比起大家公子还有这个时代的小户人家的男孩子,他身上有更多的鲜活气息,喜怒哀乐都在脸上。

第七十三章 很难讨厌

    出身贱籍,又被高门追捧的大多数花巷相公都没有他清醒,越是认识得久,她就越是能发现他有多聪明理智。

    他好似天生就很会看人,也对自己认知很清楚,会迎合但更知道如何让别人来适应自己。

    她并没有想过他会喜欢她,更没想到他会一直跟她保持联系,对她的关怀细致入微,在她最落魄的时候她需要这样的鼓励这样的肯定,她也未尝没想过最阴暗的心思去揣测过他,只是她做不到。

    她还没有问过他的心意就已经觉得喜欢一个人太累了,她渐渐变得连她自己扪着心口都不认识自己了,如何还能去相信自己还会喜欢别人?

    可他居然找了一路过来了,做到了她怎么也做不到的事后又根本不逼她,她想要的舒适距离她没有说出来,他好像就明白。

    那往后她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耽搁,见面也屈指可数,可他在她心里却扎根起来。

    心意相通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她无法抵挡,哪怕一直以来都不觉得会长久,可在命运捉摸不定的时候,她只想留住那样的美好。

    他从未跟她说过要她明媒正娶的话,可她知道他想要,而她也一定得给。

    不然,她妥协委屈了他,以后也不会顺利。

    一年又一年过去,她努力为他积攒声誉,却总是够不到,讽刺的是,他为她死了,一切都顺利了。

    谢玉生静静听着贺莱用平淡的声音说着她跟漱秋相公的事,这些比他从丹哥口中听到的更为深刻。

    丹哥会惋惜漱秋相公太过痴情,也会感念贺莱的深情,说起他们来便如说起自古以来口口流传的神仙眷侣一般全是美好,可事实揭开后却是一团乱麻。

    即使不是他自己经历过的,却也能深刻体会到他们的心情。

    只是他越听越觉得迷惑,已经同漱秋相公经历过这么多,提起漱秋相公离世声音便破碎得不成样子的贺莱为何还会说她真心想同别人成亲?

    可很快他就明白了贺莱的话,谢玉生低垂着眼睫看自己的手。

    阿娘又给他定了贺家,他自然是不想嫁的,可若现在再问他愿意不愿意过在贺家的生活,他是真心愿意过的。

    这样阿娘也放心,他也有容身之地。

    联想起贺莱跟他说的喜欢,谢玉生很快就明白了贺莱的意思。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贺莱。

    她……很难让人讨厌。

    贺莱将昨天对着漱秋不能说的话说了出来,心中怅然若失的感觉却并没有散去。

    上天好像总是在难为她。

    她每每决定要对谁真心了就一定会有意外,昨日她才同漱秋说了等她,今日她就又接到了赐婚。

    她还不能去见他解释。

    虽然即使过去了,她可能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好。

    两人相对沉默了好一会儿,贺莱喝了一杯茶又要给自己倒,谢玉生却先她一步伸手提了茶壶。

    贺莱收回手看过去,却只见谢玉生低垂着依然纤长浓密的睫毛。

    他默默给她倒了茶,见她喝了,才慢慢张口,“我还是讲不出。”

    贺莱点头微微笑了一下,“我亦有讲不出的事。”

    她又喝了一杯,再次看向谢玉生,笑着安抚他,“慧郡君的事不必着急告诉我,你心中不想提的事,我希望以后是你释然提起而不是为形势所迫不得不说,能重生固然占有一些先机,却不能真的靠着过去生活,无论如何都是眼下更为重要。”

    “我先出去一趟。”

    贺莱起身出去方便。

    她一离开,房间里便安静下来。

    谢玉生怔怔看着她用过的杯子,忽然听到门帘拨动声响,转头便看到青溪端着茶盘过来。

    “水已经凉了——您跟少妇主怎么还喝这么多?”

    青溪说着换了茶壶,目光挪回自家公子脸上,他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公子,您莫多想了。”

    他跟空谷两个已经半是吵半是争论说了老半天,可无论如何,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

    “只要老夫主他们看重您,少妇主也敬重……便是郡君又如何?”

    青溪担心贺莱回来,说完重要的话就又出去了。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谢玉生轻轻叹了口气。

    青溪担心的,他一点也不担心,他担心的,贺莱却不担心。

    他不担心……他如今能做什么呢?

    贺莱出去了一圈又想了一圈,回来后便跟谢玉生说起春祭她做迎宾使的事了。

    这件事她爹娘还都不知道。

    有赐婚的事在,这件事便是火上浇油,按照她记忆中娘亲的性子,她待会儿挨揍是一定的了。

    贺莱摸着鼻子跟谢玉生说待会儿要是她挨揍了不用管她,谢玉生想了想自己……却没法代入进去,阿娘是在训练他时动过手,可为什么事生气惩罚他却没有过。

    只是婆婆此时在祠堂……

    他还在想着,却听到贺莱自言自语,“要不要请大夫过来?”

    谢玉生看过去,贺莱便解释了,“我娘身体不大好,我怕她气极了。”

    “若是她真不舒服了,还请你代我费心了。”

    听到贺莱这般说,谢玉生便点了点头。

    可见贺莱这时候就起身似是准备过去,他忍不住问出来,“你现在就要过去?”

    贺莱点了点头,“我担心一会儿那位又派人来家。”

    谢玉生怔了下,既是如此,她为何还要跟他在这里闲话……

    想起她对着他说的那些话,谢玉生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她的心意,他垂眸遮住眼中的神情跟着她走到了门边,听着脚步声远去,他才抬了头去看。

    却正好她回头,他来不及躲避目光,只好看着她冲着他嫣然一笑,又挥了挥手。

    这哪像是要去挨揍的人?

    谢玉生看着人走得没影却不想回屋子。

    他站在院中静静看着院中已含苞待放的花树,他也是日日都出来的,却还是突然才发觉。

    “公子?”

    空谷青溪两个一见贺莱出门便挨了过来,此时见谢玉生发呆,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句。

    谢玉生握了下手指,“我们去夫主那里。”

    青溪空谷两个同时疑惑地看向自家公子,这时候?

    接收到这两个目光,谢玉生却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出门一趟他竟忘换了,贺莱也没换。

    他心中更是复杂,换了衣服后便快步去了主院。

    听到春莺声音说女婿过来了,柳明月下意识就往外看过去。

    他对女婿很满意,只是这孩子太沉默了,也不怎么主动来看他。

第七十四章 三十岁的女儿

    谢玉生一进门便对上公公惊喜的目光,这让他心里的愧疚又升腾起来。

    自进了贺府,他得了公公许多东西,首饰衣物自不必说,更难得是公公有什么都想着他,他几乎没有跟生父相处的记忆,可公公待他比亲子还要体贴。

    偏偏他自小学的这些跟公公的生活毫不沾边,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回应公公。

    祖上虽是征战时也得了不少战利品,可家中却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价值,他也不懂那些,不好拿出来班门弄斧,好不容易给公公送了一回,却又被春莺哥哥点拨了。

    公公是不好接他的陪嫁,传出去名声不好。

    他彻底没了法子,刚才想带点什么过来让公公开心也找不到。

    “好孩子,快坐!”

    “春莺,快让人打水。”

    “来,喝点茶,天儿渐热,你出门一趟,合该好好休息才是。”

    柳明月见女婿过来,忽然有了些精神。

    他看女儿女婿回来只想着让两人好好说说话,可自己回来后又担心祠堂里的妻主又担心女儿女婿,左右摇摆,心中也越来越乱。

    “贺莱呢?她怎么不陪你?”

    看着谢玉生喝了茶,柳明月才想起女儿来。

    谢玉生捏紧手指,轻声道,“她去祠堂了。”

    柳明月下意识想起来,可想到妻主今日跟女儿一起回来的模样,他又忍了下去。

    如今也不是能把女儿还当小时候娇养的时候了。

    他拉了谢玉生的手,“你放心,爹爹会护着你的。”

    谢玉生觉得点头不对摇头也不对,他低头看了眼公公仍旧洁白如玉的手,想到自己的来意,他轻声道谢后不待公公接着这话细说,便说起贺莱去找婆婆的事。

    “今日进宫,她……妻主说陛下还安排她做了春祭迎宾使,似是春祭诸王会回都……”

    这边谢玉生对柳明月说着,那边贺莱也才进了祠堂同贺成章说。

    她已经尽可能委婉了,贺成章听后还是勃然大怒。

    “荒唐!你哪里……不,你……”

    贺成章气得说不出话来,她还跪在祠堂前,扭头看着跪在自己身后的女儿,只觉得眼前直冒金星。

    贺莱赶忙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娘亲,却被甩开了手。

    “你……”

    贺成章张口想要斥责却不知说什么,女儿如何能抗旨,若是换了她,还能当场……

    她控制不住这样想,却又清楚知道一切已成定局。

    想到母亲大人临终的遗言,贺成章闭上眼睛,关住了满眼酸涩,怆然转头。

    她们贺家蒙太祖看重,一直都是外姓显贵中的第一人,却只过了两代,到了她这一代,世祖还是好好的,却英年早逝传位给当今陛下。

    这位都坐上了皇位却还记恨为亲王时的事,亲诸王远朝臣,扶佞臣轻贤良……这是乱世伊始的征兆啊。

    诸王回都春祭……再加上女儿要迎娶慧郡君的事。

    贺成章只一想太阳穴就突突直跳。

    贺莱目不转睛盯着娘亲的背。

    她以为娘亲会气得揍她,却没想到娘亲连呵斥的话都没说一句……固然是到了此时还疼爱她,可何尝不是也根本不把她当成年人看呢?

    她闭了闭眼,她还是太久没有过被娘亲庇佑的生活了,连度量都把握不住。

    娘亲不怪她,那就根本不会在意她做什么说什么。

    娘亲太过相信祖上积累下来的荣耀,倘若再等下去……就又要到了那时候。

    她本来没想这么快跟阿娘说的。

    贺莱睁开眼,直视着上面的牌位。

    她来到了这个世界后才意识到宗族的力量,哪怕到现在她也没有深刻的光宗耀祖的意识,可无论在流放途中还是后来随着诚王征战,她的际遇都是因为贺姓先祖名声积累才换来的顺风顺水。

    可成也声名,败也声名,娘亲手无缚鸡之力,明知败局也不肯后退,为的不就是她们贺家的名声?

    娘亲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拿命居然换来的是截然相反的结局吧?

    贺莱重又看向娘亲,她一点儿也不想再失去她,也不愿意她一人孤身支撑。

    重生的人实在太多了,她不能再抱侥幸心理了。

    “娘,我早知道诸王会回都。”

    身后传来的女儿的话让贺成章的怒火不可抑制地高涨,她下意识回头,却怔住了。

    她的这个女儿生得朝露明珠一般夺目,从小到大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无忧无虑得令人心生艳羡,常常令她觉得这样的孩子就合该被放在台上供着,捧在手心疼爱着,即使是个女孩。

    可如今这个近在咫尺散发着惊人气势,青涩眉眼间已满是威严决绝之色的……是她的女儿吗?

    贺成章愣愣看着,心忽然像是被什么抓住了一般,她的女儿……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好似被万斤重担压着却又拚命挺直背,好似眼中充满了泪水却又像是早已干涸的枯井,好似从地狱归来浑身都是熊熊业火……

    “莱儿……”

    她喃喃出声,声音低不可闻。

    贺莱却没再看娘亲,慧郡君的胡闹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却也牵动了她心底的伤处。

    她已活了很多年,见过许多人,走过许多地方,可留在心中的人还是只有这些。

    无论再活多少年,她也做不到在他们面前喜怒哀乐不形于色。

    “我是您的女儿,却不是十八岁的您的女儿……娘亲,我已过了三十生辰……”

    贺成章被贺莱口中说出的话惊得魂不着体。

    “贺莱!”

    她高声叫了女儿名字又飞快压低声音像是怕吓到她一般,“莱儿,你怎么了?”

    她飞快转过身想要摸女儿额头,女儿这是撞到什么了吗?

    不应该啊,这可是家中祠堂!

    她慌乱想着却又跟女儿对上了目光,贺成章再次定住。

    女儿没有胡言乱语。

    这还是她的女儿。

    两个念头几乎同时跳了出来,贺成章觉得自己像是被浸入了冰水中完全动弹不得。

    贺莱伸手拉住了娘亲的手,“娘,我是成亲前一天回来的,原是想回来时就同您说的,可我又知道您是不会相信我的。”

    祠堂天然阴凉,即使两人双手紧握也并没有温暖,贺成章自幼学的都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此时对着面前的少女,她却无法不相信这样诡异的事情。

    她的女儿——三十岁的她的女儿?

    尽管脑海中还纷乱着,贺成章却被这个数字绊住了。

    “三十岁?”

    她声音颤抖着问,说出话后她像是抓到了什么一般用力反握住贺莱的手,“你……怎么回来?莱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都经历了什么?”

    方才还能关住满眼酸涩的贺成章一下子便破功了,眼前是她的女儿没错,可她的女儿,朝露明珠一般的女儿怎么会……

    她抬起另一只手,却不知要放哪里好,哪怕对着她满眼都是深沉的感情,她的这个女儿却一身锋锐冰霜,好似接近了就会被划伤。

第七十五章 没能护住

    “娘。”

    贺莱怔怔叫了一声,娘亲的反应是她根本没想到的,也令她心中深藏的情绪汹涌起来。

    “哎。”

    贺成章急急应了一声,她抹了抹眼,转过头看了眼上面的牌位,踉跄着爬起来又把贺莱也拉了起来,“走,我们去别处说。”

    贺莱却没有起来,贺成章已经跪了小半日也没有什么力气,见女儿不动,她怔愣了下,又默默顺从着女儿的力道看着女儿膝行送她坐到旁边的太师椅上。

    “娘,便在这儿吧,当着先祖的面,女儿不怕的。”

    见贺莱一句话点破她的心思,贺成章心中更是难受。

    她嘴唇翕动却吐不出一个字。

    贺莱轻轻晃了晃娘亲的手,这熟悉的小动作让贺成章心神定了一下。

    “娘,我知晓您不让我进宫,也不同王女多打交道,到了如今年龄也不让我进宫领职,督促我学习却又不盼着我上进的缘故,也知道您为何突然给我定下同谢家的亲事,知晓您今日为何因为慧郡君的事如此坐立难安,又为何知晓我做春祭迎宾使时痛心至极。”

    “只是,娘,在那个位置上一言定人生死,定荣败,那位对我们家怀恨在心,只小心谨慎又能如何呢?您不跟诸王亲近,上面那位会,您整顿吏治,那位不在乎,这天下如今是那位的天下……”

    “春祭令诸王回都,这样的大事朝中至今未有人知可能吗?陛下会不知吗?沿途接待的诸城会不知道吗?您却被蒙在鼓中……今日为慧郡君赐婚,固然是慧郡君直言,可那位已遣退所有人严令禁止外传,却又改了主意……”

    贺成章仍沉浸在女儿的事情中,猝不及防就听到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话,想要阻止已经晚了,女儿说的话句句戳中她的隐忧。

    她凝视着女儿,瞳孔忽地一缩,“你……恨……”

    说出“恨”字,她的声音已经低至自己都听不到了,可对面她的女儿却坚定点了头。

    贺成章顿时如坐针毡,她接受的是忠君爱国教育,如今女儿却,却……

    若是十八岁的女儿她当面就要呵斥了,可眼前女儿说自己已过了三十而立之年的女儿了。

    女儿也不会无缘无故这般,联想到刚才女儿为她愤愤不平的话,贺成章忽然心有所悟。

    她再次凝神打量面前的女儿,就算是女儿已经过了三十,倘若她还在,女儿不会是这个样子。

    贺成章这些年已经时常有自己深陷泥潭之感,只是还抱着侥幸,如今看到贺莱这个样子,她如同被重山压顶,头慢慢低垂下去。

    “娘……没能护住你吗?”

    贺莱怔忪盯着娘亲,泪不觉已滚落下来。

    她只说了一句就相信了她话的娘亲,怕她在祠堂说出什么被先祖知道怪罪而自欺欺人要带她去别处说话的娘亲,她一直以为把光宗耀祖,把心中正道放在最重要位置的娘亲,看到她如今的样子心有所感却只难过自己没有护住她……

    她还恨过这样的娘亲,撕心裂肺疼着的时候还恨过,为什么得到了又让她失去?

    娘亲是如此,漱秋也是……爹爹纵使还在身边却也不是记忆中的样子了。

    她耿耿于怀那么多年的痛苦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

    “莱儿……”

    贺成章颤抖着手轻轻抹女儿脸上的泪珠,却又被泪水打湿了手指,她弯腰把女儿抱在了怀中,沉重闭上了眼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没有觉察女儿的不对劲。

    她跟明月只这一个孩子,怎么能不上心?

    便是成亲了也不能脱胎换骨了一般。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听了女婿的话,知道女儿是去做什么的柳明月再也坐不住了,他急急起身就要去祠堂。

    谢玉生心中有些许不安,贺莱并没让他告诉公公,这是他自作主张。

    眼见公公已走出两步开外,他暗暗攥紧手指跟了过去。

    柳明月脑中一片乱麻却还记得女婿,回头一看女婿跟上来了,他咬了咬牙还是伸手拉住了女婿的手。

    虽说让女婿看到了妻主教训女儿的样子不好,可女儿这样的大事都能告诉女婿,夫妻之间若是为着所谓的面子瞒来瞒去,那还能怎么亲近得起来?

    他心中急却又不能显露出来,屏退下人进了祠堂——祠堂里却是静悄悄的。

    柳明月疑惑着拉着女婿继续往前走,却见妻主坐着抱着女儿,而女儿却是跪着的。

    他脚步一滞,目光落在妻主神色哀恸的面容上就收不回了。

    谢玉生看着的却是贺莱,她肩膀微颤,像是哭了一般。

    没有见到预想中的场面让柳明月跟谢玉生都反应不过来,而里面贺成章抱着女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喉头被堵住,心也早被各种各样的情绪塞满了。

    贺莱僵硬任娘亲抱着,温暖的怀抱让她无法自控地想要放松下来却又怕动一下就消失了。

    她总是怕体验极致的情感,却又为这样的情感深深吸引。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留住他们的时候就已经对自己经历过的那么和平那么便利对比起来如同天堂一般的现代没有一点留恋了。

    最先回过神来的还是贺成章,她身为一家之主怎么能让自己失了理智,哪怕心中仍旧沉重,她还是顺了顺女儿的头发,努力整理起女儿跟她说的话。

    只不过才刚移开目光,她就瞥见了外边儿呆愣看着自己跟女儿的两个人了。

    对上夫郎的目光,贺成章狼狈地移开视线,无意识拍了下女儿。

    贺莱察觉异样,一扭头便看到爹爹跟谢玉生两个了,她急忙转过头,然而谢玉生跟柳明月两个都已经看到了。

    柳明月急忙跨过门槛到了贺莱身边,把她从贺成章怀里扒拉出来。

    贺莱不敢跟爹爹硬挣,捂着脸的手很快就被拉了下来。

    柳明月下意识想问,又记起这还是在祠堂里,他瞥一眼目光躲闪就是不看他的妻主,越发觉得这两人是有什么瞒着自己。

    “玉儿,你扶着莱儿起来。”

    他指挥了谢玉生去扶贺莱,自己转头去扶妻主,“妻主,我们出去说罢。”

    贺成章也没拿定主意,贺莱却是没想到爹爹会现在过来,她还没想告诉他。

    然而谢玉生已经听爹爹的话扶她了,她也不忍心驳他面子。

    母女俩相视一眼,还没想清楚就已经都被拉了起来。

    贺成章心中叹了口气,拍了拍夫郎的手,“同我行了礼再出去。”

    柳明月抿唇跟在后面,贺莱看了看爹娘,只好带着谢玉生照样行礼。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6906/ 第一时间欣赏女尊重生之她只想安安静静成个亲最新章节! 作者:枕上阕时所写的《女尊重生之她只想安安静静成个亲》为转载作品,女尊重生之她只想安安静静成个亲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女尊重生之她只想安安静静成个亲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女尊重生之她只想安安静静成个亲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女尊重生之她只想安安静静成个亲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女尊重生之她只想安安静静成个亲介绍:
胎穿女尊的贺莱出身高贵,相貌绝美,即使落了难也能绝地逢生,步步高升,然而,她在婚事上是个老大难。
第一次成亲,新郎被抢了;
第二次成亲,新郎出家了;
第三次成亲,新郎退婚了;
第四次成亲,新郎病故了;
第五次成亲,新郎逃婚了;
好不容易到了第六次成亲,新郎没事了,可她居然重生了……
还重生到了第一次成亲前一天!
万事俱备,只欠新郎被抢了!女尊重生之她只想安安静静成个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女尊重生之她只想安安静静成个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女尊重生之她只想安安静静成个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