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段先生可有心好之物?殿下快先同我说说。”
在马车上,天云连声催促。
这一来一回地推礼,耽搁了不少时辰,若再两眼抹黑去挑东西,只怕真要等到天黑才能登门。
若段先生是个爱下棋的,便送幅白玉棋子,要是个老烟杆,就送个鼻烟壶。
总得对症才能下药不是?
萧子勿垂眸,深邃的眼睛凝视着她,轻柔地捏捏女子的颊侧软肉。
削薄的唇往下压:“你对我都未曾这么上心。”
显然,女子透漏出的急切令他有些不高兴了。
胡说八道!若对他不上心,那暖宝宝是怎么搞出来的?
把他作弄的手指拿下来,天云又气又好笑,无奈道:“段先生是从小教养殿下的师傅,养恩大于生恩,我自然爱屋及乌。”
“殿下这也要吃味?”
小气吧啦的男人。
她说的萧子勿都知晓,可心里还是会涌现出些许不悦,“师傅爱饮酒,以兰园的避春风为最。”
她送的东西都被他好好珍藏着,那副肖像画被无数次拿出来翻看,边角却未有一丝褶皱。三只小锦鲤喂食的时辰,他记得比自己用膳的时辰还牢。
私心里,并不想有旁的男人也得到这份待遇,即使这个男人是长辈,是他的师傅……
等会掏银钱的速度,一定要够快,只要他买下来的,便等同是他送师傅的礼,如此,自己便还是乖宝唯一送过礼的男人!
避春风,酒如其名。
若不避着春风,开坛酒香可随风飘十里,储藏期五年份往上为最佳。
“那便去兰园。”天云动作如行云流水,斟了杯茶端给他:“殿下小心烫。”
趁他喝茶之际,小手狗腿地在他腿上轻轻捶着,女子眼睛里闪烁着动人的光晕:“还未好好谢过殿下,百花宴上那满箱蔷薇绢花。”
如果不出意外,除了穆瑶之以外,不会再有人有实力,能比她的票数高。
往年穆瑶之最高票,也不过到她的一半。
实在没人比他更懂挥金如土了,简直是硬生生砸上去的前三甲!
回想起当初,她还大言不惭,说要养他,如今看来,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那两万两黄金出手,殿下不会连老婆本都搭进去了吧?
为了区区一架凤尾琴,不会让殿下把家底都给掏空了吧?
天云黛眉忧愁而蹙,陷入了胡思乱想中。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殿下身形萧条,衣衫褴褛坐在路旁,身前摆着个豁口脏污的破碗,还要被不知名小屁孩抢走最后半个白面馒头的凄凉场景!
攥皱的帕子被人从她手里解救出去,女子才总算回过神来,懵然看向他:“殿下,怎……怎么了?”
不知怎的,萧子勿总觉得,乖宝此刻投来的目光充满万般爱怜……
仿佛下一刻,他就要落魄到去沿街乞讨……
不知道那小脑袋瓜里又在脑补些什么东西。
男子将剩下的半杯茶水递到女子红唇边,见她乖乖喝下,黑眸里才有了浅浅笑意:“只是口头道谢么?”
戏文里美人被英雄所救,通常会这般回答: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在公子身边,能为奴为婢都是好的!
而他如今调笑的口吻,含着浓浓的缱绻与温柔,莫名像戏文里描写的谦谦君子。
天云被这道视线锁住,心口的小鹿立时扑通乱撞。
一时戏瘾上来。女子故作惊慌地拿手护住心头,语气破碎:“大人这是要做什么,奴家卖艺不卖身的!”长睫颤动如受惊后振翅欲飞的蝶儿。
“哦?”萧子勿压下笑意,将她慌忙远离的身子重新拉回怀中,用气声道:“那本大人倒要好好看看,你是怎么个卖艺法?”
“殿下别……!”
也不知道三皇子用了什么手段,让姑娘的笑声听上去又娇糯又痛苦。
灵棋坐在马车外听得面红耳赤,连忙双手捂住耳朵。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像一条无辜走在路边,被人狠狠踹了一脚的狗!
而马车里头,天云被褪去罗袜,白润的脚底被禁锢在燥热的大掌,像恶龙得了珍宝般爱不释手。
还坏心地拿荷包上头垂落的苏穗,一下一下缓缓挠着。
太坏了,挠人脚底板的都是坏人!
一股痒麻的感觉从尾椎骨升腾起,女子挣脱不开他紧握的掌,只能高高扬起雪白的天鹅颈,泛红的眼尾快被这股痒意逼出泪来。
麻痒的感觉实在难忍,女子被迫签下了“丧权辱国”的条约。
“我单独为殿下跳支舞!只……只跳给殿下一人看可好?”
那支冰嬉舞,是原先定好在桐花台跳的,只是冰嬉舞衣太轻薄,真在人前跳,这个大醋缸定然会生气。
萧子勿这才堪堪觉得满意,他不舍地停了手,在她剧烈起伏的蝴蝶骨上轻柔地安抚。
“好点没?”
天云瘫在他怀里虚弱地点点头,可怜的脚底板还在轻轻颤着,没能从那强烈的痒意里回过神来。
此时,车轱辘咔咔的声响停下。
“姑娘,兰园到了。”
看到兰园的金字大匾额,车夫如蒙大赦道。
不仅灵棋姑娘煎熬,他也煎熬得很!
替她把鞋穿好,男子牵着她下马车。
若这不是在市集,他其实更想将她抱下来。
乖宝的小脚,每一寸都顺他梦中而长,竟令他病态地不舍得让其沾到地。
“店家,来坛避春风,再来几样下酒的小菜,不在堂食。”
灵棋独自去点菜,萧子勿带着天云到楼上的雅间等候。
上楼时,天云还隐隐皱眉:“只送坛酒会不会有失礼数?”
毕竟是即喝即没的东西,总觉得不太妥当。
“其他我都备好了,你人去即可。”
昨晚她答应之后,回宫他便着人去准备了,连同上官夫妇的拜礼一起,事无巨细通通安排好之后,才登门来接她。
哪里舍得让她头疼?
女子察觉到不对,圆圆的杏眸危险一眯:“所以殿下方才,是存心看我焦急不安咯?”
萧子勿无辜地摸摸鼻梁,“不是,我……我是忘了。”
昨晚做的事今天就忘了?
用脚底板想都不信!
厢房里。
香炉里的燃香被萧子勿一杯冷茶浇熄。
92
天云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异样。
自她被下过药之后,殿下貌似变得格外小心谨慎。
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总要先探查一遍,将可疑诡秘之物扼杀在摇篮里,才能安心。
有他在身边,心脏便像被泡在暖热的温水里,有种暖暖胀胀的安全感。
或许,她才是被守护的人。
或许,他才是守护着她的人。
※※※※
段府堂屋。
拘谨的人换成了天云。
小屁屁只敢略略挨着三分之一的坐椅,不敢完全坐实,嫩白的双手交叠,规规矩矩地放在膝头,秀气的背脊端得笔直。
十足十的大家闺秀风范。
段溪木一拍大腿,笑声如洪钟,极为爽朗:“上官姑娘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太客气了!”
转头,眼冒金光地死盯在那坛五年份的避春风上。
这样的热情我招架不住,“前辈唤我天云就好。”女子娇美的脸上带着无助看向殿下。
萧子勿心头发软,抱起乖宝让她坐到实处,又皱起眉对段溪木道:“师傅,你别吓着她。”
嗨这死小子,还没娶人姑娘过门呢,就护得跟眼珠子似的!
还以为他冷心冷情,会让姑娘家觉得冷漠不好相处,结果没想到,他在人家姑娘家面前是这种画风?
简直比自己年轻风流时还要火热多情。若不是太过熟悉他,段溪木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段溪木虎目瞪圆。
不对,被这死小子绕进去了!
我这多慈眉善目啊,哪里就吓人了?
段溪木笑眯眯地问:“天云识不识得羽袅兮风这两个小姑娘?”
天云柔声回答:“有过一面之缘。”
那位野心勃勃的红裙姑娘,为让她出丑,给她下过药。
萧子勿听到羽袅二字,眼瞳便自发凝结起冰霜,嗓音冷沉,“提她们作什么?”
“那两个小姑娘被我养坏了,竟鬼迷心窍,做下大逆不道的狂悖之事!老夫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段溪木不顾殿下冷脸,抱拳站起身,深深朝天云鞠了一躬。
一副再深明大义不过的样子。
她忙不迭站起,服身道:“下毒之事与前辈无关,前辈不必和我道歉的。”
不敢深受段溪木这礼。
那日他都不在场,怎么能把罪责归在他的身上?
闻言,段溪木很快直起腰,他面露震惊地问:“什么下毒?”似是完全不知晓此事。
“难道前辈不是因为此事……”那他为何要跟她道歉?
段溪木挑起半边眉毛,看向萧子勿:“老夫说的是,羽袅自荐枕席那件事。莫不是殿下……还没有跟姑娘说过此事?”
眼底藏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叫你个死小子说我长得凶。
“竟还有这种事呢?殿下未曾同我说过。”
乖宝的声音又柔又甜,但是听不出半点情绪。
萧子勿额角一跳,敏锐地嗅到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他当机立断,赶紧自证清白:“连衣角都未被她碰到,就被我扔出门了”
“我的每一处都是属于乖宝的,没有被她玷污了去。”最后这句是贴在她耳根说的。
好好一句话,怎么被他说得这般旖旎?
听得女子粉颊微红,心里却泛着甜,她嗔怪道:“前辈还在呢!”
可是两人周身却像布了层结界,自动将两人隔离在里头,不容外人插足。
萧子勿漠然置之,“他不怀好意,我们不必理会他。”
天云定定看着他,眼眸柔和却又坚定:“此言差矣!多亏前辈告知,否则我岂不是要被殿下蒙在鼓里?”
“只是不想让你烦心。”
他自己都厌恶不已,才隐瞒下来,不想多说让她烦扰。
“旁人与我说,我就不烦了么?”
他登顶帝位之后,爬床这种事只会更加络绎不绝,若这次没把他掰正过来,往后可不是要变成她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猜忌怀疑,循环往复……
女子说着便有些委屈,嘴巴不禁微微撅着,下一秒便被萧子勿轻轻捏住。
湿漉漉的小眼神根本无法抵抗。
他歉然道:“不气了,下次我会说。”
他也是头回爱上一个女子,还有诸多未知的领域需要去学、去摸索。
仔细想想,此事确实是他做的不对,不该以己度她。
因为自己内心排斥,便选择对爱人隐瞒,这太过武断。
若身位调换,乖宝被人纠缠,却以她已经轻易解决为由,隐瞒他不说。
他只怕要发疯!
“这可是殿下自己说的。”天云展颜而笑,含住他送到嘴边的牛乳酥醪。
“嗯,我说的。”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拭去红唇边沾上的糖酥,殿下低声哄她:“乖宝再吃一口。”
走路要抱,吃饭要喂。天云在心里泫然欲泣:她快被殿下养成四体不勤的饭桶了!!
呜呜呜,可是他喂的牛乳酥醪真的好好吃……
算了,再怠懒最后一天,明天一定要自食其力!
段溪木长叹一声。
唉~没劲。
还以为能看出大戏,结果还没一炷香,就落下了帷幕。
这冷漠无情的死小子,当真学会哄人家小姑娘了。
如此一来,他这个做师傅的也就放心了。
※※※※
“那名女刺客可还在府上?”
“嗯。是留是走由她自己选择,她选择留下,便随她去。”
得知她身世确如她所言,没有半点掺假,萧子勿便也没有赶她走,而是让她自己决定去留。
她选择留下,便在府中做些粗活,还像从前在烧金窟一般。
只是段府比那个吃人的鬼地方要安定得多,活计也少,她便跟着影卫练武。
她心中怀着家仇,不报此仇誓不罢休,毅力也比其他人更坚韧。
段溪木有几分欣赏她,偶尔闲暇时,也会指点她个一招半式。
时雀每每如获至宝,却不敢唤他师傅。
因为在府上待了这么些天,她隐隐约约感觉得出,这位萧公子身份超然,绝不是她这种卑贱如蝼蚁之人可以靠拢的。
这小小的段府,藏着不计其数的高手。
在夜间,她偶尔能听到房檐黛瓦,几不可闻的轻响,饶是她现在武功进益颇多,也只能勉勉强强听个那么几声。
而段前辈是萧公子的师傅,地位自然也不俗,她不敢奢望许多。
她只求能练好自己的武功,亲自杀进廖府,取那狗官项上人头!
93
这次见家长之旅圆满完成!
没想到庇护殿下多年的师傅,段溪木的性情竟是这样。
跟个老顽童似的,爱看热闹,爱挑事儿。
倒也算是可可爱爱。
天云暗自腹诽,却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不能让这个大醋缸知道。
若让他知道,自己夸了别的男人,只怕又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在心里编排我?”
萧子勿指尖抬起,拂开阻隔在眼前的树枝。
这院里两棵红梅树开的正盛,洁白的雪花飘落在簇簇红梅上,红白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我没有。”天云瞳孔心虚放大。
殿下是她肚里的蛔虫不成?
她忙转移话题:“如此一来,殿下府上不就没有女使伺候了吗?”唯一的两位,兮风和羽袅皆被他赶出府门。
萧子勿揽过她的细腰,脸上的表情很是无所谓:“在宫里亦没有,我不是也活的好好的?”
说的也是……
临华殿就常来常往两人伺候着,连只蚊子都是公的。
萧子衍的毓庆宫里,都尚有两个开脸丫头,而萧子勿才是真的洁身自好,从不沾女色。
天云舒心一笑,奖励似的在他脸上亲吻了一口。
忽而她细眉挑起,凝着他恶声恶气:“羽袅爬的是哪张床?我去除除味儿!”
女子自以为凶狠的样子,像被逼急的小野猫终于亮起小爪子,实在可爱!
萧子勿勾唇,轻笑一声:“芥子园,乃书房。”
芥子园软榻上。
不到一炷香时间,榻上便传来轻微的呼吸声,女子小嘴微微张着,睡得极为香甜。
身上厚实软绒的兽毛毯,被男子掖得严严实实。
榻边火炉热烘烘的,熏着女子身上清雅的淡香暖融融,很快便飘散在房间各处。
还真是来除味了。
男子目光越来越柔和,许久,他撩开女子额前的发,阖眸轻柔吻在女子光洁的额上,方才起身离开。
※※※※
段溪木背着手:“殿下,二皇子那边得手了,左肩被砍进去半指深,我们的人并未留下破绽,现已全部撤离漠南。”
萧子衍到死都想不到,曾经被他踩在脚底,不敢有一丝违逆的三皇弟,如今竟然敢派杀手过来行刺他!
他一刻也未曾放在眼里的萧子勿,如今羽翼渐丰,已经足够脱离他的掌控。
曾经任他拿捏的临华殿,如今也如铁桶一般,而他派过去监视的暗卫,通通不知所踪,连尸首都找不到!
萧子勿抱剑而立,神色慵懒,倚靠在廊柱上,一袭墨黑锦袍将他衬得宛若天神。
“嗯。”
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他脸上神情未变,只淡声道:“把那个女刺客带过来,我有话问她。”
段溪木贱兮兮地笑,抬起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一脸揶揄道:“趁着天云丫头午睡的时辰,殿下偷偷私会旁的女子。等她醒了,为师一定要告诉她!”
一脸“我可算逮着你了!”的模样。
萧子勿:“……”
师傅你戏可不可以少一些?
他无奈道:“是正经事,您少不正经!”
隐在暗处的人耳尖微动。
几息后,时雀被提着后脖领子,带到萧子勿眼前。
猛地被人拎着飞,时雀被暗影惊吓到脸色青白交加,想还手却被一股霸道的气息镇压。
她还以为是姓廖的畜生查到她,派人来捉拿她归案呢!
抬头一看,萧子勿面无表情的俊颜出现在眼前。
她大大松了口气,还以为命不久矣了。
时雀心有余悸地问:“公子有事寻我传唤一声就行了,这样突然把我拽来怪吓人的。”
我正想把两木桶衣裳抗上楼晒呢。
萧子勿:“让你来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时雀手在衣摆上擦擦水迹:“公子问吧,我啥都说。”
他眸色沉沉,语气没有半点起伏,“你妹妹,可是廖明害死的?“
身旁段溪木看着,他环胸啧了声,果断摇了摇头。
还以为他懂得讨女孩子欢心了呢,结果只是对云丫头例外。对旁人还是这般直来直去,揭人伤疤也不知道委婉点?
就算语气柔和点也行啊!
没看人家姑娘眼眶肉眼可见的泛红了?
时雀昂头憋住泪,“公子果然身份尊贵,这样的秘辛都能查到......”
她这么说,答案已经很明确。
萧子勿也不拖泥带水,他握着剑直起身:“我可以帮你报仇。”
直抒来意。
“你该知道,凭你自身能力若要报仇,只怕到廖明安祥入土你都未必能成事。”
公子毫不客气的话,像一把利剑扎进时雀的心里,疮口鲜血滴落而下。
这话虽然难听了些,可却是实话。
自从被她刺杀过后,廖明身边的护卫多了一倍不止,她想近他身就更难了。
她灰败笑道:“公子想要什么?我一条贱命,也没什么可拿来与你交换的。”
萧子勿板着的冷脸浮现出一抹罕见的温柔,时雀看得略略呆住,便听他说:“学好武艺,日后自有你的去处。廖明之事你不用管,也快到他的死期了。”
段溪木啧啧称奇,默默揉了揉鼻子,心里已经猜到他的用意。
他是想把时雀放到云丫头身边保护吧?
明明身边高手众多,却因为是男儿身,通通被他排斥在外。
而时雀身为女儿身,又恰好根骨绝佳,习武的顽强毅力也受过自己称赞,他这才起了心思,想把她放到云丫头身边贴身保护。
为此还拦下廖明这桩烂事!
还真是煞费苦心呐。
时雀激动得拱手相谢:“是!多谢公子!”
习武本就是她感兴趣的事情,这样的条件对于她来说,实在是优待了。
萧子勿转而对段溪木道:“师傅若得闲,还得劳您费费心思。”
乖宝身边不能没有会武之人,蔺如虹想必很快就能想通其中的蛛丝马迹,她身中那药,与当初乖宝被她下的药是同一种。
原本只想以牙还牙,令她也好好尝尝一下如此的痛苦!
如今想想,当时他被怒火冲昏头脑,还是考虑欠妥。
身中同样的药,就是这次劫持事件最大的隐患,蔺如虹迟早会发现这个端倪。
怕她反应过来会对乖宝不利,此事只能加快脚步。
言下之意,便是让他多教教时雀丫头。段溪木斜眼瞥他,心里虽已答应,嘴上却讲着条件:“一坛避春风。”
“成交。”
94人力微波炉
榻上女子毫无形象地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我怎么睡着了?”
双眸带上倦懒的水汽。
发顶被殿下的大掌轻轻揉了揉,“若还是困就再睡一会儿,天色还未黑,等睡醒了我再送你回府。”
“不睡了!再睡要被前辈笑话了。”天云晃了晃他的手,突然瘪瘪的肚子发出了一声腹鸣。
她面红耳赤地捂着不争气的小肚子。
完了,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真要被当成小猪崽了……
萧子勿呵笑了下,穿过腋下将她轻松抱起,“乖宝饿了?那不睡了,起来用膳。”
若此时有个地洞就好了,她要是能钻进去就更好了。
萧子勿吩咐下去,不多时,便有小厮鱼贯而入,个个手上捧着道精美的膳食。
此时午膳饭点已过,只是未得主人家传唤,实际早已预备好,一直温在灶台上备着,只等着殿下一声令下。
闻着喷香的饭菜,天云肚子里的馋虫被唤醒,她便也看开了。
反正没少在殿下面前丢脸,也不差这一回了!
天云疑惑道:“段前辈人呢,怎么不一起吃?”毕竟是在人家府上,用膳不知会一声,也太失礼了。
而且她还挺喜欢这个老顽童的,或许是因为他是江湖中人,身上自带一股洒脱不羁的性情,相处起来并不会让人觉得拘束。
萧子勿拿着沾湿的布巾,拿内力加热过,才替她擦了擦手,眉宇淡淡道:“师傅有事要办出府去了,你安心吃。”
段溪木带着时雀去找蒋昆了,让他替时雀打副趁手的兵器。虽然没有正式收她为徒,但事事照看着,也差不了多少。
时雀心中感激,干劲也越发足了!
不管看多少次,这样随时随地加热的技能,都让天云十分惊奇:“殿下比微波炉还好使!”
萧子勿莫名:“什么是微波炉?”
既然段溪木不在府上,那便作罢。
天云含糊应付过去,“也是热东西的,只不过没殿下厉害。”夹了块盐酥鸡到殿下碗中。
上回一起用膳,她记得这道菜挺和殿下的胃口,如今又来借花献佛这一招。
她甜笑道:“殿下也吃。”
※※※※
此时皇宫勤政殿内。
大梁皇埋首奏折内,王遇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
自从蔺贵妃小产以来,陛下每日面沉黑水,周身低沉的威压令人透不过气来。
这几日皇宫里人人自危,个个脑袋揣在裤腰带上办事,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龙颜,便惹来杀身之祸!
陛下连绿头牌都不翻了,一连好几日不肯踏足后宫。
昨日蔺贵妃娘娘梨花带雨跑过来求见,试图打听一下二皇子的消息,也被陛下怒斥挥退。
竟是连见都不愿见她。
若不是她擅自主张,不带仪仗亲卫便匆匆从蔺府回宫,也不会被那该死的贱民冲撞。
那他的皇儿也就不会死!
如今蔺如虹被禁足在宫殿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衍儿的伤情都不得而知,实在是忧心如焚!
而宫外的穆瑶之一听婆母龙胎不保,更是大失所望,这意味着她的子衍哥哥要面临双重打击。
粮草押送有误,一顿责罚是免不了的,即使他身受重伤也逃不脱,最多是等他伤好再执行罢了。
若贵妃娘娘的腹中孩儿还在,陛下或许会看在龙胎的份上,对他网开一面。
而眼下,贵妃流产陛下龙颜大怒,等待子衍哥哥的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重惩!
她和子衍哥哥的婚事,又将要被搁置在一旁,这令她怎能不生气?
※※※※
王遇微微躬身:“启禀陛下,殿外礼部尚书求见。”
大梁皇朱笔搁在四方砚上,“让他进来。”
宇文冀撩袍,双膝跪地:“臣恭请陛下圣安。”
大梁皇心头余怒未消,却不会将其发作在大臣身上,他眉间微敛:“起来吧,爱卿有何事要禀。”
宇文翼闻声而起:“启禀陛下,年关将至。暹罗国今年派遣到我朝,进行朝贺的使臣乃是暹罗国小王子。
原本……该是由二皇子与其接洽最为合适,如今二殿下身负重伤,不知陛下属意谁来接替二皇子呢?”
暹罗国国力与大梁不分伯仲,两国乃多年的盟友。
今年又是暹罗国小王子亲临,按礼制,应由同为皇子的萧子衍前往迎接,才能以表诚意。
大梁皇着实沉吟了好一会,这事属实不好办,毕竟大梁暹罗两国交好多年,又是暹罗小王子主动来朝拜贺,诚心满满。
听说这位小王子颇得暹罗王的宠爱,没准会承袭下一任暹罗王。
这个接洽的人选得慎重才行,绝不能让暹罗小王子觉得大梁轻慢于他!
王遇站在皇帝身后,面色几变,眼底划过一丝晦暗。
“爱卿心里可有人选?”
宇文翼正气沉声道:“臣以为,三殿下可为上上人选。”
三殿下?
萧子勿。
听到这个词,大梁皇明显恍惚了一瞬。
像是不知道有多久未曾听过这个人。
他都快要忘记他还有一个皇子,名为萧子勿……
大梁皇对他那股厌恶,随着年月的冲刷,实则渐渐淡去,如今只余下些深沉的陌生感。
似乎几月前,大梁皇被北方旱灾烦恼,夜里头疼欲裂不得安枕,加之晨起又要烦忧赈济灾民之事,脾气暴躁如雷!
而萧子勿就是在这时候撞上枪口。
国难当头,他安居皇宫却不知足,还与子衍起了冲突,皇帝怒火攻心正愁没地方发泄!
便罚他下千鲤池捞笔,捞了一宿……
王遇握拂尘的手一紧,忙搭腔道:“奴才觉得,三殿下从未涉足过政事,只怕是处理不了此等场面呐!”
尖利的嗓音打断了大梁皇的回忆,蹙起眉:“三皇子不行,他毫无经验,应付不了此等场面。”
接见使臣不是儿戏,一个不慎,丢的可是大梁的脸面。
宇文翼却并不退怯:“应不应付得来,得试试才知道,若陛下允准,何不先见一见三殿下,再做决定?”
皇帝许久未曾见过这个儿子,连相貌都是模糊的,只是偶尔听授课的司业禀告,也多以萧子衍的课业为主。
提及萧子勿只一语带过,君子六艺皆是平平无奇。
为今之计也没有更好的人选。皇帝狐疑道:“也罢,传他过来吧。”
王遇还想再劝,“陛下……”宇文翼又道:“陛下圣明!”
95眼不见为净
接到皇帝诏令,萧子勿先是被乖宝押着,不甘不愿地沐浴焚香后,才换上了皇子服制。
锦袍披领及裳俱表以紫貂,袖端为薰貂,其片金边缘通绣海龙缘,更衬得男子身形高大俊美,通身贵气逼人,隐隐已显现出几分帝王之气!
在男人不满二人世界又被破坏的恼怒下,天云亲自为他戴上了紫金玉冠。
“殿下好好表现,我在这儿等你回来。”在他颊侧亲了一口。
乖宝柔软的话语,抚慰了萧子勿略带着焦躁的心,又把她抓在怀里好一番揉搓,才堪堪放她一马。
※※※※
说来可笑,勤政殿这座巍峨屹立的皇家御苑。
与萧子衍同样身为大梁皇子的萧子勿,竟是第一次踏足。
萧子勿被内官领着走入。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四角梁柱上都雕有凤凰于云端展翅腾飞的浮雕。而在月台左右,设有鎏金兽头铜方鼎,乃祈愿大梁国泰民安的象征。
“儿臣参见父皇。”
萧子勿拜手稽首,四拜一叩头成礼:“愿父皇千秋圣寿,泽被苍生。如此才是我大梁百姓之福。”
大梁皇威严的视线投向他。
庭下之人不矜不伐,不卑不亢,仪态端方,完全不像个年幼失恃,无人教养的纨绔之徒。
而一向自诩爱民如子,至圣至明的萧利安,此时内心难得生出几分愧疚来。
丽嫔生产时癫狂行刺,本是丽嫔的过错,却被皇帝归咎到无辜孩童的头上,这么多年对萧子勿不闻不问,实在令人唏嘘啊。
多年将他视若无睹,幸好他还坚守本心,没有被养成废人!
萧利安愧疚之余,又生出几分庆幸。
他神情复杂道:“抬起头来,让父皇好好看看你。”
这一声沙哑宛如叹息的“父皇”,萧子勿足足等了十几年。
在却在日复一日的期望与日复一日被皇帝打破期望中,这份等待已变得麻木不仁。
他已经不是五岁时那个,为了在父皇生辰宴上为他说一句贺词,躲避京御卫,将十个脚趾磨得鲜血淋漓的小孩子了……
多年夙愿今日诈然听到,除了怅然若失以外,他没有丝毫欢喜,内心竟也无丝毫波澜。
萧子勿平静地抬起头,深邃黑眸如古井无波。
让萧利安可以更直观地看见,他这张酷似他母妃的脸庞。
丽嫔性情温柔,眉眼间总藏着温顺的笑意,然而萧子勿不同,容貌虽像她,可脸上漠然无畏的神情却与她相去甚远。
这份喜怒不形于色的淡然,倒更像是萧利安。
望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大梁皇长长叹息一声。
不得不承认,他比子衍更加像年轻时的自己,锋芒尽敛而束身自持。
萧利安定定看了他很久,嘴角蠕动,最后也只吐出个,“好,好……”
至于好在什么地方,他也说不出,毕竟他对萧子勿实在陌生,一下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殿外通传的小太监突然道:“启禀陛下,蔺贵妃在殿外求见!”
蔺贵妃方小产过,不在寝殿好好修养,又跑来勤政殿做什么?
萧利安皱眉道:“朕不是禁了她的足?”
皇帝眼睛深处的动容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君威被挑衅的怒气,“是谁忤逆了朕的旨意将她放出来的?”
抗旨不遵是砍头的死罪!
能在御前伺候的宫人哪个不是鬼精鬼精?
眼下满殿宫人只得纷纷噤声做哑巴状,无人敢出声找死。
皇帝扔下手中竹简,阴阳怪气的腔调发出死亡质问:“这后宫难道改姓蔺了?”
这话就严重了!
王遇手一哆嗦,双膝重重砸向地面,“陛下息怒!”
“奴才这就去传话,命人送蔺贵妃回寝殿修养。”
蔺贵妃小产后,身子骨虚弱,若想强行闯出宫殿,也无京御卫敢拦着!
若一个不慎,贵妃娘娘磕磕碰碰出个好歹,那也是掉脑袋的死罪!
唉,宫里当差,就得提心吊胆。
“你去告诉她,若再擅自踏出殿门半步,等子衍回宫便不许她前去探望,若她还要一意孤行,就随她去!”
皇帝语气不耐,似是对她的顽固不化惹得极为恼火:“另外,看守蔺贵妃宫禁的京御卫通通杖责三十,若下次再看守不严,直接提头来见!”
王遇点头哈腰,忙应:“是,奴才这就去宣旨。”而眼角的余光,却瞟向冷漠站在一旁的萧子勿。
蔺贵妃娘娘是二皇子的母妃,她惹来陛下厌烦,于三皇子而言绝对是好事!
可他的神色莫测,竟看不出任何高兴的情绪?
究竟是这位不显山不漏水的三皇子殿下太会隐藏,还是他真的不在乎上头的龙椅宝座?
王遇敛下眼皮,毕恭毕敬地退出去传旨。
殿内,大梁皇面色微霁,温声对萧子勿道:“年关将近,暹罗国今年派遣的使臣,是他们的小王子呼延鸿雪。
你二皇兄伤重未愈,便由你接替他去迎接暹罗使臣。于礼制上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便请教礼部尚书宇文大人,朕会让他从旁协助,一应事宜皆由你们二人负责。”
萧子勿识礼谦卑,不像会横冲直撞的莽夫,而大梁皇心里的芥蒂也放下了,命他前去再合适不过了。
多年未曾召见,一见面就让皇儿办事。
大梁皇老脸有些挂不住,又道:“所有的开支从国库里出,这对白玉麒麟镇纸便赏给你吧。”
罢了,等他将这桩差事办好,便封他亲王之位,赐他出宫建府便是。
而萧子衍虽这次押送有误,小惩大诫也就行了。
他总归是皇帝最看重的皇子,大梁皇原本就打算待他伤好后,便会册立他为太子。
太子定下后,若两兄弟能和和睦睦相处最好,若是不能,便划个偏远封地给萧子勿,让他走得远远的就是。
眼不见为净!
他对萧子勿还是有愧的,不愿子衍取他的性命,这样子的安排可为上上之策。
萧子勿依旧是宠辱不惊的冷漠,眉头都没皱一下:“谢父皇赏赐,儿臣遵旨,定不辱命。”
这些东西与萧子衍这些年所得到的,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不过萧子勿也不稀罕就是了。
宇文翼微微拱手道:“臣一定尽心竭力!辅佐三殿下,妥善安置好暹罗使臣。”
96我大妹夫
出宫后,萧子勿先将天云送回司业府。
夜幕降临,薄纱似的月光从云端飘落,点点星辰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碎亮而浓稠。
段府芥子园。
萧子勿躺在白天乖宝躺过的软榻上,榻上百蝶穿花的银丝软枕上,还残留着女子身上的一缕幽香。
他沉醉的闭上眼,像是陷入了美梦中,轻轻地呼吸。
直到静谧的书房里,响起另一道嘈杂的声音。
是段溪木沉声如雷的大嗓门:“殿下何时和宇文翼那个老狐狸搭上了?”
宇文翼那个无利不起早的老东西,若没有点实质性的诱惑,哪里肯在陛下面前进言,举荐殿下接替二皇子?
萧子勿阖眸淡淡道:“我许了他右相之位。”
宇文翼野心勃勃,若是投靠萧子衍一派,永远都要被左相穆成业踩在脚底下,一辈子也没有出息。
而他要是肯铤而走险一回,愿意在刀尖上行走,拥护萧子勿为太子。
那么他才可能有机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丞相!
段溪木摸摸下巴,感慨道:“他还真是要权势不要命啊!殿下不暴露实力的话,在他眼里,和萧子衍的胜算就是零十开,这他都敢拼?!”
零十开!
真是话糙理不糙,在外人看来确实如此。
萧子勿终于舍得睁开了眼,那双墨玉般深沉的眸流露出些微不满,萦绕在鼻尖的香气越来越淡,快闻不见了。
他恋恋不舍地转过身,双臂枕在脑后,“人固有一死,只看你要死的……了无遗憾还是平平淡淡了……”
前半生萧子勿选择平平淡淡,顺其自然去死。而后半辈子,上官天云来到他的身边,他便决定放手一搏,了无遗憾地走。
众生皆如此,他也不例外。
了无遗憾么……
段溪木似被他的话震住——
片刻的静默后,段溪木喃喃自语道:“……还是殿下活的通透啊。”
※※※※
上官天霖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脸色是强行绷起来的严肃,没有半点威慑力道:“从实招来,你和三皇子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觉醒来,他听说爹娘已经收了未来女婿的见面礼了?!
这还得了!!自己的宝贝妹妹!自己还没疼够呢!!
灵棋站在自家姑娘身后,努力憋着笑。
听见姑娘为了配合大公子王霸的气势,弱弱地说了句,“就……就祖母刚上京那会儿。”
祖母刚上京……那不就是我刚下狱那会儿么?
二皇子也是那时候趁火打劫,提出要纳妹妹为侍妾。
怎么这么巧,妹妹和三殿下也赶在那时候确立了关系?
上官天霖皱眉沉思。
突然他合掌一拍,状若想通了什么关窍,略微有些激动道:“我能从牢里脱险,可是三殿下救的我?”
那段时日,全家人被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又遇上二殿下提出将云儿收为侍妾,祖母欲将云儿送进毓庆宫,种种焦头烂额的事情接踵而来,他都未深究此事背后的隐情。
后来人证于小左被人逮到,送上公堂,他才逃过被万根银针刺腹的下场!
可谓是救他于水火之中!
如今想想,上官老爹连求救都无门,又如何能有那么大本事查出于小左逃亡的方向?
还能赶在幕后黑手之前,将他缉拿归案。
这件事只怕也是三皇子所为。
原本他也想不到萧子勿身上。
三皇子默默无闻多年,只怕实权还没上官老爹这个小司业大,可当上官天霖听说,百花宴的投票箱是三皇子填满的之后!
他固有的思维被颠覆了!
上官天霖认定:三皇子绝对不是泛泛之辈,他只是个懂得隐藏实力的巨佬罢了!
天云在他崇拜夹杂着感激的目光下,浅笑着缓缓点头。
“殿下熬了两夜才将于小左抓回来的,也是他亲自将于小左押入府衙。”
上官天霖眼神越来越亮,听完确定的答案后,他激动地站起身,“我大妹夫给我备的礼物呢?”
爹娘都有,我这个大舅哥肯定也有!
天云:“……”
你再说一遍,你的谁?
灵棋:“噗嗤——”大公子真逗!
开局三皇子,真香后……
我妹夫!
※※※※
灵棋把干净的白布巾和一壶温茶放在石桌上,胳膊肘杵在石桌上,托着腮看她道:“姑娘,我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自家姑娘穿着舞衣,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金鸡独立姿势。
用手抱着左脚高高举过头顶,维持静止不动。
姑娘呼吸吐纳都变的很缓慢,而且居然能保持住平衡!
太厉害了。
灵棋跃跃欲试站起身,笨拙地学姑娘抬起脚,结果还没抬到腰高,脚下就一个趔趄。
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也无所谓,立刻麻溜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便听见自家姑娘抽空回她了一句:“看不懂什么?”
她有些纳闷:“百花宴首轮都过了姑娘才开始练舞,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
下一轮可不是比舞了。
姑娘行事越来越怪了,从前要演舞,她每天吃好喝好就是不练舞,如今百花宴已过,她才开始勤学苦练,不嫌为时已晚么?
天云身形不稳,她沉沉吐了口气,勉力维持住平衡。
“笨蛋灵棋,百花宴值得我这么费心么?”
再说了,有殿下在,她跳得再辣眼睛,此刻也稳稳登顶榜一了。
连穆瑶之都只能咬碎银牙,含恨屈居第二咯。
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
她答应了要给“金主”单独跳支舞,自然要达到最佳状态了。
灵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奴婢懂了,百花宴不值得姑娘费心,那值得姑娘费心的,也就三殿下咯。”
天云慵懒地提起唇角:“还算有点长进。”
挺直的腰肢快累软了,她又道:“快喂我喝口水。”
灵棋痛快地答应,“好嘞!”
肩膀却被只大手拍了拍。
她的身后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站了个人。
灵棋旋身,发现那人脸上的表情堪称温柔似水。
显然主仆二人对话被他尽数听了去。
那人夺过灵棋手里的茶盏,又无声吩咐她退下。
灵棋笑着捂住嘴,冲来人点了点头,径自退下了。
“你快点呀!”语气有些爱娇。
她都快渴死了,这小妮子还磨磨蹭蹭的。
97男人有事业心是好事
天云声音略慌乱,“小妮子竟敢胆大妄为,你蒙我眼睛干什么?
眼睛被来人手掌挡住,眼前昏暗一片。
本就是勉强维持平衡的身子,眼下因为对未知的恐惧而摇摇晃晃。
她不得不放开紧抱着脚踝的手,搭在那人的臂弯里,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上。
手下的触感是坚实的肌肉,不是灵棋那小妮子肥嘟嘟的软肉。
蒙着她眼睛的人显然是个男人。
她试探地问:“殿下?”
来人低低“嗯”了声,见她一秒猜出是自己,有些暗喜。
放开了遮挡住她视线的手。
又像只小狗崽似的在她细软的发丝上嗅来嗅去。
“宝宝在发丝上涂抹了什么?”
好香。
是软枕上那股淡淡的香气,宜人但不腻人。
天云取了绺发丝在指尖把玩:“取堇花根茎里的精华,加入皂荚中,便又有清洁的效用又能保留淡淡的香气了。”
这样的法子有些繁琐,特别是没有仪器的支撑,提取的成功率很低,不过架不住它实在好用!
想当初刚刚穿越过来,这头秀发被原身磋磨得干枯又毛躁,是她精心养护了好久,每次洗过之后还得涂上玉兰花油,才有今日这般柔顺又泛着光泽!
她是真心将这具躯体当成自己的去对待了。
精细到手指甲,都被她保养得莹白粉润。
渐渐忘记了,与神秘人定下的两年之约。
“这样新奇的点子,也就宝宝能琢磨得出来。”
萧子勿阖眸深深嗅了一口,忽然想起那个诡谲的梦境。
触目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那样纯白的色彩,却没有一丝圣洁之气,反而处处透着令人喘不过气的压抑与沉闷。
四周所有的东西,都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却与乖宝这个人相呼应得很!
暖宝宝、微波炉、还有如今的堇花精华……
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怎么自她口中说出就觉得合情合理呢?
她从何而来?
萧子勿压下心头的疑虑,将她抱起来喂了口茶水。
罢了,只要她不离开自己身边,其他的他也管不了这么多。
傲娇的小女人皱皱小鼻子:“那当然我可是走在时尚前沿的女人。”
她可是领先了几十个世纪的人!
这话萧子勿听不懂,但不妨碍他听出小女人话里的臭屁,他浅浅笑了下:“还渴吗?”
天云就着他的手喝了好几口,满足地摇摇头,问他:“殿下怎么突然过来了?”
还想着给他个惊喜呢。
“想你了,自然就过来了。”
天云唇角上扬,“每日都见也会想?
萧子勿将杯盏里,她喝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才解释说:“过几日我要和礼部尚书准备暹罗国朝贺的事宜,不能好好陪你了,今次一次陪个够。”
说完便用厉如鹰隼的目光牢牢盯着她,似乎真的要一次看个够,过几日就得靠着回忆度日了。
宇文翼那个老狐狸,既然将赌注下在他身上,就不会允许他被别的事情分去心神,在暹罗国使臣到来之前,宇文翼会压着他把那些礼制全部熟悉清楚,力求完美!
这是皇帝第一次将差事交给他,他必须要办得漂亮,才能让皇帝看到他身上的价值。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天云小脸一垮,原来是来汇报行程的。
不过听他说要几日不能见面,心里还是生出了几分不舍。
她紧紧搂着殿下的腰,语气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鼓舞他:“男人就该有点事业心,这是好事呀,我会乖乖等殿下忙完的!”
头顶被只温厚的掌心轻轻磨蹭——
“乖。”
庭院里簇拥着大朵大朵红色紫色的花朵,含苞初绽,艳丽吸睛。
从苍穹降落的一缕暖光,将静静依偎在一起的两人镀上层浅浅的光亮,温馨而美好。
女子惊坐起:“不过殿下,这司业府你怎么来去自如的,都没人拦着你么?”都没有下人通禀。
他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悄无声息就能到后院来!
像想起什么趣事般,萧子勿忍俊不禁道:“大舅哥十分热情,亲自带我过来的。”
有他带着,自然一路畅通无阻。
“……”
真是失策,漏算了哥哥这个最大的狗腿子。
※※※※
“爹,上官天云票数第一之事是您默许的?”穆瑶之眼眶通红,哭诉道:“您不是暗中吩咐过唱票司仪,会让我登上榜首的吗?”
与子衍哥哥的婚事黄了,百花宴首轮的头名也吹了!
这世间的人这么多,悲惨的事情怎么通通都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穆成业脸一板,怒叱:“你还知道我是你爹啊?”
“一有不顺你心的事就寻死觅活,绝食威胁,我就是太纵着你了!”
穆成业兀自不解气道:“你娘生你还不如生颗鸡蛋,生颗鸡蛋还能给她补补身子!而你就会惹你娘生气!”
长子幼年丢失,穆成业和穆夫人全部的情感都寄托在穆瑶之身上,把这个独女当成眼珠子疼爱。
如今倒好,把她惯得无法无天!
穆瑶之气红了脸,顺手抓起八宝阁上紫檀山子封侯摆件就往地上砸去:“左右您是不疼我了,那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她跪坐在地上,雷声大,雨点小地干嚎:“可怜我是个没爹疼的,没娘爱的。如今连百花仙子之位都不保了!”
穆成业额角青筋抽搐,被她吵得没心思再看奏章。
他万般无奈地揉揉眉心道:“行了行了别嚎了,这只是首轮而已,此事爹是另有打算才会这么做,你放心,百花仙子之位非我瑶儿莫属。”
上官天云高出旁人一大截的票数,显眼地摆在那儿,皇帝想看不见都难……
穆成业提起一抹阴冷的笑,这回看她如何躲?
穆瑶之瞬间擦干眼泪,抱着穆成业的胳膊欢喜道:“爹爹可别唬我,我讨厌上官天云,您可不能让她太过得意!”
穆成业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爹教过你多少回了?遇事须得冷静,从容以对,你这又哭又闹的有什么用?”
他指着地上名贵摆件的残渣,气得够呛,“这不高兴就摔东西的坏毛病趁早给我改掉。”
穆瑶之笑得眉眼弯弯:“好好好,爹,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砸东西了……”才怪。
谁说又哭又闹没有用?
爹爹这不还是妥协了么?
有爹爹这句承诺,她就不信上官天云能越过自己去!
98
萧子衍半死不活地被顾义将军从漠南运回来了。
蔺贵妃尚在禁足之中,即使很想再次闯宫去看望儿子伤势如何,可这次却无人敢再私自放行。
陛下这次是动真格的,明令禁止,若还有人胆敢违抗皇令,便直接斩首示众。
这下谁也不敢再造次!
不过二皇子的母妃蔺贵妃不能前来,自小疼爱他的齐皇叔却入宫前来探望他了。
包括齐王收养的义子,子然世子也一并跟着来了,同被齐王收养的义女心慧郡主,乃是二殿下少时的玩伴。
不过这次不知道因为什么,她并未前来。
眼下萧子衍尚且昏迷不醒,父子二人也不便多待打扰他休息,留下一棵百年老参给他补补身子,随即便离开了毓庆宫。
齐王出宫的时候,恰好撞上散朝准备回府的穆丞相。
两人似乎交情不深,可既然遇上了,总得问候一声。
穆成业从容地走过来,微微拱手道:“微臣见过齐王爷,见过子然世子。两位进宫可是来看望二皇子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萧子然总觉得眼前位极人臣的穆丞相,看向自己的目光格外慈祥。
萧子然不知所以然,只好朝他颔首道:“见过穆丞相。正是,我与父王前来探望二殿下的伤势,不过殿下昏迷未醒,我们也不便打扰殿下静养。”
齐王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
手上挂着一串白玉佛珠,每颗佛珠上都用鎏金刻上晦涩难懂的梵文金刚经。
他温声询问:“穆丞相这是要回府?”
穆成业道:“是啊……府上的马夫不知道到哪躲懒去了,不知王爷可否顺道捎微臣一程?”
“自然可以,丞相请上车吧。”齐王欣然答允,又对萧子然道:“子然,你骑马先行,我先送穆丞相回府,不必等我。”
“是,父王。”萧子然翻身上马,也没有多问,双腿一夹马腹径自扬长而去。
穆成业望着他策马而去的背影,眼底浑浊的眸光晦默难辨。
齐王也不催他,温润一笑,先行上了马车。
等穆成业也上了马车。
厚重的帘幕垂落下来,将车内的光景遮得严严实实。
马车里。
那串刻有繁复梵文的白玉佛珠,将齐王比女子还要白皙的两只手腕绑得紧紧实实。
以往无比温和的声音,眼下却带了几分急切:“快,我挣不开了,现在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梁左相大人穆成业,此刻像条狗一样跪在齐王的脚边,讨好地将齐王褪到肩颈的衣裳用嘴叼开。
他面露深深的痴迷之色:“我的王……”
※※※※
马车缓慢地向前移动,车夫识趣地向荒无人烟的京郊开去。
稳稳将马车停在一处无人之地,车夫恭敬地小声道:“奴才去小解。”
随即瞬间消失在原地。
四野俱寂,马车不正常地耸动片刻——
待一切回归平静后……
马车里响起一声惬足的男音,“以后看子然的时候克制点儿,你也不想被他知道,你这个亲生父亲猪狗不如,将他送到我身边给我当刀子使吧?”
另一道男人的声音明显带着讨好:“能侍奉在你的身边是他的福气。我还求之不得呢!”
等齐王日后登基,萧子然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子,这是何等的尊荣!!
温和男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出息。”
“你这个做父亲的倒是不心疼。”
亲生儿子还那么小,就狠心将他丢弃,送到齐王身边吃尽苦头。
男人殷勤道:“这不是有你这个做父王的,代我疼他吗?”
温和男声闷哼一声,将又覆上来的男人一脚踹下去,“滚下去!”
“说正事。”
男人收起调笑的心思,正色道:“这次百花宴筹齐的银两,算是解了兵器损毁的燃眉之急,不过那两千匹战马折了近百匹,也不是个小数目。还有从萧子衍手中截获的这批粮草,臣还得想想该如何处置。”
齐王转着手中佛珠,幽幽道:“百花宴那笔银子得留一部分,很快我的皇帝兄长就该焦头烂额了,我自然要尽一份心力。”
“否则明年百花宴的举办权,可就要移交到旁人手上了。”
顿了顿,齐王又问:“烧金窟那边的事宜可都处理妥当了?”
“这是自然,该留的份额我都已安排妥当。烧金窟有个粗使婢女出逃了,目前尚查不到踪影。
日前似乎还有一批人前来暗查过此事,臣便留心了一下,不过于我们没什么妨碍。”
一个女使而已,触及不到核心机密,逃了就逃了吧。
至于廖明那个色欲熏心的蠢货,玩个女人也不消停,直接把人生生凌虐致死。
要不是看在他忠心耿耿跟随自己多年,穆成业早就派杀手把他杀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可这些都只是次要的。温和男声突然变得森冷无比:“你知道,我最关心的是什么。”
“是。那颗秘药……下落还是不明。”
当年丽嫔身边的小宫女趁乱,借假死药逃出宫。
等他们的人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已晚,乱葬岗里她的尸体已经不知所踪。
小宫女的去向成谜,唯一可能知晓秘药下落的线索也断了。
况且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那个小宫女是死是活。
秘药的下落便更加扑朔迷离了。
齐王清润的脸庞黑沉如墨,当年他给丽嫔下了紊乱内息的药。
这药会让她神志不清,回忆断断续续。
长此以往,这药力进入她脑子里,她便会终日浑浑噩噩,如没有思考能力的木偶人。
届时他们想问什么,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答案。
——包括那颗被前朝皇室奉为国宝,包治百病的秘药!
而他们没有料到的是,丽嫔在孕中,母体本就孱弱,再加上毒药的侵蚀,没能撑到他们问话的那一天,便在生产时乱了心绪。
她被难产之痛激得癫狂,从而犯下行刺皇帝的杀头之罪。
齐王苦心孤诣,设了这么大的局探查秘药的下落,就这么生生断了!
※※※※※※※※
蠢作者因篇幅不够,可能会在后面加点现代的剧情。但因为可能会剧透,现在先不说更多。
只是可能……具体还是看情况而定。
O(∩_∩)O
99倒霉一辈子
年关将至,长街廊坊上红灯笼高挂,烈焰绣面的锦旗沿途林立。
香火铺生意十分兴隆,红艳艳的财神临门剪纸从铺里挂到铺外。
新年得有新气象,趁着快过年。
秦氏想带女儿再到万佛寺求几个护身符,再顺道测测八字啥的。
算算三皇子与她的八字合不合。
秦氏苦口婆心道:“你和三殿下还无媒无聘,千万不能做越矩的事情,听到没有?”
“......”
亲亲抱抱举高高算不算越矩?
天云送秦氏出了门。
“知道了娘。”她耳尖发烫,绽开抹乖巧的笑。
“不过万佛寺我就不跟您去了,女儿得去讨回女儿应得的东西。”
算什么八字?
天生一对,不用算了。
秦氏还不知道,她这离经叛道的女儿心里在想什么!听她说要出门,便将暗卫派给了她。
临走时,秦氏不放心地走回来,又叮嘱了一遍——
“娘会跟弘毅法师再对对,你千万别急着把自己定下来,知道不?”
似乎很不放心她似的。
天云听得“噗嗤”一乐,答应道:“好好好,知道了。”
※※※※
菱花镜前的人儿,秀气的黛眉今日画得微微向上扬起,以往薄涂一层淡淡口脂,便能勾勒出绝美唇形的樱桃小嘴,此刻也抹上了明艳的朱色。
看上去是有几分盛气凌人的姿态了。
天云满意勾起唇,问痴呆呆看着镜中的灵棋,“丫头,我这样,有没有去砸人场子的气势?”
她已经不打算再参加百花宴复赛了,点到即止才是长远之计。
不过凤尾琴还是要拿的!
殿下搭进去两万两黄金,对他来说虽不痛不痒,不过精打细算才是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方针。
看着自家姑娘气场全开的盛装,灵棋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姑娘这要去砸谁的场?”
有热闹不看是傻蛋!
“带我一个呗。”
——小丫头傻呵呵地笑。
“好啊,我正缺个抱琴的苦力呢。”
刘舅母带着秦雨薇登门司业府许多次,上官天云却从未到秦府拜访过。
今日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秦府占地还算敞亮,只是不如司业府奢靡。
府门前青石地面上积了层厚厚的雪,大门赤条条开着,门口连个看守的下人都没有。
刘舅母已经遣散了不少下人,秦府如今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剩下的积蓄不多,已经撑不起给这么多下人发月钱。
天云一路走进去,
听说秦老爷生意寥落后醉心于武学,终日将自己锁在房中闭关修炼,不见外人。
一家之主不管事儿,刘舅母也是被逼得没了法子,四处相看,想为秦雨薇挑一门好的亲事,趁早离开这苦楚地。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刘嫂嫂不想让秦雨薇走上自己的老路,这才盯上了富庶纨绔——上官天霖!
灵棋朝她身旁凑近了些,似是有些害怕:“姑娘,这府上怎么冷冷清清的,怪渗人的。会不会是刘夫人提前知晓,姑娘要上门讨债,这才躲起来了吧?!”
都快过年了,秦府上也没有半点年味儿,看来这个年,是不太好过了。
微凉的冷风自远方吹来,一树的雪花被流风吹拂,纷扬如齑粉。
天云抬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家在这儿,能躲到哪儿去?”
损失一把凤尾琴,这无疑是让本就不富裕的秦府更加雪上加霜。
不过刘舅母既然已经做出承诺,就该兑现。
天云自认不是什么圣人,她只信奉一个道理,该她的就是她的,不该她的她也不会稀罕。
今日她来就是要将凤尾琴拿走的。
天云在堂屋枯坐了两盏茶的时辰,终于看见秦雨薇面容疲倦地迎了出来。
秦雨薇眼睛微眯,讽道:“妹妹倒是耐得住心性,这样都能坐得住。”
原以为将她冷处理一下,上官天云就会自讨没趣的走人,没想到她这么难缠,像是打定了主意要跟自己耗下去!
“过奖过奖,好东西都是值得等待的,我对凤尾琴垂涎已久,不急在这一时。”她抚了抚衣摆处的褶皱。
这样上好的丝滑锦缎,一抚就光滑如初。
秦雨薇以前也曾拥有过两件这等料子的衣裳,只是如今已经不能随意穿出来了,只能留待重要的诗会穿上,充充场面。
还得小心翼翼,不敢让衣裳勾丝破损。
这般想着,秦雨薇眼底的欣羡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对自己悲惨命运的自嘲。
她冷冷哼笑了声,心有不甘道:“凤尾琴我可以给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天云不想答应。
在她眼里,秦雨薇这个人和上官景仪乃一丘之貉,都是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秦雨薇不喜欢哥哥,甚至嫌弃哥哥是个不通文墨的纨绔,但却可以为了司业府的富裕生活,对哥哥大献殷勤。
她皱了皱眉,“当初舅母可没说还有其他的要求。”
秦雨薇撇过头,狠狠咬着牙道:“就当是我求你的!”
这句话说出来像要了她的命一样,说完她便像被生生折断了傲骨,脸上的神色都恍惚了下来。
“你且说说。”
见她肯如此示弱,完全不像她惯常心高气傲的模样,天云眉心微动,并不急着答应她。
“你一定好奇我娘哪儿去了,她平日里生龙活虎,即使嘴皮子刻薄些,知道你来也必定不会让你干等着。”
秦雨薇愁容满面,又道:“两日前她便病了,郎中来看过,说只不过是小小的风寒,可反反复复总也不见好。”
“我知道,我娘她是劳累过度才会如此!夜里她以泪洗面,辗转难眠,白日又要料理府中大小事务,收拾我爹留下的烂摊子。
“她的心里压了太多事情,时常……悔恨自己当初,怎么就嫁给我爹这个肩不挑担的懦夫!”
秦雨薇泪水滚滚而落,紧绷的心防终于决堤!
还是在上官天云,这个昔日视作敌对的女人面前,剖开了内心深处埋藏的软弱。
这个时代,女人将一生命数系于夫家,嫁错了人就将伴随终生的不幸。
就像秦老爷这样,遇难事只顾龟缩在壳中,不管妻女死活的男人,摊上了就得一辈子倒霉。
天云无奈地站起身,声音不再像刚刚那般凌厉。
“你别说了,凤尾琴我不要了。”
100也就比萧子勿差点
秦雨薇泪水扑簌簌地落下,嘴硬道:“你别当我是卖惨,我也不是为了让你把凤尾琴留下来……”
越说她就越委屈,一整个大破防!
天云微噘着嘴,像在哄一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破孩。
“行了行了,是我自己不想要行了吧?”
灵棋:“……”
您来的路上还说自己不会心软,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凤尾琴抱走,谁来说都不好使的!
眼下怎么这么快就妥协了……?
没出息!
“你放心,凤尾琴是你的。只是现在不能让你带走罢了,等我嫁了人这把琴就是我随嫁的嫁妆,到时候我会把琴亲自送到你的府上,区别只在于我娘知不知道而已。”
秦雨薇拾帕子吸走泪花,“我不想瞒你,如今府上亏空得厉害,远没有你看到的这般繁华……这把凤尾琴若是现在给你,极有可能成为压弯我娘的最后一根稻草。”
“身为人子,我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希望你能够答应我,往后……我也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秦雨薇看着眼前这个耀眼如月宫仙子的女子,眼神里充满不自知的羡慕。
她活得肆意张扬,似乎天地间的好运气都被她一人占了去。
天云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也不会强人所难,就按你说的办吧。”
她还是做不到对盈盈落泪的姑娘赶尽杀绝。
※※※※
“姑娘,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时辰尚早,回府也是翻看医书太无趣。
天云琥珀色的眼瞳流光溢彩,她挨近灵棋耳边,神秘兮兮道:“你可知道烧金窟是什么地方?”
烧金窟的大名如雷贯耳。
遍京谁不知道,它是美人云集,最能销魂解忧的青楼楚馆!
灵棋惊愕地瞪大眼睛:“姑娘!你可别乱来嗷!”
被老爷夫人知道,我带姑娘去了青楼,我是要被乱棍打死的!
※※※※
与此同时,京城郊外的驿站。
萧子勿奉命出来接人。
曲曲折折的路旁,不知名的小簇野花被震的摇曳乱晃,远处马蹄声震天而响,飞扬的尘土激起数丈高。
数百匹宝马飞驰而来,马上的众人衣着奇异,透着满满的异域风情。
为首之人的尖头短靴在马鞍上一蹬。
呼延鸿雪翻身下马,对萧子勿微微躬身行了个扶肩礼。“见过三殿下。”
萧子勿拱手回礼道:“小王子远道而来,我代我朝向暹罗国致以诚挚的谢意。”
呼延鸿雪挑起半边唇角,露出一个坏坏的笑,“你们大梁人都长得跟你一样好看吗?”
似乎对他的相貌极为欣赏。
萧子勿微微错愕,薄唇抿了抿并未说话。
呼延鸿雪长了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不笑时如秋水潋滟,勾人心弦。
光洁的额角束了条玄色飘带,肤色也不似萧子勿冷白,泛着淡淡的蜜色,鼓胀结实的胸肌将暹罗异族的服饰撑得满满当当,倒衬得他雌雄难辨的俊美脸庞没有丝毫女气。
相貌也就比萧子勿差那么一点点。
呼延鸿雪很是自来熟道:“三殿下可有婚配了?本王有个五妹妹,用你们中原话形容……乃沉鱼落雁,倾国倾城。怎么样,三殿下要不要考虑一下,将我王妹娶回去当三皇妃啊?”
“沉鱼落雁”、“倾国倾城”这两个词语他咬得极重,似乎对他来说有些生疏。
萧子勿深邃冰冷的黑眸没有一丝动容,“我已经有心慕之人,怕是要辜负小王子的厚爱了。”
呼延鸿雪意味不明地感叹了句,“可惜了。”
他的五王妹是个妥妥的颜控,平日里没少念叨,将来挑选的夫婿一定要比他这个哥哥还要英俊才行。
在暹罗国,呼延鸿雪自恋地认为,掘地三尺也找不出比他英俊的。
而这个大梁的三皇子。
一见之下,呼延鸿雪便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毛。
倒是勉强能和自己拼一拼。
他便想着,萧子勿要是没有婚配,便拐回去给王妹当王夫。
做为一个贴心的好王兄,他实在不忍心看着王妹,因找不到一个比他更帅的男人而孤独终老!
嘴上说着可惜,可嘴边依旧张扬的笑容,却将他衬得又坏又痞,也不知道这句可惜有几分真。
萧子勿并没有要理会他调笑的意思,“小王子长途跋涉,不如先在驿站里歇歇脚,稍后再进城也不迟。”
呼延鸿雪翻身上马,舔了舔干渴的唇道:“不必歇了,三殿下立刻带本王进城吧。
找家能听美人弹小曲,能让美人喂美酒的客栈,让本王安置下来就行。”
哪家客栈可以左拥右抱,美人在侧?
萧子勿脸上是古井无波的清寒,“没有这样的客栈。”
呼延鸿雪从鼻腔哼出声笑来。“呵~”
“三殿下应该知道我说的是哪儿吧?”
他松松握着缰绳,舌头抵了抵腮帮,“本王也不太了解,你们中原管哪儿叫什么,总之能让本王乐意待就是了。”
跟在萧子勿身边的鸿胪寺少卿,听到呼延鸿雪此等要求,倏然间面如菜色。
这个暹罗国小王子还真是不知道遮掩!
真像个色中饿鬼!
千里奔袭来到大梁,饭也不吃澡也不洗,一进城就先找青楼,也不怕落个好色的名声!
想归想骂归骂,可也不敢不答应啊。他偷偷摸摸问萧子勿:“殿下……准备带小王子去哪儿安置?”
萧子勿头疼地揉揉眉心:“烧金窟吧。”
毕竟烧金窟是遍京名声最响当当的秦楼楚馆,里面的营生也比其他地方干净,选在这儿比其他地方保险些。
总不能让远道而来的暹罗国小王子,最后染了身脏病回去吧?
要是暹罗王气不过开战,那责任算谁的?
小王子还要在大梁待十几日,萧子勿隐隐感觉,接下来的几天都要在水深火热里度过了……
萧子勿妥协道:“小王子请随我来吧。”
呼延鸿雪目的达成,潋滟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像只餍足的兽。
“你们就在驿站歇歇,天黑之后再进城内找家客栈,本王与三殿下先行一步。”
他对身后的人吩咐道:“和鸣跟着我就行了。”
“是。”那位名叫和鸣的侍卫低低应。
气息十分沉稳,听得出是个顶尖高手。
萧子勿眸色闪过一缕晦暗。他能带护卫最好,否则自己还得寸步不离地跟着,确保他的安全。
101女郎不会被当人看
马儿溜溜达达向前,呼延鸿雪坐在马上,仗着身高手长,从路边小贩扛在肩上的稻草架上扯了根糖葫芦。
呼延鸿雪边行边啃,两不耽误,仿佛在自家后花园闲逛般惬意。
小贩气急败坏追上来讨要银钱,萧子勿面无表情扔给他两枚铜板,这才制止了小贩骂骂咧咧的声音。
侍卫和鸣深表同情地瞥了他一眼——
真像个任劳任怨跟在熊孩子身后擦屁股的老妈子……
和鸣皮笑肉不笑道:“我们小王子一向是这种画风,三殿下多多担待,过两日也就习惯了。”
萧子勿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
两人对话之际,呼延鸿雪已出现在半里地外,一家胭脂水粉摊前了。
摊子后头站着个,略有几分姿色的小娘子。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他已将卖脂粉的小娘子白嫩小手握在掌中揉捏,一双较之大梁人更为浅淡的眼瞳噙着勾人的光。
玄色发带随风微微扬起,露出他那张邪肆妖冶的俊颜,“姑娘真是心灵手巧,最难得是长得还漂亮。”
小娘子俏脸红得像灯笼,却始终没有将手抽出来。
看架势,那颗萌动的芳心,已经快被呼延鸿雪俘获了。
两人干柴对烈火的眼神,好似差个火星子就能瞬间点燃万丈烈焰!
暹罗国民风开放,两人还真有可能,就此幕天席地搞起来。萧子勿抚额:“还需要我带路么?”
还是直接找个客栈让他俩办事?
和鸣僵硬地冲他笑了笑:“……”
“和鸣,你快放开本王——!”被和鸣强行拖着走的那一刻,呼延鸿雪还在兀自不甘地呐喊。
“啊,我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
※※※※
“姑娘咱们回去吧……”
临到门口,灵棋怕的手脚都哆嗦,拼命想把胆大妄为的姑娘拉走!
“你我皆带着面纱,且又梳了妇人的发髻,隐蔽性这么高你怕什么?”
天云仔仔细细又检查了一遍,确认已经把自己的脸蛋包裹得严严实实,只剩双眼珠子漏在外头才舒了口气。
这么隐蔽,连她娘来了都认不出!
灵棋仍不死心地再劝,“可是姑娘,烧金窟可是青楼……
姑娘云英未嫁就去这种秽乱不堪的地方,未来的姑爷该怎么看你?!”
天云信誓旦旦道:“你不说我不说,天下就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没人能只靠这双眼睛就能认出你家姑娘的,你放心吧。”
穿越不逛青楼,那就是白来一遭!
“可……”灵棋脸蛋皱成一团。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要是真被人认出来该如何是好?
“没有可是!快点走。”天云堵住她啰里吧嗦的嘴。
“去晚了就赶不上花魁点兵了。”
烧金窟这名字起的,果然很贴切,从外面看它就是个精致且豪华的雅舍。
秦淮旧院,后临廊桥水榭,又栽着垂枣花帘,房栊清幽疏静,清雅绝尘,且濡沐帘翠幌,清池小山相傍,花木掩映于朱栏曲楹。
门口两名壮汉拦住了她们的去路。“干什么的?”
自古男人入青楼寻欢作乐。
而女人入青楼,多半是抓奸搅事居多。
天云被拦下后依然十足淡定。她柔柔开口道:“妾身是来寻我相公,家中老父病重,我来告知一声,让他前去看看,你们放心我不会闹事的。”
从容的像个惯犯。
灵棋惊讶地歪了嘴。说的跟真的似的……
妇人来这里寻相公是常有的事情,守卫也没有为难,直接放她们进去。
穿过湖边小栈道,里头更是多有洞天。
这是一段巨长的廊坊,一侧临湖而敞,另一侧粉墙绿瓦,上头每隔一根廊柱,便挂有一副风骚露骨的避火图。
上头小人儿的姿势各异,倒都极具难度,却无一不是温存火热,让人一眼便能被挑起心火。
热血沸腾!
天云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时不时还要点评两句:“装修风格挺讨巧,心思也够大胆。”
灵棋臊的满脸通红,捂着脸不敢看。
“姑娘您适可而止!!”
要不是只有两只手,她真想替姑娘也捂上。
廊坊的尽头,一间青漆涂饰的豪华精致的楼房屹立。
房门微微敞开着,房间里比屋外要昏暗得多,暖黄色的黯淡灯光从房里头倾泻而出。
这是一个巨大的房间,足以同时容纳几百人!
且中央设有圆台,醒目吸睛。
周围的人端着酒水膳食窜杂而过,女郎们红唇微扬,迎来送往好不忙碌,天云主仆二人一进来便被人流挤到角落,谁也没空注意她们。
她们被挤到这个角落也并不太平。
就在她们的左侧前方,摆了一张大桌,围桌而坐的都是些两鬓花白的老头,他们个个目光浑浊,眼冒狼光看向趴伏在地上的女郎。大桌旁杵着根直通房顶
的铁杆子,上头缠着条玄黑的锁链。
而锁链的另一端,系在一位青衫女郎纤细的脖颈上!
青衫女郎双手撑地,双膝跪在地上,四肢着地如同讨食的小狗般,伸出舌头喘气,俨然就是一副卑躬屈膝的狗奴模样。
而禁锢在她脖颈上的深黑锁链,像极了拴住恶犬所用的狗链。
伴随一声破空鞭响,青衫女郎凄惨地哀叫出声!
喝高的老头恶声恶气,“还不快把酒满上!”
说罢,将软鞭对折握在手中,似是又想再抽下去!
青衫女子跪伏在地,背上是一道红肿的鞭痕,身子因疼痛微微颤抖,她忍住眼泪哽咽道:“奴这就为主人倒酒……”
毫无尊严可言!
这就是烧金窟里的规矩,只要银钱到位,楼里的女子根本不会被当成人看。
天云不适地掩着唇,胃里有酸水在往上涌,心里已是后悔。
不该来这儿的。
她飞快将目光移到圆台上。
圆台上坐着一位女子。
她面貌跌丽,脸上清冷的神色却与台下四处透着靡乱的场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相比起台下衣着轻薄的女郎,她穿的可以算得上是厚实。连端正坐着的闲适姿态,也比投怀送抱的女郎们,多了几分金贵。
上赶着,永远都是最廉价下等的。
只有求而不得,才会是心里头最珍重的朱砂痣。
想必她就是烧金窟最出名的才女花魁——柳水儿
由柳水儿所创的“花魁点兵”玩法,深受那些惯爱附庸风雅的才子文人的喜爱。
因此对她追崇有佳,将她捧得天上有地下无。
102花魁点兵
柳水儿望向凄厉哀叫的青衫女郎,冷漠的眼眸划过一丝厌恶。
她像躲避什么脏东西般,只看了一眼便匆匆移开视线。
这样卑贱的女人,根本不配与她为伍!
与她同在一个屋檐下都是一种耻辱!
她如今身价青云直上,想找个为她赎身的贵人都不容易,只能慢慢地相看。
怪不得女刺客的妹妹被害死,烧金窟也无有作为,在他们眼里,女人只怕是比一件货物还不如!
天云五指紧紧攥着,小脸被怒气染成薄薄的粉红。
“姑娘,我们快走吧!”
灵棋倏然像见到鬼一般面色煞白,她呆呆看着门口出入的位置,狠命扯了扯天云的衣袖。
天云蹙眉道:“可我还没见识过花魁点兵呢?”
她也是听别人说起,有这种好玩的事情,才心血来潮想来见识一番。
却没想到先看到了那么令人作呕的一面,实在是得不偿失。
如今都被恶心到了,若是没见到花魁点兵,那岂不是更加亏了!
天云打定主意,便甩开她的手,“稍安勿躁,先让你家姑娘好好长长见识。”
灵棋惊恐的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被他发现,“奴婢看到三殿下了!”
“什么?!”
天云心悸了一瞬,做贼心虚似的,往硕大的梁柱后面藏了藏,“殿下在哪儿呢??”
灵棋吞了口口水,“就在入口处,同行的还有另外两个男子,三殿下似乎脸色不太好看……
姑娘我们走吧!”
废话,被迫当了半天的保姆,脸色能好看才怪!
萧子勿一行三人进来时,圆台上的柳水儿明显眼睛都发亮了。
要等的高质量男子,来了~
方才满屋的歪瓜裂枣,她真是不想开场。
她清了清嗓子,从小杌上站起身,终于准备步入正题。
柳水儿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就在她起身的瞬时间,嘈杂的大厅便慢慢安静下来。
呼延鸿雪发带一撩,如恶狼般隐隐冒着凶性的眼眸看向圆台上的美貌女人,带上饶有兴趣的亮光。
他带着萧子勿坐到最靠近圆台的位置。
本就出众的相貌,在此刻更是成了万众瞩目的存在,那个花魁更是直接移到他们面前站着。
明摆着对他们二人特殊对待。
天云紧了紧小手,心里一阵气恼。
说什么要熟悉礼制,接待暹罗国使臣,却在青楼和她相遇。
大骗子!
“花魁点兵即将开始,若有不参加的,可现在自行离去,若是等会被水儿姑娘点到却临阵脱逃,那可就得按我们烧金窟的规矩来办了!”说话的是柳水儿身边的小丫头。
圆台下一片起哄之声,大家都等得迫不及待了!
一来就赶上好玩的,大梁果然比暹罗有趣多了!
被在座各位猴急的气氛感染,呼延鸿雪兴致勃勃地挑起眉,“等等,我还不懂你们这的玩法,先同本王……本王公子说说,你们这儿什么规矩?”
本王公子……和鸣嘴角抽搐。亏他想得出来。
小丫头声音脆甜,看人也准。
一看呼延鸿雪那身墨狐貂皮,便知道又是个身份贵重的主儿,因此并不敢怠慢。
同他解说,“花魁点兵乃我们烧金窟特有的玩法,所有参与之人都能与我们水儿姑娘对诗词对对子。若是能难倒我们水儿姑娘,那么我们水儿姑娘今晚便是公子您的人了!”
“可若是难不倒我们水儿姑娘,那便由我们水儿姑娘从在场的女郎里,随意指配一个,与公子进行即兴的动作,或搂或抱,或亲或摸,皆不可推辞,否则便要按我们烧金窟的规矩来,强行完成。”
这便是所谓的花魁点兵。
“若到最后还是没人能够难倒我们水儿姑娘,那便由我们水儿姑娘自己挑选入幕之宾了,当然,被选中的公子也可以拒绝。”
此话一出,台下立刻就有人搭话:“水儿姑娘的闺房谁不想进?拒绝是不可能拒绝的!”
呼延鸿雪情不自禁吹了声口哨,“有趣有趣!”
萧子勿看他兴致来了,今晚应该是要留宿无疑。
便站起身提出告辞,“既然小王子满意此处,那我先走了,明日再陪小王子逛逛其他地方。”
他对什么花魁并不感兴趣,既然呼延鸿雪今晚选定要在这里留宿,那么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哎哎哎,不行,你不许走。”谁料呼延鸿雪一把拉住他:“这么好玩的事,三殿下怎么能不给面儿呢?”
“快坐下,陪本公子一起玩。”
“我还有别的事……”萧子勿剑眉紧皱,他想绕道司业府去找乖宝,以解相思之苦。
四日不见已经是他的极限,今日说什么也要去见见她!
呼延鸿雪坏坏一笑,不肯放人,“什么事能比好玩的重要?不行,今日你说什么也不能走!”
萧子勿面沉如浓墨,没想到他这般难缠。只能晚点再去了。
“三殿下站起来了!
——三殿下又坐下了。
姑娘我们走吧……”灵棋尽职尽责地进行现时播报。
天云扒着柱子偷偷看过去,漂亮的眼尾微微垂下,委屈巴巴道:“我不走!他能来我为何不能来,我倒要看看他想干嘛?”
岂有此理!
呼延鸿雪挑的桌子有些摇晃,估计是被某个暴脾气的客人锤成高低脚了。
酒杯在上头晃晃悠悠,醇香的酒液倾泻出几许。
他慵懒地靠坐着,双臂懒散搭在红木椅边沿,朝和鸣扔了个眼神。
和鸣嘴角可疑地抽了抽。
小王子又要装逼了。
他慢条斯理地从胸口处掏出一大摞银票,和鸣会意的接过来,叠成小块塞进略低的那边桌脚。
摇晃的木桌恢复平衡。
财大气粗得令人发指!!
围观众人艳羡地看过来,都被这小露的一手给震住了。
天云敏锐地发现,柳水儿明眸更加秋波泛泛了。
萧子勿抚额无语,如果可以,他真想径自离去……
“那么,花魁点兵即将开始,既然无人选择离开,那么便是默认了要参与到其中。
此刻开始,所有人均可向我们水儿姑娘出题!”
小丫头报完幕便下去了。
柳水儿落落大方地微微躬身,行礼:“各位公子请吧。”
这句话就像一粒细小的水珠,滴进滚烫的热油锅里,瞬间引沸了全场!
103贞操保卫战
柳水儿噙着浅笑站在圆台上。
神色淡定自若又隐隐透着一丝自傲,对自己的文学造诣成竹在胸。
柳水儿的父亲柳青澄原也是京官,任五品宣正大夫。
他自负才华横溢,满腹经纶,柳水儿从小耳濡目染,也算是饱读诗书的大才女。
只可惜踌躇满志的柳青澄却始终不得皇帝重用,心中难免愤慨满身!
一次同僚夜宴上,他醉酒后竟口无遮拦,痛斥当今圣上为政不仁,目不识珠!
第二天柳青澄酒还未醒,便被抄了家,家中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皆充为奴。
因缘际会下,柳水儿被素有贤德之名的齐王爷所救,消除了她的奴籍,又给了她一个安身立命的好去处。
柳水儿对齐王感激涕零,决心远离京城这个伤心地,独自北上。
可也怪她自己不争气,在路上被伙土匪劫持,醒来后就卖到了烧金窟!
以她孤傲的心性,自然不愿意待在这个把女人当做货物的鬼地方。
曾经尝试过逃跑、自尽各种手段,可无一不是失败,最后还要被惩罚,用三指粗的鞭子抽得一身血!
渐渐的,她也就学乖了,开始与楼里的女郎斗智斗勇,抢人争钱。也学会利用自己的优势,让自己登上了烧金窟花魁的位置。
如今已经无人能够动摇她的地位。
但也因为赎身的费用水涨船高,不是什么人都能出得起的,她至今未能推离这个苦海。
不过今天坐在主桌的这两位,看上去倒是有这个实力!
柳水儿嘴边的笑容,也带上了势在必得的意味。
忽然,她笑容一僵。
三个衣衫轻薄的女郎,水蛇般柔软的腰肢摆得像春日柳絮,扭着小腚在呼延鸿雪这桌缓缓停下。
娇滴滴的声音拐了七百个旋儿,“奴家伺候公子喝酒如何?”
呼延鸿雪大爷似的岔开腿,大掌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笑容荡漾,“美人能入怀,本公子求之不得!”
这三位女郎是烧金窟里除了柳水儿以外,姿色最上乘的美人儿了。
三人与一向标榜自己是雅姬的柳水儿不睦已久,可以说是水火不容!
呼延鸿雪这样财大气粗又俊郎无匹的大鱼,在座的女郎谁不想上来分一杯羹?
可她们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争不过这三个狐狸精的!虽然心里恼恨,但也不得不服输。
随即又安慰自己,能看她们和柳水儿争得死去活来,便也算值了!
红衫姑娘名为怜香,此刻娇笑着扑进了呼延鸿雪的怀里,依偎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得意的眸光直直射向台上的柳水儿。
故作清高的贱蹄子,我倒要看看你能沉得住气到什么时候?
被她这般挑衅——
圆台上的柳水儿死死咬着牙关,好半晌才咽下了涌到喉间的心头血。
粉衫女郎名为惜玉,她与怜香不同,一眼就看中了呼延鸿雪身边清冷禁欲的贵公子。
他始终漫不经心地垂着眸,连看都未看台上受万人追捧的柳水儿一眼,偶尔自斟自酌一口小酒。
长睫被朦胧的灯火笼罩,泛着浅浅金辉,衬得他俊美得如同天神。
惜玉坐到萧子勿的身旁,近看这张俊颜便更加具有视觉冲击力,她未饮先醉般红了脸儿,端着酒像怜香一样依偎过去。
“奴喂公子喝……”
两人之间不过一拳的距离,萧子勿鼻尖嗅到浓郁的脂粉味才从出神中醒过来,英朗的剑眉瞬间拧成结!
“啊——!!”
惜玉倏然惨叫了一声。
端酒的纤纤玉手被一双竹筷狠狠夹住,再近不得半分!
这力道像是两把千斤大锤相砸,要将她的手活活夹断似的,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滚!”
出手之人浑身散发着冷气,如同地狱里索命的玉面阎罗!
挟制住手掌的力度撤走,惜玉没能稳住身形,直直朝旁边栽倒下去。
喧闹的场面一度凝固——
而她就像被恶鬼掐住了咽喉,惊骇之下连哭泣都忘了。
直到手上传来火辣辣的剧痛,才看到玉面阎罗面容冷凝,像扔垃圾般将竹筷扔回桌中。
“你伺候他就行,别靠近我。”萧子勿面朝呼延鸿雪,下颌微抬。
惜玉忙不迭点点头,逃命一样绕到呼延鸿雪的另一侧大腿坐下。
而剩下的那名蓝衫女郎则心有余悸地坐到了和鸣身旁。
萧子勿身边女人勿近的气场,实在是太让人害怕了。
呼延鸿雪看热闹不嫌事大,享受着左拥右抱的齐人之福,还不忘哈哈大笑。“兄弟,你怕媳妇儿啊?”
有外人在就不方便喊什么三殿下、小王子了。
似是嫌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呼延鸿雪无语啧了声,“你媳妇又不在这儿,偶尔放纵一次怕个鸟?”
难道他心慕之人是天仙不成,还得为了她放弃一整片花丛?
呼延鸿雪摸了摸下巴,忽然对这个素未蒙面的“弟媳”产生了一丝好奇。
萧子勿面无表情:“鸿雪兄顾好自己便是。”
和鸣露出标准的皮笑肉不笑:“……”
小王子你自己好色就算了,能不能别把人家守身如玉的好男人带进沟里?
陪他留在这里已经是极限,萧子勿此刻只想夺门而出,不想听他放屁一样的废话。
角落这边。
灵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堪堪拉住已经怒发冲冠的姑娘。
“小妮子你别拉着我,我今天就让他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向来温柔淡定的姑娘,怎么一摊上殿下的事情就跟被下了降头似的!灵棋无奈地深深吸了口气道:“姑娘您别冲动,别冲动,三殿下已经狠狠挥开她了。”
“殿下保住了清白之身,没有被别的野女人占了便宜!
您千万要冷静,再说了,此刻出去可就暴露了,到时候您怎么和殿下解释?”
天云愤愤地拿小手捶了捶梁柱,清透的杏眸跳跃着熠熠生辉的火光,“难道不是他跟我解释么,我有什么可解释的?”
有佳人在侧的是他不是我,我就是来见见世面怎么了呀?
眼下她正气头上,灵棋只能顺她心意哄,“是是是,此事是三殿下有错在先,咱们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跟他计较了。”
末了,她无奈道:“姑娘我们走吧……”
“不行,我要在这里看着他!”
天云气得眼睫忽闪忽闪,瓷白的小脸上被恼意熏成樱粉色。
这下更走不了了,她非得看看萧子勿有没有乖乖地守住贞操不可!
灵棋:“……”
这叫什么事儿啊?
104怎么可能呢
位于场中央的抱剑而坐,冷酷无情的萧子勿突然觉得鼻尖微微发痒。
——总觉得有一道火热的视线在牢牢注视着他。
可能是太想念乖宝了,他方才好像幻听了,听到了乖宝绵软的抱怨之声在控诉他。
想到她,萧子勿脸色便如雪雾初霁。
可是怎么可能呢?
这里是烧金窟,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乖宝怎么可能出现在此地?
萧子勿自嘲地抿了抿唇。
这样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被众人忘记。
冰固的场面又慢慢恢复了热络。
望着圆台上的柳水儿,不少自负文采斐然的公子哥又跃跃欲试了起来。
呼延鸿雪身后一瘦削高个儿率先站了起来,怀里抱着的女郎被他毫不留情地丢开。
“我先来!”
瘦高个青黑浮肿的眼袋上,一双混沌眼珠子看向圆台的柳水儿,他斜嘴一笑道:“鹦鹉洲,洲上舟,水推舟流洲不流。还请水儿姑娘赐教。”
“这位公子出的对子果真巧妙。”柳水儿半真半假地夸了句,却很快就对上了下联:“洛阳桥,桥下荞,风吹荞动桥不动。”
瘦高个面如菜色地坐了下去。
一人只有一次机会,没能出招制胜,今日便是与水儿姑娘无缘。
“水儿姑娘果然好文采!”瘦高个眼里的爱慕之情溢于言表,不过也只能幸怏怏坐下。
柳水儿道:“公子承让了,那便由公子身侧的女郎为公子以口渡酒吧。”
她指着先前被瘦高个甩开的女郎。
瘦高个也不扭捏,灌身侧的女郎喝了口酒水,便饿狼扑食般亲了上去,将酒液夺回自己嘴中。
两人唇齿相依,在众人一片暧昧的唏嘘声中,气氛被推至最高涨。
瘦高个面色稍霁地坐下后,呼延鸿雪的右后方又有一人站起。
此人大腹便便,面上因酗酒过度显现出不正常的潮红,且看年纪足以当柳水儿的父亲。
他没有急着提问,而是借着酒劲,迷迷瞪瞪将一条腿搁到桌子上,下流地朝着圆台上的柳水儿挺动了两下腰,嘴里还“呵呵呵~”邪笑出声。
极其丑陋的面孔再配上他那无耻淫秽的动作,简直是不堪入目!
在座已有人忍无可忍地呵斥:“若要发*情且滚到厢房里去!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现眼。”
老男人并未理会他们,打了个酒嗝才慢悠悠道:“金水河边金线柳,金线柳穿金鱼口。请吧水儿姑娘?”
这题比上个对子要难得多,天云都暗暗替柳水儿捏了把汗,要是她对不上来,今晚可就要被猪给拱了。
柳水儿这回思虑的时间果然比上回要长些,没有第一时间做出答复。
呼延鸿雪看柳水儿皱起眉,偏头问萧子勿:“我不懂你们大梁这些个文绉绉的东西,你且说,这题你可会?”
萧子勿摇了摇头,他只看《治国要策》、《孙旭兵法》这类书,对于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并不太感兴趣。
线香燃到一半时,柳水儿终于险险接上,“玉栏杆外玉簪花,玉簪花插玉人头。”
她能对上来,众人似乎比她还要兴高采烈。
“对的好!”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叫好声,纷纷以掌相击为她喝起采来,毕竟美人受辱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柳水儿盈盈一拜,水眸泛波,“多谢各位。”
又对邪恶老男人道:“这位公子请用嘴将身侧女子的外纱卸下吧。”
这是对女郎伤害最小的法子了。
大腹便便的男人依照规矩做完,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后醉醺醺地夺门而出,临走时还不忘对柳水儿撂下狠话。
“明日我再来,我就不信还难不倒你了……!”
柳水儿面不改色地福了福身,“水儿随时恭候。”
她也算是阅尽千帆,这么点小威胁还真吓不着她,反倒是他日日过来捧她的场,对柳水儿来说也算是件好事。
文盲呼延鸿雪催促道:“你快帮我出个对子,我也想跟她玩玩。”
惩罚都如此有意思,他彻底被勾起了玩心,迫不及待也想尝试下这样新奇的玩法!
被他缠得心烦。萧子勿淡淡道:“你便问她,因荷而得藕。”
呼延鸿雪两眼放光:“这个对子厉害吗?”感觉有些短啊,才五个字。
萧子勿敷衍道:“厉害。”
这么简单的对子,小孩都能对得出来……不过——
一左一右坐在呼延鸿雪大腿上的怜香和惜玉对视了一眼。
皆从对方眼里读出了“还是保持沉默算了”的意味。
呼延鸿雪对萧子勿的话深信不疑。随即将两位美人放开,站起来自信满满地开口。
“水儿姑娘可会对我这个?因荷而得藕。”
如此得瑟的语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多难的千古奇对呢!
圆台上的柳水儿神情复杂:“……”
她原本想着要给呼延鸿雪放放水,只要他出个一般难度的对子,她便假装思维堵塞,顺势输给他便好!
可眼下……
他说的这对子,三岁小儿都会,若柳水儿答不出来,那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才女名头可就要崩塌了!
在场众人异样的目光投射而来,呼延鸿雪只当那是崇拜的光波,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萧子勿坑了,正兀自嘚瑟呢。
他挑起眉坏笑:“水儿姑娘可是被我难倒了?!”
那张邪魅的俊颜鬓若刀裁,鼻如斧刻,是造物主精心捏制的作品。
柳水儿却看得脸色发青,“……有杏不须梅。”
因金主文化水平有限,她不得已错失良机怎么办?
“这你都对得出来!”如此困难的对子都被对出来了,呼延鸿雪虽有些失落,不过更期待她的惩罚。
他饥渴的眸光如狼似虎:“水儿姑娘快说,我的惩罚是什么?”
怜香和惜玉一人分站一侧,嫣红的嘴唇缓缓勾起,环胸挑衅地看着圆台上的柳水儿。
在场的女郎都有各自侍酒的公子,就剩下这两个命中宿敌,柳水儿点兵的人选必须在她们两人中挑选一个!
可柳水儿谁也不想选!
她想自己上来着,可惜不行!
柳水儿轻咬着下唇,环顾四周,试图找出一个闲适的女郎,来与呼延鸿雪完成惩罚。
即使不是自己亲自上,她也更不希望是怜香和惜玉两人中的一个。
柳水儿眸光一定,瞟见了角落那根梁柱后面,不小心漏出来的纯白色海棠纹裙袂。
就是她了!
105
柳水儿遥遥一指大厅角落里那根挺拔的梁柱。
众人随她指尖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位身着白裳的姑娘,正浑然不知地躲在梁柱后面。
她未曾露面,只堪堪露出一块裙角,尚能够辨认出她应该是位女郎!
在怜香和惜玉错愕的神色中,柳水儿露出了胜者的笑容,一字一句慢慢地道:“便让那位女郎与公子……给大家展示个倒挂金钩吧!”
“倒挂金钩呢,顾名思义:女郎会挂在公子的身上,以双腿缠绕在公子腰间为支撑,腰肢向后方倾倒,直至下不去为止。”
当女郎腰肢越往后倒,便需要更多的借力,双腿也会在腰间缠得更加紧,故而两人肌肤相触的部分也会越贴越紧!
这项惩罚其实并不常用,因为对男子的身体素质要求极高,不能瘦弱到拖不住女郎,也不能壮硕到让女郎缠不住双腿。
柳水儿浅浅笑道:“以公子孔武有力的身形,定然能够完成这一动作。”
被指的姑娘,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在众人嘱目的视线下迟迟未曾出来。
呼延鸿雪原以为她会选怜香或是惜玉,毕竟头两个都是这么做的,没想到这次她不按套路走。
他兴味地挑起眉。
更刺激了!
便朝着那边走了过去,准备一探究竟。
以他放荡不羁的性子,如果是个姿色平平的女郎……他可是要花银子毁约。
众人皆心照不宣地安静下来,不禁替呼延鸿雪捏了把汗。
这烧金窟里的女郎,除了柳水儿尚能与怜香惜玉平分秋色外,其他的也就略有姿色,没什么看头了。
还真是委屈了他这样俊郎的公子哥!
人群里,唯有萧子勿连头都未偏,俨然一副不感兴趣的冷情模样。
大厅瞬时静得落针可闻——
天云戳了戳,正处于呆若木鸡状态的灵棋后背,小小声问:“出什么事了,怎地这般安静?”
难道是殿下又推了个投怀送抱的女郎?!
这么一想,天云按捺不住,又悄悄从梁柱后面探出头去。
光线照拂不到的角落里,最后一丝葳蕤晃动的灯光,都被呼延鸿雪高大的身形遮得严严实实。
天云懵然抬头,便对上了呼延鸿雪如鹰犬般锋利的黑眸。
这双美眸犹似一泓清水,在黑暗的映衬下,像极了缀满细碎星子的无边暗湖。
让他有一种如坠沼泽无法自救的错觉!
呼延鸿雪微微眯起眼,白衣姑娘娇美的身躯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他退开一步,猛地揭开了天云层层叠叠的面纱。
光线争先恐后地落进来,一张娇软柔美的秀靥曝露在眼前。
这张脸……
呼延鸿雪漆黑锋利的瞳孔巨缩。
心房像被困在青铜钟里头,有人拿着粗壮的钟杵在一下一下撞着钟!
让他只能听见震颤的心湖传来声声闷响,耳朵却如耳鸣般一时听不到四野传来的声音。
她藏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露馅了?
天云心慌地捂着脸,“你……你是何人?快把面纱还给我!”
看这人的衣着服饰不像是京都人士,又与殿下在一处,想必是暹罗国朝贺的使臣。
可就算是盟国使臣,他也不能随便动手动脚啊。
登徒子!
梁柱后头的姑娘,不像是楼里的女郎。圆台上的柳水儿听见这道陌生的声音微微蹙起眉头,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而萧子勿的反应比她更大,他直接大步流星地赶过去。
这道声音在梦中无数次出现,他绝不会错认。
乖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呼延鸿雪,暹罗国七王子。”呼延鸿雪喘了口粗气,平复了下过快的心跳,痞痞地勾起唇,“你亲我一下,我就还给你。”
天云无语地瞪了他一眼,“你做梦。”
末了,踮着脚去够他高高举在头顶的面纱。
呼延鸿雪身高八尺,手一抬高,天云蹦跶起来都够不着,且又不想靠他太近,只能作罢。
她徒劳无功地举起衣袖挡住自己的脸。
此刻,她就像砧板上待宰的羔羊,只想着趁殿下还没发现她之前,赶快开溜!
“你不是楼里的女郎。”呼延鸿雪肯定地说:“快告诉本王子你叫什么名字?”
他又走进了两步,张开双臂作势要将她拥进怀里。
既然她不肯告诉名姓,惩罚还是要完成的,索性将美人搂在怀里,让她逃也逃不掉……
如此再细细盘问也不迟!
可下一刻,他伸出的双手被一只铁臂粗鲁隔开——
呼延鸿雪刻在骨子里的警惕,令他快速地回身,拍出一掌,浑厚的内力自掌中源源不断地流出。
见状,萧子勿与他对上一掌,但并未出全力,否则呼延鸿雪被震开,定会撞在身后的天云身上。
这一掌对上,让出掌的双方都有些惊讶。
萧子勿惊讶的是这位极度好色,看似无时无刻都像公孔雀开屏的暹罗国小王子,武功倒是不弱!
看样子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
而呼延鸿雪惊讶的是,萧子勿看着跟小白脸似的,看上去就像个弱鸡!
没想到武功比自己还高,这一掌震得他差点吐血。
高手过招,点到即止。
呼延鸿雪讪讪摸了摸鼻子,把掌收了回来,自知打不过他,也不想自讨没趣。
“你怎么会在这?”
萧子勿沉冷如冰窖的嗓音,在天云的耳边炸开,像万里无云的晴空中,突然炸响的霹雳雷声!
天云嘴巴委委屈屈一瘪,飞快扯过呆立的灵棋挡在自己身前。
这掩耳盗铃的小女人。
萧子勿差点被她气笑了!
再开口时,声音却已经软了几分,“自己过来。”别逼我过去抓你。
呼延鸿雪面露诧异:“等等,你们两个是相识?”随即,咧嘴一笑,“那就好办了,晚上本王子就在这儿留宿了,让这位女郎陪我就行!”
呼延鸿雪把无辜的灵棋扒拉开,单手撑在梁柱上将白衣女郎罩在身影下。
他潇洒地撩了撩发带,俯下身用深邃的眼神盯着天云,给她来了个壁咚——
“不过眼下嘛,你得先配合我,和我完成花魁点兵的惩罚。”
萧子勿额角青筋暴起,紧了紧后槽牙才忍住,要一掌把呼延鸿雪拍死的冲动。
不,不能打死他,打死他两国的盟约就毁了,暹罗还会向大梁开战。
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