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懂事的肉肉
角落里的暗流涌动无人知晓。
但呼延鸿雪去了这么久,还不肯完成惩罚,很明显是不满意那位女郎的颜色。
怜香惜玉对视一眼,她们重振了旗鼓,向圆台上的柳水儿发起炮轰,“水儿姑娘,烧金窟可不是你的一言堂,对我们公报私仇的话,可是要被楼主训斥的。
趁着那位公子还未发脾气,你最好快点将点兵的人选改成我们姐妹二人!”
柳水儿笑容微微僵住,却不肯就此妥协:“花魁点兵的规矩是由我来定,在我的主场里,你们没有置喙的权利。”
“这位公子,你可是不愿接受惩罚?既然如此,水儿只能……”她的话还未说完。
便见呼延鸿雪龇牙咧嘴地抱着肿痛的手臂出来,“不是我不愿意,是他不愿意!”
※※※※
让我们来回顾一下,方才发生了什么。
呼延鸿雪是长得俊美非凡没有错,可站在他身后面色黑如锅底的殿下,压迫力更深!
天云无辜地朝萧子勿眨眨眼,灵机一动微微蹲下身,像只滑腻的小泥鳅,从呼延鸿雪臂弯里溜了出去。
她直直扑进萧子勿的怀里,“殿下,害怕!”脸蛋深深埋在他的怀里不敢抬头。
“别怕有我在”,萧子勿拖着她的小屁*股,像抱小孩儿一般将她抱起来,在她清瘦的背脊上抚了抚。
却没有忘记她胆大包天,独身逛青楼的事,“等会再收拾你。”
他声音很温柔,却让天云身子颤了颤。
怀里的小女人讨好地蹭了蹭他的肩窝,企图萌混过关,声音也软乎乎的。
“害怕~”
呼延鸿雪错愕地开口,“你们俩……”为什么这么亲密无间?
难道萧子勿所说,心慕的女子就是白衣姑娘?
呼延鸿雪瞬间像被雷劈中了脑门儿,有些接受无能。
关于我看上的女人一秒到了别人怀里这件事!
而且那人与自己地位相当,连明抢都不太现实。
怎么办?
萧子勿一手抱着她,一手钳制住呼延鸿雪的手臂。
他出手快如闪电!
呼延鸿雪措不及防,臂弯被他握得麻痛,他闷哼了一声,紧握在手里的面纱脱落。
被萧子勿一把捞了过去。
“他娘的,你要面纱不会说啊,非得动用武力不可吗?”呼延鸿雪抱臂痛呼。
忒暴力了这人!
萧子勿没理会他,将面纱仔仔细细戴好,确认乖宝的脸没有漏出来分毫,才又将她抱在怀里。
掌心又在肥嫩的臀肉轻轻打了下,“说,下次还敢来此吗?”
抱着只觉轻飘飘的小女人,肉肉倒是都懂事的长在该长的地方。
软绵绵的触感好到不可思议,令萧子勿不禁还想再拍几下,可想到乖宝等会闹腾起来不好哄,才依依不舍地作罢。
“不敢了!”
天云耳尖蓦地发烫,这一下不疼,但是极为羞耻!!
多大的人了还要被打屁屁,还当着别人的面!
※※※※
萧子勿稳稳抱着人走出来,对柳水儿冷冷道:“这位姑娘并不是你们楼里的女郎,没必要守你们楼里的规矩,你且另选他人吧。”
冷情公子对旁的女子这般袒护有佳,看得一旁的惜玉有些失落,亦有些妒忌。
萧子勿缓缓坐下,轻柔地将女子抱坐在腿上,“口渴不渴?”
怀里的女子乖巧靠在他肩膀上,摇了摇头,手臂依赖地搂住他的后颈。
戴着面纱呢,即使渴了也没法喝水。
要是被旁人看到她的脸,她的清誉便全毁了!
惜玉有心与她比比,可那女子厚纱覆面,根本瞧不见面纱下的容颜。
“我们出去?”萧子勿贴在她耳侧询问。
天云怂怂中带着兴奋道:“可是……想看倒挂金钩。”
刚说完,小屁*股又被宽厚的大掌拍了一下!
萧子勿:“……”
这下使了半分力,软乎的臀肉被拍得轻轻颤动,如波浪般荡漾开来,男人低哑道:“胆大包天,今日若没有我在,你会如何你知道么?”
若没有他在,此刻她就该被野男人轻薄了,还被人摘下了面纱,名声尽毁!
这么想着,刚刚平息的怒气又涌了上来,忍不住又拍了她一下。
天云心虚地捂住屁*股,哭腔颤颤地狡辩道:“胡说!若不是你在,我早就走了。”
走是不可能走的,但此刻铁定不能说实话。
“你骗我说要接待使臣,结果却在此处寻欢作乐,享受美人环绕!”边哭诉边偷偷窥他的脸色,见男人脸色好转便由哭泣改为抽噎。
水润的眸子深处藏着狡黠。
萧子勿拿她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妥协,“莫哭了,只要你答应我,日后只能让我陪同才可以来。”
听听?这是正常男人说得出的话吗?
连逛青楼这种“丧权辱国”的条件都能答应?
当心成婚后夫纲不振!
天云一喜,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又隔着面纱在他脸上亲了亲,“殿下最好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秀恩爱。
看得呼延鸿雪嘴角抽搐,“你们避讳着点人行不?”
我这心里还不爽着呢。
有你们这么刺激人的吗?
※※※※
场面一度混乱。
柳水儿不明所以道:“既然如此……水儿为表歉意,就由这位公子自己选择吧。”
一旁的怜香惜玉柔媚地望着他,似在等他从中抉择。
而呼延鸿雪却看向萧子勿怀里的绝色女子。
他忽然有些怅然若失道:“违者要罚多少银票?今日本公子不想遵循你们的规矩了。”
在烧金窟这种糜乱纵情的地方,只要你愿意,什么事情都可以用银钱来解决。
这话一出,怜香惜玉显而易见地垮了脸。到嘴的肥肉溜走了,下一次碰到这样的大鱼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柳水儿却是心中暗喜。没让怜香惜玉占了便宜就是今日最大的胜利!
她兀自庆幸道:“只需公子付一百两即可。”
嗓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可听在呼延鸿雪耳朵里,却觉得比白衣姑娘可差远了。
一百两这个价格对呼延鸿雪来说,就跟挠痒痒似的,他爽快地付了银子。
又在萧子勿再次提出告辞的时候,兴致缺缺地摆了摆手,像赶苍蝇般,“行行行。你们赶紧走吧。”
头一回动心就落得这个下场。
这是老天对他之前伪装出风流浪子形象的惩罚吗?
呼延鸿雪自嘲一笑。
罢了,眼不见为净。
107若我只要她呢
第二日早晨。
“坐下来一起吃点?”
呼延鸿雪撩起眼皮,睡眼惺忪看了眼萧子勿,夹了个肉包子往嘴里塞。
“不必。”萧子勿撩袍坐下,倒了杯茶慢慢喝着。
羊肉包子面皮晶莹剔透,馅料肉嫩油丰,入口一咬,便有鲜香的肉汁充盈唇齿间,只是个头太小,一口一个都不太爽利。
呼延鸿雪满足了口腹之欲,还不忘点评一番,“这羊肉包,比我们暹罗还差点儿意思。”
暹罗国草原面积辽阔,畜牧业通达,其中又以牛羊马为首,能说出这话也是底气十足。
萧子勿抿了口茶,问:“今日小王子有什么安排?”
陪同呼延鸿雪游玩京都,简直比练剑还要累。
如果可以,他真想甩手走人,回司业府抱着香香软软的乖宝说说话。
呼延鸿雪嬉皮笑脸,给了一个萧子勿意料之中的答复,“哪里美人多我就去哪儿。”
似乎全然忘记了昨晚的不快。
可和鸣却知道,事情并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小王子又嬉笑地问:“能否让上官姑娘随行啊?”就差把觊觎人*妻写在脸上了。
和鸣痛心疾首地捂住脸,不忍心看到自家主子挨打的悲惨场面。
“不能。”萧子勿随意地像后靠坐,冷峻的面色沉下来:“我尚不想与你为敌,你可别逼我。”
如果眼神能凝为实质的兵刃,和鸣毫不怀疑,自家主子此刻已经被刺成千疮百孔!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萧兄何必当真呢?”呼延鸿雪一贯吊儿郎当的神色中划过一丝异样。
呼延鸿雪贼心不死!
原是想借机试探白衣姑娘在萧子勿心中的地位,以此来权衡利弊。
若萧子勿能够放手,他不介意多付出些代价,只要能够得到美人,其他都是次要的。
却不想萧子勿态度如此强硬,将白衣姑娘看的这般重,竟是直接回绝了自己,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听说大梁帝都,每逢年节便会举办一次什么赏花宴,可有看头?”
呼延鸿雪灌了杯茶解肉腻,偏头问萧子勿。
萧子勿抱剑冷淡道:“不知。”
他对百花宴的认知只停留在乖宝跳的那支舞,其他未曾关注过,因此——
确实不知。
不过女子倒是挺多的。
百花宴本就是为了女子而举办的盛宴,呼延鸿雪会感兴趣是在情理之中。
“既如此。”呼延鸿雪净了净手,眯着眼笑说:“就去那儿吧。”
※※※※
百花宴首轮的百名榜已经出炉,张贴在园外的告示板上。
呼延鸿雪一眼便能看到位于榜首,白衣姑娘的姓名——“上官天云”
金边加粗的正楷格外显眼。
呼延鸿雪逆着光望去,喃喃自语道:“不愧是她……”
和鸣并未听清,询问道:“您说什么?”
呼延鸿雪伸了个懒腰,装作不经意地问:“上官姑娘也会在此处?这榜首之位写着是她的名字。”
“她弃赛了。”萧子勿眉眼柔和了一瞬。
为了他,乖宝才弃赛的。
位居榜首弃赛了?呼延鸿雪挑眉道:“有魄力!”
百花榜在大梁的含金量极高,寻常女子若能上榜,高兴都来不及,她居然能在首轮位于榜首的条件下放弃比赛。
真是个奇女子!
只能说,不愧是她……
萧子勿话音很轻,“嗯,她不在意这些虚名。”
有时萧子勿也会以为:世俗对女子的认知根本禁锢不了她,她是超脱于这个朝代的存在,任何对闺阁女子的定义,用在她的身上都无法诠释完整。
她是最特立独行的存在!
所以在烧金窟撞见她时,萧子勿生气有之,头疼有之,却独独不感觉到惊讶。
“你可得抓牢了。”呼延鸿雪明目张胆地展示出自己的嫉妒,“否则,你放手那日,我会让你追悔莫及。”
“不会有那一天!”萧子勿一忍再忍,才忍住没再对他天灵盖拍出一掌。
“京都女子多的是,除了她,你想要任何人都可以。”
连公主都可以!
若是暹罗国肯与大梁联姻,也是大梁皇乐见其成之事。
没有什么盟约,能比两国联姻来的更为稳固。
而且呼延鸿雪身为暹罗国王最看重的小王子,将来暹罗国王位极有可能就是由他来承袭。
若大梁公主成为暹罗国王后,那么大梁与暹罗两国之间的盟友关系,也将再次延续百年!
大梁三位公主已到了适婚的年纪,迟迟不曾许配人家,未必不是在等暹罗国前来提亲。
“若我只要上官姑娘呢?”听他提起别人,呼延鸿雪没由来地心里烦躁。
他危险地眯了眯眼道:“我堂堂暹罗国小王子,向大梁皇帝求娶一个四品司业之女,想必大梁皇也不会推拒吧?”
萧子勿目光一寒,劲节的手指曲握成拳,“你可以试试。”
“自己逛吧,恕不奉陪。”
撂下一句话,萧子勿足尖轻点便消失在了原地。
“唉别生气啊,我这不是开玩笑呢嘛?”呼延鸿雪眼睁睁的看着他飞远。
傻眼地对身旁和鸣道:“这人气性忒大,我不就说了两句玩笑话,至于吗?”
和鸣肉笑皮不笑:“……”
你他娘觊觎人媳妇,换我我也跟你急!
你要不嘴贱,如今能被人撇在这儿?
※※※※
很快。
被禁足于储秀宫的蔺贵妃便在午膳的碗筷下发现一张密函。
密函上头写着:“年节宫宴上,尽力促成暹罗国小王子与六公主联姻之事。”
落款只有两个字:明楼。
看完之后,蔺贵妃颤抖着手将纸条燃尽。
“明楼”二字如同噩梦,映入眼帘便让她神魂皆惧!
回宫之后她一直提心吊胆,每晚都做着重复的噩梦!
梦见她失贞之事败落,陛下厌弃了她们母子,为保皇室颜面,将她们母子二人通通处死!
“明楼”是她被歹人扔进去的厢房里,悬挂在床沿的刻字木牌。
在她意识昏昏沉沉之际,还能看见木牌在头顶上摇晃摆动……故而记忆深刻。
这张密函无疑就是那个贼人送来的!
那人果然权势滔天,竟能将纸条悄无声息地送进后宫。
提的要求也是匪夷所思,促成大梁暹罗联姻。
他为何要提这等要求,此等国与国之间的大事,于神秘人能有什么益处?
那人究竟想干嘛?!
题外话:
萧子勿:别误会,就想解决个情敌而已。
108
宣政殿内,百官肃穆。
今日朝会气氛有些沉甸甸。
二皇子押送粮草前往边疆,途径漠南时被一队散兵劫持了粮草,二皇子殿下更是身负重伤,如今生死未卜。
此事对朝廷来说,可谓是损失惨重。
几千石粮草不是小数目,劫持了粮草的散兵尚未抓捕归案,如此下去,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追回被劫的粮草。
而边关的将士们却等不了这么久,没有了粮食,便等于没有了作战能力,外敌入侵时便等于是将城池拱手相让。
边疆又有西垣国虎视眈眈已久,若粮草被劫之事被他们获悉,西垣国一定不会放过此等绝佳的进攻机会。
西垣国兵力强盛,届时即使有暹罗国驰援,大梁也将损失惨重!
所以归根结底,先是得从补足粮草下手。
可被劫走的粮草应该由谁来补上?
二皇子身负重伤,尚在昏迷之中,没有陛下的授意,谁人敢将罪责推在他的身上?
想来让二皇子出面补齐粮草是不可能的。
所以当大梁皇提出疑问,“诸位爱卿以为,押送边疆粮草之事该当如何?”
大殿内一片鸦雀无声。
听陛下话里的意思,这笔账自然不能从国库里出。
今年天灾频出,为了让老百姓能安稳过余年,朝廷征税的力度减弱,国库本就不充裕,加上前些日子北方旱灾,为了赈济灾民又从国库里拨了不少款。
如今又逢年关将至,要用银钱的地方实在太多,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多余的银子来补足粮草。
大梁皇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其实百官皆知,最佳办法便是用募捐的形式。
人心齐则泰山移!
若是众位朝臣一人拿出点银子来,积少成多也是笔不菲的数目。
可却无人敢做这个出头鸟。
这个提议一出,得罪的可是成百上千的文官武将。
等到气氛发酵,愈见凝固——
见时机成熟。穆成业才施施然从人群中走出,将玉如意置于胸前微微躬身道:“陛下,微尘想向陛下举荐一人,他或许有办法解决陛下的燃眉之急。”
大梁皇瞬间直起腰身,语气颇有些急切地问。“哦?是何人,左相快说来听听。”
穆成业不急不缓地道:“此人正是——上官鸣上官司业。”
皇帝对此人全无印象。
不过司业之职也就是一个小小的四品。
大梁皇眉头紧锁成川,“他能有何办法?”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四品司业,能有何所为?
穆成业恭谦一笑,“陛下可曾听闻这段时日风靡京都的膏药贴——暖宝宝?”
大梁皇淡淡道:“这个自然。”
暖宝宝在京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便连久居深宫的太后都有所耳闻,只是一直未曾见识过它神奇的功效。
不知是否有传说中那般厉害?
“这与上官鸣有何关系?”皇帝费解地问。
穆成业垂首敛眸道:“陛下有所不知,暖宝宝正是由上官司业之子所制,市集上再无别的膏药能出其左右,其利益也是相当可观……”这已算是在明示陛下。
就差直言:上官鸣甚是有钱,不薅他羊毛都说不过去!
“此子倒是成器。”大梁皇松了眉目,不咸不淡地称赞了一句。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确,文武百官皆替上官鸣捏了把汗。
看来陛下是准备拿他开刀了!
廖参政目光一暗,跪地禀明:“陛下容禀,据微臣所查,上官司业于百花宴上豪掷两万两黄金,为其女购置不可计数的紫薇绢花用以冲击百花榜榜首……其富可敌国的财力可见一斑!”
廖明此言一出,便引来朝臣或羡或妒的议论之声。
有人是欣羡地唏嘘道:“两万两黄金?补齐粮草都绰绰有余!为了个百花榜便如此下得去手,想必家中余粮也是富裕。”
也有人暗恨,“要我说,就该收缴了他的万贯家财,用以充公才是,如此巨额的财富若他要屯兵自重,那可就是我大梁未来的隐患!”
还有人替他辩解,“大人此言差矣,若他有不臣之心,也不会甘愿屈居于四品司业之职了。”
贪官污吏任何朝代都有,用银钱买官职,这事儿也不算少见!
眼看场面失控,王遇一扫拂尘,尖细的嗓音在大殿里回荡。
“肃静——”
皇帝曲指在龙椅上点了点,“此事当真?”
廖明掷地有声,“臣绝不敢欺君罔上!”
为了个小小百花宴,上官鸣尚且能掏出两万两黄金,这次事关边疆战士生存之保障,他更应该义不容辞才是!
皇帝沉吟片刻,最终道:“那便让上官鸣再拿出两万两黄金,用于补足押往边关粮草,剩余的数额……诸卿看着补上吧,此事由穆相全权负责。”
皇帝何曾不知穆成业与廖明是别有用心,可募捐这事总要有个领头羊,用这个不起眼的上官鸣来开刀最合适不过。
他也是将计就计罢了。
届时顶多再亲笔御赐上官鸣一块“雪胎梅骨,啬己奉公”的牌匾就是了。
雷霆雨露均是天恩,这也算给足了他圣眷。
穆成业无声地扬起嘴角,“是,陛下。微臣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
※※※※
上官司业府。
王遇手持明皇圣旨,上官府一干人等,通通跪在下首候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上官鸣眷怀万民,兼爱无私,拨万金以济民,释朕西陲之忧,赏延奕世,宠固河山。今特赐御笔匾额一板,以慰卿功。钦此。”
王遇笑眯眯宣完圣旨,又提醒跪伏在地上,如同被抽去魂魄般失神的上官鸣道:“司业大人,领旨谢恩吧?”
“微臣上官鸣,谢陛下隆恩!”上官鸣毕恭毕敬,双手举过头顶承接圣旨。
实则心里头已经暗暗叫苦不迭。
两万两黄金,这笔银子他不是拿出来,但一旦拿出来,势必会元气大伤!
王遇走后,上官天霖率先沉不住气地怒道:“陛下这是拿我们当他的钱袋子使呢?!”
“住口!”上官鸣恐慌地呵斥:“不得妄议陛下!”
柳青澄就是这么被流放的!
而天云则眉头紧锁,这顶突如其来,给老爹戴高帽的圣旨,怎么听起来这般诡异?
父亲一个小小的四品司业,连参与朝会的资格都没有。如此谨小慎微的一个人,因何会受到皇帝的重视?
且陛下只针对了父亲一人。
这其中没有猫腻她是不信的。
109大家有钱一起赚(二各一)
“殿下受命,主导暹罗国使臣朝贺一事,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上官鸣面色发苦,穆丞相限他在两日内将两万两黄金凑齐,如若不然便是延误军情。
延误军情乃是抄家灭门的死罪!
幸而有贤德爱民的齐王爷及时出面,表明愿将余下不足尽数补上。
这份慷慨高华的气度实在令人钦佩!
齐王爷补上的这一份本该由百官募捐,但现在有齐王爷慷慨解囊,也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自然乐得将齐王吹捧到天上去。
这不费吹灰之力,又让齐王攒了波好人缘。
而做为出资大头的上官鸣,反倒被认为是理所当然,没有人将他当回事。
萧子勿歉然垂眸道:“西陲粮草之事,实是因我而起,给乖宝投榜惹下的祸事,被误以为是大人所为。”
上官鸣听后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个数额如此熟悉,原来问题出在这?
“我已派人前往漠南,探查截获粮草那伙突厥人的踪迹,大人放心,不日便能有结果。”
几千石粮草,如此大批量的粮食,不可能一点踪迹也寻不到。
朝廷派去搜寻的人马通通铩羽而归,萧子勿怀疑,应是有内贼在暗中接应,否则不会每次探寻到一些蛛丝马迹,便瞬间又被毁尸灭迹。
“此事也怪不到殿下头上。”上官鸣苦笑着摇摇头。
若有人纯心想要陷害他,即使没有这件事情,也会有旁的缘由。
“只是怕……等殿下探到行踪,府上剩不下几人了。”
两日时间,就是神人也做不到啊!
萧子勿道:“大人无需担心,这两万两黄金我自会垫上。”
这么大笔银子被他说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上官鸣暗暗心惊道:“这…这这……未免太为难殿下了。”
萧子勿不欲跟任何人说自己手握前朝国库的事情,只能将话题转移开。
“大人可知百花榜之事是由谁向陛下告知?”
上官鸣茫然地摇摇头。
这件事情他真是想不明白。
他一个绿豆大小的京官,到底是得罪了何人,才会被人针对到这种地步?
萧子勿如实相告,“是穆成业与廖明。”
昨夜宇文翼与他通过气。
在朝堂上他们二人一唱一和,将百花榜与暖宝宝的利润之事夸大其说,才令百官对上官鸣颇有微词,大力促成了此事。
穆丞相和廖参政!
他与这二人素昧平生,如何会得罪这两位大人物?
穆成业位极人臣,是大梁首屈一指的宰辅!得罪了他,自己还有活路吗?
上官鸣腿软地差点从太师椅上滑下来,“可可……可我从未开罪过他们二人呐。”
天云端了两杯茶水进来,蹙眉接话道:“若我没有猜错,此前哥哥被关进大牢,也是他们的手笔。”
既然他们在皇帝面前,用暖宝宝膏药贴来大做文章,就说明,他们心中一直惦记着这样东西。
哥哥在狱中被严刑逼供,为的也是让他交出药方,答应从此不再售卖,而自己遇险也是对方所为,为的也是暖宝宝的药方。
天云无奈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们想要的,从头到尾都是药方罢了!”
萧子然薄唇微勾,望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他接下来要说的就是这件事,只是没想到乖宝这么聪慧,抢在他开口之前便猜出来了。
天云端杯茶递给殿下,便顺势在他身边坐下。
“眼下的情形对我们很不利,有一有二必有三,这次是粮草费,下一次就是赈灾银。只要暖宝宝在我们手里售卖一天,文武百官对我们的成见就永远不会消除。”
天云柔柔叹了口气。
自己还是低估了人心险恶。
幺女说的有道理,这买卖在他手里一天,就会有无数人惦记着。
上官鸣惶惶不安道:“那眼下该如何是好,要不我们停了这买卖?”
上官鸣的话被萧子勿一口否决。
“不,这样岂非趁了他们的意?况且他们打的是药方的主意,即使大人不再售卖,他们也会想出更阴毒的办法,让大人将药方拱手奉上。”
天云低声道:“殿下说的对。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都是为了得到这药方,怎么可能半途而废?”
上官鸣凄苦着脸叹息,“唉……”想他谨小慎微了一辈子,没想到如今还是逃不过被害的命运。
果然命里头有些劫数,终究是躲不过的。
“爹爹不要愁眉苦脸,女儿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天云莲步轻移,到上官老爷身后像模像样地锤了两下子——
随即缓缓道:“既然皇帝已经有所关注,暖宝宝的买卖是在父亲手中,那父亲何不将计就计,向皇帝申请个皇商的名号,将买卖挂到皇帝的名下,到时候的利润与陛下三七分成。”
“让皇帝占大头,我们便小小收点发明专利的版权费用就行!
虽则挣得银钱变少了,但却可以让陛下知晓具体的利益金额,不会以为父亲欺上瞒下;也不至于让百官胡乱猜想,以为我们上官府富可敌国。”
此话有理。
上官鸣定了定心神,问:“何为……发明专利啊?”
她解释道:“这药膏乃女儿研制的,便是女儿发明的专利。”
上官老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是没怎么明白。
“此乃第一重。”天云顿了顿,又道:“至于第二重嘛。我们将暖宝宝生意挂在陛下名下,享受陛下的庇护,如此一来也能杜绝那些贼人的心思。”
天云狡黠一笑,眼眸灿若繁星,“想要药方可以呀,但他们得向陛下去要!”
“这感情好!”上官鸣激动地一拍大腿。“银子少赚点就少赚点吧,有命花才是最要紧!明日我便上奏给陛下,请个皇商的名号?”
如今国库不充盈,正是他们请商号的好时机。
能把暖宝宝的买卖挂在陛下名下,也算是解决了一桩心腹大患,肯定是越快越好。
老爹这话说的通透,银钱是赚不完的,有命花才最要紧。
让利就让利吧,能把药方保住才是关键。
天云笑盈盈地点了点头。
萧子勿侧身看她——
粉嫩的脸颊两侧露出小小的梨涡,琥珀色瞳仁被浸润得发亮,似撒了层糖霜般甜美。
心跳募地漏了一拍,而他挂在唇边的笑容也愈发温柔,“极好。”
似乎任何难题到她这里,便都能迎刃而解,如同踏着朝阳而来,拥有神奇的魔力。
※※※※
勤政殿。
王遇将手头的人参鸡汤放在案板边,便听皇帝若有所思道:“上官鸣递了道折子,里头谈及他感念皇恩浩荡,决心舍己为国,请封商号将暖宝宝药贴挂在朕的名下,你说……朕该不该答应?”
上官鸣这个时候请封商号,便是邀请陛下,大家有钱一起赚。
此举倒是能把百官羡慕嫉妒恨的丑恶嘴脸通通堵上。
倒是聪明。
王遇讪讪一笑道:“上官司业能有此心,便说明了陛下圣裁公允,深得民心。奴才以为,陛下答应了也无不可。”
只是极力要打压上官鸣的穆丞相,怕是要难受咯……
大梁皇斜睨了他一眼,神色讳莫甚深,轻轻将奏折拍在旁边。
奏折上头早已用朱笔批了个“准”字。
看得王遇额角冷汗直冒。原来陛下早已经有了决断,幸亏自己没有说错话!
过了半晌——
大梁皇突然道:“宣宇文翼过来,朕有话问他。”
※※※※
“臣宇文翼,参见陛下。”宇文翼曲膝跪地。“不知陛下传唤微臣,是有何吩咐?”
“爱卿起身吧。”大梁皇淡淡叫起,“年关宫宴,赴宴的百官名单可拟定好了?”
宇文翼微微一愣,这种小事情陛下一向从不过问。
今年怎么问起这事儿了?
虽然不解,但他还是如实道:“微臣已按往年的礼制,草拟好了一份名单,是否要呈给陛下过目?”
“不必。”大梁皇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上官鸣可在其列?”
年关宫宴只有正三品以上的朝臣,才有资格入宫赴宴,上官鸣自然不在其中。
宇文翼答:“上官司业并不在其中。”
“你把他加上。”大梁皇淡淡道:“一应事宜还是按历年制度来办,名单拟好后呈给左丞过目。”
王遇伏低身子竖起耳朵,心里却听得暗暗惊诧。
穆丞相极力打压之人,却被陛下如此抬举,还专程传召礼部尚书为其在宫宴上添位子。
“是,微臣明白。”宇文翼领旨退下,神色没有变化。
※※※※
段府芥子园。
宇文翼神色恭敬道:“陛下让我拟好名单后,呈给穆成业看看。”
此举是给了上官鸣别样的殊荣,也是在明晃晃打穆成业的脸。
萧子勿握着把桃木剑,横在眼前细看,“陛下此举,未必没有敲打穆成业的意思。”
穆成业手伸的太长,难免就会触碰到皇帝忌讳的领地。
宇文翼点了点头说道:“想必陛下心中对穆成业已有猜忌,忌惮他与二皇子结党营私。只是二皇子眼下尚在昏迷中,他们二人这段时日全无往来,让陛下抓不到把柄罢了。”
宇文翼似是有些遗憾。
这样的敲打只是小打小闹,陛下真正的发威还是得观后效。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此事未必不是件好事。”萧子勿沉吟了片刻,却道:“二皇子昏迷这段时日,正是我异军突起的好机会。”
“宫宴上还请大人祝我一臂之力。”
宇文翼忙不迭表忠心道:“微臣自当尽心竭力。”
两人如今身处同一条船上,但宇文翼躲在暗处,尚未被穆成业发现端倪,这便是萧子勿最大的优势。
而皇帝对穆成业的猜忌之心,就是他们二人的筹码。
萧子勿湿润的薄唇微挑,“如此一来,大人的右丞之位也是指日可待了。”
宇文翼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豁地站起身,拱手相酬道:“臣,还得仰赖殿下的照拂!”
“大人与我乃是同杆同枝,相互扶持,说这些就太见外了。”萧子勿伸出双手将他扶起,面容至诚。
宇文翼离开后。
段溪木捧着一手瓜子从衣柜中走出。
萧子勿也恢复了往日的面无表情,拿起要送给乖宝把玩的桃木剑,在剑柄上锲而不舍地刻着爱心图样。
“殿下准备在宫宴上大展身手?”
段溪木以一种闲适的姿态,瘫坐在太师椅上,偏头问询。
“萧子衍昏迷不醒,宫宴上没他捣乱是再舒心不过,我要抓住机会,再培植几个拥护我的朝臣。如此,等他伤愈我才能有一较之力。”
萧子勿虽领了个接待使臣的散差,可毕竟不是在百官面前露脸,没人会把他摆在萧子衍的对立面。
因为他还不够资格。
所以宫宴之行,他必不能错失良机。
说完他低下头,心无旁骛地在剑柄上刻着爱心,认真的侧脸轮廓,在灯火映衬下显得格外俊美。
段溪木忽而有些费解地“啧啧”道:“我还是有些好奇,殿下为何突然就决定,要争这个至尊之位呢?”
室内沉静了片刻——
段溪木才听他有些低哑的嗓音说。
“我想给乖宝安定的生活。”
雕刻的动作停止。
那双深邃的凤眸微微发红,他的神情像是有些狂乱:“只有登上那个位置,才能困住她,让她永远在我身边。”
那个诡异的白色梦魇到底在昭示着什么?
他可以在梦中触碰到任何东西,却独独不能靠近那张病床,看清床上那人的面容。
若乖宝不是这个地方的人……
她见惯了别处地方的繁花似锦,属于另一个未知的地方……
那么就更应该给她最多的爱与安稳,才能够把她留住!
“……不是吗?”
他的语气很平静,可眼底却涌动着许多晦暗的情绪,如平静的暗湖下翻涌着滔天的骇浪。
怎么聊着聊着跟疯魔了似的?
“殿下,你冷静点!”
段溪木头疼地按住他的肩膀。
“罢了罢了我不问了,无论殿下决意走哪条路,我段溪木都奉陪到底。”
“多谢师傅。”萧子勿薄唇紧抿,从燥郁的情绪中回神。
他缓缓动了下紧绷的手腕,骨节处爆出轻微的响动,淡淡道:“若师傅得空,还是尽快教教时雀为好,我担心蔺如虹狗急跳墙,事会生变。”
这件事比其他事情重要多了。
段溪木敷衍地摆了摆手,“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110是护卫不是死士
上官景仪萎靡不振了几天之后,又不知从哪儿听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今年大伯父竟然得陛下宠眷,可以携同妻女赴宫中年宴!
彼时她已经收拾行囊,准备灰溜溜逃回蔚县。
却听祖母念叨起,大伯父如今圣眷正浓,破格被陛下纳入宫宴名单。
上官景仪灰败的心思立马活络了起来。
这一次可不是百花宴那种“小打小闹”的宴会,而是朝廷股肱之臣,皇家贵胄子弟齐聚的大场面!
她必须去!
上官景仪长睫挂了两串泪花,“祖母……算孙女儿求您的,你再同大伯父提提。百花宴上我以上官司业府大姑娘的名义参赛,大伯都同意了,这次您再故技重施也无不可,求祖母再怜我一次吧~”
她跪在老太太的脚边,双手期期艾艾地抓住老太太如枯树般的手掌,低低哀求。
可这事情谈何容易?
她这个大儿子上官鸣,本是个愚孝好糊弄的,老太太说的话他也都记在心里,甚少违逆。
只他有个软肋——
他的一双儿女。
上官天云和上官天霖,被他当成眼珠子护着,这段时日以来老太太对上官天云没有好脸,上官鸣也都看在眼里。
对她这个老母亲,心里也有了埋怨。
往常老太太哪次进京,上官明不是好言好语地哄着?
可这次却不同,老太太提出要回蔚县那日,上官鸣不但未曾挽留,反而乐见其成似的,将马车粮食通通都备下了。
还不是怕老太太再对他的宝贝女儿横眉冷眼?
嘴上虽没有驱赶之意,可行动上却提现得明明白白!
大儿子这要是与她离心了……
“不是祖母不帮你,是你大伯父如今也不肯听我的了。”
老太太发出一声冗长的叹息,抽回被她紧抓的手掌,没好气地看着她道:“百花宴就是你大伯父给你下的最后通牒,既然你搞砸了,那就跟我老老实实回蔚县,别再整什么幺蛾子了!”
老太太叠着衣服,斜眼看她满脸不忿的神情,又劝道:“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一时的虚名改变不了什么,再怎么着你也不可能成为你大伯的亲生女儿。”
“做人应该识趣些,别忘了自己曾经是什么身份。”
上官景仪却听不进老太太的劝诫,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如今连祖母都不愿意帮自己了!
“您也觉得上官天云比我好了是吧?她有哪一点比我好?!”上官景仪如同幽灵般发出轻轻的质问之语。
似在拼命压抑着体内快要破笼而出的阴暗猛兽。
原来一旦乖巧的人疯魔起来,会是如此骇人听闻的模样!
老太太被她徒然阴狠的声音骇得胆战心惊,连手都哆嗦,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老太太道:“你与她能比吗?她生在这富贵福窝里吃用不愁,奴仆簇拥。而你就是得守着蔚县那一亩三分地,耕种过活。”
怪只怪你的父亲没本事,让你一出生就比她差了一大截。
“你样样都想强过她,可人家只这一样就能胜过你千千万。可你又觉得上官天云配不上如此富庶的家世。那为何百花宴上你被她碾成烂泥了?”
老太太给过上官景仪机会,怪只怪她自己没有把握住良机,却还要时时刻刻埋怨命运的不公。
上官景仪赤红着脸辩解道:“既然您都说了她出生在富贵福窝里,在舞艺方面胜过我那是稀松平常!我终日在地里插秧拔草,如何能赢了她去?”
老太太嘲讽地笑了笑。
“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你不是说,她样样不如你吗?”
老太太看她倔强不服地瞪眼过来,出言打击道:“她舞艺胜过你,岐黄之术虽不入流,但也是一项胜过你的技艺。你不是还因此得了世子一把羽扇,这么快就忘了?”
所以并不是她样样不如你,只是你被嫉恨蒙蔽了双眼,下意识便忽略了她身上的闪光之处。
连一向重男轻女的老太太也不得不承认。
上官天云这个娇气女娃娃,确实改变了许多,身姿抽条地落落大方,通身的跋扈之气消失无踪,整个人也变得稳重了许多。
若是能再多多孝敬尊长,那就更好了。
……
只是再怎么样也是个赔钱的货!将来终究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
上官景仪自此没了声音。
※※※※
客栈里。
探子将最新得到的消息,禀报给呼延鸿雪听。
“如今上官司业府门庭若市,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就快将他家的门槛踏破。”
如今都在传,陛下对上官鸣圣眷有加。
连当红宰辅穆成业都要避其锋芒。
“这么说来,在宫宴上我就能看见上官姑娘?”呼延鸿雪心念微动,剥好的花生被抛到空中,又猛地落在他的大嘴里。
对于大梁皇加座的这个安排,他甚是满意。
“到时候把本王子特意备下的碪糡色凛苍麒麟鹤氅拿出来!”
呼延鸿雪挑起坏笑,蜜色肌肤在烛火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他道:“我要用他们大梁人的服饰,来碾压他们大梁人的容貌!”
也让上官姑娘看一看,他与萧子勿到底谁的魅力更大一些?
当今多的是小姑娘,喜欢他这款身材健壮,面容俊美,带着点痞帅的坏男人!
又恰好身份有点小尊贵,嫁过来除了床事上辛苦点儿,其他也没有别的坏处。
没准能把萧子勿的墙角给撬了!
和鸣敷衍地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花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能不能放人名花有草的主儿一马?
这是在三殿下的地盘,真不怕被人家拿刀追着砍啊!
呼延鸿雪饶有兴趣地摩挲着下唇,语气轻佻道:“你说本王子该不该也去司业府拜访一下?”
怎么说也与上官姑娘有过一面之缘,眼下去司业府上道个喜。
不算过分吧?
和鸣惊恐地把剑横在他的眼前,阻止道:“属下觉得还是不要为妙,若您在司业府偶遇三殿下,属下只怕护不住您!”
他只是暹罗国小王子身边的护卫,不是死士!
如何也不敢对大梁国三皇子殿下大打出手。
呼延鸿雪偏头看他,冷笑道:“要不你在这儿等着,我自己去?”
眼神中却透露着“你敢不去我就敢弄死你”的微妙凶光!
和鸣萎了,“那属下还是陪您去吧……”
111要不咱不练了
“这就对了嘛,磨磨唧唧到最后还不是得妥协?”
呼延鸿雪轻哼了声,颇有些傲娇道:“你护主不利也是死,伤到萧子勿也是死,区别只在于,你想被哪一国的人马追杀而已。”
半真不假的口吻却透着浓浓的威胁。
和鸣瞬间流露出苦哈哈的表情,嘴角无助地抽搐了几下。
“走,现在就走!”
他身为小王子身边的贴身护卫,简直承受了太多不属于他这个身份的苦楚!
※※※※
上官司业府后院儿。
天云抱着把桃木剑,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剑柄上的小桃心。
殿下今日要陪她练武。
“你体质太差,是该好好活动一下筋骨。”萧子勿在她细软的发丝上揉了一把。
“这把木剑你先用着,以免伤着自己。”
她还停留在入门级别,对兵刃招式一窍不通,给她真刀真枪怕她伤着自己,故而萧子勿准备了一把桃木剑,让她先练练手。
“它好可爱!”天云惊喜不已。
桃木剑小巧玲珑,剑柄上还都是小爱心,简直太可爱了。
“师傅,请受徒儿一拜。”
天云像模像样地鞠了一躬。
曦阳在她周身布了层浅浅的金色光晕,粉透的小脸娇艳欲滴,十分惹人怜爱。
萧子勿凝视着她的眼眸写满了不加掩饰的温柔。
头顶,他似是很轻地笑了一声,“徒儿把桃木剑放到一旁,先从扎马步开始吧。”
扎马步?
好吧,做事不能急于求成,练功也得脚踏实地的来。
天云欣然接受,将小拳头握紧分摆在腰间,两条细长的双腿分开而站,膝盖微弯,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
萧子勿走到她的背后,将她的身子又往下压了压,严苛地道:“这样才足够标准。”
这样的姿势会让双腿和腰部产生酸痛之感。
天云鼓了鼓嘴巴道:“请问萧师傅,徒儿得站多久的马步呢?”
萧子勿顿了顿,才慢悠悠道:“半个时辰。”原是想说一个时辰的。
他八岁之时被师傅逼着习武,头一回便足足站了三个时辰的马步,到最后他双腿酸痛,连站都站不起来,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最后是被常来和常往抬进殿里的。
一个时辰已经是念在她毫无功底的份上,可当他对上乖宝那双沁着水雾的清透杏眸……
到嘴边的话却莫名被咽了下去。
罢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第一天而已,适当的放放水也不会怎样。
还是不忍心将她折腾的太过……
一刻钟后……乖宝身姿笔挺
萧子勿按捺不住问:“累不累?”
“不累!”
两刻钟后……乖宝还是纹丝未动
午间阳光毒辣。萧子勿长眉微皱,“要不要歇一会?”
天云无奈地摇着头。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歇过之后她该变得怠懒了。
又过了几息后……在凉亭里看着《治国策》的萧子勿终于坐不住了。
他放下书册走过去,将她被风吹乱的一缕青丝别在耳后,温柔地问:“乖宝渴不渴?”
天云眨巴眨巴眼睛,卷翘的睫毛上便盛了颗晶莹的汗珠。
她轻轻摇了摇头。
雪粉的皮肤被细小的汗珠浸润得发亮,汇聚在额上的水珠沿着挺翘的小鼻子一路滑落,挂在小巧的鼻尖上,颤颤巍巍……
——最终滴落进,女子鹅黄衣裳包裹着的,两团浑圆白嫩中间,深深的沟壑里。
这件衣裳,乖宝称它为“练功服”。
这件“练功服”很是贴合身体,将她的玲珑曲线勾勒出一个朦胧的轮廓,领子也有些低垂。
但他不知道,他的乖宝在他到来之前,还故意将领口往下扯了扯。
十足的诱人姿态。
萧子勿喉结微动,锋利的下颌线微微收紧,又问:“乖宝累不累?”
不能再看下去,他移开目光,走到乖宝的身后,虚虚护在她的两侧。
若她支撑不住摔倒,能第一时间接住。
喑哑的声线在她耳边响起,一股好闻的冷梅香沾染上她薄红的脸颊,带起一阵温热。
她偏了偏头,想要躲过这阵酥麻的痒意。随即又摇了摇头,嘴硬道:“我不累。”
这才半个小时,距离一个时辰,还有半个小时。
她不能半途而废。
天云稳住了颤颤巍巍的双腿!
她目视着正前方,却能敏锐的感觉到,腰间两侧被一双燥热的大掌虚虚掌着。
她小声地惊呼道:“别碰我,我快撑不住了!”这样似有若无的触碰,实在太磨人了。
这男人怎么回事?
明明是他规定的半个时辰,现在才到一半的时间,便故意来捣乱。
“我觉得乖宝累了。”男人从鼻腔溢出一声性感的低哼,“嗯?”
让乖宝练武,到头来心疼的还是他自己。
天云耳廓都要被这声低哼烫化了。
又坚持了两分钟,忍受着他像小狗仔一样,亲昵地在她左右脸颊不停地轻轻啄吻着。
双腿愈发酸涩,她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后倒在他的怀里。
天云揪着他瓷白的脸,嗔道:“明明是殿下提议让我跟着你习武,怎地又要作乱,这才两刻钟而已!”
“不学了好不好?习武太苦,我们换一个。”萧子勿黑瞳凝望着她。
他忽然觉得,有很多种法子可以增强体质,并不是非要走习武这条荆棘之路!
女子甚是无奈地捂住了他的嘴。
“不行,这才第一日就扬言放弃,往后每一次也都会怀抱相同的轻视心态。”
终将一事无成。
“那歇会好不好?”萧子勿亲了亲她汗湿的掌心,“习武不能一蹴而就,练一刻钟歇一刻钟,循序渐进才能事半功倍。”
女子水润的杏眸,狐疑地盯着他看,“殿下说的是真的么?”
练一刻钟歇一刻钟……
萧子勿淡定地点点头,神色自若道:“当初师傅教我时,也是如此的规矩。方才你是头一回,我想看看你习武的毅力够不够,条件苛刻了些,眼下我知道你决心甚笃,也就没必要再这么折腾你。”
原来如此,没想到我还挺厉害。
天云点点头,兴奋道:“那我们先歇会儿吧,刚刚我站了两刻钟,所以可以歇两刻钟咯?”
萧子勿迷失在她忽闪忽闪的眼眸中,声音坚定道:“对。”
112
上官司业府后院。
银蓝色的天空透着宁静,流着一丝丝绵软的柔云,像雀鸟梳理过的羽毛,又像平原下银亮的溪流。
湖畔附近的凉亭中。
女子细腰被人扣在怀里,咬了咬唇,“练武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成的,那把桃木剑是要送给我的吧,不如就放在我这儿呗?”
生怕他给出否定的答案,上头的小爱心简直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萧子勿轻笑了下,刮了刮她的鼻梁,“明知故问。”不是送你的还能送给谁!
这把桃木剑,是在承诺要教乖宝练武之后他便开始雕的。
剑柄处被他打磨的十分圆滑,即使握久了也不会生出茧子,剑沿更是未见丝毫的锋利之气,即使操作不当也不会伤了手。
最难得的是,剑身上还带有淡淡的桃子香气,是精心挑选过的,上好的谷陇桃木。
上官天霖来时,正好撞见两人腻腻歪歪搂抱在一起。
他站在回廊边,先是遥遥朝萧子勿作揖行礼,走近了几步,又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
上官天霖挤挤眼,“也不怕累着三殿下。”
天云啊了一声,忙不迭地从殿下怀里起身,乖乖唤了一声道:“哥哥。”
怀里被温香软玉充实的触感瞬间消失,萧子勿黑眸沉沉,望向上官天霖的眼中似带着一丝不满。
上官天霖不自在地撇开头。
虽然心里崇拜他感激他,可他还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宝贝妹妹被他占了便宜。
即便他救过自己一命!
“哥哥怎么过来了?”天云却没有察觉两人之间的暗流汹涌,只是好奇道:“近日来访的贵客众多,哥哥不是被父亲扣在前厅帮忙接待,怎地有空过来?”
连萎靡不振的上官景仪,这几日都明显精神了许多,仍然以上官司业府大姑娘的名义自居。
成日候在上官老爹身边,时不时侍奉些茶水,端些点心待客。
为了能在那些达官显贵面前露脸,可谓是煞费苦心!
上官天霖连哦数声,才想起了正题,忙道:“前厅暹罗国小王子来访,指名道姓要见你。”
他疑惑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跟暹罗国小王子有了牵连?”
暹罗国小王子?
那不就是在青楼偶遇的那位吗?
怎么找到家里来了?
这事儿可不能让哥哥知道,要是让他知道自己逛了青楼,指定逃不过一顿教训!
天云心虚的转移开视线,支支吾吾道:“就就……就偶有,有一面之缘……倒倒也不熟。”
“说话吞吞吐吐,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瞒着我?”
上官天霖狐疑地盯着她道:“你是得罪他了不成?”
“若是不想见,我便帮你推掉。”
得罪倒也没有,顶多是被他调戏未遂。
就只见过一面罢了。天云低眸沉思,只是……这暹罗国小王子找她做甚?
贼心不死。萧子勿冷声道:“他来的正好。”
怎么感觉这话听起来杀气腾腾的样子,难道殿下和暹罗国小王子有过节?
既然如此,那便见见也无妨吧。
天云心念一动,便对上官天霖道:“不用推掉,哥哥自去忙你的吧,我让殿下陪我去便是。”
※※※※
呼延鸿雪这么一尊大佛,往前厅一坐,前来送礼拜访、套近乎的众人连忙识趣地纷纷遁走。
萧子勿牵着小女人的手进来。
正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呼延鸿雪见他俩形影不离地走近。
眼皮一塌,舌尖抵了抵腮帮,他兴怏怏道:“三殿下果然在这儿。”
晦气晦气。
这翘墙角计划,出师未捷身先死。
“自然。”萧子勿眼色几变,深黑的瞳孔盯住他道:“你为何来这?”
天云微微躬身,向他行了一礼,“小王子安好。”
也不知道他们暹罗国的礼数是怎样的,只能按我们大梁待客的礼仪来了。
细软的腰肢轻折,苍白玉手交叠落在眼间,云鬓上缀着一双圆翻髻冲压珍珠步摇,流苏轻轻晃动撞出脆响。
美人行礼看起来也是赏心悦目。
呼延鸿雪面色稍霁,拂开近前上官景仪殷勤备至端着糕点的手,凑上前。
笑着准备扶起她,“上官姑娘不用多礼。”
意料之中,他伸出的手被一只铁臂隔开,连美人的衣角都未碰到。
天云连退数步,躲在萧子勿的身后看着他。
呼延鸿雪状若自然地收回手,斜睨了一眼萧子勿,多情的桃花眼微眯,“三殿下,这是把上官姑娘当成你自己的所有物了?”连碰都不能碰。
萧子勿将她护在身后,眼睛牢牢锁着呼延鸿雪。
却不满他将她说成物品,出言反驳道:“她不是物品。”
两人剑拔弩张,似乎下一秒就要大打出手。
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缓步进来的上官天霖正想缓和一下气氛。站着怪累的,要不大家先坐下来,再慢慢处理恩怨?
却听安静的堂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冷笑。
他们寻声望去——
那厢,手中紧紧攥着碟流云酥的上官景仪缓缓勾起唇,有些阴阳怪气地道:“妹妹这是又多了个入幕之宾?真是好手段呐。”
又多了个有眼无珠的蠢货。
隐形妹控上官天霖当时就不乐意了,他语气不善道:“景仪表妹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妹妹与小王子只有过一面之缘,哪里谈得上什么入幕之宾?”
他早已经将三殿下当成自己未来的妹夫,自然容不得上官景仪这么说!
在三殿下面前,怎么能说这种含糊不清的话来诋毁天云呢?
上官天凌偷偷去瞟三殿下的脸色,确信他没有因此而对妹妹冷脸相对,才放下心来。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上官景仪破罐破摔地反问他。
她讽笑道:“只见过一面,小王子便能追到府上来寻妹妹,无非就那么点原因,表跟难道看不破吗?”
谁还能看不明白?
亏得她方才还特意去膳房,为呼延鸿雪取了这点心,如今看来还不如喂狗了呢!
心里的话全都倒出来,上官景仪快意至极,胸膛因急促呼吸,剧烈地起伏。
在她的口中,上官天云已经被塑造成水性杨花、勾三搭四的贱女人。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在听到这样意有所指的贬低话语之后,还能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无所芥蒂,毫不猜忌。
萧子勿也不会例外!上官景仪瞥向始终面无表情的萧子勿。
113
想看看他到底会是怎样的表情?
想必已经恼羞成怒,恨不得将上官天云这个脚踏两只船的女人狠狠丢弃了吧?
只是碍于上官天霖还在场,才勉强按捺住心中的怨愤。
上官景仪兀自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手腕却被上官天霖死死握住,“你少给我造谣生事,赶紧给我……出去!”
他想说“滚”,可又想到救命恩人还在,不好在他面前暴露出自己粗鲁的一面!免得萧子勿认为天云也是如此粗鄙不堪。
也不知道三殿下有没有把上官景仪这番话听进去,上官天霖心头一拧,忐忑不安地解释道:“殿下可别听信谗言,我自己的妹妹我最清楚,她绝不是那种左右逢迎的女子。”
萧子勿紧紧皱眉,想说些什么,身后的衣袖被小女人轻轻扯了扯,打断了他正欲出口的话。
上官景仪被他死命往外拖,嘴巴却未被堵住,像连珠炮似的又冒出一连串诋毁的话来,“殿下!妹妹与小王子私下见面之事你定然不知晓,你们都被她的外表蒙骗了!看似清纯无辜实则……呜呜呜……!”
拖拽间,上官景宜手脚晃动,精巧碗碟里盛放的美味糕点散落了一地。
“明日你便给我回蔚县去!”上官天霖连忙堵住她的嘴。气急败坏道:“我们府上容不下你这没安好心的坏胚子。”
不,即刻就走!
留着她就是个祸害。他这就备马车去,立刻把她扔进马车里,走的越远越好。
上官景仪死命挣动着。
她自知,上官天霖这个金孙在老太太心目中的地位,比她重要无数倍,今日她绝对逃不过被送回蔚县的命运。
罢了,走就走吧……
能看上关天云身败名裂也不算亏!
上官景仪挣扎的弧度倏然变得微弱,眼角一行水迹悄然无声地滑落,眼神中却透露着执拗诡异的快意。
赤红充血的眼珠子,死死盯住萧子勿身后的上官天云。
上官天云忽而张开双手,拦在哥哥面前,话声轻柔道:“等等。”
“你别拦着我!她这么说你我忍不了了。”上官天霖横眉竖眼。
上官天霖是头一回见识到,上官景仪隐藏在胆小怯懦下的真面目,心里头火气腾腾直冒。
被他凶了一顿,天云却知道他是真心回护自己,心田登时像打翻了碗热汤,暖暖的,很贴心。
“我不是想拦着哥哥,我只是想对表姐说一句话。”
女子容色嫩白如玉,如新月生晕,花树堆雪,此刻美眸顾盼的娇态,轻易吸引了在场两位人中龙凤的目光。
上官天霖很是不愿地放下捂住上官景怡嘴上的手。
似是幻想到上官天云被抛弃后悲惨的场面,她疯魔一般咯咯笑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只是想说……”天云刻意放慢了语调,拖长了尾音。“我与小王子见面之时,殿下也在场哦。”
所以什么私下会面,勾搭成奸,通通都是无稽之谈。
一切都是上官景怡臆想出来,满足自己恶趣味的虚幻景象,实际上根本没这回事儿。
这话实在杀人又诛心!
“啪——”
是瓷器掉落在青石地板上,碎裂开来的脆响。
上官景仪一脸深受打击的灰败黯然,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瓷碟脱落,砸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似乎也昭示着她一向固执己见,认为上官天云处处不如她的观点,也被彻彻底底地击得粉碎。
这一役,她竟然惨败!
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瓷器碎裂时,萧子勿面色紧张,飞快扯过上官天云揽在怀中,扬起的衣袍将溅起的碎屑通通挡在外面……
给予了上官景仪会心一击!
她抬头,绝望破碎的目光看向堂外蔚蓝色天幕,流下两行心如死灰的清泪。
却激不起任何同情。
一句话说完了,上官天霖铁面无私地拖着她往外走。
萧子勿问:“有没有砸到你?”很想再拍拍她的小肉屁*股。
也不怕真的玩脱了!那上官景仪本来就是个疯子,若失去理智将碗碟砸向她可怎么办?
天云无辜地摇了摇头。她就是要将上官景仪最后一丝希望击碎,让她明明白白地走。
也算是对她近日一段时间,做的恶事的惩罚!
“在我面前,你们是不是要收敛点儿?”呼延鸿雪看着他们的互动,抿了抿唇不悦道:“我一个大活人,你们看不见啊?”
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萧子勿揽过小女人,眉心微皱看向他,眼底的嫌弃不言而喻,似乎在问你怎么还赖在这儿不走?
呼延鸿雪嗤笑一声,偏偏不称他的意,大马金刀地在太师椅上坐下,调笑着发出邀约,“上官姑娘今晚可得空,不如和本王子一起去百花宴看看热闹?”
他们暹罗国民风开放,对于喜欢上的姑娘,从来都不遮着掩着。
他无视了萧子勿想要杀人的目光,桃花眼微垂,扬唇痞痞道:“整日陪着这座冒冷气的冰山有什么意思?本王子会的花样比他多多了,美人要不试试?比对比对没准儿……就移情别恋了!”
话音刚落,萧子勿利剑出鞘,身急如电,直直攻向了他!
一旁充当背景板的和鸣急忙闪身在主子面前,用剑鞘挡住这雷霆万钧的攻势。
可萧子勿势如破竹,即使他用尽内力挡住,也被这浩瀚的真气击退了数步。
和鸣堪堪稳住身形,喉间泛起一股腥甜,他捂住还在震颤的胸口,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可见这一击,他毫无保留,使出了全力。
呼延鸿雪武功比和鸣还要不济,若受这一剑的人是呼延鸿雪,此刻应该已经瘫在地上起不来身了。
萧子勿武力恐怖如斯……和鸣瞳孔地震!他忙道:“小王子只是玩笑话,您别当真啊。”
口嗨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天云却不想为了自己,让萧子勿惹上国力强劲的暹罗国小王子。她轻轻搂上男子的臂膀,无声地安抚着他躁动的情绪。
呼延鸿雪唇边的坏笑消失,抚着衣袍处褶皱,眉眼微敛道:“还真是不经逗。”
萧子勿剜了个剑花,收剑入鞘。“下次便没这么轻易放过你。”
114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殿下今日对暹罗国小王子出手,实在是不该。”
段溪木双指搓捻着胡须,在屋内来回走动,不赞同看着他道:“呼延鸿雪性情虽风流些,其城府却深不可测,殿下或可拉拢他为盟友,成为殿下夺储的一大助益。”
萧子勿听他这话,面上并无半分动容。
只将书桌板面仔仔细细擦干净,拿出珍藏的画卷小心翼翼地铺开。
这副画很显然是一副仕女图,画上美人迷离的眼眸弯弯,漂亮妩媚的眸子里似是蒙上了层层云雾。
仕女塌腰软软倚靠在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册《伤寒杂论》,像只慵懒矜贵的布偶猫。
正是上官天云无疑。
萧子勿微微垂头看画,倏儿想起白天所见,那抹白腻浑圆的美色,眉间漾开浅浅柔色。
口中却提起另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师傅可知,暹罗国王宫的楚良娣。曾经,她是暹罗国最受暹罗国王宠爱的宫妃,暹罗老国王还曾允许楚良娣自己铸钱。”
此等荣宠,世无其二!
段溪木在记忆中翻找此女的信息,“略有耳闻。”
楚良娣貌美倾城,曾被誉为暹罗国第一美人。
可惜这样的绝世美人,最终还是没能逃脱充盈暹罗后宫的命运,死在了双十年华,落得个红颜薄命的下场!
萧子勿温柔地点了点画上人儿的小翘鼻,又问:“师傅可知她是怎么死的?”
“不甚清楚。”这个他就不太了解了。
“呼延鸿雪与楚良娣暗通款曲,暹罗国老国王为了皇家颜面,和他最疼爱的这个小王子的名声,将其秘密处死了。”
这呼延鸿雪未免也太过猖狂,连自己老子的女人都要染指?
暹罗国老国王冤呀,宠爱的后妃被自己儿子睡了,还得帮他遮掩兽行!
段溪木虎目一瞪,震惊不已道:“此等皇家密辛,殿下如何得知?”
萧子勿淡淡道:“只要有心,自然能够查到。”
段溪木不明所以,“可这事儿,跟殿下当众打他有什么关系?”
“我又不是他爹,不会惯着他。”
萧子勿眸中情绪不明,只是在微蹙的眉宇间能看出些许绝然与冷戾。
“……”
段溪木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算是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呼延鸿雪调戏了不该调戏的女人,就得付出代价,萧子勿不是暹罗国老国王,不会纵着呼延鸿雪混不吝的性情来!
“既然殿下主意已定,那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段溪木表示理解,摸了摸鼻子,从偏门翻墙离去。
临华殿内又恢复了一片沉寂。
※※※※
广阔无垠的暗夜黑幕,稀疏的繁星点缀其中,急啸的狂风裹挟着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地飞舞。
还是那间纯白无瑕的诡异房间。
只是今日的布局有所不同,房间中央那张白色的病床消失无踪,换成了一张古色古香的雕花绘鸟红木大床。
往常明亮的白炽灯盏换成了幽幽红烛的萤蕤之光。
床榻上隆起一个小小的鼓包,随着女子香甜的呼吸,微微起伏着。
如溪水般柔软的天蓝缎纱,覆盖在女子的玲珑娇躯上。
萧子勿情不自禁地上前几步。
缎纱下熟睡的人儿侧身而躺,红扑扑的小脸娇艳欲滴,嘴巴微微撅着吐出香甜的气息,那本《伤寒杂论》被她玉笋似的小手紧紧握着,搁置在软枕边。
再往下看,今天一整首日在他脑海中反复闪显的,两团白嫩莹润的软肉因为侧躺的姿势,挤压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深邃的眸底印出点笑意,萧子勿呼吸急促了几分,伸手将滑软的天蓝色缎纱往上掖了掖,遮住那道令他心神俱乱的美景。
不料,床榻上的人儿因着他的动作,发出了一声娇软的轻吟,似是悠悠转醒。
见来人是他,便全无了防备,女子睡眼惺忪地缓缓坐起身,乳燕投林般依赖扑进他的怀里。
萧子勿将她抱了个满怀,心里满足地谓叹了一声,在她睡得红扑扑的小脸上轻轻捏了捏。
心中暗叹,如果此刻时间能够永远静止,他也不会觉得有丝毫遗憾了。
“殿下陪我躺躺~”女子爱娇的蹭了蹭他的颈窝。像极了一只求着主人爱抚的小动物。
“好。”他声音涩哑,眼中爱意浓郁。
也不顾自己此刻身处的位置是如何的诡异陌生,萧子勿解去外袍,拥着女子躺下。
可女子显然还不满足,撒娇的语气像极了块撒了糖粉香软的甜糕,“殿下的内衫也好粗糙,也不许穿了。”
她的里衣布料与男子的一模一样,说什么粗糙,其实也只是推辞。
没别的,就是想折腾他!
“好……”男人眸中情绪摄人,再次妥协了。
…………
……
清晨温暖的阳光从折木窗棂透进来,洒在沉睡男人的侧脸上,那阖眸紧闭的眼睫泛起淡淡金色。
过了一会,男子缓缓睁开了眼眸。
眸底深处还残留着些幽深的异光,下腹处传来濡湿的触感。
他轻轻捏了捏眉心,在常来进殿伺候梳洗时,面色不自然将亵裤脱下递给他。
萧子勿还是头一次经历这样难以启齿的事情。
常来连忙藏住惊讶的神色,轻轻叹了句,“殿下果然是开窍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常来定是要以为自家殿下已经被人夺舍了。
古往今来几百年,他都从未见过殿下这般守身如玉的皇室子弟,近双十的年华,后院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身为堂堂的大梁皇子殿下,过着比不食肉糜的和尚还要清苦的日子!
耳边传来自家殿下威胁的低喝,“闭嘴,今日之事不得外传。”
常来小鸡啄米似的狂点头,做了个封口的动作,“奴才自然知道,尤其是不能让上官姑娘知道!”
殿下昨天抚摸着人家的画像到三更天,迟迟不肯收起来,要不是他冒着胆子催促,殿下都还不肯就寝呢。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梦*遗的对象不攻自破!
定是怕上官姑娘知道了,殿下会不好意思……
常来贼兮兮的笑了笑,拎着殿下弄脏的裤子,将殿门轻手轻脚地掩上。
没有打扰到床榻上紧紧拧眉,陷入沉思的萧子勿。
115宫宴(一)
“新年新禧,愿姑娘新岁能够心想事成。”
灵棋异画一左一右,分站在两旁,脸上带着讨喜的微笑,微微躬身说着吉祥话。
天云浅浅笑开,将早已备好的红包递给二人,“难为你们尽心伺候,新的一年还请多多关照!”
“谢姑娘赏!”
两个小丫头喜不自禁的接过鼓胀的红包,声音又脆又甜。
自姑娘性情大变以后,她们两人就是整个府里最受人羡慕的大丫头,不仅差事轻省,姑娘待她们也是千好万好!
她们都觉得能够伺候姑娘一场,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伺候我洗漱吧,还要到父亲母亲那儿请个安。”女子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是。”
※※※※
天云穿着一身喜庆的妃红色。
上身是桃粉长针广袖殷星花银丝女披,下身配了条樱桃红挑花针纹锦曳地裙。
灵棋蹲下身,拍了拍下摆处的褶皱,笑嘻嘻夸道:“这般寡俗的颜色让姑娘穿来,竟也能够如此好看。”
女子星眸挑了笑,“嘴里抹了蜜?”
“我可没有多的红包再给你了。”
灵棋怪模怪样地拱了拱手,“客气客气,这句好话就当送给姑娘了。”
天云噗哧一笑,问她:“哥哥在干什么?”
“公子一大早就跑锦屏园去了,说是要将去岁埋下井的屠苏酒通通捞出来。”异画递来湿热的白布巾,回她。
喝屠苏酒是大梁年节的风俗习惯。
屠苏酒中包含几位药材,开坛便能闻见浓浓的药味,坊间老百姓皆相信,在团圆宴上痛饮几杯屠苏酒,便不会在来年感染上瘟疫。
天云便没再问,到主屋给上官夫妇请安。
小嘴皮子一碰,甜甜的祝福语不要钱地冒出来,哄得两位长辈眉开眼笑,讨来两个大红包,便欢欢喜喜地退下了。
朱雀大街上热闹非凡,相隔不远处便放置着满满当当的碳火盆,燃烧着的竹节放在火中,爆发出巨响。
爆竹声源源不息,热闹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晚间。
宫中夜宴,此时启程刚刚好。
“爹爹可是冷了?”天云看向上官老爹微微发抖的手,柔声道:“若是觉得冷,回府多加件氅子再进宫也不迟。”
上官鸣咽了咽口水,强自镇定道:“爹爹不冷。”
秦氏挑眉,毫不留情地戳破他,“你爹这是紧张的。”
毕竟上官鸣是头一回参加宫中年宴,能够共襄盛举,欣喜激动是必然的,但更多的却是紧张与慌乱。
身为一个从四品的小小司业,连宣政殿都未曾去过,更遑论参加这三品以上大员才能够涉足的皇宫大宴。
实在是心有揣揣,忐忑不安呐。
天云嘴角含笑:“只是吃席,又不吃人,爹爹莫慌。”
皇宫大殿果然恢宏壮阔,移步异景。
红丝绸带层峦叠嶂,垂落直下好似红河倾泻,数十级白玉石阶延伸到金碧辉煌的宫殿,檐角飞横匿于云中,殿内四角摆放着鎏金兽头炉,缭绕的烟雾升腾而起。
男席女席相对而设,每桌黄梨木案台上都摆着几盘新鲜的蔬果。
他们到的有些早,上官鸣官位低微,座位在最靠近门边的那一排。
天云寻位过去坐下,这个位置离皇帝的主位甚远,光线昏暗难辨,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那个座位已经坐了人。
实在是个摸鱼的好位置。
可即使如此,也有不少高官贵子被她桃花妖一般昳丽美貌迷住,频频朝这边看过来。
幸而萧子勿还未到场,否则又得释放冰山冷气了。
上官老爹挨个向已经到场的大臣行礼问安,不敢有丝毫的含糊。
天云百无聊赖的支手托腮,捏了只蛇果放入红唇中。
此时朱门大开,又进来人了——
天云移眸看去,是左相穆成业,携他的妻女进殿,穆瑶之抬高下巴跟在他的身后。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对这个当红的宰辅不敢有一丝不敬。
穆成业面色平淡,只微微颔首示意。
大臣们都在自己的位置上,而站在殿中的上官鸣就变得格外显眼,他毕恭毕敬,与众人一同行礼。
穆成业并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反而先走到了他的跟前,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
“上官司业受陛下隆恩,可千万别……携恩作乱才是啊。”
上官鸣语气惶恐道:“下官不敢!”
他伏低的身子被双大掌扶起,上官鸣惊愕地望去,便见萧子勿长身玉立。
男子不卑不亢的眼神对上了穆成业,“论父皇恩宠,谁能比得过位极人臣的左相大人,还望大人自己也别忘恩才好。”
“忘恩”两个字咬得极重。
穆成业神色不明地一笑,处变不惊道,“微臣谨记三殿下教诲。”说罢,便走向了第三排的位置。
萧子衍不能出席,齐王爷下来的那个位置,便是属于萧子勿这个皇子的,可如今却被穆成业给坐了。
但也无人敢置喙什么。
萧子勿却不在意,他收回视线,对冷汗涔涔的上官鸣道:“上官大人回座吧。”
上官鸣感激道:“多谢殿下。”
端坐在女席这边的于善睐倒是眼冒亮光,忍不住多瞄了萧子勿几眼。
萧子勿何时变得如此有魄力?
对上穆成业这样气场强大之人,也能做到不卑不亢。
比善于伪装成谦谦君子的萧子衍,有魅力多了!她以前怎就未发现,萧子勿如此清隽贵重,淡然冷峻?
望着那鹤立如松的男子,于善睐不禁心头一恸。
萧子勿安静坐下,不顾四周投来的各种眼光,只在女席中搜索乖宝的影子。
那晚的梦让他灵魂震颤,忍着羞赧几日不敢见她,结果差点把自己逼疯!
心里越发思念她。
天云的位置实在太偏,萧子勿扫了一圈,定睛往门后看去,才堪堪发现她坐在了角落。
于善睐脸颊驼红,在萧子勿淡淡的目光扫过来时,露出了线条最柔美的45度侧脸,再配上害羞的红晕,整个人娇不胜怯,惹人怜爱。
可惜了,男子的目光连一丝停顿也无,径直掠过了她,向后方划去。
于善睐忍着羞意回望他时,只发现他目光定定地停在门侧处,眼眸深邃而温柔。
而那里朦胧的灯光下,一位红唇雪肤姑娘吃着果子,似是被果子酸到了,正捂着唇微阖着眼睛。
于善睐心碎的发现,男子薄唇微勾,眼中的柔色愈发炙热宠溺……
116突如其来的番外
萧子勿从小到大就是个被人忽视的存在。
阖宫上下,宫女太监们对他敬而远之,生怕离他近了点就会沾染到他身上的晦气。
嫔妃皇子们,则对他非辱即骂,哪怕是有一点不顺心的地方,都会以欺凌他的方式来宣泄心中的不愤。
谁让他有一个刺杀陛下未遂的罪妇母妃?
而面临种种欺压他的暴行,皇帝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然无视。
这让宫婢奴才们对他的恭敬,也在渐渐消弭。
从此无人在意他,在这个冬天有无暖衣穿,在夜里有无厚褥盖。
如此情状一直持续到他五岁时。
彼时——
他被石贵人一脚踹上膝盖!
厚重的花盆底落到幼儿稚嫩的皮肉上,瞬间便踢破了孩童的肌肤,大片肿起的黑紫淤青,在四周白嫩的皮肤下显得格外可怖!
小子勿呼吸都滞了滞,钻心的疼痛令他停滞不前,被踹倒在青石板上,小小的身子微微瑟缩着。
孩童澄澈的黑瞳已经布满泪水,却利索地用小手轻轻揉去,不敢留下来一滴。
因为孩童心里知道,即使他落泪,这些人也不会同情他一分一毫。
反而会引来无尽的嘲笑……
孩童忍了又忍,才将眼泪憋在眼眶中,抬头祈求地看着眼前的女人,“请让我……我见父皇一面。”
稚嫩的面孔上满含希翼。
他走了好久,才走到了这里,幼嫩的双腿长了水泡,复又踩破,如今已经鲜血淋漓。
这里是父皇参宴的必经之路,他只有赶在天黑之前,在这里候着,才有可能见到父王一面!
软乎乎的小手紧紧垫在胸前,即使方才被踹趴下,也下意识地护住了怀中想要送给父王的生辰礼。
这是他雕了三个月的木雕,是一只初见雏形的小狗。
孩童小小的手掌还拿不稳刻刀,雕地并不生动,只堪堪能看出是一只狗的形状。
而这个木雕,是他花费了许久的时间,为父皇准备的生辰礼物。
这只小黑狗取名为“福禄”,是他无意间在花丛里捡到的,已经陪了他一年有余。
他非常喜欢这只小黑狗。
偌大的宫殿里清冷幽静,也只有福禄愿意同自己作伴。
即使它会用脚踩满墨汁,将自己练好的字帖通通印上黝黑的脚印,毁掉他花了一下午练好的字帖。
再用湿漉漉的大眼睛,无辜地盯着他看,叫他心软不已,只能小心地将它脏兮兮的小脚清洗干净,抱到一旁让它自己玩,再重新书写一遍字帖。
他想把最好的朋友说与父皇知道……所以便照着福禄的样子,刻了个木雕想送与父王。
下一刻。
头顶传来一声冷笑——“呵,小崽种。”
打断了他所有美好的回想。
萧子衍尚且年幼,没有长大后惯会伪装的谦逊君子的模样,此刻小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与嘲弄。
他环胸而立,低头睥睨着像条死狗一样趴在石板路中央的萧子勿,看他憋着泪不敢哭的怂包样,心里只觉得阵阵舒爽。
石贵人谄媚地退到一旁,与方才踢踹肖子悟的凶狠恶毒判若两人!
“凭你也配出现在御前?”
“父皇见到你,怕是晚膳都要少食两盏。”
如此恶劣的话语层出不穷地向萧子勿砸过来!
可他却并未觉得难堪,被这样的对待已经稀松平常,若是出言反驳又将讨来一顿毒打。
他不怕挨打,却怕父皇经过的时候,自己衣冠凌乱,脏污不堪的样子会令父皇更加不喜。
所以他不说话。
青石板路寒凉不已,他忍着脚底和膝盖处的疼痛,气息奄奄的闭上眼睛,小手牢牢护着胸前的木雕。
这样珍视的动作,反而惹来萧子衍的侧目,“把他按住!”
两名身强力壮的大太监领命上前,按住了他死死挣扎的双臂。
他紧紧护在胸前的小木雕,被萧子衍蛮横地夺了过去!
小狗木雕的背上刻了两行稚嫩的字体,“恭贺父皇华诞,愿父皇圣体安康”。
歪七扭八的字体,却带着孩童最诚心的祝愿。
随即又是一声不屑的嗤笑……“嗤,幸好被我发现的早,否则我们皇室的颜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说罢,小木雕便被萧子衍用劲抛进了千鲤池。
“咚——”的一声。
木雕落入池中,池面泛起层层涟漪,惊得池中锦鲤四散奔逃,木雕缓缓沉入池底,很快归于平静。
孩童惊痛得双目发红,黝黑的眼眸再次被逼出了泪花,可他无力反抗,短短的手臂被两名壮硕的太监反剪着,死死地限制了他的挣动。
四周围观的太监宫女发出隐隐嘲笑,似也在笑那小木雕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二殿下此举保住了皇室的颜面,可谓是大快人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萧子衍没空陪他瞎耗着,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径自先去了宫宴。
只留下那两名太监,还压制萧子勿的小小身躯,不得动弹。
他手臂发麻,膝盖处疼得失去了知觉,意识也昏昏沉沉,可仍然苦苦支撑着!
父皇还未来……不能就此昏睡过去……
等到圣上的仪仗途经此处——
幽暗的湖边,被仪仗灯火照的四野通明。两名太监终于放开对他的挟制,跪身行礼。
萧子勿眼神骤亮,崇敬的目光像缀满了璀璨繁星的银河。
坐在御撵上的大梁皇,轻飘飘的眼神在狼狈不堪的幼童身上划过,对上了幼童满是孺慕的澄澈眼眸。
极轻极轻的一声,“父皇……”承载了孩童满满的渴盼。
却让大梁皇平淡的面色蓦然变得冰冷又厌恶。
他眉头紧皱,语气里是浓浓的不悦与嫌恶,“是谁放他进来的?把他带下去,别再让他出现在朕面前!”
天子一怒,满宫俱震!
两名太监低声答:“是”,手疾眼快将他拖了下去。
孩童眼里的亮光寂灭。
像昏暗的房间里,小心翼翼燃着的最后一盏灯,最后也被肆虐的狂风吹刮熄灭,冰冷无边的黑暗再次吞噬了孩童弱小的身躯……
孩童被扔回晨曦宫。
大颗的泪珠终于自他眼中滚落。
孩童无助地依靠在宫柱上,高高肿起的膝盖处因为拖行变得血肉模糊,他紧紧环着膝盖,似是感觉不到疼痛般,无声地抽泣。
过了很久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殿内一片寂静,往常吵闹的狗吠声也听不到了。
孩童擦了擦泪水,强行拖着两条剧痛的小脚,在偌大的宫殿里寻找。
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受刑,孩童心里的担忧却盖过了疼痛,他稚嫩的嗓音里带着沙哑的哭腔。
“福禄,你在哪儿?”
可惜没有任何应答——
想来又是偷跑到什么地方睡着了。
孩童耗干了力气,喉咙也变得又哑又疼,再也走不动了。
只能先爬回床上躺着。
明日睡醒了再去找它吧。
他蜷缩着身子睡着了,梦里福禄乖巧地趴在他的怀里,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悲伤,连“汪汪”的叫声都变得温和微弱。
孩童泪湿的小脸,在他光滑的皮毛上蹭了蹭,低落的心绪终于高涨了几分。
“还好有你陪着我。”
“汪~”
福禄舔了舔他小小的掌心,似乎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安慰他。
沉浸在美梦中,孩童布满泪痕的脸上,总算扬起浅浅的笑弧。
第二日一早——
孩童从睡梦中清醒,便察觉到自己正在移动中,腰间被人夹在腋下。
他彻底清醒过来,揉了揉眼睛看去。
却发现是昨天那两名大太监,“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大太监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深深的同情,“陛下口谕,以后三皇子迁居临华殿,将晨曦宫空出来给三公主当琴房。”
整个皇宫的最北边,偏僻又简陋的临华殿,在前朝是给被废的宫嫔居住的地方。
而三皇子被赐居临华殿。
也更加印证了那句话,皇帝对丽嫔恨之入骨,连带着对三皇子也是恨乌及乌。
这后宫之中,谁都可以对萧子勿踩上一脚!
萧子勿急得直蹬腿,“可是我的福禄还在那儿,你放我下来我要去找它!”
“什么俘虏?奴才并未见着。”大太监腾出一只手剃了剃牙,随口敷衍。
膝盖血淋淋的伤口磕到大太监结实的肘弯,萧子勿疼得冷汗直冒,急道:“福禄是一只小黑狗,你放我下来,我自会去寻它,不需要你!”
“那可不行,奴才是奉命行事,必须将殿下送到临华殿不得有误。”大太监手臂收紧了些,防止被他不慎挣脱,神色颇为不耐。
“……”
知晓他不会放任自己回去,萧子勿气急,死死咬住他的手臂。
无比生猛的力道差点将大太监的手肉给咬下来!
“啊!!”
大太监吃痛,凄厉的惨叫了一声,将夹在臂弯的萧子勿重重甩了出去!
这一下砸的不轻,萧子勿被砸得闷哼出声,路面粗粝的小石子深深地嵌入伤口中。
他踉踉跄跄撑起身子,死命往回跑,可惜他人小腿软,没跑两步便又被气急败坏的大太监给抓了回来!
大太监捂住臂上渗血的齿印,尖利的嗓音变得阴狠无比,“殿下若再敢跑,奴才不介意让殿下失足落水!”
如此威胁才终于让孩童消停下来。
※※※※
大太监闪烁其词,迟迟不肯将福禄送过来,这让早熟的孩童意识到了不对劲。
果不其然,在他被扔进临华殿的第二日,萧子衍便带着福禄血肉模糊的尸首,来向他道贺。
大滩血水将地面染成刺目的红色,浓郁的血腥味窜入鼻尖让孩童干呕不止。
那样的场景触目惊心,多回想一次都是在幼小的孩童心里扎刀子!
萧子衍轻蔑启唇,“凭你也配出现在御前?”看着他瞬间惨白如纸的面容,心里快意极了。
萧子勿整整两天未曾进食,更碰不得任何红色的膳食。
原本就苍白的面色更加寡淡,小小的身板守在福禄的墓碑前,似乎来阵风就能将他刮倒。
※※※※
被扔到临华殿,唯一值得萧子勿高兴的事情,便是皇帝派了常来常往两个小太监给他。
两人性子胆小,也不敢轻慢萧子勿这个不得宠的皇子。
随后便是段溪木进宫寻他,看不惯萧子勿受人欺辱时毫无反应的漠然,段溪木决意授他武艺。
增强他的体质,磨砺他的心性,想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可是萧子勿勤学苦练,却从不出手,每每被萧子衍霸凌,也只平淡地承受。
如同一副被抽空灵魂的空壳。
肉身完好,灵魂却已腐坏,如同游离在世间的行尸走肉。
段溪木没了法子,只能暗中保护让他性命无忧。
直到那日,萧子勿不要命地挥剑,眼中带着颓然的神彩,虽然微乎其微,却让段溪木为之一振!
他似是看到了希望,急切地想知道能让徒儿产生情绪的人到底是谁!
※※※※
萧子勿从未有过那样的悸动。
他站在墨宝斋门外,听着里头传来一声绵软的声音,“二十两?”
向来波澜不惊的心湖像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激起层层波澜,一点点渗透进四肢百骸。
双腿像灌了铅一般,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他不受控制地走了进去。
少女乌发软软垂在肩头,粉玉无瑕的巴掌小脸像是春日里的一片桃花瓣,美的摄人心魄。
等回过神来,他已经喊出了那声“且慢”,逃离的脚步也被定在原地。
那日替她解了围,说的话比他过往一年加起来都多。
他狠命掐了掐指尖,才能神色自若地回答少女的问询,他说:“不用。”
说罢,他便逃也似的回了宫中,连此次出宫该做的事情都忘记了。
他原以为,与她不会再相见。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便能感觉到心脏处隐隐作痛,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是不住的后悔,那日没有告知她,自己住在皇宫中。
又庆幸那日未曾告知她,自己是京都授人笑柄的三皇子。
否则,她或许再也不愿同他说话了……
可这样的忧虑并未发生,她不知道从哪知晓了他的身份。
竟然胆大包天,翻墙过来给他送药!
这里是皇宫大内,虽则临华殿地处偏僻,可也是有京御卫把守的,若是一个不慎,把她当成刺客捉拿起来,该怎么办?!
可望着少女无辜的小鹿眸,他责备的话语便通通堵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半句。
最后又忍不住担忧,只能憋出一句,“下次不要如此。”
可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语气里的冷漠连他自己都察觉出来了!
少女定然受不了他这般态度,以后,再也不会与他说话了……
不该管她的,她要做什么,自己都无权干涉……
117宫宴(二)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太极宫”。
此刻朱门大开,群臣陆陆续续赶到,呼延鸿雪在鸿胪寺少卿的指引下落座。
月台之上铺就黄幔,和着殿侧清雅的乐声,门外传来一声尖细的通报之声。
“陛下驾到!蔺贵妃娘娘驾到!”
年关已至,皇帝自然要给蔺如虹这个未来储君的母妃一点面子。
便解了她的禁足,与她一同赴宴。
明皇的身影缓缓步入,而皇帝的身侧,站着一脸憔悴的蔺如虹。
殿内群臣离座,皆恭敬跪下,行叩拜大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唯独呼延鸿雪挑了挑眉,只行了个暹罗国的扶肩里。
“都平身吧。”皇帝淡淡扫了一圈,也未追究呼延鸿雪的肆意,只松开蔺贵妃的手,和颜悦色道:“爱妃自去坐吧。”
蔺如虹神色一僵,以往陛下都是让她待在御座边的,如今却让她自去下首坐,失宠的事实已昭然若揭。
她僵硬地收回了手,垂首恭敬道:“是……”
穆瑶之担忧地看向这边,却不敢出声言语。
金漆雕龙宝座上,大梁皇侧身而坐,睥睨群臣,朗笑一声道:“开宴吧。”
美人兮来从紫蕊,为都卢兮衣锦装,衣凝靓装似如玉,耸轻身兮若飞倏。
鱼贯而入的舞女们穿着紧窄的越锣小袖,纤细曼妙的腰身如同迎露而绽的柔美花枝,舞动时更是宛若神女低飞,采萍而归。
群臣百官一时泯了声息,只专注地望向殿中不胜的美景。
时不时交头接耳,夸赞不已:“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呐!”
大梁皇酷爱歌舞,故而乐舞司对于舞女的要求也是严苛得很!
腰肢不轻软的不要,身材不匀称的不要,相貌平庸的更是不要。
今年宫宴,又有暹罗国使臣到访。
自然更是精益求精,势必要拿出最好的排场,让暹罗国使臣们开开眼界!
大臣们看得眼睛发直,而女席这边更是暗暗与殿中的舞女们教起了劲。
愣是鸡蛋里挑骨头,非得说出几处不好来,可又不敢大声宣扬,怕被龙椅上的大梁皇闻听,落个大不敬的罪名。
萧子勿时不时跟随众臣,用余光瞟上两眼歌舞,其余时候大多将目光放在门侧的红衣女子身上。
看她被果子酸的眨眸掩唇,又不死心地将小手伸向下一颗果子。
殿内的歌舞她看得津津有味,全无半点愤然的神色,在一众贵女中显得格外淡然。
萧子勿看着看着,薄唇便不受控制地勾起,眼眸被浓稠的爱恋填满,裹着令人浑身颤栗的柔情。
只能端起酒盏一饮而尽,用爽烈的美酒将心头的悸动压下。
龙椅上大梁皇举起酒杯,脸上带有和曦的笑意,对暹罗国使臣首席上坐着的呼延鸿雪道:“小王子此行远道而来,贺我朝新春之喜,亦是昭显大梁与暹罗同盟之好的盛举,来,朕敬你一杯!”
呼延鸿雪懒散的神色一正,起身回敬道:“皇帝陛下海量,愿暹罗与大梁能够盛世同好,繁荣与共!”
说罢便一仰脖,把酒喝了个干净。
激昂的誓词说完,他撩袍坐下,又恢复了慵懒散漫的坐姿,一身玄衣松垮垮地挂在肩上,素有好色之名的暹罗国小王子却兀自喝着闷酒,对殿中的歌舞仿若兴致却却。
大梁皇眸光闪动,抬手叫停了歌乐,殿内顿时一肃。
天云咀嚼的动作顿了顿,不明所以地抬眸望去。
滴溜圆的黑润星眸看向正定定望着自己的萧子勿,狭长的眼睫弯了弯。
对他指了指案台上所剩无几的小绿果子,又做了个龇牙咧嘴的怪样。
萧子勿捂唇抿笑,觉得她此刻灵动的小模样也真是可爱的紧!
他向后招了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后面伺候的小宫女便红着脸退下了。
自从萧子勿重新受陛下召用后,在宫里的威信也慢慢水涨船高起来,无人再敢像从前那般轻视于他!
在这般严肃的宫殿内,两人旁若无人地对望着,甜甜蜜蜜的情愫萦绕在二人身旁,将周围的人群都衬得恍若死物。
众人的目光被皇帝吸引,都未曾发觉他们二人的小动作,只有无时无刻不在关注这边的呼延鸿雪,抓到了这点小端倪。
他面露不悦,又闷闷地饮了一大口酒。
大梁皇双手撑在御案上,身躯微微前倾,关切地问他:“小王子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如意之处?”
竟对朕精心编好的舞蹈视而不见!
“并无!”呼延鸿雪睁开微醺的双眼,忙道:“我只是觉得有些憋闷无趣”
呼延鸿雪看了眼殿中瑟瑟发抖、猛然跪地的舞女们,仿佛只要他再说一句不满意,便会让她们身首异处。
便又补了一句,“是我自己的问题,与他人无关。”
“若小王子在大梁不得尽兴,便是我朝招待不周。”大梁皇笑意收敛,娓娓道:“你有何尽管提出来,朕满足你便是。”
呼延鸿雪恢复了几分活力,撩开发带挑了挑眉道:“果真?”
“自然。”
他打了个酒嗝,借着酒意启唇道:“这等歌舞美则美矣,却无灵气逼人之感,我听说大梁每逢年节便会举办百花宴,当选者无不是仙姿玉色的贵女。”
不顾萧子勿骤然冷却的目光,他借着酒意壮胆道:“本王子想看百花榜首的翩翩舞姿!不知陛下是否答应?”
“百花榜首?”若是个民间女子,那可不好找过来。大梁皇看向了男席,温润谦和的齐王爷,“今年的榜首可出炉了?”
齐王爷微微躬身道:“启禀皇兄,今年的百花仙子尚未可知,不过……若是小王子只想看舞姿的话,百花艳首轮的榜首足矣,而且此人此刻正在殿内!”
大梁皇又将问询的目光,投向了呼延鸿雪,“小王子意下如何?”
呼延鸿雪心跳加快,高呼,“足矣!”
大梁皇俯视殿下,忽然想起今年新加的坐席,是为上官鸣而设,而他的女儿似乎就是百花榜的榜首!
他道:“上官鸣可在?”
上官鸣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头皮发麻地顶着众臣的目光。
“微臣……臣臣在。”
心理素质还是不过硬!
118宫宴(三)
天云没想到,吃着吃着瓜也能吃到自己身上!
她还以为能够相安无事的度过今晚。
黛眉蹙起,她放下果子,看向始作俑者呼延鸿雪。
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质问——
为何害我?
呼延鸿雪却被她眼底的柔光摄住心神!
他傻傻地咧开嘴,似乎已经有些醉了,全然看不懂她面上的怪罪之色。
上官鸣拱手,硬着头皮挤出一句推辞的话语,“小女舞姿粗鄙,臣……臣实在不敢让她在御前献丑,还望陛下开恩,为小女留……留点颜面!”
大梁皇垂首沉吟,若上官鸣之女的票数全是由他这个老爹刷的,没经过人民百姓的审核,那么上官鸣所说的舞姿粗鄙,也未必不是事实!
而大梁皇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在暹罗国使臣面前丢了脸面!
故而皇帝思忖了片刻,没办法大意,让上官鸣之女就这么上去。
大梁皇摩挲了几下御案,倏儿想起穆瑶之这个蝉联两年的百花仙子。
她的舞姿轻盈是有目共睹的!
“小王子若是不爱这寻常歌舞,朕便让穆丞之女为你舞一曲罢?”
“不,本王子就要榜首为我舞!”
呼延鸿雪将酒杯轻轻搁下,语气却带着不容退让的坚决。
“这……”大梁皇迟疑不决。
萧子勿周身似凝结了无数层寒潭霜雪,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形牢牢挡住后面惶惶不安的上官鸣。
他唇角下压,淡淡睨了一眼好似泼妇打滚,耍赖的呼延鸿雪,冷声道:“寻常歌舞亦是乏味,若是父皇赏脸愿观,儿臣想与小王子比试比试剑术。”
天云放开紧咬的下唇,提起的心又渐渐放下。
“本宫以为如此甚好!”
面色惨白的蔺如虹终于开口,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
她并不知萧子勿武功了得,只是迫切的希望:呼延鸿雪最好能将萧子勿这个废物砍成重伤!
不要让她的衍儿孤零零一个人躺在病榻上,让萧子勿这个废物趁火打劫,重获陛下的宠信!
庭下的众臣又开始交头接耳。
“三皇子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暹罗国小王子少年有成,武功造诣颇高,三皇子如此大胆的挑衅,怕不是在自掘坟墓?”
“三皇子怎么敢的呀?!”
两国的皇子交锋,落败之人可不单单只是自己的颜面扫地,还关乎到国之体面。
可马虎不得!
大梁皇对这个皇儿了解的不多,可用脚底板想也知道,萧子勿被轻视多年,从不曾借机反抗,怎么也不似有武功在身!
皇帝才堪堪醒悟,想要补偿这个皇儿,眼下也不忍心送他去挨打。
只能当做没听见,用眼色示意他先坐下,又不悦地瞥了眼擅自开口的蔺贵妃。
这一眼暗含警告,蔺贵妃瞬间噤声,安静如鸡。
她实在是承受不起陛下的冷待了。
萧子勿仍然坚持己见:“父皇!儿臣斗胆请求父皇,让儿臣试一试!”
天云救过齐王一回,齐王爷原也是好心,想给她个在众人面前露脸的机会,可如今见她面有异色,也知道是自己弄巧成拙了。
他捻着佛珠,施施然起身温声道:“陛下何不就应了三皇子的请求,所谓比武,自当是点到即止,才不至于让两国之间失了和气。既然于性命无忧,我们也能一饱眼福,何乐而不为呢?”
萧子然早就忍不住了,想替上官姑娘解围,只是碍于父王并未表态,才强制按捺住。
如今他“刷——”的站起,“臣也觉得,是该换些新奇的花样,来庆贺新禧了。”
既然萧子勿这个情敌,选择用挨揍的方式来替上官姑娘解围,那他自然乐见其成!
最好呼延鸿雪能往他脸上招呼,萧子勿那一张小白脸,就是自己追妻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嗤~好啊,本王子奉陪到底!”
呼延鸿雪从鼻腔哼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这次我不会再留手,谁赢了,她便归谁如何?”
此话说出来,他的醉意都淡了许多。
他摔碎了酒杯,从和鸣的腰间抽出宝剑。
被强行抽走了宝剑的和鸣脸都绿了!
萧子勿的武力值他清楚得很,挨揍之人只可能是自家的小王子。可这是在大梁皇的面前,又是小皇子自己应允的比试,他一个小小的护卫根本没有发言的权利!
穆瑶之事不关己地挑起眼皮,低低叹了句,“还真是红颜祸水啊。”
只不过,自古红颜多薄命……
她很轻的从上官天云身上滑走视线,眼里深处似是藏着轻蔑又似带着悲悯。
萧子勿黑眸里酝酿着无尽的风暴,他深深看了一眼门侧的女子,“不论输赢,都不会是你的。”
众臣也听不懂他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只知道两位身份尊贵的皇子要比试剑术了!
输了,大梁颜面扫地;赢了,
…………没什么希望能赢!
这是一场还未开始就已经预知到结果的比试!
萧子勿提起剑,率先出去,“别在殿内,施展不开。”
众臣:“……”不管赢不赢的,反正架势摆的挺足的。
便纷纷恭敬地看向鎏金龙椅上的大梁皇,都在等待皇帝的示意,实则心里已都燃起些许期待。
大梁皇扫视一圈,道:“走,随朕一起去看看。”
虽然对殿下的身手很有信心,可天云还是不免替他担忧。
比武斗狠难免刀剑无眼,若是不小心受伤,心疼的还是自己。
这么一想,她有些急切地提裙跟上。
众人下了白玉石阶,熙熙攘攘来到宽敞的殿门外,又不敢凑的太近生怕刀剑无眼,只能退到台阶入口前,把个小小的入口围得水泄不通。
有位不知名的大臣小声嘀咕,“三皇子堪堪复宠,又整这么一出幺蛾子,与贤明温和的二皇子实在是差远了!”
“可不是嘛,陛下碍于颜面没有当众驳斥他,谁知道三皇子得寸进尺,竟又要求了一遍!”与那位大臣交好的同僚唉声叹气道:“明日就该有我们大梁皇子处处不如暹罗国王子的传闻了!”
伏虎将军顾义看不下去,这些嘴碎的文臣,在耳边似苍蝇一般嗡嗡叫,粗犷喝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就很欣赏三殿下这股子无畏的劲头!
前段时日,皇帝派遣顾义到漠南将重伤的二皇子抬回来。
其间他查看了二皇子的伤势,发现只有一处伤口稍微重了些,其他都只是些破了皮子的小打小闹罢了!
却不想二皇子能昏迷这么久,身子这般羸弱。
他实在是看不过眼。
还不如三殿下这般血性方刚,叫他更为欣赏些!
119宫宴(四)
太极宫殿外。
萧子勿迎风而立,瑟瑟寒风将他飘飞的衣袂吹得鼓起,紧握着剑鞘的冷白手背,浮现出淡淡的青色血管。
眼眸如墨玉般深邃,只是未见半点霁色,冷淡的眉眼看向呼延鸿雪,像是在看一样死物。
他的最后一点耐心,也被呼延鸿雪不知死活的挑衅给磨没了。
而站在他对立面的呼延鸿雪,俊颜被酒意染成薄红,对上他骇人的目光,却没有丝毫的退缩。
两人仅仅只对视了一眼,便十分默契的攻向了对方!
呼延鸿雪带着一腔孤勇,一时间战得难解难分,可明眼人却惊诧地看得出来,萧子勿一直是处于上风的!
他剑光如电,呼延鸿雪虽然有心与之争锋,奈何萧子勿的剑法实在高深莫测,让他无从应付!
而萧子勿出手毫不留情,一副不将其击杀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剑下之人,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呼延鸿雪愈发不敌,连连急退,萧子勿见状却没有缓下招式,身法越发伶俐,剑法一连串地向着呼延鸿雪施展而去。
呼延鸿雪一边闪躲,一边还要应对萧子勿的攻击,心中十分憋屈。
人群里,顾义不禁合掌叫了一声,“这招耍得好!”
突然——
呼延鸿雪感到自己左侧腰际,一阵疼痛传来,原来萧子勿趁着刚才自己闪躲的刹那,刺伤了他。
呼延的剑招被萧子勿尽数化解,呼延手中宝剑被瞬间震飞,落在地上发生阵阵悲鸣之声!
呼延鸿雪筋疲力尽倒在地上,被纯厚的罡气所伤,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萧子勿却没有半分犹疑,提着还在滴血的长剑,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他。
高大的身形遮天蔽日般,将光亮一点一点笼去,周身弥漫着肃杀的冷气,简直就是一尊从地狱里走出来的玉面阎罗!
众臣被这意料之外的结果惊得一时失语,眼铮铮地看他提着剑朝着受伤的呼延鸿雪逼近。
“殿下!”
一声柔弱的声音及时响起,唤回了众人迷失的神志。
“殿下赢了,不必再比了。”
呼延鸿雪是暹罗国小王子,若是在大梁被殿下打成重伤,只怕也不好交代。
故而天云急忙出言制止了他想继续比试的想法。
萧子勿抿了抿薄唇,看向出言的女子时,眸底的冰霜褪去,他利落地将剑收回鞘中,淡淡勾唇道:“各位大人见笑了,宴席还未散,请移步回殿中。”
周身的戾气褪得一干二净,简直收放自如。
此等气势比之陛下年轻时也不逞多让。群臣回过神来,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是是,不必再比了。”
方才三皇子是想把暹罗国小王子杀了吗?
浑身的杀气那么重!
不对,重点是:文不成武不就,在二皇子的衬托下犹如透明质的三皇子,武功居然如此高强?!
围观的文臣们即使不会武的,也能看出些许门道来——
三皇子身法伶俐,力量勃发,每每劈出一剑都能震得呼延鸿雪臂膀发麻。
更别提练武成痴的顾义,看着萧子勿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件闪闪发光的珍宝!
大梁皇巍然无波的眼神微微眯起。这个甚少谋面的皇儿,还真是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一些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惯会察言观色,见陛下眼中抑制不住的欣赏,皆暗暗心惊——
这京都的局势,怕是又要掀起新的一番浪潮!
大梁皇收回渐渐灼热的视线,声音波澜不惊道:“快传御医,送小王子到偏殿好生照看。”
这场比武是呼延鸿雪自己应下来的,如今受了伤也怪不到萧子勿头上,只是该尽的义务得做足,不能落人话柄才是。
回到殿中。
暹罗国使团奉上朝贺厚礼,便请辞离席,前去探望受伤的小王子。
等人走完,大梁皇便憋不住龙颜大悦,他朗笑几声,“今日你可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你的武艺在你皇兄之上,若朕早知晓,该让你领了押送粮草的差事才是!”皇帝此言一出,蔺贵妃惨白的脸色变得铁青。
青白交加,十分难看。
衍儿尚在昏迷中,陛下却当着朝臣的面,狠狠打他的脸,果然是看他们母子不如以前重了。
而且,那人还让她促成呼延鸿雪与四公主联姻之事,可呼延鸿雪已被人挪到偏殿,主角都不在,让她如何开口?
殿内百官尽若寒蝉,只有顾义咂摸了两口小酒,直言不讳道:“臣,深以为然。”
此等关乎立储的评论,无人敢妄加评论,也就顾义这个二品伏虎将军敢接话了。
他手握重兵,无论支持哪一位皇子,都将是最强有力的助益。
他也是萧子衍最想拉拢的武将。
萧子勿放下手中剑,拱手谦逊道:“谢父皇夸奖,儿臣愧不敢当,军机要务还是交由皇兄处理更为妥当,儿臣全无经验怕是做的不好。”
“你皇兄什么都好,就是武艺太过不济。”大梁皇俯视了一圈底下神色各异的众人,又着重看向了面色冷沉的穆成业,心中突然有了个绝佳的安排。
他笑着说:“日后你便跟着伏虎将军到军中历练历练,你们兄弟二人一文一武,日后都是朕最得力的臂膀。”
衍儿立储之事可以暂缓,可权倾天下的穆成业却不得不防,他扶持的是二皇子,皇帝便提拔三皇子来打压他。
能够进入军营历练,便能在军中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对他来说便是如虎添翼。
“儿臣遵旨。”
不过萧子勿并未表现出太过惊讶,即使今日皇帝不安排,他也会找机会进去。
“还望顾将军多多提携。”
说罢,他淡然落座,便用目光去搜寻门侧的女子。
女子眉间笼罩着淡淡的担忧,用唇形缓慢地询问他,“殿下可有受伤?”
萧子勿目力过人,自然读出了她的问询,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开。他安抚地朝她摇了摇头,示意没有。
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好说好说!”顾义像捡到钱似的咧开大嘴,抱拳笑道:“陛下,微臣有一事相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且说来听听。”
“三皇子年岁也不小了,据微臣所知,还尚未娶妻呢吧?”
120宫宴(五)
大梁皇微微一怔,心里漫上了几分愧疚。
萧子勿不止还未娶妻,他的临华殿中也是冷冷清清,连个通房都未有。
实在是他这个做父皇的不是。
大梁皇当即便面露动容,温和地看向面无表情的萧子勿,心里有了主意,“今日诸位爱卿携女到此,正好可为皇儿择一位温柔贤淑的皇妃。”
蔺贵妃五指深深陷入掌心,心中怒火和升起的轻蔑交织。
“陛下可是忘了臣妾的衍儿了?”
她愤然而起,声音却压得平静道:“他是三皇子的兄长,按理,应排在三皇子前头定下亲事才是!”
今日来的都是朝中三品以上大员,所携的女眷又皆是家中嫡女,无论陛下将哪一个许配给萧子勿,都不是什么好事!
况且他刚刚领了军营要职,如今正是炙手可热之时,想要与衍儿争夺皇位也不再是痴人说梦。
若再得妻室助益……
不,她绝不能够眼睁睁看着萧子勿的翅膀一点点硬起来!
“爱妃这么激动作甚?”
蔺贵妃的动静太大,皇帝不悦地转头看她,“只是定亲又非即刻迎娶,况且衍儿的婚事自有你这个母妃张罗,皇儿可有?”
大梁本就文强武弱,骁勇善战的将军不是没有,但却数量稀少。
而萧子勿武功高强,若再熟读兵法,日后定是大梁一员无可匹敌的猛将!
且又无须担忧兵符会握在别人手中,令皇帝日日不得安枕。
萧子勿低垂了眼眸,似是被提及了伤心事,声音有些低落道:“贵妃娘娘说的是……儿臣不应该对皇兄不敬,还请父皇先为皇兄多多考虑。”
“你……!”蔺贵妃气得咬牙切齿。
他这句以退为进,定会惹来陛下更大的愧疚。
果不其然——
“够了,朕意已决!”
大梁皇面上浮现起不耐的怒气,“顾将军继续说。”
帝妃争执,殃及池鱼。
顾义却临危不惧,赶紧道出自己的意图,“微臣膝下有一女,名唤顾北叶。自小就仰慕那些武功高强的能人异士,三皇子此类英才,正是小女生平最为憧憬的儿郎。
若是三皇子不嫌弃,还不如就将她纳入府中,为三皇子端茶递水,侍奉左右啊?”
天云小脸儿发白。顾北叶这个名字为何如此熟悉?
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殿下立刻就有窃窃私语之声。
有臣子鄙夷道:“粗鲁武夫,果真敢开口!今日三皇子小露锋芒,他便迫不及待将女儿塞到三皇子宫里,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
亦有人啐了声道:“顾将军还真不害臊,我看他就是存了私心,先攀个三皇子岳丈的身份,再在军营里给三皇子铺好路,如此一来好处就被他给占了!”
顾义可不管他们捻酸吃醋的小声话,大嗓门直接开喊:“你们装矜持也就罢了,倒怪上我这先下手为强的了!”
大梁皇也为他直白的话,听得直扶额,只能先安抚他道:“顾将军之女,朕定会着重考虑。”
还真被这莽夫抢占了先机!
众臣之中立马沸腾起来,开始毛遂自荐。
“臣有一女,品貌上佳,又与三皇子年岁相当,或为良配呀,陛下!”
“陛下先听老臣一言,老臣幺女自幼通读诗书,性格温良贤淑,若能够入三皇子宫中,定能为三皇子鞍马后院,让三皇子在军营中历练时无后顾之忧!”
“你这老匹夫,你女儿生的膀大腰圆,说什么安稳后院,怕不是要用泰山压顶的手段?”
“嘿,你这老贼!你女儿品貌上佳不假,性情却是个娇纵跋扈的,前段日子当街用鞭子抽花侍女的脸,这事儿闹得汴京皆知,你糊弄谁呢?!”
这两位老臣争论之下,已是面红耳赤,吹胡子瞪眼就快要打起来!
群臣像看戏一般捋着胡须,看他们二人掐架。若他二人描述属实,这两位姑娘娶回家,三皇子的后院可就热闹了!
萧子勿却波澜不惊,好像众臣争抢的对象根本不是他一般。
他身形疏朗,眉骨清隽,立在朝臣中央,自成君艳独绝的风骨,女席里不少贵女已经看直了眼!
从前怎未发现三皇子如此耀目?
如此景象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天云暗暗抿了口酒,心中既欣慰又心酸。
从前他不争不抢,待人淡薄冷漠,让众人忽略了他身上的光芒。
而如今他光芒加身,又如此谦逊得体,简直就是天高无垠任意翱翔的雄鹰,带着一飞冲天的气势,孤傲不可攀。
天云现在就与现实里那些疯狂追星的小粉丝,是一样的心理,既盼着自家哥哥能火遍大江南北,又有种独属于自己的宝藏,被人发现了的酸涩与失落。
如此想着她便又闷了口酒。
心里空落落的……
上官鸣缩在角落,心中的颓唐不言而喻。他甚至不敢站起来向陛下举荐自己的宝贝女儿!
他只是个临时被加上座席的小小司业。
而陛下所说的要在,在座诸位大臣的女眷中挑选出三皇子妃,显然这个“在座”里并不包括他上官鸣。
萧子勿狭长的剑眉微皱,一直牢牢注视着门侧的视线,此刻清晰的捕捉到小女人一杯一杯喝着闷酒,只觉得心焦。
若不是碍于众目睽睽,他早便想走过去夺下她的酒杯,再狠狠拍两下她的小屁*股,以示惩戒!
因此语气有些沉闷,“诸位大人万勿伤了和气,我已经有心慕之人,不好了辜负诸位大人的爱女们,还望诸位大人见谅。”
大梁皇兴味地问道:“哦?是哪位爱卿的千金?”
“正是上官司业之女,上官天云。”
上官鸣?大梁皇收回前倾的身子。心里思忖:官职略微低了些,将他的嫡女立为三皇子正妃的话,有些不够格。
皇帝存了弥补的心,眼下又看重萧子勿,自然不想如此草率就把他的婚事定了。
顾义抿了抿厚唇。这情况可不对劲!
怎么感觉自己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虎目瞪圆,突然道:“陛下,三皇子的重情重义让微臣更加敬佩,臣不介意让司业之女与我儿共同服侍殿下!”
小官之女也好,如此一来,顾北叶就能稳坐正妃之位,再怎么也不会被她越过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