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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燕寂无声     底层奋斗手册txt下载     底层奋斗手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四章

    吴大夫的话让屋里的每一个人都呆住了。

    方大鸿挠着头道:“怎么成了这样?”

    最先反应上来的芳娘第一个跑进内室,紧紧抱住李氏的腰。旺春还不太懂大夫所说的意思,只从每个人的表情上知道一定发生了很严重的事,也跑过去抱住李氏另一边。雪娘直后悔自己当年没去学医,现在除了抱住李氏给她支持外做不了任何事。

    李氏感受到儿女的不安,将他们揽入怀里,强撑着自己站住。

    “吴大夫,麻烦您救救他。”

    “这是自然。你们去准备些热水、空碗、布条,还有两块和他小腿长短差不多的木板,一会儿接骨用。”

    “我去找木板,剩下的就由弟妹准备。”

    李氏这个时候也不客气:“谢谢方大哥。家里的东西你看着随便用。”

    “好。”方大鸿一点不耽搁,声音落人已在屋外。

    吴大夫打开医箱,从上层的箱格中拿出一个牛皮卷和一杆小秤,从底层的竖箱格中拿出一个铜质捣药罐。最后从中间的几个小屉里拿出几味药材,秤过重量后放在捣药罐里“咚咚咚”敲了起来。

    李氏又安排芳娘道:“你去烧点热水来。雪娘就带着旺春回屋吧,等这边忙完了娘去看你们。”

    自己则从箱笼里拿出一块旧床单扯成条。

    雪娘明白李氏是不想家里两个最小的被吓到才让他们回自己屋,可这个时候她根本坐不住。只好带着旺春和芳娘一块儿在厨房烧水。这次两人都没有了闲聊的心情,都只看着灶火盼着水早点烧好。耳朵里只能听到灶膛里噼啪声和院中的劈砍声。

    灶上刚为了给陈太平做饭已经生了火,中间虽然离了会儿人但火还没有全熄,稍微添了点柴就烧得很旺。水很快就烧好了,芳娘拿了水壶和空碗回屋,走的时候还不忘提醒雪娘带着旺春老老实实在自己屋里待着。她面上看着很镇定,心里其实非常慌,把东西放下退到一旁后才感觉手一直在抖。也就没注意到跟在她身后悄悄进屋的雪娘和旺春。

    方大鸿拆了院子里的一个木凳,把凳面劈成两个板子。担心不合适,又在柴火堆里找了两根长度合适的树枝,看去突出的分叉做成有旺春手臂粗的木棍。

    吴大夫把捣好的药粉倒在碗里,加上热水,调成黑色粘稠的膏体。摊开牛皮卷,拿出插在里边的银针,在灯火上烧了烧扎在陈太平伤腿上。一连扎了四根后再一一拔去。又将一块板子垫到他的小腿下。

    “虽然我用针封了他几个穴位,但断骨复位还是会非常疼。你们要按住他不能让他乱动。拿东西塞到他嘴里,以防他惊叫咬到舌头。”

    方大鸿力气大,负责按住陈太平的腰腿。李氏把帕子塞进他嘴里,用手死死按住他的肩膀。这时她看到站在屋角一脸惊恐的芳娘。

    “这里没你事了。回屋去找雪娘吧。”

    芳娘木然的点点头,出了内室。掀开帘子就看到雪娘用手捂着旺春的嘴巴躲在外边。雪娘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三人因为紧张和害怕都没敢偷看,只侧耳听着内室的动静。

    “按住,我开始了。”

    先安静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从嘴里挤出的有些闷带着痛苦的“呜呜”声,然后是粗重的喘息声。

    姐妹俩忍不住冲了进去。

    就见吴大夫坐在炕上,两手抓着陈太平的左腿。方大鸿大半个身子俯在他身上,还用手压着他的右腿。李氏一手按着陈太平的肩膀,另一手在给他擦汗。原本因为低烧脸色发红的陈太平,现在面如白纸,额头上都是豆大的汗珠。

    旺春看到眼前的情景害怕的哭了起来。

    “你们进来做什么?快出去!”李氏厉声喝斥道。

    “先等一下,把桌上的药碗给我。”

    雪娘离碗最近,忙拿了递给吴大夫。芳娘把旺春搂进怀里,在他耳边低语哄他不哭。

    吴大夫为了方便操作,就让雪娘拿碗站在身旁。自己右手轻轻扶住断骨的地方,左手将药膏均匀的涂满小腿。弄好后,吴大夫的视线刚一移动,雪娘立刻将另一块板子递了过去。上下两块木板将陈太平的小腿夹住。为了更稳固,吴大夫又把方大鸿准备的树枝棍放在两侧。然后才用布条一层层缠绕在外边固定。等把所有布条都用完,吴大夫说声“好了”,李氏和方大鸿才松开手。

    “这样就没事了吧?”李氏看着陈太平包扎的如同蚕茧般的小腿,小心问道。

    吴大夫用帕子擦了擦手,表情不见一点轻松:“要到明天看看腿的情况才好说。”

    方大鸿一旁道:“这会儿回去城门也关了。吴大夫不嫌弃的话,今晚就到我家休息吧。”

    躺在床上的陈太平用虚弱的声音道:“怎么好麻烦方大哥!还是辛苦吴大夫今晚在这边将就一晚。”

    方大鸿大手一挥:“在你家,吴大夫只能睡孩子们那屋,你们全家就要挤在一张床上。不小心碰到你的腿就不好了。我家屋子多,红庆又刚回来,可以睡他那屋。”

    “都用不着,我自有休息的地方。明早再来。”吴大夫收拾好药箱正准备走,被李氏拦住了。

    “吴大夫,还有他身上的伤需要你看看。”

    听到陈太平身上还有伤,雪娘和芳娘都很诧异。昨天说陈太平是干活时不小心伤到了腿,身上怎么会有伤?

    李氏拨开陈太平阻拦的手,也不顾雪娘和芳娘还在场就掀开他的衣服。陈太平的腰腹上一大片黑紫的淤青。

    即便刚见过他受伤的腿,雪娘和芳娘还是惊到了。方大鸿早知道他身上有伤,在衣服掀开的同时愧疚地侧过头不忍看。吴大夫对各种伤情早就习以为常,又是按压检查又是诊脉,然后道:“身上的内伤不要紧。吃几副活血化瘀的药,好好调理就可以了。”

    李氏稍稍松了口气。知道陈太平身上有伤后,她是担心内伤引起的发烧才急忙去请的大夫。吴大夫一进门,陈太平说腿很难受就先检查了腿。没想到腿上的伤远比身上的严重。一想到陈太平的腿还不确定是否能保住,李氏就觉得心里如同压了块巨石。

    吴大夫从药箱中拿出一颗药丸:“一会儿饭后把这个药先吃了。明天待我看过腿上的情况后,再一块儿开药。”

    李氏行礼谢过,留下孩子在屋里照顾陈太平,自己亲自送吴大夫和方大鸿出门。

    见到门口的马车方大鸿先是楞了一下,并没有多问,只是道:“弟妹,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他。”

    李氏微微屈膝道:“谢谢方大哥。”

    方大鸿点点头,没多看马车一眼,转身走了。

    李氏来到马车跟前。吴大夫已经上车,可以听到他在跟车上的人小声说着陈太平的情况。

    “明天还要劳烦吴大夫再看看太平的腿伤。”

    “知道了。你进去吧。”一个低沉的男声应道。随后是两声敲击车身的声音。车夫轻轻一扬手中的鞭子,马车缓缓移动。直到马车完全消失在夜色中,李氏才心情复杂的回去。

    屋里,芳娘去厨房准备吃的。雪娘搂着旺春站在床边。

    “爹,你身上是怎么受伤的?腿上感觉好点了吗?”雪娘把手放在他的头上,感觉烧又退了点。

    “没事,就是不小心碰到了。那药很有效,腿上已经不疼了。你们吓坏了吧。”

    “您就不要骗人了。昨天您就这样说,可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爹,您哪里不舒服就应该早早说出来。您不想让家里人担心我能理解,但这样一旦有事只会更麻烦。不管什么时候,讳疾忌医都是最危险的。而且我刚都看到了,您身上的伤绝对不是普通磕碰就能有的。”

    “你这孩子,哪有指责爹爹说谎的?”

    听出陈太平的声音并无责备,李氏和芳娘又不在,雪娘索性继续道:“咱们是一家人,彼此间不应该有隐瞒。有任何事都应该说出来。您这样瞒着我们不说想自己扛是不对的。是不把我们当一家人的表现。别以为我小就帮不上忙,多个人总多份力量,更何况我懂的事情多着呢!”

第一百零五章

    “那你先说说都懂什么?”

    雪娘听出他话里戏谑的意思,明显只是把自己的话当作孩子的童言。

    “雪娘说得不错。”李氏送完人回来在门口听到两人的对话,与刚才一脸忧色比现在是面露愠色。

    “今日要不是你发烧我去借药,要不是赵嫂子无意说起,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瞒着?你不告诉孩子们我能理解,可为什么连我也不说?还有方大哥,竟然帮着你撒谎!”

    “你别怪方大哥,是我让他不要说的。在回来的路上他还不同意,是到家后看到你担心的样子才这样做的。今天来看我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后悔。”

    “你不用急着帮方大哥说好话。他的帮忙我自然会记在心里。现在说的是你。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难道这些年相处下来你心里还是把我当外人吗?”

    “我没这样想。”陈太平比听到自己腿可能废掉还要紧张,急着要起身。

    李氏急忙按住他。小心检查他的伤腿没有动到后才道:“是不是我自己会判断。从现在起你必须听我的,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不能动。”

    “好好,都听你的。”陈太平老实的像个孩子。

    只可惜他的腿伤还不确定情况,让雪娘觉得眼前温情的一幕带了些许伤感。

    芳娘端着几人的晚饭适时进来,感觉到屋内气氛有些变化并没有多问。拌汤很简单,除了用盐、醋调味外就只放了萝卜干和咸菜。

    不敢让陈太平有太大的动作,李氏只用枕头把陈太平的头稍微垫高。这样一来就要小口喂饭,速度还不能快。雪娘她们吃完的时候,拌汤还剩了一半。芳娘让李氏先吃饭自己来喂陈太平,被她拒绝了。直到服侍陈太平吃完饭吃了药,李氏才在已经凉了的腊八粥里加了些热水,扒拉几口随便吃了。

    可能是药效的缘故,陈太平很快就睡了。李氏担心旺春睡着乱翻踢到陈太平,让雪娘和芳娘今晚带旺春睡。旺春从没在晚上离开过李氏,一开始还有些不情愿,但听到这样爹爹能早点好还是答应了。雪娘和芳娘又是去烧炕又是给旺春洗漱换衣服。等一切都做完,自己也收拾好躺下的时候,雪娘才感觉到了疲惫。这种疲惫更多是精神上的,源于对陈太平的担心,对这个家为来情况的担心。

    这里没有X光机,仅凭大夫的触诊不知道能否把断骨接好?因为血管挤压造成的血流不畅,会不会对陈太平的腿造成不可逆的影响?以这个家的经济情况也没办法给他补充营养,断骨会不会长不好?若他的腿真出了问题,这个家丧失了主要劳动力以后会怎样?如果事情真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自己能做什么?

    雪娘越想脑子越乱,烦躁的翻了个身。

    “睡不着就安安静静地躺着,别吵醒旺春。”芳娘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三个人睡一床被子,稍微有点动静就容易影响到别人。

    “对不起。”

    雪娘轻轻地侧过身,对着芳娘。虽然两人中间隔着旺春,雪娘还是能看到平躺的芳娘也睁着眼睛。

    “你也睡不着吧。”雪娘又换了和她一样的睡姿。

    修建屋顶的木梁都不是很直,粗细也不相同,有的地方是入冬前刚刚加固过。铺屋顶的主要是麦秸,也有玉米秸。修整的整整齐齐,一层层如席子般铺在木梁上。白天看到总给人很不结实的感觉,特别是还曾在下大雨的时候漏过雨。可在黑暗中,不论是屋梁还是麦秸都只能勉强看到一个轮廓,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雪娘瞪着眼睛,努力辨识着木梁的位置,不自觉地数了起来,焦虑的心也慢慢净了下来。

    “放心吧。爹不会有事的。”

    雪娘说给芳娘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芳娘没有反应,可听呼吸声雪娘知道她并没有睡。

    这一晚雪娘都睡得不是很踏实。开始是担心陈太平有些失眠,后来是因为旺春。旺春睡得还算老实,到了后半夜不知为什么就抱着雪娘。起初她觉得没什么。小孩子身上热,有旺春抱着还觉得很暖和。可没一会儿就感到太热了,就像挨着一个小炉子。害怕吵醒旺春不敢推开他,雪娘只能把胳膊放到被子外边,时间长又冷得受不了。就这样胳膊里里外外进出几次,她就听到了芳娘起床的声音。

    “你怎么了?”看到和自己几乎同时起身的雪娘,芳娘很是奇怪。以前都要自己叫上三四次她才会起床。

    “没什么。”雪娘打着哈欠,揉了揉被旺春搂得有些发木的胳膊。

    芳娘以为她是因为陈太平受伤开始变得懂事了,还很满意。

    “娘昨晚应该一直在照顾爹,今早家里的活就由咱俩做了。我去烧水做饭,你负责把院子里的活都干了。好好看一下鸡窝,希望能有个鸡蛋给爹吃。”

    “那挑水怎么办?”家里的其他活都还好说,挑水这个纯体力活对于现在的姐妹俩还有点难度。

    “我看缸里的水应该能用到中午。下午我多跑几趟就行了。”

    雪娘明白了她的意思,自告奋勇道:“我也去。能提一点是一点。”

    芳娘没反对。这个时候很多事情单凭她是做不成的。

    可她们计划的很好,等出屋后发现还是晚了一步。

    李氏已经挑了水回来,正在厨房准备早饭。

    “娘,您是一晚没睡吗?”看到李氏眼下有明显的青色,雪娘脱口问道。

    李氏没有直接回答:“你爹已经完全退烧了。脚上的颜色也恢复了很多。等会儿吴大夫来看过确认没事,咱们也就好放心了。”

    “娘,您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有我和雪娘。”芳娘在心里责怪自己没听到李氏起来干活的声音。

    “也好,我去给你爹梳洗一下。饭好了你们就端过来。别吴大夫来了,你爹还在吃饭。”

    雪娘突然觉得,李氏是不想让自己静下来胡思乱想才会一早就开始忙碌。心疼李氏的同时只希望吴大夫早点来。

    好在吴大夫比她预想的来的还要快。像是算准了时间,陈太平刚吃完早饭他就出现了。

    他先仔细检查陈太平的伤腿,问了他的感觉又把了脉,最后才道:“这条腿目前看应该是保住了,下来就是让断腿长好。我会开些内服外敷的药。内服主要是行血祛瘀,外敷消肿生骨。内服一日两次,外敷三日一换。换之前先用热水小心洗去旧药,切不可挪动伤腿。换好药再按原先的样子把腿固定好。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一个月后我会再来看看情况。”

    吴大夫从药箱中拿出已经准备好的药方和三包药:“我这次来内服的药只够三天的量。三天后你拿着药方去抓药。十天后才能停药。”

    李氏接过再三感谢。

    吴大夫却道:“行医看病本是医者本份。你若真要谢,也应另谢他人。”

    李氏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怪。

    陈太平接话道:“吴大夫这么早过来辛苦了,坐下喝杯粗茶吧。”

    吴大夫已背起药箱:“早点来是为了早点回去,就不多耽搁时间了。”

    陈太平推了李氏一下,提醒李氏送吴大夫出门。雪娘说要拿药去厨房,好奇心驱使悄悄跑到门口看了一眼。昨晚的马车已经停在外边。

    吴大夫径直上了马车。李氏站在车窗旁。车窗微开,感觉有人在和她说话。只是声音很轻,听不清说的内容。

    两人没说几句,车窗一关,车夫就赶着马车走了。

    李氏停了一下才转身回去。一进门就看到还来不及躲进厨房的雪娘。

    雪娘只好硬着头皮瞎编道:“我拿药去厨房,想来问问熬药加多少水合适。”

    李氏上前拉起她的手往进走:“药等一下再熬。先回去,娘有话跟你们说。

第一百零六章

    雪娘以为自己在门口偷看被李氏发现了,进屋的短短几步路心里已经想了六七个解释的理由。

    吴大夫的诊断让屋里的气氛轻松很多。芳娘和旺春围在陈太平身边。不知在说什么,陈太平和芳娘都笑得很开心,只有旺春鼓着小脸,感觉受了很大委屈。

    李氏和雪娘一进门,芳娘敏锐的从李氏的脸上察觉出有事情,拉了旺春往后退了退,让出位置来给李氏。又悄悄招手把雪娘叫到身边,无声地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雪娘苦笑了一下。她这才想到,等李氏说完,肯定少不了被芳娘再训叨一遍。

    李氏在陈太平身边坐下,停了片刻才道:“你们还不知道你爹是怎么受伤的吧!”

    “这事没必要让孩子们知道。”陈太平摆摆手,让芳娘她们先出去。

    三个人看李氏没有任何表态,都没有动。

    陈太平微叹一口气,把头偏向一旁。

    “你爹的腿不是不小心伤到的,是被人打伤的。”

    在看到陈太平身上的淤青时雪娘就已经觉得受伤应该和旁人有关,可听到李氏这样说还是有些惊到。

    陈太平一看就是朴实本分的老实人,不要说发脾气,连句重话都没听他说过。上次去城里送菜,他在胡管事面前的卑顺样让雪娘有点瞧不上他。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雪娘逐渐体会到他们生活的不易,才慢慢接受他这种底层小人物的生存之道。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主动去惹事,那就定是被人欺负了。

    雪娘忿忿道:“您去修河堤,现场肯定有府衙的人。有人打人,他们就不管吗!”

    “打人的就是府衙的人。”李氏的声音无力,“你爹是去拉架才被打伤的。”

    这点雪娘完全没想到。她看着躺在床上的陈太平,突然有种很陌生的感觉。以她对陈太平的认知,遇到有人打架肯定会远远避开。何况其中一方还是官府的人,更不是他敢招惹的。

    “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遇事不管不顾的就往上冲。出了事回来还什么都不说!这种事是能瞒的吗?我一想到你的腿差点就废了心里就后怕。你倒是完全不在意!”李氏的话是责备,听上去却带着满满的担心。

    “我也不想这样。万老伯的儿子媳妇都不在了,仅留的一个小孙子这几天也病了。他想提前结了工钱给孙子看病,可被这些人克扣下来还不到该得的一半。万老伯急了想跟他们理论,拉扯了几下就被他们拳打脚踢。我当时若不上去护着点,万老伯再出点事,那他们一家子岂不是完了!”

    “你也有家人。你就没想想若你出了事,我们怎么办?就算是救人,也应该是上去拉住打人的人,哪有你这样的?”

    “当时只想着万老伯不能有事,其他都没多想。好在方大哥他们及时把人拉开了,要不然会伤得更重。后来还一路扶了我回来,真要好好谢谢他。”

    李氏对他的话没有回应,低声自语道:“你还是和当年一样。”

    雪娘完全没想到陈太平还会有这样一面。看了看芳娘,她显然也没想到。

    “爹,您真勇敢,是个汉子!”雪娘由衷夸赞道。

    “你这孩子,哪有这样说自己爹的。”陈太平不好意思的脸上飘红。

    李氏从自己的思绪中转过神来,沉声道:“今天当着你们的面把这事说出来,是因为雪娘昨天的话。我们是一家人,有事不应该相互隐瞒。特别是你们。不管是不想我们担心还是害怕自己被说,任何事都不能瞒着爹娘。”

    李氏目光如炬,芳娘和雪娘忙低头应“是”,旺春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二是想让你们引以为戒,以后做事一定不能冲动。要清楚哪些事能做,哪些不能做,要做的话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鲁莽做事,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李氏说这话的时候,雪娘特别留意了陈太平的表情。他不自在的将脸转向一边。

    “你们去熬药吧。你爹这段时间不能动,我大部分时间都要在旁照顾。眼看快过年了,家里很多事情要靠你们。不准动不动就吵架闹脾气。”

    芳娘紧忙保证:“家里的事娘放心。我也会看好弟弟妹妹的。”

    雪娘的心思却不在这事上:“爹,您是被打伤的,这事就这样了吗?”

    陈太平不解道:“还能怎么样?”

    “您被打伤了,想必万老伯肯定也有伤。打人的人就没责任吗?总要给个说法吧!”

    “你想要什么说法?”

    雪娘一愣,不知要怎么回答。真要她说,就应该让那些贪得无厌的小吏把克扣的工钱都吐出来,另外还要赔偿伤药费,误工费。但她也知道这些都是妄想。以强压弱是什么时候都会有的事情。只是在这里,弱势群体想要申诉基本上不可能。可怜那个孩子和老人,一个生病一个受伤,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一关。

    “好了。以后的事就不是你要操心的了。我和你爹还有话要说,你也回去吧。”

    雪娘撅起嘴,心里觉得很堵。芳娘已经带着旺春先走了,无奈只好跟了出去。一进屋就抱怨道:“娘刚还说一家人不应该有隐瞒,我问起这件事后边会怎么办,她却不让我问。”

    芳娘安置好旺春,反问道:“娘都听你的话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雪娘细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上来她说的是什么。

    “那话本来是我给爹说的,怪他受伤还瞒着不说。没想到娘送完大夫回来听到了。”

    芳娘的脸色依旧不好看:“子女不言父母之过。你怎么能说爹的不是。”

    “父母有做错的地方怎么不能说?这次是发现的早才没事。若以后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爹又瞒着不说,谁知道会不会有这次的好运?娘都赞同我的说法,爹也没说什么,你就不要介意了。”

    雪娘不在意的态度让芳娘更是不满,可刚才答应过李氏也只好忍住,用命令的口吻道:“最近你老老实实的听话,别给我添乱。”

    雪娘逼开她威吓的目光,小声嘟囔:“我什么时候不听话了?”

    芳娘懒得再理她,自己去了厨房。

    吃过晚饭,方大鸿又来看陈太平。听说他的腿应该没事了,也松了口气。

    “这次是我大意了,当时就应该直接去找大夫。险些害了兄弟。”

    李氏假装生气道:“方大哥别这么说。若不是你护着,只怕伤得不止一条腿。只是以后再有事,可不能再帮着他瞒我了。”

    陈太平不好意思道:“这次的事责任在我。你不能怪方大哥。”

    方大鸿愧意更深:“不会不会。这次你嫂子也说我了,同样的事不会再有下次。”

    李氏笑着给方大鸿敬了杯茶:“方大哥的帮忙我记在心上。等他腿好了,我们夫妻还要登门道谢。”

    待他喝了茶,陈太平才问道:“万老伯怎么样了?”

    方大鸿的笑容在脸上渐渐消失,低叹一声:“他身上的伤比你重,加上年岁大了,是让人抬着回去的。回去后咳了大半晚,天亮后刚有所好转,就听说小孙子病情加重可能熬不过去了。拦不住硬要去看,才走到门口人就倒了。后来就大口大口的咳血,到下午没撑住就这样……”

    屋里的气氛一时变得比屋外还冷。和三个人一样为万老伯悲伤的还有在窗外偷听的雪娘。方大鸿一来李氏就把她们撵回屋,她猜想是要说这件事,便谎称去厕所从屋里溜了出来。她已经想到结果可能不会好,只是没想到会是她最不希望的。

    “那个孩子怎么样?不会也……”作为一个母亲,李氏最先想到孩子。

    “万老伯去了后,小孙子的病情没再恶化。打人的小吏听说万老伯去了,害怕事情闹大,今天一早便差人送了银子去。万大娘要去报官,送银子的人劝她息事宁人。说万老伯回家过了一晚还好好的,是在去看孙子的时候摔倒,然后担心孙子急火攻心才去的。就算报官也赢不了。与其为死了的人奔波,倒不如把心思放在活着的人身上。万大娘心中悲愤,可为了孙子无奈还是收了银子。已经请大夫看过吃了药,总算转危为安。”

    虽然看不见,但雪娘能听出方大鸿的声音越说越恨。她也是,紧握着拳头,恨不能找个人发泄一番。

    就听李氏喃喃道:“孩子没事了就好。若是孩子再有个事,只怕万大娘也要跟着去了。”

    屋内又是一阵沉默。

    “这一老一小以后日子也很难过。给了多少银子?可……”

    没听陈太平把话说完,突然有人从背后捂住雪娘的嘴,半拖半抱把她拉走了。

第一百零七章

    直到进了屋,芳娘才松开手。

    “你干什么啊?鞋都被你拉掉了。”

    雪娘提上鞋又想出去,这次就不容易了。芳娘直接挡在门口。

    “你想干什么?说去上茅厕,实际在偷听!”

    雪娘硬辩道:“我不过是经过窗前顺便听一下。”

    芳娘的眉毛都要立起来了:“少骗人了。经过会那样猫着腰吗?连我过去都不知道。”

    “那是你跟猫一样走路没声音。”雪娘撇嘴嘟囔一句,“而且我正听到重要的地方。”

    “不过就是赔了多少银子,有什么重要的?”

    雪娘眼睛一亮:“还说我呢,你不也偷听了吗?要不然怎么知道里边说什么?”

    芳娘的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我那是去抓你的时候正好听到。和你故意偷听不一样。”

    雪娘这个时候不想跟她细究这个,问道:“你难道不好奇赔了多少银子吗?”

    芳娘摇摇头:“不外乎几十两银子的事。”表情很难过。

    “这么少!”

    雪娘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一年节衣缩食下来也要花费十二三两银子。万大娘又没什么劳动力,就算再节省几十两银子也就能用几年,肯定不够养大孙子。以后怎么办呢?

    “那还不如去官府把那几个小吏告了。他们伤人致死,每个人赔一点总比这个数多吧!”

    “你以为状告是件容易事吗?那些人为了撇清关系肯定把责任都推到万老伯身上,最后兴许连这几十两的赔银都没有。万老伯已经不在了,万大娘现在最重要的肯定是救孙子。”

    芳娘的话点醒了雪娘。那些小吏不过是官府职位最低的,仅凭他们怎么敢克扣修筑河堤的工钱?就算真告了,高一层的领导为了不连累自己肯定会包庇他们,胡乱了解此案。想以弱小的力量去对抗权势群体根本不可能。与其冲动的为死者伸冤不如想办法保住活着的人。

    雪娘一下子没了再去偷听的念头,沮丧地坐到炕上。什么都不知道的旺春爬过来找她玩。捏着他没什么肉的小脸,雪娘心里一阵唏嘘。以前她曾为到了这样一个穷苦人家牢骚抱怨,可与万老伯家相比陈家已经算很好了。只希望陈太平的腿能顺利康复,这个家以后都平平安安的。

    不过两天后,雪娘最后还是知道了。万大娘得到的赔银只有四十两。陈太平虽然也是被打伤的,但他没有得到任何赔银。只是把他修筑河堤的工钱一分不少的都给结了。

    当时赵氏来看望陈太平。因他在炕上躺着,赵氏不便在内室多待。问候了几句便坐到厅堂和李氏说话。雪娘进去送茶水,正好听她说到这事。

    “……就是陈兄弟委屈了。那些钱本就是应得的,却搞得像白给的一样。”

    “能有这样的结果我已经很知足了。这事多亏了方大哥。要不然真把这事说成是他们打架闹事,肯定一分工钱都拿不到。”

    赵氏脸上透着得意:“你方大哥别的没什么本事,就是嘴上能说。正巧红庆也回来了,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好在功夫都没白费。这事就算过去了,现在好好把腿养好是大事。”

    李氏脸露难色:“嫂子说得是。我正为这事发愁。上次吴大夫走的时候只留下三天的药量,腿上的药也要换了。可太平现在躺着不能动,身边离不开人。”

    陈太平躺着养腿,每日吃喝拉撒都在床上。除了喂饭喂水,其他的李氏都不让芳娘和雪娘做。因此,李氏基本上需要全天陪在他身边。为了避免不方便,雪娘和芳娘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待在自己屋里。

    “这有什么愁的!”赵氏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我原本想着过几日去县城采买些过年用的东西。既是这样,明天去就行了。你让芳娘和雪娘跟着一块儿,把要用的药和年货一并买回来。”

    这话正说到李氏心里,可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又要麻烦嫂子……”

    “不麻烦。反正红秀也要去,她们几个小姐妹一路还热闹。”

    雪娘高兴的回屋把这事说给芳娘听,她却表现得很冷淡。

    “不过就是去县城买东西,至于吗?”

    买东西这件事当然没什么特别让人高兴的地方。只是知道了陈太平受伤的原因并听了万老伯的事后,雪娘一直觉得心情很压抑。能有机会出去转一圈,换换心情当然好了。

    雪娘打趣道:“你是不是担心路上会和红秀斗嘴啊!”

    “我才不会那么无聊没事和她斗嘴。我是觉得咱们都走了,娘要照顾爹还有旺春会忙不过来。”

    这两天,旺春都是跟她们在一起。

    雪娘认为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旺春是男孩子,陪在陈太平身边李氏应该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合适。旺春又很乖,随便给个东西就能玩一天,也不会打扰他休息。

    但到李氏说起这事的时候,芳娘还是提出要留在家里。

    “你跟雪娘一起去吧。家里的事娘可以的。”见芳娘脸上还是不情愿,李氏又补充道,“这次去不但要给你爹买药,还要买年货。东西多了雪娘一个人拿不了,总不能还麻烦别人。”

    芳娘这才答应了。

    到了第二天约定出发的时间,雪娘和芳娘早早就来到村口等,远远就看到方红秀蹦跳着过来。后边是赵氏和方红庆。

    方红秀来到跟前,随便跟芳娘打了招呼,就亲热地拉着雪娘的手:“昨天听说你今天也去,我可高兴了。要不然一路上都要听我娘唠叨。”

    雪娘笑着道:“我也很高兴。”

    芳娘对方红秀的态度早就习以为常,向赵氏行礼道:“今天要麻烦婶子了。”雪娘也跟着曲膝行礼。

    赵氏不住地点头称赞:“你娘就是会教孩子,一个个都这么懂事。”

    方红秀偷偷做了个鬼脸,拽着雪娘就走。

    赵氏在身后抱怨道:“这丫头,要是有芳娘一半我就知足了。”

    “我娘就喜欢拿我和她比,真讨厌。”方红秀一阵嘟囔,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腊八那天给你带的碎冰你们吃了吗?你爹腿好点了吗?”

    雪娘一时不知怎么说。那天她把碎冰放到碗里,本想等李氏回来给她说一声后就加热烧开。这样给陈太平喝了,既不枉费方红秀带冰的心意也更卫生。可吴大夫给陈太平调外敷的药时觉得热水太烫,看到有些融化的碎冰直接就加了进去。最后,这据说吃了能百病不侵的碎冰换了个形态敷在了陈太平的腿上。

    “用了。”雪娘含糊道,“大夫说我爹的腿只要好好养就能好。”

    “我就知道肯定有用!”方红秀没听出她“用”字的含义,得意道,“那天抢冰的时候人可多了。要不是我二哥在,都不一定能抢到。当然,我也是出了力的。”

    雪娘怕跟她再说下去会不小心说漏嘴,忙转了话题:“你的帕子还在我家。已经洗干净了,等回去后我拿给你。上边的花绣得真好,是你绣的吗?”

    方红秀正在兴头上:“帕子不着急。拿回来的冰我也吃了,吃上去甜甜的。你觉得呢?”

    “嗯,我也这样觉得。”

    “我给你说,那天你没去真是太可惜了。那冰山比我想的还大……”

    方红秀滔滔不绝地说起腊八看抬冰山的趣事。雪娘一点不敢打断她,只配合的发出“这样啊”“真厉害”的赞叹声。

    她们两人手拉手在前边走着,剩下三人跟在后边。方红庆一路上讲着在外看到听到的奇闻趣事,也是引得赵氏和芳娘笑声,惊叹声不断。雪娘听着心里在想,难怪方大鸿会留老大在家种田,送老二去商行。有这样的口才若是终日对着黄土确实浪费了。

第一百零八章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城里远比七夕节的时候要热闹。除了日常做买卖的,更多了很多卖年货的摊子。普通点的有卖年画、剪纸、春联的,有卖爆竹、糖果、皇历的。特别点的有卖祭祀祭祖所用香烛,有卖关外带过来的马匹、毛皮的。甚至还有卖韭黄、小黄瓜等新鲜蔬菜,卖多宝筒、自鸣雀等舶来品的,当然价格都是高的吓人。

    “这些东西也就城里的几个大户买得起。摆出来也就是让来往的人都看看,开开眼。回头这些大户们拿出来才会觉得面上有光,不用再去说明。”

    方红庆长期在外见多识广,很多新奇玩意都知道,说起来头头是道。

    “西安临潼一带有温泉,那里的农民利用温泉还能在冬天种出甜瓜。”

    “韭黄是把韭根移植到地窖里,用马粪培育,可以生长到尺把高。”

    “这个自鸣雀是里边有个发条,用特质的钥匙拧紧了就会发出声音。”

    雪娘和方红秀都听得有意思,紧跟着方红庆一路走走停停。

    “好了,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别在这里耽搁时间了。”赵氏催促着几人,“先去药铺抓药,再去买年货。”

    芳娘听出赵氏是担心最后时间不够才做出这样的安排,委婉道:“药铺不在这附近,先买了年货最后再去抓药就行了。”

    赵氏不同意:“年货今天没买齐改天还可以再来。还是你爹的药重要。”

    方红庆提议道:“要买的年货不外乎是在南街和东门街上。不如分成两拨,一拨人先买需要的年货,从南街开始往东门街走。另一拨人去给陈大叔抓药。等抓完药再过来找其他人。这样两不耽误。”

    抓药不用很多人,这样确实是最省时间的方法。

    李氏没有反对:“这个法子不错。那就我带着人去买年货,你带着人去抓药吧。”

    雪娘觉得抓药比买年货重要,芳娘应该会想自己去。很自觉地往李氏跟前挪了挪。

    芳娘却有另外的想法。抓药很简单,只要把方子给到药铺伙计就行了,可买年货要挑要选。赵氏也有自家的东西要买,总不能这个时候还麻烦别人。而且,买的东西多了,雪娘也不一定能拿得了。

    “那我跟着婶子,麻烦方二哥带着雪娘去抓药。”

    雪娘怎么都可以。

    方红秀随即挽着雪娘道:“那我跟二哥一块儿。”

    赵氏一把拉她到身边:“你跟着我。他们是去抓药又不是去玩,你掺和什么?”

    方红秀反驳道:“我跟着去帮忙啊!谁说我去玩了?”

    “又不用你抓药,帮什么忙?若是雪娘再大点,自己就可以去了。”

    方红秀还是一脸不情愿还要开口,被方红庆斥责道:“红秀,娘怎么安排你就怎么做。我平日不在家,你都是这样和娘说话的吗?”

    他严厉的样子和路上的和悦样完全不同。

    方红秀明显更怕这个二哥,不敢说话了。在雪娘耳边小声道:“那你快点回来。”

    雪娘从芳娘那里拿了药方和银子小心收好。面对芳娘的再三叮嘱原本想怪她啰嗦,看到刚训斥过方红秀的方红庆立刻忍住了。

    两拨人按照说好的分开行动。

    雪娘突然想起自己刚忘了问药铺在哪里。

    “听我爹说,去给陈大叔看病的是吴大夫吧?”

    “是。”雪娘不明白方红庆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吴大夫是在德仁堂坐诊。咱们去那里抓药吧。你还可以跟他说说陈大叔的情况。”方红庆说着开始带路。

    雪娘跟上去,佩服道:“这你都知道啊!”

    方红庆笑着反问:“这是什么很难的事吗?”

    “那倒不是。我是听红秀说你跟着商队常年在外,以为你对城里的事情都不是很清楚。就像我,也算来过县城几次,但对这城里的绝大部分地方都不知道,更不要说城里的人了。没想到你仅凭个名字就知道我说的是谁,还知道他在哪儿?”

    “你才多大,不知道很正常。更何况吴大夫是城里的名医,知道并他不奇怪。我和德仁堂也算有点机缘。”

    去德仁堂的路上,方红庆像导游一样给雪娘介绍街两旁有名的店家和老板。还经过了上次来的绣铺。

    “这家绣铺我知道,掌柜是女的。”

    “万掌柜是很不容易。以前吃过很多苦,现在总算能安顿下来。”方红庆的话里透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成。

    到了德仁堂,刚进门就有人叫着方红庆迎了上来:“红庆,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方红庆拍着对方的肩膀道:“久山,好久不见。我两年没回家,东家特许我今年回来过年。这不一回来就来看你了!”

    久山笑着在方红庆身上一击,道:“你这样子哪像专门来看我的?定是有事。你们上次给采买的人参非常好,我师傅和掌柜的都非常满意。若是让他们知道你来了,肯定要拉着你说这事。”

    被看穿的方红庆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反而语带赞许道:“还是你了解我。我今天来确实是有私事才来的。”

    久山看了眼雪娘:“这是你妹妹吗?是家里有人病了?”

    “她是我妹妹的朋友。她爹前几天受了伤,是吴大夫出诊看的。今天我带她来抓药。”

    雪娘将药方递了过去。

    久山一目十行,语带感慨道:“原来那天是去看的你爹啊!”他上下打量着雪娘,眼睛里是疑惑、琢磨和诧异。

    雪娘看出他的古怪,问道:“这方子有问题吗?”

    久山眼一瞪道:“我师傅开的方子怎么可能有问题!”

    他将药方交给一个小伙计去配药,自己拉了方红庆往后堂走:“咱哥俩好久没见了。难得今天师傅和掌柜都不在,你再给我讲讲关外有趣的事。”

    方红庆有些为难,不好把雪娘一给人留在药铺大堂。

    雪娘知趣道:“方二哥和朋友好久没见,应该好好聊聊。我留在这里等抓药就行了。”

    方红庆也不和她见外:“那你在这里看着。我进去坐坐很快就出来。”

    药铺里没有外人。小伙计在如墙的药柜面前熟练地取药,秤药,分药。雪娘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在大堂里转了一圈溜达到门口。碰巧看到一个认识的人从街上走过。

    “田守望。”雪娘叫了一声。

    田守望看着雪娘蹦跳着从德仁堂跑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

    “进城采买年货,顺便抓点药。”雪娘不希望田守望问她抓药的原因,刻意说得很随意。

    田守望早就养成遇事不深问的习惯,只是“哦”了一声。

    “你怎么样啊?傅小姐走了后,很少见你回去了。”

    “铺子里年底事情比较多,没时间回去。”

    “你知道傅小姐最近怎么样吗?她走了后我还挺想她的。”

    “沈府的条件比田庄好,应该还可以吧。我现在也见不到傅小姐。”

    这会换成雪娘失望的“哦”一声。

    “那你忙吧。我去看看药抓好了没。”

    雪娘看田守望心不在焉,没了继续聊下去的心思。

    田守望看了看四周,问道:“你最近没什么事吧?”

    “我?我能有什么事?”雪娘觉得田守望问的奇怪,真要问不是因为问陈太平吗?

    田守望进一步问道:“有人问你在田庄干活的事情吗?”

    雪娘看田守望越说越奇怪,警觉有事情发生:“谁要问我田庄的事?为什么?”

    “没事。我是听说傅小姐回来后,沈太太很关心她在田庄的生活,可能会找人了解了解情况。若有人问你,你只说在田庄就是干打扫之类的杂货,并不常在傅小姐身边就行了。”

    田守望说得很轻松,可表情却表明他有隐瞒。

    “这些问你娘不就清楚了,怎么会想到问我?”

    “也不一定会问你。我只是担心,若问到你,你说了除干杂货还会帮傅小姐跑腿传话的事,沈太太会责怪我娘在田庄服侍不周。所以才想提醒你一下,算是帮个忙,替我娘说句好话。”

    雪娘还是不太信:“就这样?”

    “真是这样。”田守望有些急了,“你也别说让我找颜料,做扇子的事。这都是我利用上工的时间偷偷做的。被铺子里的人知道了定要罚我的。”

    “行,我知道了。”雪娘虽还有怀疑,但还是答应了。若真有人来问自己在田庄干活的事情,到时候再看情况见招拆招吧。

    田守望放心了:“那我有事就先走了。”

    “好。”

    雪娘看着田守望消失在街转角,才带着疑惑回到药铺。

第一百零九章

    看着眼前堆成小山一样的十几个药包,雪娘不由感慨,不论什么时候生病都是最花钱的。这些药要一两多银子,难怪陈太平受伤后首先想的不是看大夫。

    大约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方红庆和久山从后堂出来了。久山意犹未尽拉着方红庆一路絮叨:“上次要不是师傅不让,我就能和你们一块儿去关外了。”

    方红庆笑道:“吴大夫也是为你好。关外毕竟不比这里,路上也不敢保证不会发生事情。”

    “才不是呢!”久山的眼睛睁得老圆,“他是嫌我跟着麻烦、碍事。”

    方红庆打趣他:“原来你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啊!那还抱怨什么!”

    两人说笑着来到雪娘跟前。

    “药都弄好了吗?”

    “都好了。”雪娘拍了拍背着的大布包。

    本来李氏准备了两个篮子,方便她们装采买的物品。雪娘觉得篮子拿起来不方便,一直提着手也很累。就让李氏给她做一个布包。她按照帆布包的样子给李氏描述了想要的布包的外形。为了方便斜挎,她特意让李氏把包带做的比较长。

    李氏一个晚上就做了出来。家里没有大块的布料,布包用了两种颜色的布头。李氏手巧,两个颜色拼在一起没有一点违和感。针脚密实,完全不用担心牢固的问题。雪娘很满意,其他人却不太能欣赏来。

    芳娘就觉得布包挎在身上的样子很奇怪。一向对新奇事物接受度很高的方红秀看到后也觉得不好看,说她还不如搭个褡裢在身上。

    久山看了后明显也不太理解,不过说得还算委婉:“这么个大荷包挂在身上还真……有点意思。”

    雪娘不失礼貌地笑笑,算是对他的回应。

    方红庆和久山又寒暄了几句,才带着雪娘从德仁堂出来。

    按照说好的,他们从东街进,去找赵氏等人。直到整条东街快走完,才看到认识的身影。

    方红秀不知道为什么事在生气,鼓着脸,嘴巴翘到天上。一旁的赵氏和芳娘有说有笑,看上去反倒像一家人。

    “怎么样,药抓好了吗?”赵氏笑着问。

    “抓好了。就是吴大夫不在,没办法问他爹的事。”

    “吴大夫不常坐堂,见不到也很正常。等这些药吃完再来问也是一样的。”

    方红庆问起红秀:“这又怎么了?”

    方红秀正要开口,赵氏先一步道:“不用理她。我们刚已买了红纸、春联、灶神门神画,黄历。下来还要买面粉、爆竹、打酒和糖瓜。肉也要买点。”

    方红庆没再多问,接过赵氏拿的东西道:“糖瓜就买老徐家的。他家的糖瓜够粘而且不腻,价格也公道。”

    雪娘默默走到方红秀身边:“你怎么了?”

    方红秀看着走在前边的芳娘嗔道:“还不是芳娘!刚看到有一家的窗花特别漂亮。剪的连年有鱼窗花,鱼就和真的一样。还有一个喜鹊报春,喜鹊感觉要飞出来。我……”

    雪娘笑着打断她:“有没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啊?”

    方红秀眼睛立刻瞪了起来,甩开她就走。

    雪娘忙追上去:“你继续说。是不是我三姐说什么了?”

    这招果然有用。提到芳娘,方红秀立刻忘了刚还在生雪娘的气。

    “我想买一个春福到的窗花。就是那窗花整体是个春字,但把下边的‘日’换成了‘福’。中间还有一朵漂亮的牡丹。要是贴到我的窗户上别提多漂亮了。我看芳娘也在看窗花,就随口问她要不要也买一张贴到你们屋里。结果,她说你们家要买红纸自己剪窗花。”

    以方红秀的嗓门,雪娘觉得走在前边的三个人绝对听到了,但没人回头看她们。

    “这不能怪她。出来的时候,我娘确实是这样说的。”

    方红秀更气了:“如果只说你们家要自己剪窗花,我当然不会生气。可你知道芳娘还说什么了吗?她说,自己屋里的窗花要自己剪才有意义。即便剪出来的不如买的好看,每日看到也会觉得很开心。本来我娘都答应给我买窗花了,就因为她这样说改买了红纸。还说剪的时候要让我去你家跟芳娘学!”

    雪娘拍着她的肩膀,失笑道:“我理解你。她有时候说话确实让人不舒服。她昨天还取笑我背这个布包像化缘的僧人。”

    方红秀上下打量着她:“这点她没说错,是挺像的。”

    雪娘假装嗔道:“我好心帮你说话,你竟然笑我。”

    方红秀忙哄她:“我那样说是无心的,你别生气。”

    雪娘反过来劝她:“我三姐那样说也是无心的。你也别生气了。”

    方红秀明白过来。虽然表情还是不高兴,语气却缓和很多。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不和她计较。但要我再和她说话,是不可能的了。”

    以后会怎样雪娘不知道,可直到他们回家,方红秀果然没再跟芳娘说过一句话。

    沈府里,沈太太刚睡了午觉醒来。由巧云服侍着梳洗一番后,去了西次间。刚坐下,热茶便端了上来。沏的是她惯喝的六安瓜片。她很喜欢这种喝起来回甘的口感,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就如这茶水。虽然开始微苦,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甜味逐渐超过苦味,最终以甜味结束。

    熟悉的茶香,让沈太太的思绪渐渐清晰起来。

    “去把冯嬷嬷叫来。”

    冯嬷嬷来得很快。她刚进门,巧云就带着其他服侍的小丫鬟自觉地退了出去。

    “太太,您找我。”虽然大概知道沈太太这个时候找她的原因,还是不能不等主子问就直接回答。

    “让你去了解的事,怎么样了?”

    冯嬷嬷往沈太太跟前近了近,按照早就准备好地道:“已经去问过了。表小姐只有刚到田庄的时候偶尔会去河边转转。天冷了后,基本上都是待在屋里。除了找了一个村里的小姑娘去干些杂货外,跟村里的其他人没什么接触。这个小姑娘就是我上次回来给您提过的那个。五少爷只去过那一次。冬至那次,本来安排的是别人。结果那人在给车上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扭了腰,这才临时抓了瑞安代替。瑞安在田庄也没有多待,放下东西就走了。”

    “张氏不会有隐瞒不说吧?”

    “她不敢。她的儿子都在沈家的铺子干活。除非她不管儿子的前途。”冯嬷嬷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她儿子那边我也去问过了。老大老二已经很久没回去。老三在米铺做学徒,虽然回去过,但跟表小姐没有接触。”

    看到沈太太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她的话放松下来,冯嬷嬷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太太是在担心什么?”

    沈太太一脸的烦躁:“从傅佳回来我就觉得她不对劲,这几天我越想越觉得有问题。我担心她腊八那天去大乘寺不是单单想表现自己那么简单。本来以为是她在田庄的时候见了什么人或发生了什么事?可按你所说又不是。”

    “要不,我再去找那个叫雪娘的小丫头问问?她虽看着聪明,但毕竟是个孩子。稍微吓唬一下,肯定会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算了。她毕竟不是咱们家的人,传出去不太好。她一个干杂货的乡下小丫头,傅佳真有事也不会让她知道。”

    “太太说的是。表小姐那边……”

    “你还是安排人盯好了。她若真有事迟早能发现。”

    冯嬷嬷躬身应“是”。

    说完傅佳,沈太太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

    “老爷和澄儿他们今天就回来了。家里都安排好了吗?”

    冯嬷嬷换上笑脸道:“大少奶奶,二少奶奶,还有谷香那边都说过了。厨房也安排好了,今晚做的都是老爷和少爷们爱吃的。”

    沈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又叮嘱道:“澄儿怕冷,提醒谷香一定要把火墙和炕都烧热点。”

    “太太放心。我来这儿之前才去看过,五少爷屋里暖和的和春天一样。”

    总算听到有一件舒心的事。

    沈太太抿了口茶,心情总算在茶水的香醇、甘甜中好了起来。

    屋外有小丫鬟高声禀报:“老爷,少爷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章

    冯嬷嬷忙扶着沈太太起身相迎。刚到门口,人已进屋。

    最前边的是沈楷。一身栗色绸夹道袍,披着玄色毛领披风,脸上带着一点倦容。后边是三个儿子。长子沈清身型偏胖,蜜合色茧绸直裰穿在身上更显得比两个弟弟宽厚了许多。二子沈澈个头最高,佛头青杭绸道袍让整个人带着一股儒雅之气。小儿子沈澄较两个哥哥稍矮,宝蓝色对襟窄袖长衫看着最为精神。

    沈太太上前给沈楷解下披风递给跟着进来的小丫鬟,笑着道:“老爷一路辛苦了。”

    三个儿子齐齐给沈太太行礼。

    “好了,你们一路也累了。都回屋休息吧。”

    三人恭声应“是”,又行了礼后才出了屋子。

    沈太太又喊了两个丫鬟进来服侍沈楷梳洗更衣。

    待沈楷从净房出来在西次间的东边上首坐下,沈太太亲自奉茶上点心。准备的是沈楷喜欢的铁观音。

    沈楷用茶盖拂了拂茶盅里飘着的浮叶,慢悠悠地啜了一口。

    沈太太在下首坐下,问道:“老爷这次去太原,事情办的可还顺利?”

    “锦绣布庄并不是真的想和咱们断了生意。是这两年太原城里新开的君悦布庄势头正劲,分走了他们不少客户。韩老板借口说不合作了,是想让明年的价格比今年低上两成。这样他家的绣品和成衣也能降低成本,用价格和君悦布庄拼上一把。”

    沈太太气道:“他倒是会想。若不是看在韩老爷子的份上,给他家的价格能比其他布庄,成衣坊低吗?不想着怎么让自家的东西更好,还以为降低价格就能赢!我看,不合作了才好。以他的这种经营方法,关门是早晚的事。正好可以把卖给他家的那份送到大同府去。卖到关外价格更高。”

    “那怎么行!当年韩家帮过沈家,我可不做这过河拆桥的人。”

    沈太太冷笑道:“别说拆桥了。以你对锦绣布庄的关照,桥都新造好几道了。”

    沈楷沉声道:“不管怎样,除非韩老板确定不和我们做买卖,我是不会断了两家关系的。”

    沈太太急了:“难道你真要降价!不说别的,今年从四川过来的车马费都涨了。你再降价,难道真的要赔本做买卖?”

    “那倒不是。这次比预想回来的晚,就是在那边想解决此事的办法。已经跟韩老板商议好了。今年锦绣布庄从咱们家买入的蜀锦和绸缎差不多有一百四十匹。根据今年生意的情况,韩老板预估明年的需求量在一百二十匹左右。按照这个量,将明年卖给锦绣布庄布匹的价格分为三个档。前四十匹的价格,在今年的价格基础上提价一成;其后的四十匹,维持今年的价格不变。剩下四十匹在今年的价格基础上降价一成。这一百二十匹外增加购买的布匹,都按照最后降价一成的价格卖给他们。”

    沈太太快速在心里算了起来。按照这个法子,如果锦绣布庄明年买入的匹数是一百二十匹,自家的收益和今年相同数量布匹的收益一样。若不足一百二十匹,所得的收益要高于今年的相同数量。若超过一百二十匹,则布匹折算下来的单价要比今年低。锦绣布庄若想降低成本,就必须确保明年从自家购买布匹的数量在一百二十匹以上,而且买入越多折算后的单价约便宜。这就意味着,锦绣布庄要想办法提升自身布庄布匹和成衣的销售。

    “韩老板答应吗?今年生意都不好了,明年十之八九会更差。这个法子可没办法帮他招揽客户。”

    “若只是这样肯定不会答应。他会答应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沈楷脸上浮现出欣然之色,“其实,君悦布庄所卖锦缎布匹和锦绣布庄品质差不多。吸引客户的主要原因是有几个技艺高超的绣娘。说这些绣娘都是从苏州请过来的,所用技法和绣的花样在太原城里很难找到第二家。这才使得城里的钟鼎之家纷纷去那里买布裁衣。我答应韩老板,会去四川找几个绣技厉害的绣娘给锦绣布庄。”

    “这样可以吗?”沈太太觉得找绣娘这个法子不一定有用。

    “蜀绣可不比苏绣差,针法种类最为丰富,七十余道衣锦线更是蜀绣所独具。如今,太原城的人看惯了苏绣,正好用蜀绣换换口味。这总比韩老板想的降低价格的法子更值得一试。”

    沈太太又有了新的不满:“那直接给锦绣布庄找绣娘不就好了,咱们又何必要降价?降价一成虽然还不至于亏,但总归赚的少了。”

    “韩老板也精明着呢。他虽觉得这个法子可行,但找绣娘毕竟又是一笔开支。若咱们不退让一步,他还是觉得这笔生意不划算。这也是两家最后博弈的结果。”

    沈太太看着沈楷的笑容还带着点得意,问道:“怎么感觉你还有事没说完?”

    “其实,这次主要靠澄儿。他去君悦布庄转了几天,发现了他们生意兴隆的原因。同时也发现锦绣布庄的人都很懒散。长时间生意不如对方竟没一个人去找找原因,就想找个法子让他们能有点动力。后来清儿帮他完善了这个渐降价格的法子,由澈儿出面负责说服韩老板接受。我起初也觉得这样做有些麻烦,但看兄弟三人齐心共为一件事努力,便也乐得当一次甩手掌柜。”

    听到是自己最疼爱的幺儿想的方法,沈太太刚露出满意之色随即又敛了笑容。

    “老爷,清儿善思,澈儿善言,家里的生意有他们两个就够了。澄儿还是要走科举仕途的。”

    沈楷苦笑道:“你跟我说也没用啊!澄儿不愿意,你我总不能把他绑进考场吧?就算绑进去了,他不动笔不一样没办法吗!”

    沈太太严肃道:“所以这次你们去太原我才不想让他跟着去。就怕他越觉得做生意有意思,越抗拒科考。”

    沈楷知道这个话题说起来只会越说越麻烦,转了话题道:“这段时间家里都好吧?”

    沈太太的表情立刻由发愁变成了厌弃。

    她冷冷道:“傅佳回来了。”

    沈楷听了并没有过多的反应,只自问自答道:“是要在这边过年吧?那是应该回来了。”

    沈太太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你就没有什么其他要说的?”

    沈楷反问她:“要说什么?”

    屋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沈太太索性直接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把她送回去?”

    沈楷面露难色:“她若自己不说,我总不好主动提出要送她走吧?你上次借口澈儿媳妇生病把她送去田庄,已经很过分了。这要再被别人知道,还以为我多容不下这个外甥女呢!”

    沈太太的火气噌的一下燃起来。

    “她离家大半年,难道不该回家吗?田庄虽小却也没委屈她,怎么就过分了?她住在这里有吃有喝,怎么就成容不下了?若说过分,当年他们傅家的人对咱们那才是过分!你忘了,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不想帮忙就算了,总不能坑咱们吧?当时要不是我留了个心眼安排人去偷偷看了眼,那批宋锦就被他们以次充好卖给咱们了。若不是这样,你会去四川找门路买蜀锦吗?你不去四川,就不会遇到洪水,我也不会因为担心你失了老三和老四。”

    说到伤心处,沈太太忍不住抹起眼泪。

第一百一十一章

    沈楷轻叹一口气,无法反驳。

    当年他带着妻子老远去苏州,说是探亲更多的是希望能跟傅家谈谈生意。一开始还算好,从他表明希望能以低三成的价格从傅家购入茶叶和宋锦时起,妹夫傅瑜兴的态度就有了微妙的变化。先是说价格太低要和其他几房商量,可每日只带他们四处游玩从不提商量的结果。他询问起来,傅瑜兴也是支吾其词,不肯给正面答复。沈楷知道,自己说的价格远比正常市价要低,若是换成别家确实难以答应。可他也没办法,前两年自家的商队出了事,损失惨重一直没缓过劲来。他找妹夫,也是希望能用这次机会东山再起。在商言商,沈楷不希望别人说他借着姻亲关系占妹夫便宜。他特意说明,最多五年,等自家生意好转了定会按照市价重新签订书契。五年内傅家少的三成收益,可算成他们投给沈家的股金。即使这样,傅瑜兴还是没有给个准话。

    就在他以为这桩买卖谈不成准备回去的时候,傅瑜兴突然有了回复。说自家的茶场和织厂都签了长年合作的买家,实在是难以分出来多余的货卖给他。所以,傅瑜兴找到一个朋友,手上正好有一批宋锦,并同意按照沈楷希望的价格出售。不过对方有个条件,在收货前要把货款全部结清。

    沈楷非常高兴却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同叫宋锦,品质的好坏对价格影响很大。傅瑜兴跟他保证这批宋锦都是上品,是京城的大买家定的。这买家出事不要了,所以货在去京城的路上被叫了回来。他的朋友此时急需银子周转才同意低价卖掉。若等货到了苏州能正常交易了,肯定价格也涨上去了。为了打消沈楷的顾虑,傅瑜兴还拿了一匹说是相同品质的宋锦给他看。

    有了傅瑜兴作保,沈楷这才放心。定下了签订书契和交付货银的时间。沈太太却从和傅家女眷的交谈中察觉出这事有蹊跷,不顾沈楷的反对悄悄派人出去打听。最后探听到,傅瑜兴这个朋友是苏州城有名的纨绔,因欠了大额赌债最近在想办法筹钱。这批宋锦根本是陈年的旧品,花样早已过时,还有部分被虫蛀了。真正的价格还不到市价的一半。若真收了这批宋锦,不仅卖不掉,损失的那批货银会让沈家的情况更加艰难。

    沈楷气得去找傅瑜兴。质问他不想帮忙就算了,怎么能联合外人坑骗自己!

    傅瑜兴没有一点歉意,只说自己全不知情,轻描淡写地将责任都推到朋友身上。沈楷虽然不信却也没证据证明他撒谎,过了两天便和妻子回了榆次。

    后来,由沈太太娘家帮忙牵线,沈楷在四川找到了合适的蜀锦。通过把蜀锦送到陕西、山西等地销售逐渐积累资金,慢慢扩大生意。又在紫阳买了自己的茶场,组织商队将茶叶和蜀锦送到大同马市上销售,沈家生意才算稳定下来。

    这其中的艰辛,夫妻二人最为清楚。有一年,沈楷去四川进货,路遇山洪冲毁道路,人也被冲的不见踪影。当时沈太太已怀了七个月的身孕,消息传来又悲又急。她当时坚信只要没找到人,就还有活着的可能。一面安排人沿途寻找,一面坐镇在家,处理铺子里的大小事务。幸好沈楷被冲走时抓紧了一根浮木,这根浮木又卡到树林里。他被村里的人及时发现救回家,虽受了重伤但性命无虞。这个消息过了一个月才传回来。沈太太这一个月劳心劳力,紧绷的心刚放松下来就感到肚子一阵疼痛,早产下一对男婴。双生子加上还未足月,使得两个孩子远比普通婴儿要瘦小,哭声都很微弱。大夫断定孩子有先天不足,此后不到周岁就先后夭折。沈太太万分悲痛,将这些都归责到傅家人的身上。

    沈太太因早产伤了身子,原以为不会再有孩子。不曾想年过三旬又怀了身孕,尽管其间有些风险总算平安产下沈澄。正因此,沈太太对沈澄是倍加疼爱。

    回想这一切,沈楷不由轻叹一声。

    “当年的事本就没有定论,也许姑爷是真不知情。”

    “我安排个人两三天就查到的事情,他作为朋友怎么会不知道?分明就是故意不说。还指不定这中间有没有他的主意呢。当年若不是你急着要走,我定不会让这件事被他们胡乱蒙骗过去。我现在能让傅佳在这里住这些日子,已经是以德报怨了。”

    沈楷知道在这件事上妻子一直是怨愤难平,自己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只好道:“当年的事毕竟和孩子没关系,你也别太为难她。”

    “怎么待她我自有分寸。只是有件事要和你说在前边,不管她怎么说你都不能答应借银子。”沈太太语气淡漠,带着不许反对的强硬。

    沈楷果然犹豫了:“这些年妹妹在傅家过的也不是太好。能帮点还是帮点吧。”

    沈太太冷笑道:“当年咱们去的时候,也没见姑奶奶有帮着点。枉我当时还真心待她,我就不信她对整件事完全不知情。”

    “妹妹和你不一样,一向对生意上的事情不感兴趣。姑爷怎么想的应该是没跟她说。”

    “就算没说,她若真有心不会问吗?”沈太太想起当年在傅家的事情,就觉得心情烦躁。但她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和丈夫闹不愉快。

    她试探着道:“你若真想帮忙,也不是不行,只是要换个法子。”

    沈楷听妻子这样说,立刻追问道:“什么法子?”

    “腊八那天傅佳跟着我去大乘寺祈福施粥,各家的老太太、太太都夸你这个外甥女漂亮懂事。我想,不如给她结门亲事。到时候聘礼礼金不正好可以解傅家的难?”

    沈楷立刻反对道:“那怎么行!结亲本是结两家之好。若是存这个心思,岂不是结两家之怨。与卖女有何异?而且,她的婚事自有她的父母做主,我们怎么能给她定?”

    沈太太反驳道:“以他们现在在苏州的情况,想要找一户家境殷实的已是不易。能给傅佳在这边找一个好人家,也是让她下半生能过得好。她的样貌和品行都不错,不论嫁到谁家将来都是贤妻良母。这对两家都是好事,怎么就成了卖女了?我也没想直接把婚事定下来,不过是有合适的就先说合说合。你总怪我对外甥女不够好,如今我以舅妈的身份关心一下她的终身大事又有什么问题?说不定,她自己就是这样想的。”

    “这样的话不能乱说,对姑娘家不好。”沈楷向来说不过妻子,妥协道,“若真能找户好人家也不错。只是,这事你牵线说合可以,一定不要自己做决定。”

    沈太太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小丫鬟在门口禀告:“表小姐听说老爷回来了,特来问安。”

    沈太太冷哼道:“她倒是消息灵通,来得快。”

    沈楷轻斥了她一声,才让小丫鬟请人进来。

    傅佳步履轻盈地到两人跟前行礼,在沈楷示意后才在椅子上坐下。

    “自我去田庄后已有数月不见舅舅。舅舅可还安好?”

    沈楷笑着道:“我很好。你在田庄还住得惯吗?”

    傅佳视线的余光稍稍瞥了眼沈太太。她正看着自己,脸上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一副“随便你怎么说,我都不在意的样子”。

    “我在田庄住的很好。庄头夫妻二人我在把田庄的大小事项都安排的很好,舅妈也时常派人送东西过去。”

    沈楷微微点头:“那就好。当时送你去田庄也是没有办法,你可不要新生怨怪。”

    “舅舅放心。我知道舅妈这样安排是为我好。反倒是我很是愧疚,来这后也没能给舅妈帮忙,还有事要麻烦舅妈。”

    沈太太冷冷道:“麻烦也谈不上。只是今年家里的条件也不是很好,你老远过来难免照顾不周。等你回家的时候,也只能备些简单的特产让你带着。我想你通情达理,定能理解舅舅、舅妈的难处。”

    两人都没提借钱的事情,可话里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沈楷为难地揉了揉眉心。

    傅佳起身道:“舅舅刚回来肯定累了。既已问完安,我就不打扰舅舅休息了。”

    沈楷道:“也好,有什么话等晚饭后再说。这次回来还给带了些礼物,到时候分给你们。”

    傅佳走后,沈楷原本想就刚才的事再和妻子说几句,可看她冷峻的表情还是忍住了。

    回屋的路上,刚过穿堂,傅佳突然对胭脂道:“舅舅回来了,澄表哥肯定也回来了。咱们去看看他吧。”

    胭脂阻止道:“五少爷住在外院,咱们这样过去不太合适。反正晚上吃饭的时候就能见到,还是先回去吧。”

    傅佳小声嘟囔一声,像是在抱怨。

    绿蓉从夹巷里转出来,看到傅佳恭敬地曲膝行礼:“表小姐。”

    傅佳微微点头,上了西侧的抄手游廊。待走远了,胭脂才小声道:“小姐,咱们刚说的话,绿蓉不会听到了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用怀疑。她肯定听到了。”

    胭脂看到傅佳的表情很是奇怪:“小姐,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呢?”

    傅佳笑着道:“担心什么?我刚是看到她的衣角,知道她在那里才故意说的。”

    胭脂更不解了。

    傅佳也不解释,只吩咐道:“这些天你多留点心,若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及时告诉我。”

    胭脂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扫了眼四周才道:“我按小姐吩咐的,用香囊帕子这些小物件和几个屋里负责值扫的小丫鬟处得还不错。我跟她们说您想讨舅太太开心,让她们帮忙留意舅太太身边的事情。我就是担心她们身份低年纪小,没法知道小姐想要的。”

    “她们身分低年纪小,旁人说话的时候最容易被忽视。而且,我也不指望她们能听到什么重要的消息,不过是想她们发现到不寻常的时候能及时知会一声。”

    “这点小姐放心。这其中有几个嘴快的,若知道了什么不用问都会自己说出来。”

    两人一路回屋。

    另一边,已经梳洗完换好衣服的沈清正在检查儿子的功课。小家伙摇头晃脑背着新学的唐诗,然后再说出所背诗文的创作背景和意思。沈清还会不时的考他几句。方丽萍眉目含笑的在一旁看着父子俩有问有答,心里说不出的舒畅。

    绿蓉端了茶水和点心进来。默默放下后,退了出去。

    又过了片刻,方丽萍不动声色地起身来到外间。

    “什么事?”

    绿蓉附在方丽萍耳边,把刚听到傅佳和胭脂的对话说给她听。

    “表小姐最后说了什么我没听太清。我本来没太在意,可越想越觉得这事有些古怪。特别是胭脂,明显有些慌。”

    方丽萍思忖了一下,道:“表兄妹间想见个面,聊几句也没什么。估计她是担心被娘知道了不高兴才不想被别人知道。你跟谷香比较熟,这个没人的时候跟她提一下。若傅佳真去见了五弟,让她留点心。”

    回到内室,正好听到沈清在夸赞儿子读书有长进。方丽萍跟着表扬他平时读书用心刻苦,心里却不自觉地想起别的事情。

    作为沈楷等人的回来后的第一餐,晚饭准备的非常丰盛。只不过男女分席而坐,又有“食不言”的规矩,看上去总显得冷清一些。饭后沈楷让拿出从太原带回来的礼物,孩子们的欣喜欢闹声才让气氛活跃起来。这可以说是沈家的一个传统了。自从上次死里逃生后,沈楷只要出门就一定会带礼物回来。礼物的种类不限,有的时候是特产,有的时候是一个简单的风车。有可能是吃食,也有可能是寻常用具。看到收到礼物的人高兴欢笑的样子,让沈楷更加珍惜美好的生活。

    这次回来,沈楷给妻子带了一根珍珠发钗。发钗上最大的珍珠有龙眼大小。给孙子们带的是陶响球和泥叫叫。沈清和沈澄给妻子带的都是胭脂。孩子们拿着玩具立刻就玩了起来。沈太太和两个儿媳也是止不住称赞。唯独傅佳坐在最远处,与眼前的热闹毫无关系。

    沈澄走到傅佳面前,递上一个刻有梨花的木盒。

    “路过一个笔墨铺子,里边新进了一批太仓毛笔。太仓笔笔锋锐利,饱满圆润,吸墨性强,使用起来柔而不软,婉转流畅,富有弹性。表妹喜欢作画,下次不妨试试这笔。”

    傅佳没想还有自己的,急忙起身却没有接过木盒。

    沈楷笑着道:“在太原的时候我一直想不到给你买什么好。还是澄儿的提醒才挑了这个。”

    知道是沈楷买的,傅佳先是向沈楷行礼道谢,然后才接过木盒。又对沈澄轻声道:“谢谢澄表哥。”

    沈澄和煦一笑,心情大好地回到座位上,开始讲述这一路见的趣事。

    傅佳拿出帕子轻轻擦了擦眼睛,把木盒交给胭脂。这才饶有兴趣地听起来。

    整个过程中沈太太都是默默看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不自然。

    另外还有一个表情也很不自然的人,是沈澄身边的大丫鬟谷香。她被傅佳用的帕子惊到了。年轻小姐大都喜欢粉红、鹅黄、湖蓝一类娇嫩明亮的颜色,而刚拿出来的那块儿是朴素的灰色。虽然离远看得不是很真切,但跟沈澄随身用的有八分相似。她记得大概是九月的时候,沈澄是少了一块帕子。据他自己说,是外出的时候不小心掉了。

    若眼前这块儿真是自家少爷的,怎么会到了表小姐手里?表小姐知道吗?五少爷知道吗?

    谷香脑子里乱乱的,很想再看仔细些。可傅佳把帕子收起来后就再没拿出来过。

    她决定把这件事搞清楚,第二天便想了个理由去见傅佳。

    “五少爷的荷包旧了,奴婢想赶在年前做一个新的,又觉得以前长绣的花样子都不好看。想到表小姐从苏州来,身边一定有漂亮的苏绣精品。斗胆请表小姐让奴婢开开眼,好照着画几个。”

    傅佳正在用昨天收的毛笔作画,闻言立刻就同意了。

    “胭脂,你把咱们带的花样子拿出来,再选几个有绣花的物件一并拿给谷香。样子多了,总能选出来满意的。”又对谷香道:“胭脂的绣工还不错,你们正好可以交流一下。”

    谷香屈膝道谢。

    胭脂上前挽起她的胳膊道:“小姐作画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打扰,姐姐不如和我去内室。这样也省得我把小姐的东西拿出去了。”

    谷香见傅佳没有反对,这才笑着跟胭脂走了。

    胭脂让谷香在临窗的炕上坐下,自己从柜子里拿出数张明知:“这是我们带过来的花样子,你先看着。”很快又拿出来好多帕子、汗巾还有荷包和香囊:“这些都是小姐用的,上边的绣花都是苏州的老师傅绣的。你看看。”

    谷香一眼就看到拿出来的几块帕子和昨天看到的颜色不一样,可还是要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先是把花样子一张张仔细了一遍,然后又拿起其他的小物件假装欣赏。

    “不愧是从刺绣之乡来的,这些花样子就是和我们这种小地方的不一样,太漂亮了。”谷香边说边挑出几个,“只是这些看着都有些复杂,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绣好。”

    “姐姐欺负我是外来的不知道吗?府里的人可都说姐姐的绣工厉害,是专门和外边的师傅学过的!”

    谷香有些难为情道:“只是进府前学过几年,勉强能入眼罢了。这些都是表小姐的惯用之物,我不好拿走。烦请妹妹找几张明纸和笔给我,我就在这画花样子。”

    “姐姐稍坐,我这就去拿。”

    待胭脂离开,谷香的眼睛马上在四周转了起来。即便知道不可能,但还是觉得总要这样看过一圈确定什么都没有才能放心。

    胭脂很快拿着纸笔回来了。两人一边画一边闲聊。谷香问了胭脂很多跟刺绣有关的事情,最后才落到自己最想问的问题上。

    “我看表小姐日常的穿着和用的帕子都喜欢明艳的眼色,衬得她肤色特别白。”

    胭脂正在画蝴蝶,听谷香这样说,停笔道:“小姐就喜欢粉啊、黄啊这类亮的颜色。她常说,趁现在穿着好看就应该多穿。等以后到了年纪,就算喜欢也穿不了了。”她压低声音,“就像府里的两位少奶奶,平日穿得就暗了些。”

    谷香觉得胭脂这个样子很可爱,笑着道:“少奶奶们以前也和表小姐一样穿得鲜亮,只是这两年慢慢深了些。太太说,这样看着人比较稳重。”说完,她开始怀疑昨天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兴许,那只是块浅藕荷色的帕子?

    思忖间,谷香的目光无意中落在床边的屏风上。屏风后边是傅佳更衣的地方,换下来的脏衣服一般也都放在那里。她昨天一直想着帕子的事情,今早算着傅佳吃过早饭,给太太问过安就过来了。说不定昨天傅佳换下来的衣服还在那里没有拿走。这样的话,昨天用的帕子也有可能放在一处。可胭脂在跟前,她又不好去屏风后查看。

    正在犯难之际,傅佳在外间叫胭脂添茶。

    胭脂一拍脑门:“瞧我,光顾着聊天竟把小姐忘了。”

    她急匆匆的跑去给傅佳添茶。

    谷香听到开门的声音,知道她是去耳房加热水。稍等了一下,听了听外间没有傅佳走动的声音,迅速跑到屏风后边。果然见衣架上挂着昨天傅佳穿过的衣裙。衣架旁的高几上则放着她的贴身物件,其中就包括昨天用的帕子。那再熟悉不过的灰色和帕子上的青色福字纹,足以证明确实是沈澄的。稍有不同的是,原来的帕子是素面的,而现在上边已经有了绣花。

    外间有响声传来,谷香匆匆瞥了眼上面的绣花就原样放下。等胭脂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位置上。手上拿着笔稳稳地画着花样子,实际上是心如擂鼓。

    这次换成了胭脂提问题,问的都是当地的风俗习惯。谷香为了不让她察觉到有异,强按下心给她一一解答。好容易把挑出来的花样子画完,谷香一刻也没耽搁就辞了傅佳出来。

    刚走出傅佳住的小院又犯了难。

    自己现在该去哪里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谷香揣着心事,最后来到大少奶奶方丽萍的院子。

    方丽萍看到她手上的明纸遂玩笑道:“你还真是闲不下来。这次又是要做什么?我这儿有的花样子早就被你要走了,现在可没新的。”

    见谷香踌躇不决,猜测事情并不简单,屏退了屋里的人只留下绿蓉。也不催促,只等谷香自己开口。

    谷香和绿蓉关系还算亲密,也知道她是大少奶奶的心腹丫鬟。待屋外安静下来,道:“大少奶奶可还记得去年老爷带回来了几批布料,其中有一匹是福字纹绵绸?”

    方丽萍略想了一下:“有点印象,好像颜色有点暗。可五弟不介意,便要了去。我还说给五弟做外衣穿的话显得有些老气。”

    “是。五少爷穿衣向来已舒适为主,不太在意颜色。我用那匹灰绵绸给五少爷做了件中衣,剩下的还做了块帕子。”

    谷香停了下来,拿着明纸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那块儿帕子我在表小姐那里看到了。”

    方丽萍明白她为什么来找自己了。慎重起见,还是确认道:“你平时很少去表小姐跟前,怎么会知道她有这个帕子?那布料也不难得,兴许是碰巧颜色相同?”

    谷香“通”一声跪到地上:“昨晚表小姐无意中拿出来被我看到了。我本也以为只是相似而已,可刚去表小姐那里看了,确实是同一块儿。帕子是我亲手做的,上边的针脚我认得。”语气笃定。

    看谷香的样子,方丽萍料定她一定是用非正常办法在傅佳那里看到的帕子。她相信谷香没有看错,示意绿蓉把她扶起来。

    “五少爷还未娶亲,他屋里的大小事情都是由你负责。少了块帕子怎么会到今天才发现?”

    “几个月前我就发现帕子没了。当时问过五少爷,五少爷说是丢了便没在意。”

    方丽萍知道沈澄几个月前曾去过田庄,心里大概有了数。

    “这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帕子不见的事情,负责五少爷衣物的荷香也知道。帕子在表小姐那里的事,只有我知道。我从表小姐那里出来后不知该怎么办。不敢瞒着不说,更不敢告诉太太。想到内院的事情都是由大少奶奶负责,就想着先来告诉您。”

    “你做的对。这件事可大可小,越少人知道越好。”

    谷香立刻保证道:“大少奶奶放心。我知道其中的厉害,绝不会再告诉其他人。”

    方丽萍在谷香脸上还看到犹豫之色,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

    “我,我发现表小姐在帕子上还绣了花。虽然只是匆匆瞟了一眼,但看样子像是芍药花。”

    若之前还可以说是傅佳无意中捡到帕子便收了起来,可绣上芍药花意思就变了。芍药花自有男女定情之意。《诗经•溱洧》中就有“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男女私相授受可是大忌。

    方丽萍心里“咯噔”一下,表情却没有太大变化。

    “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之后的事我会处理的。”

    谷香心中大安,再没要说的,行礼退了出去。

    她走后,绿蓉给方丽萍换了热茶,道:“这件事大少奶奶准备告诉太太吗?”

    方丽萍正是在想这个问题。府里的人都知道沈太太不喜欢傅佳,若知道这件事肯定会以此为由把她撵回家。她和傅佳面上和气,实际上没有过多的感情,并不关心这件事对傅佳的影响。问题是另一方是沈澄,是婆婆最疼爱,寄予厚望的小儿子。说出来于沈澄也不好。前几天,已经听说婆婆派人打听傅佳在田庄的事情。难道是对两人的事情已经有了警觉?如果真是这样,她说出来会不会反惹婆婆不高兴。毕竟这件事不光彩,肯定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方丽萍决定还是先探探沈太太的反应再说。

    “走,咱们再去给婆婆问安。”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边传来的阵阵笑声。进屋后,果然乔云燕也在。不知她说了什么逗得沈太太喜笑颜开。

    “原来弟妹也在啊!这是在说什么?也说给我听听,一块儿乐乐!”

    “上次云燕不是说想给她嫂子的堂妹和澄儿做媒吗?对方回话了,对澄儿很满意。这多亏云燕在中间说了不少好话。”

    受了表扬的乔云燕一脸得意,还是讨好道:“五弟的相貌和才学就放在那,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方丽萍附和道:“确实。五弟的条件在咱们榆次是数一数二的。若真把消息放出去,只怕媒婆把门槛都要踏烂了。”

    沈太太被两个媳妇的话哄得更高兴了,不住点头。

    方丽萍看准时机,问道:“这样的话,五弟的亲事就准备定下来了吗?”

    “差不多吧。但我还想再相看相看那姑娘。”沈太太看向乔云燕。

    毕竟是给自己的儿子选媳妇。就算二媳妇夸得对方再好,不亲眼看看还是有些不放心。

    乔云燕立刻接话道:“应该的。我嫂子说,女方那边也有这个想法。不过他们是在平遥,快过年了不方便出来走动。想等过完年会找个机会去太原。到时候和娘约个时间在太原见上一面。”

    沈太太满意道:“这事就由你出面和对方商量的定吧。若亲事真成了,定给你嫂子一双媒人鞋。”

    乔云燕起身屈膝道:“那我先替嫂子在这里谢谢娘。可是娘怎么把我忘了?这虽然是给我自己找五弟妹,可我也是在中间出了力的。娘怎么也要赏我点什么吧?”

    她语带娇嗔的模样让人不能拒绝。沈太太笑着道:“好好,到时候也给你一双媒人鞋。”

    两人笑了一阵,沈太太才又想起方丽萍。

    “你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事?”

    “我拟了年夜饭的菜单,特拿来请娘过目。如果可以的话,我就吩咐厨房去准备了。里边有几样蔬菜,怕是不好找。”

    方丽萍恭恭敬敬地递了单子给沈太太。

    沈太太只粗略扫了一眼,就递回来。

    “这事你定就可以了。”

    说完,又让乔云燕多讲一些对方小姐的事情给她听。

    方丽萍陪着听了一会儿,就找借口说有事出来了。

    回到屋里的方丽萍一直坐着出神,绿蓉以为她是因为刚没找到机会说傅佳的事情在烦心,安慰道:“大少奶奶别急。今天若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明天说也是一样。不差这一天。”

    方丽萍摇头道:“我觉得这事不能说。”

    看绿蓉呆愣的样子不明白,方丽萍解释道:“你没看见刚才二弟妹的得意样子吗?这桩亲事若是真成了,这个五弟妹肯定跟她关系更亲近。以后她在娘面前就更说得上话了。你也知道,大少爷虽然有经商之才却不善言辞,对外很多事情都是二弟出面。他们夫妻二人这样一里一外,我就怕以后这家里的事慢慢就都是他们做主了。”

    “大少奶奶的意思,也想给五少爷保门亲事?可有这位姑娘在前,想尽快找到另一位条件相当的,恐怕也不容易。”

    绿蓉知道方丽萍的担心,却不明白她的打算。

    方丽萍嘴角微微一扬:“不管谁当五弟妹,绝对不能是二弟妹推荐的人。你找个机会偷偷提醒谷香。帕子的事情定要让它烂在肚子里。若我发现再有其他人知道,一定会把她发卖出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雪娘已经很长时间不觉得过年有意思了。在上一个时空,只有在小时候对过年充满期待。那时,过年那意味着可以吃好吃的,可以穿新衣服,可以到处玩,还可以拿红包。随着年龄的增加,过年的乐趣却渐渐少了。特别是参加工作后。能够自己赚钱了,吃过了各种美食,去过了大江南北,随时可买的四季新衣,都让原本属于过年的乐趣成了平时的日常。收红包变成了发红包,担心过年发胖会刻意少吃。要说唯一有增加的,就是过年的催婚了。以至于到最后,雪娘临到过年就有种想逃的冲动。

    作为来到这边后的第一个新年,雪娘本来还是没有太大的兴趣。可随着年关将近,家里每天的各项活动都围绕着准备过年开展。雪娘投入其中,渐渐被身边的人所带动,也开始期待起来。

    这里有句谣谚:“二十三祭灶王,二十四大扫除,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赶做活,二十七去赶集,二十八糊贴扎,二十九去打酒,三十日包饺子。”

    祭灶这天从下午开始,李氏就带着芳娘和雪娘在厨房打扫。把各个角落,灶台和所有锅碗都仔仔细细打扫,擦拭了一遍。灶神像是贴在挨锅灶的墙上,两边贴着对联。李氏靠墙放了张凳子当作临时的供桌。上边放着祭灶要用的物品,有香烛、黄表、饺子、糖瓜、清水、料豆和秣草。准备饺子,是取意“送行饺子迎风面”。糖瓜是为了让灶神爷不能在玉帝那里讲坏话。最后三样则是为灶王升天的坐骑备料。因为女子不能祭灶,陈太平又躺着不能动,今年祭灶的工作就只能交给旺春。李氏提前两天给他说了祭灶要做的事情和说的话,还让他在屋里练习了几遍。祭灶时,旺春应该要抱着公鸡。可他上次被鸡啄伤脸的阴影还在,只好改成把鸡放在地上。又因为他还太小记不住祭灶时要念的《祭灶谣》,李氏便换成简单的祈福话语。

    到了晚上,旺春穿戴整齐一个人在厨房祭灶。他人小动作磕磕绊绊,有时做到一半忘了下一步就看向在院子等的李氏寻求帮助。李氏又连说带动作的给他教。好容易等祷告完,将灶神像揭下来烧掉,祭灶仪式才算结束了。这是雪娘第一次看祭灶,觉得很有意思。最后分食糖瓜的时候不禁心里暗笑:“粘住牙是不能说坏话了,可好话也说不了了啊!”

    扫屋还是比较累的。毕竟这个时代所有的劳动都只能靠自己的双手。更何况还有芳娘这个监工,雪娘就是想偷懒都没有机会。不过换窗纸的时候还比较有意思。换上新的窗纸后,整个屋子看着都感觉焕然一新。

    到二十八这天,方红秀真的来了。只从她的脸色看,就能知道她是被逼迫来的。李氏剪了几个简单的样子,又给她们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就去陪陈太平了。雪娘和方红秀坐在一起,芳娘在炕桌的对面,颇有点两项对峙的感觉。

    方红秀确实不善于做手工,即便是按照纸上画的线条剪,同样的图案,她的窗花做出来还是和芳娘的很不一样。剪了两个后,就没了耐心。把红纸和剪刀往旁边一推,后仰躺倒在炕上。

    “要不是有人多嘴,我哪用得着自己剪这个啊!”

    雪娘偷偷瞄了一眼芳娘。她脸色不太好看,手上的剪刀也不如刚才行进的流畅。

    “自己剪得有意义啊。特别是贴在自己屋里,每天看着的感觉肯定跟买的不一样。”雪娘把方红秀使劲往起拉。

    方红秀懒洋洋的起身,故意对着芳娘道:“只有看到好看的东西才会心情好。这种丑东西,我才不要贴。”

    芳娘把身子朝窗户侧了侧,还是假装没听见。

    雪娘最不喜欢这样夹在两人中间,不论说什么都是两边不讨好。方红秀在的时候要看她的脸色。等她走了,又要看芳娘的脸色。

    “你就当练练手,也没让你就要贴这个。我娘刚走的时候不是说她会剪几个让你走的时候带回去吗。她剪出来的你总不会还觉得不好看吧?”

    “婶子剪的我肯定喜欢。还好这次是窗花,若是其他婶子不会的东西,那我岂不是惨了?不过,婶子好像也没有什么不会的。”

    方红秀的话一下子点醒了雪娘。以一个农妇来说,李氏确实会的很多。日常农活就不说了。她的绣工完全不逊于绣娘,对颜色的搭配也很有眼光。家里单一的食物,做的好吃不说还能不时变换点小花样。最难得的是她能识字,就是没见她正经写过不知道写得好坏。与之对比,陈太平可就普通多了。除了种地外,没其他的技术,也不认识字。前几天大姐秋娘托人给家里带来过年的礼物和一封信,还是李氏念给全家人听的。

    雪娘暗暗感叹,这样差别大的两个人也就只有在这种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可以结成夫妻。

    雪娘心里想着事,方红秀也突然想到一件事。

    “对了,你大姐今年回家过年吗?”

    “她说今年主家有事不回来了。”

    雪娘有点小遗憾。她一直以为过年的时候就能见到这个从未谋面的大姐。

    方红秀看上去也很遗憾:“又不回来啊!她已经好多年没回来了。平时回不来,过年还回不来。她的主家还真苛刻。我有个表姐也是做丫鬟的,每隔几年还能回来一次。只不过待得时间很短罢了。”

    “怎么,你见过我大姐?”

    方红秀回忆道:“就见过一次。人很漂亮,穿的衣服也好看。”

    她记忆中的这次应该和芳娘记忆中的是同一次。

    雪娘对这个既温柔又漂亮的大姐更好奇了。

    “你还记得我大姐什么事,给我说说。”

    方红秀想了半天,道:“我记得她带回来的东西很好吃。”

    雪娘撇嘴道:“你就记得吃了。”

    方红秀没一点难为情,理直气壮道:“那是你大姐,我记那么清楚干什么?想知道你大姐的事应该问你娘啊。”

    她不喜欢芳娘,所以有事情也直接跳过她。

    雪娘问过李氏两次。第一次,李氏装着有事要忙顾不上没回答。第二次,她特意找了李氏闲的时候去问。李氏只说了句“很听话”就岔开了话题。雪娘以为李氏是思念长女不忍提起以后就没再问。

    想想有些奇怪,若家里是因为这个原因很少提起秋娘,难道秋娘也是因为想家才几乎不和家里联系吗?雪娘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秋娘给家里送东西和写信。信的内容很平淡,问候了爹娘和弟妹,把送来的东西说了一遍。对于自己在主家的情况,只有一句“一切都好”。听起来实在不像一封家书。单从信的内容看,很难把写信的秋娘和李氏、芳娘口中的秋娘看成同一个人。

    “你这剪的什么啊!”

    芳娘略带责备的声音将雪娘从思绪中拉出来。

    脑子里想着事,手上便不受控制。雪娘一剪刀把不该断的地方剪断了。原本是要剪个六瓣雪花,这下雪花瓣没有了只剩中间的六角星。

    雪娘还没开口,方红秀先帮她抱不平道:“不就剪坏了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剪窗花是要心细手细的活。想事情就把剪刀放下,要不然谁知道剪的是什么?”

    方红秀回怼道:“不管剪出来是什么肯定都比你剪的好。”

    雪娘见方红秀误解了意思,帮忙解释:“三姐是担心我不小心剪到手。谢谢三姐提醒。”

    方红秀自知理亏,只有小声嘟囔道:“不想剪到手直说不就行了。这样谁听得懂?”

    芳娘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不理她们了。

    有了这个小插曲,两个人都赌气没再说话。好在最后李氏拿出剪的三个窗花给方红秀。一个吉祥双鱼,一个五福呈祥,一个喜鹊登梅,张张精致好看。她这才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和平时一样,雪娘在听到芳娘起床的动静后又赖了一会儿,然后把手伸出被子在身边一阵乱摸。一无所获后才极不情愿地坐起来。被子外的冷气让她忍不住哆嗦,嘟囔着“跑哪儿去了”,放大了摸索的范围。最后没办法,只好睁开眼睛。平时放衣服的地方果然什么都没有。

    “昨晚明明是放在这儿了啊?”

    找不到衣服,雪娘又缩回被子,微微抬着头四处搜寻。视线落在炕边的凳子上。为了方便晚上起来喝水,平时凳子上放的是茶壶和杯子。现在放的是一叠其他东西。

    “这是什么啊!”

    雪娘的高呼引来了屋外的芳娘,进来看她还坐在床上,催促道:“快起来。今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说着拿起凳子上的东西放在雪娘面前。

    这下看清楚了,是件红色的新衣。上边绣着五瓣折枝花,寓意五福临门。

    雪娘呆愣道:“这是我的?”

    “不然呢?难不成我还会偷偷换了?这虽比你平时穿的稍微大点,我还是穿不下啊!”

    雪娘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她就是有点吃惊。家里本身就不富裕,陈太平的腿伤又花了很多钱。这些日子从未听李氏说起,没想到过年还会有新衣穿。

    “别发呆了。你换好衣服就叫旺春起来。”芳娘丢下一句话就出去了。

    雪娘摩挲着衣服上的花纹好一阵感动,然后才穿上叫醒旺春。

    旺春看到新衣的反应比雪娘还激动,特别是看到衣服上绣的小老虎更是高兴,催着雪娘赶快给他穿上。刚穿好,不等雪娘给他洗脸就蹦跶的跑出屋子。

    等雪娘自己梳洗完出来找他,他还在得意的给人炫耀自己的新衣。雪娘这才注意到芳娘也穿着新衣,上边绣的是莲花和五蝠。

    “也没见您买料子,没想到就悄悄给我们做了新衣!是想给我们一个惊喜吗?”

    雪娘在李氏面前转了一个圈。为了能穿的时间长是做得大了点,可一点不影响上身后的效果,依然显得雪娘活泼可爱。

    李氏也很满意,笑着道:“料子是上次去绣铺就带回来的。我也没悄悄做,不过做的时候你们没看到罢了。”

    因为陈太平受伤不方便,姐妹俩除了吃饭和问安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自己屋里待在。李氏在这段时间做衣服确实不知道。可三件新衣不是短时间就能做好的,肯定是李氏从绣铺回来后就开始准备。那段时间要想姐妹俩不知道,就只有晚上做。要说不是故意瞒着,雪娘一点都不信。

    她也不点破,抱着李氏感激道:“谢谢娘。您没有量尺寸衣服做出来就很合身,可见平时对我们的情况都很了解。我却连您什么时候做的衣服都不知道,说明在您身边待的时间太少了。以后我要经常缠着您,不准嫌我烦。”

    没有什么比看到孩子的笑容更让母亲感到高兴的事了。

    李氏捏着她的小鼻子调侃道:“你别先烦才是真的。”

    这种时候自然不能少了旺春,也嚷着要李氏抱。

    李氏揽过旺春,又朝芳娘伸出手。

    雪娘会讨好,旺春会撒娇,芳娘也很想做点什么让李氏开心。可她觉得自己现在是家里最年长,是弟妹的榜样,不能和她们一样行为处事像个孩子。雪娘和旺春围着李氏,芳娘心里羡慕却还是静静在一旁。

    看到李氏朝自己伸出手,眼中带着鼓励和期许,犹豫了一下才扑过去。

    李氏将三个孩子搂在怀里,气氛温馨美好。

    “好了。咱们再这样,你爹的肚子该叫唤了。”李氏松开手,拿出帕子给旺春擦了擦眼角。安排雪娘:“快带着他去洗脸。吃完饭还有事情要忙呢。”

    陈太平身上的淤青已经消了大半。腿虽然还是不能动,但李氏现在已经允许他坐起身。这样他就可以看着旺春,李氏则带着芳娘和雪娘做过年的最后准备,主要的就是做花馍。

    雪娘再一次佩服李氏。发酵好的面团在她的手里没两下就变化出各种样子。她教芳娘和雪娘做简单的兔子、鱼型花馍,自己则做祭祀用的。祭祀用的花馍有六层,最高处是一朵盛开的面花,以红枣为蕊。下边的五层像宝塔由小到大。每一层都是面和红枣做的花瓣。层层花瓣不同。做好后,李氏用准备好的红曲给花瓣染上颜色,一下子喜庆很多。她还用面团做了一个个的小元宝,在表面刷上蛋黄液,蒸出来黄灿灿的。芳娘和雪娘做的兔子和鱼,虽然不如她做的精美,但也很可爱。

    等做完这些,又开始准备年夜饭。为了祈求来年诸事顺遂,李氏准备了六个菜。杀了只鸡,先做一半另一半过两天再吃。炖鸡汤,爆炒鸡杂,蒸鸡蛋糕,糖醋豆腐丸子,炒灌肠,脆爽萝卜。主食是羊肉萝卜饺子。

    年夜饭开始前,在正屋外室摆上供桌。陈太平不能下床,只能坐在床上举香拜了三拜。然后由陈氏上香,再带着孩子跪拜磕头。祭祖后,一家人把桌子搬到炕边,和和美美地吃起年夜饭。

    今天屋里点的蜡烛,比平日亮很多。一家人有说有笑,这顿饭吃的时间比平时都长。直到菜都凉透了才撤掉。李氏拿出自己炒的南瓜子,众人继续磕着瓜子守岁。旺春太小不会嗑,学着样子把南瓜子放在嘴巴里嚼嚼就吐出来。逗得大家直笑,最后还是芳娘剥好了一个个喂他。

    外边开始有了爆竹声。

    “咱们是不是也出去放啊?”家里没有计时工具,不知道具体的时间。雪娘仅能从越来越米的爆竹声判断,应该快到时间了。

    李氏侧耳听了听:“不着急,还没通知。”

    家里的爆竹没有买很多,必须要到子夜才能放。

    雪娘不明白李氏说的“通知”指什么。是谁通知?

    陈太平看雪娘心急,问:“我出不去,你们一会儿谁去点爆竹啊?”

    雪娘直起身子,高举右手:“我,我去放。”

    李氏不同意:“不行。太危险了,万一伤到怎么办?”

    “没事的。一点着我就跑,不会炸到的。”

    雪娘以前就喜欢放炮,当然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陈太平笑呵呵地问她:“你不怕吗?”

    “这有什么好怕的?我还敢拿在手里点燃再扔出去呢!”

    李氏听闻更反对了:“一会儿娘去点爆竹,你们站在远处看着就行了。”

    雪娘沮丧道:“那多没意思啊!”

    陈太平少有的没和李氏站在同一边:“你想点爆竹也可以,但只许放在地上,不能拿起来。”

    雪娘连连点头。

    他这样说了,李氏也只好同意。

    正说着,外边传来“嗖嗖嗖……”“啪啪啪……”的声音,明显与先前的爆竹声不同。李氏走到屋外看了眼,进来道:“到时间了。”

    原来是全村只有村长家有漏刻。到了子夜,村长燃放烟花告诉全村人跨年了。一时间,爆竹声四起。

    雪娘高高兴兴拿了爆竹到门前放好。黑暗中能看到各家门前白色烟雾中的黄色闪光,能闻到浓浓的火药味。

    “用这个点。”李氏拿了跟香递给雪娘。

    “娘,你也太夸张了。”雪娘看着想笑。一根香本身已经有六寸长,这么短的时间李氏竟然把香绑在一根小柴棍上,又增加了长度。

    “就用这个。要不然就我去点。”

    雪娘没办法,拿着这根晃晃悠悠的“长”香去点爆竹。香和爆竹的引线都很细,对了几次都没点着。她转头看了眼带着旺春和芳娘在数步外的李氏。雪娘直接把香从柴棍上折了下来,往爆竹跟前迈进一步。身后传来李氏的呵阻声。她只当没听见。这次距离近了,一点即着。雪娘捂着耳朵转身就跑,没两步爆竹“噼里啪啦”声起。

    李氏给旺春捂住耳朵顾不上说她。四个人看着爆竹全部燃完才回屋。

    “你这孩子也太胆大了。我稍不留意你就胡来,刚竟然靠那么近点爆竹!万一炸到怎么办!”

    雪娘笑呵呵道:“我这不是没事吗!”

    陈太平听两人的话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也没多问。他招呼李氏坐下,道:“好了。让孩子们早点回去休息吧。一早还要起来拜年呢。”

    大过年的,李氏不想说她,用指头在她额头一戳:“你啊!”

    三个人给夫妻俩道了晚安,回屋休息。

    雪娘又借口说要去茅房从屋里出来。她跪在院子里对着月亮轻声道:“爸爸妈妈,女儿祝你们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过年的最大乐趣就是可以尽情吃喝玩乐,还不用担心人说。唯一的坏处就是没办法睡懒觉。雪娘感觉才躺下没多久就被叫着起床。好在晚上时远时近的爆竹声一直在响,睡得不是很实,起床并没有比平日更困难。穿好衣服,梳洗完毕,姐弟三人齐齐跪在陈太平和李氏面前。

    “祝爹娘新春如意,身体康健。”

    “好好。快起来吧。”

    李氏今天穿了一条石榴红的裙子,头上插了根银发簪。这样的打扮雪娘是第一次见,应该是因为过年特意打扮过,整体的妆容看着比平时要细致。加上她的举止动作,真不像一个农妇。

    雪娘脱口赞道:“娘,您今天真漂亮。平时也这样打扮多好!”

    李氏被她夸得脸上微微泛红:“娘还不是和平时一样。哪有什么不同?”笑着把压岁钱给她们。

    三个人的压岁钱按照年龄略有不同。芳娘三人中年龄最大是三文钱。雪娘和旺春依次减少。

    拜完年,全家人高高兴兴吃了早饭。今天,李氏让他们留在了正屋。芳娘和雪娘带着旺春在屋里玩游戏。陈太平和李氏商量拜年的事情。

    陈家祖籍在凤翔,当地没有亲人。也没听李氏说要带着她们去外祖家或舅舅家拜年。所以初二初三都是待在家里。初四去给村长和两个庄头拜年,初五去村里关系好的人家拜年。陈太平自然是去不了,为了表示诚意只能由李氏带着孩子去。

    这两天雪娘过得非常自在,每天都是睡醒吃,吃完玩,玩累睡。芳娘虽然对她这样的闲散有些不满,但过年期间不能说也只有干瞪眼。只是这个时代的娱乐活动很少,能在家里玩的更少。最后旺春就成了雪娘的大玩具。旺春也很喜欢这个有很多稀奇古怪点子的姐姐,不管雪娘怎么逗他都不生气。

    到了初四,李氏服侍陈太平吃过药又在他身边放好茶水,才带着姐弟三人出门了。

    村长家门口安排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仆从,来拜年的人要把带来的拜年礼交给他登记。然后十个人为一组才领进院子。来拜年的多为当家作主的男子,李氏在其中很显眼。但她表现得大方得体,没有一点羞涩或怯意。村长家的这种拜年方式芳娘她们不便跟进去,只好等在门口。雪娘偷偷看了下,送来的年礼中精致的有食盒,实用的有荷包、黄历,特别的有腊肉和活兔,也有和自家一样送酒的。

    除去凑人时要等待的时间,真正拜年的时间很短。

    从村长家出来后,给钱庄头和田庄头拜年就简单很多。他们都是住在主家的田庄,直接进到他们住的小院,送上年礼说吉祥话就好了。

    钱庄头坐在自家的厅堂,给雪娘一种他一直在等人上门的感觉。钱庄头知道陈太平伤了腿,询问了休养的情况。

    第一次进城的时候,雪娘就对钱庄头的印象还凑合。可现在看他的目光在李氏的脸上转悠,一副打探秘密的模样让人反感。她什么也不能做,只好低着头眼不见不烦。

    “腿伤可要好好养。有什么难处就来找我。”

    “谢谢钱庄头。现在一切都好。”

    钱庄头摸着胡子,眼里探究的意味更浓:“吴大夫医术高超。有他看过,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他平时极少出诊。我也是沾了你的光,那日才劳请他给我把了脉,还开了几副调理的方子。”

    李氏表情从容,淡淡道:“吴大夫医者仁心,患者求医自然不会拒绝。这跟我没什么关系。”

    “哦,”钱庄头这一声意味深长,“是这样啊。但总归还是要有人出面说项才行。”

    雪娘想到停在家门口的那辆马车。看来那晚吴大夫是在王家田庄休息的,难怪能一大早就来家里。听他的语气,出面说项的人应该不是李氏。莫非是坐在马车里的另一个人?

    李氏对钱庄头意有所指的话没有过多反应。正巧又有人来拜年,李氏便借机告辞出来。

    去沈家田庄的路上,李氏抱着旺春有说有笑,并没有被钱庄头的话影响。

    老远看到田庄关着的大门时就觉得奇怪,到跟前才确认家里竟然没人。

    “往年这个时候田庄头都是在家的啊?也没听说他们今年要去外地的亲戚家。”

    李氏看着门上的挂锁,语气有些遗憾。

    雪娘觉得不在正好。上次进城买的酒本以为是自家过年喝的,昨晚没喝还以为是因为陈太平腿伤的原因。今天才知道原来是买来送年礼用的。

    给村长家和钱庄头家送就算了。毕竟一个是村里的老大,一个是陈太平的上级,跟他们处好关系很重要。往年,陈家和田满几乎没有接触,过年的时候也不会来拜年。今年因为雪娘给傅佳干活的原因,陈太平和李氏决定还是来拜个年比较好。

    雪娘对田满和田守望没什么意见,只是不喜欢张氏。连带着觉得给她拜年送年礼就是浪费。这下酒省下来了,心里还有些小得意。

    “娘,这酒明天给红秀家拜年的时候拿过去吧。”

    年前只买了三瓶酒。雪娘不想明天去红秀家拜年的时候是空手。

    芳娘提醒她:“咱们两家是同一天同一家买的酒。他们自己就买了很多,哪还用得着你送?”

    确实,那天红秀家买了六瓶酒,险些就拿不回来。

    雪娘并不认同:“自己买的和别人送的能一样吗?更何况送礼在乎的是心意。”

    李氏笑道:“是啊,送礼在乎的是心意。所以娘已经准备好了其他礼物。”

    雪娘看了看芳娘,她也是一脸懵然。

    等第二天到了方红秀家,雪娘才看到李氏准备的礼物。

    是李氏做的荷包和花馍。东西虽然普通,但相比买的酒,这种亲手做的礼物确实更显心意。更何况李氏的手工是可以拿出去卖的水准,送礼一点都不寒碜。

    赵氏当下就把自己旧荷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到新的里边,连连称赞。还指着窗户上的窗花道:“剪的这么好,我都舍不得贴。以前我都不知道,白白花了买窗花的钱。”

    方大鸿笑斥道:“窗花能值几个钱?少为这些小东西麻烦别人。”

    李氏笑道:“方大哥这样说可就见外了。不过是些小东西有什么麻烦的?我们麻烦你的可都是大事。这样说,我以后可不敢开口了。”

    方大鸿只好改口:“我的意思是,弟妹也不要光是自己做,有时间也教教你嫂子。不求和你一样,能有你一半的水平就好了。”

    赵氏听了佯装生气道:“这会儿嫌弃我手笨了?以前也不知道是谁,拿了我做的荷包说好看舍不得用?”

    年轻时候的事情当着孩子们的面被说出来让方大鸿顿感难为情。

    “多久前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记得!我当时是怕你不高兴才那样说的。”

    这下换成赵氏不好意思了。她不敢再接话,拉了李氏的手,笑道:“我手笨,这些事情做的都不如妹妹。妹妹有时间就帮我多教教红秀,她能有你一半的水平就好了。”

    方红秀插言道:“婶子的一半我也达不到。能做的和雪娘一样就行了。”

    雪娘汗颜。

    她的水平和门外汉没什么区别。

    赵氏斜瞪了她一眼:“你婶子在还这么没规矩!大人说话,小孩不准插嘴。一边玩去。”

    李氏客气打圆场道:“不敢说教。红秀没事的话尽管来家里,和芳娘、雪娘一块儿练练刺绣。”

    方红秀撇过头,小声嘀咕:“哪有这样的,自己做不好就让我做!”

    雪娘把剥好的一小把瓜子放到她手上。哄吃货的最好方法就是给她吃的。

    果然,方红秀把瓜子一股脑全倒进嘴里后,脸上又有了笑容。

    她们在红秀家没坐太久,就起身去给赵奶奶家和村里的另一户人家拜年。送的年礼虽也是荷包和花馍,但样子完全不同。同样是赞声不绝。

    拜完年回家,路上碰到了田满和张氏。两人都有些不对劲。田满感觉很消沉,张氏则是面带忧色。看他们的样子,实在不是上前打招呼拜年的好时机,但迎面走来又避不开。李氏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道:“新年好,祝新年康泰。昨天去家里拜年没人在,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碰到了。”

    李氏示意雪娘几个也说几句拜年的话。

    “不需要!”张氏一下变得很激动,“都怪你!肯定是你……”

    “好了。他做错事跟别人有什么关系。你是怕别人不知道,要弄得人尽皆知吗?”

    田满的一声低呵,让张氏立刻安静下来,可她瞪着雪娘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雪娘不自觉地往李氏身后躲了躲。

    田满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嘴角别扭的弧度反而让表情很奇怪:“新年好。家里最近有点事,就不劳烦登门了。”

    说完拉了拉张氏的衣袖,让她快走。

    张氏紧盯着雪娘,走前狠狠扔下一句:“若守望有什么事,我一定不放过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张氏的话让过年的欢乐一下烟消云散。雪娘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行了,快走吧。家里还等着呢。”田满拉了张氏就走。走出数步,张氏不住回头瞪雪娘。旺春害怕的直往李氏怀里钻。

    “你做了什么惹张大娘这么生气?”

    “没有啊。”雪娘连连摆手,“自从傅小姐走后我就没见过她。送傅小姐走时也好好的,什么都没发生。”

    “那就过几日再找机会问清楚。若是误会就解释,若是错事就道歉。”李氏轻拍旺春的背安抚他,“咱们快回家吧。你爹一个人在家等的久了。”

    到家后,大家按路上说好的都没提起这件不愉快的事情。旺春还给陈太平炫耀自己拜年时收到的芝麻糖。

    李氏跟陈太平说起明天方大鸿全家要来拜年的事情:“说是拜年主要是想来看看你。这次你受伤方大哥前后帮了不少忙,我也想借这个机会好好谢谢他。打算明天请他们在家吃顿饭。”

    “这是应该的。只是家里有菜招呼吗?”

    李氏细想了一下,道:“家里还有点冻豆腐,地窖里还有一些白菜和萝卜。年前买的羊肉没吃的我都腌了起来,明天拿出来勉强可以做个火锅子。我再烙些玉米饼,炸盘花生米。家里正好还有一瓶酒。你虽喝不了,但方大哥和红庆可以喝几杯。这样应该也差不多了。”

    “不行的话就再杀只鸡。既是请客就做到最好,才是咱们的心意。”

    “这个我也想了。只是方大哥的为人你清楚,咱们做的多了就怕改天他又加倍返回来。若表达心意成了对方的负担,反倒不好了。”

    “那好吧。”

    陈太平嘴上这样说,心思反应在脸上却不是这个意思。

    李氏知道陈太平是那种自己有七分还想给对方十分的人,心里转不过这个弯。

    “我不是舍不得一只鸡。明天我会看情况准备,保证不会让你丢脸。”

    陈太平急忙解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两家的情份在那里,我定会办的妥妥当当。”

    “你做事我自然放心。我现在这样也帮不了忙,明天就辛苦你了。”

    李氏笑道:“就算你的腿没伤,明天还能帮我下厨不成?你就好好招呼客人吧。”

    夫妻俩商量着明天的事情。芳娘和雪娘带着旺春在自己屋里休息。

    雪娘想着事情,回过神来看到芳娘正盯着自己。

    “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怪不好意思的。”

    一没吃东西二不是刚睡醒,雪娘确定不是脸上有东西才引来她的目光。

    “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雪娘尴尬一笑:“我就是发会儿呆。你说的‘又’是什么意思?好像我平时坏主意很多一样!”

    芳娘看了眼还在熟睡的旺春,往雪娘身边挪了挪。

    “别骗我。你刚分明是在想事情。你别想着跑去找田守望问情况。刚张大娘的样子,若不是田庄头在只怕要上手打你了。”

    “不能吧!”雪娘心虚地摸摸脸。

    “会不会你心里清楚。田家的事情娘自会弄清楚,有你道歉的时候。”

    她的话雪娘很不认同:“三姐,这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你就认定我一定会道歉啊!”

    芳娘肯定道:“总归和你脱不了关系。这几天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别出去又惹事了。”

    雪娘刚才确实是在想怎么找田守望。可她不敢直接上门,在外边等着又怕田守望不出门是浪费时间。现在芳娘这样说,料想未来几天她肯定会盯着自己,也只好作罢。

    她大咧咧往炕上一倒,伸了个懒腰:“不出去,不出去。明天红秀还要来呢。”话一出口,心里立刻有了新的主意。

    第二天见了面,趁所有人都在正屋说话,雪娘悄悄拉了方红秀去自己屋里,迅速把昨天的事给她说了一遍。

    方红秀的八卦热情立刻被点燃:“你真不知道她为什么那样说吗?”

    她笑眯眯地看着雪娘,想再挖掘出新的故事。

    雪娘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我是那种做错事推脱不认的人吗?而且听她说的口气,像是跟田守望有关。我就更想不出来了。”

    看到方红秀脸上露出的失望,雪娘觉得机会到了。

    “这件事本来应该当场问清楚的,真是我的责任也好当面道歉。可田庄头像是不想让人知道,拉了张大娘就走。娘说等过些天再去问清楚。到时候她的情绪应该平复了,有事也好说。等我知道了原因再告诉你。”

    “还要等几天啊!”

    “没办法。我总不能自己跑去问原因吧!万一打我一顿怎么办?”

    方红秀眼睛一亮:“你不能去问,有人可以啊!”

    雪娘装作不明白,反问道:“你要去找张大娘问这件事?”

    方红秀狡黠一笑:“当然不是我去问。张大娘不是个能藏住事的人,肯定会把这件事给别人说。等我知道了告诉你啊!”一副自信会比雪娘先知道的样子。

    正如雪娘所愿。

    该说的都说了,两人手拉着手回去

    大人们聊得正欢,没人注意到两人离开过。

    芳娘来到两人跟前:“你们干什么去了?”

    这件事当然不能让她知道,雪娘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我让红秀看看我昨天绣的蝴蝶。”

    方红秀配合道:“是啊。你也可以把你绣的拿给我看。我若说什么不好听的,你可别介意。”

    芳娘瞪了两人一眼转身走了,留下她们在背后窃笑。

    沈府里,方丽萍正在哄儿子午睡。看到绿蓉的身影在门外一闪,便将孩子托给乳娘,起身来到外间。

    “什么事?”

    绿蓉附耳道:“大少奶奶,小丫鬟看到表小姐去花园见五少爷了。”

    “去就去吧。明天人就走了,总要道个别。”

    绿蓉把声音压得更低了。

    “这两天太太的火气越来越大,除了苏嬷嬷没人敢在身边服侍。老爷没发脾气,可能看出心情很不好。奴婢是担心这事又惹得他们不高兴。今天您在府里,再把您牵扯进去就不好了。”

    方丽萍对这些并不太在意,只是问道:“二少奶奶这两天在干什么?”

    “除了给老爷太太问安外基本都是待在屋里。听说昨天跟二少爷吵了几句,打碎了一个茶盅。”

    方丽萍的表情淡淡的,没有明显变化。

    “二少奶奶自作聪明,将小事变成大事,才把家里闹成这样。咱们还是当作不知道吧。更何况事情已定,旁人现在也说不了什么。气大伤肝。你去做些阿胶红枣乌鸡汤,问安的时候我给爹娘送过去。”

    绿蓉得了吩咐去准备了。

    回到屋里,方丽萍屏退乳娘,独自一人陪着儿子。看着他熟睡中的小脸,这才微微翘起嘴角。

    事情的发展虽然和预想得不太一样,但结果她很满意。

    自从知道傅佳拿有沈澄的帕子后,方丽萍就开始处处留意她的举动。发现傅佳见到沈澄的时候虽然言谈举止无异,但眼睛里带着娇羞。沈澄在她面前明显比平时话更多。既然两人确实互有好感,方丽萍也很乐意成人之美。毕竟,让傅佳成为沈家的五少奶奶,一来不用担心她和乔云燕联手排挤自己,二来有个不受婆婆喜欢的弟妹,自己作为长媳的地位也会更稳。可她也知道,用正常的方法很难让沈太太同意这门婚事。

    为此方丽萍做了两手准备。在乔云燕面前假装嘲笑傅佳,说她表面光鲜私下却用暗淡的灰色帕子,激起乔云燕的好奇。另一面,找机会把沈太太年后要给沈澄说亲的事透漏给他。以沈澄的性子,知道了一定会反对。到时候只要自己巧妙暗示引得乔云燕适时联想,就能借由她的口说出傅佳和沈澄的事。这样一来,这件婚事就有一半成功的机会。

    过年府里要准备的事情很多,她只告诉了乔云燕帕子的事情,还没来的及找沈澄。计划就在初三这天有了变化。

第一百一十八章

    初三是回岳家拜年的日子。方丽萍一早便收拾漂亮和丈夫儿子回了娘家。乔云燕的娘家在外地不方便走动留在家里。

    吃过早饭,男人们去外院谈天说地。乔云燕安顿好孩子,就到沈太太屋里陪她打麻将解闷。人不够,苏嬷嬷和乔云燕的丫鬟雨杏也被拉上桌。三个人互相配合不动声色的给沈太太放胡,自己只是偶尔胡把小牌。打了大半个时辰,基本上都是沈太太在坐庄。哄得沈太太心情大好。

    正玩着,有丫鬟进来禀报。

    “老爷派人进来说,刚收到马家的拜帖,说马老爷和马太太一会儿要来府上拜年。要太太准备一下。”

    马老爷也是城里有名的商贾,家里主营的久盛宝钱庄在西北有十多家分号。两家虽然相识多年,但平时除了在一些公开活动上有交流外,私下少有走动。这个时候突然来拜年,让沈太太很是意外。她一边安排人去准备水果茶点,一边命巧云给她更衣换装。刚收拾妥当,外院就来了消息,说马家的马车到了。

    沈老爷将马老爷迎去了外院的书房。沈太太带着乔云燕在垂花门口迎接马太太。和马太太一块儿来的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锦衣簪环,打扮的雍容华贵。

    马太太快人快语,先行礼问候道:“新年顺遂。贸然到访,希望没有打扰才好。”

    沈太太跟着曲膝行了个福礼:“新年如意。都是在家闲着,哪有什么打扰的。平时想请只怕还请不到呢。”

    说笑着,沈太太将马太太等人迎进沈家待客的福源堂。

    落座后,马太太介绍起同行的人。

    “这是家妹,早年嫁去济宁王家,今年携子全家来这边过年。本来应该过两日再来拜访的,只是他们后天急着要回去,这才今天登门。”

    沈太太笑着问候王太太,招呼两人喝茶,心里却在犯嘀咕。

    家里既有远客就不适合出门,更何况往年两家都是互投拜帖拜年,人不来也很正常。实在不用这样带着亲戚特意抽空过来。

    沈太太面上不显,笑着道:“大老远回来何不过了十五再走?这几年十五的花灯展办的很是热闹,不比太原的差。跟你以前看的定不一样。”

    王太太遗憾道:“我也听姐姐说了,如今的花灯展都是城里商户出资办的,规模很大。只是我今年能回来过年全因家父身体不好,公婆体恤我自出嫁后从没回过娘家,才特许我过年回来看望父亲。公婆善意,我也不敢久待,所以想着早点回去。”

    既是如此,不在家陪伴父母而到一个陌生家里拜年,就更奇怪了。

    来即是客。沈太太不好细问原因,只能顺着话道:“王太太真是嫁了户好人家,能有这样通情达理的公婆。”

    “亲家公是世袭的卫指挥佥事,见识自然不一样。父母好,教出的孩子自不会差。我这妹夫中过武举,外甥刚满二十已是百户。”

    听着马太太得意的介绍,沈太太感觉明白了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

    她笑着试探道:“看王太太就知道令郎一定是相貌英俊。如此年轻有为,媳妇肯定也是百里挑一的佳人。王太太真是有福。”

    不等王太太开口,马太太抢着道:“不是我自夸,外甥的品行相貌都没话说。他今日也来了,晚些你问问沈老爷就知道了。前两年他一直忙着在军中建功,总说要先做出功绩再考虑成家,对亲事总是推托,才致到今天还未成家。我这妹妹更是终日着急。”

    沈太太抿了口茶,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我要有这样一个儿子,媳妇可要好好挑。只怕寻常的是看不上了。”

    她的话正说在马太太和王太太心上。王太太几不可见的给马太太递了个眼色。

    马太太的视线在屋里转了转,问道:“腊八那天见的你那外甥女怎么没在?已经回家了吗?”

    “没有。她喜静,平日除了跟我说说话就是在屋里看书,刺绣。过年闹了两天,我让她今天在屋里休息休息。”沈太太又吩咐巧云,“家里来了客人,去请表小姐出来。”

    傅佳来的比预想的要快。穿着石榴红遍地金的褙子,配了松花色绣花湘裙,头上戴着芙蓉石做的珠花,一进门就给人青春明艳的感觉。看的马太太和王太太频频点头。走到近前,傅佳给两人行礼道“新年安康”。身姿轻柔,声音温婉,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又引得马太太和王太太连声称赞。

    待傅佳坐下后,王太太简单问了她几句诸如“是否想家”,“在这里是否住得惯”之类无关紧要的话。傅佳一一作答,语气坦诚,没有一点扭捏造作。

    之后,三位太太闲话家常,都没再和她说过话。傅佳面带微笑,一直是认真聆听的样子。

    乔云燕坐在一旁,同样面上带笑,心里已如沸水翻滚。

    马太太和王太太的来意已经再明显不过。肯定是王太太听马太太提起傅佳在腊八那天的表现很感兴趣,起了结亲之意,想在回去前亲自相看一下。满意了,年后肯定会让马太太来说亲。

    若是以前,乔云燕才不会关心这件事。可年前家里带话说沈澄亲事的同时,还提了另一件亲事。她有一个远房的堂弟,家境殷实又是独苗,从小娇惯养成了飞扬跋扈的性子。因名声不好,稍微有点家底的人家都不愿把女儿嫁给他。可他们家又看不上贫门小户的女儿,以至于现在人到二十二了还没有娶亲。

    乔云燕给大嫂说沈澄的事情时,曾随口说了句婆婆想随便给傅佳找门亲事,好摆脱这个麻烦。大嫂回去后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这个远房大伯。大伯当即表示,只要能把傅佳娶进门,聘礼礼金随便对方提。不光如此,如果婚事真的能成,还会给乔云燕一份特别的谢礼。这就不是一双简单的媒人鞋了。没把两件事一块儿说出来,是不想让别人觉得她为了促成沈澄的婚事而用傅佳的婚事做条件。原本计划的是,等年后婆婆相看过嫂子的堂妹后找机会把这事说出来。婆婆本来就不关心傅佳亲事的好坏,到时候心情好肯定更容易答应。

    没想到中途杀出个王太太的儿子。乔云燕感觉听到装进口袋的银子飞走的声音。

    眼看着三位长辈聊的开心,乔云燕盘算着是不是等她们走后就把堂弟的事情提出来占个先机。

    心里想着事,目光无意识地转到了傅佳身上。

    傅佳一直保持着相同的坐姿,看上去像一个精美的雕像。

    乔云燕微微冷笑了一下,视线一低,正好落在傅佳的手上。她的手可不像上半身那样保持不动。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右手轻轻在上边摩挲。

    她装作给两位太太换茶水从傅佳跟前走过,特别看了一眼。是一块儿折成一半大小的灰色帕子,拇指下是一朵红瓣黄蕊的绣花。

    乔云燕若无其事的回到位置上坐下,想起来方丽萍曾说起傅佳有一块儿和她日常穿戴很不相搭的帕子。当时她还嘲笑傅佳仅在外人能看到的地方假装千金小姐的用度不变,私下早就捉襟见肘。可刚才那一眼她发现自己想错了。

    那帕子在光线下能隐隐看到暗纹,很明显是上等绵绸。绣花看着也很精美。傅佳不自觉摩挲的样子,能看出她对这块帕子很喜欢也很珍视。只是颜色实在不像她平时会喜欢的,也从没见她有过其他相同或相近颜色的物件。

    难道,这块儿帕子不是傅佳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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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层奋斗手册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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