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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燕寂无声     底层奋斗手册txt下载     底层奋斗手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这个想法在乔云燕的脑子里一起便不可收拾,各种猜测都冒了出来。按耐不住想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正好听到王太太称赞屋里的牡丹花,立刻提议道:“娘,两位太太都是爱花懂花之人,何不请到家里的花房看看?”

    沈太太喜欢花,家里的花房更是高薪请了专人照管,可谓四季鲜花不断。虽然请初次登门的客人去花房参观有点炫耀的意思,但看到马太太和王太太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沈太太太也乐得展示。

    “还请两位太太多提建议。”

    沈太太笑呵呵的领着两人去了花房,乔云燕和傅佳跟在后边陪同前往。

    沈家的花房是在花园的西北角。在经过花园的时候,马太太和王太太就对花园的景色称赞不绝。时值冬日,花园里并没有萧寂,清冷的感觉。青松、桂树,冬青、翠竹让花园景随步移,处处绿意不断。园路一侧的柳树虽只有枝条,但枝条上绑有无数红色布条,犹如停在上边的一只只小蝴蝶。石榴树上挂着的一个个红色小灯笼,装扮的院子里年味更浓。经过亭子时淡淡幽香让人心情舒畅。看着凌寒独放的红梅,就让人想到坐在亭子里品茶欣赏粉色娇嫩的桃花,白色淡雅的梨花时会是何等惬意。

    待到花房时,两位太太已对花房内充满期待。

    花房差不多有三间房大小。南侧墙面的大窗户装的都是玻璃,挂有竹帘调整光照。北侧墙面是整面火墙,方便冬日给花房供暖。一进屋就有如到春天之感。高雅的水仙、娇美的月季、幽芳的兰花……还有菊花、芍药,海棠,虽然每个品种数量不是很多,但开花的竞相斗艳,未开的枝叶葱笼,让整个花房生机盎然。

    马太太啧啧道:“早就听说贵府的花房就是太原城也少有,今天沾妹妹的光算是见识到了。”

    沈太太脸上透着得意:“早些年过得苦,后来日子好了就喜欢摆弄这些花草。没大家说得那么好,不过是占着种类多看着还算赏心悦目罢了。”

    王太太也赞道:“沈太太谦虚了。这些花木养活容易养好难,更何况这么多品种要求各不相同。沈太太一看就是花了很多心思。”

    沈太太笑意更浓:“我哪有这么厉害。这大都是请了专门的花匠养的。不过后边的十数盆牡丹都是我亲自照料,从不假手于人。”说着她微微瞥了眼傅佳,意有所指道:“照顾这些花木很有意思。只要你用心了,它们就会开出最美的花朵作为回报。”

    傅佳正看着一盆水仙,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

    沈太太轻哼了一声,给两位太太说起自己养花的心得。

    几个人在花房里且走且停,主要都是沈太太在说话,换来马太太和王太太几声赞许。

    乔云燕和傅佳在她们身后几步外,渐渐拉开距离。

    乔云燕看着是在听沈太太说话,实则不时用余光偷瞄傅佳。傅佳脸上表情淡淡的,给人一种心有所思的感觉。

    走到一盆芍药跟前,傅佳停下脚步。沈府请来的花匠确实厉害,虽未到芍药的花期,但在枝头上已可见小小的花苞。

    看到傅佳盯着花苞出神,乔云燕慢慢走到她身边。

    “这株叫美人面,花大如球,艳似牡丹。表妹可喜欢?”

    “我没见过,谈不上喜欢与否。”

    “哦。我刚看你拿的帕子上绣的就是芍药,还以为表妹是喜欢此花。”

    傅佳两手搓动,很快将整个帕子都揉到手心里。

    “二表嫂许是看错了。我那绣的是牡丹。”

    “我是无意瞅见。不如表妹拿出来让我好好欣赏一下?”乔云燕的目光像是棍子想要撬开傅佳的手。

    “二表嫂说笑了。帕子上的花是我绣的,技法拙劣,实在不好意思在二表嫂面前献丑。”

    傅佳这样说,乔云燕想看的心思更强了。

    “表妹不用自谦。我虽是粗粗一瞥,也看出所那朵花层层叠叠,瓣瓣分明,绝对不能说拙劣。苏绣天下有名,表妹在家时定是请专门的师傅教过的。不想让我看,莫不是怕我觉得好把帕子要了去?”

    “当然不是。我这些东西怎能入二表嫂的眼?”

    “那就让我看看。我心里放不住事,一直惦记着只怕要睡不好了。”

    说着,乔云燕直接上手想把帕子从傅佳手中直接拿过来。

    傅佳半侧着身子躲开,声音陡然高了起来:“二表嫂若是喜欢,改日我再亲手绣条新的帕子送给你。”

    “先让我看看这条,也好想想要什么图案。”

    两个人你拿我避,在花房里拉扯起来。雨杏见状想上前帮忙,被胭脂拦了下来。

    “主子们就是闹着玩,咱们就别上去添乱了。”

    沈太太正洋洋自得地给两位太太介绍自己亲手栽种的牡丹。今年她好容易养出来一株二乔,眼看要开花竟被沈澄搬走送去给傅佳。还说得好听,这样是彰显长辈对晚辈的关爱,让她不好发火。傅佳回来时把花留在了田庄。虽然她命人把花搬了回来,可是花已经被摘还是没看到。心疼之余,对傅佳的厌烦又增加几分。

    少了一个可以让人称赞的佳品,已经让沈太太有点心情不畅。傅佳和乔云燕的喧闹声更是让她心烦。有客人在不好发火,又没法装作没听到,只好让巧云把她们叫了过来。

    “在闹什么?还有客人在就如此无礼!”

    傅佳低头不语。

    乔云燕巧笑道:“刚和表妹说笑几句,不小心惊扰了两位太太。还望两位太太见谅。”

    马太太见气氛不太好想缓和一下,笑着道:“过年本就是玩闹的日子,有什么打扰的?你们在说什么?能否说出来给我们听听,一同乐乐。”

    这正和乔云燕的心意。

    “表妹擅长刺绣。我看她帕子上绣的花很是漂亮,就想细看一下。表妹害羞,对帕子宝贵的紧,舍不得拿出来。我们没注意就逗玩了起来。”

    富家巨室的女红都是由专人负责,太太小姐们很多只会皮毛。听乔云燕夸赞傅佳的绣工好,王太太对她更是满意。

    她对着傅佳柔声道:“好孩子,这有什么可害羞的。能不能拿出来让我也看看?”

    “二表嫂是谬赞了。我绣得不好。”傅佳少见有些局促不安。

    沈太太认定她是怕丢人才会这样,乐得看到她当众难堪。表面鼓励实则命令道:“好坏自有两位太太给你评定。就算真不好,两位太太也不会笑你,还能给你指点一下。”

    傅佳这才不情愿的将帕子拿出来。

    帕子在手里攥的时间不长,还不是很皱。傅佳仔细的叠好,将绣花的部分朝上,双手递给王太太。

    王太太立刻赞道:“傅小姐真是和沈太太一样谦虚啊。这芍药花绣得就和真的一样。这若还不好,那真找不到好的了。”

    沈太太拿到手上看了眼。虽然心里也有小惊叹,嘴上却还是不想承认:“这段日子练习还算没白费,比以前要好一些。”

    乔云燕凑过来道:“要我说表妹绣得还是差一点火候。要不然王太太也不会把牡丹错认成芍药。”

    王太太拿过帕子又细细看了看:“这是牡丹吗?我看这叶子和花型,感觉更像芍药。不论是什么,都绣得很好。就是这帕子的颜色暗了点。我这个年纪都不喜欢这种灰灰的颜色,小姑娘还是用鲜亮点的好看。”

    乔云燕故意笑着玩笑道:“我原也以为是芍药,可刚想想觉得还应该是牡丹。家里人喜欢牡丹,表妹绣朵牡丹在帕子上也很合理。绣芍药,难不成因为‘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这句诗吗?”

    看到在场的人笑容都变得有些不自然,乔云燕进一步道:“我有几块新做的素面帕子,有海棠红、丁香色和樱草色。表妹可以挑一块重新绣上花,定比这块更漂亮。这块帕子和表妹以前用的差别太大了。若不是拿在表妹手里,掉到地上我都会以为是别人的。”

    沈太太对乔云燕当着外人的面这样说很不高兴,瞪了她一眼,沉声道:“这块帕子你用颜色不合适。就给我吧。”说着想从王太太手中拿过来。

    傅佳却不愿意,先一步拿到手上:“这是我的,我很喜欢。舅妈若喜欢,我做块新的送给舅妈。”

    她这样的反常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沈太太觉得很没面子,把手伸到傅佳面前。

    “给我吧。这块儿就很好。”

    “不,不给。”傅佳声音微微有些抖。

    沈太太强压着火气,努力在客人面前维持一个和善长辈的形象。

    “不过是块旧帕子,舅妈都不嫌弃了,你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她给巧云一个眼神,示意她拿过来。

    傅佳把帕子攥得更紧了:“这块儿帕子是澄表哥给我的。谁都不能给。”

第一百二十章

    傅佳的声音很轻,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楚的听到了。

    沈太太的脸色冷得吓人。

    一旁的乔云燕感受到气氛不对,忙出面打圆场:“两位太太见笑了。我这五弟为人大方,得了好东西总是先想着家里人。这块儿帕子原是他送给二哥的。他二哥不好拿弟弟的东西,就玩笑说这帕子颜色适合小姑娘绣花用。没曾想他到当真了,送给了表妹。回头我可要说说他。就算从小和表妹玩在一处,如今大了礼物也不能乱送了。”

    这话根本经不起细究。在场的人什么没见过。这块帕子虽材质上等可绝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远达不到要特意拿出来送人的程度。好在眼下的情况也不会有人点破。

    她的话也提醒了沈太太。此时还有外人在场,什么事都要等人走了再说。

    “表小姐累了,送她回去休息。”

    沈太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脸上的表情却装不出轻松。

    巧云忙上前,虚扶着傅佳出花房。

    傅佳的眼神又惊又惧,看着让人心疼。

    马太太心中一声轻叹,与王太太对视一眼。

    王太太心领神会,对沈太太道:“本是来拜年的,竟有幸参观了贵府的花房。叨扰大半日,也该回去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沈太太已没心情留客,只是客气道:“招待不周,还望两位见谅。”

    沈太太一面安排了人去前院告知王太太她们准备回去的事情,一面亲自送两位太太出门。虽一路寒暄,但相比去花房前的热络明显多了几分尴尬。

    到了垂花门,马车已等在门口。在两人上车前,少不了又客套几句。

    马车刚起步,沈太太就转身疾步往进走。

    乔云燕紧跟在后不敢多问,很快就发现是去傅佳住处的路。

    傅佳对沈太太的到访没有一点吃惊,神情自若的在门口相迎,引她进屋坐下。还少有的亲自奉上茶。

    沈太太嫌弃地把茶盅推到一边,厉声问道:“你从哪偷来的帕子,竟敢在客人面前胡说!”

    傅佳站在沈太太下首,身姿笔挺,不卑不怯。

    “我刚说了,帕子是澄表哥送我的。怎么能说是偷的?”

    沈太太的火气已经压制不住,眼睛更像箭般想把傅佳射穿。

    “这个时候了你还嘴硬!你倒说说看澄儿什么时候送你的?为什么送你?”

    “当然是上次澄表哥去田庄看我时送的。”傅佳浅浅一笑,反问道,“送的原因,看这帕子上绣的花您还不明白吗?”

    沈太太被激得一时没话说。沈澄上次去田庄她是知道的,若说那个时候送了帕子给傅佳并不是没可能。再想到沈澄平日对傅佳的关心和维护,一件从未想过的事情开始慢慢显现。但沈太太还是觉得所忧之事不可能,相比刚听到这件事时的震惊和气愤,现在反而冷静下来。

    沈太太盯着傅佳看了半天,语带嘲讽道:“澄儿心善,定是你扮可怜才把这帕子骗了去。不管你存什么心思,我劝你都尽早死心。不过一块儿帕子,不管你在上边绣什么都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如今年也过了,你也该回家了。”

    她的话并没有对傅佳产生多大影响。

    傅佳早有准备,坦然道:“若只是澄表哥的帕子在我这里,自然可以说是我一厢情愿。若我也有东西在澄表哥那里呢?”

    “什么的东西?”

    傅佳故意停顿片刻,看着沈太太的表情渐渐焦躁起来,才缓缓道:“澄表哥把贴身帕子送我,我当然也要送自己的东西给他。我在田庄的时候曾按诗词的内容画了幅画,方便表哥做成扇子带在身边。虽然季节不是很合适,但相较其他东西这个还不算太显眼。”

    沈太太一拍桌子:“澄儿守礼,定不会做这样的事。不要以为他不在这里你就能肆意胡说!”

    “我不过是据实陈述。舅妈若不信,大可找澄表哥来与我当面说。”

    “好!我倒要看看你的谎言能撑多久!”沈太太气的起身往外走,吩咐道,“到前院请老爷和五少爷去厅堂。”

    乔云燕劝阻道:“娘,这件事还是先不要闹大,私下问问五弟吧。”

    沈太太怒瞪她一眼:“你把这件事闹出来,现在连外人都知道了,还小的了吗?”

    乔云燕心里大声叫苦。她当时只是想让两位太太对帕子的来历生疑,对傅佳的品行不满。这样自己的堂弟就有了机会,媒人谢银也可以到手了。没想到傅佳竟然会当众说出沈澄。这事传出去,沈家丢人不说,自己在婆婆心里的位置也会大受影响。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很快,沈楷就带着沈澄来到厅堂,跟着的还有二少爷沈澈。父子三人有说有笑,一进门就被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震住。

    沈太太坐在太师椅上,脸冷得像千年冰块。乔云燕和傅佳低头垂手立于一旁。

    他们进来后,冯嬷嬷使了一个眼色,屋里服侍的丫鬟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苏嬷嬷关上门,直接守在外边。

    虽然感受到不对劲,沈楷还是装作无事的样子坐下,笑着道:“以前接触的少,没想到马老爷如此健谈。他的妹夫不亏是山东人,非常豪爽。还有他那个外甥仪表堂堂,年纪轻轻已升百户。前途无量啊!要不是今天他们有事要回去,定要请他们喝上几杯。你和两位太太聊的怎么样?不如过几天我们……”

    “好了!今天已经够没脸了,难道还要再去马府丢人吗?”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沈楷问沈太太,视线看向乔云燕。

    乔云燕不敢开口,只微微摇头。

    沈太太冷斥一声:“人到了,你说吧。”

    傅佳走到沈澄跟前,将帕子摊在手上。

    “澄表哥,这帕子是你上次去田庄留在我那里的吧?”

    沈澄想了一下。上次去田庄他随手把帕子给了一个小女孩擦脸。后来这帕子不知道怎么到了傅佳手上,让自己去取。可两人因为母亲对傅佳的态度问题闹了点不愉快,他气得回家找母亲理论,走的时候忘了拿。

    “没错,是我留在那里的。”

    “澄表哥觉得我在这帕子上绣的花可相配?”

    沈澄不懂这些,只觉得这个时候称赞肯定没有错。遂点头道:“绣得很好。”

    傅佳心里松了口气,又问道:“我在田庄住的无趣,澄表哥让人送了颜料给我。我作画一幅让澄表哥做成扇子。澄表哥可曾带在身上?”

    沈澄懵然地点点头:“在。”说着解下挂在腰间的扇套。

    傅佳取出扇子。

    上次田守望送扇子,她已要加扇坠为由都没有拿出来看。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见到成品。扇骨用的是湘妃竹。湘妃竹是致扇材质的上品,有“一寸湘妃一寸金”的说法。竹底蜡黄细腻干净,竹上均匀铺洒有褐色的斑痕,恰似泪珠。扇钉上挂得扇坠是一个白玉环,玉环上刻着水纹。

    知道沈澄对自己的事情用心,对自己的要求上心,让傅佳对下来要做的事情有些迟疑。可是到了现在,她已没有退路。

    傅佳心一横,把扇子打开,将扇面展示给在场的人。

    “这是我依李商隐的《锦瑟》所绘。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之句,表达要珍惜眼前之心。澄表哥明白我的意思,才借我名中‘圭’的玉器之意,给这扇子配了白玉扇坠,并时刻带在身上。我想,这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

    沈澄感觉了她的意思,正要开口,傅佳已跪在地上。

    “舅舅,我和表哥相互爱慕,互赠礼物表明心意。我深知这样有违礼法,可如今既被舅舅、舅妈知道,还望能成全我们。”

    说着,泪眼蒙蒙的朝沈楷和沈太太一拜。

    沈楷惊得不知道要说什么。沈太太气得全身直抖。

    她怒指着沈澄,质问道:“你说,这是不是真的?”

    沈澄一脸惊愕地看着傅佳,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在傅佳身旁跪下朝父母也是一拜:“表妹说得都是真的。望爹娘成全。”

    “你,你!”沈太太起身就要打沈澄,却气得站不住险些摔倒。

    沈澈和乔云燕忙上前扶住她。

    “扶我回去,我不想看到他们!”沈太太喘着粗气,无力的闭上眼睛。

    两人慌手慌脚地扶沈太太回内室休息。沈澄跪在地上愧疚的不知所措。

    “先去看看你娘。你们的事情晚点再说。”

    沈楷的话点醒了沈澄,紧随他而去。只留下傅佳一人跪在原地没动。

第一百二十一章

    傅佳孤单的身影在冷清的厅堂里显得更加单薄。

    苏嬷嬷和胭脂一左一右到她身旁想扶她起身。

    傅佳没有动,看着空无一人的太师椅喃喃道:“我真的做成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喜悦,眼里却是隐忍的难过。

    胭脂心疼得说不出话。

    苏嬷嬷握着傅佳冰冷的手,声音轻得像在哄入睡的孩子。

    “小姐,咱们回去吧。”

    傅佳这才注意在身边的两人:“是啊。到时候回去了。”

    一路上,傅佳都表现得精神不振,连路都走不稳。进屋后,很快便恢复了以往的从容。

    苏嬷嬷渐渐不安起来。

    花房的事有两位太太在场,保不准明天就会在城里的高门大户中传得人尽皆知。就像刚才厅堂里的事。虽然了解详情的人不多,但沈太太在厅堂发火,被人搀回房休息的事情已经传开。府里的丫鬟婆子知道和傅佳有关,刚回来的路上远远见了都悄悄避开。若沈太太将责任全都归到傅佳身上,傅佳在这里肯定是待不下去了。若再被有心之人将事情传回苏州,以后想在苏州寻个好婆家几乎是不可能了。

    这种有违礼法的事情最终对女子的伤害更大。苏嬷嬷想不明白傅佳究竟想干什么。

    傅佳看到苏嬷嬷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反过来宽慰她。

    “嬷嬷,我没事。”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您还说没事!”苏嬷嬷生气又不好对傅佳表现出来,只能去责备胭脂,“小姐胡闹,你不劝着竟然还帮着瞒我!你难道就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可是……”

    “可是不这样做以后只会更糟。”傅佳语气平静地打断胭脂的话,“家里的情况你很清楚。这大半年来我隐忍讨好,舅舅、舅妈还是因为当年的事不愿相帮。娘的陪嫁都卖了,以后的情况只会更糟。迟早会在我的婚事上想办法。与其到时候身不由己的被随便定了亲事,我更想为自己搏一下。”

    苏嬷嬷知道傅佳的担心不无道理。她这次回去就曾听到秦姨娘给老爷提议用小姐的婚事解决家里的债务。虽被太太驳了回去,但谁也不敢保证真到最后没办法了老爷不会牺牲小姐。她没敢把这件事告诉傅佳,没想到傅佳自己想到了。可她还是不认同傅佳的做法。

    “小姐,即便真到这一天,太太定不会同意把您随便嫁了。您又何必要这样做?您难道不担心万一五少爷不认此事,舅太太借机夸大此事赶你走?到时候您名声受损,反而会让太太难办。”

    提到沈澄,傅佳的眼底流露出几分愧意。她闭上眼睛,待心情重新平静下来,才故作轻松道:“我不过是赌一把。赢了,不但家里的问题可以解决,以后的日子也有了盼头。输了,还能比现在更糟吗?”

    从小看着傅佳长大,苏嬷嬷一眼就看出她内心的苦楚。

    “您这样做,太太知道了该多伤心啊!”

    傅佳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现在看,我赢了。”

    沈太太半靠着大红色如意纹锦锻大迎枕,太阳穴上贴着两块黑漆漆的膏药,怒瞪着跪在地上的沈澄。

    沈楷坐在一旁,看着儿子脸上更多是不解和无奈。

    “现在没别人在,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沈澄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语气却很坚定:“事情就跟佳表妹说的一样。我们彼此爱慕,帕子和扇子是我们的定情信物。我知道娘不太喜欢佳表妹,但她知书识礼,以后定会是好妻子。望爹娘成全。”

    “呸!”沈太太气得拽下床上挂的香囊朝沈澄砸去,“知书识礼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她来了不过数月,大半的时间住在田庄,这样都能把你迷得七荤八素,连书里教的道理都忘了,还敢说以后会是好妻子?把这样的人娶进门,以后就是家门不幸!”

    沈楷轻咳一声,提醒她注意言辞。

    沈太太正在气头上,根本不管这些,继续骂道:“平时装得柔弱可怜,私下竟做出这样的事情。今天还敢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以后,城里的人都知道你们私相授受,我哪还有脸在城里走动?你也会被人说闲话的!”

    沈澄不说话了。

    看到儿子的态度似乎有所松动,沈太太的语气也缓和下来。

    “我知道这事错不在你。放心,娘会帮你的。刚厅堂里的都是家里人,娘会命他们不能对外乱说。帕子的事情当时虽有两位太太在场,但她们只听到傅佳的一人之言。我明天就去拜访,说一切都是她为了攀附咱们蓄意编造。两位太太明理,定会理解。娘过两天会把傅佳遣回家。就算以后城里有些不好的言语,只要你坚持说毫不知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沈楷听了直摇头:“这样把错都推在傅佳身上怎么行!”

    沈太太驳斥道:“到底是儿子重要还是外甥女重要?这一切根本就是她设计好的。她故意赖在这里不走,就是为了勾引澄儿。怎么就不是她的错了?”

    “她毕竟是个姑娘家。你这样说,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沈太太冷笑一声:“她都要回苏州了,我管她怎么嫁人!”

    沈澄猛地抬起头,目光坚定没有一丝闪躲。

    “娘,我要娶表妹。”

    沈太太的火气一下又起来了,砰砰拍着床板:“我说了这么半天你怎么还不明白?这种丢人的事情你不赶快把自己撇干净,竟还一个劲的往里跳。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一个傻儿子!”

    “您从小教我遇事不能逃避,要勇于担责。我现在不过是照您所教,承担自己应尽的责任。”

    “我教你担责是用在这种事情上吗!”沈太太气得头疼,声音低了下来,“你不用想了。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娘,您刚也说了。就算现在把责任都推到表妹身上,城里的人对我还是会有很多非议。与其想借口遮遮掩掩,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认。我有办法能让城里的人不说闲话。”

    沈太太已经不想说话了。

    沈楷一直觉得沈太太的做法太过偏激,听儿子这样说很是认可:“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沈澄对着父母认真一拜:“爹,娘。我以前讨厌仕途拘束,只想嬉戏人生。只要你们成全我和表妹,我愿意参加科举。对外可以说,我是受表妹的鼓励才同意步入仕途。这样再有人说起就是一段佳话了。”

    若是其他事情,沈太太定不会松口。可听到儿子说愿意走仕途之路,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欢喜。

    她板着脸,故意装出不相信的样子:“你不要为了让我同意,就编个理由诓骗我。”

    “我是什么样的性子,娘还不知道吗?我既然这样说,自然就会去做。定会考取功名支应门庭。”

    儿子的为人做父母的自然最清楚。有他这样保证,沈太太就放心了。脸上刚要显出欣慰的笑容,转念想到这意味着要接受傅佳做媳妇,立刻觉得犹如一块儿石头压在胸口。但相比自己的喜恶,儿子愿意入仕更重要。她坚信以儿子的才学,只要下功夫中个进士是指日可待。

    绝不允许任何事情断了儿子的仕途之路。

    “好。你若真愿意考取功名,我就同意你们的婚事。”

    “真的?”沈澄为之一振,脸上的喜悦毫无遮掩。

    “当然是真的。”沈太太也挂上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你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你们的事情晚些我会和你爹商量的。”

    沈澄又是恭敬一拜,才喜滋滋的起身。刚一出门,脸上的笑容就立刻消失。他轻叹一口气,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离开。

    屋内,沈太太还在心里盘算,定要让傅佳知道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如她所愿。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冬日的阳光,看上去明媚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太多温暖。金色光茫映的枝头的红梅更显娇艳,但盯久了还是会觉得刺目。

    沈澄背手站在园亭里,最熟悉的景色此时看着总觉得起了变化又说不上来。心里正有些乱,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澄表哥。”

    同样的吴侬软语,听上去依旧软糯婉转,却没有了以前的亲切。

    沈澄转过身。

    傅佳看上去清瘦了些,脸上的妆容细致还是掩不住疲惫。

    不远处是苏嬷嬷和府里的一个叫巧安的丫鬟。她们的位置能清楚看到亭子里的两人,却听不清谈话的内容。

    “你还好吗?”

    沈澄原本要说的话临出口还是变了。

    傅佳嘴角微微上扬,眼底冷若寒冰。反问道:“为什么不好呢?”

    这两天府里的事真可谓是波谲云诡。

    先是初四一早,沈太太宣布初七送傅佳回苏州。同行的还有家里的一个掌柜。这个掌柜会带着沈楷的亲笔信。信中提了沈澄和傅佳的亲事。若傅家同意,沈楷年后立刻派专人上门提亲。

    沈澄和傅佳私相授受的事府里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个别知道的人也不敢对外说。因此两家要结亲的事情一传出来,众人都大呼意外。府里一些惯常捧高踩低的人以前仗着沈太太不喜欢傅佳,明里暗里没少给傅佳脸色。如今听到她将要成为府里的四少奶奶顿时都慌了。正捉摸着要怎么讨好傅佳,又传出傅佳的贴身丫鬟胭脂在府里偷盗人赃并获。不光被打了二十板子还要发卖出去。后来是考虑到她的卖身契不在沈家,才决定回苏州后交由傅家的人处置。

    这件事疑点很多。就在人们悄悄议论两人的亲事是否另有隐情时。田满一家被叫到府里。以傅佳在田庄期间故意怠慢为由,罚了他三个月的月钱。其子田守望因在田庄冲撞过傅佳,不仅打了十板子还被赶出米铺。

    这就更奇怪了。熟悉田满的人都清楚他的为人。别说怠慢了,就算让他苛待傅佳,也是十分只能做到七分。更何况傅佳回来近一个月了,真要在田庄受了委屈怎么当时不罚?

    再加上沈太太这两日极为易怒,一点小事就发火,连平日最喜欢的二少奶奶都被骂了好几次。众人不敢再猜测其中缘由,一个个小心行事生怕不小心引火烧身。

    “胭脂的事我很抱歉。”

    沈澄说这话是真心的。在知道胭脂和田守望的事后,他第一时间跑去找沈太太求情。沈太太没见他,是冯嬷嬷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道:“您和表小姐的事情太太同意了并不表示你们没有错。他们虽是听命行事,但明知主子做错事不劝阻反而帮忙就该罚。为了你们的颜面着想,太太特地找了其他理由,否则罚得更重。五少爷,太太一直对您寄予厚望。如今您用自己的前程逼太太答应,太太心里已经够不痛快了。这件事您就别再违太太的意了。”

    听沈澄提到胭脂,傅佳的眼眶里泛起一片水气。她转头假装去看亭子外的红梅,片刻后才道:“我的丫鬟,我却什么都做不了。要说抱歉也应该是我。”

    待心绪平静后,傅佳才转对沈澄道:“澄表哥叫我来就是说这个吗?明天要走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说完我就先回去了。”

    沈澄拦住她:“稍微等一下。我叫你来是有别的事。”

    傅佳猜到了沈澄的意思,可现在再多的解释都改变不了她对他利用的事实。

    傅佳低着头,万般话到嘴边不知如何开口。

    “那块帕子,我记得是在北槐村外给了一个小女孩。后来你说帕子到了你手上让我去田庄拿。那日我去了后,你告诉我,娘是因为不喜欢你才找借口送你去田庄。我不信,和你吵了起来。我生气急得回家找娘问清楚,帕子也忘了拿。当时你是不是就想好了,有一天要让帕子有这个用途?”

    “对不起。”傅佳声若蚊呐。

    沈澄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心里还有些不死心。

    “年前你让胭脂问我扇子上的玉坠配好了没,若配好就让我随身带着,方便见面的时候给你。后来有几次见面你都刻意避开。我当时以为你是不想身边有人担心产生误会。实际上,早在你画扇面的时候就预想到会有那日的事情,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

    “对不起。”

    最无力的三个字,却也是此时最能表达傅佳愧疚的三个字。

    “我原本是想用帕子让舅妈和表嫂们起疑,然后再引出扇子的事情。但没想到二表嫂会当着外人的面提起,我当时也只好……”

    沈澄失望地跌坐在亭中的石凳上:“原来真是这样。”

    这两天最不想听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究竟有什么事能让你不惜有损自己的名声?你就没想过,万一那日我不承认怎么办?”

    “想过,但我没有更好的选择。”傅佳鼓起勇气看向沈澄,用尽量平静的语气把家里的情况给沈澄说了一遍。

    “为了家里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最后还是想为自己搏一把。更何况……”傅佳的脸上微微泛红,“我相信澄表哥。”

    只可惜,在她说前半句的时候沈澄的视线已移向一旁。后半句听到沈澄耳中已是别的意思。

    “你倒是比我还了解自己。可怎么我却是越来越不了解你了呢?”沈澄的话里充满无奈和自嘲。

    想到刚见到傅佳的时候,他觉得这个表妹长得漂亮说话也好听。最重要的是人非常温柔,不管跟她说什么都是微笑听着。让他想到自己儿时养过的小白兔,不由就萌生了要细心照顾的想法。后来在田庄发生了争执,他觉得傅佳实际上像一只小猫。平时乖巧听话,真若不高兴了还是会发脾气挠人。虽然和母亲吵了一架,却还是没办法把傅佳接回来。只好找到田守望,让他定期回家了解情况,尽自己所能让她在田庄住得舒心。如今看来,他还是太不了解这个表妹。

    看到沈澄的表情渐渐冷下去,傅佳心里紧张起来。

    “澄表哥,我知道你在气我利用你。可我也是知道你对我的心才决定这样做的。难道表哥前日应下这件事不是对我有情吗?”

    沈澄看着傅佳充满怀疑。

    “你若觉得我对你有情,遇事就应该找我商量,而不是早早的设计好这些。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自己?这两日我一直在想你这样做的原因,也在想我配合你说谎的原因。也许我这样做,只是不想你名声受损后日子过得更艰难。”

    傅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不信。我不信你对我的关心,对我的照顾都是只把我当作远道来的表妹?”

    沈澄心里也有些困惑,自己究竟是怎么看傅佳的呢?

    若说只是当表妹,有段时间他一想到傅佳会回苏州就很不舍,觉得她能一直在自己身边才好。可在母亲同意他们的亲事后,他最先感受到的不是高兴而是松了口气,觉得这样傅佳以后就不用受人非议。这样看,似乎怜悯之心更多。

    也许自己对傅佳的心,在发现被她隐瞒利用后发生了变化。

    沈澄没办法回答:“不论我对你是何种心意,这件事只要姑父姑妈不反对就算是定了。我想,他们应该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见傅佳没有反应,沈澄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态度的变化担心家里。

    既然一切已经挑明,他索性道:“你家的债务问题不用担心,我会有办法让家里出面解决。这样也算你筹谋的这些没有白费。你若有其他想法也可找我直说。”

    这是在暗示傅佳不要再有算计利用。

    傅佳心里阵阵发苦。自己做这些的时候想过无数种最坏的可能,唯独没想到的是害了胭脂,还在自己和沈澄间划下一道鸿沟。现在自己已没权利后悔,即便是条荆棘路也要笑着走下去。

    “谢谢澄表哥。”傅佳淡淡一笑。

    一晃神,沈澄感觉又看到了初见时的傅佳。

    他有些不自在:“我找你来就是想说这些。你刚不是说还有东西要准备吗?快回去吧。”

    “好。”傅佳朝沈澄曲膝行礼。刚出亭子,苏嬷嬷先迎了上来。

    “怎么说了这么久?看您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没事,就是亭子里有些冷。”

    巧安慢吞吞的跟上来,撇嘴道:“快回去吧。太太若知道说不定又要发火了。”

    “这就回去。”

    傅佳又转头看了眼沈澄。他和自己刚才来的时候一样,背手看着红梅若有所思。

第一百二十三章

    雪娘的眼睛睁得老大,更大的是张开的嘴。

    方红秀嘴里嚼着红薯,嘟囔道:“知道你眼睛大,别睁了。也不怕掉下来。”说着,掰了块红薯塞到她嘴里。

    嘴里有东西不方便说话。雪娘随便嚼两下就往下咽,结果被红薯噎住急得直捶胸口。

    方红秀递了杯茶给她。雪娘仰头直接倒进嘴里,顿感从嘴到胃像插进去一根热火棍。

    雪娘烫得张开嘴直往里边扇风,逗得方红秀笑不停:“都是别人的事,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雪娘递了个白眼给她。

    方红秀乐呵呵的继续吃红薯,只当没看到。

    等嘴里火热的感觉降下来,雪娘急着找方红秀确认:“你说得都是真的?”

    这回轮到方红秀递给她一个白眼:“你怎么不信呢!我有必要编这种事吗?”

    这倒是没错。只是雪娘实在无法相信胭脂会在沈家偷东西。以她对胭脂的了解,就算是捡到东西也绝不会据为己有。还有田守望,为人老实有礼。傅佳在田庄住的日子他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基本上都没踏进傅佳住的院子,怎么可能会冲撞她?

    “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搞错了?”雪娘还不死心。

    “应该不会吧。若真有误会,傅小姐怎么会白白看着自己的丫鬟被冤枉也不管?还有田守望,这可是她娘亲口说的,应该也不会错。你在田庄干活那些日子,她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雪娘认真想了想。

    傅佳待人很和善,从没听她说过重话。在田庄干活的那段日子,也没有故意为难自己。有时候自己活干不好被胭脂说,傅佳还会帮自己说话。她教自己写字,跟自己玩在一起,完全没有小姐的架子。若不是这里对身份等级要求严苛,雪娘有时都想喊她一声姐姐显得更亲切些。

    方红秀做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夸张表情:“那你还算运气好。”

    “这和运气有什么关系?”

    “你平时干活笨手笨脚的,在田庄的时候竟没惹到她!这不是运气好吗?我们都觉得,像傅小姐这样看上去温柔和善的人,生气起来才最吓人。”

    “我们?”

    “哦,就是我娘和赵姨。听赵姨讲,张大娘说起这事的时候虽然没有明说,可话里话外都是被傅小姐坑了的意思。我娘和赵姨猜测是张大娘得罪了傅小姐,傅小姐故意找事罚到田庄头和田守望身上。没想到会罚这么重。”

    雪娘觉得她口中的傅佳和自己认识的不是一个人。

    “傅小姐不会这么做。”

    “你又不是她,怎么知道她不会?”方红秀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我觉得傅小姐挺厉害的。沈家太太那么不喜欢她,还能有办法让沈太太同意她做儿媳妇。”

    “你说傅小姐要成亲了?和谁?”

    “做沈太太的媳妇自然就是和沈家五少爷喽。没这么快成亲。现在才只是派人去苏州问傅小姐父母的意思。真要三书六礼一套准备下来,怎么也要一年的时间。”

    提到成亲,即便是方红秀这样的小姑娘,脸上也羞涩的泛红。

    “他们不是表兄妹吗!”雪娘说完就后悔了。在这里,表兄妹成亲是亲上加亲的喜事,不值得大惊小怪。

    方红秀果然诧异地看着她:“你这么激动干什么?”说完,她换上狡黠一笑,“都说五少爷长得很俊,你该不会是……”

    雪娘在她的额头上重重一敲:“小小年纪,瞎想什么呢!”

    方红秀揉着头,撅着嘴:“开个玩笑嘛,下手真重。”

    雪娘不想在这件事上和她浪费时间,追问道:“你还知道什么一次都说完。别一会儿挤一点出来。”

    “赵姨的性子知道什么都会给我娘说。昨天她们就说了这些,已经全告诉你了。可我听这里边没你什么事啊!为什么张大娘看到你会那么生气?”

    雪娘也不明白:“难道她认为我在傅小姐身边的时候就知道田守望会被罚却不告诉她?”

    方红秀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费脑子。她用茶水把最后一口红薯送进肚子,往炕上舒服的一躺:“事情已经发生就别想那么多了。你以后看到张大娘就远远避开。她应该也不会故意来找你麻烦。”

    雪娘喜欢把事情搞清楚。

    “打十板子会伤得很重吗?”

    “我也不知道。我想要看打的人使多大劲吧。估计得有几天下不了床。”

    雪娘想到那日张氏看自己时恶狠狠的表情,应该打得不轻。田守望挨了十板子是这样,胭脂二十板子肯定伤得更重。

    傅小姐怎么不拦着呢?刚红秀说她们已经启程回苏州。路上不好养伤,万一伤势严重就麻烦了。而且回去后胭脂还要被卖掉。会卖去哪里?如果是腌臜不堪的地方怎么办?

    雪娘不敢再细想。

    “你怎么了?”方红秀看到她的脸色变得很不好。

    “没事。就是觉得屋里有点闷。”

    “会吗?”方红秀觉得屋里只是勉强算不上冷,炕的温度也仅是不冰而已。

    李氏和芳娘适时推门进来。看到两人坐着没说话,李氏玩笑道:“难得见你们这么安静。不会是吵架了吧?”

    不等雪娘给眼色,方红秀已经笑着道:“没有没有。这红薯又甜又糯,我俩光顾着吃了。”

    芳娘把盘子放在炕桌上,里边是叠成小山的玉米饼。

    “还真有你这样的,自己夸自家的东西好吃。”

    “好吃的东西跟谁家的有什么关系!”方红秀说着话,眼睛已被玉米饼吸引。

    李氏把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吃吧。尝尝婶子的手艺。”

    “谢谢婶子。”方红秀拿起一个只稍微吹了吹就往嘴里送。一口咬下去满是玉米的香甜。

    方红秀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还不忘称赞:“婶子做的就是比我娘做的好吃。”

    “小心烫,慢点吃。”李氏看她吃得香也很高兴,“我做了很多,走的时候带几个回去。”

    “不用了婶子。我在这儿吃就行了。拿回去的话娘要说我的。”方红秀学着赵氏说话的神态,微微提高嗓音:“难怪你吵着说要去送红薯,原来是想换玉米饼回来啊!想吃我给你做不就行了,缠着别人给你做也不嫌丢人!我以后还怎么好意思见你婶子!”

    她的样子把屋里的人都逗笑了。

    “你娘知道你这样编排她才要说你的。”李氏笑得稍微缓了缓,才道“这叫礼尚往来。你到的时候我本来就在打算做玉米饼。就算不送红薯,我也会让雪娘把做好的玉米饼送你家去。”

    方红秀脸上带着标志的甜笑:“有婶子这句话我就不客气了。”

    晚上,雪娘脑子里满是白天说的事,根本睡不着。担心来回翻身影响旺春和芳娘,她直挺挺地躺着不敢动。早上起床后才觉得浑身酸困。还好她这个年纪一晚上休息不好脸上看不太出来。一天下来没人发现她睡眠不足。

    可后来一连两天雪娘还是睡不好。越是晚上安静下来,脑子里越是乱糟糟的。李氏很快就看出她白天精神不济,担心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只好用睡觉做梦太多做搪塞。李氏又急着给她找能安神助眠的东西。芳娘半开玩笑半暗讽:“白天太闲了。多干些活,晚上自然就能睡得好。”

    雪娘知道不能再这样。只有把心里的困惑都搞清楚才能让日子恢复正常。

    是日,她借口说要去红秀家听她二哥讲商队的故事。

    李氏不同意:“他过完十五就要走了,这两天正是陪家人的时候。你就不要去打扰了。”

    “就是因为方二哥要走了才要去。他这一走再想听还要等好久。我保证去了不添乱,很快就回来。”

    不等李氏表态,雪娘已经一溜烟的跑出门。

    她没去红秀家,而是去了沈家田庄。

第一百二十四章

    雪娘可不敢直接上门去找田守望。她假装路过的样子在田庄门口来回转了两圈,最后找了棵可以清楚看到大门的树藏了起来。还好外边冷,路上往来的人并不多。否则很快就会有人把她的这种奇怪举动告诉给李氏。

    这种守株待兔的等待绝不是什么好办法。最初雪娘还能静待在树后,没多久就觉得寒冷顺着脚底板向上冒。冻得她倒像个兔子不停蹦跳。

    雪娘也不清楚等了多久,只知道在彻底冻透前她去了方红秀家。以这个借口出了门,总要过去露个脸。

    她在红秀家并没有待很久,喝了热水暖了身子就起身回家。临走前不忘和红秀约好过下次再来的事由。毕竟这次没有碰到田守望,总要多试几次。

    第二天,说红秀要给自己展示新绣的蝴蝶。

    第三天,两人约好了要一块儿做灯笼。

    “前几天看你总没精神,这两天稍好点就整天往红秀家跑。以前也没见你去这么勤快。你们在打什么鬼主意?”

    “真没有。就是觉得现在年内没什么事就多玩玩,等明天过了十五就该收心了。”

    李氏的表情表明她不相信。

    “要不然让三姐和我一块儿去。若我和红秀意见不一,三姐还可以站在我这边。”

    “是你没事。我可忙的很,没空看着你们。”为了证明,芳娘拿出两个香包,“这两个的收边我都做好了,娘看看行不行。”

    雪娘就知道以芳娘看不上方红秀的性子,绝不想去她面前给自己找不痛快。

    李氏也知道两人相互看不对眼,不想为了一个女儿去难为另一个。

    “就让我去吧。明天过后我保证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帮您做香包。”雪娘像小猫一样在李氏胳膊上蹭了蹭。

    她极少这样。哀求的眼睛任谁看了都不忍拒绝。

    李氏无奈道:“那就去吧。不过等十五过完就要安心待在家里,不能乱跑了。”

    “是!”

    雪娘喜笑颜开,心里默默祈求今天能见到田守望。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树,不同的时间。知道今天如果还是见不到,就要隔很久再找机会了。雪娘出门的时候偷偷多穿了件夹袄,打算等的时间长点。

    还好今天运气不算差,稍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了想见的人。

    雪娘确认只有田守望一个人才从树后跑出来。

    田守望看到她显得很意外。

    “你怎么在这儿?”

    雪娘反而对他提的一小桶水感到奇怪。

    “大冬天的洒什么水啊?”

    水看着不干净。从田守望拿着的水瓢看绝不是出来倒水的。

    “最近家里有些事,我娘就去求了几道符。说是焚化于水中洒在家宅四周可保平安。”

    雪娘知道田守望说的事情指什么,上下打量了他一圈。

    “你身体还好吗?”

    因对受伤的位置不好意思,田守望特意走了几步想化解自己的难为情:“你都知道了!我没事。”

    雪娘看他除了走不快,动作有些别扭外并没有其他不对劲,料想应该是没有伤到筋骨,也算放心了。

    “前几日我见到你娘。她凶巴巴的说你要有什么事就找我算账,害我还以为你伤得很重。没事就好。”

    “刚开始那几天是疼得下不了床。用了药已经好很多了。”

    “那就多躺躺呗,何必急着起来干活。”

    雪娘抓住水桶的提手,帮田守望分担点水桶的重量。

    “不用,我自己可以的。娘让我出来洒水也是想让我去去身上的霉运。”田守望想拦她,见她把提手攥得紧紧的也只好同意:“谢谢。”

    “若是想让你去霉运,是不是应该把水洒你身上啊?”雪娘开着玩笑,想让气氛轻松点。

    田守望很配合地笑道:“那倒不用。她其实另求有符给我和爹,是喝进肚子的。”

    雪娘暗暗庆幸,李氏当年给自己求的平安符只用带在身上。

    两人开始了洒水工作。

    走了快一半,雪娘才鼓起勇气问道:“你到底为什么会被打?”

    田守望手上顿了一下。

    “就是不小心得罪了傅小姐。”

    “我不信。若说你娘冲撞了还有可能,但你绝不可能。”

    听她这样说,田守望有些哭笑不得:“谢谢你相信我。可我娘也不是你说得那样。”

    雪娘尴尬笑了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件事应该有什么隐情。不光是你,傅小姐也不是这样的人。还有胭脂姐姐,她怎么可能会偷东西呢!”

    “你在门口等我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是。我就是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雪娘又觉得只这样说显得太冷漠,忙补充道,“当然,也是担心你的伤。”

    田守望看她闪躲的眼神就知道实情是什么。

    不过他并不介意,能有这份心意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这些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就不要问了。”

    “那怎么行!我把你们当朋友,现在朋友出了事我怎么能不管不问?”

    “朋友吗?”田守望对这个词很看重,“如果你真把我当朋友就相信我。我和胭脂姐姐对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都没有任何怨言。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以后也不会再发生。你就不要再问了。”

    这表明他们被打确实另有原因。

    田守望不好说,但能让胭脂心甘情愿的接受责罚,雪娘相信只能是因为傅佳。

    “这件事跟傅小姐的亲事有关吗?”

    雪娘盯着田守望,想知道答案。

    这次轮到他避开她的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亲事要牺牲你和胭脂姐姐?”

    “也谈不上牺牲,不过是……”

    “那怎么才算!”雪娘生气地打断他,“你被打的要几天才能下床。胭脂姐姐比你挨得板数多,只怕现在还不能起身。听说还要把她卖掉!”

    说出这个词,雪娘全身都止不住发抖。她实在不敢想一个人被当成物品售卖是什么样子。

    田守望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

    “你放心。傅小姐人好,会给她找个好去处的。”

    雪娘无语了。

    这根本不是重点。

    按张氏的意思,是傅佳坑了他们。起初她还不信,可现在看并不是没可能。傅佳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平时表现出来的和善都是装的吗?

    雪娘脑子里乱糟糟的理不出头绪。

    “若傅小姐真人好,在胭脂被人诬陷偷盗的时候怎么不帮她说话?又为什么要编造你得罪她的事?”

    “这些事傅小姐真的有苦衷。”田守望不想雪娘对傅佳的误会加深,只好解释,“要罚我们的是沈太太。傅小姐做了违她意的事,她不好罚傅小姐,只能把气撒到我们身上。傅小姐已经尽力了。受罚前,她还找人提醒我不要提你,就是不想把你也牵扯进来。”

    雪娘追问道:“这件事跟我也有关系?”

    田守望发现自己说多了,立刻闭口不言。

    雪娘急得嚷了起来:“话别只说一半啊!你要急死我吗!”

    田守望忙用拿着水瓢的手去捂雪娘的嘴,险些把水瓢砸到她脸上。

    他附到雪娘耳边小声道:“你不是帮傅小姐给我传过话和东西吗?那些实际上都是传给五少爷的。傅小姐让我对外说都是胭脂姐姐给我传的,没有提你。”

    难怪。

    她当时还好奇傅佳让田守望买颜料,做扇子为什么都不给钱,而田守望也不要。原来是另有出钱的人。

    雪娘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只因为这样他们两个就被罚!她还是理解不了。可她也清楚,事情已经这样,她不能这时跳出去说自己也参与其中。那样就辜负了他们对自己的保护。这也是田守望刚才一直让自己不要再提这件事的原因。

    她突然想到傅佳离开那日给自己说的话。当时她是不是就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那她对自己的那些好是处于对自己的愧疚吗?

    这个田守望没办法回答。估计以后也不会知道答案了。

    他们还没回到田庄门口,就听到张氏在喊田守望。

    “我先走了。刚给你说的事回去就忘了吧。我们没事。”

    这个我们,自然还包括傅佳和胭脂。

    雪娘有些木然地点点头。

    田守望把桶里的最后一点水随意一泼,忍着疼小跑起来。转过墙角,就看到张氏在门口左右张望。

    “洒个水怎么这么长时间?”

    田守望不想她看到雪娘,急着拉她进门:“屁股疼走不快。这不回来了吗。”

    听儿子这样说,张氏不埋怨了。

    “洒了符水驱了霉运很快就好了。还疼就回去趴着,一会儿给你再抹点药。”

    “好,谢谢娘。”

    等雪娘转过来的时候,田守望和张氏已经回去了。

    她看着紧闭的田庄大门,脑子里满是在田庄与傅佳和胭脂相处的场景。以前没怎么想过的事情,现在全部涌现出来。

    “你去哪儿了?”

    一声厉呵吓得雪娘一个激灵。抬头就看到李氏暴怒的脸。

第一百二十五章

    雪娘抬头正对上李氏一张生气的脸。

    “我,我去找红秀。”

    雪娘有些慌,回答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这是去红秀家的路吗?”李氏更生气了。

    看看四周,所朝的方向和红秀家刚好相反。

    雪娘的声音越来越小:“说错了。我是从红秀家出来,准备回家。”

    李氏沉着脸走到她跟前。强大的压迫感让雪娘更心虚了,低着头不敢看她。

    兴许是雪娘的紧张和不安让李氏不忍再责备,语气平缓下来。

    “我才是刚从红秀家出来。你今天根本还没去过。我已经知道了,你前两日说是去找红秀,可待得时间都很短。你到底在干什么?”

    谎话被当场拆穿,雪娘只好把从红秀那里听说胭脂和田守望因莫有的理由被打受伤,自己找田守望了解详情的经过全部告诉李氏。

    她没注意到李氏表情的变化,继续愤愤道:“最可笑的是田守望,对自己被打没有一点怨言,让我要体谅傅小姐的难处。听他的意思,我还应该为自己没事感谢她。可明明就是傅小姐利用了我们……”

    “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利用你什么?”李氏惊觉她话里的意思。

    “我……”

    雪娘说漏了嘴。

    刚才给李氏说整件事的时候她都没有提到自己,一方面是从事情的处理结果看跟自己没关系,没有提的必要。另一方面是她不想李氏担心。

    “我是想说,我在田庄也干了一段时间活,对胭脂姐姐和田守望的事情都很清楚。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干了什么,但他们是在傅小姐授意下才做的。出了事傅小姐就应该主动担责,而不是让他们担了莫有的罪名被罚。”

    慌忙间不及细想,说的话前后矛盾根本经不起细推。

    没听到回应,雪娘鼓起勇气抬起头,正对上李氏如炬的目光。

    明显李氏根本不信。

    知道瞒不住了,雪娘只好一股脑地把帮傅佳办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在田庄的时候傅小姐对我是很好,可如今看来这些好都是有目的的。”雪娘还是气不过。

    李氏大为震惊。她以为雪娘在田庄除了干些打扫的活与傅佳接触的并不多,没想到还帮着她偷偷传话。就连去米铺的事还特意瞒着张氏。

    “你做这些之前就应该告诉我的。当时怎么不说?”

    雪娘有些委屈:“不是您说的吗?田庄的事情不能给别人说,也不用告诉您。”

    李氏一时无语。她这样说是因为知道在傅佳身边干活多少都会知道些傅佳的事情。雪娘年纪小分不出轻重,万一将傅佳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失口说出去定会引来麻烦。

    都怪自己大意了。上次雪娘去米铺找田守望的时候就应该多问几句。若自己早些知道,肯定能察觉出其中的问题,当时就会拦着她。

    “娘没想到傅小姐会另外安排你做事情,也没想到你会在这件事上这么听话!”

    李氏语气中的自责已大过对雪娘的斥责。

    “我当初不想让你去田庄干活就是觉得你还小,很多事情不知道其中的利害。你确实应该谢谢傅小姐。要是她说你也有份参与,一顿板子下来只怕……”

    李氏说不下去了,想到可能的后果就觉得害怕。

    雪娘觉得李氏有些危言耸听了,忍不住小声嘀咕:“我看田守望除了走路有些别扭外也没什么大事。”

    “你以为五尺长两寸宽的板子打在身上是闹着玩吗!沈府的人看田庄头的面子打的时候肯定没用全力。要不然田守望少说也要躺半个月。”

    雪娘按李氏所说比划了一下板子的尺寸,这才一阵后怕。这要是打在胳膊或腿上,只一下就能打断。真要全力打在屁股上,几下子打碎骨盆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别说躺半个月,只怕下半辈子都下不了床了。

    这应该才是田守望让自己感谢傅佳的真正意思吧。

    因此就感谢傅佳?雪娘还是做不到。

    她想到了胭脂。

    田守望是因为田满的原因只是轻微伤了皮肉。那胭脂呢?府里的人会看在傅佳的面子上也手下留情吗?还是会打得更重?如果傅佳在体罚上都护不了胭脂,那她被发卖的结果可想而知。

    李氏看到雪娘的脸色逐渐发白,以为她被吓到了,搂着她柔声安慰:“事情已经过去了,别害怕。有任何事娘都会护着你的。”

    温暖的怀抱让雪娘的心情平复很多。

    “娘,傅小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雪娘说出这几天心里一直有的疑问,“我觉得这几天我所听到的她和在田庄认识的不是同一个人。”

    李氏对女儿小小年纪问出这样的问题感到吃惊。认真思考了一下才回答:“娘和傅小姐接触的少,对她不了解。你觉得傅小姐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呢?

    雪娘以前觉得自己知道,现在不确定了。

    自己最初对傅佳的印象是她温柔和善,待人亲切,言行举止处处透着良好教养。在大乘寺第一次见面时就表现得平易近人。后来到了田庄成了自己的临时雇主依旧没有小姐的架子,还教了自己很多东西。在知道傅佳家中的事情后,又觉得她是个逆来顺受的千金小姐。独自一人被父母安排来向关系并不亲厚的舅舅寻求帮助,受了冷遇不能表现出来。自己曾有好几次看到她孤坐在窗前落寞发呆,有时候嘴上在笑,眼底却透着一片孤寂。她有一次甚至觉得傅佳有些可怜,生活上虽过的富足,却要默默忍受内心的苦闷。因此,傅佳让自己找田守望寻颜料做扇子的时候,她认为这是傅佳疏解心情的方法。很积极的帮她传话,递东西。可现在看来,这些事情的背后实际另有用意。

    作为一个外来的人,雪娘在努力适应新的生活,熟悉新的社会规则。可她现在还没有办法完全按照这个时空的人的思维去考虑事情。在给傅佳传话的时候她根本不会想到这些。可傅佳是清楚的。最终她是目的达到了,却让胭脂和田守望为她担了后果。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种牺牲别人成全自己的做法雪娘都无法认同。

    “我本来是把她当朋友的。”

    雪娘很沮丧。

    自己在结交朋友上好像一直都很差。刚毕业的时候她把同期进公司的同事当朋友,跟对方推心置腹,凡事有商有量。对方却是虚与委蛇,表面亲昵背后却是不屑和嘲讽。发现后她觉得是自己太天真,有竞争关系的两个人确实不容易成为真正的朋友。慢慢的她很少再和工作上的人交心,也学会了跟身边的人敷衍应酬。最后弄的自己身心疲惫。

    初到田庄干活的时候她是把傅佳当雇主。后来觉得傅佳人很好,而且现在自己只是个孩子,跟她没什么利益关系,才又起了把她当朋友相处的念头。如今看来,自己还是想错了。

    “你怎么能把傅小姐当朋友!”李氏的反应比听到雪娘帮着传话还大,“不管傅小姐对你怎么好,跟你说过些什么,你都要清楚自己的身份!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迟早是要吃大亏的。娘以前……以前跟你说过的。”

    雪娘没听出李氏的话到嘴边变了,耳边只有她说的“身份”两个字。

    是啊!两个身份悬殊的人怎么会成为朋友!也许傅佳正是因为自己只是个贫民小户的孩子才觉得好利用,稍微给点甜头就会乖乖听话。就算傅佳和自己在一块儿玩雪,写字时是带着真心,这份真心也已大打折扣。

    想到这,雪娘心中连声自嘲。

    李氏看女儿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苦笑很是心疼。

    “你还小,很多事现在不明白很正常。长大慢慢就会好的,到时候就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如果是真正的雪娘应该会这样,可自己呢?

    她有些怀疑。

第一百二十六章

    “怎么样,你说了没?”

    方红秀挪着屁股往雪娘身边靠了靠,声音压得极低。正襟危坐的样子,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刚刚说过话。

    同样坐姿端正的还有一旁的雪娘。两眼看着正在低声细语李氏和赵氏,几不可见地摇摇头算是回答。

    仅用余光瞥见的方红秀急了:“怎么还不说啊!就快到日子了!”

    “我和你婶子在说正事,你在旁边嘀咕什么!”

    赵氏响亮的一声惊得方红秀缩了缩脖子,随即嘟着嘴道:“什么正事?不就是大嫂的事吗!大哥都不急,您有什么好急的。”

    两年前红秀的大哥方红波娶了亲。赵氏对大儿媳宁小玉各方面都很满意,唯独没有孩子这点让她非常心急。趁着雪娘一家来拜年,男人们在正房聊天,自己就拉了李氏到红秀的屋里说体己话。不想宁小玉难为情,特意安排她去厨房准备吃食。

    虽然人不在,赵氏还是很紧张。她听了听外边的动静确定没有人,才训斥道:“胡说什么!这件事是你一个小孩子能说的吗!”

    红秀不服,声音又高了几分:“您说也不合适啊。您再这样,大哥又要不高兴了。”

    赵氏恨不得上去就把红秀的嘴缝起来:“都十二了,说话还是不经脑子。你要有芳娘一半懂事我就知足了。”

    她担心只留李氏在屋里说话,很容易被宁小玉想到是和自己有关。便让雪娘她们一块儿在屋里。可这件事毕竟不适合当着小姑娘的面说,两人就对着头说悄悄话。后来觉得雪娘和红秀说笑声大,又让她们老老实实坐着不要出声。

    雪娘和红秀都不是能坐住的人,没一会儿就开始交头接耳,被瞪了几次后才算安静下来。

    本来芳娘也和她们在一起,可她向来和红秀没话说,就以帮忙为由去了厨房。

    红秀在屋里憋了半天本就心烦,这会儿听到又拿自己和芳娘对比心里更不舒服。

    “我刚也说要去帮忙,是您想拿我们当幌子不让去。这会儿又来说我的不是!”

    自己的用意被红秀直白地说出来,赵氏面子上挂不住,脸立刻就阴了。

    李氏笑着劝和道:“这两个都是爱玩的,能陪咱们这么久也算不容易。你看旺春,现在就喜欢缠着他爹。要是他在这里,肯定早就跑了。今天天气还不错,就让她们出去玩吧。”

    她朝雪娘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和红秀出去。

    红秀比雪娘反应快,不等赵氏同意,说了声“谢谢婶子”,就拉着雪娘出了门。

    两人也没地方可去,只是在院子里说话。

    “总算出来了。”红秀舒了口气,转头就质问雪娘,“你是不是不想去?为什么还不说?”

    正月初十到十五榆次城办有灯会。以前她们都是听人说起灯会的热闹从没去过。今年方红波要带宁小玉去看灯会。红秀也要去,又约了雪娘同行。

    雪娘当然也想去,只是家里的情况让她不知怎么开口。

    陈太平那年腿伤后,虽然看上去是养好了,但只要走多路或是阴雨天还是会酸疼。去榆次城来回最少要走两个时辰,雪娘不忍心因为自己玩乐让他腿不舒服。陈太平不去,李氏也不可能在元宵节那天留他一人在家,自己带着孩子们进城看灯。以李氏的性格,若不是没办法,这种会麻烦别人的事多半也不会同意。

    “我是想去,就是没想好要怎么说。”

    “直接说呗。”红秀不明白雪娘在为难什么,“你可要想清楚。错过这次机会,明年就不一定还有了。”

    雪娘觉得她是夸大其词。

    灯会年年有。今年不行,等再大点不需要人陪了自己更好去。

    “你们怎么在院子里?”

    芳娘的声音传来。扭头就看到她和宁小玉从厨房出来。一人提着水壶一人拿着一摞空碗。

    宁小玉身材微胖,一张圆脸看着就感觉亲切。

    “大嫂,娘不是让你准备些吃的吗?这是什么?”

    “我做了醪糟,想让婶子家尝尝。量多不好拿,就找了水壶装。你们别在外边玩了,快进屋。我们先送去正屋就过来。”

    说水壶的时候,宁小玉还有些不好意思。与爽快的赵氏和红秀很不一样。

    她们一走,红秀又拉着雪娘再三叮嘱:“进去后,你一定要提想和我们去看元宵灯会的事情。在这里说,婶子不同意我还能帮你说几句话。总比你回去说成功的机会大。”

    见雪娘只是应付的点点头,红秀还半玩笑半威胁道:“要是你害我也去不成,咱们这朋友就算到头了。”

    雪娘不由嗔笑。红秀也就只有在这种事情上会认真。

    不等表态,芳娘和宁小玉已从正屋出来。看两人还在外边,芳娘故意调侃道:“你们该不会是被撵出来不敢进去吧?”

    若是平时,红秀定会怼回去。可这时她的心思都在雪娘身上,担心跟芳娘吵起来雪娘更不会提去看灯会的事,只回了她一个白眼。

    宁小玉已不像刚嫁过来初见两人斗嘴时那样紧张,半推半拉地让几人进屋:“快进去。醪糟凉了就不好喝了。”

    李氏对醪糟满口称赞:“味道真好。我在你这个年纪可做不出这样的!”

    醪糟做起来不难,可想做好也不容易。酒曲的用量和发酵的时间都要掌控的很好。特别是冬天要时刻注意保温,防止温度过低发酵不起来。

    这些宁小玉做到了。醪糟汤汁清亮,散发着清香。白色的米粒和黄色的蛋花相映相衬,看着就有食欲。入口甜而不腻,带有淡淡的酒味。

    宁小玉被夸得一阵脸红:“婶子过奖了。我也就这个敢拿出来献丑。”

    李氏很认真的喝了口,仍是不住点头:“拿出去卖都没问题。下次做的时候可以用糯米粉做点小团子放进去,口感也很好。或是加点红糖,红枣也是极好的。”

    “还是你知道的多。一个普通的醪糟都能变出这些花样来。”

    宁小玉也转过来夸李氏:“婶子就是懂得多。教我的针法以前都没见过。就是我人笨,到现在都绣不好。”

    这下变成李氏不好意思了。

    “我当初学滚针的时候也练了很久。你别着急,慢慢就绣得好了。等这个会了我再教你新的。”

    说到这,李氏突然想起件事。

    “旺春现在大了点就喜欢跟着他爹。他爹又不会照顾。这醪糟虽然甜甜的好喝,但毕竟带点酒气。我要去把旺春叫过来,不能让他多喝。”

    “婶子放心。我刚去正屋送醪糟的时候已经提醒红波看着了。最多就是让旺春尝尝味道,不会让他喝的。”

    “红波最喜欢小孩子,有他照看着完全不用担心。”

    赵氏一提到孩子,宁小玉脸上的笑容就变得很不自然。

    李氏见状也不好再说去把旺春带过来。忙说起要看宁小玉最近的绣品,化解当下的尴尬。

    雪娘庆幸自己的年龄已不在被禁止之列。小口喝着暖暖的醪糟,整个人都觉得很惬意。

    这时,有人踢她一脚。

    雪娘没在意。紧接着又是几下,还带着节奏,明显是故意的。

    一低头就认出了红秀的鞋。再看她,正朝着自己使眼色。嘴巴一开一合,还无声的给自己说暗语。

    雪娘辨识了好一会儿才看懂她说的。

    “就现在。赶快说。”

    雪娘不觉得现在是好时机,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

    红秀又连踢了几下。

    这回连芳娘都注意到了,投来询问的目光。

    雪娘还在犹豫,红秀先开口了。

    “原来你想去进城去参加灯会啊!”

    她的话成功引起了全屋人的注意,都将视线集中到雪娘。

    雪娘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抛砖引玉”的法子,仓促间支吾道:“哦……是啊。年年都听说灯会很热闹,很想去看看。”

    红秀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微微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雪娘看了眼李氏。她已经面露难色。

    “不过也不急于今年。以后去也是一样的。”

    雪娘话刚出口,红秀的眼刀已经劈了过来。

    “怎么会一样呢!”红秀急了,“今年是龙年,肯定会有大的龙灯。这次不去,下次就到十二年后了!”

    “哪有这么夸张。兴许……”

    红秀怨怼的眼神让雪娘身上一冷,不敢说了。

    “想去看灯的话,十五那天可以和我一块儿去。”

    “你和红波要去看灯?”赵氏也是第一次听到。

    “是有这个想法,因还没确定就没跟爹娘说。刚看雪娘的样子,估计是担心婶子不方便才不好开口。既然如此,不如就跟我去吧。”

    “那怎么行。你们也有自己的安排,不用为了她改变。”

    李氏不出所料地拒绝了。

    “没什么安排。我们是想十五那天去。可那天正好是元宵节,所以才没最终确定。”

    赵氏立刻反应过来:“你们是想去走百病?”

    走百病是避灾求福的一种民俗活动。正月十五这天,妇人们聚在一起,或走墙边,或过桥,目的是驱病除灾。还要去寺观烧香“摸钉”。就是用手触摸庙中大门上的门钉,以此祈盼家庭人丁兴旺。

    宁小玉羞涩地点点头。

    “那就更不能跟你们去添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的?走百病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完了后我们也要去灯会。我和她们姐妹俩又聊得来,一块儿看灯才有意思。我时常找婶子学刺绣,莫不是婶子嘴上不说心里是嫌我麻烦的?”

    虽然红秀说的是雪娘想去灯会,但宁小玉很自然的把芳娘也算了进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让雪娘和我们一块儿去吧。要不然我以后也不好意思找婶子学刺绣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李氏有些为难。

    最近下了几场雪,陈太平的腿一直不舒服,实在不适合长时间走路。

    而红波夫妻俩十五进城是有正事,带着雪娘她们肯定会不方便。可宁小玉也是好心,硬是拒绝又显得太见外。

    “这事等我回去和她爹商量一下。若他没事,就让他能带着雪娘她们去。他去不了,再来麻烦你们。”

    陈太平腿伤后,冬闲外出干活就少了很多。现在过年期间更是在家没什么事。所说回去商量算是对这件事不用当面拒绝的一个说辞。

    雪娘一听就明白了。她倒无所谓。反正以前也看过各种灯会。如今一个小县城的灯会实在没有当年说看抬冰山对她的吸引力大。

    其他人自然也明白。连宁小玉也不好继续强求,转了话题说起别的事。

    方红秀不乐意了。

    “婶子不用等回去商量。陈大叔就在我家,现在去问问就知道了。”

    她反应极快,放下碗就往外冲。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胡闹了。”

    赵氏气冲冲追了出去。李氏当然不能不管,也急忙跟了出去

    剩下屋里的三个人,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好在宁小玉和芳娘喜好相近,两人很快顺着刚才的话继续聊着针黹女红的事情。

    没一会儿,赵氏押着红秀回来了。

    赵氏面带愠色,提溜着红秀的衣领。进门就把她往前一推:“不如芳娘就算了,现在还不如旺春懂事。脸都让你丢尽了!”

    去灯会的事情到底怎么说?

    雪娘又去看李氏。她脸上带着日常的浅笑,也看不出结果。

    红秀低着头,几步走到雪娘身边。一坐下就抬头露出得意的笑脸。

    看来她是成功了。

    “小玉,你陈大叔这几日腿都不太舒服,十五那天就麻烦你了。”

    “婶子太见外了。您再这样,我以后可不敢上门了。”

    “还有我!”方红秀嚷了起来,“雪娘她们都能去,我也要去!”

    赵氏嗔道:“我就说你怎么对这件事这么积极,是想借此跟着一块儿去啊!你刚在你爹面前怎么不说?”

    “我本来要说的,不是被你急着拉过来了吗!”红秀狡黠一笑,“要不然我再过去问问?”

    “娘,就让小妹一块儿去吧。人多更有好玩。”

    赵氏也知道既然雪娘和芳娘能去,也就没理由不答应红秀。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算是同意了。

    红秀一阵欢呼:“谢谢娘,谢谢大嫂。”

    去灯会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赵氏和李氏,宁小玉和芳娘各自聊了起来。

    雪娘却很生气。难怪红秀一直催着自己,难怪说不能害她去不了。原来是这样!

    她瞪着红秀,生气道:“你为什么骗我?”

    红秀磕着瓜子,没明白她的意思:“我怎么骗你了?”

    “不是你说要去看灯会,让我陪你吗?怎么反成了我去了你才能去?到底是谁陪谁?”

    “也不全算骗,是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是说要去看,但不表示说的时候可以去。反正最终咱们是一起,谁陪谁有区别吗?”

    雪娘气结。没想到红秀会跟自己玩这种文字上的小把戏。

    “你信不信那天我突然肚子疼,去不了了?”

    “别啊!”红秀急了,看了眼其他人,还好没人注意她们。

    “是我偷听到大哥和大嫂商量要去走百病,知道我直接让他们带着我,娘肯定不同意,才想拉你一块儿的。我好容易才让你爹娘同意了。你若不去,芳娘肯定也不去。你们都不去,我就去不了了。”

    看着红秀压低声音可怜哀求的样子,雪娘气也消了几分,但还是板着脸。

    “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利用我。这件事你完全可以和我照实说,不用这样做。”

    “我现在知道了。反正这件事你也没什么损失,就别生气了。”

    “这和我有没有损失没关系。而且,我是让你以后有事要跟我直说,不是让你听我的话!”

    “是是是,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以后有事一定和你商量,绝不瞒你。”

    雪娘觉得红秀并没有真正明白自己介意的点。虽然理解红秀这样做的用意,但决定还是要吓吓她。让她知道自己对类似事是零容忍度。

    “好,我不生气了。这大过年期间我是不会生病的,可会不会有其他事情发生我可不敢保证。”

    红秀傻眼了。

    今天才初六,听她的话若有突发情况自己还是有可能去不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嘛?”

    看着红秀沮丧无奈的样子,雪娘努力控制着不要笑出来。

    “这只是万一的情况。真有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尽量不影响你。”

    接下来的两天,红秀每天都会到雪娘家待上一会儿。说是过来玩,实际是各种讨好,防止她说的突发情况发生。

    第三天,红秀刚进门就见雪娘急匆匆从屋里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五色彩线。

    “什么事这么急?”

    雪娘一脸愁容:“昨晚城里的绣铺突然来了人,说急需五百个络子,过了十五就要交货。我们都忙疯了。”

    “五百个!”红秀被这个数字惊到了。“为什么要这么多这么急?你们做的完吗?”

    “若都是普通的也还好,其中还要六十个十二生肖,六十个四季花卉,六十个五蝠和金蟾的。这些又是要换线又是要穿珠子,非常麻烦。”

    “你们赶得及做完吗?”

    “难啊。那些太复杂我和三姐现在做不了,但方胜、连眼、梅花、柳叶这些还可以。就是要做慢点,做细致点,不然达不到交货标准,做好了也没用。”

    红秀急了:“婶子就不应该接这种活,太难为人了。”

    雪娘无奈道:“没办法。你也知道我爹现在干活受影响,家里冬天的收入少了很多。这批货虽量大时间急,但价格非常好。”

    红秀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十五那天你们还能去吗?”

    “不知道。要看完成的情况了。”

    “有没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

    雪娘像准备好似的,直接拿了把线塞到她手里。

    “你回家帮忙打一些梅花、柳叶络子就行了。就是别告诉其他人。你娘和大嫂知道了,肯定也会要帮忙。”

    “多些人不是更好吗?”红秀现在恨不得全村的妇人都来帮忙。

    “你也知道我娘的性子,迫不得已不会为了自己的事情找人帮忙。她若知道了,肯定会怪我为了玩多事,就算做完了兴许也不让我去。”

    红秀一想,李氏确实可能会这样做。

    “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现在就回家,一做好就给你送过来。”

    回家后,红秀只说和雪娘比试看谁打的络子好,赵氏和宁小玉就没再多问。可这样一来,也不好让她们动手,完全只能靠自己。雪娘给的线大概能做二十多个梅花和柳叶络子。红秀虽会做但并不在行。为了打得好,每个都花费不少时间。等全部做好,已经是一天后。

    她急忙给雪娘送去,偏巧人没在家。

    “她和芳娘挑水去了。”李氏招呼她进屋。

    红秀带来的一大把络子拿在手里也不是,放在身后也藏不住。

    李氏还以为她是担心做的不好不好意思拿出来。

    “你娘总拿你和芳娘比,我却觉得能是雪娘有你一半就好了。这些天她就知道玩,哪像你还会练习打络子。”

    “她没做吗?可我听说婶子接了绣铺打络子的一个大单,要得急。我前天来的时候还看她拿了很多彩线要帮忙啊?”

    “那是前一天晚上她和旺春玩闹把线都弄乱了。我罚她整了一上午。绣铺要的络子就一百个,算不上多。年前做了一些,剩下的赶二月二做出来就行了。”李氏想了一下,觉得奇怪,“你前天来了吗?怎么没进屋?”

    “我去门口接雪娘!”红秀已没心情回答,鼓着脸去了门口。

    李氏不以为意:“这俩孩子感情倒比亲姐妹还亲。就一日没见,还要去门口接。”

    方红秀很快就在门口等到了和芳娘打水回来的雪娘。

    两人合抬一根扁担,中间挂着一个水桶。

    看到红秀,雪娘高兴地挥挥手。红秀则阴着脸没反应。

    待她们把水送进厨房,红秀立刻拉了雪娘到院子里。

    “你骗我!”

    见她知道了,雪娘也不隐瞒:“也不完全算骗。事情是有的,不过是在数量上稍微夸大了些。”

    熟悉的话让气势十足的红秀一下蔫了,气鼓鼓的圆脸变成一副委屈像。

    “你真小气!先前是我不对。我都道歉了,你怎么还这样!”

    雪娘捏着她的嘴角往上翘了翘:“这不是小气,是让你感受一下我当时的心情。只有知道被亲近的人瞒骗利用的心情,才能真正长记性。”

    “是啊!这次绝对是记住了。我现在闭着眼睛都能打梅花络子!”

    “那婶子该感谢我了,把你变成了络子高手!以后再骗我还让你打络子。”

    红秀突然拉着她的手,一脸严肃道:“雪娘,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对。我保证再也不会骗你了。”郑重的样子倒让雪娘不好意思。

    “你上次已经道过歉了。今天的事我也跟你道歉。”

    “不不不。以前是我不对。你不明白。”

    雪娘感觉她的话里好像有别的意思。

    “你们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过来干活。”芳娘叉手站在厨房门口。

    红秀拉走了雪娘,她一个人没办法把水桶里的水倒进水缸中。

    “亏你还是当姐姐的,这点小事都干不了。”

    红秀嘴上和芳娘犟,心里却第一次为她的适时出现感到高兴。

    “你厉害你来啊。”芳娘不甘示弱。

    “好了好了,我来我来。”雪娘真怕两人又吵起来,忙过去帮忙,自然想不到再去问刚才的事情。

第一百二十八章

    因有灯会,城里初十到十五取消宵禁。城门也是过了午夜才会关。按照提前商量好的,他们酉正出发,差不多戌初进城。从南门进,先去大乘寺进香,摸钉。然后走内城墙墙边行至东门,算是走百病。先逛东大街,再去北大街,最后从南大街出,结束元宵节的观灯行程。

    雪娘原本就是因为红秀的才说要去灯会。后来,在她连日的影响下慢慢来了兴趣。到了十五这天,看到李氏给她们搭配好的看灯穿的衣服后,才真正期待起来。

    一身是月白色的对襟小袄配藏青色的综裙。一身是杏色的窄袖袄配墨绿色的百褶裙。

    雪娘认出那件月白色的小袄是大姐秋娘前年回家时带回来的,本身还配有一条同色的素面湘裙。秋娘说是她穿旧的,等两个妹妹大了谁喜欢就给谁穿。没想到李氏会单把上身拿了出来。

    芳娘也认了出来,眼睛一直停在小袄上移不开。

    “元宵节应穿白绫袄配宝蓝色的裙子才好看。家里没有现成的,我就给你们大概配了一身。”李氏像是知道雪娘的心思,先解释了起来,“芳娘年纪大,个子也高些,穿月白色这件不用改太多。雪娘性子活泼,杏色这件和你更合适些。”

    “这一身真好看,谢谢娘。”

    雪娘无所谓。为了干活方便,她日常在家都穿粗衣粗裤,颜色深样子丑。就连过年的新衣也不例外,只是上边多了些红色的大花看着喜庆一些。像这样好看的衣裙很少有机会穿,颜色她并不在意,更何况李氏搭的也不难看。

    刚说完就看到芳娘松了口气。

    这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芳娘越来越在意自己的形象。雪娘能够理解,但还是忍不住想逗逗她。

    “娘,这件小袄既然给了三姐。那条裙子可要给我。这样才公平。”

    果然就见刚刚还带着笑容的芳娘脸色变得很不自然。

    李氏很清楚两个女儿各自的小心思,谁也不想帮,只是嘱咐两人:“你们要听红秀大哥、大嫂的话。今天城里人多,一定不能乱跑。”还特别叮嘱雪娘,“尤其是你。要是让我知道你带着红秀做什么出格的事,以后哪儿都别想去。”

    雪娘嘟着嘴不服气。

    “您这话应该让赵婶子跟红秀说。从来都是她拉着我胡闹没个正形。”

    李氏不理她,等两人换好衣服又给她们梳头。小姑娘能梳的发型不多,李氏虽梳的都是双髻,但姐妹俩的还是稍有不同。芳娘头上的两个发髻是直接用头发盘成环状,再插上粉色的绢花。两鬓边自然散落的碎发,让她看上去温婉秀气。雪娘的是把头发编辫后在头顶盘成两个螺壳。编头发时把黄色的发带也编了进去。盘好后发带时隐时现,长出的部分垂落在耳后会随着走路飘起,显雪娘灵动活泼。

    姐妹俩都留着齐刘海,看上去一样的可爱。

    旺春看着两个姐姐打扮得漂漂亮亮,也嚷着要一块儿去灯会。

    李氏当然不会同意:“你还太小,等和姐姐一样大了才能去。”

    “不如我带他们去吧,这样旺春也能去了。”陈太平想到带着两个漂亮的女儿逛灯会,心里就觉得喜滋滋的。

    “不行。”李氏想都没想就否决了,“你昨晚腿不舒服到后半夜才睡着,今天就老老实实在家。”

    “您的腿很难受吗?”两人同时关心的问道。

    “没事没事。你们还不了解你娘吗?一点小事都紧张的比天大。”陈太平不想因自己影响她们晚上看灯的心情,还专门在地上跺了几下证明腿没事。

    “今年就算你们先去探探路,明年爹带着咱们全家一块儿去看灯。”

    姐妹俩这才放心了。

    一家人一起吃完元宵没多久,红秀就到门口喊人了。

    她和宁小玉也是特地收拾了一番。宁小玉穿着白衣蓝裙,梳着妇人的圆髻,插着银簪,比平时多了一分娇羞。红秀是黄衣蓝裙,也是双髻,但看着就和雪娘、芳娘是不一样的感觉。方红波穿着平日见过的灰色布袍,没什么两样。

    几人见面后都是一番相互称赞。

    红秀亲热的挽起雪娘:“咱们俩看着倒像姐妹。”

    在李氏嘱咐他们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后,一行人正式出发了。

    不光是他们,路上有很多和他们一样去城里观灯,走百病的。

    雪娘的心也随着这些人渐渐激动起来。

    到了城门口,两个巨大的红灯笼,城门两侧贴着的大型春联,立刻让人感受到了节日气氛。

    已经有人在进城的时候就开始摸城门上的铜钉。摸钉有“添钉”求子之意。宁小玉自然不会错过,也一个个摸了才进城。到了大乘寺门口,摸钉的人还排起了队。排队的都是已婚的妇人。方红波就带着三个小姑娘先一步进到寺里等她。好在队伍行进的速度很快,几个人会合后一块儿在大雄宝殿里进了香。从寺里出来走百病就简单很多。几人到了内城墙边沿墙而走。这里人也不少。还有人手上拿着香,边走嘴里边絮叨。

    到了东大街,雪娘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街两侧搭了高高的竹架,竹架上挂满了长串五颜六色的小灯笼,看上去如同两道花墙。当街中间是一排造型灯笼。有一人多高的八角宫灯,灯的八个面分别画着八仙过海的形象。有六角花篮灯,分内外两层。内层糊的白纸上带着花纹,外层彩纸画有花朵图案。灯的六角还垂有彩色丝绦。有代表吉祥的松鹤延年灯,松柏枝粗叶茂,仙鹤红顶白羽。除此外,鲤鱼灯、荷花灯、蛤蟆灯、虾灯、蝴蝶灯……看的雪娘眼花缭乱,在每盏灯前都要驻足半天。最后,他们在城隍庙前的空地上看到了红秀最想看的龙灯。

    这个龙灯竟是“飞”在空中。

    原来是地上立有数根竹竿,竹竿上拉有绳索。龙灯就挂在绳索上。龙头栩栩如生,张着大嘴,露着尖牙。龙嘴里衔有龙珠,炯炯有神的龙眼,高高翘起的龙角,看上去非常神气。龙身是一个个椭圆形的普通灯笼组成,透着烛火能清楚看到灯笼上画的片片龙鳞。因是挂在绳索上,龙身很容易摆成曲折的形状。他们走在龙身下,如同一条金龙从头顶飞过。

    红秀撞撞雪娘的胳膊,满脸得意道:“怎么样,来对了吧!”

    雪娘也回撞两下,给她一个代表谢意的笑容。

    等他们转到北大街,街景就不一样了。如果说东大街是以赏为主,北大街就是以玩为主。

    街两旁的屋顶拉有无数根细绳,上边挂满了方胜灯、书形灯、扇形灯和伞形灯。这些灯笼把整条街照的灯光辉煌。街边有卖提灯的,猜灯谜的,耍杂耍的,还有各种小游戏。一眼看过去全是人头。

    方红波提醒她们:“你们若有想玩的就说一声。不能不说一声自己就跑去玩。这么多人,若走散了可不好找。”

第一百二十九章

    北大街上好玩的多,红秀早就忍不住想去玩个痛快了。听方红波这样一说,立刻提议道:“大家喜欢看,喜欢玩的都不一样,硬凑到一起都玩不好。不如分开个各逛各的,最后定个时间在南门外见可好?”

    “不行!这里什么样的人都有。万一你们被坏人欺负或被人牙子拐走怎么办?”

    宁小玉首先就不同意。

    红秀的性子当然不会轻易放弃。

    “我们老老实实地看灯逛街,又不惹事。街上还有衙役巡视。有人欺负我们不会喊救命吗?我们都这么大了。能说清楚自己的户籍,认识回家的路。哪个人牙子会笨的拐我们啊?”

    她朝方红波挤挤眼:“我们在,你们也逛不尽兴,”

    头顶成排的灯笼将宁小玉脸上的绯红照得清清楚楚。

    “什么尽兴不尽兴的,看灯就是要人多才热闹。对吧?”

    话是问方红波的,却没听到想要的回答。气氛一下子变得非常尴尬。

    他动摇了。

    原本就是想带妻子来看灯会。担心她不想来便以走百病为由。又知道妹妹的性子,知道了肯定会吵着一块儿,才给妻子说等确定后再告诉爹娘。这样等到出发前说出来,红秀在眼前闹也就是一会儿的时间,回来时买个灯笼哄哄就行了。没想到她会在陈家来拜年的时候跑过来求陈太平允许雪娘跟他们一块儿进城。她把理由说的天花乱坠,还提到妻子,使他不得不嘴上帮着说项,心里默默希望不要答应。可陈太平最终没扛住红秀的软缠硬磨。当时他就知道,雪娘既然去,红秀就也会去。这次的观灯之旅肯定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了。

    果然,来的路上妻子只顾着和三个小姑娘聊天说笑。刚在东大街看灯,自己更是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如今红秀的提议虽然可以给他和妻子独处的时间,但只放三个小姑娘在这灯会上确实不放心。

    “还是大家一起吧。你太不让人省心,不盯着点不行。”

    红秀早就知道大哥的心思,原以为说出来他一定会同意。听他这么说,嘟着嘴抗议:“我怎么不让人省心了?我……”

    “方大哥?”

    熟悉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雪娘循声望去,确实是认识的人。

    “守望,你也来看灯吗?”方红波高兴地招手让他过来。

    被沈家赶出米铺后,田守望也没办法去城里的其他商铺做学徒,便回家帮田满打理田庄事务。他也下地干活,这几年跟方红波的关系很亲近。

    “我娘这两年身体不太好,今年便陪她来走百病。”

    听说张氏也来了,雪娘忙朝他身后张望。

    田守望因当年的事断了商途的路,张氏把全部责任都怪到了雪娘身上。每每见到她都没有好脸色。平时在村里,雪娘已经尽力避开。若是在这里碰到指不定又会说什么。雪娘不想坏了看灯的好心情。

    田守望看到她脸上的紧张,知道她的担心,不等人问先解释起来。

    “爹娘他们逛了一会儿觉得累,已经回去了。大哥今年没回来过年。就我和二哥两个人自己逛灯会。他刚碰到朋友,和我定好子初二刻在南门口见,便和朋友走了。没想到我们才分开,就碰到了方大哥。”

    任谁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欢喜。

    红秀眼睛一亮:“咱们也约着子初二刻见吧?别人都是这样做的!”

    方红波只当没听见。

    “我二弟今年也没回来。你若一个人,不如和我们一块儿吧?”

    没等田守望回答,红秀先抢着道:“大哥不放心我们自己逛灯会,如果有田守望陪我们总该放心了吧?”

    她的话把方红波刚刚压下去的心思又挑了起来,可他还是没同意。

    “你怎么就想着麻烦别人?有我陪你就够了。”

    “你只要陪大嫂就行了,不用管我们!”

    “你是我妹妹,我怎么就不能管你了?”

    两人眼看着就要当街吵起来吗,身边的人忙出来劝。

    “有话好好说,跟自己妹妹有什么好吵的?这么多人也不嫌害臊!”

    芳娘也跟着劝道:“方大哥是担心咱们。小心点总没坏处。”

    雪娘则轻声哄红秀:“一块儿逛挺好的。你若看上什么好玩的,还能找人给你买。”

    田守望明白了怎么回事。

    “方大哥的担心虽没错,可这么多人一块儿行动要前后顾及,确实也玩不好。大家难得来灯会,带着遗憾回去就不好了。不如稍微分开些,保持彼此能看见的距离。这样互不影响,有事也能找得到人。”

    听上去是个折中的法子,可实际上是偏向红秀。街上灯光辉煌,人声鼎沸,一眼看去全是人头。就算起初能看到,隔上几个人要找就不容易了。

    红秀马上给田守望投去感谢的目光。见大哥还在犹豫,半撒娇半吓唬道:“你还想什么啊!信不信我直接跑出去,一样让你找不到?”

    方红波无奈地看着妹妹。就知道带她来是个麻烦。她敢说,兴许真会赌气跑了。

    再看看田守望,已经十四了。个子不算低,身体也结实,性格够稳重。若真遇到小麻烦应该能够应付。更何况还有芳娘和雪娘在,三个人总能看住她。

    “那就提前说好了,你们四个人要时刻一起。特别是你,”他指了指红秀,“若我知道你一个人跑去玩,回去后定会告诉爹娘,保证你一年连家门都出不了。一个时辰后在南大街的福源茶铺门口等我。晚一点也保证你一年出不了门。”

    为了方便逛灯会的人知道时间,府衙安排了人每个时辰在街口报时。雪娘记得前不久刚过亥初。

    “为什么要那么早回去?田守望他们要子初才回去!”红秀刚刚展露笑颜的脸又阴了。

    “你若不愿意就跟在我身边。”方红波一点不给她讨价还价的机会。

    红秀嘴里嘟囔了一句,拉起雪娘的手就走:“赶快,别耽搁时间。”

    起初,方红波和他们的距离始终没超过五步。见他们多是在游戏的摊点停留比较长的时间并且都只是看。田守望也很称职,在三个小姑娘身边不离半步。跟她们说着游戏还留意着往来的人。方红波这才慢慢放心,开始把注意力放在妻子身上。宁小玉对街边卖胭脂、首饰的小摊更感兴趣,看到一个就挪不动步子。方红波耐心地陪她细细挑选。

    每一个游戏摊子都很有意思,套圈,投壶,捞小鱼,盲人击鼓,猜灯谜。出门的时候,李氏给她和芳娘每人五文钱。她们商量好,回去的时候要买个兔子灯笼给旺春。这样一来,剩下的钱基本上也不够玩游戏了。

    到了一个射箭的摊子旁,雪娘来了兴趣。其他游戏自己以前在游乐场都玩过,唯独这个没有试过。箭靶上共有五个环。射中最外边两环没有奖品。射中中间环,奖品是一个平安结。往里一环,奖品是香囊。正中靶心,奖品正好是兔子灯笼。玩一次可射三箭。

    “三姐,咱们试试这个吧。中个灯笼比买的更有意思!”

    “哪有那么容易,别花这个冤枉钱了。”

    红秀鼓动道:“出来玩本来就是图个高兴,不中也没什么。想玩就试试。”

    雪娘虽然也很想,但不得不承认芳娘说得没错。

    玩一次是四文钱,而一个兔子灯笼要七文。若中不了兔子灯笼,剩下的钱也不够另外买了。

    “你最近不是在练射箭吗?这里正好有,要不要试试?”

    “都是骗小孩的玩意。弓就拉不开,箭羽处理过,瞄准了也会射偏。”

    “那你若射中了,不正显得你厉害吗?”

    “用这种方式证明厉害没什么值得高兴的。更何况那灯笼真丑。”

    “丑就丑呗,又不让你挂家里。你可以送人。就像刚才……”

    说话声渐渐被周围的喧嚣声盖住。

    听声音是两个少年。

    自己想要的东西在别人的眼里竟然如此瞧不上。

    雪娘心里很不痛快,想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在大放厥词,可川流的人群已经分不出他们的身影。

第一百三十章

    田守望以为雪娘是因为芳娘的话脸上才憋着气。

    “我也想试试这个,要不咱们各出一半钱一起玩?你射两箭,我射一箭。你若是射不中还有我。我和爹上山打猎抓到过兔子。”

    红秀不屑道:“那能一样吗?你们都是用陷阱,连弓都没摸过。”

    “没摸过怎么了?有次兔子从陷阱跑出来,我一个砍刀扔过去就打中了。都是看准头,我就不信不会动的靶子会比活蹦乱跳的兔子难。”

    田守望边说边比划,三个小姑娘脑子里立刻有了画面。

    那可不是什么好的景象。芳娘捂着嘴,遮掩脸上的惊愕。雪娘盯着玩射箭的游人,转移注意力。红秀皱着眉,一脸嫌弃。

    “你真残忍!”

    “吃兔肉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残忍?”田守望反问她。

    雪娘噗的一下笑出来。

    两人都被她搞得莫名其妙。

    “对不起。我就是突然想到以前听到过的话,没忍住。”

    “什么话,什么话?”红秀来了兴趣。

    “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雪娘觉得自己学的应该有七分像。

    其他人不知道这个的出处,也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意思。

    “说这话的一定是千金小姐。山上的野兔和家养的小白兔可不一样。野兔可凶了,真会咬人的。”

    “算是吧。”雪娘后悔说这个了,随便应付道。

    她可不想被追问是听哪位小姐说的。毕竟她所接触过的小姐只有一位,而自从当年的事后就再没提过傅佳。

    这件事上田守望最清楚雪娘心中所想,帮她转了话题。

    “有位置空出来了,去玩射箭吧。”

    “算了,我也不是那么想玩。还是去看看别的吧。”

    “为什么不玩了?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红秀故意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现在看到靶子就想到你刚说的劈兔子,谁还敢玩啊?”

    “我刚是胡说的……不,也不全是胡说。我用砍刀扔兔子是真的,但没扔到。”

    田守望搔着头,又难为情又着急的样子逗笑了每一个人。

    “你别听红秀瞎说。我不是因为这样才不想玩的。我刚听人说,这些箭是做过手脚的,不容易射中。我刚特意看了。不敢说箭真的有问题,但想射中确实很难。就不浪费钱了。”

    田守望放心了。表情上的小变化立刻被红秀看在眼里。

    “不用担心丢人了是不是松了口气啊!”

    “快走吧。”雪娘知道红秀的恶趣味又开始了,“箭摊老板一直盯着咱们看,兴许是听到了我刚说的话。再不走指不定就打过来了。”

    红秀还来不及反应,被雪娘拉着就走。

    田守望和芳娘相视一笑,也追了上去。

    四个人继续逛灯会。只不过有了刚才的事情,气氛有了些变化。

    红秀和雪娘走在一处说说笑笑,很少理田守望和芳娘。

    芳娘有话基本上也只跟田守望说。

    田守望觉得刚惹得大家不高兴,再说话都很小心。

    结果辛苦了雪娘,在几个人中间不停调和。

    红秀忍不住了。

    “你不累吗?”

    雪娘瞪了她一眼:“这怪谁啊?大家本来一块儿好好的,你老毛病又犯了。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红秀脑子灵活,嘴巴能说。最喜欢看到别人被她说得气急又无奈的样子。

    红秀吐舌头,做了鬼脸:“这样多有意思。而且我就是不喜欢他们的装模作样。”

    “他们怎么装模作样了?我看都好好的啊?”

    “你看芳娘,出来玩还要摆出一副就她懂事的样子。现在只有咱们在,给谁看啊!田守望就更可笑了。直接四文钱都他出不就完了吗?还一人一半!想大方还舍不得钱。”

    雪娘觉得红秀根本是闲的没事找事。

    “三姐就是那性子,哪怕只有她一个人也那样,并不是要特意做给人看。至于田守望,你更是误会他了。他是知道如果钱都由他出,就算射中灯笼给我我也不会要,才特意说一人一半的。”

    红秀细想了一下,才觉得雪娘说得有几分道理,可嘴上还不愿意承认。

    “若不是看在她是你姐的份上,我才不会和她玩到一处。田守望看着人老实,没想到小心思也这么多。我就喜欢有什么说什么,少整些要想来想去的东西。”

    雪娘不由嗔笑。有些人真是注定相处不来,不能勉强。还好田守望和芳娘相处还算融洽,不时还能听到芳娘的笑声。

    他们正沿街逛着,红秀被巷口围着的人群吸引住了。

    “那么多人肯定是好玩的,快去看看。”

    几个人好容易挤进去,才发现里边是有人起了纷争,围观的人都是在看热闹。

    说纷争并不准确,实际上是两个年轻人在欺负一个男孩。

    男孩看上去七八岁的样子。现在是过年期间,可他的衣服上带着明显的补丁,穿在身上也不合身。两个年轻人还算穿戴整齐,但贼眉鼠目的样子看着就不是正经人。

    其中的瘦高个提着孩子的衣领,正在发火:“活得不耐烦了,敢偷东西!要不是看今天过节,一定打断你腿!”

    男孩脸上带着惧色,腿看着都在抖:“我没偷。那个荷包是我的。”

    矮个子一脸奸笑:“被我们抓了现行还嘴硬。看看你这脏臭样,是会有荷包的人吗?要拿荷包装什么?身上的虱子吗?”

    四周的人发出一阵哄笑。

    雪娘看到矮个子手中拿着一个带有红色穗子的东西,应该就是所说的荷包。虽看不太清荷包的细节,但红色穗子色泽光亮看着很新,确实和男孩的穿着不太相称。

    人群中有人应和道:“这么小就出来偷东西,也不知道父母是怎么教的!”

    男孩听了立刻叫嚷起来:“不准你说我爹娘。是他们偷了我的东西,见我追过来才谎说是我偷他们的!”

    瘦高个“啪”的一巴掌打上去:“不要以为老子不打你就敢胡说。”

    男孩的脸上立刻红了一片。

    “我说的是事实,打我也要说。”男孩眼里泛着泪,声音却比刚才更大了,“这荷包是别人给我的,让我用里边的钱给娘抓药,给弟弟买吃的。还给我!”边说边挣扎着想摆脱瘦高个,要去抢矮个子手中的荷包。

    矮个子讥笑道:“偷东西就偷东西,不要以为搬出娘和弟弟装可怜就没事了。”

    男孩反抗的更厉害了:“我没偷东西,你们才是小偷。快把荷包还给我!”

    瘦高个又是一巴掌。这次比刚才还重,男孩的脸已经肿了起来。

    他把男孩狠狠推到地上,揉了揉手,对矮个子道:“走吧,别在这浪费时间了。老六还等着咱们喝酒呢。”

    男孩一时起不来,还冲着两人喊:“不准走,把荷包给我!”

    人群中有人劝道:“算了。人家是拿回自己的东西,没把你抓去送官就不错了。”

    雪娘看着心疼。从男孩被打还坚持要荷包看,她相信这两个人才是真正的小偷。她很想帮男孩讨个公道,可刚看到男孩被打让她害怕的不敢上前。

    眼看着他们要走,男孩费力从地上爬起来,朝矮个子扑过去。

    矮个子听到背后有声音,稍一侧身,男孩重重扑在地上。

    “臭小子,真是活腻了!”矮个子抬腿就朝男孩身上踢去。

    雪娘吓得闭上眼睛不敢看。

    “哎呦。”

    发出痛苦声音的不是男孩,是矮个子。

    雪娘睁开眼,就见矮个子抱着腿倒在地上,五官因疼痛纠结在一起。瘦高个蹲在他身旁紧张地询问:“大福,你怎么了?”

    男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挪着身体与两人拉开距离。

    “看来你的鸟平时没白打,关键时刻还有点用。”

    人群里走出两个少年。一个人身着栗色劲装,腰间系着藏蓝色涡纹腰带,手上拿着一个弹弓。另一人穿了件紫花圆领袍,腰带上挂着一枚青色玉佩,手上拿着根烤玉米。两个人都是高挑身材,俊美五官。不同的是,劲装少年目光如箭,气势逼人。紫衣少年面容和煦,丰采高雅。

第一百三十一章

    瘦高个扶着矮个子起身。看到来人是两个少年,虽然衣着讲究但也算不上多华贵,立刻叫嚣道:“哪里来的多管闲事的臭小子!刚是不是你拿弹弓打我兄弟?”

    劲装少年把弹弓往腰带上一插,对着比自己高半头瘦高个横眉冷目,满脸鄙夷之色。

    “我刚确实打了只乱咬人的狗。”

    紫衣少年纠正他:“错了。好狗是不咬人的。疯狗才该打。”

    瘦高个气得要上前打人,被矮个子拉住。

    “等等,先看看情况再说。”

    男孩从地上爬起来,来到劲装少年跟前:“小公子,他们把你给我的荷包偷走了,还说是我偷他们的。”

    “你这孩子,叫人就叫人,怎么前边还加个‘小’字!”

    男孩没想到紫衣少年会说这个,愣了一下改口道:“公,公子。”

    紫衣少年明显对这个称呼很受用:“嗯,顺耳多了。”他把玉米塞到男孩手里,“还没吃,给你吧。”

    男孩彻底懵了。

    劲装少年皱着眉看了紫衣少年一眼:“你别逗他了。”然后一指矮个子手中的荷包,“那是我给这孩子的。还给他。”

    刚还安静的人群中一时议论纷纷。

    “看来真是这个孩子的啊!”

    “偷孩子东西还打人,太过分了!”

    “这孩子真可怜,脸都肿了。”

    瘦高个指着人群凶神恶煞道:“是哪个在多嘴,给我出来!”

    人群中的碎语声立刻停下来。

    矮个子朝四周凶狠瞪了一眼,转头就换上笑脸。

    “两位小哥,你们不要被这孩子给骗了。他就是个乞丐,平时最会装惨卖可怜。你们若想帮他,自己给他点钱就行了。不能把我的东西说成是自己的,然后给他啊!”

    雪娘见两人恶行被拆穿还无耻狡辩,恨得牙痒,希望劲装少年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劲装少年也被惹怒了。

    “你是说我抢占你的东西?”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矮个子咧嘴假笑看着更让人厌恶,“天底下人都有相似的,更何况是个荷包。小哥一时认错东西也是情有可原。”

    紫衣少年提议:“既然大家都觉得这个荷包是自己的,不如找个方法证明一下。”

    矮个子的眼睛贼溜溜一转,道:“小哥想用什么方法证明?”

    “方法很简单。既然是荷包,不如各自说说里边是什么?”

    “这个法子好。没说对的人可要乖乖给对方认错。”

    矮个子一脸奸笑让雪娘觉得他定是在荷包里做了手脚,暗暗希望两个少年不要上当。

    劲装少年显得很为难,眼神里满是责怪紫衣少年说的法子不好。

    紫衣少年当作没看见,问道:“谁先说呢?”

    “你们提的法子自然你们先说。免得大伙说我们欺负人。”

    紫衣少年看向劲装少年。

    劲装少年有些迟疑。

    瘦高个叫嚷起来:“不知道就直说。别婆婆妈妈的浪费时间。”

    紫衣少年给劲装少年一个眼神,示意“尽管说,不用担心”。

    “荷包里边装的是两个银锞子。”紫衣少年语气不是很确定。

    矮个子把荷包一扬:“这里边是有银锞子,不过只有一个。另外还有十文钱。”

    说着,把荷包里的东西全倒在手上。

    和他说的一样。

    人群里又是一片窃窃私语声。

    “这下大家都清楚荷包是谁的吧!”矮个子一脸得意,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既是过节,认错就免了。”又扔了两文钱到男孩脚边,“看两位小哥的面子,赏你了。”

    两人大摇大摆正准备离开,紫衣少年叫住了他们。

    矮个子嘲讽道:“小哥,方法是你提的,这个时候反悔可不行。大伙可都看着呢!”

    “谁说要反悔了?事情还没说完,先别急着走。”紫衣少年胜券在握的样子,让矮个子的笑容有些僵。

    “你可知这是什么银锞子?做什么用的?”

    矮个子察觉出不对劲,匆匆瞥了眼银锞子。

    “不过是刻了花纹的银锞子,过年拿着求个好彩头。”

    “这银锞子叫‘状元及第’,刻的是骑马的及第状元。做什么用就无需说了吧?”

    “那又怎样?我就不能中状元吗?”

    一时哄笑声四起。

    紫衣少年忍着笑意又问:“知道这锞子底部有什么吗?”

    矮个子不敢再随便回答。

    “你刚只要求说出荷包里是什么。我说对了,便证明这荷包是我的。现在说这些没用了!”

    劲装少年明白了紫衣少年的用意。

    “怎么没用?你都不知道什么是状元及第的银锞子,又怎么能算说对了荷包里是什么呢?你只是说出了荷包里有什么。”

    矮个子被他绕得想不明白,气得道:“什么是啊、有啊的。都一样。”

    劲装少年也起了玩心,嬉笑道:“这可不一样。你说这荷包是你的,还知道里边东西的数量,怎么说不出锞子上有什么?”

    “锞子上不外乎就是些吉祥话。谁没事反过来看啊!说不出很正常。”

    紫衣少年就在等他说这句话。上前拿过他手中的银锞子,直接把底部展示给众人。

    “这锞子底部没有一个字,只有一朵小梅花。”

    围观人群中有胆子大的立刻凑了上去。

    “确实没有字,只有梅花。”

    紫衣少年又把银锞子扔回给矮个子:“你也看看吧。”

    “荷包里的东西随便谁都可以放进拿出,却只有银锞子的主人才知道上边的图案。这个荷包是谁的已经很清楚了。”

    一个尖细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来,马上引来一堆人应和。

    矮个子紧攥着荷包和银锞子,脸色慢慢变得凶狠。他递了个眼神给瘦高个,对方立刻抡起拳头朝紫衣少年冲去。

    周围的人都为紫衣少年捏把汗。

    紫衣少年却丝毫不慌,站在原地没有动。

    “啪”一声响,瘦高个摔到地上,抱着左腿一阵呻吟。

    相同的动作将围观人的目光都引向劲装少年,果见他已把弹弓拿在手上。还没等大家看清楚,瘦高个又是一声惨叫,这次换成捂着右手。

    紫衣少年走到劲装少年跟前,埋怨道:“你速度有点慢啊。没看他再两步就到我跟前了吗?”

    劲装少年却很遗憾:“我本来是想他距你一步的时候再出手的。这样才有意思。”

    紫衣少年白了他一眼,把手朝着矮个子一摊:“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矮个子知道斗不过两人,识趣的把荷包和银锞子恭恭敬敬放到他手上。

    “还有呢?”

    矮个子从衣襟里又掏出一个同样的银锞子。

    “还有呢?”

    紫衣少年仍伸着手,看看他,又看看地上。

    矮个子立刻把先前扔在地上的两文钱捡起来,连同手上的八文都交给紫衣少年。

    紫衣少年把十文钱在手上掂了掂,故意模仿矮个子的口气:“过节不要坏了心情,就不用你认错了。这钱是看在这孩子面上赏你的。”又把十文钱一枚枚丢到矮个子手上。

    矮个子不明白他的用意,拿在手里不知下来该怎么做。

    “快走吧。再不走,小心‘大福’变成‘小祸’了。”

    矮个子扶起瘦高个,两人狼狈逃离现场。

    闹事的人跑了,围观的人群开始慢慢散去。

    “你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劲装少年觉得太便宜两人了。

    “不然呢?你把他们当靶子再打几下?还是抓去送官?”紫衣少年反问道,“咱们是偷溜出来玩的,闹大了回去不被发现才怪!更何况咱们明天就走了,可这孩子和他的家人还要在城里讨生活。把这些地痞惹急了,以后找他们麻烦怎么办?”

    “嗯,还是你想得仔细。”

    紫衣少年毫不谦虚:“那当然。要不然咱们一起时怎么挨骂的总是你?”

    紫衣少年把银锞子装回荷包,重新给男孩。

    “可怜的小脸,肿成这个样子,回家你娘肯定要心疼的。”

    前边挨打都没哭的男孩,这时眼泪喷涌而出,泣不成声道:“谢谢两位公子。”

    “男孩子受这点小伤就哭,太丢人了。”劲装少年语气严厉,目光却很温柔。

    “人家是因为感动才哭的,对吧!快擦擦。眼睛哭肿了你娘会更担心的。”紫衣少年轻声安慰。

    “是。”男孩用袖子胡乱抹着脸上的鼻涕和眼泪。

    “走吧。我们送你回家。”

    男孩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们:“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用的。万一又有谁盯上这个荷包怎么办?”

    男孩把荷包紧紧地护在胸前。

    “这样也不好。咱们又不能一直陪在他身边。不如先去买了药和吃的,再送他回家。把银子花掉就不用担心了。只不过,应该没有药铺这个时候还开着门。”劲装少年看向紫衣少年,希望他能想个好办法。

    “这个简单,包在我身上。”紫衣少年一拍胸脯,“不管是药还是吃的、用的,保证都没问题。”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两个少年带着男孩走了,巷口围观的人重新回到主街喧闹的人流中。

    芳娘敲着雪娘的额头开始训斥。

    “你的胆子真是太大了。那两个人若发现那句话是你喊的,揍你一顿怎么办?硬要看这种热闹就算了,旁边那么多大人都不说话,你瞎掺和什么!”

    刚雪娘气不过,配合着两个少年在人群里喊出只有银锞子的主人才知道上边的图案。当时她故意捏着嗓子改变声音,喊完就窜进人群里。也不知是她个子小跑得快,还是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两个少年身上,竟没人发现到她。这个时候芳娘提起来,就更不担心了。

    雪娘满不在乎道:“这不是没事吗!”

    “真有事就晚了!”芳娘因她的态度更加生气了,“你要分清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像你这样鲁莽行事,不光给自己惹麻烦还会连累身旁的人!”

    见不得好朋友被说,红秀帮她出头道:“雪娘不过是说句实话,没做错。你自己能看着两个地痞无赖欺负人无动于衷,还要让别人也和你一样啊!你怕惹祸上身我不怕!”

    “红秀,芳娘不是这个意思。她也是担心雪娘。”

    田守望的好心帮劝成功地让红秀转移了目标。

    “知道你喜欢像芳娘这样乖巧听话的,自然是说话向着她。”

    芳娘立刻涨红了脸,搓揉着衣角又羞又恼却不敢回嘴。

    田守望看了雪娘,表现得很紧张:“别胡说!好好的怎么说到我身上!”

    红秀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继续道:“我都看到了,你这一路上就知道照顾芳娘。只是会照顾人有什么用?重要的是能保护人!刚才那两个人看着跟你差不多大就敢对付地痞,比你强多了!”

    田守望不服气道:“我能跟他们比吗?那银锞子起码五钱一个。能把这种银锞子随便赏人的绝对都是富家公子。自然敢跟这些地痞叫板。”

    “那两个人的穿戴看着还挺低调的。他俩的声音跟我在射箭摊上听到的很像,不知道是不是相同的人。”

    雪娘故意插话想要转移两人的话题,没想到反而提醒了红秀。

    “雪娘刚还帮着他们说话呢,怎么没见你做什么啊!”

    “我本来也想说的,不过没来得及。”

    雪娘没办法,只好拿出红秀最感兴趣的吸引她:“那边玩杂耍的咱们还没去看。再不去,到了和你大哥约定的时间就看不成了。”

    红秀是个玩心大过一切的人。有了好玩的,自然就忘了其他的事。

    果然。话到一半,她已朝着杂耍摊张望:“快走快走,差点把正事忘了。”也不管其他人,自己就先走了。

    雪娘给田守望递了个眼神,让他照顾好芳娘,紧忙追上去。

    接下来,几人虽还在一块儿逛但气氛却不大一样了。

    芳娘刻意避免和田守望走在一起。紧拉着雪娘,占了原先红秀的位置。田守望也不好意思和芳娘多说话,转去跟红秀说个不停,全然忘了刚还在跟她斗嘴。

    雪娘明白其中的原因,心里觉得有意思。

    只有红秀搞不清楚状况,趁着几人看灯谜之际凑到雪娘身边抱怨:“他们两个怎么回事啊!田守望这一会儿和我说的话都赶上去年一年的了。芳娘不是不喜欢和你玩吗?为什么现在老缠着你?”

    雪娘狡黠一笑:“你是真不知道原因?”

    红秀睁大眼睛一脸懵。

    雪娘就知道她单纯的性子,所说的喜欢和照顾并没有芳娘和田守望所以为的意思。

    既然如此,又何必说出来多一个人尴尬呢。

    “我也不知道原因。”

    红秀看雪娘笑眯眯的样子就知道她没说实话,也知道有芳娘在她知道也不会说。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等回去再慢慢问你。”便不再追问。

    四个人把街上每一处好玩的地方都仔仔细细逛了一遍。要不是有田守望在旁时常催促,以红秀的性子就算再多一个时辰也逛不完。结果,等她们到福源茶铺的时候竟然比约定的时间还要早一点。方红波和宁小玉还没有来。

    “都是你催催催,来早了吧!”红秀一副亏大的样子。

    田守望很识趣地笑笑,不说话。

    芳娘靠着茶铺门前的树,低头看着给旺春买的兔子灯笼发呆。她生怕又红秀又提到自己,完全不敢介入两人的谈话。

    只好由雪娘安抚她:“早点来也好。逛了这么久你就不累吗?一会儿回家还要走很久,正好趁现在休息一下。”

    “累什么累啊!这不比下地干活要轻松吗!”

    说着话,有“咕咕”的声音响起。是红秀的肚子在叫。

    红秀也没不好意思,摸着肚子张望起来:“大哥怎么选了这个破地方,什么都没有。”

    茶铺早就关了门,连坐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吃的了。

    雪娘顺着道:“确实,要是选那边的街口碰面就好了。”

    她说的街口有很多卖吃食的小摊。

    红秀眼睛一亮:“我忍不住了,要去买点吃的。”

    “再忍忍吧。方大哥他们就快来了。”

    红秀的性子哪里忍得了。

    “不行。谁知道他们还要多久?兴许等我买回来了他们才到。”

    四个人一直是一起行动的。可要一起去买吃的时,红秀却不同意。

    “你们不用去了。要不等大哥他们过来见不到人,会以为是咱们来晚了。”

    田守望当然不能让她一个人去。

    “你不用担心方大哥说你。到时候我会给他解释的。”

    “不是担心他说我,是我要说他!”红秀一脸的兴奋,“等会儿见了面,我要说就是因为等太久我才饿得受不了去买吃的。刚才再三让我不要晚,结果来晚的是他。看他怎么说!”

    “可你刚才也答应方大哥,不会一个人到处跑的。”

    红秀显然是忘了这一点,改口道:“雪娘和我去,你俩等在这里就行了。”

    芳娘这个时候绝不好意思和田守望独处,主动要求道:“我也陪你去。”

    田守望更不会同意让她们三人同行,而自己留下来等人。最后的结果就是田守望陪着红秀去买吃的,芳娘和雪娘留在茶铺门口等方红波。

    姐妹俩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芳娘总显得有点心不在焉。雪娘则看着来往的人流猜想着会是谁先回来。

    这时,街上一对男女进入了雪娘的视线。起初雪娘并没在意。他们看上去就和今晚很多带着孩子逛灯会的家庭一样。女人抱着孩子,一手托着孩子的屁股,一手放在孩子头上。孩子的头枕着女人的肩膀,看身长估计有两三岁。男人跟在一旁。

    很快,雪娘发现有些不对劲。

    两人步履匆匆神情紧张,完全不像其他逛灯会的人那样悠闲轻松。本以为孩子是逛累了在睡觉,却看到他的两条小腿在使劲乱蹬,很不舒服的样子。女人的手与其说是在摸孩子的头,更像是把他的脸按在肩上。

    再近一点,两人的穿着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农家夫妇。可孩子的衣服在漫天灯笼的光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明显是上等绸缎。男人边走边留意着四周,手上还拎着一只小狗。小狗被拎着脖颈,乖乖的没有一点反抗。

    “三姐,我可能看到人牙子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芳娘想着心事,对雪娘的话只随口“嗯”了一声,并没有听进去。

    雪娘摇着她的胳膊,指给她看:“在那里,人牙子!”

    芳娘这才回过神明白她的话。

    “我看就是普通的夫妻,你别乱说。”

    “绝对不是。你看他们的样子,哪点像出来看灯会的?那个女人把孩子的头按在怀里,分明就是不想让他出声。还有那个男人。我以前带旺春来城里时,就见过这样用小狗骗小孩的。咱们赶快去找人吧。”

    在雪娘的分析下,芳娘也看出不对劲,却还是觉得不太可能。

    “兴许是父母要回家,而孩子还想玩在闹脾气。旺春这么大的时候也常这样。你别瞎想。你不过远远看一眼,真有问题他们周围的人怎么会没察觉到?若这孩子真是被拐了,自有他的家人去报官。你没头没脑的去找人,闹出误会来可不好收场。”

    芳娘的话不无可能。可街上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热闹的灯会上,没留意身边的人也很正常。雪娘这会儿若不是无事看着往来人群,兴许也发现不了。就这样不管,万一真和自己担心的一样,不光是这个孩子真正的家庭,连孩子的未来也被毁了。她想到以前书中看到的香菱。

    “是不是一家人去看看就知道了。”

    芳娘一脸的难以置信:“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雪娘看着两人行进的方向,还好并不是出城。

    “你不是说可能是误会吗?我就跟去看看,发现搞错了马上就回来。若和猜想的一样,知道他们躲藏的地方也好找官差来抓人。”

    芳娘把她的胳膊紧紧拽住。

    “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不准去!”

    雪娘急了。

    “我说找人你不同意,说去看看怎么回事你还是不同意。如果他们真是人牙子,晚了找不见踪影,那孩子出了事咱们都有责任。”

    她的话让芳娘有一瞬间的触动。手上稍一松劲,雪娘立刻跑了出去。

    “你在这儿等红秀他们,我很快就回来。”

    雪娘按照最后看到两人的方向追过去,拐进一条副街。

    没有主街灯会的璀璨灯火和嬉闹人流,这里是城中夜晚另一幅景象。

    三三两两的行人,有笑说着灯会上的趣事准备归家的,也有攀肩搭背嚷着要再喝一场的。临街铺子的大门上都挂着喜庆的红灯笼。尽管烛火的亮度堪堪照亮门口,但整整齐齐一排过去,不至于让街上太过冷清。

    这时已看不到那两个人的身影。两边都是常年经营的老铺子又都关了门,雪娘判断他们不大可能进去,便继续往前。

    路过一个巷口,雪娘犹豫了一下,还是转了进去。

    这里相比副街又静了很多,仅有个别门口点着灯笼。黑漆漆的总有种会有东西突然跳出来的感觉。

    越来越明显的心跳让雪娘的步子渐渐慢下来,几乎是走两步就要回头看一眼。很想哼首歌给自己壮胆又担心惊到院墙里的人,只好默默地给自己鼓劲说没事。

    每经过一户门口,雪娘都会停下来听听门里有没有奇怪的声音。若被不知情的人看到,定会觉得她才是形迹可疑的人。

    一连听了几户,雪娘什么都没有发现。觉得不是自己找错了地方,就是那两个人进院子后隐藏的太好。当然,也有可能根本是自己想错了。他们就是正常的一家人,回家后就休息了,自然也不会有太大的动静。

    一路没有发现,雪娘准备回去了。转身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距巷口走出很远。心情放松了些,步子也走的轻快。正想着回去后少不了又要被芳娘训斥一顿,身后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是有人走了过来。

    也没听到有开院门的声音,谁会这个时候往外走?

    听声音应不是一个人。难道是刚才那两个人在藏好孩子后,又出来找新的目标?

    雪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该怎么办?拔腿就跑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

    此时突然跑起来就像在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发现了他们的秘密。街两旁都是一些碗口粗的树,根本没有躲藏的地方。

    雪娘告诉自己要镇定,要表现得和没事一样。

    “爹爹和大哥还在外边等我,要赶快回去才好。”

    她努力让声音听上去很平静,还故意说得很大声。希望后边的人听到后以为她的家人就在前边从而不敢伤害她。

    “定是你把人吓到了,小姑娘才说这么大声。能把整条街的人都吵醒。”

    说话声从背后传来,紧接着是另一个人的。

    “我做什么了?明明是你嫌主街人多要走小路的。而且你的声音也不比她小多少。”

    刚还在害怕的雪娘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从黑暗中逐渐走来的两个人。直到距四五步近才看清楚。

    果然是刚才那两个少年。

    雪娘顿时心安了,松了口气。

    她的小表情被紫衣少年能看到,笑着调侃起来:“原来说有人等在前边是假的啊。你说谎的技术也太差了。”

    雪娘知道他们不是坏人,大着胆子回嘴道:“谁说我说谎了!”

    “你若没说谎,那我们把你拦在这里说话,怎么不见他们过来找你?”

    紫衣少年还提高了嗓音,边说边朝巷口张望。

    除了偶然经过的行人,当然不会有人过来。

    “等我的人在正街的福源茶铺门口,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和我去看。不过要先纠正一点,是我听到身后有声音自己停下来的,并不是你们拦我。”

    “小姑娘有点意思。”紫衣少年打量着雪娘,“刚是没有拦,现在呢?”

    他快步超过雪娘,半侧着身子挡住前路,还做出很凶狠的表情。只是戏谑的眼神让人很容易就能看出他是在开玩笑。

    雪娘直接笑了起来:“你吓唬人的技术也很差。”

    紫衣少年一愣,接着换上一副失败相。

    “你就别玩了。”劲装少年把他往路边拉了拉,柔声对雪娘道,“你的家人都在主街上,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雪娘正想着要不要把自己来这儿的真正原因告诉他们,紫衣少年一拳打在劲装少年肩上。

    “一个小姑娘老远跑到这种没人的巷子里做什么还要问吗!你让人家怎么回答?”

    劲装少年立刻变得很不好意思,摸着头还有些难为情:“我一时没想到。不用回答了。”

    雪娘这时才反应上来。他们定以为自己是跑到这种没人的地方来方便的。

    “我才不是……”下面的话不好说出来,雪娘气得直跺脚。

    看她反应这么大,两个少年才觉得自己可能想错了。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不会是要干坏事吧?”紫衣少年说出自己新的猜测。

    劲装少年摇摇头:“她可能是哪家的小丫鬟,在这儿给自家主子望风。”

    雪娘听了气结。

    这两个人怎么就不能往好处想?

    “我像是会做坏事的人吗?我哪点像丫鬟了?”

    两个少年不说话了,直勾勾地看着雪娘,等着她自己解释。

    雪娘没办法,只好把自己看到两个男女怀疑是人牙子,追着找过来的事说出来。

    两人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劲装少年回想了一遍来时的情景:“我们刚一路过来并没有看到你说的那两个人。他们应该不是进了这条巷子。”

    紫衣少年也表示同意:“他们没有出城,可能是担心孩子的家人已经报了官,此时出城容易被发现。那在城里就一定有落脚的地方。这条巷子里多是前街铺子的后院,他们应该不会带着孩子躲在这里。”

    “他们应该也不会带着孩子躲在周围住户很多的地方,那样孩子哭闹起来很容易被发现。你对这城里的情况比我清楚,这附近可有方便他们藏身的地方?”

    紫衣少年想了想:“旁边还有两条巷子。住的人不是很多,还有几处空置的院子。可以去看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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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层奋斗手册介绍:
想开始新的生活,竟穿越回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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