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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梦凝小筑     潇潇雨歇txt下载     潇潇雨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三章 去留

    徐世积则是担忧:“唉,现在这种想法自然存在,唐瑛你说的也在理。只是,我还是觉得,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我们再有两次胜仗,攻下东都洛阳,这些负面的情绪会慢慢消失,瓦岗军依然强大。”

    唐瑛不想跟徐世积争论下去:“但愿徐大哥说的对。你伤还未痊愈,还是多多休息,少操心为好。我和大哥就不打扰你了。不过,徐大哥,我还是要提醒你,凡事多想想,不要太相信人,特别是李密这种人。”

    徐世积点点头。他现在对唐瑛的话已经很重视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唐瑛数次分析的可能陆续都成为事实,他不得不重新思考到底是自己太功利,还是唐瑛真有出众之才能。望着唐瑛离去的背影,徐世积脑海里出现了二十四个字,如果当初听了唐瑛的话,让李密去江南……洛阳城,真的攻不下吗?

    翟让死了,瓦岗军内部的不稳定表面上一点也没显出来,除了李密总用躲闪的目光看瓦岗寨的旧人;除了单雄信喝酒的时候比以前多了;除了徐世积的脸上再也没了笑容;除了唐瑛对人更加冷漠;除了贾雄失踪了,除了邴元真不再和小兵说笑,一切都和以往没什么区别。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被改变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王世充很快就得到了瓦岗军内讧的消息,然而,让他失望的是,他想象中的内讧结果并没有出来,瓦岗军并没有产生混乱,也没有给他可趁之机,李密太能收买人心了,他和李密之间的斗争,还远远没有结束。不过,瓦岗军真的还是铁板一块吗?冷笑中,王世充开始在一张名单上下功夫,突破口虽然不好找,但并不是找不到。

    徐世积伤好后没过两天,李密找他长谈了一次,第二天,徐世积就带着本属人马向黎阳城开拔了,他奉李密之令去守黎阳。

    唐瑛这次没有跟着徐世积去,一来她的身体状况还十分糟糕,二来,她已经失去了为瓦岗军谋发展的热情,再说,现在的李密更不可能采纳她的建议了,而她,更不可能再为李密出主意了,她要冷眼看着李密走上不归路。

    “杀,杀,杀……”

    洛口仓东城外的校场中,唐瑛张开双臂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鼻子里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耳朵里传来手下练习刺杀的声音,她惬意地闭上眼睛享受了一会儿朝阳沐浴,才慢慢走到单成身边:“收。”

    “收。”单成大声下令。现在的他已经成为唐瑛的副手,每天跟在唐瑛身后,一起训练从战场生还的单家军,虽然,这支部队的人数已经不满两百人了。

    听到命令,一百多人个人动作整齐,行动一致,很快就排列成四排,站在了唐瑛面前。唐瑛没有像往常一样下令回营,而是从他们面前走过,为每个人整理一下服饰,拍拍他们的肩膀。所有的人大气不敢出,直愣愣地看着唐瑛,再迟钝,也感到反常了,不由地心里打鼓。

    走在众人中间,唐瑛感慨万分,从恶战中生还,这些人已经成为单家军中的骄傲,实战获得的经验加上刻苦的训练,他们的单兵作战能力完全能与李密蒲山公营里的精锐媲美,这也引得瓦岗军上上下下的瞩目。

    唐瑛却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也拒绝了单雄信等人让她扩招部属的建议,她不准备再带人去战场上拼命了。按照她的想法,她只想让这些弟兄们平安过一生就行了,可她更明白,这些人并不是这种想法,战场厮杀似乎引发了他们的血性,他们无时不刻地想再次获得战功。

    唐瑛知道,她无法改变这些人的想法,也没有能力去改变他们,她只好尽力给他们多的选择,多的出路。所以,她虽然身体还很弱,却还是坚持每天早上到练武场来守着他们锻炼,她在尽力让这些人的能力提高再提高,以后又机会能当将领的去当将领,没有这个才能的也可以多一份保存性命的把握。

    “和王世充一战,我们八百兄弟死了五百三十二人,还有七十五人重伤再也不能上战场了。”唐瑛努力用平淡的语气描述这些,却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痛苦:“这一场大仗我们损失了大部分兄弟。别人劝我再把我属下的单家军增扩到原来的人数,或者更多,但我不想这么做了,因为我不想再带着兄弟去拼杀了,所以,我想解散大家。”

    唐瑛淡淡地说出解散两个字,却如同炸雷般把这些人炸懵了,短暂的安静后,乱哄哄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每个人都无法保持安静了,连队形也无法保持下去了。

    “小将军,你不能呀,你不能这么想。”

    “你撒手不管,我们怎么办。”

    “将军,你要抛弃我们吗?不能这样呀!”

    这些军士实在想不通了,唐瑛的话就像在他们那颗火热的心仿佛搁上一块冰,顿时让他们的心收紧了,难受的要命。

    这些日子,特别是翟让被杀后,这些人也察觉出唐瑛有些变化,他们总以为唐瑛不过是一时陷入翟让之死的震惊中无法自拔。翟让的死,他们也很震惊,也想不通,也有些不耻李密的行为,但,他们却没因为这个就放弃自己的追求,他们没想到唐瑛反而不如他们,竟然没有了斗志。

    唐瑛苦笑了一下,挥挥手制止大家继续说下去:“我知道,解散这支队伍对大家很不公平,所以,我跟几位大将军都沟通过了,他们都愿意接收你们,你们不仅可以继续立军功,还能获得提升的机会,以后当将军,当将军亲卫的机会比跟在我身边要多得多。这样对大家也有好处。”

    “那,将军你以后怎么办?”

    面对大家的疑问,唐瑛淡淡地说:“我一直在强调,我不是将军,只是单将军的亲随,过去是,现在是,今后还是。”

    “呵呵,别人我不管,我反正是要留在你身边的,这是单将军的命令。”单成抱着刀,笑嘻嘻地看着唐瑛。

    “我也愿意留在将军身边。”

    “我也想留下。”“我也留下。”“我不走。”

    与单成一样要留下的足有二十余人,他们都是跟唐瑛的第一批人,是唐瑛给了他们今天的荣誉和成就,从情义上来说,他们都不愿意离开唐瑛,另谋出路。

    看着这些人,唐瑛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并没有给这些人带来什么好处,反而让他们经历了数次的生与死,可这些人还这么相信她,依赖她,她不能让他们失望。这一刻,唐瑛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想法,她,或许能给这些人带来另外的一种生活。

    “好,去留自便,我不强迫大家。留下的,要想好,你们有可能不能会再上战场杀敌立功,但,我会给你们一个相对平安的生活。走的兄弟,你们可以用在我这里学到的一切去为你们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但是,无论是留,还是走,有一句话我要说在前面,大家都是生死战场上结下的情义,此生不能背叛这种情义,否则,我,唐瑛,绝对不会再认他为兄弟,也绝对不会放过这种背叛。”

    唐瑛的话,严厉而又充满温情,对这些生死兄弟,她是从心底舍不得,也放不下。但,现实不得不逼她做出这样的决定,分开,各奔前程。但她希望,大家还能保存这种生死情义,能保存这种单纯的兄弟友情,尤其在乱世之中。

    这些军士的眼睛也湿润了,这些汉子,战火中没有一丝畏惧,伤痛没能让他们留下半滴眼泪,但此时,每个人的眼里都包含着泪水,不到一年的相处却如同几十年的相伴,这些他们都无法忘记。每个人都被唐瑛的话所感动,为唐瑛的情义的所感动,他们知道唐瑛一旦做出了决定就不会更改,所以,他们接受唐瑛的安排,同时也深深地记下了这份情义。

    “好了。”转身拭去眼角的泪水,唐瑛再面对众人的时候,已经换上了欢颜:“等会儿回去后,单成会拿些东西给大家,这些都是各位将军拿来慰问你们的,其中大部分我给了死去兄弟的家眷,剩下的平均分成你们,希望你们都能有好的前程。”

    “小将军……”泪终于含不住了,这些人都知道,唐瑛应该是将所有的积蓄连同李密的赏赐等财物都分给他们了。虽说,唐瑛从不在乎钱财等物,但,乱世中不给自己留下一星半点的钱财,也够让所有人侧目称赞了。作为受益人,他们的感动就可想而知了。

    “好了,都是大男人,婆婆妈妈的样子让人笑话。单成,你负责安置留下的弟兄;张小六,你负责送其他兄弟去别的将军那里。”说完,唐瑛转身就走,她怕在逗留一会儿,她会控制不住自己哭出来。

    望着唐瑛离去的背影,这些军士没有跟上去,即将到来的分离让他们难受,他们更知道唐瑛比他们还难受。

    回到家里,唐瑛的心情依然不能平复,想起两年前,自己单纯地以为只要建立一支属于自己,忠于自己的部属,再带领他们立下战功,自然就能在这个乱世中站稳脚跟,自然就能获得一些说话的权利。

    是的,她其实做到了她曾经的渴望,也取得了成效,现在正眼看她的人越来越多,每个人都在夸奖她,都以为她很快就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能为这些君王打天下出力。只有唐瑛知道,现在的她已经完全变了,她的内心已经开始反感这种荣誉,她觉得,她今天得到的这一切,都是那些战士的血浇出来的,血淋淋的让她难受之极。随着跟随自己的人越来越多地战死沙场,她的心在滴血,她内疚,特别是与王世充的这一战,她更是无法宽恕自己。

    今天,她终于放下了担子,放下了责任,放弃了追求。这一刻,失落有,痛苦也有,却也有一丝解脱。

    “将军,今天回来的早。”麦子端水进来侍候唐瑛洗漱。

    唐瑛嗯了一声,把手浸入水中,突然道:“麦子,以后别叫我将军了,我不当将军了。”

    “啊?您怎么……”

    “呵呵,我不想打仗了,累了。”

    麦子点头:“也是,将军毕竟是女子,比不得那些男人。将军,不打仗了,您会干什么呀?”

    唐瑛一笑:“放心,有我吃的就有你用的,别担心咱们没饭吃。”

    麦子脸红了:“将军,我没那意思。”

    “呵呵,跟你开玩笑呢。不打仗,只是我不自己带兵打仗了,但我还会跟着单将军,我是他的亲随,你呢,则是我的亲卫。呵呵。”

第八十四章 招降

    两人正在说笑,突然传来张小豆的声音:“唐兄,唐兄。”

    唐瑛冲麦子笑笑,走出了房间:“豆子,你喊什么?”

    “唐兄,你听说了吗,昨晚我们又打了胜仗了。”

    唐瑛哦了一声:“我知道,不就是杀了一个骁勇将军嘛,值得这么高兴。”

    昨天夜里,王世充带着大队人马悄悄过河想夜袭洛口仓夺点粮食,却被李密发觉,在河岸设下了埋伏,打得王世充大败,几千人把命留了下来,其中还包括王世充的心腹大将,素有骁将之称的费青奴。今天早上,费青奴的尸首被带到了洛口仓,城里的人都去“观赏”了。

    “大家都去看热闹了,唐兄……”

    “别人看别人的,不关我的事。这种热闹,不凑也罢。豆子,你以后也少去凑这种热闹,死人看的多,哼,会做噩梦的。”

    “哦。”张小豆很不情愿的答应了一声。

    “唉,我知道你喜欢看热闹,但这种不是热闹,是闹心。小豆,你不明白,打仗不是好事,你杀我,我杀你,都是为了活下去。费青奴也是人,也有妻儿老小,他现在把尸体留在洛口仓,却把悲痛和绝望留给了他的家人。豆子,这种失去亲人的感觉你能理解。”

    唐瑛的话太超前,张小豆不明白:“可他是敌人呀,我们不杀他,难道等他来杀我们?”

    唐瑛苦笑:“如果不是天下大乱,我们就不会有敌人,费青奴会是一个保家卫国的好将军,你我会在家里奉养父母,悌爱兄弟姐妹,哪里会来过这种刀头添血的生活。所以,战争是百姓最大的苦,乱世是百姓最悲惨的命。”

    张小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们要不造反,就肯定不会和他们打仗了,那些弟兄也不会死了,您是这个意思吧?”

    唐瑛叹口气:“也算这个道理吧。豆子,你读书有进步吗?如果先生在我这里告你的状,我可是要对你军法处置。”

    张小豆马上双手捂上屁股:“我,我很努力了。”

    “哈哈。”唐瑛笑了起来:“快去找先生学字吧,过几天我可是要好好考你。”

    “哦,我马上去。”翘起嘴,张小豆很不情愿地去找唐瑛为他找的老夫子学习去了。

    晌午的时候,单成和张小六回来了,大部分的军士留在了单雄信的身边,其余几十个人被秦琼他们要去当亲卫了。最终要留下跟唐瑛的还有二十七个人,这些人以瓦岗寨的老人为主,也是跟唐瑛的第一批人。

    听完单成的汇报,唐瑛点点头,嘱咐他一定要将剩余的弟兄安排好后,她去找单雄信了。自从翟让死后,单雄信没事就喝酒,喝醉了就舞动兵器发泄情绪,累了就地一躺就睡,往日那个大咧咧的汉子变得沉默寡言了,火气也十足,单家人走路都要小心,生怕单雄信的火气会发泄在他们身上。

    唐瑛找到单雄信的时候,他刚喝过酒躺下。望着晕乎乎叫不醒的单雄信,唐瑛除了叹气,也无可奈何,叫过单雄信的孩子,带了出去。

    几天后,单雄信突然来找唐瑛:“我要带兵出击了,你在家好好养身子,谁叫也别去。”

    “出击?去打洛阳城?”

    “不是,李密要给王世充设埋伏,我们去洛水。”

    唐瑛哦了一声:“那你多注意,打仗就别喝酒。”

    “知道,你们都这么婆婆妈妈的。”单雄信不耐烦地转身要走。

    “带单成一起去。”唐瑛在后追了一句。

    单雄信停下脚步:“这小子听你的话,还是让他跟你吧。再说,他的身体也没全好。”

    “单成还是想当将军。”

    “哼,我这样的将军,不当也罢。”

    听了单雄信的自嘲,唐瑛叹口气:“大哥又在说糊涂话了。李密现在还天天派人盯着你吗?他把徐大哥弄走了,又提拔了邴大哥,增加了你的兵马,真是好手段。”

    单雄信冷笑:“边走边瞧吧。你放心,我不再是傻子了。”

    “避其锐气击其惰归,大哥切记。”

    单雄信点点头:“这人真假,昨日还假惺惺地让我多留些人保护你。”

    唐瑛微微一笑:“是呀,李密对我真上心。张小六的事他明明一清二楚,却装不知道,我似乎应该感激他呢。”

    单雄信身体僵硬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哈哈两声:“说不定是他指使张小六干的,这个人,你注意点。”

    “不是。”唐瑛淡淡地对单雄信解释:“小六是张须陀将军的亲随,那个差点被孟义杀死的隋兵,大哥还记得吧!”

    单雄信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一直觉得这小子有点眼熟,原来他是来报恩的。成,小子有心,比老子我强。”

    “大哥又妄自菲薄了。你去吧,有小六和单成在我身边,你就放心好了。”

    “嗯,我走了。对了,”走出去两步,单雄信又回头道:“我告诉李密你把部属解散了,也告诉他,你的身体受损严重,不适合带兵打仗。”

    唐瑛啊了一声:“大哥,我还没告诉你……”

    单雄信回头笑了笑:“我早想让你解散你的部属了,你毕竟是女孩子,这次差点没命。只是,你的脾气执拗,我劝不了你,干脆不劝。”

    唐瑛低下头了:“对不起,我还以为你会不高兴。”

    “哈哈,唐瑛,过两年,过两年我给你找个好人家,别跟着我们胡闹了。”

    “大哥……过两年不打仗了,我一定听你的。”

    “好,好,好。哼,即便不打仗了,我也……”单雄信冷笑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大业十三年十二月底,王世充带着七万人马扑向洛口仓,洛阳城里的粮食紧张了,如果再不搞点粮食,怕是撑不到明年春末。王世充和杨侗不得不赌一把。然而,等待王世充的还是一场大败,偷渡洛水不仅没有成功,反而被李密安排的伏兵给打了一个埋伏。

    天黑,浮桥又窄,逃跑的隋军挤跨了三座浮桥,落水淹死者近万。王世充只得率残兵败将逃往河阳,等他带着人马到达河阳,路上连逃带病,外加饿死的人马又去了一万多,只有八千人随他到了河阳。

    杨侗也心疼这些人马呀,可是,整个洛阳城除了王世充,已经没有像样的将领了,瓦岗军又步步紧逼,他不敢处置兵败的王世充,反而要安慰王世充,让这个打手继续为自己卖命。然而,杨侗并不知道,他养的不是打手,而是老虎,一只连他也会吃了的猛虎。

    一个接一个的胜仗,让李密完全失去了警戒周围的戒心,在几次大战中,瓦岗军的损耗小于洛阳守军,洛阳的兵力却在这些战斗中损耗极大,十几万的人马到了大业十四年初的时候,只剩下不到五万人马,其中的精壮仅有两万。

    就在李密紧锣密鼓要攻打洛阳城的时候,就在杨侗心急火燎的时候,一个令世人震惊的消息传来,无疑给杨侗来了一个雪上加霜——隋炀帝杨广死了,被臣子杀死在扬州。这是大业十四年的五月。

    “魏王,魏王……”房彦藻急冲冲地跑进了李密的魏王府。

    李密正在看脚下铺着的巨型地图,上面全是洛阳到洛河一带的地形,他在思考如何拿下洛阳城。见到房彦藻急慌慌地跑进来,皱了皱眉头:“出什么事了,让你急的火上房了?”

    “魏王,臣得到消息,李渊,李渊那家伙在长安称帝了。”

    李密眨眨眼,又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称帝了?那代王呢?杀了?”

    “没有,李渊也玩了一把禅让,他立的小皇帝把皇位让给他。啧啧,这人真狡猾。”

    李密冷笑一声:“自古以来,所谓禅让无不如此,遮人耳目罢了。”

    房彦藻进言:“虽然是遮人耳目,但李渊毕竟先行了一步。魏王,您要早做打算。”

    李密点点头:“我不想这么麻烦,拿下洛阳后,我自有打算。”

    李密想着洛阳城里的那个宝座,王世充也想。只是,他与瓦岗军之间的生死争斗还没个结果,他还不能轻举妄动。正因为如此,杨侗反而能安安稳稳地自己当了皇帝,还取帝号:隋泰帝。

    李渊的皇位来得虽然比较容易,但要坐稳却不容易,就在他登基后不到一个月,盘踞关中多年的薛举带着大军向长安打去,天下要想当皇帝的绝对不少。

    李密得到薛举进攻长安的消息后是哈哈大笑。本来,他就在担心李渊发展过快,一旦让李渊站稳了脚跟,扩大了实力,就会南下和他争洛阳。所以,有人跟李渊较劲,他高兴得很。高兴归高兴,怎样快点拿下洛阳城,还是一个大问题。就在这个时候,宇文化及带着骁果军要回关中,路过洛阳的消息传来了。

    奉命来见杨侗的元文都到达洛阳正宫大殿的时候,就看见杨侗在大殿上转圈:“臣参见陛下。”

    得知杨广的死讯后,杨侗当仁不让地接过了帝位,父亲和叔叔都被杀了,他是嫡孙,自然应该继承帝位。只是,皇帝是当了,可当的不顺心,洛阳城外的瓦岗军还没打退,杀了皇帝的宇文化及又要来了,杨侗用脚指头都想得到,宇文化及是不会不想染指洛阳城的。这真是前门的虎还没走,后门的狼又来了,他不着急上火才怪。

    “元文都,你上奏的事可能吗?李密是什么人,他可是打了咱们两年了。”

    就在昨天,元文都给杨侗上了一个奏章,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招降李密,然后让李密去打宇文化及。既然虎和狼都不好惹,就让他们去打,打成两败俱伤才好,最好是同归于尽。

    “臣有五分把握说服李密。”

    “哦?理由呢?朕需要理由。”

    “李密想进洛阳城都想疯了,如果陛下许给他高官厚禄,让他不用费劲就能进入洛阳城,李密一定会动心的。”

    “可是,你的计划却是让李密打败了宇文化及才能进洛阳城,李密会傻到与宇文化及拼命吗?要知道,宇文化及的骁果军可是大隋第一精兵,远不是其他军队可比。”

    “可李密也知道,如果他不阻拦宇文化及,等宇文化及打下洛阳,更没他的份了。”

    “混蛋,都是一群混蛋,都想着朕的洛阳城。”

    元文都呵呵一笑:“正因为他们都想得到洛阳城,所以,他们才会相互拼杀。而我们,正好可以从中渔利。不管他们之间谁胜谁败,实力都会大减,如果李密和宇文化及拼成同归于尽,我们一下子就清除了两大祸患,即使有一方胜了,也必定拼得疲惫不堪,损失惨重。那个时候,陛下再派王世充领精兵出击……呵呵,岂不是一切烦恼都解决了。”

第八十五章 恶战

    杨侗这下明白元文都的意思了,频频点头:“好,好主意。这样,这件事朕就交给你去办,办好了,朕重重赏赐于你。”

    元文都素以耿直闻名,却这么能揣摩别人的心思,倒也是不错的能耐,至少,他把李密的心思就揣摩透了。可惜,他并没有把所有人的心思都揣摩到家。

    “你说什么?元文都建议陛下招降李密?”王世充的阴沉着脸,看着心腹段达。

    段达本是杨侗的心腹,不过,这家伙打了败仗后,就不被杨侗待见了,就转向了王世充:“我亲眼看了招降文书。”

    “哼,我看这位陛下是想自找死路。”

    “大人,如果李密真的来洛阳城,您……怎么办?”

    王世充冷笑:“他想进来就能进来?元文都和卢楚……咱们走着瞧。”

    拿着元文都命人送来的诏书,李密却是非常动心,太尉、尚书令、东南道大行台行军元帅、封魏国公,入朝辅政。与诏书同时送来的还有元文都的密函,密函中说:你李密不是诉说了先帝的十大罪状吗?不是要为天下人请命吗?眼下先帝已经死了,时过境迁了,杨侗这个皇帝不是暴君了,要重用人才,好好治理国家了。所以,皇帝认为魏国公是最有能力治理国家的宰辅,亲自下诏书来请你到洛阳城里主持朝政了,你还等什么。

    一个个的官衔,口口声声的不计前嫌,这些都告诉李密,杨侗这个新皇帝是真的被逼到死路了。面对杨侗伸出的友谊之手,李密考虑的时间非常短,几乎是立即就答应了下来。他倒不是真心想去辅佐杨侗,而是想效仿李渊。李渊不也是先辅佐新帝,然后通过禅让当了皇帝。李渊能干的事,他李密照样可以干。只不过,他比李渊还名正言顺,李渊可是打进长安城的,而他,是被请进洛阳城的。

    李密打起了如意算盘,却没考虑到手下的感触。瓦岗军中,除了裴仁基、秦琼这些朝廷将军,更多的却是义军,都是被朝廷逼反的百姓。他们对大隋的皇帝完全失去了信任,别管谁当皇帝,在他们眼中,都是盘剥百姓的暴君。再说,他们可是打了洛阳两年了,杀的官兵没有十万也有八万,洛阳城里的那些皇帝和大官,岂能不记恨?不要前脚进了洛阳城,后脚就被杀了。

    当然,小兵只是怀疑洛阳城里皇帝的用心,李密身边的谋士可看出元文都的计谋了,好几个人给李密进言,都说,杨侗这是利用我们帮他打宇文化及,没安好心,想让我们两败俱伤,他们渔翁得利。

    这个道理李密也知道,不仅知道,看的也清楚。但在李密看来,不管杨侗利用不利用他,与宇文化及这一战都是不可避免的。因为,宇文化及也一定垂涎洛阳城,垂涎中原这块宝地。他不打宇文化及,宇文化及也会来打他。反正都要打,打了宇文化及后就进洛阳城,岂不是更好。

    李密也不藏私,跟心腹细细地这么分析了一通,算是把手下说通了。时间紧迫,如何迎战宇文化及就摆上了李密的书案。

    单雄信回到家里就冷笑,一迭声的什么玩意,看到唐瑛时,还忍不住发牢骚:“什么玩意,前头打的火热,后头就跟狗似地拜倒在地了。”

    唐瑛笑了笑:“李密会打如意算盘,别人也会打如意算盘。大哥,跟宇文化及打仗,你可要多个心眼,不要像以前一样冲在前面。骁果军的战斗力绝不能小视。”

    单雄信哈哈一笑:“这点,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拼命?哼,老子也不当炮灰了。”

    噗哧,唐瑛笑出声了,炮灰这个词算是被她提前给发明出来了。

    瓦岗军与宇文化及这一战,开始并没有想像中的激烈,而是充满了戏剧性,至少,唐瑛在听到邴元真的描述时,有哈哈大笑的冲动。

    宇文化及要拿下洛阳,首先打的是黎阳,这里不仅有宇文化及急缺的粮食,还是他西进洛阳的必经之路,当然,更重要的是粮食。只是,宇文化及遇到了以谋略见长的将领——徐世勣。

    徐世勣并没有采取别人那种死守城池的做法,他和宇文化及玩起了捉迷藏。具体就是把黎阳仓里的粮食和人全部迁走,给宇文化及留下空的连老鼠没见不着的粮仓和没有一个人的城池。

    宇文化及辛辛苦苦地爬进了黎阳仓,除了空荡荡的房子,啥也没找到。这还算徐世勣是个好人,如果他一把火把黎阳仓烧了,宇文化及连个睡觉的屋子都找不着。眼下,坐在空屋子里,宇文化及沉思了半天,最后决定,趁肚子里还有点货,全力攻打仓城,就是徐世勣把人和粮食都弄过去的地方。

    可是,宇文化及为攻打黎阳仓准备了太长的时间,等他要来打仓城了才发现,他的屁股后面来了李密的数万精兵。只要他打仓城,李密就打他身后,而他转身来打李密,李密已经带着人马躲了,仓城里的徐世勣却会跑出来咬他一口。如此来来回回几个回合,宇文化及忍不下来了,也顾不上军队马上没粮食了,气冲冲地要找李密决战。

    “李密准备和宇文化及决战?那他调集这么多粮草干什么?”拿着手中调粮的军令,唐瑛疑惑地问邴元真。

    邴元真忙着进行登记,听了唐瑛的话,扭头警告:“唐瑛,我不会答应,别说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就是恢复到从前了,我也不允许,你就死了去前线的心吧。”

    唐瑛回头一笑:“我没说自己要去观战。”

    “哼,你那点心思还能瞒过我?唐瑛,我给你说,我虽然帮着雄信隐瞒了你的事,可不表示我会支持你。”

    “唉。”唐瑛叹口气,不说话了。

    她是想借押解粮草的机会去前线看看,对于大战的结果,她是知道的,但,出于对演义上宇文成都的好奇,她还真想去见见宇文化及,好像他就是宇文成都的原型?但,邴元真一句话都把她的好奇心给堵了回来。这全是秘密暴露惹的祸。

    石子河一战,唐瑛受伤虽然不算很重,但也够呛了。回到洛口仓,免不了请大夫调理身体,治疗伤口。对唐瑛非常关心的邴元真在一次次的探望中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为什么唐瑛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侍女,为什么照顾唐瑛不许别人插手,只能由这个侍女和徐氏动手?在邴元真的连骗带哄之下,单雄信架不住了,告诉了他唐瑛的秘密。

    埋怨少不了,关切更多,得知唐瑛的秘密后,邴元真是又气又心痛,却拗不过唐瑛的哀求和单雄信的请求,答应了替唐瑛保密。但是,从这以后,监督唐瑛不许她再去玩命,也成了邴元真给自己的命令。

    “前边传来消息,两边还没真正打起来。倒是有个笑话,你想不想听?”见唐瑛闷闷不乐的,邴元真笑了起来。

    无法去前线了,唐瑛瘪嘴:“啥笑话?”

    “李密和宇文化及在两军阵前互相大骂,而且,都是骂对方是背叛者,你说好笑不?两个无耻之徒。不知道是这两个人的脸皮太厚,还是太自以为是。”

    “哦?我很好奇了,这两个人,一个从大业九年就开始造反了,一个刚杀了皇帝,居然还能骂对方是背叛者?怎么骂的?说来听听。”

    “要说他们怎么骂的,那可真是经典。李密骂宇文化及,皇帝对你不薄,更是重用你们宇文家,你居然弑君杀主,真是不仁不义。”

    唐瑛一听,冷笑:“李密居然能这样骂宇文化及?翟首领对他也不薄,他能干出弑恩杀友的勾当,宇文化及弑君又算什么?”

    邴元真一拍手:“宇文化及正是这样骂李密的,两人半斤八两,都是不仁不义。”

    唐瑛翻白眼了:“李密这是自找,活该。”

    邴元真接着冷笑:“见从这方面骂不过宇文化及,李密就骂宇文化及是匈奴奴隶的后代,不如他是贵族出身。”

    “狗屁。”唐瑛再次被恶心了:“贵族都不是东西,匈奴的奴隶倒是比贵族要干净些。没有这些狗屁不值的贵族,老百姓还不至于受这么多苦。”

    邴元真叹口气:“这只是你的想法。也只有我,才赞同你的这种想法。”

    “怎么,口水仗的交锋,宇文化及就这样输了?”

    “输了,还恼羞成怒,要跟李密决战。”

    “李密肯定会避其锐气,等宇文化及气的失去理智了,才会和宇文化及交手。李密人品不怎么样,战机的选择,却是让人不得不佩服他。”

    邴元真点头:“的确如此。李密下令调粮草过去,就是准备和宇文化及长期对峙,宇文化及没粮草的来源,耗不过李密的。”

    唐瑛点头了:“原来如此。唉,既然没好戏可看,我还是不去了。”

    邴元真狠狠地戳了唐瑛的额头一下:“你呀,还这么嘴硬。”

    唐瑛呵呵一笑,摇摇头,不说话了。

    这场经典的厚脸皮骂战之后,宇文化及很想在粮草吃完之前和李密拼一场,可李密就是不跟他正面相逢,只是时不时地和徐世勣来一次前后夹击,气得宇文化及团团转,就是拿李密没辙。看看把宇文化及耍弄得差不多了,李密终于率大军站在了宇文化及的面前,他有信心拿下宇文化及了。

    事实证明,一支战斗力超强的部队虽然饿着肚子,拼起命来也不容小视。童山之战的惨烈在多年后还能触动老瓦岗军士的神经,那些从这场战斗中生还的老兵每每说起这场战斗,都用一个字来表示——惨。

    激烈的拼杀从早上一直持续到傍晚,整整一天,无数战士倒在了童山山脚之下,以至于数年以后,童山的山脚下都还是寸草不生。民间传说,那是因为那些战士死去的冤魂不肯离开。唐瑛知道那是迷信,但,当她在以后经过童山时,也不由地向那块光秃秃的土地默哀。

    战场的惨烈并没有完全击败宇文化及和他的骁果军,但骁果军也无法击败瓦岗军,虽然,李密中箭受了重伤,全靠秦琼手快救他上马,否则命都没了。但瓦岗军在裴仁基和秦琼这些勇将的带领下,还是坚持住了,并没有让宇文化及享受到胜利的喜悦。

    打不退瓦岗军,自己这边的损失渐渐多了起来,吃饱了肚子打仗和饿着肚子作战的区别还是很大。傍晚后,宇文化及自己都快支撑不下去了,更不要说那些将士了,无奈之下,宇文化及先敲响了收兵的锣鼓。

第八十六章 战后

    大战就这么不胜不败地结束了。不,应该说是两败俱伤地结束了。李密身受箭伤,他的蒲山公营拼去了一半多的人马;宇文化及身边的亲随也死伤过半,粮草更是一粒都没了。

    战争过后,瓦岗军也不敢再随便和宇文化及的骁果军对阵了,而骁果军也没有和瓦岗军再打一场的斗志了,对宇文化及来说,粮草的问题比瓦岗军的威胁更实际一些。在这种关键时刻,宇文化及出了一个昏招:他要部下去百姓家抢粮。

    军队抢劫老百姓,自古以来就是找死的昏招,何况乱世之中,大户人家都不见得有什么积粮,百姓更是以野菜为生,这样的情况下,你去抢粮,粮食没有抢到,却得到了老百姓铺天盖地的骂声。

    李密对宇文化及的谩骂不过是两个人之间的名誉大战,虽然也让宇文化及恼羞,但他的部下没什么想法,反正都是半斤八两,脸皮都厚。可是,眼下老百姓的大骂就让宇文化及的这些部下受不了了,他们不是傻子,千辛万苦从扬州跑回来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早点回家和家人团聚。眼下到好,家还没回,先把家乡周围的百姓给得罪光了,回去后,还有什么颜面见家乡人。

    李密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瓦岗军有粮食,你们干脆投靠瓦岗军,别跟着宇文化及了,跟着他既没有吃的,还挨骂,不如跟瓦岗军,既有吃的,还能得仁义之名。

    于是,在对宇文化及的不满和对粮食的向往中,宇文化及的部下纷纷选择了投降,三天之内,投向瓦岗军的骁果军达到五万余人,还有一部分直接脱下军装,不干了。

    看着不满两万人的队伍,想想瓦岗军平白获得了五万精兵,宇文化及感到脖子上冷飕飕的,看来,再和瓦岗军耗下去,这条命就要留下了,干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宇文化及连夜带着剩余的士兵北上了,等李密发现,留给他的只有空空的军营。

    不过,李密没有遗憾,他知足了,因为他圆满地完成了隋泰帝交给他的任务,他可以趾高气扬地去洛阳城当魏国公,当宰相,当辅政大臣了。当然,李密更期望在不久的将来,这样的身份能换成另一种身份,李渊那样的身份。李渊不是弄了一个武德元年出来吗?哼,他李密也可以弄一个新的年号。

    然而,正当李密踌躇满志地准备入主洛阳城的时候,一个惊雷般的消息传来,将他的希望打的粉碎,也让邴元真大吃一惊,他的吃惊却在于唐瑛一年半以前就说过的话:李密拿不下洛阳,也进不了洛阳城。

    愣愣地在府中坐了半天,邴元真来到了单家,冲唐瑛的住处大喊:“唐瑛,在不在?我找你有事。”

    正关起门来向麦子学绣花的唐瑛听到邴元真的喊声,急忙把他迎了进来:“出什么事了?”

    “告诉你一个消息,王世充在洛阳发动兵变,杀了元文都和卢楚等人,被杨侗封为郑国公、太尉,兵马道总管。”

    “太尉?兵马道总管?也就是说,洛阳城里的军政大权全被王世充拿下了?杨侗被架空了?呵呵,好玩,这太尉可是先封给李密的,这下好戏登场了。”唐瑛大笑。

    邴元真一点也不想笑,他仔细看唐瑛的表情:“唐瑛,你告诉我,一年半以前,李密要攻打洛阳的时候,你怎么知道李密有今天?李密拿不下洛阳,他迈不进洛阳城的大门。”

    唐瑛心里咯噔一下,旋即扬起一张笑脸:“元真大哥,我要说我是女巫俯身,你信吗?”

    “胡说八道。”邴元真哼了一声,十分不满唐瑛的搪塞之词,虽然,他来找唐瑛也是因为有这种怀疑,如果唐瑛真有什么预知能力,还是嘱咐她不要显露的好。

    唐瑛叹口气:“直觉,真的只是直觉。洛阳城的防卫太强了,中原又集中了数十万的官军,拿下洛阳城太难了。早年,杨玄感没能拿下洛阳城的时候,李密就在杨玄感的身边,那个时候他不能帮杨玄感拿下洛阳,现在,他也拿不下来。”

    “哦,原来你是这样想的。”邴元真点点头,相信了唐瑛的分析:“你想的还真靠谱。”

    唐瑛想了想,劝邴元真:“元真大哥,要不,你走吧,我知道你现在也讨厌为李密效力,干脆离开这里,找一个安静点的地方颐养天年吧。”

    “乱世之中,哪儿来的安静之地。”邴元真摇摇头:“你劝我,你自己呢?皇帝已经死了,你的仇也算报了。”

    “我对单大哥说过,等过两年不打仗了,我一定乖乖地找个安分忠厚的男人嫁了,过小日子去。你看,我正在跟麦子学绣花呢。”

    邴元真笑了:“这还差不多。行了,我回去了。对了,以后少跟人说你的想法。”

    “是,我知道了。”唐瑛点点头,她也在后悔自己在李密的身上说的事太多了。

    王世充夺取了洛阳城里的军政大权后,安稳了一下人心,马上就开始布置和李密的战斗。他清楚,李密手中有杨侗的诏书,随时就可以用这个借口来打洛阳,声讨自己。趁李密刚和宇文化及拼了一场,损耗很大的时候,他要先下手为强。

    大业十四年九月,经过一系列的准备和战前总动员,王世充带上洛阳城里所有的兵马共计两万余人开拔到了通济渠的南岸安营扎寨,并开始架设桥梁,他的主攻目标盯上了偃师城。

    李密得到消息,迅速从黎阳赶到了邙山,在邙山扎下营盘,准备和王世充决战。同时,李密派单雄信带领部属赶到偃师军营进行驻守。得到消息的唐瑛这一次没有告诉邴元真,带着跟随她的弟兄赶到了偃师大营。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许你出来吗?”一见面,单雄信就吼上了。

    虽然单雄信这大半年性格变化很大,但唐瑛照样不怕他发火:“我来又不是来打仗的,是来替嫂子看管你的。”

    “什么?”单雄信怄气了:“看管我?我能有什么事?”

    “喝酒呀。不仅嫂子,就是我,也害怕你天天喝酒。和宇文化及这一战,咱们的弟兄损失大吗?”这才是唐瑛过来的目的,她放不下曾经跟随她的弟兄们。

    单雄信嘿嘿一笑,把唐瑛拉到旁边:“这次我听了你的,少冲锋在前。所以,我们的兵马损失不大。李密就惨了,他的蒲山公营损失大半,眼下,全靠着裴仁基他们的兵马撑着。”

    唐瑛哦了一声,又小声问单雄信:“我听说大部分骁果军都投降瓦岗军了,这些兵马可都是精兵,强的很。”

    单雄信撇嘴:“强又如何,也要看那些人肯不肯效力。依我看,那些人也是走投无路不得不降,未必真心跟李密。”

    “哼,李密杀了翟首领,已经在天下人面前失去了道义,恐怕没多少人还想投靠他了。”

    单雄信点头:“说对了,这次,李密中箭落马,身边居然没人管,要不是秦琼看不过去伸手拉了一把,哼哼。”

    “李密对秦将军很不错,秦将军也算是报答他了。”

    “不管他们了。我这里没事,你过两天就回洛口仓吧。”

    “好,我听你的,过几天就回去。”

    唐瑛到达偃师军营的时候,李密正召集部下开军事会议,商讨如何消灭王世充的问题。童山一战,瓦岗军损失惨重,将士也是异常疲惫,他们实在不想再与王世充来一次正面决战了。但,李密却没感觉到这种疲惫。

    “裴将军的建议好,洛阳兵力空虚,粮草缺乏,先拿下洛阳再杀王世充,不错。其他将军可有别的建议?”

    刚刚,裴仁基提出了一个袭击洛阳城,逼迫王世充退兵的建议。他建议李密用几万人马在偃师严守不出,和王世充耗下去,而李密则率精兵奔袭洛阳城。不管能否一鼓作气拿下洛阳,王世充得知洛阳被袭,一定会退兵的。这样,瓦岗军就得到了休养的机会。而洛阳城里的粮草也快支持不下去了,王世充死守洛阳也是死路一条。说不定,隋泰帝还会命人打开城门迎接李密进城呢!

    听到最后一点,李密很是动心,是呀,杨侗可是封自己为太尉,东南行军道总管,是王世充杀了元文都等人,断绝了他进洛阳的路。杨侗不一定就支持王世充,说不定正在恨王世充呢。

    裴仁基的建议是好,但,有人不同意,这些人都是才投向李密的骁果军将领,以陈智略为主,他们在宇文化及手下的时候就以打狠仗出名,现在投靠了新主子,急切想建立功劳,这样,等李密入主洛阳了,他们也好得到高官厚禄。要建功就只能打仗,裴仁基的主意却是不打仗,玩虚的,这些人自然就不乐意了。

    因此,见李密询问他们的意见,陈智略代表请战派说话了:“王世充就两三万人马,远远不如我们。我们听说,魏王以前几次把王世充打的屁滚尿流的,眼下有我们骁果军的加入,更强大了。王世充这个时候来找您决战,岂不是来送死的,一定要借此机会彻底消灭王世充。杀了王世充,再进洛阳城也不迟。”

    “这……也有道理。”杀王世充的建议更让李密动心,反正要决一死战,早打早了。

    “我军刚刚经历了童山大战,损耗严重,军士疲惫,此时不宜与王世充决战。而且,裴将军说的好,王世充就靠洛阳城的支持,我们拿下了洛阳城,就断了王世充的后路,丧家之犬岂不是更容易收拾。陈将军,你们太心急了。”赞同裴仁基观点的魏征很是看不起这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将,说出的话也就不那么客气。

    魏征说话冲,还有人比他更冲,李密的长史郑颋开口了:“你们这些文人,就知道婆婆妈妈地算计,打仗就要勇往直前,都像你们一样畏缩不前,这仗就没法打了。”

    魏征脸色不好看了,他讨厌这种看不起读书人的家伙:“文人怎么啦?文人有智有谋,不像你们,除了意气用事,争功多利,啥都不懂。这样打仗,非败不可。”

    “你,你竟敢诅咒我们失败?”郑颋跳起来了。

    “逞匹夫之勇,不败才怪。”

    谁说唐瑛是乌鸦嘴,魏征这张嘴也不比唐瑛差。李密听了魏征的话,不乐意了,感情我这十余万人马和数十名大将都是逞匹夫之勇的,他们都没头脑,我重用他们岂不是也没头脑。这个魏征,说话太气人了。

    哔嘀阁

第八十七章 冲奔

    “好了,别争了。我军有十万人马,王世充集全部兵力还不到三万。既然大多数人主战,我决定,一战定乾坤,先消灭王世充,再进洛阳城。”

    这次军事会议不仅没有讨论出新的作战方案,李密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借口否定了裴仁基和魏征坚守不出的建议,最后结果是魏征负气而走,来到了王伯当把守的河阳。这次赌气让魏征逃脱参与邙山大战的命运,否则,大战之中,他这样的文人就难说是生是死了。

    王世充虽然集中了洛阳城里所有兵马出城找李密决战,却没有李密这么大的把握。得知李密在邙山扎下大营后,王世充思考了半天,最后决定派出一支人马先攻打偃师大营,试探一下。至于他想试探出什么结果,这可是他的一个秘密。

    李密很快得到了王世充派兵攻打偃师大营的消息,他立即将程咬金和裴行俨叫去,让两人带五百骑兵火速前往增援偃师大营,协助单雄信坚守偃师大营。用李密的话来说,单雄信勇猛无敌,可智谋不够,不要上了王世充的当。所以要派人去协助单雄信。

    李密到底怎么想的,别人不知道,但在瓦岗军的将领中,却有人在想,李密是不是不信任单雄信了?因为,说单雄信智谋不足,派去协助单雄信的程咬金更是智谋上的白痴,裴行俨又一直以打仗勇猛出名,从来没听说过他智谋超人。这样两个以打仗勇猛著称的人,智谋上又能比单雄信高出多少呢?当然,怀疑归怀疑,没人将这种怀疑说出口。只是,心生怀疑了,这军队的凝聚力……

    王世充的一千骑兵很快通过通济渠上的桥梁到了偃师大营外,与赶来协助单雄信的程咬金和裴行俨碰了个正着。单雄信的兵马没出偃师大营,这两方却在营外狭路相逢,拼在了一起。只是,一个有备而来,一个猝不及防,胜利向有准备的一方倾斜了。

    偃师大营内,单雄信在王世充的兵马开始过桥时就下了死命令,不许出营接战,郑军想干吗就干吗,要来攻打大营,弓箭侍候,不强攻大营,就不理睬。

    眼下,看着程咬金他们和郑军拼上了,单雄信却还是那句命令:不许出营。

    所有的人对单雄信的命令都感到奇怪,包括唐瑛在内。愣愣地看着营门外的战斗,在看看背负双手,阴沉着脸看战场的单雄信,唐瑛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单雄信的表现太反常了,仅仅是因为李密的不信任?不,早在李密杀了翟让后,他们就知道,李密绝对不会像以前一样信任瓦岗旧将了。难道,因为李密信任重用了程咬金这些降降,单雄信迁怒于他们,不愿意出营相救?这,不符合单雄信的品性呀?

    就在唐瑛苦苦思索单雄信为什么坐视不理营外的战斗时,营门外战斗也越发激烈,程咬金和裴行俨带的五百人已经被冲散大半,跟在他们两人身边的不到一百了,被王世充的人马紧紧包围了起来。两人咬紧牙关,拼命向大营方向冲击。

    “糟糕,他们怕支持不住了。”

    似乎在回应单成的乌鸦嘴,就见裴行俨在马背上晃了晃,一下子栽了下去,从营门的角度看不出裴行俨怎么掉下马的,但裴行俨受伤绝对是不争的事实。裴行俨这一掉下战马,马上被郑军骑兵围了上去,裴行俨从地上跳起来,大吼一声,手中的长矛向周围舞动着,做垂死挣扎。

    “不好,裴将军要死了。”“天,看哪,程将军杀回去了……”

    果然,听到身后裴行俨的大叫,已经快要冲出包围的程咬金回头看了看,毫不犹豫地拔马就回,向裴行俨冲去,他要救裴行俨。看到这些,唐瑛的双手握成了拳,眼睛也盯向了单雄信:你还能忍下去?

    单雄信的双手也握成了拳,死死地盯着战场,但,人还是一动也不动,更没有任何下令出营营救裴行俨他们的意思。

    唐瑛无奈地咬紧了牙关看向战场。程咬金不愧是员骁将,他已经把裴行俨拉上了自己的战马,两人一马继续向大营这边移动。而就在程咬金即将冲出郑军包围圈的时候,一柄长矛插进了他的身体。

    “啊,不好,程将军也受伤了。”

    不用单成乌鸦嘴吼叫,唐瑛看的清清楚楚,她再也不能忍下去了:“单将军,下令出击接应两位将军吧。”

    唐瑛第一次在这种场合单雄信为将军,说明了她现在的愤怒,李密是李密,程咬金他们是他们,不能这样呀!

    单雄信头也不回,唐瑛的不满他听的出来,但这两人来干什么的他也清楚,再说……:“不许出去。郑军会衔在他们身后攻进大营。”

    “你……”

    “完了,程将军怕是撑不下来了。”

    别说单成了,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程咬金已经拼尽了全力,为了突围出来,他硬生生地掰断了刺进身体的长矛,就这样带着裴行俨死命向营寨方向冲。战马背负两人,还要抵挡敌人的进攻,程咬金和裴行俨是危在旦夕。

    唐瑛再也看不下去了,她知道程咬金没死在这里,但裴行俨是死是活却没有印象了。即便都没死,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在如此危险的境地里挣扎,她要出营把两人接回来。再说,还有那些士兵,再怎么说,也同处一个战壕两年了。

    “我的弟兄们何在?集合,准备跟我出营。”

    “唐瑛,你要干什么?”单雄信大喊一声,皱起了眉头:“我说了,任何人不许出营。”

    “我不出战,只是救人回营。”简单地说了一句,唐瑛不看单雄信,也不理会单雄信的愤怒,而是继续指挥自己的手下:“张小六,你押后,我打头,单成,你自己决定。”

    “唐瑛。”单雄信大吼起来:“我说了,不许出营。”

    唐瑛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单雄信,默默地从马鞍侧拿起双刀,然后双腿用力磕了一下坐骑。枣红马喷嚏一声,迈步向前。头领的行动就是命令,单成看了一眼单雄信,也默默地拿起武器,催动坐骑走到了唐瑛身侧,而其他人也跟了上来。

    “你……”单雄信猛地跺下脚,转身冲那些傻站着的军士厉声吼道:“看什么看,出来五十骑,跟唐瑛出营。其余人,弓箭准备,跟我来。”下完命令,单雄信也不看唐瑛,腾腾腾地直奔寨墙而去。

    唐瑛微微一笑,指挥七十人排成锥形战阵来到了寨门:“开门。”

    寨门慢慢打开,唐瑛猛地一拽缰绳,双腿使劲,战马嘶鸣一声,迈开四蹄,冲出了寨门,直奔战场。在唐瑛身后,七十骑兵一个不少,一起冲了出来,宛若一道黑流,奔向战场。

    七十名生力军的加入很快改变了战局状况,被冲的七零八落的瓦岗军突然看到了救星,马上向唐瑛他们靠了过来。

    “去大寨,有人接应。”

    唐瑛顾不得多解释,也不让那些军士靠近自己,她一路吼着这句话,让这些暂时逃脱死神的军士们向营寨方向逃,进去一个算一个,其他的,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带着自己的七十精骑直奔程咬金和裴行俨所在的位置。

    隋军对偃师营寨会冲出部队似乎早有准备,他们不再贪恋杀伤对方人马,而是迅速收拢后退组成战阵,尾追那些败退的瓦岗军士向偃师营寨方向前进,要插入出营的部队和营寨大门中间去,阻截出营部队的回营,同时准备试探地进攻大营。

    唐瑛却根本不去理会敌人的布阵,带着手下以三角锥的阵形旋风般地杀向程咬金和裴行俨的方位。裴行俨和程咬金看到了唐瑛和她的部属,两人都是大喜,求生的欲望和救兵的出现激发了两人的潜力,程咬金狠狠地抽了战马几下,冲向了唐瑛的骑兵队伍。凭借冲击的劲道,唐瑛他们很轻松地将两人包裹在队形中间,隔开了隋军的追杀。

    “单成,照顾两位将军,变阵,弓箭射击,战阵回冲。”

    唐瑛简短的命令下,训练有素的七十人迅速变换了阵形,这次是张小六打头,唐瑛收尾,队伍变成菱形,回身向营门冲去。

    王世充的人马也没想到唐瑛根本就不与他们有半点缠斗,裹了程咬金和裴行俨后回身就跑,和冲出来的速度一样快,转眼又冲了回去。追兵被乱箭挡了一下,再要追,距离已经拉开了。而正在往唐瑛他们与偃师营寨之间插入的王世充部还没排好阻击阵形,就被这支小队给冲开,一阵乱箭也破坏了郑军的队形,而唐瑛他们借着这股乱,硬生生地冲过了敌人的队形,冲进了大营。

    偃师营寨的寨门很快又关上了,没能跟随冲回来的瓦岗军只能选择四散奔逃,而寨里的人也尽量用弓弩来帮他们摆脱敌人的追击,靠近营寨的算有点运气,离营寨远的,只能怪自己命苦了。

    唐瑛带着人马将程咬金他们裹了回来,顾不上检查手下受伤情况,唐瑛一迭声地高喊军医,程咬金和裴行俨的伤要重的多。

    “没事,老子命大。”程咬金哈哈大笑着,甩镫下马,就地解开盔甲,露出长矛插在身上的部分。有盔甲挡了一下,矛头没有完全插进身体,只进去了一寸多,即便这样,也不得不佩服程咬金的强悍。

    裴行俨苦笑着慢慢从战马上滑了下来,唐瑛这才看见,一支长箭端端地插在他的后肩靠背心位置上,血已经浸透了盔甲。虽然不会立即致命,但这个部位受伤明显影响了裴行俨的作战能力,加上起箭比较辛苦,休息半个月是肯定的。

    “小裴,怎么样,还能动不?”程咬金不看军医划向伤口的小刀,而是笑嘻嘻地问裴行俨。

    “没事,不影响挥刀。”裴行俨可没有程咬金当众袒胸露背的兴致,在军士的搀扶下向内走去。

    唐瑛下马后却去了寨墙,她不会再出营接应那些军士进来,却还是要尽力帮那些军士逃脱死亡的追踪。既然程咬金和裴行俨都没生命危险,她也不再理会两人了。

    “小唐,谢谢你啦,救了本将一命。”

    等唐瑛从寨墙那边再走回来,程咬金已经包扎好了伤口,坐在原地休息。

    唐瑛微微一笑:“程将军是福将,没我,你一样能冲进来。”

第八十八章 软刀

    程咬金哈哈一笑:“客气话俺老程不会说,我心里清楚。对了,看你脸色不好,快点去休息。”

    唐瑛的脸色是很不好,冲出去再回来全凭一口气,一旦歇下来,全身上下都叫嚣着没劲,痛。她知道,自己的身体还是没有恢复过来,这次出击,对身体又是一次损伤。

    “好,我回营了。程将军也早点休息,单将军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行营。”

    “哦,老单呢?”

    “他要巡营,敌人还在外面游弋,可能会进攻大营。”

    程咬金点点头,认可了唐瑛的解释,却没想到为什么是唐瑛出来接应他们,而不是单雄信。或许他想到了,却不愿意再去多想,毕竟,他们还是被接进大营了。

    王世充的骑兵部队没有继续攻打偃师大营,仿佛他们来攻打偃师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到了傍晚就撤回了河西。军营里又恢复了暂时的平静。这一晚,单雄信没来找唐瑛。

    “唐瑛,单将军让你过去一趟。”一大早,单成就跑到了唐瑛的营帐外传达单雄信的命令。

    唐瑛早起来了,一晚好睡,体力恢复了不少,她如同以往一样,早早起来在军营里慢跑了一圈。

    “将军有说什么事吗?”

    “没有,将军只是让你过去。”单成没有跟着唐瑛去单雄信的帅帐,而是向自己的大营走去:“我去叫豆子起来。”

    唐瑛不疑有他,点点头走向单雄信的大营。一进帅帐,唐瑛就感觉不对劲,裴行俨和程咬金坐在里面,脸色不好,眼睛看着对方,见唐瑛进来,也不打招呼。而单雄信是一副黑脸,看了唐瑛一眼,又把眼睛移开。阴沉沉地气氛让唐瑛一愣。

    没等唐瑛开口,单雄信就说:“唐瑛,你带上你的部属,马上出发,护送两位将军回洛口仓养伤,魏王那里我会派人说明情况。”

    “回洛口仓?”唐瑛愣了一下,旋即了然:“好,裴将军的伤势不轻,必须回去养伤。至于程将军……。”

    “我不回去。”程咬金一拍胸脯:“我没事,冲锋陷阵一点问题也没有。”

    唐瑛微微一笑,慢慢走到程咬金的身旁,突然作势向他撞了过去。程咬金迫不及防,斜身一躲,没躲过去,反而扯动了伤口,不由地闷哼一声。

    唐瑛并没有真正撞到程咬金的身上,刹住身形,她笑道:“将军的伤势倒是没啥大碍,您想杀敌立功的心情我也理解,只是,唐瑛想问问您,是杀一次痛快,还是杀十次痛快?”

    “废话。”程咬金咧咧嘴,伤口处传来的痛感让他意识到唐瑛要说什么:“我只是觉得目前形势似乎不太好,这次王世充变聪明了,看来要打仗了,舍不得离开。”

    唐瑛点头,看了一眼脸色已经好起来的单雄信,笑了笑:“将军说的不错,的确形势不容乐观。但,正因为如此,将军才要好好将息几天,免得真要拼命的时候,出现意外。”

    程咬金沉吟了一下,把眼睛看向了裴行俨。裴行俨也不想走,他和程咬金本是奉命前来协助单雄信的,其实也有督促监督的意思在,如果就这样离开,似乎说不过去。再说,他父亲还在李密身边,万一……

    唐瑛很清楚裴行俨在想什么,她从李密的这次安排上也看出李密内心对瓦岗旧将的不信任,这种不信任也让单雄信感觉出来了,这也是昨天单雄信不许他们出营寨接应裴行俨和程咬金的原因。

    当然,单雄信还有了别的念头,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表明了某种决心,让她离开,一来是为她好,二来,恐怕也怕她不听话。但唐瑛并不准备阻止单雄信对李密的背叛,从李密杀了翟让开始,她好不容易对李密产生的那点好感也荡然无存了,因此,她根本不会阻止单雄信的背叛行为。

    既然单雄信让她离开,她就离开好了,免得单雄信还要为她分心担忧。单雄信让她带走裴行俨和程咬金也有两层用意,一来,这两人与瓦岗军旧将没有冲突,总算相处一场,也不想让两人白白送死;二来,裴行俨和程咬金在自己手上,裴仁基和秦琼这些人对单家军就要投鼠忌器了,一旦李密发觉他的背叛,派这些人来征讨,也有回旋的余地。

    瞬间想通了这些,唐瑛就做出了决定,尽力把程咬金和裴行俨带走,满足单雄信的要求。眼下,解决了程咬金这个粗神经的人,下一步就要说服裴行俨了。

    “裴将军,你的伤势真的需要好好休养。待在这里是绝对不可能得到休养机会的,都不用说这里的军医水平不如洛口仓,就连伤药都不算好,加上要防备王世充再次派军袭击营寨,休息也不得空。”

    裴行俨想了想:“洛口仓我不想去,要不这样,我回北邙山大营。顺便也把这里的情况向魏王汇报一下。”

    唐瑛想了想,叹口气:“裴将军要回北邙山也行,不过,我担心呀!”

    “什么?”不止裴行俨,连程咬金和单雄信也看向了唐瑛。

    “王世充为什么突然派精骑兵来突袭偃师大营?如果真要攻占偃师大营,不是应该派重兵前来吗?不到一千的骑兵想要夺营寨,而且是大白天来,这种蠢事,不像是王世充所为。”

    “你的意思是……”裴行俨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王世充在试探我军?”

    “偃师大营被袭击,恐怕是王世充想转移视线,他真正攻击的目标应该是北邙山。所以,将军回北邙山,一旦战火燃起,你的伤……”

    裴行俨此时反而担心起父亲来了:“这样一说,我更要回北邙山了。”

    “唉。”唐瑛叹口气:“将军是担心裴老将军吧。将军的心情我理解,但,将军却不理解裴老将军的心情呀!”

    “此话怎讲?”裴行俨不明白了。

    “您带着这样的伤去见老将军,他会怎么想?您带着这么重的伤与敌人厮杀,老将军又会怎么办?将军,您回去到底是关心老将军,还是给他添乱呀!”

    “这……”裴行俨说不出话来了。

    唐瑛暗中好笑了一下,故意做出愁眉苦脸的样子:“程将军,您看……”

    程咬金点头了:“唐瑛说的对,小裴,你这样回去真不好,干脆,跟我去洛口仓。至于老将军那里,你安全,他更放心。”

    “对呀,程将军说的有理。”单雄信此时也松了一口气:“你放心,唐瑛的分析,这里的情况,我都会派人火速禀报魏王,同时也会专门派人去见裴老将军。”

    “那……”裴行俨被三个人说服了:“一切拜托单将军了。”

    唐瑛和单雄信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轻松。唐瑛拔脚向外走:“我去准备一辆马车,裴将军不能再骑马了。程将军,咱们马上出发。”

    单雄信的决定虽然很突然,却也很及时,就在唐瑛他们出发后的第二天清晨,王世充带着大队人马渡通济渠突然向北邙山的瓦岗军大营发动了进攻。李密仓促之下应战,被打得乱成一团。好在李密的蒲山公营也是训练有素,短暂的混乱后稳住了阵脚,这一场厮杀可谓惨烈异常。在蒲山公营将士的努力下,瓦岗军渐渐稳住了阵脚。

    然而,王世充这次是有备而来,唐瑛分析得对,他派人攻打偃师大营就是障眼法,就在大家把目光集中在偃师大营的时候,王世充差遣的三百骁果骑兵悄悄地瞒过瓦岗军的视线,从别处渡过通济渠,埋伏在了邙山峡谷中,并在战争开始后迂回到了瓦岗军的侧面。

    可想而知,突然出现的骁果骑兵给了瓦岗军沉重的一击。而正当瓦岗军上下被突然出现的骁果骑兵打个措手不及的时候,郑军的欢呼声又在战场上响起:捉到李密啦,生擒李密啦!!我们抓住李密啦!!!同时,在郑军的帅旗下,一个被捆绑的身影出现了,而这个身影很像李密。

    李密此人也很勇武,而他也喜欢利用这样的勇武在战场上身先士卒,既鼓舞军士的斗志,也能收买军心。只是,他的做法这次遇到了克星,王世充利用他的这个优点或者说是缺点,弄了一个假李密,并令军士高呼李密被擒,结果,看不到主帅的瓦岗军彻底垮了,这一败就再也聚集不起士气了。

    等李密好不容易聚拢了两万将士的时候,才发现大家都没有了斗志,面对进攻态势依然凶猛的王世充部,李密唯一的选择就是退,赶紧后退。这一退,就退到了洛水的南案。就在这时,一个令李密恼羞万分的消息传来:邴元真反了,洛口仓竖起的大旗不再是“魏”,而是“郑”。

    邴元真叛的如此决绝,如此干脆,连唐瑛都没想到。唐瑛知道,对于翟让的死,邴元真也是敢怒不敢言,翟让死后,邴元真性格大变,再也不和任何人开玩笑,再也没有过笑容,阴沉的脸色将往日和他嘻嘻哈哈的小兵都吓得不敢再靠近他。

    即便这样,唐瑛都没想到邴元真会反叛李密,没想到邴元真在最关键的时刻将洛口仓城献给了王世充。当麦子惊慌失措地跑进屋告诉她,单家大门和院子围墙外站满了士兵时,唐瑛才想到这点。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书生杀人比大将更狠,李密,你杀翟让的时候,绝对想不到会有今天。

    “唐瑛,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你不觉得,我没错吗?”

    唐瑛第一次见到如此黑脸的邴元真,那双眼睛中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慈善,代替的却是凶光,杀人的凶光。

    “我不想说别的,城里的这些人怎么办?所有将领的家眷你准备怎么处置?”唐瑛叹口气,对于邴元真还肯给自己面子,让自己闯进他的住所里来质问他,真是说不出的滋味。

    邴元真深深地看了唐瑛一眼:“李密命好,没娶老婆。”

    唐瑛苦笑一下:“如果当年我听了你们的话,给李密当心腹谋士,你是不是会杀我?”

    “当初你是对的,我们都瞎了眼,所以,今天我在弥补自己的错。如果你看不起我的作为,我并不怪你。”邴元真也是苦笑。

    唐瑛摇摇头:“我没想过怪你,来也只是想知道你要如何处置那些将军的家眷。”

    邴元真长叹一声:“还能怎么样?软禁吧!杀他们,我下不了手。再说,李密做的事与他们无关。”

第八十九章 前路

    “可我听说你还是杀人了,魏王府里的人。”

    邴元真眯起眼冷哼一声:“我杀不了李密,总还能杀那几个帮凶。”

    唐瑛点点头:“原来是房彦藻他们几个。既然邴大哥已经安排好了,我就回去了。”笑了笑,转身向外走,只要邴元真没有伤害那些将领家眷的念头,她就不用多管闲事了。

    “唐瑛……”邴元真欲说又罢。

    唐瑛明白邴元真想说什么,回头一笑:“邴大哥,你走的时候我就不送了,不过,你知道我的那些兄弟安置在哪里,有需要就去找他们吧,我让豆子给你送点银子过来。”

    邴元真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唐瑛:“你,你怎么知道……”

    “知道你要离开隐居对不对?”唐瑛摇头苦笑:“你是谁?咱们瓦岗寨的老哥哥,仁善的老夫子,我的老师。翟首领的死让你彻夜不安,可背叛李密你就心安了?一样不安。所以,你不会去洛阳城享受什么荣华富贵,而是会远远离开这里,到一个山村乡野去折磨自己一生。邴大哥,你知我,信我,支持我,帮助我,如果我连这点也看不到……还配做您的学生吗?”

    “唐瑛……”邴元真的泪要下来了:“是我不配当你的老师。我就是一个瞎子,一个背叛者。”

    “你错了。”唐瑛叹口气:“背叛李密的不是你一个人,如果我没想错,此时,单将军也已经投向王世充了。其他义军首领……怕是除了李密的心腹,没几个留下的。这都不怪你们,李密在杀翟首领的时候,早就应该能想到会有今天。”

    邴元真慢慢低下头:“是,我和单雄信有……联系。看来,你在离开偃师大营的时候,就知道这些了。”

    “不,我只是感觉到单大哥想做什么,却没想到,你也这么做了。”唐瑛突然觉得很累很累,单雄信和邴元真已经达成了什么协议了吧,却不告诉自己,是爱护还是不信任?她宁愿选择前者。

    走了几步,唐瑛又回头看看邴元真:“邴大哥还是太善良了,洛口仓的情况恐怕已经有人告诉李密了。你还是抓紧时间布置一下防守,李密一旦在北邙山吃了败仗,一定先比王世充到这里。”

    “嗯,我已经布置好了,防守的将士都是瓦岗老人。”

    “那好,我回去了。”

    邴元真眼见唐瑛就要走出大厅了,想了想,还是叫住了她:“唐瑛,不要跟着单将军玩命了,带着小豆子他们,去过自己的日子吧,找个好婆家。”

    唐瑛没有站住,只是苦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她何尝不想走,可是,单雄信……是她的恩人,而历史正朝着大唐一统的方向前进,当王世充完蛋的时候,她要尽全部的努力来改变单雄信的命运,虽然没有改变翟让的命运,可她还要再努力一次。无关正义,无关历史,只是为了良心。

    洛口仓被邴元真献给了王世充,这个消息很快就到了李密这里,这一刻,李密想到的不是邴元真的背叛,而是徐世勣。被他派去镇守黎阳的徐世勣会不会也要背叛自己?贾雄离开了,邴元真背叛了,本应该从偃师大营来增援自己的单雄信部也没有半点音讯,怕是也背叛自己了。这一刻,李密想到了翟让死的时候,那双眼睛里除了不甘和疑惑,是不是也有嘲笑?

    “来人,郑军到什么地方了?”不露声色地把邴元真背叛的消息藏进衣袖里,李密抬头望望天色,快入夜了。

    不一会儿,贾润甫上前回报:“魏王,郑军马上要渡河了。”

    李密阴郁的脸上突然有了笑容:“追的还真紧。渡河有这么容易吗?来人,传我将令,派出斥候,看着郑军渡河,等他们到了河中心,马上来通报。传令全军,马不卸鞍,人不解甲,箭矢准备,不许喧哗。随时准备突击郑军的渡河部队。”

    “魏王是要等对方渡半而击之?”孟义在旁恍然大悟。

    “对,兵不厌诈,王世充以为我们逃了,所以毫不顾忌地渡河来追,我偏偏要在这里设下埋伏,等他的大军过河还没上岸的时候,哼……”

    “魏王英明。”下面一片马屁声。李密得意地笑了笑,先败后胜,对上王世充,瓦岗军这样获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大业十三年的年底,王世充曾经带七万精兵想夜渡洛河来洛口仓抢粮,当时,李密就是采取了半渡而击之的策略将王世充打得抱头鼠窜,损失惨重。这次,王世充又要夜渡洛河了,李密依然要半渡而击之。同样的情形,同样的计划,但,却是完全不同的结局。

    李密这次派出的斥候走了就没有再回来,等负责查探敌情的巡营将军发现郑军向瓦岗军扑过来时,郑军距离瓦岗军营寨只有几百米了。

    溃败,再也无法阻止。北邙山的激烈拼杀此时不见了踪影,再与王世充部一接触,人数占优的瓦岗军却选择了溃逃,任凭李密的呵斥,都没人再去拼杀了。李密的亲信部队蒲山公营早拼得没人了,而别的部队,已经失去了对李密的信心或者信任。望着遍野奔逃的军士,李密首次尝到了兵败如山倒的滋味,而且,这一败,就再也起不来了。

    等王伯当将疲惫不堪地李密接进河阳城的时候,跟随在李密身边的只有他的老部下,孟义、常何和贾润甫,其他的人,全部被郑军俘获了,或者说,投向王世充了。就连孟义和常何这两个勇将,此时也是耷拉着脑袋,完全失去了斗志。

    没有斗志的部队需要休养,这一刻,李密才醒悟他根本无处可去。洛口仓属于王世充了,偃师大营恐怕也成王世充休息的地方了,而黎阳……不说距离,李密想了半天,也说不出前往黎阳的话,有邴元真和单雄信的例子在,他不敢把性命寄托给瓦岗寨旧人徐世勣身上了,即便徐世勣不背叛他。

    面对一群沮丧的部下,两眼无光的军士,李密的后悔也晚了。河阳成了孤城,根本无法抵挡王世充大军的攻击。经过一次短暂的商量,李密最终接受了王伯当的建议,前往关中投靠李渊。

    雄极一时的瓦岗军就这样烟消云散了。站在洛口仓的城墙上,唐瑛手中拿着单雄信给她的信。单雄信获得了王世充的重用,他告诉唐瑛,去留他都尊重唐瑛自己的选择,但他希望唐瑛能留在洛口仓,而不是再跟随他去洛阳城。

    默默地将一纸文书递给唐瑛,邴元真满眼的舍不得:“我要走了,王世充派来接受洛口仓的人明天就到。这处田产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房舍都是现成的。这里面有雄信的意思,也有我的意思。唐瑛,我和雄信商量了一下,你讨厌和贵族士族打交道,想必也讨厌嫁给那些人,所以,我和雄信想,给你一份固定的嫁妆,你自己选一个好男人,招他上门吧。”

    唐瑛面无表情地接过文书,仔细看了看,这是一块百亩的大田地,原来是大贵族的田产,被瓦岗军没收后,作为奖赏将士的公产。这次邴元真利用手中的权利,直接将这一处划给了唐瑛。

    “多谢元真大哥了。东西我收下,我还是决定去洛阳城。这里,我正好用来安置那些失去生活能力的弟兄们。”

    看着唐瑛毫不客气地收起了文书,听着唐瑛依然执拗的话语,邴元真苦笑了:“若说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做,那是在撒谎,可,听到你这么回答,我还真是……难受。”

    唐瑛抬头一笑:“元真大哥,你自己要两袖清风一肩挑地离开我们了,该说难受的似乎应该是我。”

    邴元真叹口气,像以前一样拍拍唐瑛的肩膀:“你呀,唉,该嫁人了,一个女孩子,不要去争去拼了。”

    唐瑛沉默了一下,苦笑:“元真大哥,如果我告诉你,我其实不想争什么,也不想拼什么,我不离开的原因只是要报恩,你信不信?”

    “雄信不需要你报恩,眼下有王世充的推荐,隋泰帝还是很重用他的。”

    “不,杨侗会死在王世充手上,而王世充,也成不了大事。单大哥跟着他,早晚是死路一条。”

    邴元真愣了:“唐瑛,你到底是怎么想到这些的?难道你真有什么预测功能?你说李密打不下洛阳,他就没打下来;你说李密要杀翟首领,他还真动手了。眼下,你,你……”

    唐瑛苦笑:“元真大哥,你不是说我是乌鸦嘴吗?唉,我这种预感,总是准确得让我也很难受。”

    邴元真想了想:“雄信是个不信邪的人,恐怕你想劝他离开王世充,难呀!”

    “再难我也要想办法让他离开危险之地。”

    “你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唐瑛又一次苦笑:“你们说我的脾气执拗,其实,单大哥比我犟的多,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不过,单大哥有个特点,他欣赏比他强的豪杰,或许,我可以让他从这方面认识别的人,从而使他产生离开洛阳的想法。”

    邴元真想了想,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唐瑛,李密向北去了,我想,他可能是去投靠李唐了。”

    “李密是个不甘心屈居人下的人,他曾经有过的辉煌会让他的野心再次膨胀。这样的话,李密去投靠李渊,无疑是自投死路。”

    “这么说,你看好李唐了?能为我分析一下吗?”邴元真很清晰地掌握了唐瑛话中的含义。

    “一,李渊占领长安,获得了大部分隋朝的中央官吏,对于快速接手管理国家,大有益处;二,李渊的唐军对百姓一直在讲仁义,我听说,唐军南下的一路上获得了百姓的拥护,李世民杀薛仁皋的时候,还有百姓送粮的传说;三,李渊目前还是很讲信用的,该杀的杀,承诺不杀的就不杀。真个关中地区的义军都投向了李唐,眼下李密也去了。”

    “嗯,李唐的优势你说了,但,你不能否认的是,关中远远不如关东这边富裕,人马众多。李唐东进,怕还是困难。”

    “成就大业,除了个人能力,还要有民心所向。元真大哥,从你个人角度来说,你是喜欢李渊,还是喜欢王世充?”

    “这,都不喜欢。但从为人来看,似乎李渊比王世充要强。”

    “一个是凭借抵抗突厥人而获得高位,一个是凭借拍马屁获得高位,虽然两人都是战将,但人品上的差别真不小。”唐瑛笑了笑:“所以,无论李唐仁义是李唐的舆论造势,还是传言,或者就是百姓的口传,就凭这一点,就在王世充之上呀!”

    邴元真也笑:“权谋这玩意,都会造势。要说百姓口中的仁德之主,窦建德比这两个人都强。唐瑛,如果我是你,就劝雄信去投靠夏王。”

    唐瑛认真地点点头:“我还真有此意。单大哥不投李唐的话,暂时去投夏王,也是权宜之计。”

    “呵呵,唐瑛,你与魏征一样,最注重民心。”

    唐瑛摇头了:“不一样,魏征是要选一个让他觉得能为之效忠的君王,民心所向只是他考察君王的条件之一。我注重的却是谁能让老百姓活的更好。”

    窦建德,以仁德为名的造反称王者,他与李渊和王世充等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是一个真真正正的老百姓。如果单雄信不肯去投李渊,或许,愿意去找窦建德吧!不过,唐瑛却并不准备让单雄信真的跟随窦建德打天下,因为,窦建德也是一个失败者。

    邴元真当天晚上挂印而走,唐瑛在十天后也跟随王世充派来安抚的使者和那些瓦岗军将领的家属一起,踏上了去洛阳城的路途。只是,她没有带上麦子和张小六,还留下了残疾的兄弟和几个不想再打仗的兄弟。

    唐瑛为张小六和麦子举行了一个简朴的婚礼,了却了一桩心事后,把他们和那些兄弟一起安置在了那处庄子里。只是,张小六并没有离开唐瑛的生活,相反,他接受了唐瑛的秘密指派。唐瑛要为自己的今后和单雄信的今后,安排一些事情。

第九十章 新帝

    公元六一八年,也就是大业十四年,即隋义宁二年的五月六日,李渊坐在长乐宫的正座上发傻。扬州的“太上皇”杨广死了,被臣子给勒死了……咋然得到这个消息,李渊的反应居然是一惊,而后心头一酸,坐在位子上,沉默不语,两眼含泪。

    说实话,杨家父子对李渊还真是不错,不说独孤皇后把他当亲儿子一样善待,不说杨坚这个叔父当得真是又像叔叔又像父亲,就是杨广待他也不薄,虽然也让李渊出了好几身的冷汗,但毕竟没有真正地下手伤害过李渊。

    起兵造反,在李渊看来是形势必然,他不可能让脑袋上方一直顶着那把悬空的剑。再说,天下人都在反呀,这不是他的错。只是,当初问鼎长安,旗号是尊隋立代王,可在李渊看来,也有那么一点说不清的感情在作祟,让他不愿意那么直接打出造反旗号。

    眼下,皇帝终于死了,是的,终于。李渊不否认,他其实在盼望杨广早点死,杨广一死,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参加逐鹿天下的运动。但,杨广真的死了,而且死得这么惨,却让李渊心头无端地涌起阵阵悲哀。

    “唐王,眼下事多繁杂,你还是节哀吧!”在李渊的众臣子中,还是裴寂最理解李渊的心情,见别人都还在诧异中,他叹口气走到李渊身边劝解。

    裴寂这么一说,众人才都恍然大悟,真正了解李渊的,自然劝得真诚,不了解的,装腔作势也要说上几句,大殿上顿时节哀声一片。

    李渊叹口气,抬手拭去泪水,哽咽道:“陛下虽然……做错了许多事,但……作为臣子,听到陛下居然死得这么惨……真是,真是……”说着,泪又流了下来。

    李渊的真情流露,让那些原本怀疑李渊做戏的人都愣了,唐王居然是真的悲伤皇帝的死?而裴寂等人却是暗自拭泪,不管是真伤心还是假伤心,还是应该伤心的。大殿上又陷入了寂静,只听得李渊轻微的抽泣声。

    过了好一会儿,李渊才平静下来:“我本想等长安这边平静下来后,起兵去扬州接太上皇回来,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虽然如此,礼不可废。大郎,传我命令,长安城上下人等,为先帝戴孝,礼部准备发丧之礼。”

    “是,父亲。”李建成答应道,匆匆向外走去。

    “臣以为,唐王应该马上去觐见皇上,太上皇的丧礼还是要皇上来主持。”裴寂马上站出来冲李渊建议,将太上皇三个字咬的很重。

    李渊正色道:“当然。裴寂,你随我一同前往。”

    杨广的丧礼在长安办得很热闹,很热闹,那种死人,特别是死皇帝的哀伤气氛一点都无。所有的人都知道,杨广死了,这大隋也就完了,办完杨广的丧事,皇帝的姓氏也就要改了,至少,这长安城里是要改了。百姓们早就盼望改朝换代了,而大臣们,也都渴望在新的朝廷中占有一席之地。

    当然,“皇帝”杨侑是真的很悲伤,杨广不仅仅是大隋的皇帝,还是他的亲爷爷。但是,杨侑的伤感又有谁来体会呢?没有人。而关注他的那些人,目光中包含的却是他绝对不想了解却不得不仔细琢磨的含义。

    隋义宁二年五月十四日,长安城在为隋炀帝杨广发丧后,又迎来了第二件热闹事,当了半年傀儡皇帝的杨侑,要把皇帝的位置禅让给唐王李渊。仪式就在今天举行。

    玉玺……是替代品,真正的玉玺在哪里,此时无人可知。然,即便是替代品,沉甸甸的玉捧在手中,杨侑还是想哭。他从没想过要当皇帝,却被人逼着当了皇帝;他从来没想过玩什么禅让,却不得不当一回所谓的“贤王。”突然想起圣贤书上的尧舜,他们之间不会也是这样的禅让吧?

    李渊看着杨侑轻轻捧着玉玺向自己走来,那张脸上没有任何笑容,虽然有人不断在教杨侑该怎么笑,怎么做,但,十四岁的年龄还学不会掩饰,学不会做戏。所以,这张还略显稚嫩的脸上是没有丝毫掩饰的惶恐和憎恨,也有那么一丝的不甘。不甘吗?呵呵,李渊抬头看看晴空万里的蓝天,笑了,这是强者的世界,不管将来如何,这一刻,他就是长安城的强者。

    义宁二年五月二十日,李渊在太极殿正式宣布继皇帝位,改隋义宁二年为唐武德元年,同时下诏大赦天下。

    新朝要有新气象,所谓新官上任还要三把火呢,何况是新帝继位。于是,李渊发布皇帝令,全天下的州郡通通改名字,“郡”也不用了,一律改成“州”;“太守”也不许用了,都用“刺史”;原来的隋尊崇黑色,新朝不用,改用黄色为尊。

    改朝自然要换代,于是,官员的任命至关重要。李渊接着发布皇帝令:李世民为尚书令,裴寂为尚书右仆射,两个宰相,一是亲儿子,一是心腹,而裴寂成为实际的宰辅;任命刘文静为纳言,窦威等为内史令,两个高级行政长官继续是心腹。

    文官首辅都是心腹,武官之首的兵部尚书却给了屈突通,这个人物来得最突然,刚投诚不久。虽然有权无兵,但也明确地告诉世人,新朝用人,还是以才能为先。只是,李渊同时将李世民任命为右翊卫大将军,掌握实际的兵权,却也明白地让旧朝老将们知道他们的好日子没有了。

    朝政的官吏分完了,下面就该宗室了。这点上李渊毫不含糊,立长子李建成为皇太子,封二子李世民为秦王,三子李元吉为齐王;从弟李神通为淮安王、李道玄为淮南王、李叔良为长平王,李道宗为江夏王,李孝基为永安王,李孝恭为河间王等等。几乎所有李姓宗族都分封为王。

    在采用惯用招数以外,李渊更是下达了一道特殊的皇帝令:长安城里,无论当官的,还是平民百姓,身份地位一律升级,普赐爵位一级。而长安城外,过去一年唐军所经过的地方,统统免税三年。

    改变旧的体制是为了展现新朝的活力;分封官吏是为了更快地运作班底;分王则是为了把实权牢牢掌握在李家人手里;给百姓赏赐是为了笼络民心。这一切做完了之后,新的唐王朝下一步就要扩张了,李渊的眼睛盯着的是整个的大隋疆土,而不是关中一隅之地。

    然而,不等李渊发动扩张战役,有人就先打上门来了。李渊五月下旬称帝,六月初,盘踞在关西的西秦霸王薛举就打上门来,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李渊。

    薛举,此时自封皇帝,秦帝。大概,他觉得自己发家的地方是秦始皇的老家,他不仅性格上继承了秦始皇的缺点——嗜杀成性,而且也梦想成为秦始皇那样一统华夏的皇帝,所以,薛举自封秦大帝。

    薛举敢打上李渊的门,一来,西秦骑兵勇猛无敌是个事实,二来,长安城里好风光,薛举也想扩充地盘,抢这个大皇帝来当当。天下人谁不窥视大宝之位,问题是你有没有能力得到它。薛举也不敢说自己百分之百就行,早在大业十三年的十二月,薛举的儿子薛仁皋带兵来过一次,却被李世民打成了丧家之犬,所以,这次薛举为确保复仇成功,还专门拉上了梁师都一起来。

    梁师都这个人是个典型的流氓加无赖。在一片混乱开始之初,身为鹰扬郎将的梁师都就杀了本地郡丞唐世宗,自称皇帝,国号梁,建元“永隆”。“大梁国”地盘少,兵力少,人口也少,于是,为了兴风作浪,梁师都不时地联合突厥人南侵,先是说反隋,而后反唐,总之就是个不地道的家伙。薛举找这种人联兵,还不如自己一人来干。

    李渊接到军情,思考都没多思考一下,马上任命李世民为西北行军道总管,带兵出征。同时,因为这是大唐新朝成立后的第一战,为确保胜利,李渊不仅给了李世民八万精兵,还特意任命刘文静和殷峤为长史和司马,当李世民的副手,还给李世民配了八大将领刘弘基、柴绍、丘行恭、李安远、慕容罗睺、窦轨、蔺兴粲、唐俭为八大总管。这支军队可谓是集中了大唐最强的力量。

    按理说,经过了一年的战争洗礼,加上刘文静的足智多谋,殷峤等大将的勇猛,外加唐军中的精兵,李世民拿下薛举那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李渊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战的结果竟然是大唐建国初期最惨烈的一场大败仗。这场大败的原因却只有一个——唐军还没有做到令行禁止。

    两军相逢勇者胜,这是兵法上说的,李世民这半年跟李靖也学了不少东西,当他率领的大军在高墌城和薛举的秦军狭路相逢时,李世民却没有用这句话,相反,他还下令大军不许出击,任何情况下,只守不攻,玩起了坚壁清野的防守战。

    而城外,薛举见唐军就是不出城,攻也攻不进去,他没有办法,只好拿出最原始也是最管用的手段——骂战。于是,西秦的骑兵天天到城下挑衅,什么话难听就骂什么话。

    “唐童,毛都没长全还敢来跟你家爷爷作对。”

    “李世民,乌龟大王八,缩头乌龟大王八叫李世民……”

    “屁点大的孩子也敢带军上阵,被俺们大军吓的屁滚尿流不敢出来喽……

    城外骂得热闹,城内所有人都是一肚子气,就看李世民自个儿还是笑嘻嘻地一动不动。我就不出去,你们骂吧,骂人骂得越带劲,肚子就饿的越快,吃得就越多,我看你们的补给怎么跟得上。哼,吃的没了,我看你们还有没有力气再来骂。到那个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李世民虽然跟将领们沟通过,但这一年打惯了胜仗的他们还是不太理解李世民的想法。难道李世民是怕了西秦的骑兵?唐军里开始纷纷猜测李世民的用意,每天都有前去请战的将领,但李世民还是那句话,坚守不出,等待时机。

    相持不到半个月,李世民却病倒了,突发型的痢疾。水土不服,先是拉肚子,接着开始发热、发冷,频繁发作。这一下,不仅起不来床,还时不时地抽搐几下,病情十分严重。

第九十一章 出击

    主帅病倒了,军中事务就只好委托两位副将刘文静和殷峤全权管理,不然,这仗没法打呀!李世民还是很小心,虽然把权利下放给了两位副帅,他还是一再叮嘱两人,千万不要出战,一定不要主动出击。

    “好,好,好。秦王,你好好休息,你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刘文静一边听李世民嘱咐,一边安慰李世民:“放心好了,从晋阳开始到现在,我的能力你又不是不清楚。”

    殷峤在一边也是频频点头:“是呀,秦王放心,陛下派我们来给你当副将,我们就一定会协助你获得成功的。”

    李世民叹口气:“薛举远道而来,大军身后道路崎岖,粮草转运困难,只要我们坚守下去,西秦军的粮草终究会出现问题,到时候,我们可一战而定。所以,你们切记,不要出兵。”

    “好,好,好。秦王,你已经说了好几遍了。”刘文静为李世民拉上被子,肚子里叹口气。

    “你们去吧。”李世民疲惫地闭上眼睛。拉肚子,一天拉几次不说,浑身上下又是热又是冷的,他已经没太多精力来督促刘文静他们了。

    回到自己的行辕,刘文静却没有了刚才的笑容:“殷将军如何看待秦王的病情?我看,恐怕不太好。”

    “秦王身体强健,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再说,不是已经去找药了嘛。”殷峤却没刘文静这么着急。

    刘文静沉默片刻才道:“此处毕竟比不得长安,秦王卧病在此,我们又不出兵,时间长了,一旦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恐你我都付不起责任。”

    殷峤嘿嘿两声:“老刘,你我也是老搭档了,当初生擒屈突通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薛举算什么东西,本来就不该高看他一眼。”

    “是呀,我也这么跟秦王说过,可秦王就是……唉,十万大军老窝在城里,且不说军需粮草的耗费,在时间上也拖不起呀!”

    殷峤捋捋胡须:“依我看,我军,论实力在西秦至上,论能力,西秦也跟咱们没法子比,搞什么闭城紧守,早就应该直接出击,说不定把薛举给灭了,秦王一高兴,这病也就好了。”

    “让我再想想,再想想。”刘文静没有贸然答应殷峤的建议,他还需要仔细想想。

    殷峤却是早就想打出去了,他憋坏了:“还想什么?你去问问各位总管,谁不想打呀,都憋的慌。”

    “那,也得过两天。秦王刚刚把军权给我们两个,又一再叮嘱不要冒进……”

    “老刘,我说句不好听的话,秦王不让咱们出战,也不听你的建议,是不是怕咱们这些人没本事灭了薛举吧?其实,按我说,西秦人算个屁,我军只要拉出去,把阵势一摆,就能吓得他们屁滚尿流,逃之夭夭了。”

    殷峤说得热闹,刘文静却还是淡淡地:“这事不能着急,我们有没有能力灭了薛举,别人说了不算,还是我们自己能干才行。不过,如果要出去,就必须有打赢的把握,否则……”

    殷峤撇嘴:“成,你慢慢筹算,我去跟几位总管通通气。不过,我可告诉你,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等过两天秦王的病好了,咱们还得这样窝着。如果我们一举成功,嘿嘿,咱们的功劳,那可是多少人都得不到的。”

    别的话都没什么,殷峤这句立功的话却让刘文静的内心掀起了波澜。这次随李世民出来,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已经发生了变化,李世民再也不是一年前晋阳起兵时的李世民了。那个时候,李世民整天离不开他的指点,他们一起商讨军情,一起研究作战方案,一起冲锋陷阵。

    如今的秦王,军事上很少再听取他的意见,再也不会找他单独请教事情了,这让刘文静有一种淡淡的失落感。再加上裴寂那个老家伙,一没战功,二没谋略,不过就是能拍皇帝的马屁,会讨皇帝的欢心,和皇帝距离很近,凭着谄媚的功力登上了宰相的位置,高高在上地看他的那种眼神,让刘文静很是不服气。

    只要这次他单独指挥大军消灭薛举,为新朝拿下西秦和凉州这一大块地方……立功,立下不二的战功,我刘文静将是大唐第一的功臣,那些后来者算什么,裴寂又算什么?

    想到这里,刘文静再也思考不下去了,马上传令各总管前来集合:“来人,传各大总管到这里来商议军情。”

    立功、再立功,立功的想法战胜了一切,随意惯了的唐军将领们,此时被刘文静和殷峤规划的立功蓝图激发出全身的血性。他们是男人,他们是将军,纵横疆场的想法一直让他们渴望用敌人的鲜血来铺就自己的辉煌。因此,刘文静和殷峤提出入夜后出城下寨,八大将领没有一个反对的,全体通过。这一刻,秦王的军令早被他们忘在脑后了。

    再一次从昏睡中醒来,李世民浑身酸软的难受,看看身边的侍从李武,他有气无力地询问:“我这次睡了多久?”

    李武小心回答:“殿下睡了十几个时辰。”

    “这么久……刘文静和殷峤有没有来过?”

    “他们……他们好像没来……”

    侍从吞吞吐吐的回答让李世民突然清醒了起来:“说,他们到底来过没有?”

    李武被李世民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忙躬身道:“没有,两位大人已经带军出城了,昨夜就出去了。”

    “什么?”

    李世民惊叫一声,腾地抬起身来。只是,大病之中,浑身力气欠缺,才起来又栽倒下去,吓的李武急忙上来搀扶。

    “去,快点,把房记室叫来,快,我要给刘文静写信。”李世民喘息着一把挥开李武的手,命他去把房玄龄叫来。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的房玄龄急忙跑了过来:“秦王,怎么啦?”

    李世民指着书案急促地说:“快,给刘文静写信,令他赶紧撤兵回城,火速回城,不得与西秦交战。”

    “啊?哦……”房玄龄手忙脚乱地铺开纸写了起来:“让大军立即回城?”

    “咳,咳……”李世民一阵猛咳嗽,一身冷汗冒出来,又冷了起来,不停地哆嗦:“是,是立刻,立刻收兵,派人马上,马上送去。”

    房玄龄几笔写完,加盖了元帅大印,交给李武火速交给刘文静。李武急速冲到屋外,牵马就跑。房玄龄来到李世民身边,见李世民冷的直哆嗦,忙给他盖上被子:“秦王,别急,别急。”

    李世民喘气了一会儿,感觉到身上略有些暖意,才叹气道:“我能不急吗?薛举就盼着我军出城。城外几里就是一马平川的浅水原,十分有利于骑兵作战。一旦我军被引诱到这片开阔地,就只能任由西秦军宰杀了。”

    房玄龄听了李世民的话,不由地也打了一个冷战:“刘长史应该知道这些吧?”

    李世民忧郁的目光看向窗外:“当初打宋老生的时候,父皇就是采用激怒的法子将宋老生骂出城后,派我率军截断了宋老生回路,最终将他斩杀在城墙之下。刘文静当时在联系突厥人,没有参加那一战,我担心……”

    “我军有八万精兵,其中还有近两万的精骑兵,加上各位总管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就算西秦人想包围我军,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房玄龄还是在尽力安慰李世民,尽管他现在身上已经开始冒冷汗了。

    李世民却一点也想不开,甚至更加悲观:“军队胜在一股气上,一旦被敌军包围,首先这股气就散了,如果敌人的冲击再猛烈一些,甚至是骑兵直接冲击步兵,别说八万人了,就算二十万人,也会一败涂地。”

    “秦王不必如此担心,眼下收兵还来得及。”房玄龄勉强自己笑了笑,继续进言:“只是,一军之统帅只能有一人,臣建议,待刘长史他们收兵回城,秦王还是应加以训斥。”

    “军无二令的道理我明白,就怕刘文静他们不明白。这些人自晋阳起兵就屡立战功,连番胜仗,自以为是惯了,早忘了军令了。”李世民叹口气,忧郁的目光越发深邃起来。

    高墌城外五里处,刘文静率中军伫立在八万大军的中间,猎猎军旗下显得格外精神。昨晚出城布阵后,他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一来怕秦王怪他擅自决定出兵,二来也时刻提防西秦军前来袭营。天亮后,这两件事一件也没发生,刘文静不由地得意起来,看来,老天成全他立此大功。

    再次抬头望望头顶的军旗,再看看西秦军方向,西秦军对出城的唐军没有先给予进攻,这让他内心滑过一丝不安,但,看看身前斗志高昂的军士们,这一丝的不安很快又被刘文静丢到了脑后,他将手臂向前一挥,高声呐喊:“出击。”

    战鼓咚咚咚咚由慢到快,由轻到重,很快在天地间敲出激昂的音符。八万大军,一万精骑兵在前,长矛手在骑兵之后,两万步兵押后,八大总管各自带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向西秦阵地上压了过去。漫天的尘土慢慢飞扬起来,很快,骑兵部队身后腾起股股尘土,唐军的步兵方阵加快了小跑的步伐,在刘文静的目视下,钻入尘土中去了……

    唐军骑兵的速度渐渐加快,长矛的矛头在阳光下散发出幽冷的光芒,马上的骑士屏住了呼吸,双眼紧紧盯向敌军的方阵,那些盾牌手并不在他们的眼中,他们注意的是对方的弓箭,对骑兵威胁最大的弓箭手们,此时已经弓拉满,箭在弦上。速度再快,再快,冲击,冲击,每个军士的内心都在呐喊,期盼自己速度再快些,直接冲入敌军的阵地。

    西秦的部队似乎被突然出城作战的唐军给惊住了,弓箭来的比预料中的晚,力道也不足,对唐军的骑兵几乎没造成什么威胁。唐军骑兵部队一鼓作气地冲向西秦阵地,像一把楔子一样钉进了对方的方阵。长刀横槊举起落下,惨叫带着闷响一同传入人的耳膜,血色就在眼前飞扬,唐军骑兵被血腥刺激的更加兴奋了,手臂挥动的更加有力,战马在骑士的控制下前冲,青色的洪流向敌军方阵的纵深处挺进。

第九十二章 败象

    骑兵撕开了敌人阵地,搅乱了敌阵的布局,步兵很快就沿着骑兵开拓出来的进攻路线杀了过去,双方人马搅在一起,兵器碰撞声中,惨叫不断,中间也夹杂着不时响起的闷哼和重物倒地的闷响。

    刘文静在中军中均速前行,耳听着前方传来的喊杀声,脸上慢慢带出些许笑容,西秦人果然并不是传言中的强悍,两军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已经听的出西秦人的呐喊中带上了恐惧。看来,再有两个时辰,战斗就可以结束了,眼下的问题是,能不能捉住或者杀了薛举,一举消灭西秦的威胁,才是最大的功劳。

    “闪开,快闪开。刘长史,长史大人,秦王有令……”李武单手提缰,另一只手挥舞着李世民的信函,纵马冲进了中军。

    “秦王?”刘文静勒马停下来,回身望向李武。

    李武冲到距离刘文静不到五米的地方,跳下马跑到刘文静面前:“长史大人,秦王的信。”

    刘文静面无表情地接过信函看了看,随手揣进怀里:“李武,你回去禀报秦王,前方激战正酣,臣无法抽身,请秦王耐心等待,等臣杀了薛举,再回城向秦王详细解说。”

    李武也听到了前方的喊杀声,他看看刘文静,再看看前方,没有说话,返身上马,往城里跑去。

    刘文静看了看李武的背影,手向前一挥:“传令,加快步伐,全军冲击西秦,我要让薛举来得了,回不去。拿下薛举,耀我雄威。”

    “拿下薛举,耀我雄威。”“拿下薛举,耀我雄威。”“拿下薛举,耀我雄威。”

    唐军爆发出震天的吼声,加快了步伐,向前方冲去……

    高墌城里,李世民的精神略有恢复,他焦急地看着门口,房玄龄已经去观望三次了,还不见李武回来,不知道刘文静和殷峤是否听他的命令撤军回城。

    “秦王,秦王。”房玄龄小跑着进了屋子:“李武回来了。”

    “就他一人?”李世民半抬起身子,焦急地询问。

    “就他一个人。”

    随着房玄龄的话音落地,李武跑了进来:“禀报秦王,刘长史让小人回禀,大军正在激烈交锋中,他暂时无法抽身,待战后,他回城向您详细解说。”

    “什么……”李世民一惊,腾地直起身来:“大军已经在交战中了?你在何处见到刘文静的?战况如何?我军情况如何?”

    房玄龄急忙跑到李世民身侧坐下,让李世民靠在自己的身上:“秦王别急。李武,你仔细回话。”

    李武半跪在地上,扬声回话:“小人距城外七八里的地方赶上了刘大人。就小人观看,我军骑兵已经插入敌阵中,步兵也冲上去了。我军勇猛,敌军似乎已经不支,有后退迹象。小人回来的时候,刘大人正在指挥步兵前冲,压上去。”

    房玄龄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李世民仔细琢磨了一下,突然惊叫起来:“不好,刘文静他们上当了。糟糕,果然糟糕。”

    “秦王,这,这……”房玄龄和李武都被李世民吓住了,呆呆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李世民挣扎着要起来:“李武,拿我的盔甲来,替我更衣。玄龄,你马上去找杜如晦,你们立即集合城里所有兵马上城墙准备御敌。另外,通知高墌城长史庾立,让他立刻组织城里所有精壮劳力,将军械库里的弓箭全部搬运到城墙上去,另外,准备好檑木,滚石等守城物品。告诉他们,动作越快越好。”

    “啊,哦,好好好,臣马上去,马上去。”房玄龄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匆忙跑了出去。

    这边,李武已经拿来了李世民的盔甲,李世民挣扎着下榻站了起来,让李武扶持他穿戴盔甲。羸弱的身体经不住这样的折腾,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站不稳,在李武的搀扶下还不停地发抖。

    “秦王,有什么事还是让小的去吧,您身子最要紧,这样不行呀!”李武边服侍李世民穿盔甲,边哀求他停下来。

    李世民咬牙坚持着,他没精神回答李武,只是强迫自己慢慢把盔甲都套在身体上,然后在墙上靠了一会儿,待这阵眩晕过去后,才一步步向屋外挪动:“扶我到城墙上去,快点。”

    “秦王,秦王,您这样,不能呀……”

    “走。”李世民狠狠地看了李武一眼,一手扶门,迈步向外走。

    李武急忙上前扶住他,强忍眼中的泪水,搀扶着李世民慢慢向外走。两人还未走到大门口,房玄龄和杜如晦匆匆跑了过来。两人见李世民强行起来外走,也感到事态有些紧张。两人互相望望,疾走几步抢到李世民面前。

    “秦王,按你的吩咐一切都在办理中。长孙典籍已经去了城墙。”

    听到长孙无忌已经去了城墙,李世民略微放松了一下,长孙无忌虽然不是带兵的将领,也没有指挥作战,但他的谨慎与机智必能应付下来突发事态。

    冲房玄龄点点头表示知道后,李世民把脸转向杜如晦:“城中留守军士还有多少人?”

    杜如晦小心回答:“不到五千,都已经去城门集结了。”

    “五千……加上城中精壮,应该能支撑一些日子了。对了,府库里还剩多少军饷财物?”

    “约有一半。”

    李世民想了一下:“立刻抽出一千军士,将所有财物都运走,先离开高墌城。”

    杜如晦愣了:“啊?”

    “快去办。”

    “可是……”杜如晦还在犹豫,他不明白李世民为什么下这样的命令。

    李世民此时也不想废口舌去解释,只是看了杜如晦一眼。杜如晦被看的一个激灵,李世民眼中的严厉不容置疑,这是他在李世民眼中从来没见过的表情。杜如晦把想问的话吞进了肚子里,转身向外跑去。

    望着杜如晦跑远的背影,房玄龄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秦王,难道我军真的要败?臣刚才去城墙上看了看,没有……”

    “城外有没有扬起大量的尘土?”李世民打断了房玄龄的疑问。

    房玄龄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点头:“远处似有大片尘扬。”

    李世民猛伸手按了一下额头:“最坏的事情发生了。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些尘土应该是西秦骑兵造成的,而且,数量绝不在万人之下。”

    “啊?”房玄龄傻了,他非常清楚李世民话中的含意,大量的西秦骑兵在高墌城外扬起尘土,这说明……“果真如此,岂不是,岂不是……”

    李世民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上也是惨然一片:“但愿我军将士能突围回来。所以,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先做好准备,无论来的是败兵还是西秦大军或者……凯旋之军。”

    房玄龄躬身应道:“臣明白了。秦王,臣马上去城墙守着,无论如何,臣等一定要竭力保您的安全。还请秦王暂回屋休息。”

    李世民摆摆手:“我是一军统帅,我不在,军心不稳,民心不稳。别说了,立刻去城墙。”

    此时,李世民还只是猜测刘文静他们会败,但他内心还是保留了一些侥幸的心理,期望自己猜错了,或许事态没自己想的那么严重。但是,李世民却万万没想到,唐军败的比他想的还快,还惨。

    李武离开后,刘文静没有犹豫,而是带着步兵队伍继续向西秦阵营冲杀了过去。虽然李世民撤军的命令在他袖子里,但,前方骑兵的冲杀已经给步兵的冲击打下了基础,眼看胜利就要到手,刘文静绝不愿意放弃到手的功劳。但是,刘文静想不到的是,即便他这个时候下令撤兵,西秦也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了。

    唐军骑兵在刘弘基、窦轨等人的带领下,很轻松地撕开了西秦军阵的口子,冲了进去,但西秦也马上组织起了顽强的反攻,薛举亲率中军指挥作战,两支军队在浅水原上攻守不停地变换着角色,战马嘶鸣声越来越响。

    唐军这一刻在气势上占了优势,发动起一浪高过一浪的凶猛冲击。西秦在进行了半个时辰左右的激烈防守后,似乎已经顶不住,整个大军开始缓慢向后退。唐军将领见西秦军阵有松动迹象,均是大喜,殷峤立刻下令,死死咬住敌人,骑兵加强冲击力量,一定要彻底冲溃敌人的阵营。

    刘文静带着大军紧紧跟在骑兵后面,前方不时传来的好消息让他放弃了一切顾虑,他指挥着军队前进再前进,一定要跟紧骑兵队伍,寻找一举冲破西秦军阵的机会。八万大军就好似一道青色的激流,不停地向前,向前,再向前。

    唐军的统帅都为一时占据上风的争斗而兴奋,殷峤和刘文静更是一个指挥前军,一个指挥中军,狠命地冲击西秦看似摇摇欲坠却一直顽强抵抗的军阵。薛举的帝旗一直在军阵中间挺立着,也在吸引唐军向那个方向冲杀再冲杀。所有的将领都不曾注意,他们已经远离高墌城,来到了一块巨大的平原上。

第九十三章 披甲

    就在唐军的大部队向缓慢后退的西秦军阵发起一阵阵的冲击时,在唐军的背后,薛仁皋亲率两万骑兵从浅水原的侧翼悄悄地绕了过来,直直地插入到浅水原和高墌城之间,生生截断了唐军退回高墌城的道路。两万骑兵圈起的漫天尘土,就是房玄龄在高墌城城墙上看到的大片扬尘。

    当唐军的后部发现身后出现了一大片黑压压的西秦骑兵时,他们连通知中军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西秦的骑兵冲进了方阵。而面对相对软弱的唐军步兵,薛仁皋和他那两万手下,简直如同饿狼看到了美味的羊羔一般,嗜血的鼻翼都完全张开,每个人脸上都是残忍又兴奋的神情。

    战马的冲击力配合上士兵手中长而尖厉的弯刀,每一次挥砍之下,都带走一条生命。铁骑纵横之下,唐军的后军连抵御的战阵都没来得及组成,瞬间被冲散,所有的军士都乱成一团,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

    身后的惨叫声传到刘文静耳朵里的时候,他都要愣上片刻才反应过来。不好,身后有人偷袭,这个念头刚刚在他脑海里形成,就见西秦骑兵的大旗已经在距离中军不远的地方挥舞起来,黑色的盔甲和长刀,铁蹄踏破长空的声音伴随着唐军的惨呼已经到了。

    刘文静眼睁睁地看着西秦铁骑向唐军的步兵军阵冲杀了过来,六万步兵,这些为大唐立下多少战功的精兵们,根本无法抵御西秦骑兵的凶悍冲杀。看着一排排倒下的军士,刘文静这一刻才真正明白西秦骑兵的厉害,才真正理解了李世民闭关不出的战略。

    但,时间根本就不会给刘文静后悔的机会,他甚至连后悔的念头都来不及想,整个中军也已经像后军一样,乱作一团,任何一支稍微组成的战阵在西秦骑兵面前都没有抵抗之力,瞬间都会被冲的七零八落。

    一切都来不及挽回了,西秦铁骑在唐军的步兵军阵中有如踏进了任人宰割的羊群,这不是势均力敌的对抗,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铁蹄的践踏下,弯刀的挥舞中,冤魂一个个飘上天空,血肉横飞之中,断臂和头颅混在一起,惊恐的躲避和拼死的反抗最后都是一个结局,唐军一败涂地。

    正在兴奋地冲击西秦军阵的唐军骑兵队伍,突然发现,刚才在他们面前还只能奋力抵抗的西秦军突然改变了军阵,步兵急速后退并闪开了中间的通道,未等唐军反应过来,蓄势已久的西秦骑兵从中军阵中奔驰而出,气势如虹地向唐军骑兵队伍冲了过来。

    窦轨率领的前军首先遭到了这一波强悍的攻击,从进攻到防守的转变在瞬间根本来不及完成,就算窦轨反应敏捷,也要在损失了近百名骑手后才算组织起军阵死命顶住了西秦军的凶悍反攻。

    刘弘基率领的第二梯队由于有窦轨部赢得的片刻时机,得以组织好了防守阵形,然而,等刘弘基接应上窦轨后,他们才发现,整个唐军的军阵已经没有了,身后的步兵乱七八糟地四处奔跑,而他们的身后,则是西秦人的精骑。广袤的原野上到处是奔逃的唐军和追击的西秦军,而成片倒下的军士则是清一色的青色盔甲,遍地的杏黄旗上一大块一大块褐色的血迹怵目惊心。

    刘弘基和窦轨心知不妙,两人拼力将部属组织成有序的军阵,试图用最快的时间脱离战场。然而,他们很快发现,在他们的前后左右,全部都是西秦人的骑兵,西秦骑兵从四面八方冲击着唐军的骑兵军阵,唐军拼命进行着抵抗,只能缓慢而顽强向南面撤退。

    “报……快开城门,军情紧急。”斥候嘶声竭力的高喊在城门外响起。

    李世民此时刚刚来到城墙上,斥候惊惶的高喊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李世民在城墙上差点一个趔趄。他赶紧扶住城墙垛,极力远眺,然而,入眼的除了尘土还是尘土。

    斥候憋着一口气冲上了城墙,对着李世民扑通就跪下了:“秦王,秦王,我军,我军中了埋伏。”

    李世民没有看斥候,预料中的败仗真的发生了,他反而冷静了下来:“还有多少人马?各位总管如何?刘文静和殷峤人在何处?”

    斥候猛喘了几口气,再回禀时,语音中已经带上了哭腔:“各位将军和刘长史下落不明,殷长史率近万士兵在回城途中,派小的回来……”

    “下去再探,一定要探知各位总管的下落。”

    “是。”斥候抹一把泪,起身就走。

    “等等。”李世民转身走几步到斥候跟前,伸手为斥候整理了一下头巾:“注意安全,探知到任何消息,即刻回来禀报。”

    “是,小人一定竭力弄清各位将军的下落。”

    “水带够没有?”

    斥候一愣,马上低头查看了一下随身的羊皮口袋:“多谢秦王提醒。”

    “李武,给这位兄弟拿两袋水来。”李世民回头吩咐了李武,才又面对斥候轻声嘱咐:“出去遇到自家兄弟,让他们不要害怕,火速回来,本王开着城门迎接他们。”

    “是,小人一定把秦王的话带给每个兄弟。”斥候低着头,哽咽的声音暴露了他无法平复的心情。

    “去吧,快去快回。”亲手将两个水带给斥候挂在身上,李世民轻轻拍拍斥候的肩膀。

    斥候没有再说话,利索地行个半跪之礼,转身就跑。

    望着斥候冲出城门的身影,李世民扶着城墙苦笑了一声,冲跑过来扶他的长孙无忌摆摆手:“别管我,速去指挥四方城门,一定要大开,准备迎接我军将士。但愿还能回来大半人马。”

    长孙无忌嘴唇动了两下,最终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向城墙下跑去。很快,高墌城的四个城门完全打开,城墙上,守军也各司其位,弓拉满,箭上弦。

    庾立带着城中精壮跑了过来,看了看大开的城门,他皱了一下眉头,转身吩咐助手几句后,才带到城墙上见李世民:“秦王,臣按您的吩咐带来两千精壮,另外已经嘱咐将城中庙宇和市场清空,组织妇孺烧水准备伤药。”

    “好。庾长史,等下伤员救治,城里人口撤退等事宜就靠你了。告诉百姓,愿意离开的,现在就先南撤,明天,怕就来不及了。”轻轻地说出后面一句话,李世民把眼睛看向了高墌城外。

    “臣马上安排。请问,秦王何时离开?”

    李世民听到这句问话,再次转身面向庾立:“离开?我还没有离开的打算。”

    “臣明白了。”

    庾立的身影已经走下了城墙,李世民却还在咀嚼庾立的那句问话,离开?事情不会糟糕到这种地步吧?仗,打败了,可,会败到什么程度?想起长安城里渴盼捷报的皇帝和众官员,李世民这一刻觉得身上更冷了,冷得他裹紧了披风。

    败退的军士终于出现在守城官兵的眼中,意气风发出城而去的兄弟,回来的时候却是双眼透着恐惧,双腿不停地颤抖,很多人冲进城后就扑倒在地,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一波波的败军飞一样地冲回城里,城门内的街道上很快就躺满了军士,满身的尘土,疲惫的神情,悲哀痛苦的样子,让城里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没参加战斗的军士们也不安起来,他们站在城墙上,死死地盯着回来的人群,期望从他们中间找到熟悉的弟兄或者老乡,激动和失望的表情在他们脸上来回出现,城墙上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李世民裹紧战袍死死地望着城门,他也在寻找,寻找跟他一起从晋阳杀到长安的那些老兵的身影,寻找八大总管的身影,寻找刘文静和殷峤的身影。

    李世民寻找的时间并不算长,殷峤和柴绍先进入他的眼帘,李世民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殷峤活着,很好,柴绍活着,太好了,李世民真的担心姐夫死在战场上,他如何给姐姐一个交待。在殷峤和柴绍撤回来后,唐俭也从北门撤了回来,带回来近三千士兵;接着,窦轨也逃了回来,身边只有数百骑兵随行。

    喘息着冲进城门后,殷峤没有像那些军士那样一屁股坐下,而是凭借着一口气冲上了城墙,从斥候嘴里,他知道李世民在等他,等他们……

    “秦王,末将,末将……实在是没脸见您。”嚎嗷一声,殷峤堂堂七尺男儿跪在李世民跟前,双手死死抓住地砖,浑身颤抖,这不是害怕,而是后悔,还有痛苦与愤恨,这些表情都都交织在脸上,殷峤此刻只有一个感觉:无地自容。

    李世民低头看看殷峤,又抬头看向城外,淡淡地命令:“起来。”

    殷峤抬头看了一眼李世民,又低下头去:“秦王,你骂我吧,都是我的错……”

    “起来。”李世民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语气也变的严厉起来:“骂你?骂你能骂回那些将士们?骂你能把西秦人骂死?骂你能保住高墌城?给我起来守城,你的罪等打走西秦人再慢慢算。”

    思路客

    “是。”殷峤腾地跳了起来:“臣一定拼死守城。”

    “死?哼。”李世民冷哼一声:“你想到的仅仅是以死赎罪?莽夫。”

第九十四章 撤离

    给殷峤下了这个结论后,李世民再也不想跟殷峤说一句话,他扶着城墙慢慢向城门方向走去,还有五名总管和刘文静没有看到人影,他急切想知道他们的安危,根本没有精力来找殷峤算账。

    时间慢慢地走过,城外的败军一波又一波地往城里跑,无一例外带着恐惧与沮丧的表情。然而,李世民却寻找不到那些熟悉的身影了,五位总管,一位长史。很快,回城的军士越来越少,渐渐地,城外再也看不见的身影,而西秦的大队人马却已经冲杀过来。

    李世民不甘地望着城门方向,他还舍不得下令关闭城门,因为城门一旦关闭,城外的唐军,还没有逃回来的刘文静、刘弘基等人就再也进不了高墌城了。

    “秦王,秦王,下令关城吧,再不下令,就来不及了。”长孙无忌等人都站在李世民身后,焦急地看着西秦大军向敞开的城门方向扑了过来。

    望着张牙舞爪冲过来的西秦大军,李世民瞪圆了双眼,咬了咬嘴唇,不甘心却不能不下达关门的命令:“关门,弓箭,准备。”

    命令被快速传达到了城门口,厚重的城门吱呀呀地叫着,喘息着慢慢向中间靠拢。城墙上的将领们都不忍听这个声音,不忍去看李世民充血的眼睛。这道门,关上的不仅仅是西秦大军的进攻,还有没能回来的弟兄们的命。

    衔在唐军身后冲过来的西秦前军被一阵箭雨挡在了护城河以外,他们抬头看到的是严阵以待的守军,秦王的大旗飘舞在城门关上,一如既往般的飞扬。

    薛举骑在战马上,抬头看了一会儿秦王大旗,然后在距离大旗不远的城墙上找到了李世民的身影,那个身影往日看起来是那么的充满活力,今日却似乎已经站立不稳。薛举微微一笑:“传令,攻城。活捉李世民者,重赏。”跟我斗?李世民,你还太嫩。

    “杀呀,活捉李世民有重赏。”

    西秦大军在重赏的刺激下向城墙扑了过来,他们坚信,城里的守军已经抵挡不住他们的进攻了,而败退回城的唐军也没有了斗志,拿下高墌城将会轻而易举。

    回应西秦军的是暴雨般的箭矢,严阵以待的守军将早已准备好的弓箭发泄般地倾泻向西秦军,密集的箭雨将西秦军的进攻一次次打退,西秦军在发动了四五次进攻后,终于意识到,他们想在今天攻进高墌城,无疑痴人说梦。

    望着似乎牢不可摧的高墌城城门,薛举冷笑着下令收兵。今日战果辉煌,打扫战场,清点胜利果实还需要时间,战斗了一天的部队也需要一夜的休息。望着城墙上那一直面对他,丝毫没有移动的身影,薛举举起手臂,冲李世民作了一个劈砍的动作,他坚信,在西秦军强大的攻击力之下,已经溃败涂地的唐军坚守高墌城再也不会有往日的信心,他有信心在几天内攻下高墌城。

    天,黑了下来,城外,西秦军营里的火把就像幽冥中的鬼火一样跳动不休。李世民的心也在狂跳。他没有去休息,坐在城墙上,身子半靠墙上,望着城外的夜色发呆。攻防之战虽不激烈,但他的身体还是吃不消了,西秦收兵后,他就瘫软在地上,没有再起来过。

    身体虽然很难受,但他的心更难受。与他一起并肩作战一年多的刘弘基依旧下落不明,而慕容罗睺的死已经被证实。大败之后,军队上下充满了绝望的气息,他一手带出来的精锐骑兵也损失了大半,高墌城,恐怕真的守不住了。

    “秦王,您还是回去休息吧,明天,怕是……”

    李世民回头看看走上前来的杜如晦:“还没有刘文静他们的下落吗?”

    “暂时没有。不过,这恐怕是个好消息。”杜如晦一屁股坐在李世民对面。

    “嗯?”

    杜如晦轻声叹气:“按照薛举的性子,如果抓住了刘长史他们,恐怕早就押到城墙下向我们示威了。臣想,刘长史他们一定突围出去了,只不过,因为回城道路被堵,所以没有硬向高墌城方向突围。”

    李世民点点头:“分析的有道理。你再说说,如果你是刘文静,会向哪个方向突围?”

    “向南。”

    “南?回长安?”

    杜如晦肯定地点头:“对,就是不回长安,也要尽快找到可能的援军前来解救高墌城之危。刘文静虽然自作主张出击,但他并不是莽夫,大败之下,一定会想到秦王您还在高墌城,而薛举一定会全力进攻高墌城。即便不为了立功赎罪,就是为了秦王您,刘文静也会去找援军来解救高墌城。”

    李世民频频点头了:“分析的好。刘文静……唉,胆子太大了。杜如晦,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是坚守高墌城等刘文静找来援军再与薛举一比高下,还是暂时放弃高墌城,回长安搬兵再战?”

    “回长安。”杜如晦没有丝毫的犹豫,这个问题,他和房玄龄、长孙无忌他们早就商量过了,他来找李世民,也是为了提出这个建议。

    “理由?”

    “理由有三。一,我军经此大败,军心涣散,毫无斗志,经不起西秦军多次冲击了。二,高墌城已成危城,守,是守不住的,白白牺牲将士性命而已;三,诱敌深入。”

    前两个理由,说的好听,其实就是打不过只能跑的解释,而最后一个理由,杜如晦一说出口,李世民眼前就是一亮:“好,就这条。马上传令,军不卸甲、马不卸鞍,全军造饭,全体饱食,然后,带上三天的熟食,下半夜出东门,撤回长安。”

    “遵令。”杜如晦马上转身就跑。

    “等等。”李世民突然想起一事,赶紧叫住杜如晦:“派人把庾立找来。”

    “是。”

    半个时辰后,庾立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秦王,您找我?”

    “庾长史。”李世民顿了一下,才慢慢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庾立:“所以,我派人请你过来,想让你安排百姓尽量不发出声响地撤离高墌城。”

    庾立对李世民做出的撤离决定似乎没有感到吃惊,他冷静地询问:“秦王准备何时动身?”

    “下半夜。西秦人打了一天,下半夜一定睡的很死。”

    “好,臣马上去安排大军撤离的有关事宜。”

    李世民皱了一下眉头:“庾长史,我让你安排的是百姓的撤离。”

    “城中百姓早在西秦大军到来之前就遣散了大半,没离开的不是老弱病残,就是无法说服其离开的人。所以,秦王不必为高墌城百姓担忧。”

    “庾立,你是个人才呀!回长安后,本王一定向父皇禀明你的功绩。”李世民这番话出自于真心。

    “臣身为地方官员,自当作好份内之事。”庾立躬身回答,没有丝毫的得意之色。

    “好了,你去安排吧。”

    “是。臣告退。”

    半个时辰后,另一个不幸的消息被证实,蔺兴粲也战死了。到现在,八大总管中,慕容罗睺、蔺兴粲战死,刘弘基、李安远、丘行恭下落不明,刘文静也没有音信。回来的其他人,身上也带了轻重不一的伤势,再战的能力没有了。

    听到蔺兴粲的死讯,李世民已经没有了白天的愤怒与痛苦,他沉默了片刻,再次重申了子夜出发的命令。死者已逝,生者才重要。

    夜里丑时,仅剩下不到两万的唐军整肃全军,悄无声息地从东门慢慢撤出了高墌城。李世民不是第一批撤出的,相反,他虽然躺在担架上,却是最后一批离开高墌城的人。不顾众人的反对,李世民坚持率领他的亲卫队和逃回来的精锐骑兵,约有三千人在大军身后断后。

    李世民要最后走,有一个人却不肯走,他就是庾立。见庾立把自己送出城门后,转身要回城,李世民愣住了:“庾长史,你……”

    “秦王快走,臣为秦王坚守一天。”

    “不行。大军已经撤离高墌,城里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根本没有守城的能力。”

    庾立不为所动:“情况危急,请秦王先走,臣一定会死守高墌城,尽力拖延时间。”

    李世民想了想,放缓了语调:“庾长史,你听我说,真没有必要留守,大家一起走。”

    “秦王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臣守土有责,请秦王不必为臣考虑。”

    见无法说服庾立,李世民感动之余,也只能听之任之:“庾立,尽快撤离,相信我,我们一定能拿回高墌。”

    “秦王快走吧。”庾立冲李世民一拱手,转身向城内跑去。

    李世民回头看着庾立的人影跑进了黑暗中,咬咬牙,狠狠地说了句“走。”率先向黑暗中打马跑去。

    西秦军战斗了一天,疲惫之极,对唐军的撤离毫无察觉。李世民率大军昼伏夜行,三天之后已经脱离了西秦军的威胁。此时,李世民也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刘弘基、李安远被俘,丘仁恭逃出,追上了李世民的队伍,而刘文静逃向了长安。大唐开国的第一场大战,以唐军伤亡过半的惨烈结局而收场。

第九十五章 处置

    长安城,金銮殿,黄灿灿的宝座上,李渊苍白着脸,望着下跪的李世民等人,半晌说不出话来。八大总管,个个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司马殷峤以勇猛过人著称;长史刘文静足智多谋。这样的人马组合,居然被打得一败涂地,连高墌城都不能守,只能仓惶逃回长安,这样的结果,李渊实在是无法立刻接受。

    “父皇,请您治儿臣的罪。”李世民匍匐在地上,没有勇气去看李渊的眼睛,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请罪。

    “不,罪在于臣。”刘文静屈膝前行几步抢到李世民身前,冲李渊重重地叩首涕道:“陛下,秦王患疾,嘱托军务,再三嘱咐不得出战,是臣一意孤行,自作主张,率大军出城作战,才中了西秦的埋伏,以至如此惨败。陛下,此战惨败,都是臣一人之罪,请陛下降罪于臣。”

    李渊嘴唇动了动,还没说话,就见殷峤磕头如捣蒜,高声请罪:“陛下,陛下,不关秦王和刘长史的事,是臣撺掇各总管出城作战,都是臣的主意,臣罪该万死,您处罚臣吧。”

    “陛下,是臣等未遵秦王号令,是臣等之罪,臣等请罪。”仿佛战败是很光荣的事一般,跪在下面的柴绍、唐俭等人争相请罪。

    李渊看着这一幕,心中是又气又酸楚还有一点点宽慰。他气的是,下面这些人可都是唐军中的精英呀,居然给他打了这么大一个败仗回来,积累了几年的家当被弄掉一半;酸楚的是,最可靠的儿子差点病倒,短短一个月,人已经消瘦得快变形了;而那点宽慰却是,下跪的这些大臣将军们,都争先抢着承担罪责,而不是互相推诿,这说明大家的心都向着大唐的,说明唐军的凝聚力还没有消散,说明他这个皇帝当的还合格,这却又是好事。

    李渊在这里酸楚与心疼,下面的大臣们可都站不住了,八万大军只回来两万,八个总管才回来四个,长安城外,黄河岸边,招魂的军属们哭破了嗓子,喊破了喉咙,这是何等的惨败呀!

    “臣有奏本,请治统帅败军之罪,以慰亡灵。”第一个踏出来的大臣是萧瑀,这个身受薛举侵略之害,最渴望唐军大胜的忠直谏臣,面对这样的惨败,实在是忍不住了。

    萧瑀的出头,带动了其他人,各大臣纷纷踏了出来,要求惩治刘文静等人的,为李世民求情的,两边说好话的,叽叽喳喳乱成一团。跪在地上的李世民腰杆挺得很直,他不看李渊,也不看众大臣,而是看着地板,一言不发。

    “都起来,男儿流血不流泪,你们一个个地跪着嚎哭,还像大将军吗?”

    李渊的语气中没有怒火,也没有愤恨,但这种平淡的语气却让大臣们都噤声不语,他们从李渊的话语中听出一个信息,该不该处罚这些人是皇帝的事,如何处罚这些人,也是皇帝说了算,在皇帝没有发话的情况下,众人保持缄默才是明智之举。萧瑀还想再奏,却被裴寂一把拉了下去。

    威严地看了看群臣,李渊冲李建成挥挥手,李建成急忙走到李世民面前,伸手拉他起来:“二弟,快起来说话吧,你的病才好一点,父皇和我们都很担心你的身体。各位将军,你们呀,听到消息后,陛下就没睡过一个安稳的觉,就是担心你们,心疼你们。唉,事已至此,你们还是先起来,别让陛下再为你们心疼了。”

    李世民轻轻说了声“谢谢”,慢慢地站了起来,依旧低头看着地板,一副待罪的模样。刘文静他们也站了起来,垂头躬身,等着李渊的处罚。但,李渊的开场白明显让所有人都没料到。

    “打败仗,这不是好事,却是每一个将军都会面临的事。自古以来,所谓的常胜将军有吗?没有。朕年轻的时候也打过败仗,所以,打败仗不可怕,怕的是既丢了人,还丢了骨气。”

    “当前的要务,不是讨论处罚谁,如何处罚的问题,而是我们应该如何解决西秦大军入侵的问题。浅水原一役,我军主力损失过半,薛举定会乘胜向长安进逼,这才是当务之急。”

    “依照军法,你们犯下的是死罪,但是,如果朕处置了你们,我军将士会死而复生吗?大唐子民会觉得报仇雪恨了吗?你们在场的各位大臣都会高兴吗?不会,都不会。而唯一对此感到高兴,会为惩治了你们而鼓掌的人,只有薛举。薛举此时正盼望朕处罚你们,最好杀了你们,这样,他进犯长安就又少了好些对手,又轻松了许多。”

    “所以,朕不会给薛举这个高兴的理由,也不会让薛举不费劲地失去几个好对手。当然,浅水原一役,我军的惨败,对我军将士的打击很大,如果朕完全不处罚你们,则军心不服,民心不服!所以,朕还是要处罚你们,重重地处罚你们。”

    说到这里,李渊“啪”地一声,猛拍了一下御案,提高了声音:“刘文静,殷峤。你们二人胆子太大,竟敢不遵军令,擅自领兵出战,以至于造成如此惨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皇帝令:罢黜刘文静、殷峤一切官职,废为庶人,并发往秦王军中效力。其余人等,降职一级,所率部属,暂时不予剥夺,以观后效。”

    刘文静和殷峤扑通一声,重新跪倒在地,除了磕头谢恩,啥话也说不出来了,皇帝,是明明白白地放他们一马,还允许他们戴罪立功。

    李渊扫了一眼殿上的众臣,见无人表示异议,他微微颌首,站起身来:“好了,其余的什么也别说了。世民,你随朕来。”说完,向偏殿走去。

    李世民急忙跟了过去。

    大殿上沉默了一会儿,萧瑀腾腾腾走到刚站起身来的刘文静面前,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裴寂走到刘文静面前,叹声气:“肇仁呀,我早就对你说过,做事不要那么贼大胆,你就是不听。皇上念旧情,给了咱们这些老功臣两次免死的机会,这才过了两个月,你就用了一次了,简直是太过分了。”回头看了一眼尴尬的殷峤,裴寂不忘连他一起调侃了:“开山,你的免死机会只有一次,算是用完了,以后,可要老实点喽。”

    刘文静咬牙了,恨不得找块布把裴寂的嘴给堵上。但,裴寂说的又是事实,他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了,只能自己闷头生大气。

    偏殿中,儿子跪在了父亲面前,没有了外人,李世民的泪水终于毫无顾忌地流了下来:“父皇,儿子,儿子让您失望了。儿子自请降三级,罚俸削地。”

    “二郎呀!”李渊叹气,这一刻的李渊看上去比起刚才疲惫多了:“为父并不希望从你嘴里听到这些话。你知道吗,为父想听你说什么?为父想听你说,你要打回去,再战薛举。”

    李世民一下子抬起了布满泪水的脸:“父皇……儿臣,儿臣……”

    李渊叹口气,亲自起身过去把李世民从地上拉起来:“二郎,坐下说话。二郎,上阵父子兵,咱们老李家能闯下这份基业不容易,但,目前也仅仅是第一步。这以后,仗还得打,败仗,难保不会再来一次。”

    李世民抽泣了几下,坐在李渊对面:“可是,父皇,如此大败,儿臣身为主帅,怎能不受半点处罚,这……”

    “你不是病了嘛!再说,不是你指挥的战斗,自然不会处罚你。”李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二郎,你要做好准备,从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给我爬起来。”

    李世民神情一振:“是,父皇,儿臣一定不会让您再失望一次。”

    “好,为父就想听你这句话。过来,坐近点。”李渊冲李世民招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二郎,说说,下一步做何打算。”

    “父皇,儿臣与谋士们商量了,决定诱敌深入。”

    “哦?说说看。”

    李世民很有信心地回答:“薛举此人,必不甘心只得陇西一地,他肯定会挟胜利之气势继续东进,进犯长安。表面上看起来,长安将遭受西秦的武力威胁,似乎不妙,但实际上不然。因为,薛举如果真来进犯长安,西秦的战线就被拉长了,粮草转运必然困难,人员补充也困难,在不能速战速决拿下长安的情况下,西秦军就会陷入被动,我们就可寻找战机,一举摧毁之。”

    李渊想了想,又点点头:“那,如果薛举采取稳打慢进的法子,拔除每一座城池,劫夺粮草人马缓步向长安推进呢?”

    “如果薛举不着急来进攻长安,而是沿途慢慢攻取每一座城池……哼,西秦骑兵善于野战,并不善于攻城,必定耗日持久,其后勤保障一样会困难重重。到时候,父皇下令每座城池都坚壁清野死守,必定能消耗掉西秦大半兵力,让他们疲惫不堪。而我军主力以逸待劳寻机而战,再利用机动部队绕到西秦身后,这么一下子,”李世民双臂环围,做了一个关门打狗的姿势:“必让他来得去不得。”

第九十七章 重返

    解决了后顾之忧,收复了高墌等地,败仗的阴影也散去了不少,唐军整装待发,具备了和西秦再战的条件与时机。这种情况下,为了坚定朝中大臣的决心,消除他们的顾虑,李渊和李世民,这对父子再次联手上演了一出请战的好戏。

    望望慷慨激昂的李世民,再看看一旁静立不语的李建成,李渊淡淡地问:“诸位,大家都说说,有什么建议和想法都说出来。”

    一片摇头的,还有一片静立不语的,下面的大臣们无论是同意打还是不同意打,此时都不想出头说话。反对,找不出理由;同意,万一再败一次……

    “都没意见?”李渊略感意外地皱了皱眉头,同时把目光看向了李建成和裴寂。

    感受到李渊的注目,李建成踏步而出:“儿臣同意秦王的分析,将全力协助秦王完成对西秦的消灭之战。”

    李渊点点头,眼睛看向萧瑀,你是谏言大臣,有反对意见就要赶紧说,不要大军回来后你又东拉西扯地乱说。萧瑀明白李渊的目光,把脑袋扭一边去了,就是一言不发。要打你们就打,打败了,回来我照样骂。

    既然没人提反对意见,那就按部就班地进行战争准备吧!不过,这次和上次不一样,要重新派遣大将,还得给李世民安排一个好助手,上次就败在助手身上了。李渊的眼睛在站立的众人中扫视了两遍后下了决心。

    “秦王听令,朕命你为陇西行军道大总管,统率西征大军,一举消灭薛仁杲。”

    “是,儿臣遵令。”

    李渊再看看李世民,微笑了一下,抬高了声音:“屈突通听令。”

    屈突通一愣,看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才敢确定李渊再叫他,赶紧跨了出来:“臣在。”

    李渊满意地点点头:“朕命你为西征大军长史,辅佐秦王不得有误。”

    “啊?臣遵令。”屈突通赶紧躬身领命,同时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楚的感觉。在他以为此生再也不会领军上战场的时候,却突然得到这样的任命,真是说不出的滋味。

    屈突通并不知道,在安排这次长史的人选上,李渊父子可谓费尽心思,多方考虑,最终选定了屈突通。他们看中屈突通的,除了他在军事指挥上的能力和多年的领军经验以外,更为看中的却是屈突通的治军之道。

    在撤回长安的路上,李世民就在反思这次败仗,回到长安后,他也和父亲李渊多次讨论过失败的原因,最终的结论却只有四个字:军纪不严。而这,却是有历史原因的。

    李唐晋阳起兵的时候,亲属部队只有三万人,另外的两万人是新兵,经过的系统训练很少,战场军纪并没有得到严格的训练。其次,起兵后,陆续来投的义军和小股势力也没有完全融合到李家部队里去,很多时候还是各自将领带各自的兵,各自为战的现象十分普遍。

    另外,为了拉拢和争取各方势力的加入,李渊采取的政策是以宽为主、以奖为主、以赏为主,与此对应的惩处措施就很少使用,甚至没有使用过。当初打长安时出现的违反军令现象,也仅仅是申斥几句而已。

    这样一来,虽然李唐得到了很多人的拥护,也有大批反隋人士参加,但也形成了在军队内部和朝廷上存在很大的讲“义气”,讲“人情”,讲“交情”的习气。而那种上令下行、军令如山的正规作法却没有得到提倡和规范。从而使得唐军上下完全忘记了令行禁止的规矩,也忘记了军队离不开军纪的约束。

    此次刘文静和殷峤敢于不听李世民的嘱咐,擅自将部队拉出城去作战,就是原来自作主张成了习惯。军纪涣散,将上级的命令视同儿戏,就是浅水原之败的主要原因。

    再三衡量和分析后,李渊父子下定决心要把整肃军纪放在建设部队的首要位置上,而在唐军上下的将领中,屈突通无疑在这方面能给李世民最大的指导和帮助。所以,这次出征,李渊才会突然把屈突通给摆在了副帅的位置上。

    武德元年八月,又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拉开了帷幕,抢先发动攻击的并不是一心想要复仇的李唐,而是薛仁杲。薛仁杲并没有李世民他们想的那样花时间去稳定自己的统治,也没有采取什么安抚百姓,慰劳百官的措施,而是在安葬了老爸后,急匆匆地向李唐开战了,嗜好杀戮的他,把战争当成了最好玩的游戏。

    中秋是亲人团聚的日子,然而,对秦州百姓来说,这是一个悲苦的日子,薛仁杲的进犯就从这里开始了。窦轨在成功收复高墌城后,又不得不把秦州扔给了西秦人。西秦的下一个目标是泾州,然,与秦州不同,薛仁杲遇到了泾州的骠骑将军刘感率军民最顽强的防守。

    长安正在准备出兵事宜,得到秦州失守的消息后,大军加快了准备工作,八月下旬,李世民再次率领五万大军踏上了抵御西秦的征程。大军在快要到达高墌城的时候,遇上了前来禀报泾州战局的斥候。

    望着半跪在身前的斥候,李世民敏感地觉察到又有悲剧发生了,略带紧张地询问:“泾州可是失守?”泾州如果失守,西秦大军很可能兵分两路抄了唐军的后路,他不可能不担心。

    “回秦王,泾州没有失守。可是,刘将军却中了西秦人的奸计……”说到这句,斥候的嗓音里带上了明显的泣声。

    “刘感将军?你详细道来。”李世民的心一紧,难道……

    斥候摸了一把泪,才继续说出原委。原来,薛仁杲对泾州围困了半月,久攻不下,心生一计。他下令大军装作粮草不济,从而撤军。刘感果然上了当。随后,薛仁杲指使折墌城守将向刘感诈降。刘感起先也很犹豫,但经不住身边众人撺掇,真的出兵去“接受”投降的折墌城。

    然而,出得来就回不去了,陷入埋伏的刘感大军,在经过拼死的激战后,全军覆没,刘感本人被生擒。俘获刘感的薛仁杲趾高气扬地将刘感押回了泾州城,并让刘感劝城投降。

    听到这里,李世民已经明白了,虎目也忍不住含泪:“本王见过刘将军,那是一位宁折不弯的汉子,他必不会答应薛仁杲的威胁。”

    斥候轻声泣道:“正是。刘将军不仅没有向城中劝降,反而大喊:薛贼军中粮草已尽,秦王大军马上就到,大家当齐心合力,守城卫家,誓死不降西秦!薛贼大怒,居然将刘将军,将刘将军……”斥候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李世民面如沉水,他知道,依照薛仁杲的嗜杀之性,刘感一定死的十分惨烈,本想阻止斥候再说下去,但,转念一想,李世民却沉声下令:“说下去,刘将军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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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斥候狠狠抹了一把泪,才一口气把话说完:“薛贼命人就在泾州城下挖了一个坑,将刘将军下半身埋在坑里,然后……然后命军士乱箭齐发,将刘将军活活射死在泾州城下了。”

    “畜生……”

    李世民预料到刘感必定死的很惨烈,却也没料到薛仁杲的手段如此残忍。其他将领此时也气得发指眦裂,恨不能立刻将薛仁杲抓来杀了,为刘感报仇。

    虽然借用刘感的死成功地激起了将士们对西秦的仇恨和一腔战意,但李世民的心情却半点也轻松不起来,薛仁杲比他们预想的要强悍,也有智得多。如要拿下此人,彻底消灭西秦,摆在李世民眼前的依旧是道难题。

    武德元年九月,李世民率大军再次回到了高墌城。望着城外用唐军将士的尸身堆起的所谓“京观”,李世民的心在流血,这一刻,他生生将嘴唇咬出了血,却使劲按捺下想要冲出城去与西秦军决战的冲动。

    “秦王,让我们出去吧!”

    身边的将士不停地前来请命,他们面对这个所谓的京观,面对城外西秦大将宗罗睺率领的十万西秦军,浑身上下都在叫嚣:报仇,报仇,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他们也想用敌人的头颅来堆积一座“京观”,让死难者的灵魂可以安息。

    李世民下令出城了,但,不是将士们想象中的出城迎敌,而是去挖沟渠。李世民下令,将城外的护城河加宽、加深,并在高墌城的城墙内再筑一道城墙。面对李世民摆出的绝对防御,一心死守的架势,众将全晕了,只有屈突通一人暗中点头称赞。

    坐在行辕里,望着众将不满的目光,李世民的脸上也没了笑容,他下定决心,一改以前嬉笑谈论军情,只讲情面不讲军纪的做法,要严厉治军了。因此,坐在主帅的位置上,李世民的脸上不仅没有笑容,还是一副黑脸,阴得快出水了。

    “我知道你们都想出城作战,怎么,上一次的败仗你们没参加?也想来一次?你们当西秦骑兵是摆设不成?”“啪”地一声,李世民拿起案几上的帅印狠狠地拍了一下:“昨天,谁私自出城了?给我站起来。”

第九十八章 肃军

    昨天,西秦派了十几个军士跑到壕沟外,冲城墙上大骂,还是那套,什么李世民胆小鬼,李世民缩头乌龟,李家祖宗不是人之类的,李世民倒是根本不予理会,这些唐军士兵却都气得够呛。左将军丘行恭被骂得浑身冒火,带上几十个随从,三不管地打开城门冲出去要杀那些西秦兵。结果,西秦兵一见出来人了,打马就往回跑,丘行恭是带人就追。好在他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眼看快追到西秦大营了,赶紧就撤了回来。

    “我,我们只是带人出去查看壕沟的情况。”丘行恭见李世民发火了,赶紧站了起来,期期艾艾地回答李世民的询问。

    李世民冷哼一声,丘行恭是他在晋阳的老部下,从晋阳起兵开始就一直追随他左右。拿最亲信的人立威,效果也最好:“查看壕沟的情况?查看到西秦人的大营外面去了?你当本王眼睛瞎了吗?”

    “我,我,我们只是不小心走远了点……”丘行恭还是第一次看到李世民这个样子,吓的他腿肚子有点哆嗦了。

    “本王此番出征,从离开长安的那天起,就在强调军纪问题,并请屈长史为军队制订了一套军纪法规。现在看来,本王让你们熟背的军纪法规还是不够,你们依旧没记住。既然这样,哼,本王就帮你们长长记性。丘行恭,带着你的手下这些人到军纪处,你,去领四十军棍,其余人等,每人领二十军棍,不得有误。”

    “啊?”丘行恭傻眼了,四十军棍,屁股要被打开花的,他腾地扑倒在地,连连求饶:“秦王,臣不敢了,再也不敢违背军令了,求秦王开恩。”

    “丘行恭,你是随本王晋阳起兵的老人了,本王什么时候说出去的话还会收回来?本王告诉你,军纪法规规定:违背军令者,斩。本王只打你四十军棍,那是因为你没有给本王惹出麻烦来,否则,本王绝对不会这样轻饶了你。”

    丘行恭的五官都皱一起了:“秦王,四十军棍,臣一时半会儿可就起不来了,还怎么上战场杀敌呀!求求您,暂时记下这顿打,等消灭了西秦人,臣再领罚,成不?”

    屈突通在旁笑笑,张口为丘行恭求情了:“秦王,看在刘将军也是护主心切的份上,暂时记下这四十军棍,以后将功补过。”

    “不行。”李世民口气很硬地没有给屈突通这个面子:“这次不处罚,下次别人违反了军纪,也不处罚?哼,本王只看今天,不看以后。以后立下功劳,本王照赏,现在违反了军纪,本王也照打不误。丘行恭,你还不动?难道,你要本王亲自动手吗?”

    “啊?不,不,不劳秦王,臣马上就去。”丘行恭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起身就跑。开玩笑,李世民摆明了肝火旺盛,本来四十军棍也只是屁股开花,李世民要动了手,怕是半年也别想躺着睡觉了。

    屈突通的求情被李世民硬梆梆地堵了回来,他倒也没生气,而是淡淡地笑了笑,不说话了。可是,下面坐着的这些将军却都坐卧不安了。一向尊重老将军的秦王这么不给屈突通面子,这说明,秦王这次是较真了,违反军纪的真要倒霉了。

    环视了一下众人惶恐不安的脸色,李世民继续扮演恶人角色:“本王再次强调,军令如山,违背军令者,定要重处。本王已经下了军令,坚守不出,不得应战,因此,本王宣布,从今天起,再敢言战者,斩;不遵将令出城者,斩。房玄龄,你把这条军令写下来,挂在本王的行辕大门口;杜如晦,你是监官,谁违反了军令,你可持本王的手令,直接拿人。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是。”“遵令。”“再也不敢了。”一迭声的“斩”,吓得众将纷纷低头,不敢看李世民冒火的眼睛。

    望着下面一片唯唯诺诺声,李世民严肃的脸上却闪过一丝笑容,眼睛看向下手位的屈突通,正好这位的眼睛也看了过来,两人在旁人未曾看到的角度相视一笑,一切尽在掌握中。

    当晚,李世民悄悄来到了丘行恭的住处,为他带来了最上等的棒伤药,并亲自给丘行恭伤药疗伤。

    “怎么样,痛的厉害吗?”望着丘行恭那红肿的加厚了一层的屁股,李世民小心地抹着药。

    “臣还受得了。嘿,平时跟那帮小子的关系不错,他们下手不重。”丘行恭趴在榻上,呲牙咧嘴地吸气。

    “怪我吗?”

    “不怪。嘿,您昨晚跟我说过要拿我立威了,我明白。”

    原来,李世民带大军来到这里后,就在开动脑筋想法子严肃军纪,为此,他也跟屈突通商量了很多办法,但都收效甚微。上一次的惨败让李世民明白了一个道理,战争是非常残酷的事情,任何人情世故在战场上都是扯淡。城外三万唐军将士的白骨更是时时刻刻提醒李世民上次失败的原因。

    但是,虽然李世民一直在强调军纪、军令的问题,那些将领却还是没有完全放在心上,他明明三令五申不许提出城作战的事情,这些将领还是源源不断地跑来请战,并时不时地开城门出去追杀西秦派来骂人的小兵。

    李世民为此伤透了脑筋,他深知,如果唐军的军纪再不出重拳整治,难保不会出现第二次不遵将令擅自作主的事情,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不能再让士卒因为这种原因而丢掉性命。

    这次,得知丘行恭也带兵出城过,李世民和屈突通商量了一个杀一儆百的法子。为了不让丘行恭心生怨恨,李世民提前跟丘行恭说了要通过惩罚他来树立军威的想法,并详细为他解说了为什么要这样做。丘行恭在李世民的解说中明白了自己的莽撞,自然愿意配合李世民演出这场好戏。

    “嘿嘿,老殷、柴驸马这些人被吓惨了吧?说实话,秦王,您这军棍该打他们才对。”

    李世民笑着摇摇头:“他们和你不同,你可是我身边出来的人,我连你都不讲情面,这点就够他们去想了。”

    丘行恭内心一阵激动,李世民的一句话就让他消除了仅有的一点抱怨,从此以后,对李世民可谓肝脑涂地,屁股上的那点痛自然也就没啥感觉了:“秦王,臣永远追随您。”

    “好,有你们辅佐,拿下西秦人那是早晚的事。等灭了西秦,本王给你记大功。”

    “嘿嘿,臣一定多杀几个西秦人,给您挣脸。”

    唐军上下在一顿军棍中统一了认识,和西秦大军的对峙就这样展开了,这一对峙就是两个月。西秦十万大军驻扎在城外,补给全靠远处的折墌城,不仅军粮的供应越来越成问题,入秋后,战马需要的草料也渐渐出现了困难,西秦大军渐渐陷入了困境中。

    而这两个月里,薛仁杲也没闲着,他亲自带着大军攻打泾州。在薛仁杲看来,驻守泾州的骠骑将军刘感已经被他杀了,刘感带出城的守军也被他消灭了,泾州城里应该没什么防备力量了,拿下泾州并不困难。

    然而,薛仁杲却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人心。泾州城里的驻军的确损失得差不多了,但泾州的老百姓却自发成为了军卒,他们是老少妇孺齐上阵,菜刀砍刀一起来,弓箭用完了就扔石头,石头砸完了就用滚木,滚木用完了就拆房子,把房梁当滚木砸向了敌人。这一切,不仅源于刘感带给百姓的感动,还源于薛仁杲的残忍激起了百姓的同仇敌忾。

    在泾州百姓的坚持下,西秦大军攻打了泾州一个月,愣是拿泾州一点法子也没有。泾州没打下来,粮草却真的没有了。薛仁杲将泾州城周围搜刮一空,还是得不到粮草的补充,只能撤军而归。

    没拿下泾州,薛仁杲将一肚子火气发泄到西秦将领们身上,不是骂这些人都是笨蛋,就是骂这些人没本事或者动作迟缓贻误战机。三天两头的怒骂羞辱外加不确定的惩处,西秦将领们终于受不了了。

    武德元年十一月初,西秦将领凉胡郎、翟长孙等人率部归降;不到十天,负责为薛仁杲提供后勤保障的他的妹夫钟俱仇听到别人说,薛仁杲因为粮草不济的问题要拿办他,为了保命,也投靠了唐军。不仅带军投靠,还干脆带上了河洲一带的地盘归降了唐军。这样一来,薛仁杲的后方补给线彻底宣告完蛋。

    在这样的情形下,西秦内部也开始酝酿撤军回凉州了,就连驻扎在高墌城外的宗罗睺部也有了撤军的迹象。然而,李世民等了这么久,岂能白白放过这些人,就在宗罗睺向薛仁杲请示是否撤军的时候,唐军终于离开高墌城,出动了。

    当得知唐军的一支部队在高墌城南的浅水原扎下营盘的时候,宗罗睺非常兴奋。在外面叫骂了两个月,终于骂出唐军一支队伍来,不管撤不撤军,先消灭了这支队伍,回去也好向薛仁杲交待了。抱着这样的打算,宗罗睺下令大军马上向浅水原上的唐军发起进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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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潇雨歇介绍:
无力翻云覆雨,无貌倾国倾城。三年瓦岗寨兴衰,一朝玄武门泣血。
剑戟寒霜,恩怨情仇,都付与蔓草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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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楼玉宇,衣冠冕旒,怎及我,巍巍昆仑,碧水桃花。潇潇雨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潇潇雨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潇潇雨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