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花袭TXT下载花袭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花袭全文阅读

作者:妹姒     花袭txt下载     花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65 转送

    孟如嫣硬是将孟老夫人搀扶着离开了。

    出了武阳侯府的大门,孟老夫人满心不高兴,恨道:“什么乡君!真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了!态度如此恶劣,果然是没有人教养!”

    孟如嫣轻声道:“祖母何必生气。”

    “我们得罪人在先,又有求于人,受点儿气也是意料之中的。”孟如嫣淡笑道:“祖母之所以觉得不忿,不过是想起她的出身,觉得低头求那样出身的人心中难受罢了。祖父想一想,若今日求的不是乡君而是任家县主,祖母是否会觉得好受一些?”

    那是自然的。

    孟老夫人冷声道:“她一块瓦砾,如何比得上县主。”

    县主才是真的金枝玉叶,好比美玉一般。

    孟如嫣微笑道:“可若咱家这次灾祸真的是太子殿下替她撑腰,今后又有谁还敢再小瞧她那片瓦砾呢?瓦砾虽然低贱,但却确确实实能将人碰的头破血流呢。咱们孟家,不就是个例子?”

    “未必就是因为她。”孟老夫人恼道:“我们送的那几箱子,也值好几千两银子了……若是再送,回头又不管用,那不是白瞎了?”

    “祖母多虑了……乡君既然敢收不怕钱财烫手,那就是她真能求到太子人情。”孟如嫣美目露出一抹幽光,又道:“再者,若是真白瞎了,祖母以为她就不会付出代价么?”

    孟老夫人闻言不禁点头,道:“还是嫣儿想的周到。”

    若这一次证实了是花袭人扯了虎皮做大鼓,太子殿下根本就不拿她当回事儿,孟家将来有的是机会将她吞下去的弄出来。

    “唉,嫣儿若是男儿,我孟家……唉!”孟老夫人十分惋惜。

    孟如嫣抿了一下唇,轻声道:“祖母千万不要再说同样的话……现在不也挺好的么?”美目却是有些怔怔的。

    有她在,总能再保孟家几十年的富贵。

    孟如嫣心中想什么,并未可知。

    她没让花袭人等太久,在正午之前就再次登了武阳侯府的大门,又带来了两只小些号的箱子。她一个人来的,并未有长辈相陪。

    箱子虽然小了几号,但做工却是考究,比先前的那几只看着就高档多了。这么放在一起看,就知道这一次的两只小箱子要值钱多了。

    孟如嫣让人将这两只一尺见方的檀木箱子放在桌面上,亲自给花袭人打开来,从中拿出一座田黄石镂雕了仙子赏花图的摆件,像花袭人介绍道:“这是从前朝内廷中流出来的摆件,用料雕工自不必提,都是一等一的……搁在珍宝斋,这一件,便是至少五千两银子。”

    另外一个箱子打开,却又有两个小点的匣子。其中一为一套用红玉髓精工打磨成的花朵状首饰,一为一匹布料。

    粉色花朵深深浅浅,足有数十朵之多,栩栩如生。而更难得事,却是为一块红玉雕磨而成,精致至极。布料花袭人看不出来,但想来能同这些东西放在一起,也绝不是凡品。

    “这一套首饰,不过是千余两的价格,难得是精致,呈与乡君把玩。”孟如嫣指着布料介绍道:“这布料名为皎月纱,据说取自罕见蚕茧,三年方能攒得一匹……这种纱在暗夜中亦能够自然发出如明珠皎月一般的柔和光芒,故而叫做皎月纱。”

    对于这匹纱,孟如嫣没有介绍它的价值。

    但三年才得一匹,那几乎就称得上无价了。

    花袭人对孟如嫣的爽快态度很是满意,却是好奇地问道:“孟小姐不怕这些东西给了我不值?”

    孟如嫣美目注视花袭人,轻笑道:“乡君敢收,那自然就是值得的。”

    花袭人点头,笑道:“就冲你如此信任我,我也得豁出颜面死皮赖脸地去求太子殿下了……唉,说来我本不过是同郭三少开个玩笑,没想到他当真去孟府说大话去了。”

    孟如嫣神色微微一怔。

    她知道是郭桓找到孟府给他们孟家提了醒,但却不知道,郭桓是被花袭人所提醒。

    这么说,孟家最近所遭遇的打击压迫,的确是因为花袭人而起了?太子殿下居然会为了她如此?

    说是救命之恩,什么才是救命之恩?很多时候,高高在上的贵人们并不会因为下等小人物曾对他们有恩而心存感激。就像若是有一日她陷入危难而一个村民救了她,她大约会给其一些银子便就算是了了这恩情了,并不会永远记得,想着报答。

    太子殿下居然会铭记一个小小丫头对他的恩情,而且替她谋入了任府,封了乡君之后,还是觉得不够……在这花袭人受了小小委屈之时,居然不吝使用雷霆手段替她出头!

    若太子殿下当真如此看重这位市井卖花女……那说不定这花袭人根本就不是武阳侯的遗落在外的血脉,而只是太子殿下替其找到的出身依庇。

    孟如嫣转瞬便多想了许多,再看花袭人时候,心中便多了许多慎重。她面上不显,笑起来百花失色,美不胜收,对花袭人道:“如此,就请乡君在殿下面前多多美言了。”

    “我尽力一试。”花袭人并未将话说满,道:“若是不能成功,这些精致的东西,自会退还给孟家。”

    孟如嫣自然客气表达了不值不必退还之意。

    两个人又客套了一番,孟如嫣才礼貌地告辞,袅娜娉婷地离开了。

    真是个倾城美人。

    果然,就是以太子殿下的心性不会耽沉于美色,也是不舍得这么一个年华正好的美人儿嫁给了其他人么?果然,美好的事物,包括美人儿,就算是摆在那里欣赏,也是养眼至极,所谓赏心悦目,不过如此罢。

    花袭人坐在堂上感慨片刻,将桌面上这几件宝贝艺术品拿在手中把玩,啧啧称奇,约在欣赏了一刻钟的时间之后,便轻叹着将这几样东西又再次原封不动地放回那箱子中,扣上了锁扣。

    “来人。”花袭人轻声开口道。

    “乡君有何吩咐?”一个管事妈妈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着花袭人行礼。

    花袭人并不认识这位管事妈妈,只是好像记得她在府中有点儿地位,有些面善。

    如今没了花芽指点,她也就叫不上这管事妈妈的名字身份了。不过,她并不想掌管府邸,如今府中也没有人明面上怠慢她,她也懒得拉拢人心,同这些管事妈妈打好关系。

    “这位妈妈,不知我让是想往安平郡王府送礼给世子夫人,不知找谁安排?”花袭人淡淡问道。

    这位管事妈妈愕然,道:“请问乡君是准备以个人的名义去送,还是以侯府的名义去送?”

    “个人的。”花袭人道。

    “如此,乡君派您身边之人出面交际即可。”这管事妈妈道:“至于随从护卫,可以请府中总管安排。”

    “这样。”花袭人略一沉吟,转身让四儿去通知赵婶子过来,而后指了指桌上的两个箱子,对那躬身等待的管事妈妈道:“我欲立即将这两箱贵重之物交付给安平郡王世子夫人,我身边赵婶可以替我出面。至于其他人手,你便替我安排吧。只是有一点,并不要大张旗鼓,要低调一些才好。”

    她并不会去听管事妈妈的,找什么大总管。

    这位管事妈妈站在这里,她吩咐下去,这管事妈妈就必须帮她办妥了。至于这人要再去找谁协调,她并不必去管。不然,便是有失身份。

    那管事妈妈微微怔了一下,期间抬眼飞快地看了花袭人一眼,躬身应道:“婢子定会替乡君安排妥当。”

    花袭人闻言微微颔首,道:“那就辛苦这位妈妈了。”

    一会儿赵婶子过来,花袭人难免又叮嘱她几句,就离开了厅堂,回自己的归花院去了。

    她还要继续撰写《西游记》呢。

    且不管任少容喜不喜欢,她做事情总得有始有终不是?

    她在前面厅堂待客的一举一动,自然有人都报告给了清和郡主。花袭人最后要将得到的物件儿都送给安平郡王府的世子夫人,自然在尚未出门之前,就被清和郡主知道了。

    清和郡主这一上午,就一直待在任少容这里。

    此时有人来禀告,任少容也在听着。

    “按照乡君吩咐去做吧,不可轻忽了。”清和郡主吩咐之后,挥了挥手。

    待回禀之人离开之后,任少容一双大眼睛中露出许多好奇之色,问清和郡主道:“为何袭姐姐要将那些礼物送给世子夫人?这不是孟家送给她的么?”那几样东西,就是听描述,她也知道都不是凡品。若是换成她,肯定会有许多舍不得的。

    清和郡主摇摇头,道:“我猜,她是想通过轩公子给殿下递信儿。若说是孟家赔礼,之前孟家送来的那几箱子值几千银子,用来给她赔礼差不多够了。至于最后多收的这一份,就是殿下或者是轩公子应得的了。”

    “给了世子夫人,轩公子或许留下,或许转交殿下……她的消息已经转述出去,其他便不用她如何操心了。”清和郡主道:“而若她若直接去求见太子殿下,就难免显得她格局太小,不上台面。”r1152

266 心思淳淳

    人安坐内室,却已经将事情解决了,方显本事和高深莫测。

    清和郡主心中升起一些钦佩,又觉得自己在处理这一事上那阴晦的小伎俩怕是已经被她看穿……

    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在乎。

    清和郡主心湖荡起波澜,任少容听完后亦是对花袭人十分钦佩。她没有再品评此事,转眼正好看见多宝阁上才摆上去的两套西游泥人儿惟妙惟肖,又一想自己生平头一回喜欢一本书也是出自花袭人之手,而且还是亲自撰写没来不及完本的,心中当即涌出一股冲动,想要立即去找花袭人去。

    但清和郡主还在,任少容有些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待清和郡主回神,见任少容神色变幻透出兴奋向往,一下子就了解了这个小女儿的心思,略坐了一坐,就含笑离开了。

    任少容送走清和郡主,只是犹豫了片刻,便见她“嚯”的一下站起,俏脸紧绷,抓起桌上书册就往外疾走。抓书册的时候,她还注意将书册卷起来……任少容行走间裙裾飞扬,深秋正午的阳光明媚炙热,刺的她面皮微微发痒,却又舒服的紧,仿佛是露在外面的所有毛孔都张开了,贪婪地吸收了阳光的气息一般。

    从她的院子,到花袭人的归花院有点儿远,几乎要斜斜穿过一个小花园。若是过去,她慢走留连,看花开蝶舞,怎么也要一炷香的时间以上。但今日,园中斑斓的色彩和水中流动锦鲤丝毫也不能留下她的脚步,只用了盏茶时间,她就站在了归花院的院门前。

    任少容印象之中,这归花远实属平常的很,完全没个看头。让她选择住处的话,她能说出十个八个院名愿意住进去,也都数不到归花院这里。从前来过的几次,她也并未仔细打量这里。

    但此时,再站在归花院门前,她就觉得,这座平凡又普通的院落同从前不一样了。这种不一样,并不是外观上的差别,什么一种隐隐感觉。仿佛是水晶琉璃盘被洗净了尘埃,又仿佛是一个麻木之人突然又有了知觉,这归花院在任少容眼中,变得无比鲜活灵动起来,再不同于往日了。

    院门打开了半扇。

    从这里看过去,任少容能清楚地看到,花袭人正在正室廊檐下伏案书写的身影。她写的很慢,却很专注。阳光毫不客气地笼罩了她和她周边的一切,就像是想要将她与这世界隔离一般,变得不够真实。

    任少容不禁握起了拳头。

    蝉儿会意,悄然推开了院门,示意看过来欲来相迎的丫鬟婆子们噤声,指了指花袭人,意思是不要打扰花袭人之意,自己轻手轻脚地往花袭人身边走了过来。

    其实,在她站在院门前的时候,花袭人便发觉了她。

    她如今能力恢复了大部分,虽不能同未受伤之前相比,但也很不错了。因而,她长日居住的这座小院,就是没有她刻意的控制,但一日一日相处影响下来,这院子早已经充满了她的气息。

    可以说,这院子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脱她的感知。

    不过,她并未就此搁笔,只做未发觉任少容的到来。只待她又琢磨了一个小段落,才满意停了笔,抬头对上任少容晶亮略显羞赧的眼睛,笑道:“容儿妹妹过来了。”

    她的说话的声音随意又舒缓,仿佛就像她与任少容之间从未有过隔阂,而是才在一起品茗谈笑一般。

    任少容顿觉轻松。

    她本来还觉得自己这半个多月的行为很不好意思,此时想通之后更是不知为何面对花袭人,今日立即过来相见,也是一鼓作气,带着点儿决然之意,没想到,她的不自在,在听到这随意的一句含笑问候之后,全都消失了。

    花袭人招呼了任少容一句之后,便神色随意自在地揉了揉手腕,又用清水净了手,一边擦干,一边同任少容说话,问她道:“容儿妹妹看了我送的书册没有?可喜欢么?”

    “喜欢!喜欢的!”

    任少容放松之后,面颊微红,双目晶亮,有些激动地道:“太有意思了!袭姐姐你真厉害!能想出这些个古怪的故事来!”

    “我也就是随便编着玩儿。”花袭人擦完了手,笑道:“你看,这通篇都是大白话,被外人看到要被笑话死了,哪能算的上厉害?只是玩乐之作。不过,容儿妹妹你既然喜欢,那也就值当了。”

    原谅她如此去说经典。

    花袭人心中有那么点儿歉意一闪而逝,又重新轻松地笑起来,招手让婢女上茶。

    任少容迫不及待地开始去拿压在镇纸下的稿子。

    花袭人按住了她的手,摇头道:“别,我这新的一难还没有编完,你这会儿就看,看不到结尾,会很难受的,容儿妹妹还是忍忍吧。”

    任少容一下垮下了脸,露出一副可怜的神情,问道:“真不能看吗?”

    “我怕你会难受到亲自住下来看着我催促,连吃饭睡觉都不许……”花袭人玩笑了一句,道:“容儿妹妹还是忍忍吧。”她可不想被人这么盯着催。

    任少容神色愈发地可怜巴巴的。她眼珠一转,又道:“要不,袭姐姐将这些故事先讲给我听?讲的肯定会快的。”

    花袭人再次摇摇头。

    任少容见花袭人不为所动,可怜巴巴半晌也就泄了气。不过,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同花袭人开始了说笑,倒也一直没有提关于宋景轩的任何话题。

    两人一起用了午饭,任少容才离开了。离去之时,还对着花袭人收起来的稿子恋恋不舍的。

    “县主真是心思淳淳。”赵婶子不禁叹道:“倒是值得小姐您在她身上花心思。”赵婶子在这深宅大户待久了,早就能看明白许多事情。

    就像清和郡主,待花袭人客客气气,却实在与真诚搭不上边。

    至于侯爷那里,赵婶子不想评说……而太子妃娘娘显然不会对花袭人有任何好感,世子那里,也是不好琢磨下定论的。任知舟一个年纪小,看不出如何……

    这偌大的宅子中,所有的主子,也就只有任少容心思淳淳——怨的时候,就明明白白的怨;不怨的时候,就明明白白地不怨,心思从来不会到阴暗处,更不会有表面一套暗里一套的报复。

    这样的人,才值得人诚心以待。

    花袭人微微摇头,没有接这个话,而是问她:“这一趟走的可顺利?”

    “顺利。”赵婶子忙回禀道:“您离开之后,没多久,总管大人和那位孟妈妈便指派好了人手,将箱子护在马车中出去了。到了安平郡王府,说求见世子夫人的时候,稍耽搁了一会儿,但也很快就见到了人。”

    “听我说起缘由,世子夫人沉吟不敢收,欲让人去传信给轩公子。只是轩公子的妹妹,郡王府上的二小姐开了口,做主留下了东西。”

    “因为小姐您说,只要东西是送到世子院子中就成,我便应下了。”

    “恩。送到了就好。”花袭人道:“辛苦婶子了。”

    “这又有什么好辛苦?”赵婶子露出了慈祥的笑容,随即又略微皱眉,往花袭人身边站了站,低声说道:“婶子常听安平郡王和世子这对父子行为有些荒唐,却没想到,郡王府貌似是二房夫人在掌权……”

    赵婶子在安平郡王府算是多待了些功夫的。她同世子夫人交谈许久之后,出了世子的院子之后,居然就有二房来人接替了世子院子中人要送她……这一番变故,加上后来赵婶子有心与人攀谈打探消息,倒是被她看出了不少东西。

    原来,只要是深宅大院,就没有简单的……

    赵婶子心生感慨,又想到宋景轩与花袭人之间的瓜葛,不禁替花袭人忧心起来——这花袭人将来是要嫁入郡王府的,那郡王府长幼不分,岂能安宁?就算是有太子殿下为靠山,但太子殿下也不能总盯着家务事不是?

    再者,男人们眼中都是大事,哪里知道内宅中那些弯弯绕绕最是磨人。

    幸好,世子的名义是老早就定下了的。

    将来宋景轩接手爵位,也算是名正言顺。只稍微有一点瑕疵,那就是宋景轩并非是嫡长孙。

    “据说,当年世子夫人和二房夫人先后有孕,而且世子夫人的日子还稍微在前一些。但二房夫人居然有福气怀了双胎,早产诞下了大公子和大小姐。”

    于是,宋景轩和宋景怡虽然是长房,却只能是二公子和二小姐。

    这些子情况花袭人早就知道,但赵婶子为她打探为她担忧,却是赵婶子的一片心意。花袭人只能听着。

    赵婶子说罢了这一趟从郡王府的收获,犹豫了几下,不禁问道:“小姐,您和轩公子……”

    为何亲自提了一句之后,便再没有下文了?

    “甚至今天探了一下世子夫人的口风,夫人好像并不知道这桩亲事。”这让赵婶子十分忧虑不安。

    “婶子。”花袭人心知若是赵婶知道是自己不肯点头应下这亲事的话,怕赵婶子不知要如何反应,便安抚她道:“我才十五呢,您着急什么。就算是要嫁入,也没那么快的。”r1152

267 物品归属

    赵婶子得了这个一个敷衍之词,并不满意。

    但她见花袭人神色间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便知道自己多说不仅没用,怕更要得到花袭人反感,而自己不说又不舒服,最后想来想去,开口道:“那婶子先替小姐寻摸一下嫁妆吧。”

    说到此处,赵婶子心中又要叹气——

    听府中的老人说,权贵之家,许多女儿家都是从一出生之时起,当母亲的就会留心女儿的嫁妆了。*岁的时候,已经开始采买张罗,深怕那好宅子好田庄好的木料和那些金贵的东西难以寻到。如孟如嫣后来送来的那几件金贵东西,怕就是孟家给孟如嫣备下的嫁妆也说不定。

    远不多说,就是府中县主任少容,清和郡主就早在太子妃出嫁之后,开始给其备嫁妆了。备下的金贵之物,已经放满了一个库房,并且随着任少容的身份提高,又将那不够好的淘出去,另外换成更家难得之物。

    但花袭人呢?

    什么都没有准备。

    不是说将来她出嫁之时,清和郡主不出嫁妆。但精挑细选之物,同那寻常应对之物,又怎么能比?

    就算是花袭人手握金银……若是没有精贵之物压阵,怕也是要被人狠狠笑话的。

    清和郡主不会替花袭人操这份心,花袭人一个小娘子也不好操心,只能由她这个为奴为仆的留意起来。

    想想,也是可怜的很。

    赵婶子面上难过,从花袭人这里退下之后,便出去找府上老人说话去了。富贵大家的规矩行事讲究诸如此类,她要学习还有很多。若不能从这些老人家身上学到这些,将来又怎么替花袭人张罗?

    赵婶子甚至开始想。将两个女儿从暗香来调进侯府,跟着侯府婢女门多学本事了。

    且不说赵婶子如何。

    再说安平郡王府二小姐做主收下了那几件宝贝之后,十分喜欢。当即爱不释手,赏玩起来。而那一套粉玉百花首饰。已经插在她的发髻上,对着镜子左顾右盼了。

    世子夫人看的出这些东西价值不菲,心中便有些忐忑。她生性有些软弱胆小,想起儿子如今在太子殿下身边做事,便有些怕收下这些会给儿子带来麻烦。

    “怡儿。”世子夫人车氏看着女儿露出从未有过的欢喜面容,迟疑了一下,倒还是理智地道:“怡儿,这几样东西是要悄悄送给你哥哥的。未必就是送给我们的,你……”

    “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宋景怡当即一颤,当即炸了起来,转身回瞪自己的母亲。

    车氏颤了下,语气也软了下来,道:“怡儿,你哥哥如今是太子的人……这些东西,说不定是要送给殿下的。我们本来不该做主收下……”

    车氏尚未说完,宋景怡俏脸一白。

    车氏见状。正待继续劝说,却见宋景怡双目突然转红,突然疾步将放在桌上的那个盛放皎月纱的盒子抢过来抱在怀中猛然后退。又伸手护了一下头上的粉玉百花头饰,道:“我不管!送到我家的,就是我的!谁也别想再拿走!谁来也不行!”

    她长这么大,何尝有过这样精美贵重的首饰!

    她长这么大,何尝有过这样难得一见的衣料!

    那什么花仙子的摆件她可以不管,但谁若是再想将她这两样东西拿走,她死也不愿!

    车氏哑然。

    宋景怡俏脸激动的一阵白一阵红,双目盈盈垂泪,将粉唇咬成了青白色。却是警惕地瞪着车氏,一副决然之色。

    车氏在这决然之中。又看出了几分委屈,不禁心中一软又痛。落下了泪来。

    “怡儿,娘不是正在说万一么?你别这样啊……”她伸手要去够宋景怡,却见她又连连后退,差点儿撞在了桌子角上,忙收回手,软软地道:“娘是说,这些东西,先让你哥哥过了目心中有数……”

    “不行!”宋景怡摇头,道:“就是哥哥回来,也还是我的!我的!”

    宋景怡又固执又警惕,硬凭车氏怎么劝,也全然听不进一分。

    母女二人一个垂泪软语相劝,一个警惕倔强,竟然对峙了起来。

    当宋景轩得到消息走进院子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一番景象。

    他太阳穴鼓鼓直跳,俊脸一下子冷下来,周身开始散发起凛冽的杀气。见他如此,本来硬要跟过来看热闹的大公子和大小姐只觉得如冰窟封身,冻坏了骨头,连血都不流动了。

    “两位是要进来吗?”宋景轩冷声道。

    两位公子娇女齐齐打了个寒颤,竟然不受控制地猛然摇头,见了鬼一般地退了出去。

    同喜忙紧紧关上了院门,眼观鼻鼻观心地守在了这里。

    宋景轩深吸一口气,迈进了门槛。

    车氏一见他,顿时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觉得有些惶惶,道:“轩儿,你回来了。”

    “娘,我回来了。”宋景轩平复心情,向车氏行礼之后,目光扫过放在桌面上的箱子匣子。那花仙子的田黄摆件依旧放在桌子上,宋景怡并没有拿。

    她只喜欢华服珠宝胭脂水粉,对摆件兴趣不大。

    宋景轩评估了一下摆件,抬眼看向宋景怡。

    宋景怡也被他一进来的凛冽气势给吓的有些发怔。但此时宋景轩看过来,她想起之前母亲的话,顿时格外激动起来,将怀中匣子更搂紧了一些,对宋景轩哭道:“哥,你是不是也想要抢我这些东西!”

    宋景轩没有立即开口。

    他在外面,听到花袭人将从孟家得到的贵重之物都送往安平郡王府的时候,他怔了一下,怒意便排山倒海般地升腾起来,立即就赶回了郡王府。

    他从前对家中亲人虽然不太亲热,却也客气。但今日,堂兄堂姐来缠,他心火难耐,便不禁露出杀伐冷厉之色,硬是将他们二人给骇的走了。

    她居然将孟家的物件转送到了他家中。

    她这是要告诉他,她并不想领他的情吗?!

    她怎么会如此计较!

    她就那么厌恶于他!

    宋景轩心中犹如火烧,直到面对母亲妹妹之时,才稍微冷静一些。

    “怡儿,乖,这东西你不能要。”宋景轩出声,嗓子都哑了。

    “不!”宋景怡双目通红,一下子流下了泪来,激动地道:“凭什么我不能要!我就要!我也是郡王府的小姐!凭什么就不能有点好东西!”

    “大姐有一屋子衣裳,月月都要做好几件!凭什么我就只能一件衣裳改了又改!她的首饰那么多,看都看不过来,我有什么!从前你们说没有银子,说买不到,现在有人送来了,你又不肯收!”

    大房没有钱。

    尤其是前几年最困难的时候。宋景怡做了一件衣裳,别人是穿过就收起来不要了,而她却只能被车氏重新剪裁一番,绣花镶边包装一下,又当做新衣裳穿!

    虽然车氏的手艺很好,但旧的就是旧的!

    宋景怡想起这些年的委屈,不禁大哭起来,又狠狠地道:“我就要这两样东西!哥你要是不给,你就杀了我!”

    一个小姑娘,为了两样子东西,就说杀了她!

    宋景轩太阳穴又如鼓重锤,重重的击打了好几下。

    他压抑住心头的怒意和痛楚,从来都稳定的双手居然颤抖了,平抑了许久,才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叠子银票,对宋景怡柔声道:“妹妹,哥知道你这些年受委屈了……都是哥哥没用……”

    “以后你想要什么?哥哥都给你买好不好?”宋景轩将银票一张一张平铺在桌上面,展示给宋景怡看,一边说道:“你手中那两样东西,放在珍宝阁最多也就几千两银子……怡儿你看,哥哥如今有银子了,有上万两银子呢,足够你去珍宝阁挑选好些东西了!”

    “你将手中的东西还来,哥哥就带你去逛好不好?你要什么,哥哥都给你买!绝不食言!”

    桌上的银票至少也是五十两的,甚至有好几张是一千两的,摆在桌上,颜色不一,十分好看。

    宋景怡从来都没看到过这么多的银票,一时间不禁忘记了哭诉,还擦了擦眼睛。但却依旧咬着唇,没有松口。

    但她怀抱匣子的手臂肌肉,若是松弛了许多。

    宋景轩终于将手中一叠银票摆完,对宋景怡微笑道:“你看,怡儿,哥哥现在有钱了……你要什么,哥哥都给你买。”

    他的目光飘向宋景怡头上的粉色花卉,含笑道:“咱们怡儿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怎么能有这点东西就补偿了?而且,还是别人的东西?这样很不好,怡儿。哥哥答应你,从今往后,你想买什么,哥哥就给你买什么……”

    “真的?”宋景怡不禁问道:“多少钱都买?”

    “多少钱都买。”宋景轩肯定地道。

    宋景怡精神已经有些松动,但就在宋景轩即将靠近她时,她又俏脸一边,猛然往后一退,道:“哥!你骗我!你哪里有钱!这些银票肯定是假的!假的!”

    “怎么会是假的?哥哥从来都不会骗你的。”宋景轩略皱眉。

    宋景怡猛然摇头,依旧不肯信。r655

268 世子现

    宋景轩是从未骗过她,但宋景轩从来拿回来的家用一次不过三五十两,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多的银子了!

    宋景轩对上宋景怡的怀疑眼神,想到她本该是娇养不通黄白之物的,不为外物所动的,如今却……他心中很痛,越发觉得对不起家人,是真心想要满足宋景怡的所有心愿。

    但这几件东西,意义不一样。

    “这样……”宋景轩耐心道:“怡儿,哥哥这就带你出门去那珍宝阁可好?是不是真的,一会儿你就该知道了是不是?你先将你这两样物件收起来,若是哥哥骗你,你便不还给哥哥就是了。”

    宋景怡闻言有些心动了。

    难道,这些子银票,都是真的?

    哥哥真的肯全部给她花?

    但没见到华服珠宝在手,她还是觉得不实在。而且,这粉玉百花簪和这衣料是她从未拥有过的精致之物,她实在喜欢的很,舍不得放手。

    “我偏就要这个!”宋景怡固执地道。

    宋景轩额头青筋又跳。

    他略一想,便道:“这样,哥哥去买了新衣裳首饰跟你换行不行?怡儿喜欢什么样的?”若是有更好的东西放在她面前,她肯定就愿意放手了。

    宋景怡犹豫起来。

    这个时候,世子爷宋名祈迈进了家门。

    他本来口中哼着小曲儿,悠哉哉的,进来之后,道:“你们都在做什么呢?”

    他说话之时,停在他肩膀上那种蓝彩鹦鹉突然出声,道:“哇,有银票!”话音清脆,十分动听。且就在它开口之时,它突然扇起翅膀朝方桌上飞,带起的风一下子将银票吹的四散而落,纷纷扬扬。

    而这蓝彩鹦鹉在这些纷扬的银票中灵敏地飞行,很快就又回到了宋名祈的怀中。再看此时的它,两只爪子各抓了好几张银票,面额不等,口中还叼了一张,赫然是张千两面额的,讨好地给了宋名祈。

    这一番变故没有多久,快的让房间中几人都有些来不及。

    宋景轩倒是反应过来,也能够击落阻止这蓝彩鹦鹉,但问题是,这蓝彩鹦鹉却是他父亲的命根子,他怎能出手?

    宋名祈眉开眼笑,已经从鹦鹉爪下将那三五张银票抽了出来,连数目也是算好了:“竟然有一千三百二十两!好小蓝!”

    “去!再多凑一些,我就能给你找个美貌好相公了!”

    那蓝彩鹦鹉一听,又喜悦又得意,当即啄了一下宋名祈的手,再次从他的怀中飞起,向散落的银票飞去。它的身子已经长成了半尺多长,动作却是灵敏,很快就又抓了几张银票,送给了自己主子。

    宋景轩握了一下拳,好看的丹凤眼不禁闭了闭,心中叹息——

    今日他所想之事,怕是不能成了。

    宋名祈找了把椅子,潇洒一坐,一边收拢着篮彩鹦鹉抓来的银票,一边笑呵呵地道:“你们在做什么?”

    竟然全不问银票是从哪来的。

    宋景轩默然。

    宋景怡见父亲进来,哥哥便再不开口,且那些银票又眼看全要被父亲收拢了去,当即银牙一咬,小脚一跺,委屈娇声,向宋名祈告状道:“爹爹,哥哥要抢我的首饰衣料!”

    她也知道自个儿父亲的秉性。

    这些银票放在自己家中,便就是他的,这毫无商量可言。

    倒是父亲如此拿了银票手头宽裕了,就也不会将这衣料首饰一并要走。但按照父亲的思维,进了家门的都是自家的,他多半会替自己做主,将这些东西留下给她。

    不得不说,宋景怡对形势判断很对。

    车氏才开口说这几样物件的来龙去脉,便见宋名祈不耐烦地摆摆手,神色随意地道:“既然是送给轩儿的,那就收下就是了。怡儿别哭,爹爹替你做主,你喜欢这衣料首饰,就给你了就是。”

    他一边从鹦鹉爪下喙中收拢着银票,心中默算着数字,心情格外地好,竟然又将小曲儿哼了出来。

    宋景怡闻言大喜,忙娇声谢过了他,又对着宋景轩哼了一声,就近捡了一张银票,又冲宋名祈讨好地笑了笑,而后带着首饰衣料和这一张银票走出了门。

    宋名祈在手头宽裕的时候,一向很大方。宋景怡心中盘算着,一会儿向父亲撒撒娇,说不定能哄他给自己多买点儿首饰,别便宜都被那蓝鸟儿占光了。

    只有车氏十分心疼宋景轩。

    她见银票一张张被鸟儿抓走,心头不禁难过极了,大着胆子对宋名祈道:“夫君,这些银子……”

    宋名祈挥挥手,不在意地笑道:“夫人是不是说要家用?喏,这些给你用。”他从自己手中抽出好几张银票,数也不数地递给车氏。

    车氏不想接,口中喃喃道:“可是……可是……”

    “娘,您就收下吧。”宋景轩缓声道:“您这衣裳也穿了好几年了,换些新料子做衣裳吧。”

    “不用,不用做衣裳……”车氏忙道。

    宋名祈随意地道:“如今你儿子是太子近臣,你穿的寒酸了,岂非给儿子丢脸?拿着!银子花没了,自然有你儿子给你挣来,你怕什么。”

    “哎……”

    车氏还要犹豫,管事妈妈蓝姑忙替她接过,而后低声对车氏道:“夫人,您收下,只当是替公子挽回一些。”

    车氏忙醒悟过来,从蓝姑手中接了银票,开始捡地上的银票。蓝姑也忙帮着捡。宋名祈也没在意。

    只可惜,她们动手晚了许多,多半的银票都被那蓝鸟儿捡给了宋名祈,而且那鸟儿居然是认识银票的,总捡大额的抓,她们并没有得到多少,总也就几百两。

    银票分完了,宋名祈拿起桌面上的花仙子摆件赏玩了一会儿,口中道:“难得这么一大块田黄石,这雕工也不错。嗯,若是将来没了银子,倒是能当些来花。”

    他说的随意轻巧,丝毫不觉得,他一个郡王世子要去典当行典当有丝毫的可羞愧之处,反而觉得那是再正大光明的事——

    他拿自己家的东西换银两,既非偷又非抢,又有什么可羞愧的?

    就像他认为老子花儿子的银子是天经地义一般,再正常不过。

    宋景轩微微躬身,缓声道:“父亲,典当并非日常之计……我等郡王府,何等尊贵,自然还是记账划兑。”

    所谓记账划兑,就是大户人家的主子们买了东西,或是日常采买,都是先行记下,而后才到府中与买家结账拿钱。宋名祈从前花销,无不是如此。

    京城的店家倒没有不愿意让宋名祈记账。只要买卖合理,不是故意诓骗,或是三五日,至多三五月,那宋名祈的随从总会来清结账款,并不用担心烂了帐。

    至于怎么结账的,反正宋名祈已经有很久很久不操心了。

    当然,比起划兑,他更喜欢怀中揣有银子就是了。毕竟肆意花钱的痛快感比记账要舒爽多了。

    此时,听宋景轩这么说,宋名祈神色随意地点点头,便将那花仙子的田黄石摆件推在了桌面上不再多看。怀中已经有了充裕的银两,他爱的也不是这摆件,怎会抓住不放。

    “轩儿啊……”宋名祈坐在宽大的太子椅上,一边抚弄着蓝鸟儿的漂亮的羽毛,一边随口问宋景轩道:“我最近出门遛鸟逛街,总是偶遇些老家伙,说不几句,就问起你的终身,实在厌烦的很。”

    宋景轩神色一动。

    宋名祈抬头看宋景轩,随意地道:“不知轩儿你可曾有钟意的小娘子?说出是哪家的,就让你母亲去下聘定下来,省的那些老家伙总是说着说着养鸟儿呢,就要岔开话题,没个意思。”

    在宋名祈的眼里心中,各种鸟儿是第一等的重要之事,是他的兴致所在。至于儿女亲事这种寻常人眼中的大事,放在他这里都要靠后,没心思权衡琢磨这些。

    也幸好,他既是不耐烦,也就更没有胡乱答应,统统回答说“不要问他”。但每每说到快活处之时,总有人拿这个问题来试探打扰他,他也是烦的很。今日又被两人问到,他实在忍不了,便回来问一问宋景轩的意思。若是能得一个答案,他也就免了麻烦了。

    没想到回来之后,倒是又得了这么些银票,让他心情颇好。

    宋景轩心中稍松,躬身道:“是儿子让父亲烦恼了。”

    宋景轩看了一眼车氏,见她更是神色关切,却是没个主意不能插话,便郑重地道:“关于儿子的终身,儿子已经有了心意之人。只是时候未到,不便名言。但太子殿下已经答应儿子,会替儿子做主的。”

    今日自己父亲说这番话也给他提了个醒。

    他的终身,如今的确有不少别有用心之人盯着。眼下虽然父亲不耐烦这事儿不会胡乱应承,但保不齐他的祖父老郡王就能受得住奉承收买,一个万一,给应承下来。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

    若是祖父替他应下了亲事,虽然也能推脱,但终是会有麻烦。

    宋景轩不想再节外生枝,自然也就不会喜欢麻烦。

    看来,他放在祖父身边之人,要再多一份职责才是。宋景轩心想。r1152

269 认知

    宋名祈只是这么一提,并没有将这事儿太放在心上。如今得了答案,便道:“那我以后便说你的终身是交由太子殿下做主的,想来那些老头儿知道之后,就不会再来烦我了。”

    “是的,父亲。”

    宋景轩正是要借自己父亲之口,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想来这么一传,有心思的人便不会再从安平郡王府中寻找突破口了。至于太子那里,他显然知道自己心思且十分支持,不必多虑。

    宋名祈闻言,随意地点了头,果然就放下了这个话题,转头对车氏道:“如今夫人你有了家用,吃食上就别在小气了。晚上我要吃鱼翅羹,没问题吧?”

    “没问题的,世子爷。”蓝姑得了宋景轩眼色,代替车氏回答道。

    宋名祈满意了,略坐了坐后,便带着蓝鸟儿出去了。

    他不喜书房,但却有个鸟园。

    宋名祈离开之后,车氏才走到宋景轩身边,将同蓝姑一起得到的银票递给宋景轩,眼神中充满忧虑,道:“轩儿,这些银子你收着,多少也缓点儿……唉,都是娘没用。”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要掉了下来。

    在这个家中,她不敢忤逆丈夫宋名祈丝毫,也管不住自己的女儿。只有儿子听话孝顺,让她心头甚慰。但正因为如此,想到儿子这些年的辛苦,就更是让她觉得羞愧难过,却偏偏又没有法子替儿子分担一点儿。

    宋景轩握住车氏的手,将她手中银票推回去,缓声道:“这些银子,您收下吧。父亲说的对,您也该置办些时兴的衣裳首饰了。儿子既然拿了出来,就是给家中用的,不算什么。”

    “可是……”车氏不信。

    她这些年省吃俭用怪了,骤然看了这么多银子,不觉得多欢喜,更加有不安——

    这也怪宋景轩后来就算是有了身家,也并不想让宋名祈察觉而后毫无节制地挥霍又成了空,一直很谨慎地供给家用的缘故。如今在车氏眼中,就成了乍然爆富了。

    “娘,您且不必多想。”宋景轩声音放缓,安抚车氏道:“这些银子,是儿子参股了殿下的一桩大生意而获得的,您且放心吧。以前是儿子无能,今后儿子再不会让您受委屈。”

    “是啊,夫人。”蓝姑在一边帮腔道:“二公子是跟着太子殿下做事的。从前行事需要低调不显眼,如今殿下已经是殿下,再不必小心翼翼,银子自然也就不缺了。夫人您想想,若是连二公子这样的人都依然缺银子的话,那殿下可就没脸了。”

    车氏一想,觉得蓝姑说的也对。

    她虽然性格有些弱,寻常也不爱出门,但人却是不傻。太子殿下上位之后,府中刘氏可没少说些子古怪的话。她也听的明白的。

    想通了之后,车氏便不再担心这个问题,又问道:“那,我们接下了这武阳侯府的这些东西,不会有碍吧?你妹妹太不懂事了些……若是关系重大,轩儿你一定不要纵着她。”

    自己的亲妹妹,怎么能不纵着?

    宋景轩心中喟叹,淡笑道:“不碍的。大不了儿子再从珍宝阁挑选了珠宝来,同怡儿换了来就是了。”

    就算一番波折之后,再不能将这几样物件送还花袭人,但他也想自己留着。总有一日,他会让她收下这些来。

    孟家……哼。

    他们既然认识了错处,这一次便就算了。

    次日,再上朝时候,当有朝臣再次开口撕咬孟大学士之时,太子殿下懒懒一笑,摆手道:“孟爱卿是大梁的老臣了,这些年为了大梁功劳苦劳都有,且人无完人,又加有宵小瞒上欺下假借名头这类事,又怎能完全杜绝呢?以孤看,众卿家也该体谅孟爱卿一些。”

    这话里的意思,便是饶过了孟大学士,到此为此了。

    在朝之人都是人精,一听都躬身应是,一阵恭维太子殿下面恤圣明后,也就识趣了换了别的话题来议。

    孟老爷子还在思过之中,今日也没来上朝。

    但朝上这番变故,当即就有人将消息传到了他面前。他神色肃穆地听完,不禁长吁了一口气,缓缓地向后靠在了椅子上。

    孟家这一劫,算是过了。

    当然,失去的那些,并非立即能够恢复的。比如说他的职位和两个儿子的官位,想要官复原职,那简直想都不要想。

    这一次,孟家当真损失很大。

    不过,接下来只要安静地等待孟如嫣进入东宫,再低调一些,失去的这些总能一点一点地找回来。甚至在将来,能更进一步也说不定。但他肯定也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再一想,孟家这一劫居然只是因为得罪了一个小小的乡君……孟老爷子心中只恨不得将孟如诲给乱棍打死!他心中也不是不怒,不想向那乡君报复,但太子殿下居然如此护着她!

    那个出身卑贱的乡君,当真要能在京城横着走了!

    孟老爷子意识到了这一点,京城这些官宦之家,也显然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将花袭人划为不能招惹的对象。一时之间,花袭人在武阳侯府又接到了许多赏花的帖子,她的暗香来也增加了一大拨的客户。

    这些都不提。

    京城中更多官宦之人更加关注的是,就在这一日的朝会上,太子殿下也让人宣读了对南顺侯旧案的总结,依旧对南顺侯旧人的安置——

    时隔二十多年,韩氏终于又拥有了之前的爵位和财富。而其仇人,却终于还是被灭了族。

    这日又有一桩皇家之事,便是皇室将六皇子和八公主的名字转记在了一个已故追封的妃子之下……这也就意味着,这两位皇室子女从名义上将与那作乱的薛家再无瓜葛。

    又听说,就在这一日,那高高的皇城内宫之中,死了一个薛氏宫人。她死之后,便被简单埋在了无名之地,立了坟茔,但墓碑都没有一个。

    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人来凭吊供奉。

    这一日,不知道京城多少子达官显贵舍弃了年轻貌美温柔多情的小妾,而歇在大妻房中,在夜深人静之时,谈论着“那位乡君”和“太子殿下”“韩氏”“薛家”诸多字眼,有人说的多,有人说的少,但总结以前,不过就是一个结论:“那位乡君”需谨慎对待,且告诫家中后辈万不能轻易招惹……

    花袭人也很快就从清和郡主口中听到了这些消息,微怔了一下,便轻轻一笑。朝廷必然要给韩家补偿,太子必然会放过孟家,这并不会让她意外。

    她只是有些没想到,太子会将这两件事情放在一起宣布,尤其是放过孟家这事情,决定的如此之快。昨日孟家才上门三番两次送了大礼,今日清晨就办了。

    这几桩事情放在一起,你托我衬的,倒是效果越发地好了。

    怕是接下来,达官显贵们对待新的南顺侯时,态度也会更谨慎一些吧。

    “我听说南顺侯尚未归京,这圣旨都要颁布了,他何时归来?”清和郡主略微关切地道:“若是迟迟不归,那就是大不敬了。袭儿你与韩家颇有渊源,怕要劝诫着些。”

    “是。”花袭人谢过了清和郡主得关心,含笑道:“韩大哥的行踪一直都在掌握之中。待他得了圣意,肯定会诚惶诚恐,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逾期抗旨,韩清元就算是被薛世净之死打击的心丧若死,也绝不敢再在她的坟头耽搁,必然会立即滚回京城来。而且这么多日子过了,人已经死了,下了葬,就是再浓的情谊也差不多了。

    韩清元也该到恢复理智清醒的时候了。

    清和郡主点点头,笑道:“若是有什么需要侯府帮忙,袭儿不要客气。”说过这一句之后,她话题微转,眼中闪过一抹冷光,对花袭人道:“说起来还要多谢你……”

    “若是在孟家为遭劫之前,那孟如嫣入东宫,凭她的出身美貌,拍要占个不低的分位……但眼下,孟家气焰消弱,殿下才给他家冷脸,那孟如嫣进了东宫,怎么也要做低伏小一阵子。”

    “就算没有这一出,难道孟家娇女就不需要在太子妃面前弯腰执礼了?”花袭人微微偏头,淡淡勾起的唇角露出一些若有若无的嘲讽。

    这就是这个时代。

    纵然倾城美丽着又聪慧多才如孟如嫣这样的女子,居然也只是盼入后宅之中,与其他许多女子共同拥有一个男人,更要对一个甚至更多的女人低眉顺眼。而且还感到骄傲和荣幸。

    呵。

    花袭人这般表情,落在清和郡主眼中,只当是她以太子妃为荣,瞧不起孟如嫣,立即就附和了清和郡主心底那倨傲之意,点头赞同,道:“那怎么可能?”

    只是女人的美丽到了孟如嫣那种水平,就算是她犯了错,男人们怕也舍不得轻易将她舍弃了。除非来日,红颜老去。

    有武阳侯府,有小王爷,那孟如嫣就算熬到红颜老去,也绝不能威胁到华儿的地位!

    清和郡主笑了笑,又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居高临下地指点了几个有机会入东宫的大家小姐,最后道:“娘娘借了百花园,欲办百花宴,到时候袭儿能陪伴容儿同去吧?”r1152

270 旧人重逢

    清和郡主开了口,花袭人自然不会拒绝。

    不过在百花园的赏花会之前,她还有一顿宴要赴。郭桓托暗香来传进来话,说是郭夫人翌日在品三鲜定下了小宴,轻花袭人届时光临。说来也是奇怪,郭桓貌似一次也不曾到武阳侯府找她,总是要从暗香来传话——

    难道是因为他们相识与旧时市井,若是正式拜访高门贵宅,总会举得别扭之故?花袭人心中有些古怪地想,换成自己,她若是想找郭桓,也会让人带话约在外面,而不会想要登临郭府的。

    看来,郭桓也是一样的道理。

    品三鲜是郭夫人名下的产业。

    其格局虽然不如醉月楼惠胜楼,但却别有一番小巧雅致,招牌又以素菜居多,在京城之中也很有一些名气,格外适合三两好友闲坐对酌。

    郭夫人定下的雅间,布置素雅舒适,不见大阵仗,因而格外的舒心随意。

    “乡君来了。”郭夫人笑眯眯地道。

    “夫人换我袭人好了。”花袭人从容走上前,行了个晚辈礼之后,目光立即盯向坐在上席的一个男子,心中惊奇,不禁一边行礼,一边问道:“敢问这位是?”

    这个男子,说他是中年吧,花袭人直觉又觉得不像;但若是说他年纪五十六十岁,但他的面庞又显得太年轻了。有些像是后世那种重重静心描画之后又打在各种灯光之下的名人,难以判断出具体的年纪。

    当然,若不是花袭人,而是另外一个人,怕立即就会认定这男子年龄是在四十有余,只是保养的特别好。如同那安平郡王世子宋名祈,又如武阳侯任平生。都是老天格外偏爱的英俊男子。

    一袭道袍慵慵散散,格外的洒脱随意,又仿佛那化外之人。风一鼓荡,就能乘风而去似的,一派高人风范。

    这个男子……分明已经年过百岁了。

    花袭人仔细一感知,便得出了这么一个另她惊叹的结论来。

    “九阳老人?”花袭人心中生出些兴奋,打量着这位“老人家”。难道这个时空的内功都能有如此强大的保养效果?那真是了不起啊!

    “小丫头,你是怎么认出老夫的?”男子开口。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花袭人笑着环视了这间雅室。道:“喏,老人家您同郭夫人同在一起,又不是郭大人……加上您这一身道袍。那就只能是郭三少的师傅大人了。”

    花袭人说到此处,不忘瞅了郭桓一眼:这个郭三,居然事先没有给自己说明白?

    郭桓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头。

    九阳老人呵呵笑道:“老夫不过是比你这小丫头多到了半刻,算是恰逢其会,小郭子也是不知的。”

    小郭子?

    这个称呼有趣,花袭人笑的很开心。

    她自然而然地与九阳老人对面而坐,又见郭夫人的座位就在九阳老人的下首。不禁在这二人之间扫了几眼。她这一扫视,本来是无意为之,却见那郭夫人面庞微微见了红似有羞涩,又有些嗔怒薄怨,而九阳老人也轻咳了一声,遂心中生出一抹明悟:这二人之间。莫非有蹊跷?

    难怪。这些年多少人余寻九阳老人而不得其门,郭夫人却能将郭桓送给他当弟子。由其精心调教了十几年。若说是钱财开到,这天下有钱之人何其多,怎么不见别人开的动道?

    若是这二人之间本有瓜葛,那就说的通了。

    不过,这种明悟,她自己心知就好,是绝不能说出来的。

    花袭人收回心神,十分真诚地赞赏道:“老人家,您真年轻。”说着还竖起了两个大拇指。

    九阳老人“嗯哼”一声,对郭桓道:“上菜吧。”

    “一路过来,腹中也空了。”

    郭桓忙应了是,出去亲自吩咐去了。九阳老人突然现身,他和他母亲都是没有得到一点消息。如今师傅他老人家来了,又同母亲**一室,又那么年轻,他怎么还能让店中伙计端茶送水?

    今日,说不得他就要守在门外,做一个小厮了。

    只是古怪的了,在山上自己师傅明明像是五六十岁,头发的白了的老头子,怎么下的山来,就又将一头灰白头发染黑了?难道,他老人家最近又连了什么神功不成?

    郭桓一面胡思乱想,一边守在门口,将伙计们送来的茶水菜肴截下来,再一一送进了雅室之中,见花袭人同九阳老人聊的很欢快,不禁又朝花袭人看了几眼:这个小贼,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无所畏惧。

    花袭人此时正问到自己很关心的问题:“……老人家,您到底高寿几何了?”九阳老人这般皮相,实在不像老人家,这称谓也别扭的很。但花袭人又心知这个老人家的确年岁很大,让她叫“大叔”,她也叫不出来。

    九阳老人忍俊不禁,笑问道:“小丫头觉得呢?”

    花袭人摇摇头,道:“我只能感觉的出来,您肯定超过百岁了。具体数字,倒是不知。所以老人家您保养的真好啊,有什么独门秘籍么?能不能教我?”

    “你……”花袭人没有等到九阳老人回答,却见郭夫人听到她的话后如遭雷击,身躯颤抖不已,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问九阳老人道:“你真的一百多岁了?”

    九阳老人本来听到花袭人说出这个数字还有些自得,此情见郭夫人这般震惊模样,那些自得一下子僵在了脸上。他苦涩地摸了摸鼻子,不自在地道:“老夫是虚度一百又八载了。”

    也就是说,他老人家高寿一百零八岁。

    郭夫人一下子又跌坐在椅子上,面上一下子没了血色。

    花袭人识相地闭上了嘴。

    若是如她所料,九阳老人和郭夫人之间真有一段故事……郭夫人的年轻没有虚假,这也就是说,在郭夫人认识九阳老人的时候,九阳老人已经是*十岁的老翁了。

    想想自己当年喜欢上的是一个年纪足够当自己太祖的老翁,就是心神再强大的女人,一时间也难以接受。

    花袭人心中不禁同情起郭夫人来。

    郭夫人深受打击,面色发白,两眼呆滞无神,竟然是滑落了泪来。

    九阳老人任是洒脱如仙人,此时也露出了凡俗之情,一番迟疑,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花袭人很识趣地悄然退下,给这两位旧相识留下了私人空间,走到了门口,同郭桓站在一起,让端来菜肴的伙计们稍后片刻。

    当然,里面的对话,也没能瞒过她就是了。

    “这就是当年你一走了之的原因?”

    “权当做是吧。”

    郭桓不知因花袭人一句问话而引起了变故,见花袭人出来,又掩上了房门,不禁怔了一下,下意识就要凝神查探屋内状况。花袭人忙碰了他胳膊一下,冲他摇了摇头。

    “怎么回事?”郭桓面色有些不好。

    花袭人轻松地道:“两位长辈想要略叙叙旧。”

    她示意伙计们站在廊下等待,目光落在院中几颗高大笔直的银杏树上。节气已到深秋,银杏树叶成了灿烂的金黄色,翩然从枝头落在,在阳光之中穿行时,就成了美好的景致。

    “喂,郭三。”花袭人望着这银杏叶,目露迷色,轻声问道:“除了孟二小姐,你还有其他想娶的人没有?”

    郭桓俊脸一僵,恼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花袭人微微耸了一下肩膀,轻笑道:“我当然是为了我自己问的……”

    郭桓一怔,猛然间反应过来后,是又惊又讶,难以置信地瞪着花袭人,面皮红了起来。

    花袭人似乎全没感觉到他的窘迫,转头注视着他,笑意盈盈地道:“三少觉得我如何?”她的笑容和平常没有两样,说话的语气也轻松至极,仿佛自己刚刚问道的是再正常不过的问题了,但她偏偏又是一副极其认真的模样……

    这样的花袭人,她站在离自己不过一尺远的面前,白皙透亮的肌肤上那细而柔软的绒毛都清晰可见,身上散着好闻的清新的气味儿,又幽幽带着淡淡的香;她笑意盈盈,晶亮的眼睛微微弯起一点儿,粉唇也分开来,露出雪白小巧的几颗贝齿……

    在这样的时刻,看着这样的她,听到她说的话,郭桓的少年之心突然砰砰跳动的厉害,像是有什么萌动了起来。这种感觉十分怪异,让郭桓又立即清醒,连连后退几步,涨红着脸,脱口道:“你怎么如此问话!”

    说罢他又是大窘,瞪了一眼花袭人后,就又不敢看她了。

    花袭人轻笑道:“男婚女嫁,为何就不能问了?”

    “我年纪也不小了,早早为自己打算本就是应该的,你又何必大惊小怪的?”花袭人言语轻松,不再盯着郭桓瞧,微笑道:“你既然注定失去了孟二小姐,以后也总要另寻她人相伴……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你我二人间的可能,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是啊,又有什么不对?

    妄他自诩为江湖儿女,居然没有她洒脱。郭桓心中不禁生出一抹羞愧来。r655

271 争取一下!

    但她如今是武阳侯府的乡君,再不是暗香来的那个小花女了!

    郭桓心中立即又生出恼意来,抬头怒瞪花袭人,口中话语却有些结巴,道:“那也没有你这么行事的!”

    花袭人也有些恼了,笑意更深:“喂,郭三,难道你的意思,是我问不得你,要问郭夫人才成?这样的话,那我一会儿问问郭夫人。令师也在,一起问问也是好的。”

    这个少年人,明明一身江湖少侠的气质,怎么在感情问题上如此的放不开?那九阳老头儿是怎么教他的?真是的……

    不过,郭桓这般反应,也让她心中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他大约真的是对自己没有男女之情吧。

    不过……

    花袭人暗自深吸一口气,心道,没有男女之情又如何?两个人一同生活,便如同她刚刚所说的“结伴”而行,只要不相互憎恶,也一样能顺利走下去。甚至,会比那有情人走的更顺利一些。

    所以,还是值得争取一下的。

    花袭人握了一下拳头,心中暗道。

    郭桓又被花袭人这话惊了一下,回神过来正待要说话,却见花袭人已经招手示意那提着食盒的伙计们过来,接下了他们的食盒,开门往室内走了。

    屋内这二人已经平静了下来,各自镇定地坐好了。

    郭桓只能闭嘴,也一样接了食盒。

    “怎敢让乡君劳累。”郭夫人站起身,同花袭人一起摆饭。

    她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只是从她眼中残存的一点儿微红这种,还能窥视出刚刚她心神激荡的痕迹。

    花袭人继续摆着碗碟,笑了一笑,轻松地道:“夫人太客气了。”

    郭桓忧心忡忡,将空了的食盒带走,又从外面拿进来新的。不多时,桌面上已经摆满了十二道做工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他返身关上了雅室的房门,迟疑了一下,在最末座坐下,心中忐忑。

    幸好,几人在桌上都没怎么开口说话,一餐饭在安静之中用完了。

    几人漱口离席,转而在临街的窗边而坐。

    一架十二扇的山水屏风被展开来,将雅室分成了里外两间,阻隔了视线。

    伙计们低着头快手快脚又悄然无声地收拾了残席,送了新茶之后,关上了房门。而这新茶,自然有郭桓送到里间来。

    “袭人刚刚在和三儿说什么?”

    郭夫人当先开了口,目光含笑瞥了一眼郭桓,笑道:“我很久没见三儿神色不安的样子了呢。他自从武功有了小成,就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了呢。”

    她虽然面色如常,但若是花袭人偏要开口问及刚刚之事,她真要不知该如何解说了。于是便先开了口,想要一直主导话题。

    郭桓立即紧张起来。

    花袭人笑道:“其实也没什么。”

    郭桓闻言便以为花袭人到底是不会太过大胆,不会说出来,心中稍松,却又似乎生出一种别样的情绪来。

    只是他尚未来得及品尝这情绪,便见花袭人抿了一口茶水润了一下喉咙之后,又轻描淡写地开口道:“只是想问问三公子,彼此是否有缘……我本以为三公子成长于江湖,未必在意世俗礼节,没想到三公子却表态,这等大事,需要长辈做主方可……”

    郭夫人一时间也是愣住了。

    她出身商贾,素有智慧,绝不是那恪守规矩礼仪之人。但此时听到花袭人如此直白,也觉得惊世骇俗,难以置信。

    看她平日行径,规矩礼仪也不差,怎么开口却如此大胆!

    郭桓更是被花袭人这一说惊骇的心中又紧,一下子咳嗽起来。

    咳嗽声惊醒了郭夫人。

    郭夫人略回了神,稍微沉吟了一番,将面上的惊容收了起来,微微探身问道:“袭人的意思,是觉得我家三儿是良配?”

    花袭人毫不迟疑地点头,道:“三公子系名门嫡出,又不居长,想来将来生活就有了舒心生活的基础,此为一;夫人您通情达理,想来能相处融洽,此为二;三则是三公子有江湖之志,我也想有机会离开这一城之地,饱览山河风光,正好结伴而行……”

    “综上所言,我的确认为三公子很合适,堪称良配。”

    这些个理由一一说出来,郭夫人也难免点头赞同。这三点,考虑了出身、长辈、志向……若是她有女儿,要选女婿,怕也是要从这几点上去考虑的。

    但是……

    “我虽觉得袭人你所虑周全……但在袭人眼中,难道就没有一个‘情’字?”郭夫人轻声问道。

    那个少女,没有那一抹情思?

    就是她当年,不也是……郭夫人收起心思,看花袭人神态之间几无羞涩之意,心想,这个小姑娘,大约是年纪太小,尚未于“情”字上开窍罢。而她偏偏胆子又大,如此侃侃而谈,也是有趣的很。

    想及此,郭夫人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少了几分认真之意。

    花袭人感受到郭夫人心态变化,也不羞恼,只是笑眯眯地说道:“情字恼人伤人……若是能的美满,固然是无上幸事。但多数时候,都是不能的。而二人生活,只要不是相互憎恶,日子久长,自然一样能生出情谊来。”

    郭夫人怔然,不禁想起自己来。

    自己年少之时,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其中滋味,实在难言。而嫁进郭家之后,与他相处二十多年,到了今日……她心中难道就没有对他生出情谊?

    恐怕这份长久相处的情谊,已经完胜少年时候对他的情谊了。

    原来,今日她能这么快地平静下来,是因为她已经放下了罢。

    而这样的道理,居然是从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口中说出来的。郭夫人口中喟叹,点头赞道:“你说的很对。看来,我没有反对的理由。”

    郭桓身体当即僵硬了起来,瞪大眼睛看向郭夫人。

    花袭人则是更高兴了,笑道:“那夫人您就是答应了?不过,有一件事,袭人需要告知夫人,还希望夫人好好考虑权衡一番。”

    “是什么?”郭夫人问道。

    花袭人道:“是这样。轩公子之前曾到武阳侯府向袭人提亲,但袭人并不情愿,奈何长辈是有些意动的。而轩公子并非轻易放弃之人……另外,之前传闻太子殿下折腾孟家一事,也同轩公子有很大干系……袭人坦言相告,希望夫人您多做权衡。”

    “若当真觉得不值得,夫人便当袭人今日只是闲谈,说了个玩笑话。”

    宋景轩无疑是个强势的人。

    若是郭家参与进来,说不定他会迁怒郭家,给郭家也找点儿麻烦。

    所以,她虽然当真考虑到与郭桓的可能性,但也必须将这种“风险”明说给郭夫人听。

    她可是诚心诚意的。

    郭桓在旁边简直是如坐针毡,俊脸上的红云就没有下去过。深秋的天气,他额头上都冒出了汗。他想要开口表达自己的意思,却像是离了水儿的鱼,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九阳老人一早就恢复了世外高人的模样。席间没有饮酒,这会儿他特意让郭桓要来了两壶酒,洒洒然地自酌自饮。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多数时间都望着窗外,偶尔才收回眼神,扫视一下屋内,倒是没有插话。

    “轩公子啊。”

    郭夫人听到花袭人的话,露出一丝意外,遂奇怪地道:“袭人又为何不愿意应下轩公子?他可是人才无双,虽然我不愿承认,但我家三儿的确远不如他。”

    “难道袭人你是听说了他过往的传闻心有误会?”郭夫人好奇问道。

    花袭人摇摇头,道:“不是。夫人不必问及因由,只要知道我此时很冷静理智就是了。”

    郭夫人思索一阵,放弃了,又见郭桓不住地抹着冷汗,便和颜一笑,道:“事关重大,袭人容我再想一想吧。”

    花袭人笑吟吟地点了头。

    接下来,郭夫人便提起了此番宴请花袭人的目的,将一个匣子递给了她,玩笑道:“一点谢意,袭人莫要推辞了罢。说起来,这京城不知有多少人家想要同袭人你攀上关系,没想到倒是让我们抢了先……说出去,要羡煞不少人了!”

    花袭人收了匣子,也没看是什么,谦逊了几句。

    郭夫人眼中又露出一些异样来——

    眼前这个少女,对自己的终身大事神色坦然侃侃而谈也就算了,在说出这些之后,面对自己这位“将来婆婆”送出来的“谢礼”,居然也坦然地收下了?

    她当真就一点都不觉得羞涩么?

    就算是再迟钝的女子,也不该有这般表现吧!

    郭夫人今日同郭桓私下来见花袭人,其实也有替儿子相看一下的意思。之前郭桓听说花袭人身陷险境,立即飞身求救,立即让郭夫人多想了许多。

    她也仔细了解了花袭人的过去,对花袭人这一路上的行事为人很是满意。

    当然了,她更想让郭桓摆脱孟如嫣的影响。不然,别看郭桓现在似乎像是放下了,但真到了孟如嫣进入东宫万事定下之时,她的傻儿子肯定还是会很难受一番的。

    但郭夫人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不待她回神,花袭人居然先同她提了出来。而且,态度还是这般……r1152

272 九阳老人

    这其实是郭夫人不了解花袭人的想法。在花袭人看来,郭家为之前她送的消息给出酬谢是一回事,而她与郭桓的可能则是另外一回事,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若将来郭夫人真成为了她的“婆婆大人”,那她的态度自然会不一样。

    当然了,她也一直都遵循着晚辈之礼,并未失礼,不是么?

    花袭人也知道这种事情,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决定的。尤其是在一个当事人郭桓明显懵了的情况下。因而她并不焦急,同郭夫人说了几句之后,又再次问起之前惹了祸的问题:

    “老先生,武功高深之人,真能有永葆青春的功劳么?或者说,您修炼的不是一般的功夫?”

    九阳老人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洒然道:“自然不是一般的功夫。实不相瞒,老夫这一头乌发是出山之前才染的。”

    花袭人很想翻个白眼儿给他。

    染的,骗鬼去吧。

    在这个时空待了这好几年,花袭人也大约知道,这里的武功的确能做到百人敌,有草上飞水上飘的功夫,就像郭桓,他的速度就非常之快,但身为武者,却未必能长命百岁——

    或许是因为与人争斗,或许是训练时候日积月累,或许还有其他,武者内大多都积累了很多伤。这些暗伤在人气血旺盛的时候不显,但人体一旦开始衰老,就如同在下坡路上滚铁球一般,老的比普通人还要快一些。

    这种败落的速度,就是富贵之家能有珍稀灵药且有珍贵药方进行药浴休养,也很难止的住。

    比方说耿帅耿老爷子。他无疑曾经是很厉害的武功高手,在上次花袭人替他驱毒的时候,就发现他身体机能已经很差,活不过十年寿命了。当然了。他清醒之后,深受打击,身体坏的更快。就算不自我了断,也就是再活个三五年。

    再比如当今皇上万元帝。

    他为九五之尊,享万人供养,要什么灵药奇珍没有,但也无法挽回他的龙体康健。

    就算是仅仅练习那养气功夫,从不与人争斗的。一直精心保养之人。过了甲子之年,纵然身体比平常人好,也就是个“鹤发童颜”。没听说连头发也是黑的的。

    而在花袭人观来,这九阳老人体内生机厚重,若无意外,估计再活个三五十年的,也不会是难事。

    这怎么也不是一般武功能做到的。

    花袭人将“不信”二字写在了脸上,九阳老人不禁莞尔,笑眯眯地问花袭人道:“你这小丫头修炼的。又是什么功夫?是否能延寿长命?”

    花袭人不答。

    她修炼的异能之力,自然是能延寿长命的。

    这一对老小谁也不肯回答彼此问题,这对话就进行不下去了。幸好郭夫人在,话题又转到京城人事上来,倒也不至于冷场了。

    闲谈了一阵,饮了一遍茶。这顿饭这次的会晤算是能圆满结束了。

    临别之前。九阳老人突然对郭夫人和郭桓说道:“你们先行一步,老夫同这小丫头另外有些话要讲。就此别过了。”

    “师父,您的意思是?”郭桓迟疑问道。

    “老夫另外有事,办完之后,便会远游。”九阳老人淡然地道。

    这也就是说,他不会再见郭夫人母子二人了。那郭府更不会上门。

    郭桓还要挽留,却听郭夫人道:“三儿,走吧。”竟然便就迈步前行,仅仅在踏出房门之时,回首望了九阳老人一眼,神色间有些惆怅不舍,似乎又有解脱,没有多做耽搁,便离开了。

    郭桓见状,只得追逐而去。

    留下花袭人好奇地打量着九阳老人。

    九阳老人轻轻一挥手,那门便无声地合上了。就连花袭人甚至都不能捕捉到其中的轨迹。这让花袭人越发地好奇起来,盯着他看个不住,目光闪动。

    “敢问小友所来之处,是个怎样的世界?”

    九阳老夫人初一开口,就将花袭人吓了一跳,立即后退几步,惊诧不已。

    这老道这么问,难道知道些什么?

    还是他这是诈我?

    她倒不是特别害怕,只是觉得,若是这秘密被人揭开,说不定会有些麻烦。

    但花袭人转念又一想,这老道貌似也非普通人,说不定真有一些她所不知道的本事。而且,看样子,他也不是找自己来“降妖除魔”的。

    花袭人心神安定下来,古怪地看着九阳老人,目光充满着疑问。

    九阳老人呵呵一笑,道:“小友莫要紧张。”

    “我不紧张。”花袭人讪讪笑了下,走上去同九阳老人对面而坐,笑道:“我就是有些没想到,受到惊吓了。老先生可要负责赔偿于我。”

    九阳老人呵呵一笑,倒了一盏酒,很俱高人风范地抿着,悠闲的很。

    花袭人想了想,道:“其实我的来处也没什么需要特别提起来的,有些神奇之处,说了你大约也想象不出来。汉民族的文明相差不多,我来的时空相当于从现在起五百年,或者六百年后的吧……”

    “五百年,那也至多不过是两个朝代的更迭,或许依旧是大梁朝呢,你说老夫想象不到?”九阳老人不相信。五百年并不久远,难道沧海还能变成桑田?

    花袭人没有生气,含笑举例道:“五百年后,从这京城翻过两湖到达南面的广州,或者向西到达巴蜀之地,寻常人乘坐地面上的交通工具,只需三五个时辰,早上出发,旁晚就能到;若是从天上飞,也就是一两个时辰的功夫……”

    “这种速度,你可能想象?”

    “五百年后,只要借用某些东西,人和人之间无论相隔多远,千山万里之外,或者大海之外的另外几片大陆,只要在这颗星球上,就能如对面一般说话交谈……”

    花袭人摇了摇头。

    虽然这老道有些古怪,但她绝不会认为这老道能够理解几百年后的科技文明。只因为那些东西,此时全然没有一丝萌发的影子呢。

    九阳老人当真震惊了。

    他遥想了片刻,也实在无法想象,普通人怎么会有花袭人口中日行万里诸如此类的神通,无奈只能放弃——

    他不是没有见过秉承前世记忆或者说意外还魂之人,但一个个也不过是凡人,并不值得他看重。而这位女子,他从郭桓的来信之中,看出了她的不同,才来一见。

    可以说,他今日来,有一大部分原因是为了这一见。

    “如此说来,老夫的确是孤陋寡闻了。”九阳老人看向花袭人,迟疑地道:“不知你的修行心法,老夫可有荣幸一观?”

    见花袭人不语,他又道:“不瞒你说,老夫的确有些际遇,修行的也不是普通的武功心法。凭着这门心法,老夫才能向天夺了这许多寿命,远胜于凡人。只可惜,这门心法只是基础残篇,老夫精研多年,也再无存进了。”

    难道是修仙?

    花袭人惊愕了——

    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修仙之人?这……这她还真的没有想到。

    不过,她自己本身也是异于常人者,只是惊愕,倒没有被吓住,只是更加好奇起来。

    她是后世的异能者,只知道异能者体魄神魂都比普通人强大,若不是死于意外,加上人类的进步,大约能活到二百岁。但也仅止于此了。

    而她对修仙者的印象,是从神话小说中来的,貌似这种人追求长生,动不动就是几百岁几千岁的,挥挥手就能移山填海的,忒吓人了些,听起来都不真实。

    难道这个时空真的有这样的修行法门!

    花袭人有些不淡定了,忙道:“还请老先生先将您的功法给我瞧瞧。”

    九阳老人倒是没有藏私,从怀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纸片儿来。纸片儿瞧不出是什么材质,质地肯定是过关不易损毁的,只比一个大人手掌大不了多少,上面写着一些绿豆大小的字迹。

    花袭人瞧了几眼,只能看出这些字类似远古时候的甲骨文,她却是不认识。不过,总共也就不到二百字。很难想象,要有多高的天赋,多深的钻研,才能从上面悟出东西来。

    花袭人对九阳老人生出许多敬佩之色,问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九阳老人张口就背出了一大段话,什么“天地”“阴阳”之类,高深莫测玄而又玄。若说这么二百来字,就算是花袭人一时不能理解,但凭她的记忆,至少也应该能记住一句两句的才是,但古怪的是,她明明很认真地听九阳老人念完了,却仿佛如那清风拂过水面一般,只听了个音儿起了点儿涟漪,却是什么也没记住,多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九阳老人最后还问她:“小友可记下了些?”

    言语之中,还有些期待。

    花袭人又回想了片刻,这一下却又连那一点涟漪也记不得了,只能放弃地摇摇头,轻笑道:“看来,是我与仙家无缘。”

    九阳老人轻叹一声,神色间颇为失望。

    他找到花袭人,是觉得花袭人有不同寻常的能力,想到她的法门或许能与自己的功法相互印证,又或者也是“有缘”之人,他这份心法也能有所传承……但如今瞧着,到底是要失望了。r655

273 小事尔

    罢了,此间凡尘事了,他便自去追求那飘渺的仙道去吧。

    九阳老人因这失望,便生出倦怠之意,甚至连花袭人到底修炼的是何法门也觉得可有可无了。

    花袭人看出他的神态变化,不禁问道:“难道老先生这么多年就没有找到一个能够听懂这篇经文之人?”

    九阳老人淡然摇头:“许这经文本就不是这世间之物,因为不为此间之人所能理解罢了。”

    他淡淡一笑,随口说道:“你想嫁给我那徒儿?”

    花袭人点点头:“有这个想法。”

    九阳老人神色间有了些不解,问道:“我那徒儿可没有保持皮相的功夫。若将来他鹤发鸡皮,你难道不觉难受么?”

    花袭人一听愣了一下,随即乐道:“老先生,对于女子来说,若是将来自己的男人白首年老,而自己却青春美貌,岂不是天下间第一等的大幸事?总好过于因年老色衰被抛弃吧?”

    九阳老人便笑道:“小友真性情,乃我所不及也。”

    花袭人又同九阳老人胡扯两句,虽然九阳老人没有再问,但也将自己的异能之法说与他听了。这一说,九阳老人也稍微得到了些启发,同样也已自己的想法指点了花袭人几句,同样让花袭人受益匪浅。

    谈到终了,花袭人想起冷焰,心思一动,开口道:“老先生,不知为何,我修习这里的武功仿佛格外困难些……但我有一义弟,身俱火之能,同时又有习武的天资,且两者进步都十分快。或许他能听懂你这经文也不一定。”

    “老先生不妨试一试。”

    九阳老人迟疑一番,遂点点头,叹道:“也罢,最后试试也无妨。”他冥冥之中觉得有什么人在这京城之中,他本以为花袭人就是“有缘人”,但一番交谈下来发现不是……

    不过,居然来了,若不最后搜寻一番,有这一桩心愿未小,恐心有不甘。

    罢罢,就当是让自己彻底死心吧。

    花袭人便同九阳老人说了冷焰的所在,最后又半开玩笑地道:“不如老先生你再帮我个忙,做个月老?”有这位老先生出面,郭府肯定不敢不答应,而郭桓也不能挣扎,那宋景轩也只能无奈放弃吧?

    “些许小事,不足挂尔。”

    他这么说,花袭人听不出来他是觉得是小事随口就能办到而应下了,还是觉得这种小事根本不值得他开口……把握不定,深觉郁闷,走在大街上,有些心情不愉。

    宋景轩站在醉月楼的四楼上,看花袭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漫不经心地听着高满仓的禀报。

    如今高满仓又升了一级,但只负责一些小事情,显得不受重要。但他心中却是清楚,宋景轩正是要用他来专门负责那位乡君的消息。高满仓做的很用心。

    所以,花袭人同郭家约在品三鲜,他很快就弄来的情报。

    “是郭家想要酬谢之前乡君的消息,让郭家在那次动乱中立了功,孟老爷子顺利地进了内阁。”高满仓低头道:“因郭家三公子郭桓与乡君是旧日相识,便也带上了他。只是古怪的是,就在会面之前,那雅间内突兀地多了一个中年道袍男子。属下绝对不认识此人,也不是郭家任何一个亲戚。”

    “中途乡君和郭桓曾避让在外,由那道袍男子与郭夫人独处了片刻。属下认为,此人应是与郭夫人有私交。”

    “你不认得?”宋景轩沉吟了一番,问道:“画下的人像呢?拿来我看看。”

    高满仓应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不大的纸卷来,呈给了宋景轩。

    宋景轩接过展开。

    画卷笔墨寥寥,不见多少神韵,但却将画中人的面貌衣着甚至有些细节都画的清晰真实,用来辨认,绝对是足够了。

    宋景轩皱眉。

    就算是画像不见多少神韵,但却也能看出这道人并非一般人。

    他也不曾在京城附近见过这么一个道人……

    与郭夫人相识,郭桓二人退避……宋景轩头脑中闪出一个名字来,眉头一动,合上画卷,道:“你继续说。”

    “是。”高满仓道:“……最后郭夫人和郭桓先行离去回府,那道人却留下与乡君另外交谈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而后乡君便离开了。”

    “随即不久,那道人也离开了。”

    “他去了哪儿?”宋景轩问道。

    “他先是往皇城方向走了一阵,后来属下就跟丢了。”高满仓深深低下了头。

    宋景轩沉思一阵,缓缓说道:“你做的很好。”

    “若是那道人再出现,你立即回禀于我。”

    “是。”高满仓见宋景轩再没有吩咐,便悄然退去了。

    那个道人,难道会是他出山了?

    他为了什么而来?

    宋景轩站在窗边目送花袭人顺着街道走远,收回目光,下了楼,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不久后,他骑马来到太子府外,将马缰抛给来迎的内侍,踏步走了进去。

    没多久,他便出现在了太子书房。

    太子正对着一堆奏折工作。他皱着眉,打开一张奏折扫了几眼,很快就找到了关键处看完,抓起笔随手画了一笔,便将这奏折抛到一边。立即就有小内侍将其拿走,分开归类放好。

    “殿下还记得九阳老人吗?”宋景轩行礼之后,自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开口问道。

    就算太子如今身为太子,重要的奏折也不会带入太子府。他如今在看的,不过是往年的旧奏折罢了。打扰一时半会儿,正好给太子休息一下,换一换脑子。

    太子殿下果然将手中奏折一合,讶然道:“景轩怎么突然提起那个老家伙了?”

    宋景轩淡淡地道:“若是我料的没错,他应该是进京了。说不定,此时正在皇宫之中,面见陛下。”

    太子殿下剑眉微微拧起,道:“他不是不问世事了么?来京城做什么?”片刻之后,他眉头松开,洒然道:“来就来了吧。”

    “老家伙同父皇有旧,又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来道别也说不定。”

    太子殿下并不会因此而紧张。

    换做月前他可能还要紧张一下,但此时大局已定,九阳老人再显赫的名声地位,来了也没啥大用了。

    宋景轩点点头,开口道:“他之前才见过她。”

    “谁?”太子殿下一时没明白这个“她”是谁。

    “花袭人。”宋景轩道。他有时候,会这般称呼花袭人,或者称呼为“乡君”,却从来不称呼她“任袭儿”。因为她不喜这个名字。

    “哦,她呀。”太子殿下不禁眯着眼露出了笑容来,显然心情很愉快的样子。

    从前他让那丫头给他做侧妃她不肯,说不定当时宋景轩就在心中笑话他。如今宋景轩同样被*脆地拒绝了,太子觉得十分开心。她拒绝自己是不想为小,给的理由很好;而拒绝宋景轩居然连个理由都不给,怎能不让人觉得快意!

    妄宋景轩还生了一副谪仙容貌,还不是同样吃了瘪!

    不过,九阳老人……他见了花袭人么?

    “那老道见那丫头做什么?”太子殿下也觉得有些古怪。

    “不知。”宋景轩便将之前高满仓的禀告说了一番,沉吟道:“他似乎对她很看重。”

    太子殿下思索片刻,开口道:“难道是为了她那些古怪的能力?”

    “那老道虽然爱装,但的确有些不凡之处。就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活蹦乱跳的,就很值得人推崇了。”

    宋景轩没有回答,目光闪动之下,暗自做了个决定。

    皇宫。

    九阳老人果然正在面见万元皇帝。

    他是用一块牌子中规中矩地进来的,并无特别之处。

    但此时,他与万元帝对面而坐,中间桌案上摆满了美酒美食,与其说是觐见,不如说是老友相见。

    若是花袭人或者高满仓在这里,就会发现,此时的九阳老人虽然看不出太多变化,但给人的感觉已经是五十来岁的长者,而不是那令人惊讶的年纪之感了。

    顺眼多了。

    这且不提。

    再说万元帝挥退所有人,高而空旷的观星台上只剩他们二人后,万元帝给自己斟了酒,不等九阳老人举杯便痛饮而尽,大笑道:“九阳你这个老鼻子!”

    “可恨!你居然还不老!”

    万元帝又饮了一杯酒,道:“但你这老鼻子终究是料错了!”

    “你说朕早年血孽太重,连兄弟都杀,将来老了必然遭到报应!你说朕老了会经受病魔之苦,又有儿孙反叛之祸!你说大梁万元年间注定不得圆满,必有动乱,民不聊生!”

    “老鼻子!”

    “怎么样!”

    “朕眼看就要归天了,你这老鼻子说的这些,却是一条都没有出现!”

    说的这里,万元帝得意洋洋,意得志满,大笑声充满了这高高的楼台,仿佛是要冲到九天之上!

    不怪他得意!从前九阳老人言之凿凿,又颇有神通,不知道多少人信他的话!找他批命!

    而他这个九五之尊,就因为一些时候没听他劝阻,就得了其这许多诅咒!

    虽然他没怎么信过,但真一条也没实现,他如此得了圆满,他又怎能不高兴不得意!r1152

274 小情绪

    “朕虽然没有你的长生之道,但朕这一辈子早年征战而后治国,不说让大梁百姓安居乐业了,至少绝大部分人都能吃的上饭了!”万元帝心怀感慨,道:“将来青史上的朕,怎么也得一个‘有为明君’!”

    万元帝回顾自己这一生,算是波澜壮阔,江山美人俱得,不禁生出激荡之意。他从回想中回神,瞥见对面九阳老人稳稳坐着一副高人模样,不禁恼道:“你个老鼻子,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不能反驳朕,觉得羞愧了?”

    万元帝不是羡慕嫉恨九阳老人的年轻。

    但九阳老人所修的那张纸片,万元帝也拿在手中日夜研究过,多日没有半点头绪,就算有九阳老人讲解他也无所得,最后只能作罢,只当自己与“道”无缘罢。

    更重要的是,万元帝清楚地知道,除了九阳老人,这些年就根本没有其他人能修成过……如此,万元帝只能息了求长生的心思,只努力充实这一生,让这一生过的精彩了。

    万元帝是想的开的人。

    只是此时瞧着九阳老人这番模样,总是忍不住要刺他几句。

    九阳老人洒然开口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若一切都能卜算注定,那‘变数’一词又从何而来?三十年前老夫为陛下卜算,得的是一种结果,而这三十年中有了变数,那自然又是另外一番局面……;老夫又有何可羞愧的?”

    “变数?”万元帝微哂,摇头表示不信,只当是九阳老人为自己找的补救借口罢了。说实在的,无论是和尚打的禅机也好,还是道士口中的天意也罢,都是模棱两可正反都是他们有理,实在不值得信任。

    九阳老人轻叹道:“陛下,老夫只问您,您前年是否得了哮喘之症?单靠着这宫中的御医民间的大夫,可将陛下的病给治好了?要知道,这种病症,或许一时半会儿要不了人命,但却是日夜发作随时发作越来越严重越来越难受……若是陛下此时依旧有此疾在身,难道老夫当年说的不对?”

    “但朕的病,却是好了。”九阳老人道。

    当年若无太子献上灵药,他这两年的确不会有此自在。

    “这就是老夫所说的变数。”九阳老人道。

    “哦?”万元帝闻言笑话道:“那灵药是太子献的。难道太子就是你个老鼻子口中的变数?这未免太可笑了些。”

    九阳老人神色不变,摇头,淡然问道:“那陛下可知太子殿下的灵药又是从何得来的?”

    “他说是一个异人……”万元帝古怪地盯着九阳老人,抬眉道:“这异人该不是老鼻子你吧?”

    “若是老夫,哪里算的上是变数。”九阳老人道:“太子的灵药,是从京城一个小姑娘手中得来的。而这个小姑娘,魂魄来自未来,拥有宿慧,虽然她没有改变这世界的野心,但冥冥中,偶尔信手而为,就足以改变很多东西了。”

    “魂魄来自未来?”万元帝不禁坐直了身躯,问道:“她是谁?”

    九阳老人微微一顿,仿佛是迟疑权衡了片刻,道:“她如今的身份,大约是武阳侯府的乡君吧。”

    九阳老人终究还是将花袭人的“不同”而介绍了一遍,包括她无意之中却冥冥改变的天意的节点,但也没忘记将他今日的结果说出来:“……只可惜,她的能力,终究也不过是小道。”

    若说遗憾,九阳老人才是最遗憾的那一个。

    万元帝听着九阳老人的述说,神态几经变幻,期间似乎升起了厉色,但听到九阳老人说完最后这一句,他的神态最终平静下来,饮了一盅酒后,才道:“如此看来,朕给她一个乡君的封号,倒显得有些小气了。”

    话是玩笑话,但其中却有几分怅然。

    若他能再活几年……

    万元帝头脑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但对上九阳老人那副了然似笑非笑的眼睛,忙将这个念头抹去,恼恨地瞪了一眼九阳老人,而后扭头不再同他对视。

    他这一辈子,已经足够了。

    若是再有几年,也没个意思。

    大梁有那小子接班,想来不会做的太差,他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万元帝心想。

    深秋的阳光虽然明亮,但路边树上的叶子都已经变成打着旋儿落下来,这明亮的阳光从疏离深灰的树枝间落下来,就平添了许多惆怅。

    花袭人没有去暗香来,也没有立即回武阳侯府,更没有去关注韩家的事情,只是孤单一人走在大街上,仿佛是受到了这秋意的影响,从心底生出一抹寂寥来。

    也有些茫然。

    她来的这个时空,到底有什么意思呢?难道就是老天见自己没有结婚生子,没有恋爱过,所以一定要给自己补上这一课?老天就是这么见不得自己人生的不完整么?

    老天会有这么闲?!

    花袭人无趣地踢着路上的落叶,觉得烦恼。

    她天性乐观,就是前世一路拼杀,都从未觉得烦恼过。灵魂莫名其妙地在这个世间在这个小女孩身上苏醒,她同样一直都是乐呵呵的,忙忙这个,忙忙别的,也一样从未有过今日这般莫名其妙的情绪。

    好吧,会有这种情绪当真是莫名其妙的很。

    花袭人深吸一口气,甩甩头,要将这种情绪甩开去。

    “喂,你……”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将花袭人吓了一下。

    她猛的一下回头,看见是郭桓一脸郁闷纠结地跟着她,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顿时不翼而飞,眯着眼睛笑问道:“是三少啊,你跟着我做什么?”

    她刚刚在走神,街面上又人来人往的,倒是没有留意到郭桓什么时候跟上她的。

    郭桓抬眼看了一下花袭人,又低了头,闷声道:“谁想跟着你……”一副不情不愿又不得不为之的意思。

    花袭人见他如此,反而乐了,摸了摸鼻子,又迈步往前走去。而郭桓脚步顿了一顿,就又跟了上来。

    “说吧,到底是为什么?”花袭人无所谓地玩笑道:“难道就在这会儿功夫,你们家人就做出了决定?”

    花袭人笑盈盈地道:“是应,还是不应?”

    “三少不必太为难,无论是什么答案,我都承受的住。”

    郭桓听她这般说话,不禁哑然半晌,最后垂头丧气地道:“我娘想应下,但因为你提到了轩公子,所以就不是我娘一人能决定的,要回去同其他祖父父亲商量。”

    出了品三鲜没多久,他还没将郭夫人送回府,郭夫人就在问了他几个问题之后,赶了他回头,来送花袭人。

    花袭人“哦”了一声表示明白,见郭桓沮丧纠结,心中不禁一恼:难道在这郭三少的心目中,自己就是个无盐女?跟他心上的人儿根本就不是一个境界的?

    自己都如此主动了,他就这般表情?

    真是混账!

    郭桓越是如此,花袭人就越是想要逼一逼他试试,便在一颗梧桐树下停下站定,睨着眼看郭桓,问道:“那三少你呢?你是什么意思?”

    郭桓更加窘迫起来。

    良久,见花袭人不走了,态度坚定,逃不脱了,他才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足了勇气一般,道:“我不想同意。”

    “我虽然跟着师傅长大,但心仪的却是大家闺秀温婉贤淑的女子,我希望她将来能操持好家务教养好儿女,轻易少出门走动……我……”

    花袭人怔了一下,面上露出一丝怔然来。

    她从未想过,郭桓想娶的人是这样的。花袭人已经能够看出来,郭桓早已经不再奢望能同孟如嫣携手的可能,此时再考虑终身也绝不是找孟如嫣的影子……她以为,她总算是同郭桓相识相知,她这般坦言他心中肯定会起一些男女间的微妙情思……

    没想到,郭桓如此坚定地说,将来想要共度一生的,不是她这个类型的女子。

    花袭人还清楚地记得,她经营暗香来时候,说起自己自立的想法时,郭桓那好不作假的钦佩之色。

    花袭人也清楚地知道,郭桓同她之间的友情是真,半点没有瞧不起她这样一个人的意思……

    就是清楚地知道这些,花袭人心中才觉得有些难过——

    郭桓都是如此,她在这个世间,还能找到哪一个男子,能在她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行事,展示自己的一切心思?

    难道强硬如宋景轩那样的,却会包容理解支持自己?她还是不要做梦好了……

    花袭人想到此,不禁露出一个笑容。

    只是,这笑容有些不好看罢了。

    郭桓瞧着她的笑,立即觉得愧疚心酸。他心中难受,看着从未有如此表现的花袭人,不禁脱口道:“那个,若是那宋景轩真的强迫你,我给你当挡箭牌就是了!我会说服家人的!我们郭家不是孟家那样根基浅薄的,不会怕他!”

    郭桓声音焦急,俊脸涨了个通红。

    花袭人回神,摇摇头,继续沿着路边前行,边走边笑道:“多谢你的好意,三少。只是,不必了。你一会儿回去后就同郭夫人言明,说我只是玩笑话,让她不要再放在心上了……”r1152

275 不强求

    “啊?”

    郭桓愣了。

    他能说出那些话,可是用了大毅力的。若是换成另外一个女子,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半分妥协。

    是花袭人,他才妥协了。

    花袭人觉得悲哀,又觉得实在好笑的慌。

    原来,她也不是人见人爱的。

    算了吧,不要强求了。

    花袭人想。

    她一边走,一边同郭桓笑道:“三少啊,当真是难为你了。但就是这样啊,身为朋友,你愿意为我妥协出头,那我就不愿意你为难。你理解了么?”

    郭桓点头,心受触动,突然觉得这么笑容灿烂又善解人意又洒脱厉害的花袭人,居然也很让他心动。恩,要不……

    他尚未开口,花袭人仿佛就已经洞察了他的心思,停下在他手臂上打了一拳,笑道:“喂,你这个家伙,不要再反复七想八想的了!婆婆妈妈的,烦不烦啊!”

    这一拳,将郭桓“揍”的回神,清醒过来,不禁又有些窘迫不自在。不过,那一点别样的心思,也是没有了。

    花袭人调整了一下心境,笑容又重新明朗起来。

    她边走边问道:“三少,你是不是有打算去跑江湖来着?”

    “什么叫‘跑江湖’?”郭桓郁闷,道:“说的真不好听。我是出去游历,又不是去杂耍班子街头卖艺的。”他头一扬,扬了扬手中的剑鞘,故作得意地道:“咱是有钱人。”

    提到钱,花袭人将郭夫人给她的小匣子拿了出来,打开瞧了一眼,不禁眉开眼笑,冲郭桓竖了一个大拇指,道:“三少家果然有钱。就是漏这一点儿,就让咱也成了有钱人了!这一下,赵婶子就不愁没钱置办嫁妆了!嘿!”

    “开玩笑,你会没钱置办嫁妆?”郭桓又故作惊愕,半真半假地道:“你随便卖几盆花儿,就是成千上万的收入了!”

    有从前的积累,有暗香来的持续经营……重点是,郭桓曾记得郭夫人说过太子殿下牵头的征西商行,也有她的干股!征西商行每走一趟,用郭夫人的话说就像是在金山银海里蹚过似的,银子挣的海了去了!哪怕是一点点的干股,那也是源源不断的大笔大笔的银子!

    难道说,她被接入侯府之后,这些钱财都被侯爷和郡主把持住了?

    郭桓再看花袭人,就觉得她的打扮实在有些寒酸了,浑身上下就没见着什么珠翠宝石。看着清爽是清爽了,但是……

    难怪她要自己谋划自己的亲事……

    郭桓得出结论,心中对花袭人生出了同情来。他想起从前花袭人明确表示不愿意回到任家,并不是她矫情,而是那时候就知道,凭她的身份,入了深宅,不会好过吧?

    如今就算她身为乡君,有孟家的例子,无人敢再轻视折辱她,但大宅之内,真实的情况并未有多改善吧?好像,自从她成为武阳侯府的乡君之后,就是脸上的笑容,都不如从前灿烂了。

    真是……

    自己身为朋友,应该帮她。可是要怎么帮呢?难不成真的要……

    花袭人不知道郭桓心中一时想了这许多,轻松随意地将匣子合上藏好,一边开口道:“有谁会嫌银子多呢?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嘛。”

    倒是不像太需要银子的样子,仿佛之前的话就是随口一说。

    郭桓打量了花袭人,将这疑点记在了心中,同花袭人说起自己“跑江湖”的打算来。在他的计划中,他大约会在来年开春离开京城,一路往南游历,甚至还打算要出海……

    “师父说,海外也有广阔的陆地,有很多异人生活着,跟大梁很不一样,值得去看看。”郭桓道:“师父他老人家曾经从东方海上归来,到底是没找到蓬莱仙岛,这次说是先去昆仑之地去看看。”

    那位老人家是不死心,准备去寻仙了。

    幸好郭桓没有寻仙的心思。花袭人心思一动,没有去评论九阳老人的行为,只是笑道:“你往南走海上,能找到靠谱的船只呢?大海天威,可不是你这小身板能抵挡的。”

    “既然游历,怎能没有一点危险?”郭桓不在意地道:“再说我也不着急赶路去哪儿,只沿着海边走就是了。”

    “那就好。”花袭人想了想,笑着提醒道:“别忘了在船上的时候,多准备些豆子发豆芽来吃。恩,绿茶茶叶也要备下一些。不然,长期在海上走,人会容易生病。”

    郭桓不解,向花袭人请教了这样做的原因。花袭人同他解说了一遍。两个人东聊一句西聊一句,临到长街走完,告别之时,倒是将之前的“尴尬”忘的干净了。

    再说郭桓同花袭人分别回到郭府,找到了郭夫人,低着头将花袭人最新的态度说了一遍。听到儿子明确地说了不喜花袭人这一类型的,郭夫人很是失望。待到听郭桓说愿意妥协而花袭人明确地拒绝了之时,郭夫人便用一种不争气的眼光看着郭桓,唉声叹气。

    “娘。”郭桓僵住,有些微恼。

    郭夫人摆摆手,摇头道:“罢了罢了,既然你们两个年轻人都不乐意了,那结亲之事就暂且作罢。”但她仿佛又忍不住一般,叹着气,语重心长地道:“三儿啊,你还是不明白……如她般玲珑剔透的姑娘,是多么地少见!”

    “当将来你的妻子为了你没有看到她新做了衣裳梳了新发髻而恼你的时候,你肯定会后悔的!”

    郭桓本来不服气地听着,当听到这里,不禁好笑地道:“娘,您就胡说吧?谁娶的妻子会为了这点儿衣裳发髻就恼了?像咱们家又不缺银子用,难道我将来的妻子会没有替换的新衣裳?”

    男人果然不能理解女人的心思啊。

    很多时候,男女之间,根本就不是银子的问题好不……

    郭夫人知道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便不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口舌,复又摇摇头,扼腕不已。郭桓站在她面前,本来不以为然,站的久了,就有些手足无措,心中不禁要想:难道自己当真错了?

    娶了她?

    郭桓犹豫起来。

    他对花袭人的印象一直不错,不然也成不了不问身份以心论交的好友。但他却从未将她当成女子一般起别的心思,只是觉得是朋友……或者说,江湖朋友,无关男女,更无关男女之情。

    这一时间让他接受将来同花袭人成亲成家一起生活……郭桓还是立即摇头:他实在觉得别扭的慌。

    郭桓胡思乱想的功夫,扼腕不已的郭夫人突然有了主意,猛然一拍手,道:“这样……三儿你不愿意娶她,娘却想同她更亲密一些。恩,三儿你说,若是我将她认做义女怎么样?她会答应么?”

    郭桓顾不得再想,闻言眼睛一亮,兴奋地道:“娘,这个主意好!您们若是认了母女,也有名头经常走动,不时将她接到咱家住一阵子!这样,我们也好知道她在武阳侯府到底有没有受委屈!”

    “咦,她在侯府受委屈么?”郭夫人奇道:“不会吧?清和郡主是个聪明爱惜名声的,怎么会明着对她不好?”

    “就算没有怎么不好,也总不会太尽心!”郭桓理所当然地道:“不然她也不会自己谋划亲事嫁妆了!还有,她之前攒下的银子说不定都不在了,娘您要查探一番……”

    郭桓将自己之前的疑虑同郭夫人说了一说,积极地催促着郭夫人一定要查探一番。郭夫人心中起了心思,自然答应下来,会详细了解一番花袭人的状况不提。

    “我有这个想法,你先别跑去同她说。”郭夫人对郭桓道。

    “为什么?”郭桓不解。

    他几乎立即就要再去找花袭人告诉她这个消息,告诉她,若是有了这一层关系,他和郭夫人还有郭家,都能替她出头了。她的亲事,也能有郭夫人替她把关,不必她自己再劳心劳力了。

    郭夫人无奈地瞪了郭桓一眼,道:“那丫头是个要强的,你这么着急过去一说,她会以为你是同情她而不接受呢。再说,她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也不能只看一面,要再多了解一下才是。”

    “宋景轩为什么不好呢?”郭夫人不禁加上这一句。

    她能够理解花袭人有自己的想法,但若是站在父母长辈的角度,实在看不出来这桩亲事有什么不好的。

    若说花袭人心仪他人……郭夫人摇摇头,那么一个聪慧通透的丫头,怎么可能。

    郭夫人打发了郭桓老老实实去做功课去,自己又在厅中坐了半晌,回想今日发生的种种,一时间怅然不能回神。良久,日光已经有些昏暗,眼看郭大老爷就要下衙回来,郭夫人才回了神,叫进来几个人,吩咐了几句之后,让人离开,她起身揉了揉坐的有些僵硬的腰身,对身边丫鬟叹道:“陪我去厨房看看。”

    她去厨房,并无别的事情。

    不过是要吩咐厨房,给她的夫君郭大老爷仔细炖一碗汤来。汤也就是寻常,不过郭大老爷的口味稍微特别一些,要在这寻常的汤中吃出淡淡的苦味儿,因而要特别去做。

    隔三五日做一次的时候,郭夫人总要吩咐一声,亲眼看着。

    这,大约就是生活了吧。r1152

276 古怪花芽

    深秋萧瑟。

    武阳侯府的花园子中,已经见不到多少颜色。而归花远中,那一簇簇攀援的蔷薇还是努力地开着粉粉白白的花朵,在正午阳光晴好的时候,宛若春日。

    花袭人将心思都用在了《西游记》的撰写上。

    既然否决了从郭桓身上谋划的打算,花袭人那日回来之后,就选择暂且将这件事情抛在脑后。反正她就算用这个世间的尺度来算,也不算是大龄剩女,有些事情就不用那么着急。

    说不定,且过着过着,事情就出现了转机呢?

    若是不考虑这件事情,花袭人就发现自己居然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倒是任少容催故事催的急切,她便一心地忙这个了。

    有事情可以用心,时间就变得好打发。

    没几日,清和郡主派人送了新的衣裳首饰过来,花袭人这才想起,次日就是太子妃娘娘在百花园行赏花宴的时候了。

    正好,她的故事也差不多又完结了一个小段落,可以分成一册,拿去搪塞任少容那个催人精了。

    花袭人伸了个懒腰,将几十页稿子翻了一遍,没检查出什么错误,便装订成了册,加了个蓝皮做封面,又在扉页简单地写了一个“二”字,让人给任少容送过去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发现已是黄昏,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

    以任少容的急性子,一个字一个字的又读的慢,要看完这一册,怕晚上要熬一阵子。若是因此有了点儿青眼圈精力不济什么的影响了明日在赏花宴上表现,不知道她回过神来会不会嘀咕自己?

    不过。小丫头年轻,熬点儿夜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花袭人没有就此想的太多。

    她感受了一下识海中的花芽,不禁微微颦眉,走到榻上盘腿坐下,一边运起异能维持修行,一边尝试着联系花芽。

    花芽已经许久没有再开口了。

    这倒并不是她与花袭人意见相左而在生闷气,而是仿佛在忙别的。许多时候。花袭人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修炼时候恢复的那些能力,有一大部分竟然被花芽截留了过去。

    当然,不是她不愿意供应花芽。

    只是。花芽一直不肯说明是因为什么,时不时又一副没见她做了什么却耗费了全部心神疲倦虚弱至极的样子,实在让花袭人担心的慌。

    “花芽?花芽?”花袭人“看向”识海中仿佛即刻就要陷入沉眠的花芽,见她的表皮都黯淡无光。两片本来肥厚的叶子也呈蜷缩状裹住种子,叶子的颜色似乎淡了许多。状态当真一点都不算好。

    似乎听见了花袭人唤她,花芽的两片叶子微微动了一下,慢慢撑开一片叶子,仿佛是睁开了一只眼睛一般同花袭人打了个招呼。而后又恢复了原状。

    “你到底怎么了?”花袭人关切地道:“你不如说说看,我或许能够帮到你。”

    花芽沉默了一阵,像是在迟疑。半晌才道:“不用了,你帮不上的。”

    花袭人听到她这般回答后更觉奇怪。便道:“能告诉我你到底在计划什么么?”

    花芽的叶子又动了动,却是一直沉默,仿佛陷入休眠了。

    花袭人无奈,只好道:“那你自己好好的。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就说话。至于我的能量,你若是要用,就尽管截去用。我最近无聊,能力涨或不涨,多或者少,都没什么意义。”

    这也是她觉得难受之处。

    前世生存挣扎,她的异能是她能活下去活的舒服的依仗。

    现在想来,她过去执行的那些任务或许并无太大的意义,但她总是在做事情的。有人需要她,也有人尊重她,感激她,当然,也有人恨她。

    而现在呢?

    除了弄出几盆漂亮的鲜花换银子外,还有其他的意思么?或者像她曾经设想的那般,将这座城市纳在自己的监控之下,成日里倾听无数人的那不堪的隐私?

    都没有意思。

    不得不说,她最近情绪很低落,人也消极了许多。不过,日子总要一日一日的过,她就是再消极,难道还是结果了自己的性命不成?

    花袭人并不担心自己。

    她反而觉得,这种消极,也是一种有趣的体验。

    只是,真想不明白,这花芽到底在弄什么……不过,无论她在弄什么,人家都是有追求的,就是艰难点儿,也比自己没追求的好。

    花袭人不再追问花芽,将花芽本体那一粒如黑珍珠般的种子慎重地贴身收好,收了收心,继续修炼。既然花芽不想说,那她就以自己能帮到的方式帮她吧。

    花芽与自己息息相关,无论她想要做什么,若是她厉害了,对花芽总有帮助。

    翌日。

    晨间起了一场大雾,浓郁浑浑,将人紧紧裹住,对面看不见人。寒意湿哒哒地往人的身体内钻,那种冷,仿佛多少层衣服也挡不住,直让人忍不住想要缩一缩。

    “小姐……”赵婶子走到花袭人跟前,神色间十分难过。

    “怎么了?”花袭人奇怪地道。

    这几日日子平静,没有出什么值得难过的事情吧?

    “您去年的斗篷短了,而且毛料也不够好,衬不上您如今的身份。”

    听赵婶说话,花袭人才留意到赵婶胳膊上搭了一个银色狐狸毛的斗篷,仿佛是去年冬天的时候,韩丽娘做给她的。皮子其实在花袭人瞧着是不错了,做工也精致,但她这一年长了许多身量,料想应该是短了的。

    “多大的事儿。”花袭人不在意地道:“今日宴会回来从街上路过,去买几件就是了,又不是没有银子。”

    “可眼下怎么办!”赵婶子着急地道:“今日天气陡然转凉,贵女们娇贵,出门肯定要披斗篷的!若是小姐您没有,那岂不是惹人议论!”

    果然不是亲生的,能想着按时按例不克扣就不错了,绝不会将什么都替了想在前面去!想来府中的县主,绝不会因为天突然一冷就没来得及备下足够的衣裳!

    赵婶子心中这般想着,又觉得是自己没尽好责任,没能替花袭人张罗周全,当下又觉得十分惭愧。

    花袭人大约理解赵婶的想法,但却并未想到清和郡主如何任少容如何上面去。她微微摇头,笑了笑,道:“婶子别急。你瞧这雾虽重,但却是个晴天。一会儿太阳一出,雾也就散了。雾散了,自然就不冷了,我穿不穿斗篷,也就没关系了,是不是?”

    “再说,我又不是那动不动就生病的娇娇女。”

    “可是……”

    赵婶子还要说话,花袭人摆摆手,道:“婶子,你若是觉得我必须穿件斗篷才能出门不可,不如这会儿赶紧出去找那锦绣阁买件好斗篷去,说不定还能赶得上我出门之前回来呢。”

    赵婶子愣了一下,突然一拍脑门,将手中旧斗篷往四儿丫头手中一放,道:“小姐说的是,是婶子老糊涂了!哎,婶子这就出门去买!婶子就不信了,锦绣阁那样的地方,有银子还能买不到两件好斗篷!”

    说话间也不用花袭人同意,便从花袭人身边一阵风走出去。

    留下花袭人站在原地,不禁错愕摇头。

    四儿好奇地将怀中斗篷打开,摸了摸,又不禁举起来对着花袭人的比了比,见果然是短了一大截,不禁觉得可惜,道:“还是跟新的一样呢。”

    倒是她刚好合身。

    而且她也不怎么长个子了,这一件皮毛料的斗篷,不知道能要够她爱惜地穿多久。

    花袭人看出四儿眼中的喜爱之意,却摇摇头,道:“四儿,这件斗篷是我韩家姐姐亲自做的,是她的心意,因而不能赏给你。不过,我衣柜里倒还有些其他不能穿了的衣裳,你们喜欢,就各自选一件去。”

    “说起来,我平日里倒是小气了些,不曾赏你们些什么。”

    这个时代,就有主子赏赐自己吃饭的饭菜穿剩的衣服给身边之人的习惯,说是一种“看重”,身边人也都很喜欢——毕竟给主子吃的饭菜比她们用的要美味精致,衣服更是用料珍贵,且也并不破旧的。

    花袭人一向让人备下的饭菜量就差不多,极少剩下,更没有将剩饭赏给人吃的习惯。倒是她的那些衣裳,除去韩丽娘给她做的一些要留作纪念以外,其他都倒是可以给了身边人。

    不然,倒是浪费了。

    花袭人这么一说,四儿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忙摆手道:“不是,小姐,婢子不是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花袭人含笑反问了一句,轻轻拍了一下手,对涨红脸手足无措的四儿道:“好了,我虽然衣裳不多,但也有很有一些怕是再难上身一次了。你们若是嫌弃不要,那就真浪费了。”

    “不嫌弃,不嫌弃……”四儿也回过神,忙笑道:“婢子可是眼馋了许久呢。”

    “那你还等什么?”

    这样的大雾天,沁凉的湿气吸入心肺,让花袭人觉得格外舒适,心情也就跟着不错起来。

    她也没什么为赏花宴所准备的,这会儿离出发的时辰还有一会儿,便吩咐四儿道:“去,将她们几个都叫过来,我要开箱子了。”r466

277 出门之前

    赵婶子急匆匆赶回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几个婢女正围着花袭人你挑我捡,喜滋滋一团欢乐的情形。

    “怎么回事!”赵婶子见花袭人妆还没有上,不禁恼了,声音也高了起来,斥责道:“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给小姐上妆!”

    几个婢女立即散到旁边垂头站好,不敢说话,一个个手中还拿着属于自己了的衣裳。

    “不急。”花袭人笑呵呵地道:“婶子,你看这几件衣裳可合适给润枝穿?苗儿还小,若是要的话,这衣裳就要大改,不如直接拿了些料子去。”

    赵婶子很快明白了她们这是在干什么,当即又是感动又是气愤,不由得又训斥了几个婢女几句。不过,当花袭人问她买到斗篷没有时,赵婶子便就顾不得训人,将自己的购物成果给花袭人看了。

    “开始那小伙计还说只定做,没有成衣,但我就跟他们说,是乡君您要的,不怕花银子,便引来了掌柜的。那掌柜的倒是会做人,先是问候了乡君您,而后到他们内室给我看了几件样品,说是新想出的款式,还未往外展示过的,我才指了这两件。”

    锦绣阁所卖自然是高档料子。但他们的生意,卖衣料倒在其次,主要还在于他们养了不少手艺精湛的绣娘,给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们量体裁衣,做出专此一件别无其他的衣裳。

    他们做一件衣裳,甚至要收成百上千两,一般人家轻易可做不起,只能是自家的绣娘给做,或是另外找其他便宜些的绣莊。

    就像武阳侯府。就有自己的绣娘,专做府中上下人等的四季衣裳。比如说之前给花袭人送来的份例衣裳。但清和郡主和任少容,时常也会在锦绣阁里下订单。

    武阳侯府的绣娘手艺已经够好了,什么样的衣料也不缺,但却做不出新奇的样子。若是碰到出席大场面的时候,想要出彩压旁人一头,就得用锦绣阁出品的衣裳了。

    花袭人对入口的方面尚算讲究。但在衣着方面。就显得有些不够上心了。因而,她貌似从未往锦绣阁里逛过。

    赵婶子拿回来的两件斗篷,一看就是极好的。

    一件是不知怎么染成的蓝色锦缎斗篷。那蓝中带着银色的光,近着看是光亮的浅水蓝,但若是离远了看,就又成了深邃的湖蓝色。仿佛是两件似的,十分新奇。但无论深浅。都是合适深秋的颜色。

    另外一件颜色很简单,通体不过是简单的杏色,但并不连帽,领子做出了褶皱的荷叶状。只是在领口位置连上了两根长长的而宽的藏蓝色夹金丝的缎带,素淡之中露出一抹庄重,亦是别具一格。

    “小姐可喜欢?”赵婶子问道。

    花袭人点了点头。

    不愧是锦绣阁。这用料和做工都是没得说的。

    赵婶子顿时欢喜起来,才问过花袭人今日要穿哪一件。不待花袭人回答,就又道:“这两件斗篷,那掌柜的没收小姐您的银子。婶子本来不答应的,那掌柜的就说,他们东家是太子殿下,怎么着这头一次来,也不能收银子……婶子寻摸了一下,就真没给……小姐,您觉得婶子这么做合适不合适?”

    “我们是头一回光顾,不收也是情理之中。”花袭人无所谓地道:“人家掌柜也不过是想要结个善缘,想要我们以后多光顾罢了。没什么的。”

    关于锦绣阁是太子的,花袭人并不惊奇。

    之前太子做下那么多的产业,这京城有几家有名的字号不是他名下的。

    不过是送了两件斗篷,能值多少银子?

    太子不缺这个钱,花袭人也不缺这个钱。

    赵婶子微微点头,见花袭人选了那件杏色的,便将另外一件搭在手臂上,一边折叠,一边低声道:“婶子悄悄打听了一声,府上县主早早在初秋的时候,就已经订好了两件新斗篷,还有别的,早早地就送到府上来了……”

    言语之中有些许的抱怨。

    花袭人停下手中动作,对赵婶子道:“婶子您又何必注意这个,比来比去只会让自己心中不痛快。再说,我花袭人从来都是习惯要什么凭着自己去弄来,从不指望着别人给。”

    她心中轻叹一声,道:“婶子要知道,对我来说,就算旁人想要给我,我心受着,就未必会觉得痛快舒服了。”

    她从前世起就自立惯了。

    且来的这个世间之后,更并不觉得任何人有亏欠自己的地方。想一想,若是任平生真的对自己爱护极深极诚,她真的能从他那里得到一番父爱……对她来说,怕更是负担吧?

    如今这样就很好。

    花袭人从一番心思中回神,招手让四儿来替自己脸上略微妆点了一下,果断地中断了这样的话题讨论,问赵婶道:“郡主和县主应该是准备妥了吧?”

    太阳已经升起来,点点金光将浓雾缓缓消融,已经是稀薄了许多。空气中的湿冷之意也渐渐消散,气温又一点点地开始回升。

    正如花袭人所料,今日是个大晴天。

    再在路上稍作耽搁,到达百花园的时候,差不多就用不上斗篷了。

    花袭人问起正事,赵婶子忙记起来,道:“是,婶子刚回来的时候碰到郡主身边的宝珠姑娘,说若是小姐您准备好了,就即刻过去。”

    说话间四儿已经替花袭人妆点完毕。

    花袭人站起身,让四儿最后将斗篷为她系上,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形象也觉得满意,不禁微微抿唇而笑,道:“那好,我们走吧。”

    赵婶子却有些不满意她的妆容衣着不够华美,但心知花袭人不喜那种风格,同样也觉得她这般简洁从容,别有一番气势气质在,便也就没有多说了。

    赵婶子不能欣赏,但清和郡主却是对花袭人这种妆扮十分满意——

    如今武阳侯府如日中天,加上孟家的灾祸才发生,韩家恢复了爵位,花袭人的出身经历,在京城上下人眼中依然成为了一段传奇,堪堪称的上是传奇女子了。

    所以的京城闺秀在她面前都会显得苍白和单薄。

    这样的花袭人,已经不需要外物来彰显她的气质内韵了。这般简洁而不简单,从容又洒脱自信,已经足够吸引人的注意。

    清和郡主的目光落在花袭人的斗篷上,认出了这是锦绣阁的手艺,想到之前赵婶子匆匆出门又匆匆归来,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她倒也没有就此多说,只是对花袭人歉意地笑了笑,道:“上车吧。”

    这一次出门,与上回赏荷宴一般,花袭人和任少容共乘了一车,只是多了任少元在外面随着车队骑马护卫。

    任少容的心思根本不在花袭人的斗篷上。

    车子才出了侯府大门,任少容便伸手拍了拍放在她身边的一只木箱子,神秘齐兮兮地对花袭人道:“袭姐姐,你猜这是什么?”

    “什么?”花袭人好奇地打量了一眼那只没什么大特点的箱子,:“容儿难道还备下了礼物?是给娘娘的,还是给其他闺秀们的?”

    “你怎么知道是给人的?”任少容愣了一下,随意又笑容得意地道:“不过,这可不是礼物……我是去炫耀去的,嘿。”

    炫耀?

    不待花袭人多做猜想,任少容便迫不及待地将那箱子打开来,展示给花袭人看,扬起俏脸,一脸快夸奖我的表情。

    花袭人往内扫了一眼,顿时愣了一下,面色一下子古怪起来。

    那箱子里没别的,就是书册。

    而最上面的一本,大大的写着《西游记卷一》几个大字。这字迹不是她的,也不是印刷体,应该是后来有人誊抄的。

    “容儿,你就炫耀这个?”花袭人古怪地道:“你当真以为人家闺秀个个都是你,不喜诗词歌赋,来看这些妖魔鬼怪的故事!”

    任少容却是不以为然,将那箱子复又和好摇头道:“袭姐姐,你这是不理解她们了。”

    “你当真以为她们真的就喜欢吟诗作对那些无趣的东西?”任少容撇了撇嘴,道:“那不过是因为她们想要好名声装模作样,装作自己很喜欢很懂的样子罢了。一个个的,也不嫌累。”

    “人家既然要装模作样,肯定要一直装下去,更不会来喜欢这个吧?”花袭人道。

    任少容神秘一笑,凑近了花袭人,同她耳语道:“才不是……袭姐姐,我告诉你,她们种有多半一些人,都偷偷地瞧过那种内容的书呢,从来都不是老实的呢。我就知道有好几个……因为那种书长辈们都不让看,怕被带坏了,所以一个个的都偷偷摸摸的读呢。”

    那种书,自然指的是一些描写男女之情的话本小说。

    任少容说完这些坐直了,道:“袭姐姐你生活精彩经历许多,根本不知道我们这样的大家闺秀一日日的,有多无趣。成日里大门不让出的,闷在家中能干什么?”

    “就算是喜欢诗词的,难道一天两天的天天时时都琢磨诗词?”

    “那个爱写大字的,难道要一直一直写大字?手腕子都要写费了!”

    “那些个爱针线的,做上半天针线,总要头晕眼花腰酸背痛!”r466

278 仙或妖

    “就算是读书写字练琴做针线都喜欢的,天长日久,日子重复又重复的,也一样会烦!”

    任少容言语之中多了几分她不常见的感慨,道:“大人们总是说要修心养性,可哪有那么容易呢?日子过得无趣,眼界又局限在内宅之中,妇人小姐们便会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利益,妯娌亲人之间笑里藏刀斤斤计较笑里藏刀……”

    好像刚刚那一番很有见地的感慨是她从哪里听来的一般,说到这里就无以为继了。

    任少容重新又恢复天真之色,很是兴奋地道:“总之呢,袭姐姐你等着瞧好的就是,你这本书,绝对会大受欢迎的。”

    任少容信心十足。她托着腮,已经能够想象那些小姐们各种求她时候的样子,弯弯的眼中格外得意。

    花袭人无奈一笑,道:“不许你说我的名字。”

    关于她的传说已经够多了,又何必再添一份谈资。

    任少容有些不满,倒是理解地点点头:“袭姐姐你这书,肯定很快就能传到市井民间去。咱们女儿家的名字,总被人提起,也是不太好的事情。”

    花袭人不置可否,在任少容的俏脸上摸了一下,手下感觉幼滑惊人,笑嘻嘻地又摸了一把。任少容初一下还愣着没有反应过来,再一下就羞恼红了眼睛,立即反击,向着花袭人袭去。

    两个少女闹做了一团,笑声隐隐从车内飞了出来。

    任少元骑在高头大马上听着,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百花园是皇室名下,并未赐给谁,但配给的人手却是不少。太子妃娘娘要在这里办赏秋宴,自然只需要一声令下,就有人将一切都备的齐齐的,半点都不应她操心。

    不过,太子妃还是要操心的。

    本来她并未邀请宫中的妃嫔们,但哪知那些妃嫔一个个都起了兴趣,又请了皇命,甚至将皇太后也说动了,要一起到百花园中散心。这么一来,从皇太后到皇后到下面稍有名气的大小嫔妃足有十来位尊贵的主子要到场,太子妃怎么也不敢大意,里里外外,很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世家勋贵们是直到宴会前一日才得到了有宫中贵人参与的消息,当即又激起一片哗然,不禁将次日的表现想了又想,在脑中排演了一遍又一遍,唯恐哪里不对,会失礼丢人,惹了贵人不喜。

    到了秋宴这一日,几乎客人们的妆容都更加精致了一成。

    也幸好,精致并非全是富丽华贵,也有许多贵女做素雅打扮,花袭人这妆扮就并不突兀显眼了。

    武阳侯府几人到的时候,除了宫中贵人,其他受邀请的客人们几乎都到了。因而,他们走向那宽阔的正厅向太子妃行礼时,几乎在场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他们。

    有落在清和郡主身上的,有落在任少元任少容身上的,也有许多落在花袭人身上的,不下好几十道。

    清和郡主同任少元前后半步走在前头。花袭人和任少容落在后面并肩而行。

    任少容自幼就经受惯了人注目,此时自然不会紧张出错;而花袭人更加不会因为这些注目就如何,行走间也是从容自若。而她所经过之处,路边所有的花草都立即格外绚丽鲜艳起来,宛如奇景。

    这一幕,几乎惊住了所有的人。而再次落在花袭人身上的目光中,就有了许多惊疑和敬畏。

    “哎,袭姐姐,她们都在看你呢。”任少容并未留意到身后的花草变化,却是感受到了人们的目光变化。

    花袭人微微一笑,道:“恩,她们肯定是在想,这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县主,到底长什么模样?莫非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她心情还不错,低声同任少容开了一个玩笑。

    花袭人之所以如此“高调”,不为别的,只是不想再碰到一个如孟如诲一样的人,不想让自己陷入妇人间那些无聊的争斗之中去罢了。她不需要她们心中认同她,只需要她们远着她点儿。

    任少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清和郡主和任少元在前面也是嘴角抽搐了几下。

    “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那还能是什么?怕是妖怪了!”任少容低声笑道。

    花袭人微微扬眉,道:“容儿你难道不知道,市井之中,就有传言说,我是花妖来着?”

    “不是花仙子么?”任少容弯着眼睛问道。

    “对我没有恶感的善良人们,心中想的当然是仙子;而那些心怀怨恨的,肯定会咬牙切齿滴骂我是妖怪呢!”花袭人随口说道。

    清和郡主嘴角再次动了动。

    或许花袭人并非意有所指,但在清和郡主心目中,花袭人可不就是个诡诈奸猾心思叵测的妖孽么?就算如此两人已经能够平和地对面相处,但她的想法却从未改变过!

    任少容觉想不到她的母亲清和郡主已经对号入了座,闻言不禁“啊”了一声,问道:“袭姐姐,怎么会有人骂你?你又没有对不住别人!”

    “怎么没有?”花袭人微笑道:“容儿你看看那孟老夫人一脸慈祥,但我却知道她此时心中一定在咬牙切齿呢。另外,就算我不曾得罪的那些贵人们……”

    花袭人抿了抿唇,淡淡地道:“我这么一个从乡里市井走出来的小丫头,如今却锦衣华服高高在上的,又靠上了太子,她们一个个还不敢来得罪我……你说,她们有多少是真心能接纳我成为她们其中的一员,甚至高她们一头的?只是在心中骂骂我,已经是她们要顾及体面了。”

    所以,她才又稍露了一些若有若无的“异象”,让那些心怀恶感之人惊疑不定,不敢轻易乱动,减少麻烦。

    “哦,你说的也对。”任少容为人纯真,却十分聪慧,很快知道花袭人说的是实话。就像上次,耿家的几位小姐,看花袭人的眼光不就是毫无掩饰地蔑视瞧不起?

    这么一说,耿家几位小姐肯定也在骂花袭人是妖女。

    任少容想起这几位旧日“对头”,不禁略作环视往耿家应该待的位置瞧了瞧,却瞧见了她们几人几乎是孤零零在站在了一处,与从前众星捧月的形势简直天差地别,心中才生出几分快意,就又觉得,她们也是可怜的。

    耿老爷子卧病在床,随时都会归西,耿家也再不是从前那个权势滔滔耿家,国公府的架子依然在,但京城人人都知道,那架子下,却已经几乎空了……算了,我就不找她们麻烦了吧,任少容心中转过这么一个念头。

    她目光一扫,诧异地道:“袭姐姐,韩家姐姐也在呢!”

    韩丽娘?

    花袭人一抬眼,果然看到韩清元同韩丽娘就在前面人群之中。

    韩清元的更瘦了一些,脸色也黑了些,就算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锦衣,也没将他衬得白皙,反而更显得人有些晦暗阴沉。从前大柳乡的那个小秀才韩清元,几乎只剩下了一丝淡淡的影子。他同样在往这边看,同花袭人的目光对上了一瞬,微微点头算作招呼,便移了开去。

    韩丽娘也有了变化。她褪去了从前初入京城的浅薄和浮华,站在那里淡淡微笑,整个人似乎都沉稳了下来,有了大家闺秀的风范。她的规矩礼仪本来就被韩母教导的很好。此时经历多了,气质自然就变了。

    只是在对上花袭人的目光之中,眼中露出了花袭人十分熟悉的喜悦。

    韩母应该是没有来。

    朝廷拟好了对南顺侯后人的补偿,但因为那时候韩清元人在外地,圣旨并未真个颁到他手中。

    因而此时,韩清元还不能算是南顺侯,韩丽娘也不能算是侯府大小姐。不过,这也就是很快的事情了。所以,他们兄妹二人所在的位置竟然比较靠内,算是提前给予南顺侯府的尊敬了。

    “咦,你那义兄怎么……”任少容似乎发现了什么。

    不过,此时,太子妃已经快步迎了上来,任少容便没有说下去,笑容娇俏地同太子妃行礼。她不像旁人那边顾及太子妃的身份,而是依旧当做是亲姐姐,立即就热闹地说笑了。

    太子妃并未漏了同花袭人打招呼,含笑叫了一声“妹妹”。

    不过,她并未多说,注意力就又被任少容叽叽喳喳给拉过去了。花袭人淡笑而立,自然从容。

    同太子妃见礼之后,厅上其他的夫人闺秀们自然也就过来同武阳侯府见礼招呼,好一番热闹。任少元退了出去,往少年们聚集的地方去了。

    花袭人笑容很得体。

    果然,应是之前那一番“异象”起了作用,这些贵妇人小姐们同她搭话的时候都很客套,没有人来找她麻烦。或者说,还不到时候?

    又过了约一刻钟的模样,厅上飞奔过来一个小内侍,口称各种贵人銮驾已快到百花园门口。当即,所以人都停下了说话做事,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而后,由太子妃领头,各家夫人带着小姐们各自按照身份地位先后排好跟在后面,浩浩荡荡,往百花园门口迎驾了。r1152

279 耿贵妃

    虽是深秋,百花园中依旧是一片花团锦簇之景。

    太阳晒干了清晨的浓雾,散着格外热烈的光,将百花和锦缎以及珠翠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彩光流转,目眩神迷。

    以皇太后居中坐在上首,耿贵妃和云贵妃分作左右,而后便是宫中几位地位尊崇的妃子依次而坐。皇后娘娘没有来,太子妃暂时站在皇太后身侧。

    “今日不在深宫,诸位都请便吧。”皇太后精神不错,笑呵呵地道:“哀家和她们难得有机会见到深宫外的秋意,也是难得放松一下,若是拘谨,反而不美。”

    这话一说,便有地位尊贵的贵妇人奉承了两句,故意说了两句轻松的俏皮话。有一些人同样热闹地开了口。这些都是觉得身份交情够的。

    身份不够的,纵然不愿意,也只能散开去。

    花袭人亦准备离开。

    清和郡主同皇太后情同母女,又是太子妃的母亲,绝对是真正的亲眷,谁离开,她也不能离开。而任少容亦是颇得皇太后喜爱,此时正同她亲昵地说着话。

    若说这是一个圈子,花袭人就是外来者,圈外人。

    她留下,也没什么意思。

    而且,她也不想留下找不自在。

    她没有出声打扰这些人说话,便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往后挪了一下脚,准备不引人注意地离开这圈子。

    “清和。”

    花袭人才退了两步,却见坐在太后右下首的耿贵妃一双利目定在了她身上,花袭人脚步顿了一顿。

    只见这位耿贵妃微微扬起消尖的下巴,甚至将脖颈上几根青筋也露了出来,只听她开口说道:“这就是武阳侯同一个卑贱女人在外生养的庶女吧?”

    这话一出,四下一片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一下子投在了花袭人的身上。

    花袭人面上再看不到任何表情。

    透过来的目光,有惊讶,有好奇,有幸灾乐祸,有快意,当然也有那少少的一些关切,或同情。但,并不能影响花袭人一丝。

    她只是将目光平静地投在了清和郡主身上。

    耿贵妃问的是清和郡主,所以要由清和郡主来回答。

    清和郡主面容闪过一丝恼意,微微欠身,回道:“回贵妃娘娘的话,这是武阳侯府二小姐,得蒙皇上厚恩,或封为乡君。袭儿,还不过来拜见太后娘娘和几位娘娘。”

    花袭人尚未有所行动,就又听见耿贵妃笑道:“也就是说,她果真还是一个卑贱女人所生的外室女?”耿贵妃的声音不小,笑容中有毫不掩饰地恶意。

    清和郡主抿了抿唇,似乎无法回答。

    因为耿贵妃说的对——无论花袭人今日是何身份,她的出身来处摆在那里,任谁也无法否认。

    当然了,以清和郡主的才智,当然绝对有言辞能够回击耿贵妃——一个失势了的贵妃她完全不用害怕得罪了——但她为何要替花袭人城口舌之利呢?

    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耿贵妃更加笑了起来,头上步摇上的明珠乱晃,反射出来的太阳光,简直要晃花了人的双眼。

    “清和啊清和……”耿贵妃指着清和郡主,笑容讽刺,道:“你既然不喜欢这个外室女,却居然又将她留在府中供的高高在上的,简直丢尽了你作为郡主,作为嫡母的脸!”

    “我若是你,就算不早尽一切机会将她给弄死,也要将她调教的听话乖巧!”耿贵妃笑的肆意,指着花袭人道:“一个卑贱的外室女,却被封为乡君……不得不说清和你这个郡主和嫡母当的实在太失败了!就她,她也配!”

    清和郡主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难看。

    她之前希望耿贵妃能给花袭人一些羞辱,却没想到,耿贵妃如此疯狂口不择言,在她的脸上也重重地打上了一巴掌!

    可想而知,今日之后,人人都会觉得,她清和郡主向自己的一个外室庶女低头了!这京城所有的贵族夫人,哪怕平日里卑微的连她一面都见不到的妇人,只要是身为正室,都要在心中暗暗地瞧她不起!

    指甲陷入手中肉中,却是丝毫不觉得疼。

    “够了!”清和郡主神色转冷,道:“我如何做事,尚不需贵妃娘娘教训!”

    “被戳到了痛处生气了么?”耿贵妃再次讽刺地笑起来。

    这个女人,已经毫无理智可言了。

    她的儿子谋反失败,纵然没有公告天下,纵然没有剥夺她儿子的王位,她也仍然是贵妃娘娘,但耿贵妃也知道,她和她的儿子是彻底失败了,余生再无指望。

    而皇上既然不想要史书上出现儿子谋反老子这一笔,那她又怕什么呢?而她不过是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而已,谁不高兴,又能如何罚她呢?

    所以,耿贵妃笑的很开心,谁也不怕。

    就是皇太后再此,且明显不高兴了,她耿贵妃也没什么不敢说的!

    皇太后的脸色果然很糟糕。

    说实话,耿贵妃在宫中这么多年,顺风顺水,很会做人,并未有什么错误之处。宁王谋反,她身为人母有教养失当之罪,但万元帝还是人父呢,倒也不好为了这个事情太指责她。

    在皇太后心中,耿贵妃很爽利能干,协助打理后宫也做的不错。宁王谋反,他自己还保留了王位一切未变,但耿家却是因为他而彻底是失势了。所以,太后娘娘怜悯耿贵妃娘家变故,在她说要一同出来赏秋时候,便也同意了。

    没想到,她会这般行事。

    简直没了一丝身为皇贵妃的风范。

    在场的能胜任贵妇之位的,就没一个蠢的。她们也都看的出来,这耿贵妃已经肆无忌惮不讲道理了,就算若是说话,必然能得到太子妃娘娘的好感,但却都十分谨慎,保持了沉默。

    太子妃从太后身边走出一步,向耿贵妃微一欠身,道:“耿母妃且慎言,莫要让老国公的一番心血白费。”

    她是太子妃,但耿贵妃是贵妃又是长辈,太子妃还不是皇后,自然要矮一些。但此时,太子妃一身大红宫装宛若烈火,微微俯身居高临下,俯视着耿贵妃,凤目之中,是毫不掩饰的锋芒。

    而她的这句话,几乎就是在明着威胁耿贵妃了——

    如今万元帝为名声不想大动宁王和耿家,但别忘了,将来的新帝是谁!新帝登基,有的是理由和借口将耿家彻底抹去!就算王爷,也不是没有被贬为庶人的!早早死掉的更多!

    而新帝上位的日子,可并不遥远!

    耿贵妃闻言面皮一下子涨到了变形,狰狞难看,哪里还有一点皇贵妃的风仪。

    是啊,她不怕万元帝在拿她如何,但万元帝毕竟活不久了。她为了出一口气,难道就堵上了整个未来!

    也是她被太子妃这些日子的恭谨宽和给骗了,忘记了其还曾经是昔日那个一言不合就动手拔剑的任少华!任少华闺中时候就咄咄逼人,成了靖王妃更是“匪悍”,如今成了太子妃娘娘,怎么会软弱了!

    耿贵妃敢侮辱花袭人,敢嘲讽清和郡主,却不敢拿太子妃的威胁不当回事。

    她咬牙切齿,也不知道怎么地,头脑中突然空空的,不能思考,也就不能再说出一番场面话来。这样的耿贵妃,在所有人眼中,自然是觉得她是像太子妃服软了。

    太子妃微微一动,收回目光,再次略一欠身,淡淡地道:“袭儿救过太子性命……难道有谁认为,太子殿下一命,不值得一个乡君做赏?”

    “值得,值得。”

    到此时,终于有人出面圆场,道:“原来这其中有这种缘故……救太子性命这样的大功劳,我们居然都不知道!真是该罚!”

    耿贵妃依旧没有开口,仿佛是依旧不肯服气。

    此时,皇太后开口道:“少华,你说的可是真的?竟然有这一桩旧事,哀家怎么不知?太子他什么时候陷入险境了?”皇太后又问云贵妃道:“云妃你知道吗?”

    云贵妃摇摇头,笑容淡然中带着一点无奈一点关切,恭敬地回皇太后的话,道:“太后您也知道,太子小的时候就有大主意,看妾身的时候还没有看太后您的时候多。这样的大事儿,更不能说给妾身听了。”

    云贵妃人如其名,坐在那里淡然如云,仿佛什么都不太关心,游离于外的样子,又让人捉摸不定她的心思。

    她的儿子成了太子殿下,她似乎也没有太多反应,更别说有得意之类的表现了。

    不过,这一番话,却是让皇太后听了十分顺耳。

    皇太后点点头,却露出一丝嗔怪,道:“那你也是他亲娘,总得多关心一下他,别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当然,皇太后也不是真怪云妃,嗔了一句之后,就问太子妃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少华你说说。”

    “是。”

    太子妃便将大柳乡太子遇袭的经过又说了一遍,看向花袭人,含笑微叹道:“当年,妾身也不知救了太子的民女,便是自己的流落在外的妹妹。说起来,倒是妾身年轻时候不曾友爱妹妹,对面也不相识,实在是觉得万分羞愧。”

    说着,她望向花袭人的眼中露出一抹惭愧和歉意。r1152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7144/ 第一时间欣赏花袭最新章节! 作者:妹姒所写的《花袭》为转载作品,花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花袭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花袭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花袭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花袭介绍:
植系异能特工花袭人,魂穿古代外室女,而且还是离家出走的。
很好,正好顺便“失忆”再不回大宅门中去,市井田间,做个小花农,逍遥快活。
恩,若是能将自己嫁出去……那就更完美了。
但,青梅竹马横起波折;江湖少侠心有所属……好吧,嫁人的事情,不着急。事情实在太多,往后排排,再排排吧。
(已有完结作品《成亲》、《点草成妖》,《第二春》新鲜完本,欢迎跳坑)花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