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花袭TXT下载花袭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花袭全文阅读

作者:妹姒     花袭txt下载     花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12 小路

    “她的亲事定了?”

    不用说的清楚,清和郡主也明白太子妃问的是谁。她点点头,道:“交换了信物庚帖,合了八字,是上上之合。如今只差请官媒上门正式定下来了。”

    无论准备做什么,都得看黄历。选对日子很重要。

    太子妃轻叹:“定下了也好。”

    真定下了,谁也不会再在这上头打什么主意。太子妃虽然早就放弃了当初让其求娶孟如嫣的那点儿心思,此时听见真的定下了,这才总算是不再做他想。

    只是……

    太子妃看了一眼在一边逗弄小王爷的任少容,随口问道:“嫁妆上都好办吧?我能不能帮上什么?他们二人都是殿下放在心里的,嫁妆上最好能有几件能压场面的。”

    清和郡主闻言,长长地发出了一声轻叹。

    “怎么了?”太子妃惊讶地道:“难道娘您真有什么为难的?”

    “我能有什么为难的。左右不过是花些银子罢了。”清和郡主在大女儿面前也不揣着,因为这事儿她最好也得知道,便将昨晚发生的事情仔细地低声说了。

    “你说,我既然拿出来了,能有多心疼?”清和郡主恼道:“你父亲糊涂了,多来了这么一下,这让我……”

    “本来我是能挺直了胸膛站在她面前送她出门的,如今她恐怕要认为我和你父亲都是一个意思……”清和郡主道:“做父母的没了父母样子,明明没有我什么错儿,闹的我就觉得在她面前抬不起头了。”

    她本来能站在道德高处。

    无论她心中怎么想的,她都能仰着头对待花袭人,因为她足够的仁至义尽了。如今却……清和郡主摇摇头,心中再次觉得,任平生是昏了头,才会动那种心思。

    太子妃闻言十分诧异:“父亲为什么会有这么个意思?她也不过一个暗香来的产业,能有多少钱?父亲这是糊涂了吧!”

    也只有太子妃敢这么说任平生。

    她这句话声音抬的比较高,让那边的任少容听见了,回头吐了吐舌头。

    清和郡主便苦笑道:“娘娘,你若是这么认为,那就太小看她了……”她便将后来花袭人的“反击”说了出来,叹道:“就是你我,怕也没她富裕吧!”

    太子妃一听这个消息极为吃惊:“她果真在商行占着股?”

    “那还能有假?那笔分红银子,至今还归你父亲管着呢。账本子我之前看到了,上面有这个数。”清和郡主两根手指一交叉,比划了一下,见太子妃震惊地坐直了身体,才叹道:“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

    半晌,太子妃放松了身子,幽幽道:“我的确头一次听说。”虽然她极少过问太子在外面的事,更几乎不插手他的生意产业。

    但花袭人怎么说也是她的妹妹,他居然从来都没有提一声。

    “若真的是她提出来的主意,太子的确会分干股给她。”太子妃回想了一下当初建立商行的时间,叹道:“原来那会儿,他们之间就那么亲密了。”

    她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她们居然都不知道。

    清和郡主和太子妃各自思量,都有些出神。

    不知什么时候,任少容从一旁的炕上过来,盯着自己母亲和姐姐各自看了几眼,嘟囔道:“有什么好想的?姐,是她主动要将这干股分一半给我,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面色难看的?以我说,我管她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就是!”

    “姐姐,”任少容挨近太子妃,挽住她的手臂撒娇道:“干脆你去同太子说一声,让他不要干涉呗?我长这么大,还从未有过这么贵的东西呢!”

    “胡闹什么!”清和郡主立即板着脸,训斥任少容道:“原来你非要跟来,是打这个主意!家中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让你堂堂一个县主,打起了别人东西的主意!眼皮子就这么浅!”

    清和郡主从昨晚时候起,心中窝的火气就没发出来。此时听到任少容说这样的话,立即恼了,说话也格外地严厉。

    任少容也不高兴了,犟道:“你们不都觉得是她故意使出这一招来嘲讽你们的吗?你们不是觉得,她是料定了你们不敢接才提出来的吗?既然如此,你们干脆就接下那一半干股,让她肉痛让她后悔去不就行了!”

    “至于想来想去想这么多,还想不明白!”

    花袭人做错什么了?要他们一个个地都来怀疑她的用心!反正任少容觉得,真有点儿快不认识自己的父母兄长了。

    那就不如干脆一些。

    花袭人到底是真心大方,还是刻意为难,干脆一些,不就有了个结果了。

    任少容实在觉得,这么背后将自家人往坏处想,实在是让她讨厌的很。

    若是花袭人此时知道任少容是这么想的,大概会格外开心地觉得,分给她一半的干股,果然是不错的,是非常值得的。

    但清和郡主同太子妃显然不这么认为。二人听到任少容话,都是不以为然。太子妃见清和郡主今日心情不好,怕她对任少容说太重的话,就先开了口。

    “容儿,事情哪有这么简单的。”太子妃希望任少容能够明白,这几百万的数目,这干股的意义,都并不简单,绝不是任何人都能随意能持有的。

    而且还要考虑到武阳侯府的名声。

    若是花袭人真的居心不良,拿了她的东西,指不定将来会发生什么。而清和郡主和太子妃显然都倾向于认为,花袭人当真是居心不良。

    “能有什么不简单的!”任少容撇了撇嘴,跺了一下脚,埋怨道:“反正你们总能说出各种道理来,我也懒得听。”她嘟着嘴道:“我出去逛去了。”

    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别乱走!”

    太子妃并不觉得在这道府门内会有什么危险,便由着任少容出去了。

    “容儿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晓得人心险恶的道理。”任少容离开后,清和郡主叹道:“也怪我从前将她护得太好……我真的很怕她以后非吃个大亏不可。”

    “娘,你总是这么操心。”太子妃安抚清和郡主道:“放心吧,这丫头精明着呢……”

    这母女二人又低声交谈不提,只说任少容出了太子妃所在的正院,沿着廊下随便走了几步,便眼珠一转,拐了个弯,走上了一条小道。

    “小姐,咱们这是去哪?”蝉儿问道。

    “你别管!”任少容道:“再多嘴,就不让你跟着我了。”

    蝉儿闻言只能苦着脸,紧紧地跟在任少容身后。

    因为这东宫只有太子妃一位女主子,因而太子妃也没有派人跟着她,由着她乱逛散心去。

    小路上虽然清扫的干净,但却没有什么经过,又弯弯曲曲的,显得有些偏僻。

    蝉儿不知道,但任少容却清楚,从这小路上过去,再拐几个弯,就能到太子殿下接近内门的书房。太子若是下了朝,经常会来这个书房做事。

    她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就是因为她有一次见到太子和宋景轩在一起说话,远远地一直跟着他们,看着他们走进书房中去的。她那时候也不知怎么想的,就在书房附近徘徊了许久,清楚地记得了四周的大小道路。

    没想到,今日果然就用到了。

    任少容的运气很好。

    她才从一片竹林之后冒出头,就看见了太子同宋景轩正迎面走来,正在说着什么。

    两个人的心情都很好——

    太子笑起来肆意飞扬,宋景轩难得不再一脸冷峻,面上也带了微微笑意。

    任少容从未见过会笑的宋景轩,一下子看的愣了神。

    蝉儿察觉到不对,在她耳边低声唤了几句,见她没有回神,心中一急,轻轻撞了一下任少容的腰,道:“小姐,殿下过来了!”

    任少容这才回神,抬头见太子果然走向了自己,而宋景轩似乎留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跟过来,她一个激灵,想起自己悄悄过来找太子的目的,握了一下粉拳,迎了上去。

    “太子姐夫,轩公子。”任少容满面笑容,行礼之后,娇声道:“我运气居然这么好,才过来想要瞧一瞧,没想到就真的碰到姐夫您了!”

    “而且轩公子也在!”

    任少容生的娇俏,小脸上略有一点儿没有褪去的婴儿肥,显得脸有些圆,被银白色的狐皮领口围起来的笑容显得又娇柔又纯真,让人一见就要生出怜爱的好感来。

    就像是亲妹妹一样。

    太子殿下果然没有因为任少容这么找来而生气,心情很好地问她道:“……是同岳父岳母一起过来的?孤才下朝,准备一会儿就请岳父大人过来呢。”

    “这天寒地冻的,你不在你姐姐那里待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任少容微微有些不满,娇声道:“我刚刚不是才说过吗?我是特意来看看能不能先找到姐夫您的。恩,就是跟我父亲母亲今日过来的目的有关,想先对姐夫您说说。”

    太子闻言有了点儿兴趣,便开口问道:“哦?容儿有什么事?”r1152

313 相问

    任少容不敢看宋景轩,对太子道:“昨天晚上,袭姐姐说要将在您那商行有的一成干股转一半赠送给我……”她飞快地看了一眼太子的表情,见他眉头果然动了动,忙道:“结果他们一个个的,都……”

    “都怎么?”太子背了手,道:“你详细说说来龙去脉。说为什么你袭姐姐突然想到要分给你这个。”

    花袭人有征西商行干股的事情,并没有几个人知道。

    她应该也不会随便就宣扬了出去。

    太子想起之前,罗仲达曾跟他提过,说属于花袭人的分红银子被任平生给提走了。任平生说替“女儿”收着,他也不好直接说什么。他曾经以为,任平生打仗十几年,搞到的好东西不知道有多少,应该不会在乎花袭人的十来万两银子……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宋景轩也收起了笑容。

    任少容察觉到这二人神色变化,忙将昨晚前后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就是这样。我觉得袭姐姐真的是好意提出来的,就算她之前或许不知道那干股值那么多,也肯定是好意,但父亲母亲他们似乎都不这么想的。”

    “我就想,姐夫你能不能替我问问,袭姐姐到底是不是在拿我做借口。”任少容说着说着有些慌了。她突然发觉,自己这么来找太子,貌似是相信花袭人,想要替花袭人证明其的确是真心,没有为难谁的意思,但说着说着,她心中不禁想:

    太子和宋景轩会不会以为,其实自己就是想要干股?

    若是花袭人被追问之下真个答应了,难道就不能是被架住了,不得不答应?

    那她任少容最后得到了巨大的好处,岂非成了心机深沉的贪婪之人!

    这怎么和她之前想的不一样!

    任少容的声音越说越低,简直想要哭了。

    “姐夫,我真的不是想要那干股,真的。”她急切地道:“袭姐姐真心给我,我也不要的。她已经将《西游记》的收入送给我了,好几百两呢,我不能再要她什么东西了!真的!”

    “《西游记》?”太子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此刻他才抓住了任少容口中的一个词,问起了不相干的:“你说的是最近很多人谈论的《西游记》?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任少容紧张的心思稍解,道:“哦,《西游记》是袭姐姐写的啊,她是专门写给我看的呢,所以后来才将卖书的收入也送给我了。她写的真好,姐夫您也看过了?”

    “略翻了翻。”太子笑容俊朗,回头吩咐远处的破冰道:“去,派车将乡君立即接来。理由随便找,但暂且别让侯爷和郡主,还有太子妃知晓了。”

    待破冰领命去了,太子对任少容招了招手,对她笑道:“走,到孤书房中坐一会儿,等你袭姐姐过来。”

    任少容迟疑了一下,乖巧地答应了。

    片刻,太子同她说起了《西游记》,让任少容渐渐地放松下来:“……袭姐姐还去找泥人师傅专门为我捏了他们的泥人,可有趣呢。我也特别地喜欢,谁都不给碰一下……”

    宋景轩坐在窗边,距离他们稍远几步,一直都没有开口。

    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破冰提前进来禀告,说花袭人已经接到了。太子殿下便一指墙边,那里立了一架山水屏风,道:“你去那里藏着不许出声。孤替你问问,你袭姐姐到底是怎么想的。”

    任少容“哎”了一声,一下子紧张起来,同蝉儿藏到了屏风后面。

    不多时,花袭人就走了进来。

    或许是来的急,她并未仔细打扮,摘了披风之后,露出一件家常穿的橘红色小袄子。她神色自若地同太子殿下见了礼,又同宋景轩点头示意,随口地道:“轩公子也在呢。”

    “是啊,呵呵,孤可离不得他的。”太子将手搭在宋景轩肩膀上,挤眉弄眼,故意说得意味深长:“以后花小娘你可别恼了孤才好。”

    花袭人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了,托腮含笑看着这二人,眼中是毫不掩饰地欣赏之意,口中又感慨道:“恩,不恼的,不恼的。依我说,您二位若是哪日分开了,那才叫住暴殄天物呢。”

    “这样养眼的美景,哪里找去。”

    宋景轩本来就不自在的很,他是被太子使了内力按住了,若是非要闪开难免会动作太大,才忍耐了片刻。被花袭人这样一调侃,他觉得羞恼异常,立即绷直了身体,就要不顾地运功。

    太子闻言哈哈大笑,果断及时地拿开了按在宋景轩肩头的手,对花袭人道:“也就你这个花小娘是个傻大胆的,什么话都敢讲!”

    “我那是艺高人胆大!”花袭人反驳了一句,便问道:“不知太子殿下急急叫我过来,是有何吩咐?”玩笑话也得适可而止。

    任少容藏身在屏风后面,听着花袭人居然是以这样的态度同太子殿下相处的,这样的放肆大胆!她怎么就……就算是自己,偶尔能对太子撒娇请求已经觉得自己很大胆了,花袭人居然敢同太子针锋相对地开玩笑!

    开这样的玩笑!

    任少容握紧拳头,咬着粉唇,俏脸通红。

    又听到花袭人谈及了正题,任少容再次紧张起来。

    屏风外,太子没有立即回答花袭人的话,坐下之后,饮了一口热茶,眯了眯眼睛,才开口道:“孤听说,你要将在商行的干股分给你那妹妹一半?你知不知道,那一半干股能值多少吗?”

    “孤若是发了话说要用半成干股筹银子,只怕这全大梁有家底的大户都会动心,疯狂地拉来一车一车地银子堆到这东宫的院子里!”

    “那恭喜啊……”花袭人不为所动,笑道:“喏,殿下您想想,将来您的户部若是缺钱了,什么发不出饷银啦,没有赈灾银子啦,要军费啦等等等等的,您只要卖点儿干股,这难题一下子不就解决了?”

    “一个有钱的朝廷班子,绝对会能打造盛世的朝廷班子。”花袭人笑道:“将来殿下您就是盛世之君,千古留名传颂,想一想就让人觉得崇拜激动的。”

    太子闻言怔了一下,道:“孤倒真没有想过这个。”

    如今大梁一片祥和,户部偶尔向他苦穷也是按例的矫情之举不必当真,他哪里想过有一日,需要用卖商行的干股来救急。

    不过,也不是没有可操作性。

    他登基为帝,整个天下就都是他的,个人私产就没有太多的意义,需要出让的时候,倒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真到国库没钱,需要殿下自掏腰包卖干股的时候,只怕那时候干股价值也有限了。”太子正顺着花袭人的想开去,宋景轩倒是比他冷静一下,开口泼了冷水。

    “那也很值钱不是么?”花袭人道:“殿下手上赚的干股真不少的。恩,听说殿下从前生意遍地,其他的私产肯定也有很多值钱的。”

    太子被宋景轩一打岔,也回神来,笑着瞪花袭人道:“怎么花小娘你就不盼着孤点儿好,总想看孤卖产业呢?”

    花袭人讪讪,道:“这不就是一提嘛。”

    随即,她将话题拉回来,正色道:“我当时开口的时候,只知道这干股大约很值钱,比如说值个几十万两的,没想到值几百万之多……”

    “几十万也不少吧,你说给就给出去了?”太子追问道。

    花袭人道:“我当然知道不少。我就是想要瞧瞧,侯爷他想要我给郡主补偿那些个木料银子,我给了大大一笔给了他们亲女儿,看他们是要呢,还是不要呢?”

    “将来再给容儿置办嫁妆的时候,是花这笔银子呢,还是不花呢?”花袭人眯着眼睛笑道:“没办法,谁让本小姐我从前都不用担心缺银子呢?几十万而已,能让他们堵在心中沉甸甸的的难受,也是值得了。”

    “只是一时疏忽了,这干股与殿下你息息相干,有许多政治意义的。”

    没听说谁用几十万两银子送出去,只为给人添点儿堵的。

    就连他自诩豪富,也干不出这种事儿。太子见花袭人眯着眼睛在笑,心头有些无语。但很快,他就睨了一眼宋景轩,笑容促狭,道:“不对吧……你马上可就要同景轩成亲了。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景轩不高兴?”

    “咦?”花袭人闻言瞪大眼睛,惊奇地道:“咱们大梁朝的律法不是保护夫妻之间妻子的嫁妆的私有权的吗?难道是我记错了?别说没有成亲呢,就算成了亲,我的银子怎么用,景轩你很介意?”

    花袭人看向宋景轩。

    她顺着太子的话音,就直接称呼了他“景轩”。

    只是一个称呼,就让宋景轩心湖微澜。他忙道:“不介意,我不介意。”

    他的神态有些急,破坏了他之前绷紧的冷酷,格外可爱。

    花袭人不禁心情更好了。

    宋景轩只觉得有些发窘,但对面笑容灿烂的花袭人,也不禁露出了笑意。

    太子殿下看着这二人,用茶盏盖往茶盏上重重磕了几下,咳嗽了一声,打断这两人,再次问花袭人道:“那现在呢?知道这干股值大钱了,而且孤也同意你分一半给你妹妹,你还肯吗?”

    “没关系,你若不肯,孤就对他们说,是孤反对的。”r1152

314 齐聚

    这么几百万银送出去,连这个史上私产最丰厚的太子殿下,也没做过这种事。如今他将花袭人的后路找好了,十分想要知道,花袭人会怎么选择。

    是真送呢,还是顺着台阶就下来了。

    若是依旧要送,会不会龇牙咧嘴,肉痛的要死。

    任少容在屏风之后紧张的心跳就快要停顿了,用力地抓住蝉儿的手,将她掐的面皮一阵扭曲。

    宋景轩也朝着花袭人看过来。

    花袭人并未意识到屋内的紧张气氛。当然了,她一进来,就知道屏风之后藏着任少容和蝉儿。但即便是知道,在太子和宋景轩面前,她说出的话也不能反悔的。

    但她当真不觉得,有什么舍不得的。

    花袭人无所谓地道:“我说了话,自然是想要算话的。殿下你如是不反对,现在就唤人立字据文书就是了。早点儿成定局,所有人都安心,不用再猜来猜去了,是不是?”

    花袭人朝屏风处看了一眼,又回头对宋景轩笑容灿烂地挤了挤眼睛,而后转向太子,自得地道:“银子这东西,若是想赚,难道还没有么?殿下您是个中能手,您说是不是?”

    “的确。”太子殿下见花袭人居然真的一点儿都不心疼,便也不再试探下去,对这屏风喊道:“容丫头,你们出来吧。”

    待任少容红着脸低着头走出来后,太子道:“喏,你袭姐姐果然像人坚信的一样,一点都不小气,容丫头你不应该高兴吗?低着头做什么。”

    任少容对花袭人深深施礼,羞愧地道:“袭姐姐,我……”

    “没事儿。”花袭人笑道:“你藏得倒挺好,但你这婢女的衣角没收好,露在外面,可被我一进来就瞧见了。”

    “啊?”任少容瞪向蝉儿。

    蝉儿感觉埋下了头,连请罪也不敢。

    花袭人这么一说,又让人有些分不清她刚才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了。任少容就懵在了那里,不知所措。

    太子见状摇摇头,说花袭人道:“你说你这个丫头,就说点儿真心话就这么难呢?”他对任少容道:“这样,关于这个干股的问题,倒真的转给容丫头你……恩,花小娘你既然肯出让这干股,正好转给孤。”

    “你愿意分给容丫头,孤自然没意见。”太子对任少容道:“只是你一个小丫头一次拿太多钱也会被有心人打主意,孤这里便一次先支给你十万两银子,余下的,也不算具体多少,但孤给你立个字据,在孤有生之年,一年支付一万两给你。”

    “如何?”

    任少容依旧在发懵。

    她长在富贵乡,生来锦衣玉食,平日所用都唯恐不够精致,从未操心过银子。她不知道她一个月的生活所费几何。但她却知道,肯定不会有一千两那么多。

    一年一万,直到太子不在了。

    听起来人生几十年,比起之前的几百万两银子要少了许多许多,但在任少容觉得,也已经是很多很多了!而且当真是平白等到的!是花袭人送给她的!

    真的送给她!

    太子发了话,那就是金口玉言,无从更改了!

    前一刻她还在羞愧,而后听到花袭人的揭示又有迷茫,此时听到太子这样决定,只觉得自己如在梦中一样,晕晕乎乎的,又醒不回来,满眼迷茫。

    太子见状笑了笑,叫了破冰进来,让他去将侯爷郡主以及太子妃都请到这里来。破冰提了一句在请花袭人的时候,任少元不放心也跟过来了,太子便让他也一块儿叫上。

    花袭人笑了一下,由了他去。

    任少元就等在书房外不远,第一个就到了。

    他见礼之后,很识趣地没有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没一会儿,任平生在罗仲达的陪同下进来,看见书房内居然他两个女儿以及儿子都在,不禁拧起了眉头。他见完了礼,正要说话,却见太子对他摆摆手,让他坐了,却阻止了他开口。

    任平生只好皱眉坐着。

    又有片刻,清和郡主便同太子妃一起过来了。

    “容儿怎么到这里来了?”清和郡主见这阵势自觉有些不好,当即低声训斥起了任少容。

    “岳母大人稍安。”太子淡笑着环视一圈,道:“现在人到齐了啊……恩,孤首先想问问岳父岳母大人,是不是府上有什么难处?以至于连一份像样的嫁妆也置办不动了?”

    任平生和清和郡主都是脸上一变,极为难堪。

    太子用的是玩笑的语气,但谁都能听出来,他这是在嘲讽。

    两人刚要解释,便见太子一压手,道:“许久之前,孤私下答应过将花丫头认作义妹……她的嫁妆,就由孤出吧。”

    这话真打脸。

    任平生和清和郡主面皮涨红又铁青,难看的很。

    而太子说完这个之后看向太子妃,太子妃刚要开口,却见太子又错开她,对站在一边的罗仲达道:“老罗,乡君的嫁妆,就交给你去办了。记住,乡君是孤的义妹,虽然不能大肆宣扬,但也不能弱了孤的面儿。孤倒是不缺银子。”

    竟然连太子妃都不让沾手了。

    见罗仲达拱手应是,这事情眼看就要这么定下了,任平生就再也坐不住,铁青着脸站起身,对太子道:“臣的家事,不敢劳烦殿下操心。袭儿的嫁妆,自然有我们武阳侯府置办。”

    “正是如此。”清和郡主也开了口,道:“若是殿下有心,到时候赏给袭儿两台添妆,便是她和我们一府的荣耀了。”

    “那孤怎么听说,岳父和岳母想要让花丫头自己出线买嫁妆?”太子笑容微嘲:“难道不是这样?”

    任少容低着头,紧张地捏着衣角。

    若不是她,太子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要是让父亲母亲先说,肯定跟眼下不一样……她貌似闯了大祸了……

    “当然不是。”任平生不禁瞪了安坐在那儿,像是眼前所说都不关她事的花袭人一眼,按捺住心底的恼意,道:“殿下怕是听信了一片之词,误会了。”

    “那就请岳父给孤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子笑呵呵地道:“还是岳父岳母就根本没想要动用商行给花丫头的那些分红银子。”

    “没有的事,臣怎么会因那十来万银子就红了眼。臣多少年沙场征战,不瞒殿下,臣可是攒下了不少私房。”

    任平生此时已经明白看明白了,自己当时的一点信念暗示,给花袭人这么一张扬,果然已经闹到他这个当父亲的灰头土脑的地步……若他再敢争辩什么,只会越解释越解释不清!所以,他决不能承认自己有那么个意思!

    幸亏他当初没有将话直白地说出来,不然此刻在太子这里怕更无法辩白了!

    果然是长在市井,才有了如今这样的品行。

    任平生心中对花袭人更加恼了一分。

    “没有就好。”

    到底是自己的岳家,是岳丈大人,是一个有赫赫战功的功臣,太子并没有继续逼迫任平生,见好就收了,却依旧道:“不过花丫头是孤的义妹,孤怎么也要给她添十二台的嫁妆。岳父岳母没有意见吧?”

    “没有,这是袭儿的荣幸。”任平生刚要开口,却被清和郡主抢下了话头。她对花袭人笑的慈祥:“袭儿,怎么不知道谢谢殿下。”

    “多谢殿下。”花袭人起身一礼,灿烂笑道:“殿下心中既然承认我这个义妹,到时候得给添点儿好的。”

    “恩,那是自然。”太子妃也开口插话,含笑道:“一定要让你这丫头嫁的风光,让京城那些未出嫁的闺秀一提起你,就心生羡慕。”

    “多谢太子妃。”花袭人很有礼貌。

    太子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又提起了商行干股的话题,说了自己的决定,并不容任平生和清和郡主推辞,当即吩咐罗仲达道:“去写一个文书过来。”又道:“这是花丫头的对容丫头的一片诚意,她们姐妹友爱,岳父岳母应该高兴,是不是?”

    任平生和清和郡主听说了花袭人在征西商行的干股就这么被太子殿下收了回去,一时间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而花袭人居然真的惹的给任少容这么多的银子,这也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的。

    就算这一年一万两银子是太子所出,但却实实在在是花袭人的干股换来的。一年一万两,延续几十年,她倒是真舍得,笑的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就在二人一时沉默之时,花袭人站起身,对任平生盈盈一拜,道:“今日由殿下做个见证……父亲替女儿保管的那笔分红,女儿想全部都孝敬给父亲。女儿即将出嫁,不能再侍奉左右,万分愧疚,请父亲收下女儿这一番心意。”

    她收敛了笑容,躬身下腰,神态认真,言辞恳切地说出这一番话,让在场之人都愣了一下。

    任平生皱眉,微微一想,立即训斥道:“你这是在怪我曾经从你那账上挪用过一笔银子?”

    “您多想了。”花袭人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只是抬起了头颈,道:“女儿孝敬父亲,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就像是轩公子的父亲,什么时候同轩公子生份过。”r1152

315 迁怨

    安平郡王世子宋名祈的做派,那是在京城人人都知晓的。

    他的理念,历来都是儿子养老子,天经地义。所以他可以大笔签下一笔笔账单留给儿子去还,也可以将儿子名下产业,如一个小铺子什么的,账上的资金收罗个干净,全不管儿子的铺子能不能周转,能不能继续开下去。

    他有儿子,所以他只管吃喝玩乐,听戏遛鸟,至于生计啊什么的,全然不操心。

    宋名祈的话,没法子反驳。

    所以此时花袭人用他来举例,足以说明,她真的是想将那笔银子干脆就孝敬给任平生不要,她是诚心实意的,没有任何地嘘头。

    但任平生却不是宋名祈。

    尤其是在才发生这么多事情之后,他真的半点儿都不想要这笔银子。

    他的眉头拧的很紧,神色不善地看着花袭人。

    一直冷峻沉默的宋景轩此时开了口。他对任平生行了一礼,道:“乡君诚心孝敬侯爷,侯爷若是再怀疑她别有用心,那也未免太过了。”

    “按大梁律,未成年子女的私产原则上都能被父母长辈收归手中。乡君尚未及笄,侯爷不必觉得过意不去。”

    规定是这么个规定,但谁家真的会用到这个律法。怕只有宋名祈吧。

    武兴候任平生他这么一说,心中更觉堵的慌。而花袭人还在同他行礼坚持,这让他有一种被逼在台上下不来的感觉,阴沉着脸,一声不发。

    太子这时候却不紧不慢地品起了茶。

    太子妃拧了一下眉头松开,遂对任平生道:“父亲,既然袭儿坚持,您就收下她这一番心意吧。”

    任平生抿了一下唇。

    花袭人立即对太子妃行礼,道:“还是娘娘知道臣女的心思。多谢娘娘劝解父亲。”说罢,她再次对任平生行礼之后,就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向太子和太子妃欠身示意,重新安坐下来,收敛了眉目。

    她突然改变主意了。

    太子将给任少容的银子变成年付,用一年一万两实在太少,怕不能让任平生意识到别的。

    她干脆就将任平生保管的那笔分红“孝敬”给了他,作为“女儿”孝敬给“父亲”的,也算是报答了他的生身之恩。

    待她嫁了出去,离开了武阳侯府,想来他也不会再想着她如何,她便也就能心安理得地将他当做一个特别点儿的熟人。

    “既然谈开了,那就好了。”太子笑起来,问宋景轩道:“钦天监的那帮人是怎么说的?看了那些日子?要不要孤干脆去找父皇要道圣旨?”

    花袭人低头装做在含羞。

    一屋子人,侯爷和郡主,太子和太子妃,以及宋景轩,还有罗仲达就宋景轩和花袭人的婚事交换了一些意见和信息,热闹地讨论了一阵之后,太子便对太子妃道:“你且领着岳父他们下去稍歇,再吩咐厨房,今日留下岳父一家人用饭。”

    “孤还有一点儿话,要同他们两个说。”

    太子妃应了是,引了一行人出了书房,到了一处待客的花厅。落座之后,太子妃板着脸,将任少容叫到面前,问道:“是不是你跑去找了太子,告诉了他关于干股的事?”

    “你已经不小了,行事怎么也不过过脑子!”太子妃训斥道:“十三了还一派天真,那就是没脑子!少容你说,哪个让你去将干股的事情告诉太子的?好让太子给你做主是不是?”

    “家中既不缺你吃,也不缺你穿,你好好的一个女儿家,怎么就学着小门小户的,钻进钱眼里去了!”

    任少容啪的一下落了泪。

    自从她将那事儿说出了口,她心中滋味没有片刻是好受的。尤其是后来看着太子为了花袭人指责自己的父母,父母肯定又要怪花袭人,而花袭人又……

    所有人都不痛快,只有她得到了一大笔钱……

    任少容生平头一回心中千回百转,不知道该怎么办。此时被一向疼爱自己的姐姐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她再也忍受不住,哭了出来。

    “不许哭!”太子妃最不喜人落泪,又恨任少容这么大了还自以为然地不懂人情世故,训斥道:“你有什么好哭的!”

    任少容拼命忍住,肩头不断地抽动着。

    “行了。”任平生皱眉开口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容儿心中也不好受,你说她两句也就是了。”

    “那个丫头一早就盘算好了,就算是容儿今日不说,她也会来找殿下的。她故意将事情闹得这么大,不就是想要殿下替她撑腰吗?”任平生脸色很难看,问太子妃道:“怎么回事?那丫头什么时候成了陛下的义妹了?”

    任平生不会认为自己有错。

    他觉得,若是花袭人当时愿意拿出一点儿银子孝敬清和郡主,感谢她为她操的这些心思,那不是什么都没有了?至于拿出干股什么的来堵人?

    好,哪怕她不愿意给,舍不得给,不给就是了,他难道真的能像那宋名祈所作所为那样,直接霸占了那笔银子不成!

    弄到眼下这个没脸的境地,都是因为她。

    清和郡主和太子妃心中闻言有些不以为然,但任平生恼了花袭人,对她们并没有任何坏处,她们也就没有对此多说什么。任少元抿了抿唇,却因为任平生是他的父亲,一向权威很重,他心中迟疑,一时难以想出个好解释,让任平生不再对花袭人这么误会。

    但太子妃开始回答起任平生的问题,将问题揭过了不提,任少元劝解的话就再难找到时机说出来了。

    太子妃摇头道:“我并不知道这件事。应该是他们私下提过一提,而太子心中记着了吧。我其实……是最后一个知道,原来暗香来那个花袭人花小娘子,原来是我的妹妹。”

    “而且还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太子妃说到这里,不禁回想起那一日,她心中带着痛,带着隐忍,好不容易才理智了一回,设想了种种,而后找到了花袭人,对她说愿意纳她进王府,成为王爷的侍妾……

    她永远忘不了,当时花袭人说出“我是你妹”这四个字时候的笑容。那笑容,曾经一直一直地都在嘲讽她,持续了很久很久一阵子。后来虽然淡去了,但今日,却又清晰了起来。

    提起这个,清和郡主便道:“那会儿你不是正怀着煜儿呢吗?我们还不是怕你知道了,又要提着剑找上门。如今看来,那时候不告诉你也是正确的。”

    “不然,以太子殿下对她的庇护,你冒冒然提剑上门,与她起了冲突,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不说,也会影响你同殿下之间的感情。”

    “你也说了,殿下曾经可是想让她进府的。”

    “还有这回事儿?”任平生惊讶地道:“怎么没人告诉我?”他并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一层。

    清和郡主便同任平生稍微解释了一下:“……她不同意,殿下就没再坚持。估计就是那会儿,两人提出的认了义兄义妹吧。”

    清和郡主说完之后,厅上一阵沉默。任少容也听的愣了神,忘记了哭泣。原来,花袭人之前还有过这些事情……果然,是她太天真吗?

    良久,清和郡主才道:“侯爷,她拿出来的那笔银子,我们也不能留着。妾身这阵子就多多问人,多淘换了田产铺子什么的,算在她的陪嫁里吧。”

    “本来就没想要她的东西。”武兴候任平生冷哼一声。

    没想要,那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儿……清和郡主动了一下唇角,谈起了别的来。

    而在书房,其他人都离开之后,太子殿下便笑眯眯地对花袭人道:“花小娘啊花小娘,你这一下将自己的银子送光了,难道就真的不怕穷?心肝肉的,一点就不痛吗?”

    “切。”花袭人扬起下巴,淡然道:“殿下是不是忘了,一半一半的干股,您给少容算了银子,怎么忘了本小娘子应得的一份?一成干股便宜算你三百万两……恩,假设殿下很长寿,能活到一百岁……三百减去七十五,还有二百二十五万两银子呢,您是打算怎么付?”

    “若没有现银,利息怎么算?”花袭人看向太子,突然挤了一下眼睛,娇柔地道:“太子哥哥,您该不会是想要昧下妹妹我的这笔银子吧?”

    这样“撒娇”的话,花袭人自己都吃不消。

    她一说完,就连忙抖动了一下身体,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太子也是一口茶水差点儿没喷出来。

    他指着花袭人对宋景轩哈哈大笑,幸灾乐祸地道:“景轩,你怎么就看上了她!唉,唉,你怎么看上了这么个女的!”

    “她怎么了?”宋景轩冷声道:“是谁当初说要纳人进门被拒绝来着?”

    太子被这一句话噎住,白了一眼,恨道:“那是孤当初瞎了眼……”

    宋景轩明显不信。

    花袭人嘻嘻地笑,提醒太子道:“二百二十五万啊,太子哥哥?”

    太子拿花袭人没法子,偏头咳嗽一声,正了正色,道:“你若是现在要这笔钱呢,孤也不是腾不出……但你真的想出让商行的干股?孤觉得,撇下你这个出主意的似乎不太好……孤可是个有良心的好人。”r1152

316 开眼界

    太子的确不想征西商行的干股散落在外。

    在他心中,任少容这个算作是妻妹的小姑娘,对于太子来说,也是个外人。

    但花袭人与宋景轩这二人,绝对不是外人。

    而是自己人。

    所以,花袭人愿意给,他却只肯折现,不愿让任少容得了这干股。当然了,他没花袭人的大方,不愿意让任少容平白落了那么大的好处。

    半成干股,价值太大了些。

    所以,太子其实并不想收回花袭人名下的干股。让她占着,也向武阳侯府众人显示他对花袭人这个义妹的庇护,以后莫要再发生如这些事情一样的其他事情。

    花袭人想了想,也正经地道:“出让吧。殿下收回了更好。不然,倒显得殿下有些厚此薄彼了,让人想太多。”

    “多想又如何?”太子无意间就散出了霸气。

    他今日之地位,只有别人多多揣摩他的,没有他非要顾及的。

    “我比较爱好和平。”花袭人笑道。

    她歪头想了片刻,一只手托腮,一只手轻点桌面,眼神闪烁,开口道:“其实我有一个想法,若是运作起来,绝对要比如今的征西商行赚的多……但一旦出错,就是大乱子,不知道殿下想不想听一听。”

    “是什么?”太子对花袭人的主意很感兴趣。

    花袭人低头又沉思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不知殿下对钱庄的生意运行了解多少?又对印子钱清楚吗?”

    花袭人所能想到的,就是后世银行的雏形,有异地汇兑存取功能的票号。如今京城虽然有几家开钱庄的,连银票都出现并为人们普遍信任了,但往往却局限于一处一地,并不能全国流通。

    若是江南的商人来京城做生意,来往还是要拉着死沉死沉的银子或金子。就像征西商行分红给花袭人的,就是一箱箱的闪闪发光的白银。

    只是花袭人没看见过罢了。

    花袭人见太子很感兴趣,便很谨慎地选择了一些方向说给他听。太子是何样人物,只是一两句提点,便已经启发了他许多,一双桃花眼中,闪烁着精光。

    若是真如花袭人所言,让大梁所有人都信任一家钱庄,而这钱庄发行的银票通汇天下,完全取代金银等物,而这一家钱庄又在朝廷控制之下,那岂非等于朝廷牢牢掌握了天下钱财!

    那大梁真的有可能江山永固!

    见花袭人停了不再说,太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直了身躯,问花袭人道:“花妹妹是想将银子从商行抽出来,在将来你所说的银行中占一份股?”

    “那是当然了。”花袭人笑眯眯地道。

    不然,她干嘛浪费这些个口水。方便之余,总要捞回一点利益。

    “好,孤答应你。”太子略一沉吟,痛快地坐下决定,道:“但你回去好好做做功课。小年之前,孤会找几个经营钱庄的老掌柜,并户部几个与银子相关的官员过来,到时候你最好讲的比今日更好一些。”

    花袭人不愿意了,瞪着眼睛道:“我又不是开钱庄出身的,我怎么说的详尽?我最多提供几个思路。到底能不能操作,如何操作,我可管不了。所以,不管你们投入多少,怎么运作,我这几百万给你做启动,却只要一成干股就成……怎么样,大方吧?”

    太子点头,承认道:“很大方。”

    几百万足够初期投入了,一成干股的要求的确合理。眼看着花袭人当真是对这项生意一知半解的,也没逼迫她,道:“不过你依然要见一见那些人。到时候他们提出的问题,你能解释的,尽量解释。”

    “没问题。”花袭人答应下来。

    让她启发一下业内人士还是可以有的。只要不让她具体负责各项事宜就行了。她没那种本事,就不揽那么大的摊子。

    三言两句将这事儿说定之后,太子看向宋景轩,笑着问道:“景轩啊,你看,花妹妹又想出了金点子……你有没有学习这一方面工作的打算?若是你依旧肯帮孤盯着,孤才有理由也给你点儿干股不是?”

    宋景轩皱眉摇头:“我就不参合了。”

    如今他的两处股份,无论是暗香来,还是这商行,都已经能供给他足够一家人很富裕的花销,不必再找新的财路。待一切安定下来,他更愿意去钻研九阳老道的那份东西。

    他决不能容忍自己无法陪着花袭人一起老去。

    花袭人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宋景轩,对太子道:“殿下您就放心吧……我这里还有一项很实用的小发明,投入小产量大销量高不愁卖,卖不了大钱,但用来功一家人的开销肯定够了。”

    她说了一家人。

    她指的一定是他们安平郡王世子这一家人。

    宋景轩心潮荡漾,凝视花袭人,认真地道:“养家有我。我虽然不太善于经营,但如今的收入也很不错的,你放心。”

    他那样认真地看着她,俊美的仿佛在发光,让花袭人一时间有些吃不消,不知为何就觉得面颊发热。意识到这一点,她顿觉有了些不自在的窘迫。

    太子神色愉悦,也参合一下,挥手道:“景轩好歹也给孤当了几年的美人……花妹妹放心,孤不会少出他那份嫁妆的。”

    宋景轩黑了脸。

    花袭人成功地摆脱了窘迫,用力点头,道:“嗯嗯,嫁妆丰厚点儿,一定得有能镇住场面的好东西。不然,可给殿下您丢面儿的。”

    太子自然愉快地答应下来:“花妹妹要不要到孤的库房去长长见识?”

    “要去要去。”

    两个人一应一和,说的开心不说,眼看着又要折腾起来了。宋景轩被撇在一旁俊脸黑沉,几度想要拂袖而去,但总是迈不开步子。

    好在,清和郡主身边的婢女红缨过来禀告,说是饭菜已经齐备,请他们过去。

    太子应下来,宋景轩才松了一口气。

    用饭的时候,是分男女两桌分开坐的,中间只隔了一道屏风。

    饭桌上自然无话。

    饭后,任平生才想要同太子殿下说话,或许是想要解释一番之前发生的事,或许是有其他要紧的正经事,但太子却笑着摆摆手,道:“岳父大人若是有公事,若是不能再朝廷上说的,也不紧急的,就改日吧。”

    “孤带花丫头开开眼界去。”

    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开眼界,到哪里开眼界?

    任平生他们一时间都有些糊涂,才发生许多事,此时也就不好开口。

    太子同宋景轩并花袭人一起离开之后,太子妃给红缨一个眼色让她留意。没一会儿,红缨折回来,面色有些古怪为难。

    “说话。”太子妃不悦地道。

    红缨低头回禀道:“殿下他们去开了府上的大库房。”

    “去了大库房?”太子妃诧异了一下,才回过了神,摆摆手,让红缨下去了。

    库房是做什么的,单听这名字就知道了。

    而太子却毫不避讳地带着花袭人去了。在任家众人都在的时候。

    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对于这个问题,太子妃已经不愿意再费心思多想。

    她对脸色有些不好的清和郡主道:“娘,让您操心了……殿下只是,只是……”

    “再操心,也不过是几个月的光景。”清和郡主笑了笑:“几个月后,这位娇客也就出门了,能有什么操心的。左不过几个月的时间,难道你还担心娘过不去?”

    “多少个更加难熬的日夜都过去了,几个月算什么。”

    这样真的不算什么。

    当年,当她得知任平生在边塞纳了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他爱护的女人之后,知道了那女人的一切之后,她那些个日日夜夜,在诺大府邸,过的是什么日子。

    若不是有三个孩子,她真怕自己会撑不住。

    如今,花袭人虽然是那女人留下的女儿,但花袭人这个人,坦诚来说,并未对她,或是对她的儿女们动过危险的心思……她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出身地位,本能就想要攀附大人物,想要保护自己,让自己过得好罢了。

    所以,这真的不算什么。

    清和郡主拍了拍太子妃的手,算做了安抚,也是给这个话题定了结束,回头对任平生道:“侯爷您同少元去外院候着吧,我再替娘娘看看年节的各项准备。”

    ……

    十一月二十八是个不错的好日子。

    这一日,安平郡王府请的官媒上了武阳侯府的大门,口中称宋景轩和花袭人二人是“神仙眷侣”“天作之合”,两人在一起过日子什么都会旺,算是正式提亲。

    而后,腊八小定。

    年前二十六过聘,来年三月初八就是正日子。

    据说,是钦天监的大小官员们集体推算出来了,个个都是大吉大利与两人特别相合的好日子。

    反正花袭人不懂这些。

    嫁妆的事情,有清和郡主,恩,还有太子妃,又有罗仲达,她并不用操心。她只需要操心一样,那就是嫁衣。

    料子清和郡主给了她最好的做嫁衣的料子。

    丝线也是最好的丝线。

    甚至各种吉祥图案也找来了数十样,供她挑选抉择。

    但问题是,花袭人根本就不会绣……r1152

317 嫁衣

    她跟着赵婶子那几日学到的手艺,只能保证她拿针的时候不扎着手。

    让她拿着绣花针往布料上扎……花袭人真心觉得,还是不要难为她好了。

    “要不,请韩小姐过来帮您忙?”赵婶子看花袭人拿针比划了半天没下去手,心中直发急,不禁建议道。她的针线不错,但绣活却是一般,想帮忙也帮不上。

    而且,她总是位下人。

    若是嫁女全部出自下人之手,就算没有传扬出去,自个儿心中也觉得别扭晦气,很不舒服。

    赵婶子知道,韩母和韩丽娘,如今南顺侯府的老太太和大小姐,她们两个的绣工那是没得说的。老太太赵婶子不敢麻烦,但韩丽娘应该会十分愿意帮忙。

    “上次婶子出门,路上碰见了白桃,说是韩小姐听说您定亲,还问您有没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呢。”赵婶子补充道。

    花袭人下意识地就要欢呼答应,却又摇了头,将针沮丧地往衣料上一插,道:“还是算了。统共就不会在这府里待多久了,还是不要再多找麻烦了。”

    “怎么叫找麻烦呢?”赵婶子不解。

    花袭人道:“婶子您忘了,郡主正防着韩大哥别像傍上薛家一样,傍上武阳侯府呢,怎么会乐意南顺侯府的人进门。若是做客,半天就走也就罢了,这嫁衣能是一天半天绣出来的?”

    “而且,很快要过年了,麻烦人家住在外面不沾家的,也不好。”

    花袭人想了想,歪头问赵婶子道:“还有别的什么办法没有?实在不行,让府上的绣娘给绣好了。绣娘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清和郡主绝不会拦着她使唤几个绣娘的。

    “那怎么行!”赵婶子道:“绣娘给绣,说出去多不好听!”

    “我可是知道许多闺秀都是拿不起针的,她们都是怎么弄的?”花袭人问道。比如太子妃,拿针都是当暗器使用的。

    花袭人就不信她是自己绣的嫁衣。

    “是,是不是全由自己绣,只要动手了的,都能算是自己绣的。”赵婶子道:“可小姐您这……”花袭人不动手还成,一动手就只有毁了衣服的份儿。

    “这样……”花袭人想了想,道:“那到时候我负责订扣子好了。订扣子还是不难的。恩,就这么决定了,婶子去帮我传绣娘来吧。”

    花袭人从绣架前起身走开,回到椅子上坐了,满足地用了一杯茶。

    赵婶子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别的好主意来,只好按照花袭人吩咐,找绣娘去了。绣娘本来就在为花袭人的嫁妆忙碌。嫁妆中,要绣的,并不仅仅是嫁衣,还有床单被罩枕巾帕子荷包等等,不一而足,工程并不小。

    听到花袭人连嫁衣也要她们绣,都是愣了一下,瞧着似乎有些为难,但却依旧答应了下来,保证一定派最好的绣娘来完成嫁衣。

    “婶子,替我包个大红包给各位,算是散喜,也算是酬谢她们辛苦。”花袭人笑着吩咐道:“要给最大的,两包并一包。”

    绣娘的工作并不清闲。

    花袭人这一堆儿嫁妆绣活派下来,她们每个人都得加班熬夜的。这么辛苦,自然不能平白辛苦。发点儿报酬,人家做活的时候也有精神头儿。

    赵婶子答应一声,取了花袭人平日赏赐的封包来,装的鼓囊囊的,是一锭儿大银子,足有十两。给每个绣娘都发了一个。

    “劳累大家费心了。”花袭人笑道:“若是做的精致,我这里还有更多的封包呢……是不是,婶子?”

    “是,是。”赵婶子此时生怕这些人不肯尽心尽力,忙道:“我家小姐最不缺封包了,一个个都鼓鼓的,大方着呢。”

    十两银子,几乎抵得上她们三个月的例钱了。

    绣娘们本来已经十分高兴,听花袭人说做好了还有,都连连保证,一定做到最好,让花袭人放心。

    “最后扣子给我留着。”花袭人嘱咐了一句,让赵婶将人给送走了。

    迟些的时候,李妈妈就同清和郡主说起了这件事情。

    清和郡主嘴角含笑,训斥李妈妈道:“你操心她怎么绣嫁衣呢。你啊,先将这个年给我安排妥了。我经常要去太子府,你看着县主学管事,可别出了岔子。”

    那一日过后,清和郡主回来后就将任少容拘在了身边几日,让她跟着听她理事。后来,太子府那边一日比一日忙起来,清和郡主放心不下那边,就干脆让任少容走马上任当了家。只是将李妈妈派给她,盯着她查漏补缺。

    至于替花袭人将十来万两银子花出去,置办田产铺子的事情,干脆交给了任少元去办。

    “小姐聪慧着呢。”李妈妈夸奖道:“从前她是不爱弄这些。如今长大了,用心学起来,进步很快。郡主放心,有奴婢看着,绝对出不了岔子。”

    这个府总是清和郡主的。

    完全不存在着什么争权夺利之事。

    下头各处管事的也是老人儿,才没有傻到糊弄任少容这位清和郡主的亲女儿。除非是不想干了。

    就算任少容偶尔说的错了,那些管事的也都能将事情给办对了。而且还会办得格外漂亮,好哄郡主高兴。

    怎么会出差错。

    清和郡主一听果然很高兴。

    李妈妈就捡着任少容勤学好问举一反三的例子说了一些,哄的清和郡主越发地高兴起来。

    “从前她怕是不知道,一两银子到底能买多少大米。”清和郡主笑着感慨道:“我暂时也不指望她一下子就都会了。你们捧着她哄着她,哪能叫她知道这里的弯弯绕了。我只要她知道这些物价,知道一万两银子是个怎么多法,将来不要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闹出笑话就满足了。”

    说道一万两银子……

    那日回来之后,太子妃果然将一份文书送了来,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楚,鲜红的太子府的公印和太子殿下的私章都在,半点没有敷衍含糊之处。一并送来的,还有两箱白晃晃的银子,足足一万两,抬到了任少容的院子里。

    这是要求她们必须收下。

    也一样是在用这一纸文书一万两银子讥讽他们,并明确告诉他们,太子对花袭人非常看重,不许他们再在她身上有任何的算计。

    白晃晃的银子,谁看了都觉得美。

    但清和郡主却只觉得阵阵眩晕,心头堵的很。连连两日,都用不好饭菜,像是胃里已经吐下了足够多的银子,却不能消化一样。

    后来太子妃使人请她到太子妃帮忙参详,她才慢慢好了——

    只要太子妃这边平安无事,她心中堵一点儿又算什么。终归是白得了银子,而不会给出去银子……

    清和郡主从思绪中回神,对李妈妈道:“你去吩咐,让人都管住嘴巴子,尤其是那些临时聘来帮工的绣娘,别将府中任何事情往外说,不然武阳侯府饶不了她们。”

    “哎,是。”李妈妈道:“奴婢一会儿就去吩咐。能进府来的都是仔细筛选嘱咐过的,都是懂规矩的,郡主放心,保管外面传不到一点动静去。”

    “恩。那就好。”清和郡主闭上了眼睛,道:“只要将人送出去了,我这日子就松快了。”

    “对了,我让你关注一下南顺侯府,打听一下他们的事,如何了?”清和郡主问道。

    李妈妈忙道:“奴婢正要跟您回这件事情呢。”

    “那位小侯爷接了果子山的那块地之后,的确往那边跑了好几次,每次都会去果子山上转悠半天,并不像是刻意等着咱们家去人的……说起来,奴婢听到一个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

    “什么消息?”清和郡主没有在意。

    “奴婢派柱子去附近村里打听,遇见一个农户,家中有架牛车……那位农户给柱子说,薛家灭门之前的夜里,有打扮不俗的两个年轻小娘子挽了个小包裹,找到他,雇了他的牛车去了新江县……”

    “……一开始他也没认出那少年人是谁,但后来南顺侯三番两次去庄子上巡查,那农夫才认出来,当晚那两个小娘子所找到的,就是小侯爷……”

    “那农夫不认识那两位小娘子,只说是面生。”李妈妈低声在清和郡主耳边道:“但庄子里怎么突然就凭空出现什么面生的小娘子?奴婢猜想,那会不会就是薛大小姐带着她的贴身丫鬟,趁夜去找小侯爷去了……”

    “韩清元当时是被薛世光给抓走的……”清和郡主不禁沉吟起来。她从前并未关注过韩清元,只知道是花袭人亲自出去找了人,后来就发生了动乱,不过人应该是找到了……

    不对,后来,就是中秋节的时候,花袭人又出去找了一次人……

    清和郡主猜测着这其中有可能发生的故事,越来越觉得,这当中真的应该有许多故事。而她却一直都忽略了,从未将韩清元当做一回事儿。

    李妈妈观察到清和郡主的神色,试探问道:“郡主,要不要告诉侯爷或者公子,让他们派人去查查看?兴许,当日那两位小娘子还活着?”r1152

318 退位

    “不,让你那干儿子去查。”

    清和郡主道:“花费的时间长短不要紧,关键是不能再惹人注目。让他细细寻摸。若是这事儿办得漂亮,回头就能去外院做个管事,做个二掌柜也成。”

    柱子就是李妈妈的干儿子。

    一直在外院打杂。

    李妈妈同清和郡主提过几次了,清和郡主嫌他心眼太活,就准备磨磨他的性子再看怎么安排使用,一直到今天。

    “侯爷和公子那里,你暂且不要去说。”清和郡主抿了一口茶水,道:“以免显得我大惊小怪地多事。而且,这的确也是小事,不必麻烦爷们儿。”

    清和郡主都是为了任少容。

    而侯爷和公子都并不觉得人家南顺侯如何,一直都只当是清和郡主过分紧张了,竟然连任少容养的那只叫做雪果儿的兔子都被她悄悄地让人换了一个相似的,将原本的那只赏给厨房的人烤着吃了。

    小兔子都长的差不多,任少容也没有发觉兔子已经不是那只兔子,依旧喜爱的紧。

    李妈妈明白清和郡主心中顾虑,又见清和郡主终于肯开口要用自己那个干儿子,心中高兴,忙道:“奴婢这就给柱子捎话去,保管将这事儿给办的漂漂亮亮的。”

    ……

    安平郡王府那位生的宛若谪仙,一向是太子禁脔的轩公子,同武阳侯府的乡君,出身市井的花仙子定了亲,这个消息传了出去,在京城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一时间,当真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轩公子美貌无双又前程似锦。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夫婿,清和郡主果然贤淑有气度,抑或暗中议论清和郡主果然拿捏不住这个庶女。太无用的;也有人眉目之间意味深长,伸出手指赞清和郡主高明。给庶女找了一桩外表光鲜亮丽但其实什么什么大家都明白的,用一个庶女一辈子的幸福来讨好太子,抓住太子的短处,果然厉害云云。

    但腊月天寒,年底前又有太多的事情要忙,这一阵议论声持续了几日,也没翻出什么大浪,就过去了。尤其是久不露面的万元帝突然出现在早朝之上。别的也没说,就说了自己时日无多,希望看到大梁江山传承有序,准备退位当了太上皇。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太子当先跪倒在地。在他身后,群臣呼啦啦地跪倒一大片。

    几经求肯,奈何万元帝圣意已决,直接拿出了退位诏书。诏书上戳了大梁朝的传国宝玺,没有更改,无从反驳。直接让太子殿下接旨。

    罢朝之后,太子捧着圣旨,找到万元帝。肃然问道:“父皇,您这是为什么?您这是要陷儿臣于不义啊!”

    万元帝高坐龙椅之上,摆手道:“说的是什么话。这大梁江山交给你,朕没什么不放心的。朕为大梁劳累的一辈子,如今没几年好活了,就想做一个富贵闲人。”

    “朕为天子,总说这江山都是朕的,可除去早年征战的日子,朕这多少年被困在这高高的宫墙之内。头顶一片四方的天空,只能看着大梁辇图上的山河。”

    “最后几年。朕想走出去,离开京城。看看朕为了工作了一辈子的江山,到底是何样的波澜壮阔。”

    太子闻言心中动容,这才确定这是万元帝真心想要退位而并非是谁在背后挑拨,当即认真地道:“父皇您这般说,儿臣若是再拦着,就是儿臣的不是了。不知父皇有具体打算没有?儿臣想替您安排。”

    “不必。”万元帝道:“朕让钦天监算了日子,腊月一十八是个黄道吉日,当能举办登基大典。朕已经让礼部和内务府一同抓紧时间准备去了。你登基之后,册封了皇后,也别耽搁了,就在京城官宦之间选八名贤淑秀美的女子进宫,具体如何,你让你的太子妃操点儿心。”

    “正月里将这件事情办完了,天也回暖了,朕就动手。”万元帝精神头很不错,完全不像是时日无多的老人,道:“朕要扮成普通家翁出行,你安排可以,但不许搞排场。朕带上那老苏头,你再安排一个婢女随行侍候着。至于侍卫什么的,能少则少,不能少就让他们跟远点儿,轻易不许露头……”

    万元帝显然有这个心思不止一两日了,方方面面,都做了考虑。

    “上次九阳老道过来,给朕看了脉,说是不出意外,朕至少还能活上整一年。九阳老道对朕居然没有病痛缠身很吃惊,还追问了朕是怎么调养的,谁给开的调养方子……”万元帝笑呵呵地道:“那个老家伙,自己长命百岁,却小气吧啦,看不得别人日子好……”

    万元帝唠叨了好一阵,才看向太子,眼中有些闪烁的希冀,问他道:“朕心中清楚,朕并未有什么神医开的方子。朕这些年,唯一用过的稀奇之物,就是你献给朕的那些宝露……”

    不但是他少有疾病,就是太后身子骨也不错。

    “朕已经不指望长命百岁什么的,只希望自己不要被病魔打倒,希望能走得干脆而安宁,活着有尊严,死时候也有尊严。”

    太子动容,道:“实不相瞒,那些宝露是儿臣从儿臣私下认下的义妹,就是曾救过儿臣性命的武阳侯府乡君那里得到的。至于还有没有,儿臣也不敢肯定。”

    “武阳侯的那是外室女?你什么时候认下的义妹?”万元帝对花袭人这个人的存在有点儿印象,道:“就是很会侍弄花草,民间曾有传言她是仙女转世的那一个?”

    仙女转世……

    从前这样的传闻万元帝只会听过笑笑就算了,此时同宝露这两个字连在一起,万元帝一下子热切起来,对太子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武阳侯待她还不错吧?”

    太子道:“在外面长大的,又是庶女,武阳侯待她也是一般。不过有儿臣暗中护着,她倒是并未受委屈。她如今已经同安平郡王的孙子宋景轩定亲了,来年就要成亲的。父皇,不如这样,儿臣替您问问她,看看她那宝露如何得来了,可是还有。”

    “以儿臣看来,父皇如今寻常连声咳嗽也没有,什么病魔敢来。”

    他是一句是讨好的恭维之语,也是防着万元帝魔怔了,非要花袭人再弄出宝露不可。

    而且,太子心中也有另外一种思量。

    花袭人那丫头很有古怪,指不定真的能再弄出些宝露出来。若是让万元帝临退位之前再下旨对花袭人进行封赏,那她就彻底站住了,整个京城谁也不能小瞧她,到哪里都能生活的好。

    封赏了花袭人,她所嫁的是宋景轩……这样,就算宋景轩将来不肯在朝堂任职,他的地位,他子孙后代的地位,也都能保证。

    宋景轩那小子,之前还对进入官场不排斥呢,如今被九阳老道一忽悠,竟然又不肯松口了……太子心中一瞬间转了好几个圈,才决定将花袭人给推了出来。

    万元帝便笑道:“还没见你这么护着一个人呢。”

    这就算是默许了。

    太子笑了笑,没有解释,行礼告退了。

    他没有回太子府,直接出了宫,乘上车,直接往武阳侯府而去。路上差了人去喊宋景轩。

    两个人在武阳侯府门前相遇,便一道往里走。

    万元帝退位的消息,才在朝堂上发生,此时已经犹如一阵飓风一样传遍了整个京城。武阳侯府上下自然都知道这个消息,对太子殿下愈发地恭敬了。

    武阳侯和清和郡主匆匆迎了出来。

    “殿下突然造访,可是有什么急事?”任平生恭敬地问道。

    万元帝下了退位诏书,此刻应该是他这个做太子最忙的时候,怎么会有空到武阳侯府来。

    “孤路过这里,顺道看看孤的义妹嫁衣绣的如何了。孤是有点儿事,倒并不急。”太子殿下笑着对任平生道:“侯爷不必紧张。如今父皇虽然下了退位诏书,但一切依旧有他老人家做主呢。他老人家健在一日,咱们这大梁朝就出不了乱子。”

    “是,殿下说的是。”武阳侯不能说什么,只能应是。

    只是,太子这个时候到他府上来,居然只是为了看一个小娘子的嫁衣绣的如何了?莫非花袭人那边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又让太子给她撑腰来了?

    任平生看向清和郡主,清和郡主亦是想到此,不禁皱眉思索,随即面色一凝,心道:难道当真是为了嫁衣之事?清和郡主心中有些恼,又挺了挺身躯:

    这衣料她给的都是最好的,是她自己没有本事绣好,要拜托绣娘,关她这个嫡母什么事?难道她这个嫡母还要一针一线地替她将嫁衣给绣好了送到她面前不成!

    这天下就没有这样的理!

    她倒要看看,这一回,花袭人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清和郡主不禁抿了抿唇。

    太子本来就是随口一说,此时见武阳候,尤其是清和郡主神态之间貌似真有些内容,不禁怔了怔,又觉得好笑,开口问道:“怎么,难道她的嫁衣真有什么问题不成?”r655

319 要事

    这些人啊,真是有意思。

    他这个太子都已经明确态度说花袭人是他义妹,摆明要替花袭人撑腰了,这些人才被人下了脸,回来这才多久,居然又在后面悄悄地出幺蛾子。

    指望着他这个太子日理万机公务繁忙,没有时间没有心情来理会这些内宅那些不温不火说又说不出口偏偏让人心中窝火的这些小手脚小手段呢吧。

    真真是有意思的很。

    太子殿下笑容俊朗,当真是很开心的样子。

    若不是他来这一趟,恩,虽然他知道花袭人并不会吃亏,也一样是能噎死人让人难受却说不出的,但他此时知道她在这个府中居然是这样过日子的……

    “早知道,孤当初就应该拦下她,让她继续在市井里逍遥快活做个花农了。”太子笑容满面。

    他这一笑,侯府上下心中不禁咯噔一下。反常即位妖,有时候看见笑容,未必就是笑容。

    “殿下玩笑。”任平生沉着脸道:“她身上流着任家的血,怎么能流落市井之间。”

    太子呵呵一笑,没有多言。

    清和郡主开口道:“怕是殿下有了什么误会?她嫁衣的料子,是太子妃娘娘赏下来的贡品……只是,袭儿她不懂针线,身边又没有精通针线的婢女,所以她将嫁衣给了府中的绣娘在做。”

    清和郡主等着太子问她,为什么花袭人身边没有配一个精通针线的婢女。因为每个大家闺秀身边,就是那自己针线做的好不用麻烦婢女的,也要有这么一个婢女。

    不为什么。

    哪个闺秀学了针线,是想要成为绣娘,整日里拿针描花呢?在闺中的时候要忙的事情很多,嫁了人之后就更少有闲暇,所谓亲手做的,只不过是补上几针罢了。

    而花袭人身边之所以没有这么一个婢女……那是因为,整个归花院,都是她自己从外面带进来的婢女。清和郡主这个嫡母,没有往她身边派一个人。

    至于为什么……能为了什么?

    清和郡主不怕太子问她。

    但太子却并没问,笑道:“孤当是碰上了什么难题呢,让岳父岳母都变了脸色。原来就是不会绣嫁衣……”太子摇摇头,心中不以为然,觉得很没意思。

    以他看来,花袭人那丫头肯定没当这是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她找绣娘,只是因为她想要找绣娘。但偏偏他一提,这两位明明往日都非常大气的人,都往多了去想——

    当他是接到花袭人的报信,来找茬来呢吧。

    真真是没意思。

    难怪当初,那丫头宁愿窝在市井出身上差点儿,也不愿意回到这大宅里来,有一个地位显赫的父亲,有一个很好的出身。大宅里的生活就和皇宫之中一个样儿,日子过得实在没意思的紧。

    而再有意思的人,在这样的大宅里生活的久了,就会变得不成样子。他的靖王府多年只有任少华一位女主子,就是靖王觉得,若是那个鲜衣怒马长剑如虹的任少华,会早早地地失去了她自己的样子。

    任少华这些年多半还是当年那个任少华,但而今,从他被册封成为太子,她成为太子妃的那一日起,她就渐渐的,仅仅是太子妃了。

    可惜。

    幸好,花袭人嫁的是宋景轩,对面的是那么一个宅子,而她这样的人,估计会一直会是个有意思的人。

    太子没有在厅上坐着等,而是直接去到了花袭人的归花院。

    花袭人收到消息,站在院门口相迎。才从温暖的屋里出来,她身上只是穿了一件薄薄的小袄,裹了一件狐狸皮的披风。

    “听说你在为嫁衣发愁?”太子摆手免了花袭人行礼,对她笑道:“求求孤,孤让针线司的人给你做件嫁衣,包管比你府上的绣娘做的漂亮,而且没人敢嘀咕说不是你亲手做的。如何?”

    若是从宫廷赏下来的嫁衣,外人只有羡慕的份儿,哪里还能挑刺说不是本人亲手绣的。

    花袭人眼睛一眯,问道:“针线司的人那么闲的?”

    “孤发了话,她们不闲也得闲。”太子笑呵呵地道。

    花袭人才不觉得,会有这样凭空下来的好事儿。太子虽然一直都很给力,在她需要人挺的时候一定挺她,而且两个人交谈总是轻松投机,但他们私下见面却是极少。太子在那个位置上,多忙的一个人,哪有功夫经常陪她说笑打机锋。

    所以,太子这会儿突然毫无征兆地来找她,肯定是有事。

    “殿下您就直说吧,有什么事情,是我这个小娘子能帮忙的?”花袭人将人引到偏厅,尊了上座。

    太子迟疑了一下。

    花袭人便让在厅上侍候的人都下去了。

    太子依旧品着茶不开口,清和郡主有些坐不住,起身道:“厨上新来一个厨娘,做了一手好糕点,我去看看,一会儿送来,请殿下品评一二。”

    “让岳母费心了。”太子殿下和颜悦色地道。

    清和郡主便微一行礼,离开了偏厅,出了归花院,疾走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停下来。

    “郡主……”李妈妈低声唤她。

    清和郡主一脸苦笑,道:“我身上有些懒懒的不爽快,你陪我回去歇着吧。今日风急,怕是晚上又要有一场雪。”

    李妈妈见清和郡主不愿意说,也就不敢吱声,小心地扶着她往正院离开了。

    偏厅。

    花袭人见清和郡主也听不得,心中稍微起了些惊愕:到底是什么事?

    “侯爷,孤接下里的话,希望不要让人知晓了。”太子当先嘱咐了任平生一句,见他应下之后,才问道:“那个,花妹妹,你之前给孤的那种宝露,还能有吗?”

    “什么宝露?”花袭人有些疑惑。

    太子刚要说话,就见宋景轩突然插话道:“殿下,您忘了,她受过重创。”

    花袭人对宝露不稀罕,所以一时半会儿想不起,但太子一说,宋景轩就立即想起是什么,肃然起身,对太子说道。

    花袭人受过重创,沉睡了几个月,差点儿没能醒……醒来后不知有多虚弱,就是眼下也依旧瘦的很……宋景轩自从知道花袭人拥有奇异的能力之后,就一直猜测那种宝露是她自己弄出来的。

    但不管她有没有异能,那种神奇的东西,弄出来的代价肯定不菲。

    任平生也不明白太子和宋景轩在指什么。

    正如他感觉到的一样,他总觉得,花袭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女儿。他根本看不懂她。

    太子听到宋景轩这么一说,也有些迟疑,但却道:“老爷子年后想要出院门,看看这大梁山河,他怕自己的身体受不住颠簸劳累,会病在路上……老爷子认为病人是最没有尊严的人,所以不愿意病了,就想起了从前孤送给他的那些宝露。”

    “他用了那些宝露,不禁哮喘好了,而且再没有病过,直到今日。”

    太子这样一提,花袭人也明白了他在说什么。至于任平生,心中起了巨大的波澜——

    他不敢不相信太子所言,但他怎么也不相信,花袭人会有太子口中所说的什么宝露!什么宝露,居然治好了皇上的哮喘,而且让一个人这些年都没生过病!

    皇上的身体底子可没有怎么好!

    花袭人居然会有……

    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难怪,太子殿下会这般宠信她,将她当做了亲妹妹一样,事事为她出头。

    她若有那样的什么宝露,是谁都要宠信她。越是地位高的,就越会依赖她,护着她。

    “袭儿,既然殿下是替皇上求的,你若是还有,就献出来吧。”任平生咳嗽一声,和蔼地对花袭人道:“太子如此宠爱你,你也要为他想一些。”

    若是花袭人真的有那样的宝露,之前她给自己添的那点儿小堵又算是什么。简直什么都算不上。是他对她的重视还不够,她有资格发发小脾气。

    花袭人对任平生礼貌地笑了笑,歪头想了想,郑重地对太子道:“殿下应该知道,那种宝露其实起的就是全面滋补的作用,并不是仙丹神药,并不能使人长命百岁得道升仙的”

    “而且,那种宝露其实是激发人体的潜能……恩,我打个比方吧。”花袭人慎重地道:“我们所有的病人,都十分需要卧床休息。比如说一个受伤失血过多的人,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要休养一百天,才能痊愈,才能算是好的差不多了。”

    “而若是用那所谓的宝露,他的确可以在三日内恢复,而且看似格外的健康没有问题,但他其实相当于付出的是他这一百天的寿命。”

    “人的寿命是有定数的。”花袭人道:“不然,也不会有寿终正寝这个词。”

    “殿下你要明白这一点。”

    她说弄出来的草木精华,其实没有她口中这所谓的这么严重的代价,因为代价其实都是被那些草木承当去了,但绝对是不能管到不让人老死的。

    所以,她绝不希望,能给人这样的错觉。

    尤其眼前这一位是太子,很快就是执掌天下的新帝。若是他有了这种妄想,对他,对她,对这个国家,都觉不是好事儿。r1152

320 郡主

    花袭人解释的足够清楚。

    太子殿下陷入了权衡。

    若以她这么说,一个病人缠绵病榻但却能苟活三五年的,但服用了她的宝露,健康是健康了,但却会在一年半载内,某一天睡了下去,就此再也醒不来。

    让他选,他自然要健康地活着,哪怕是活的短一点儿。

    任何一个骄傲的人,都不会愿意躺在病床上,遭受疾病缠身之痛、毫无尊严地苟活。

    “也就是说,其实你手上还是有一点儿那种东西的?”太子问道。

    花袭人摇头,道:“我需要时间准备。若是暗香来没有遭遇一把火,三五日就能给您了。殿下也应该能察觉到,我在暗香来所下的心血。”

    若非是心血,也不会因为被毁,而遭受重创,差点儿不能醒来。

    说道那一场火,她神色淡然。宋景轩脸色阴沉,看向任平生。任平生微怔,遂想起那把火是清和郡主的手笔,也沉着脸不语。

    此时此刻的任平生,心底依旧不能相信,自己今天听到的内容。什么宝露,就是不能续命,只要是让人保人不生病,就已经是绝对的灵丹妙药。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纵然有这样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花袭人手上。

    花袭人是他的女儿,他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任平生不禁走神,再次回想起记忆中在西北小院那个活波的爱缠着他的小女孩儿,虽然她的面貌在他的记忆中变得模糊,但无论如何,任平生也无法将那个小女孩儿与此时的花袭人联系在一起。

    “再说,如今是严冬,不是好时候。起码待等到开春,草木勃发的时候。”花袭人并不愿意再谈及那场大火,将话题引到了清和郡主身上,便主动将这话题揭了过去,谈起了时间问题。

    太子点点头,问花袭人道:“这么说,你还是需要一个自己的园子?不能被人打扰?”

    “也不是。只要能安静些就好。”花袭人道。

    太子手指轻点桌面,目光闪动,盘算了半晌,起身道:“这样,你等孤的消息。恩,准备一下,或许皇上会亲自召见你。”

    “哦。”花袭人并不在意。

    任平生回神,忙道:“殿下放心,臣会让人仔细教导她规矩礼仪的。”

    太子笑了笑,摇头道:“差不多就成了。父皇绝对舍不得因为一点规矩就责罚她。”

    她有这样的本事,只要不是天大的过错,都只会得到纵容。

    任平生也明白这一点,口中却道:“总不能闹出笑话来。”

    太子不置可否,离开了归花院。临出府的时候,他随口问任平生道:“岳父大人当真不再领兵了?若是真的,那真是大梁的损失。”

    任平生心中有些踌躇,口中道:“如今大梁国泰民安的,边境也无蛮夷敢来,臣就算是想要领兵,也无仗可打,不如歇一歇。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不瞒殿下,臣也是倦怠了。”

    太子点点头,又问道:“岳父就一直这么闲着?”

    任平生迟疑一下,道:“臣听殿下安排。若是殿下有需要臣的地方,臣自然赴汤蹈火……但说句实在话,臣这辈子的功绩也算是够了,将来史书上也能留下一笔……臣如今更希望能将少元培养出来,为大梁尽忠,为殿下效命。”

    “孤懂了。”太子道。

    说话之间,太子和宋景轩二人就出了二门,上了车,离开了武阳侯府。

    武阳侯送完了人,一路沉思着,走到了正院,问清楚了清和郡主正在内室,便走了进去,挥手让婢女退下,坐在椅子上,把玩着一颗琉璃球,陷入了沉思。

    他进来的时候,清和郡主正歪在榻上闭目养神,身上盖着一床大红色如意纹的薄薄锦被,难得地没有起身相迎。

    她觉得自己这心中,堵的难受。

    就算是劝了自己多少次,将自己说服了无数回,心中也还是堵。

    或许,太子当真是有要紧的话,不适合她这个妇人听。

    她在深宫长大的,也知道许多时候,就该当自己没带眼睛和耳朵,不是什么事情都要一清二楚的。稀里糊涂,才能活的久一点儿。

    但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她从归花院出来,理智告诉她出来是正确的选择,但她就是十分的不快。

    或许,是自己最近太累了,清和郡主想。

    任平生进来,她便没有起身。

    但任平生将伺候的人打发下去,自己却坐在那里又不说话了,这让清和郡主生出古怪和怀疑。她等了一会儿,等不住了,就缓缓坐了起来,披上衣服下了榻,在任平生身边坐了下来。

    这样的动静,让任平生从沉思中回了神。

    他看了清和郡主一眼,而后又盯着手中的琉璃球,出言问道:“清和……当初,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暗香来放把火?”

    清和郡主一听就抬起眉头,不悦地道:“侯爷这是与我翻旧账了?”

    “不是。”任平生继续思索着,一边开口道:“我就是想知道……你怎么知道,烧了她那园子,就能狠狠地伤到她?我记得,当时她并不在那园子里住着。”

    清和郡主之前给出的解释,说她仅仅是想泄愤而已,并不想伤害到人命,所以才选择了一个花袭人不在园子里的时候。任平生之前从未怀疑过她这个说法。

    但今日听到什么宝露,听到他们那一番交谈,任平生才意识到,这其中并不如此简单。

    清和郡主问道:“那侯爷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任平生看向清和郡主,道:“你知道刚才太子同她说的什么吗?他是来……”

    侯爷和郡主这一晚上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次日一早,清和郡主让人将已经出府荣养的侯府的供奉嬷嬷请了回来,送到了归花院,教导花袭人的宫规礼仪。

    嬷嬷才进门,见了花袭人,正想要歇会儿呢,就见宫中内侍上了门,说是奉旨宣花袭人进宫。花袭人倒是没什么,只是那年纪大了的老嬷嬷吓了一下,在花袭人梳洗打扮的时候,赶紧给她说了些规矩。

    时间很久,她也顾不上如何,只一股脑儿将能想到的规矩忌讳都说给了花袭人听,也不知花袭人能不能记住了。花袭人倒半点也不紧张,回头还安慰了这位姓周的老嬷嬷,道:“放心,错不了规矩的。”

    那内侍也讨好地道:“是啊,众位就请放心吧。皇上亲口吩咐,让小的一路照顾好乡君呢。有皇上惦念着,这规矩再大,又能如何呢?”

    “郡主您说是不是?”那内侍问清和郡主道。

    清和郡主自然连连称是。知道是皇上护着的人,谁也敢用什么规矩礼仪的,来难为她。她当然不需要紧张。

    清和郡主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她相信,如今她听到任何关于花袭人的新消息都不会再有震惊。就是有人告诉她,花袭人当真是花仙入凡,来日会羽化仙去,她肯定也笑着就信了。

    所以,当花袭人重新回到武阳侯府,随行的内侍手捧黄绢,让武阳侯府摆起香案恭迎圣旨时候,清和郡主笑的十分从容平静。当圣旨宣读,花袭人被封为郡主,封号百花,赏赐如意富贵百花凤冠霞帔嫁衣一件,并赐下百花园为郡主府的时候,清和郡主听到耳边有人倒吸冷气声,而她依旧平静的很,在接旨之后,从容地招呼着来宣旨的宫人们,替花袭人送出一个份量十足的红包。

    “郡主太客气的。我们这些不全人,能沾沾百花郡主的喜气,实乃万幸之事。”宫人们笑容热情之中有深深暗藏的谄媚。

    这样的自称,这样的笑容,让自幼在深宫长大的清和郡主看得分明,也清楚地知道了,万元帝对花袭人果然看得很重,甚至比她这个清和郡主还要重。

    果然。

    宫人们离开之后,任平生私下对清和郡主道:“我听说,皇上听说她是太子的义妹,本来是想封她为公主的,只是被她拒绝了,说是公主太受束缚,不如郡主自由……”

    任少元说到此处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才开口道:“看来,太子所言,都是真的。”

    若非如此,皇上绝不会对一个平常女子如此偏爱,给她这些荣耀。

    清和郡主淡然地笑了笑,道:“侯爷难道还不清楚么?她真的不是您那个不听话的女儿了。如今我只当她是这个府中的娇客,再侍候她几个月,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嫁了,就算是轻松了。”

    “至于其他的……”清和郡主道:“我不知侯爷是如何想的。我只知道,她是风光也好,是落魄也好,出了这个府门,就再不与我相干。”

    “你怎么会如此想?”任平生皱眉,道:“一直以来,她不是对您这个嫡母十分尊敬吗?就算之前有那场大火,她不也不曾做过什么吗?听你这么一说,像是她怎么你这个嫡母了似的。”

    清和郡主闻言心中恼意顿起,冷笑道:“那侯爷的意思,是我狭隘了?她得了皇上信任,得了太子信任,我不巴结着她,就是我的不对?”r1152

321 喜色

    “她是郡主,我也是堂堂正正的郡主!”

    任平生竟然是这样的人?前一刻还在抱怨说某人不敬父母不服管教,眼下某人身份变了,他这态度就差了这么多!他好歹也是大大小小打过许多仗,身上有许多硬邦邦的军功的!

    一个军功封爵的侯爷,居然如此地不知自重,想着到处钻营!

    换成任何一个人是他任平生,别说他还是太子的岳丈,小王爷的外祖,仅仅有他的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军功,无论是谁面前,都能将腰杆子给挺直了!

    何至于此!

    这就是自己当初看上的男人?

    在他心中,权势果然还是最最重要的!

    就如同他当年喜欢上一个平民女子,却为了权势舍弃了她,转而同自己成亲一个样!

    清和郡主突然有些心灰,无重的疲倦涌上,失去了开口的兴致。

    任平生似乎是不明白清和郡主在恼什么。他皱着眉,抬眼看着清和郡主,仿佛想要出口辩驳,不知怎么又忍耐下来,放缓了神色,开口道:“我这也不是为了将来打算?”

    “难道有好好的关系不维持着,非要刻意疏离冷淡?”任平生道:“眼看着太子就要登基,宫中就要进新人,少华现在是地位稳当,小王爷也活泼健康,但将来谁知道会如何?”

    “这皇权倾轧,向来都是格外残酷。”

    “有一个被皇上信任看重,又有那种本领的姨母,难道就不是对小王爷多一重格外可靠的保障?就算这些都不说,她能弄出那样的宝物,安知你、我,少元、容儿他们,一辈子就用不上那样的东西?”

    任平生对清和郡主道:“我又不是让你如何待她。但你总不能就说,嫁出去了再不来往的话吧?!清和,你仔细想一想!”

    任平生觉得自己格外有道理。

    他不明白,清和郡主为什么一副淡淡的、不以为然的样子。

    他皱眉,正待再说,就听见清和郡主开口道:“妾身明白了,会与百花郡主好好相处的。侯爷且放心就是。”

    她已经不想再听到任平生说什么。哪怕任平生说的非常有道理,但她此刻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听。

    她顺着任平生的话音说了,只是需要他不要再就此多说什么。

    “朱姨娘那里侯爷有阵子没去了吧?”清和郡主道:“妾身倦了,不能侍候侯爷,请侯爷恕罪。”

    这就是赶他走。

    任平生纵然还有话没说完,此时也无法开口了。他沉着脸站起身,拂袖而去。

    女人就是如此,平日里瞧着贤惠大方的,真倒了需要她贤惠的时候,她反而给你说不通道理了。不就是花袭人这个外室女成为郡主,得皇上太子看重,地位比她还要尊崇,没法子接受了吗?

    真是……难以理喻。

    任平生摇摇头,也没去朱姨娘那里,大踏步往外院书房去了。

    花袭人不知正院发生的这一幕。

    归花院中,没有人说话,但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浓浓的喜意,怎么也掩饰不住。大红的灯笼提前挂满了院子,洒下一片暖暖的红光,格外地让人觉得欢喜起来。

    御赐的夜明珠替代了烛火,散着柔和的白光。

    大红描金的嫁衣就放在衣架上,连同那遍镶珠宝的凤冠,和着珠光熠熠生辉,又梦幻又璀璨。

    花袭人十分满足——

    比的不说,只是这一套嫁衣,她这一次进宫觐见就算是值得的了。女人谁不爱美。尤其是出嫁时候。这样美丽的嫁衣,想来衬得上她两辈子头一回嫁人的时候了。

    真不错……

    花袭人托腮欣赏了许久。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又有人出现在了她的窗外。

    花袭人打开窗子让宋景轩进来,飞了他一个白眼仁,问他道:“你知道你每次过来的时候,侯爷都是清楚的吗?估计你这会儿才一出现,侯爷那边就收到消息了。”

    宋景轩一怔,对花袭人诚恳地道:“对不起,是我鲁莽了。”

    “我本意是想……”

    他想要解释,花袭人却摆摆手,欣赏着美人微微晕红的“俏脸”,不在意地道:“算了。我反正也不怎么在意这一点。你能来,我很高兴。”

    “真的?”宋景轩迟疑地道。

    他这才意识到,若是他这般举动被宣扬出去,会对花袭人的名声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从前,是他对自己的身手太过自信了。

    他自以为没有人能发现他的踪迹,能在这侯府来去自如,却忘了武阳侯那是行军打仗的行家,怎么会安排不了一个侯府的守卫情况。所以,是他的错。

    而武阳侯居然从未拦过他……

    宋景轩嘴角当即一抿,关心地问花袭人道:“侯爷有没有难为你?”

    “那倒是没有。”花袭人撇了一下嘴,又笑眯眯地道:“就算是有人想要抓奸,那也需要有证据不是?我这个院子呢,总是我住了许久的……我住的地方,哪怕是多出一直猫进来,我也能提前发觉了,更何况是大活人。”

    她说了“抓奸”这两个字。

    宋景轩心底涌起阵阵涟漪,只觉得花袭人的眼睛似乎比珠光还要明亮,笑容是那样的让人沉醉……尤其是那水润润的唇,香甜散出来,让宋景轩轰然想起上一次触碰的美妙,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走过去一些,再走过去一些。

    他完全没有听到她后面说了什么。

    花袭人得意地说完了,再瞧眼前轩公子轩美人貌似有点儿不对头,似乎,似乎……

    整间屋子,似乎整座院子,都安静了下来。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好看的眼睛闪闪发着光,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半点儿的声响……花袭人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摄住,一时动弹不得,耳边只听见自己的“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响,震动耳膜,响的吓人。

    她从来都没有这么紧张过,似乎还有一些慌乱。

    这种感觉十分新奇。

    花袭人眨了眨眼。

    她慌慌张张,恍恍惚惚,正不知时间之时,却发觉就要挨上她的宋景轩突然后退了一步,偏了头,将俊美的容颜掩去了一半儿,这让花袭人露出一些失望。不过,失望很快就消失无踪了,因为轩美人的侧脸也一样的俊美动人,更加值得欣赏。

    “你刚才说什么?”宋景轩开了口,声音有些黯哑。

    只有偏过了头你去看她,他才能理智下来,好好说上话。但目光所及,是那搭在架子上红艳艳金闪闪的凤冠霞帔,将屋内的一切都染上了色,宋景轩不禁想象着花袭人穿上它们的样子,又有些出神。

    她生的高挑。穿起嫁衣一定很好看。

    宋景轩心想。

    花袭人回神,发觉自己觉得紧张慌乱又恍惚的,不禁在心中嘲笑了一番自己,冷静了一下,才笑眯眯地道:“我是说,这个院子里发生的任何事情,哪怕是飞进来一只鸟儿,也别想瞒过我。”

    “哎,这样的话,今后你岂非完全没有了私人空间,要生活在我的监视之下?”花袭人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幸灾乐祸,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宋景轩,道:“轩公子会不会觉得这样的日子难受?”

    “毕竟的话,谁能没有一点儿隐私呢?”

    宋景轩怔了一下,转过头来,对上花袭人闪烁的眼睛,认真地道:“夫妻一体,为何要有隐私?更何况,你也不是一般女子,我若做什么,也要同你商量的。”

    这就是他会相中花袭人的原因之一。

    除了太子,他实在不是个能同别的人交流的人。就是在父亲母亲面前,在自己的亲妹妹面前,他也总是发觉,自己能够同他们开口的事情极少极少。

    这种感觉很不好。

    于是他很久开始起就想,若是一定要成亲,那就一定那找一个他愿意开口谈及所有,而且能跟上他谈及所有的女子。若是不符合这一点,他宁愿一直不成亲,也不愿意随便娶一个相对无言,只会打理他的衣裳,问他晚饭要用什么菜,然后就再也没有话题的妻子。

    什么男主外、女主内,什么男子白日不进内院,这些个类似的规矩,宋景轩一直都觉得荒谬的很。

    但京城一般的闺秀,有几个能做到如此的。

    遇到花袭人,实在是他的幸运。她见识过他的狼狈,救过他的性命;他知道她的秘密,能包容她的“不规矩”……所以,他们正是天作之合。

    花袭人不嫁给他,又能嫁给谁。

    之前花袭人所谓的“反对”与“抗争”,此时再回想起来,便是格外的有趣。

    宋景轩笑了起来。

    刹那,夜明珠的光芒一下子大放,宛若白日。

    那唇角陷下去的微微的弧度,就像花袭人曾在深夜看到的昙花绽放,是那样的优美动人。不对,是优美诱人。

    花袭人被这种美引诱了,当即头脑中绽开白光,再也想不起别的,迅速地走到宋景轩面前,踮起脚尖,触碰到了那朵正总也绽放不完的绝美花朵。

    味道果然好极了。

    花袭人心想升起这般明悟,当即欢喜地继续下去,追逐起唇齿间的美好,不肯罢休。r1152

322 蔷薇

    一觉醒来,神情气爽。

    花袭人洗漱之后,例行在院中走动片刻。

    夜里下了一场雪,天明时分就停了下来。云层散去,露出红彤彤的大太阳,照耀着这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上,有七彩而明媚的光。

    归花院里,其他的花草都落叶沉睡,好度过严冬,以待春日。但假山上攀援的蔷薇却依旧绿意莹莹,粉白色的花朵开了谢、谢了又开,热热闹闹,甜香娇媚,从来就没有停歇过。

    花袭人特意让人给这几株蔷薇根下追了肥。

    有她的格外照顾,这蔷薇自然是开的很卖力。

    夜里的落雪还留在绿叶粉蕊之上,色泽晶莹,分外地好看。

    花袭人才站了一会儿,就见院门外,武阳侯任平生背着手,踱步迈进了院子。他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这开的热烈的满假山的蔷薇上。

    他从前竟然没有留意到,这里的花木与别处不同。

    如今这严冬里,除了烧着地龙的暖房,哪里有开花的蔷薇。而这院中的蔷薇就这么裸露在雪地里,毫不畏惧严寒,开的比五月盛花期还要美丽。

    任平生顿了片刻,走到了花袭人身边,看着这样的蔷薇,感慨道:“你母亲最爱蔷薇花。你母亲说,蔷薇命贱好养活,撇下一断枝,随便找个墙角一插,浇点水就能活。而后在一年十二个月里,有十个月都能开出漂漂亮亮的花……”

    他想起当年在田野间笑容纯美又热烈的那位少女,一时间有些怔忪出神。

    “只可惜,我娘不是这蔷薇花。”花袭人嘴角含起一点儿笑意,轻声道:“她能够开在田野乡间,却无法开在一个封闭起来的院子里。只因为院子里的土地总是太硬,又总爱铺上青石板,她扎不下根。”

    花娘子无疑是一个很美好的姑娘。不然,如任平生这样的城里公子也不会对她生出喜爱之情,念念不忘。而就是任平生,毁了那样的美好的她,让她终于凋零在异乡的院子中。

    任平生神色间有些不自在。

    他本来还想提一提这归花院就是他替花娘子设计保留的,此时见花袭人反应不对,就没有提起,而是转而问花袭人道:“这里住的怎么样?”

    “哦,是这样。”花袭人开口道:“皇上说了,希望能在二月初的时候拿到那样东西,所以,待内务府将百花园收拾一下,我会搬到那里去住。”

    “恩?”任平生怔了一下,皱眉道:“昨日来的宫人怎么没提?”

    “他们又不清楚,怎么会提。”花袭人微笑道:“大梁没有女儿出嫁不走家中的道理,这我清楚呢,侯爷您放心。百花园那里,我只是悄悄过去,并不张扬。”

    “过两日,还请郡主对外宣告说我要闭门准备嫁妆,不见外客了。”花袭人对任平生恭敬地行了一礼。

    任平生并不愿意花袭人住到外面去。又听她称呼他为“侯爷”而不是“父亲”,更加地不想花袭人带着对这个侯府、对一家人的淡漠住到外面去。

    但花袭人提出了皇上,他也没有办法。

    “就在这归花院不行吗?”任平生道:“你眼看就要出嫁了,住在外面是不是不合适。皇上也没有一定让你住进百花园,是不是。”

    “您以为,弄出那种东西,是很简单的事情呢。”花袭人笑了笑,摇头道:“归花院太小了些。这样的小地方,若是一不小心打翻了烛火,我的心血白费了不说,连我自己都会丢掉大半条命。”

    她怎么会在归花院中行事。

    而百花园那么大,草木湖水多,院落没几座,想要再一把火烧掉,绝非易事。那样大的地盘,才是她能安心放手施为的地儿。不然,她怎么也不会给自己留下一个明显的能轻易被人攻击的弱点所在。

    花袭人说道了“大火”,让任平生立即就想起之前清和郡主在暗香来烧的那一把火,想到那把火让她重创昏迷了许久……片刻之后,任平生道:“那让容儿陪着你过去吧,免得你一人在那么大的园子里住着孤单。”

    “若是容儿愿意,我不反对。”花袭人安了一下任平生的心。

    任平生心思稍缓,又同花袭人闲话了几句之后,嘱咐了她好好休息,便离开了归花院。

    “侯爷这是?”赵婶子在一边道:“以前从来不来看一眼,这会儿倒是想起那花娘子来了……和着小姐您的乡君一点都不够份量,得成了郡主才能让他这个当父亲的重视呢。”

    “可不是这么的?”花袭人笑道:“那可是郡主呢,谁能不重视。而一个乡君算是什么,跟地上的蚂蚁似的,有什么价值……婶子,我不是早就同你说了?”

    “指望指望着外人,只有自己厉害,那才能什么都不怕。”花袭人环视这归花院,轻笑道:“若我是那只能指望着嫡母仁慈父亲宠爱过日子的,我的日子,不知道要是怎么过下来呢。”

    “就算是婶子你再怎么为我打算为我着急为我呕心沥血的,怕都不一定有用。”花袭人笑道:“婶子,你说是不是这样的理儿?”

    “是,是婶子没用。”赵婶子笑了起来。

    她想起,自己在大柳乡的时候,都是对种了几亩花,一年收入那么几十里银子,也不过是十来岁出头的花袭人有信心的很,敢卖掉了地带着孩子们跟过来投奔她,怎么在她长大了几岁,赚更多银子,地位又成了贵族小姐的时候,对其没信心了呢?

    净是瞎操心。

    赵婶子从没觉得,像今日这般安心过。

    就算是好人,想要有好报,那也得做个有本事的好人。不然就得看准了谁是有本事得好人,早早跟上了。

    赵婶子觉得,自己眼光真不错。

    “那小姐,您真要搬到百花园去住?”赵婶子有些忧虑,道:“那园子大是大,也很漂亮,但毕竟很久都没真的住过人了。咱们只有这些人,住进那么大的园子里,太冷清了些。”

    “而且,多久没正经住过人了,总得仔细拾掇拾掇。”

    “皇上和太子都发了话,内务府那边不敢不尽心,肯定什么都用最好的。”花袭人不在意地道:“再说,轩公子也会盯着。”她看向赵婶,笑问道:“婶子你还记得柳叶吗?”

    “柳叶那丫头?”赵婶子问道:“怎么问起她来了?我听说,她与那个县城的那个柴公子成了亲了。对了,那柴公子好像是侯爷麾下的人,怎么最近都没在京城见到他?”

    “他被殿下派出去办事去了。这几日才回来。”花袭人道:“殿下问他愿不愿意守卫百花园,他同意了。我就让他回去将家眷接来京里。”

    “他如今的职位是校尉,六品呢,婶子你见到他,得喊人家柴大人。”

    “那柳大嫂子可真捡到宝贝了!”赵婶子很替柳家高兴,又揶揄道:“之前还嫌弃人家生的黑呢!现在怎样?”片刻之后,她又道:“窝在小县城中,有什么出息!还是要来京城闯一闯!”

    “也不能全这么说。”花袭人道:“柴通也是因为练就了一身好本事,才有了出头之日。”

    赵婶子附和了几声,心中却在想:当年柴通纵然有一身硬本事,不还是要在小县城里卖瓦盆?而且还差点儿亏了家底?若非自家小姐邀请他上京城来,若非是因为与小姐的一点点关系,他怎么能受到太子信任提拔?

    总之,自家小姐才是那贵人。

    花袭人想到了柴通的今日,又想了柳成志。她有一次同柳成志交谈,就觉得柳成志很有经商天分,尤其是对数字格外的敏感,又很勤奋好学,买了许多算术书在研读……

    一个暗香来,是束缚了他,浪费了他。

    花袭人盘算了一阵,对赵婶子说,要出门去暗香来看一看。打发了人去同侯爷和郡主告知一声之后,她轻而易举地就出了府门。

    任平生还派了一队四个护卫给她押车。

    到了暗香来,花袭人要找柳成志说话,赵婶子就告了声罪,到后面去看自己的小儿子小女儿。赵婶子见女儿在玩,儿子却在写大字,不禁心中欣慰,将柴通的例子,语重心长,尤其是对厚生耳提面命,感慨道:

    “不管是文的武的,不管是哪一样,只要你有了真本事,有郡主在,就不被埋没……但你们若是没本事,就别指望着出人头地了!”

    “咱们赵家有没有富贵命,就看你小子努力不努力了!”

    赵婶子在后面训儿教女不提,只说花袭人让了柳成志对面而坐,认真地听完了他真诚地恭喜,才笑眯眯地问道:“柳大哥,你那些算术书看的明白吗?”

    柳成志怔了一下。

    她依旧称呼他“柳大哥”。就像还在大柳乡时候一样。也就像是她送给他的那盆仙人球,除了稍大了一圈外,几乎再没有别的变化。

    许多个夜里,他躺在床上,望着窗台上的仙人球,很怀疑在一切是不是场梦境,不是真的。r1152

323 机遇

    那个大柳乡的小姑娘,进了京城,离开了韩家,开了暗香来这间铺子。那时候,人人都劝她,不能意气行事,就算是受点儿委屈吃点儿亏,总也要留在韩家,才算是能有个好出身。

    韩家有韩清元在国子监,马上就要成为官宦人家了。

    而经商,有再多银子,也是市井出身,与官宦之家不能比。

    但立即,暗香来的生意越做越好,在京城有了大名气,她也摇身一变,成了大将军府的血脉,而后大将军成了武阳侯府,她就跟着成了拥有爵位的乡君。

    乡君才做了多久……她居然又一跃成为了百花郡主。

    一个外臣出身的郡主。

    这对于柳成志这样的人来说,这简直比万元帝退位太子即刻要登基为帝这种消息,还要让人不可思议。

    他离开大柳乡的时候,还心怀希望,希望三年后能在京城混出点儿样子,衣锦还乡,到时候告诉她,他很喜欢她。但三年尚还有个尾巴,他和她之间,就已经天差地别了。

    他甚至再不敢想起当年的期望。

    午夜梦回,只有苦涩的笑意。

    幸好,她还愿意称呼他一声“柳大哥”。

    柳成志回过神,对花袭人道:“郡主还是换个称呼吧,让旁人听到算是怎么回事,我担不起的。”

    “你怎么称呼我是你的自由,我怎么叫你是我的自由。”花袭人故意左顾右盼:“谁多嘴,谁多嘴?”

    柳成志不禁微笑,又感慨道:“毕竟是不一样了。”他对花袭人道:“郡主还记得我有一个二叔在侯爷的惠胜楼做事吗?之前他总是说我这里没前途,要我另找出路……他也是消息灵通的,一听说你被封为了百花郡主,就立即来找我,夸我有眼光来着。”

    乡君不值得投注,但郡主却不一样。

    尤其花袭人根本与大梁宗室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自古这样的郡主,地位甚至比真正王府出身的郡主还要高。因为若是没有极其特殊的原因,皇室怎么也不会封个外姓的郡主。封个乡君,已经是荣耀了。

    “柳大哥当然是有眼光。”花袭人颇为自得,随即回到最开始的话题上:“这么说,柳大哥那么努力学习钻研,是想要另找出路了?”

    柳成志无语,看了一眼花袭人。

    “不开玩笑了。”花袭人正了正色,对柳成志道:“柳二叔说的没错,你待在这暗香来,的确不算有前途。”她阻止了柳成志开口,慎重地道:“眼下有个机会,我觉得柳大哥应该争取一下。”

    “什么机会?”柳成志笑着问道。他并没有太在意。

    花袭人就问了他几个关于现在钱庄的问题,稍微向他问了几个延伸见柳成志虽然所知不多,但直觉十分敏锐,又在复杂的数字运算上也颇有心得,便点点头,道:“这几**准备一下,了解一下钱庄,也将我刚才所讲的几个设想仔细地思索一番。”

    她慎重地对柳成志道:“太子将在钱庄这一行业有大动作,我会替你要一个名额,让你进去学习。相信我,柳大哥,这将是一个万分难得的机会。五年十年之后,若是你真有天赋能力,你的地位身份将有翻天覆地的变化,绝不会比柴通差了。”

    柳成志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道:“这不可能吧?钱庄虽然赚钱,但也是经商之人。”

    经商者的地位,怎么能比六品军职人员。

    “柳大哥难道还不相信我的话?”花袭人下巴微抬,道:“我敢这么说,自然是有我的把握,骗你好玩儿么?”

    柳成志认真看了花袭人几眼。虽然她的神态已经没有刚才那般慎重,甚至有了点儿轻松随意……但她所言,应该是真的。若真如她所言,将来其中的从业者地位能有巨大的变化……

    她能想到他,为他求来一个名额,其心意是多么可贵。

    柳成志心潮起伏,站起身来,慎重地对花袭人道:“我必不会让郡主失望。”

    “柳大哥应该是说,不让自己失望。”花袭人笑道。

    柳成志笑了笑,没有辩解,而后重新坐下来,沉思道:“那这暗香来怎么安排?郡主有了想法没有?”

    花袭人不在意地道:“简单。让吴贵儿接手了就是。你之前也提过,他也是肯努力上进的,大字都认识不少,算盘也打得溜了……恩,将吴贵儿叫进来,我同他说几句。”

    “贵小子小了点儿吧?别的人像他这么大,都在跑腿当小厮呢。”柳成志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出去,喊了吴贵儿进来。

    吴贵儿很快小跑着进了来,看见花袭人,喜笑颜开,赶紧行礼。

    “行了,行了。”花袭人好笑地摆摆手,道:“别卖乖了。刚来你成志哥还夸你长进了呢,怎么还是这么不稳重。我瞧着,倒不像是长进的。”

    吴贵儿忙站得笔直,道:“长进了的,长进了的,不信您考我。”

    他年龄也不大,今年不知是十二岁还是十三岁。这两年生活好了,个子抽条了许多,人居然也长出了许多肉,显得圆润润的,胖乎乎的脸,笑起来有一个虎牙露出来,十分的讨喜。

    花袭人就笑问道:“那你说说,咱们暗香来,接了哪些家新年布置的花卉单子?其中哪几家的订单超过了一百两,哪几家订单很小,在十两之内?”

    “一百两的怎么供应,十两又该怎么配花色?”

    吴贵儿刚才十分紧张,听到花袭人这么问,得意地笑道:“郡主,您这可难不倒我吴贵。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呢,咱们暗香来,打从今天截止,一共接了二十一张订单……”

    他滔滔不绝,如数家珍,真的将花袭人的问题答了个清清楚楚。花袭人哪知道这些,就看向柳成志。柳成志点点头,满意微笑。

    花袭人也表示了满意,对吴贵儿道:“你有真本事,我也不委屈你。这暗香来,年后怕你就要接了手……有没有信心?”

    吴贵儿大喜,看见站在一旁的柳成志,又问道:“那柳大哥呢?”

    “柳大哥另外有用。”花袭人笑道。

    吴贵儿这才放心,嘴巴当即咧到了耳根子上去,当场就跪了下来砰砰磕头,道:“多谢郡主提拔!多谢柳大哥替我美言!”

    “你柳大哥可没替你美言,嫌你年纪小呢。”花袭人示意吴贵儿赶紧爬起来,玩笑道:“年前这一段时间呢,你柳大哥会将日常经验都塞给你。你若是过不了他那一关,我这暗香来,就要另外聘一个掌柜了!”

    “别!别!”吴贵儿着急地道:“我一定能行的!柳大哥从前已经教给我很多很多了!我一定能过关!”

    “那就好。”花袭人笑道:“咱们暗香来有全大梁最年轻的掌柜,说出去也荣耀的很。这么个好消息,还不赶紧告诉你爷爷去。不过,你爷爷知道就好了,别弄出大动静。”

    “我懂呢!”吴贵儿冲着花袭人行了大礼,一溜烟又跑了出去。

    吴贵儿离开之后,花袭人又同柳成志说了一阵子,也就离开了。

    武阳侯府。

    就在花袭人说要出府的时候,任平生正好让人召了任少容过来说话。嘱咐了几句,打发了前来禀告的人,任平生问任少容道:“听说这些日子,你都在学管家?不错,总算不是总贪玩了。”

    任少容动了一下唇角,默不作声。显然,她的情绪不算好。

    任平生皱眉,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任少容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任平生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小声地道:“没怎么。”

    明显有什么。

    任平生眉头皱的更紧一些,将茶盏往桌面上一磕,言语中带着严厉,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

    任少容闻言抬头,眼中就带了水光,紧紧将唇咬了几下,才问道:“爹爹,为什么袭姐姐被封了郡主?她凭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觉得委屈了?”任平生喝问道。

    之前清和郡主是如此,没想到他一向乖巧善良的女儿也如此。

    花袭人还是一个一文不名的乡君的时候,她们一个个都高高兴兴的,说的大方的话,而今花袭人成了郡主,她们一个个地就嫉妒不平来了。

    “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任少容觉得委屈:“爹爹你也全偏着袭姐姐了!”

    “那我从前偏着你,你怎么都不提?”任平生问道。

    任少容眼泪不禁忍不住留下来,哭道:“那到底是为什么嘛!你们谁也不告诉我,还不许我问!你们不告诉我为什么,我当然觉得不公平!”

    “我才是您的嫡女!我娘是郡主,她娘又是什么人!”

    她从前不说,待花袭人如亲姐姐,那是因为,花袭人是乡君,她是县主,她比花袭人的地位高。她从前不说,是因为她就是嫡女,花袭人就是庶女,地位自然就分出了高低,不用谁来说。

    但现在,全都不一样了。

    她任少容这个嫡女再也不是这个府中最珍贵的女儿,最珍贵的女儿,成了花袭人那个庶女。她成了百花郡主。爵位同清和郡主一样。r1152

324 不解

    任少容觉得受不了。

    她甚至都开始想,以后她肯定都不能出门交际了!肯定所有的人都会嘲笑她,让一个庶女给压住了!

    之前……这根之前在宋景轩的问题上不一样!

    花袭人认识宋景轩在前,而且花袭人比她大半年,比她先定亲是应该的……但现在全不一样的!

    就像任少容所哭诉的,她是什么人,花袭人又是什么人!花袭人的那个姨娘连进府都进不得!一个卑贱的外室!

    凭什么啊!

    “闭嘴!”任平生额头青筋跳了跳,喝问道:“是谁教你说这种话的!你的教养哪里去了!”本来多好的一个姑娘,怎么这样了!

    任少容更觉委屈,哭泣出声。

    任平生心头也恼,沉着脸看着她。

    不知是谁将这书房里发生的事情往外报了信。就在任平生恼怒任少容委屈落泪的时候,清和郡主急忙走了进来,见状问道:“这是怎么了?”

    “你自己问问她!”任平生沉声道:“府上出一个郡主,本该是阖府荣耀的事情,怎么一个个的都哭丧着脸,见不得袭儿好!”

    这就是将清和郡主也说进去了。

    清和郡主俏脸一沉,安奈住心火不去同任平生争执,转头将声音放柔放缓,问任少容道:“容儿,你不是个胡闹不懂事的……有什么委屈,说给娘听。”

    任少容红着眼睛道:“娘,我就是想知道,袭姐姐她到底立了什么功劳,让皇上和太子都这么看重她,连郡主都肯封了!她又不是娘您的亲生女儿!”

    若是清和郡主的亲生女儿,身上有着皇室血脉,讨了宫中贵人喜欢,封了县主是常事,封了郡主也不是没有先例……但花袭人连记名嫡女都不是,怎么能有这种殊荣!

    清和郡主闻言点点头:“你不知道其中内情,觉得委屈不能理解,也是常理。”她看向任平生,认真地行了个礼,道:“侯爷,我知道你的顾虑,很多事情不能同孩子们说,怕他们藏不住话……但孩子们关系本来很好,若是因为不知情而产生了隔阂误解,对他们的情分也是很大的破坏,是不是?”

    “容儿若是不知内情,怕要将袭儿给恼上了。”

    “容儿年纪也不小了,又不是个不把不住嘴巴的,侯爷不如就同她说清楚了。”

    “外人能够猜测,可以乱想,但咱们自家人不能不知内情。”

    “娘说的对,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任少容委屈地道:“若袭姐姐真有大功劳,我当然服气她。”她本来就觉得,花袭人很有本事。

    但无论是种花的本事也好,还是写故事的本事也好,还是赚钱的本事也好,都不至于让她当上郡主了。哪怕她真的成了太子正儿八经承认的义妹……那也不至于。

    任平生皱眉迟疑,道:“有些事情,知道了也不一定好。少元不就没想着问个清楚?”

    “那是因为少元已经知道些别的了。”清和郡主道:“而容儿却是毫不知情。”

    任少容咬着唇,脸上有少有的倔强之意,巴巴地看着任平生。

    任平生想到自己还想让任少容同花袭人住到百花园中去,便道:“那你同她说说吧。”他起身走到了窗边,背着手站着,看向了窗外。

    青白板才被雪洗过,干净地倒映出了上头的蓝天,亮的很。

    清和郡主也没同任少容离开,就在书房中,低低地同任少容讲述了起来。

    任少容的眼睛越听越大,眼中写满了震惊,早就忘记了委屈。

    好不容易,待清和郡主将花袭人的一些事情提了提,尤其是提了一下最近她为何一下子成了百花郡主,而后才感慨道:“她有那样的本事,也就和仙人差不多了。而我们都是凡人,是不能同她相比的。”

    “什么凡人仙人,那是你姐姐。”任平生转身,问任少容道:“现在你还觉得,她配不上一个郡主称号吗?”

    任少容低头不语。

    任平生见状又道:“你回去好好想想清楚了。过几**袭姐姐要到百花园中小住,你也一起跟去住上一阵。”

    任少容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依旧没有开口。

    “眼下就过年了,容儿还需要帮我管家呢……”清和郡主十分委婉,道:“再说,袭儿过去是有正经事情的,容儿一起过去,会不会耽搁她?”

    “袭儿已经答应了,说没意见。”任平生道。

    这个时候想一想,还是花袭人比较干脆。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这样才是成大事的人,区别于一般闺阁女儿行事。

    “以我说,就先让袭儿去专心布置。”清和郡主道:“这样容儿也能帮上我的忙,我也能过去帮娘娘。待过完年,都闲下来,再让容儿陪她过去住下。”

    “那就这样吧。”任平生见任少容这样,也需要一点儿时间想通转弯,而花袭人那里的确耽误不得,便没有再坚持,摆摆手让清和郡主和任少容离开了。

    ……

    南顺侯府。

    雪后初晴,南顺侯府被白雪覆盖着,越发地显得一切干净如新,一尘不染。

    府上的主子不多,配置的各处佣人便也很少。地方太大,人手不够,入冬以来,也只有常走的路被扫的比较干净,而更多的地方,都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白雪枯枝。

    有鸟儿停立在枝头,突然间展翅起飞,便有白雪扑簌簌地落下来,随着风散落开。

    韩母由吴妈妈扶着,漫步在安静地园子里。

    空气清新,视野开阔,凌冽的寒气一扫口鼻间沉闷的炭味儿,让人精神头猛然一振。

    韩母走的很慢。

    她的身子似乎一直都没能彻底恢复过来,抑或是因为年纪大了,一直都有些虚弱。搬回这座府邸之后,又入了冬,一阵雨一阵雪的,她一直都没有好好的逛过这片故地。

    直到今日,她觉得很有精神劲儿,太阳光也不错,风也不大,便穿上新做的皮毛大衣裳,包裹严实了,从暖和的屋里走了出来。

    故地重游。

    韩母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以主子的身份回到这里。

    她是韩家的家生子,世代都是韩家的下人。

    她的父母住在这座大宅子后面的一条巷道里的一个院子里。那个院子里一共住了四户人家,她的父母只是一般的小小三等管事,地位不高,所以就只能占了前罩房,倒是能有三间屋里住。

    前面就是南顺侯府高高的院墙,小院的前罩房几乎一直都见不到光。韩母记得自己小时候想要学针线,都要到后面住在正房的那家讨好那家人的女儿,说是一同住针线解闷儿。

    其实韩母从来不喜欢那个小姑娘。她又贪吃又刻薄,总是指使她做这做那的。但那家的娘却是府上大公子身边的乳娘,在府上有面子的很,谁也不敢得罪她。

    下人们生活,也有自己的规矩道道。

    韩母在那条巷道里长到六岁,就被人带进了能遮了阳光的高墙内的府中,见识另外一个世界。美丽的景致的园子,干干净净宽敞亮堂的路……眼前这一切,对于六岁的、头一次进府的小女孩儿来说,就是另外一个崭新的美好的世界。

    幸运的是,她在受训之后,留了下来,穿上了比从前料子好上许多倍的统一丫鬟服,而且还有两套。

    从六岁长到十六岁,从一个粗使洒扫的小丫鬟到一个总算不用再做粗活,手也养的光滑又白嫩嫩的主子身边的二等丫鬟,她在这府上生活了十年。

    可以说,她熟悉这府中每一条路径,甚至每一颗花木。

    但她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会成为这里的主子,能够在这偌大的府邸随意行走,而不用担心被人瞧见,犯了规矩,遭受呵斥。

    就算她当年嫁给了韩家人,就算当年她的丈夫一心一意想要复仇伸冤,她也一直一直教育自己的儿子用功读书,期待有一日能光耀韩氏门楣……

    韩母也从未真的期盼过,她真的能成为这府邸的老太太。

    就算圣旨下来的时候,她依旧觉得犹如双腿悬空,不能踏实。

    但走进那新漆的大门之后,入目是随处可见的回忆,是那样的熟悉,韩母一下子踏实下来。她一路步行走到自己的恩乐堂,想起这里曾经住过的南顺侯府的那位笑容和蔼但她们这些婢女路上遇见她的时候却连看也不看看一眼的那位老封君,这里是她住过的院子,这家居怕也是其使用过的……

    韩母躺在温暖舒适的雕了八仙描了金边的大床上,睡的格外的香甜。

    从今往后,她才是这侯府的老太太。

    她的心情,一直都很好。

    “这府上啊,还是要多添点儿人。”韩母一边走,一边同吴妈妈感慨,道:“没有小丫头叽叽喳喳,踢毽子扑蝶,晒太阳做针线,咕哝哝地低声说笑,总显得太安静了些。”

    “没有人气。”

    “您说的是。”吴妈妈陪着笑,不敢多说,生怕自己一开口,就哪里说错了,让主子不快。r1152

325 悄声

    她本来就是一个普通妇人,带着一个憨傻的儿子和一个女儿,日子过不下去了,才要卖身投靠。之前住在姑姑寺后街的时候,她要忙碌灶上,要烧水洗衣,要清洁打扫,什么活儿都要她做,她从来都不觉得累。

    她做惯了,忙的过来,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

    但到了这侯府,眼前一切都不同了,她全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厨房上有十来人,不需要她;打扫清洁有粗使丫鬟婆子,也不用她;就是洗衣也有专门的人,一样不用她……

    吴妈妈只觉得自己手脚放在哪里都不合适,完全不知道该干什么。

    老太太见她如此,笑着打趣,而后道:“你啊,就什么也别做……也陪我这老太婆享享福,只管有空陪我来说说话就是了。”

    吴妈妈只好整日地留在恩乐堂里,无所事事地在老太太跟前待着。

    如今,连穿衣打扮,端茶倒水的活,她都不会做了。

    吴妈妈曾想过,干脆求个恩典,让老太太将他们母子三人放出府算了,但碧橙却不同意:“放出去,就算老太太不仅不要我们赎身银子,而且还送个十几二十两给我们,但我们一家三口以后怎么生活?”

    “就指望十几二十两银子吗?”

    “不还是一样要到人家中做工!”

    “弟弟那傻样子,谁家会啃要!”

    “眼下,在南顺侯府,我们一家是与主人家一路过来的,自然处处与别的下人不一样!我弟弟就是连力气活都不做,府上也绝对不会少了他吃喝!”

    “而我,无论是跟着小姐也好,还是跟着侯爷也好,做了贴身大丫鬟,也能穿金戴银!娘您就只管陪着老太太说话,也有无数人求着您!”

    “若是娘您不想白吃饭,就学啊!学学这侯府的规矩,学学这侯府的行事!就像我,就像白桃和白果,不知道一天天多努力!”

    “这人都要往上奔,没听说到了上头觉得不适应要回去过苦日子的!”

    碧橙一番话,打消了吴妈妈出府的想法。

    她如今谨言慎行,处处留意,就是应了女儿一个字:“学”。

    “你啊。”韩母知道吴妈妈的顾虑,笑了一下,就同吴妈妈解释起来:“别看小丫头们不能干什么,就是传个话跑个腿儿的,但小丫头们从小养在府里教着,稍大点儿就能得用,又知根知底,又忠心,又懂府里头的各种规矩,用起来不就放心顺手了?”

    “真正的大家门户,就从没有现买人现就用上的。”韩母笑道:“不信你去人市上问问,那五六岁七八岁的小丫头,买回来用不上的,几本就是同十几岁的大丫头一个价……”

    “原来如此。”吴妈妈语露感激,道:“多谢老太太您教奴婢。不然,奴婢又不好意思去问旁人,只怕给您丢脸,只能回去瞎琢磨,还不一定能琢磨出来。”

    “我们是什么情分。”韩母笑道:“不教你,我难道还能信那些我都叫不上名儿的外来人。”

    “恩,就这么决定了,吴妈,回头你就去人市,找几个有名的牙婆,买些小丫头小小子回来……这是进府之后我让你去办的头一个差事……”

    “我同你说,这里头也是有点儿学问的……”

    韩母怎么也不能信任内务府上派来的人。她就想着,将知根知底的吴妈妈给教出来。当然了,正如吴妈妈说的,她也怕若是吴妈妈什么都不懂不会的,让人瞧了笑话。

    另外,她总需要有人陪她说话。

    一番话说完,也走了不少路,韩母觉得有些累,就让人放了锦凳,支开桌椅,就在园子里休息。

    天气真的很好。

    韩母眯着眼抬头看了一会儿碧蓝如洗的天空,问吴妈妈道:“侯爷又到那果子山去了,是不是?”

    吴妈妈迟疑。

    “丽娘不告诉我也就罢了,连你也想要瞒我这个老婆子。”韩母微微一笑,摇头道:“为什么要瞒了我这个老婆子呢?我又不会因此而如何如何地伤心。”

    “我养了个好儿子,他为韩家一府几百条人命伸了冤报了仇,我怎么也对得起族中和他父亲了,怎么会不高兴。”韩母缓缓地道:“我的儿子长情,这是好事儿,是优点,我也很该高兴,是不是?”

    “侯爷总会想明白的。”吴妈妈宽慰道:“那人才去了没多久,过阵子,待侯爷觉得自己尽的心意差不多了,心思也就淡了。”

    “总不能一直挂念着,让人家走的也不安稳是不是?”

    “侯爷迟早会明白这个理儿。”

    韩母缓缓点头,觉得吴妈妈说的很对。

    “从前他是心中只有他花妹妹……为了他花妹妹,没少跟我闹别扭。这才多久,遇到了另外一个,这心思不就变了?我也不用管他。只待春暖花开,选秀的风过去了,他出门走动,总能再遇上几个闺秀……”

    韩母摆摆手,让其他人都站的更远一些,低声问道:“吴妈,是不是有一天,武阳侯府的两位小姐来过?侯爷陪着了?”

    那一次,是韩清元特意吩咐了人,不让韩母知道花袭人和任少容到府上来的消息。他当时说了,就算她知道了,也不能让韩母见到人。

    韩清元想要瞒了韩母,但韩母怎么也是这府上的老太太,又不是真的被关起来一步不让出门的,偶然间,还是听到了一点儿消息。

    没法子,谁让南顺侯府住进人之后,就摆出了闭门谢客的架势,连乔迁宴席也不摆,这么多天,只接待了武阳侯府的两位娇客。

    其中一位娇客还是同南顺侯府颇有渊源的。

    闲着的时候,怎么能不多嘴议论一句。

    吴妈妈迟疑了一下,靠近韩母耳边,低声道:“侯爷是接待了两位小姐,咱家小姐也一直都在场陪着的。只是在各处看了看,没怎么多留就离开了。”

    韩母对吴妈妈这样的态度还算满意。

    她微微一笑,道:“我儿现在是正儿八经的侯爷了,年纪轻轻,一表人才的,外头不知就有多少人家惦记着。这以后他再出门应酬,就要被当成贵重客人了。而他再接触的娇女,如那薛世净也不过是一般了。”

    “这京城如此多的名门闺秀,就算事薛家还在,薛世净也排不上。”

    “所以,我一点都不为他的终身大事操心。”

    从前她要操心,要想法子谋划,要做恶人,不就是因为,他们现实里的地位需要她这么去做。眼下,韩清元都是侯爷了,想要娶什么样的闺秀娶不到,就是公主也配得,她作何要急吼吼地操心讨人嫌?

    是不是这样的道理?

    韩母为自己能有这样的心胸见识而十分自得。

    她也知道如今韩清元对她有些偏见,连带着韩丽娘也不肯多听她的话……不过,她有耐心。

    因为,她无论如何,都是他们兄妹的生身之母,是含辛茹苦养活大他们的亲娘。

    不由得他们能如何。

    吴妈妈闻言直点头,钦佩地道:“还是您想的开。奴婢就肯定不行,一直就琢磨着怎么让侯爷与您多亲近些呢。”

    “你竟瞎操心。”韩母嗔了一句,也没真的怪吴妈妈。

    吴妈妈见韩母似乎真的看得很开,就想起自己出乎听到的消息,迟疑了一下,还是对韩母低声说道:“不瞒您……上次奴婢出门,听到街上人都在说百花郡主百花郡主的……奴婢心中想着,这大梁从哪冒出来一个百花郡主?”

    “奴婢就打听了一下。这一打听,吓了一跳,都不敢相信自己听的是真的!”吴妈妈绘声绘色,说的兴起就卖了个关子,问韩母道:“您猜这位新封的百花郡主是哪一位?”

    韩母渐渐收敛了笑模样。

    百花郡主……能让吴妈妈这么神秘兮兮献宝似的同她汇报的……

    韩母抿了一口茶,眯着眼睛问道:“哦,是哪一位?不是哪家王府的闺秀吗?”

    “不是!”吴妈妈忙道:“若是出身皇室,那是理所应当的事儿,有什么好议论的。这位郡主,是外姓人,而且……”她见韩母若有所思,便道:“奴婢与您直说了吧,就是您的义女,武阳侯府上的那位小姐!”

    韩母端茶的手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花袭人?”韩母怔愣道:“她被封为了百花郡主?皇上亲自封的?为什么?”

    就算有所预料,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消息是真的。那个亲亲苦苦种花养活他们一家人的,整日里笑眯眯对谁都热情的,那个被自己舍弃,不肯要她当儿媳妇的……花袭人?

    凭什么啊!

    就算她同太子关系很好,但皇上又不知道她是谁!

    吴妈妈也跟着摇头,道:“可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大伙儿才议论吗?奴婢打听的真真的,说是不仅给封了爵,就连那个百花园,那么大的园子,都赐给了她做郡主府了!”

    “咱们韩家人,一个个的,都是有服气的!”

    吴妈妈的感慨发自内心。

    有谁能预料到,那么从乡下进京的一家人,不仅自家人成了侯爷住进了侯府,连同一个认下的义女,也是大有来头不说,一路就成了百花郡主!r1152

326 故人

    耳边听着吴妈妈一句句的恭维,韩母脸上笑容再起,现出了一点儿的细细的皱纹。她站起身,一边听,一边又往前走,再次逛起了自家的园子。

    这才是自家的园子呢。

    是她长大成长的地方。什么百花园,就算是再大,也不是她的不是?

    人啊,得惜福。

    百般滋味在韩母心头滚了又滚,最后在心底感叹了一声。只是眼前这样的雪日美景,看在眼中怎么就觉得凄冷清寂,没有了滋味。韩母沿着结冰的池面走了一圈,也就回到了恩乐堂。

    在恩乐堂的小佛堂里,韩母燃上三支香,对着白玉菩萨像拜了几拜,将香插进了香炉,望着香烟袅袅出各种形状,在空中盘旋升腾,出神了许久。

    之后,她虔诚地跪倒在蒲团上,低低地念了一遍经文。

    稍晚些的时候,韩丽娘过来看她,白桃在她身后跟着,挎了个提篮,提篮中放着绣花绷子等物。韩丽娘笑容满面,一见就知道十分高兴。

    “娘!”韩丽娘同韩母行礼问安:“听说您今日到园子里逛去了?这大冷天的,别在外面受了冷!”

    “哪能就那么虚弱了。”韩母笑道:“你忘了,从前在大柳乡的时候,没有地龙,也买不起炭,只烧土炕,也不是一样地过来了。”

    “您还记得那时候呢!”韩丽娘笑了佯作缩了一下身子,道:“娘您还说呢,小时候那些个冬天可真冷啊,现在想想,人都要被冻僵了,也不知怎么熬过来的。”

    韩丽娘顿了顿,又笑道:“后来咱们家有了花妹妹,没多少时间,就有了好炭用了,也有钱买了皮毛衣裳,就算是再冷的天,也不觉得冷了。”

    “是啊,咱们家,多亏了你花妹妹。”韩母微笑道。

    韩丽娘打量了一眼韩母的笑容,将绣花绷子拿出来,指着上头已经有了轮廓的花样子,问韩母道:“娘,您看这花样子如何?富贵花开的,给花妹妹添妆,还合适吧?”

    “合适,怎么不合适。”韩母笑道:“这富贵花开的样子,是从宫里的皇后娘娘,到乡里的小门小家,都喜欢的花样子,怎么不合适。”

    “只是你花妹妹如今成了百花郡主,你这布料,还有这丝线,怕有些廉价了。”韩母道:“要多备点儿金丝银线,缀上珍珠宝石的才行。”

    “我就是替她做帕子,用不上宝石吧?”韩丽娘回了话后,才看向韩母,低声道:“娘,这消息您也知道了……”

    “这样大的消息,又与我们家相关,总会有人来告诉我。”韩母嗔了韩丽娘一眼,目光落在了藕荷色的窗纱上,似乎要透过窗纱看到外面的雪景,道:“娘知道,你和你哥哥都怪娘当初功利力重,将你们花妹妹赶出了这个家,在她说要自立的时候,不肯挽留她,又坏了她和你哥哥的缘分……”

    “是,娘承认,娘是有错。”韩母收回视线,看向韩丽娘,语重心长地道:“但你们花妹妹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韩家太小,留着她,反而是碍了她。你看,她一步步的,成了百花郡主,也得了好姻缘不是?”

    “娘承认,娘曾经做错了。”韩母道:“如今你花妹妹过的好,娘是不是对不起她,也就无关紧要了。你替她添妆,娘就算了。娘见了她,到底觉得没脸的。”

    “那,娘,您就不后悔?”韩丽娘觉得看不透自己的亲娘了,不禁问道:“若是咱们没有当初的短视,那现在我哥不就是能娶到一个郡主了?娘,我都替我哥遗憾呢。”

    “以后这话,就别再提了,对人家名声不好。”韩母叹道:“人总是要往前看的。你花妹妹若是尚未定亲,娘就是去赔礼道歉,也想替你哥哥争取一下。娘本来还以为会有时间的,毕竟她年纪也不大……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出嫁了。”

    “错过了,那是她与我们韩家的缘分,就仅止于此吧。”

    “你哥哥如今是侯爷了,你就不怕没有好嫂子。”韩母笑着摸了一下韩丽娘的头发,道:“倒是你,该准备起来了。”

    韩丽娘正犹豫着要不要将上次任少容过来时候的异常说给韩母听,又因为这么多时没有其他而正在犹豫着,此时韩母说起了她,韩丽娘不禁脸色一红,却没有多少娇羞,大方地摇摇头:“娘,我也不着急的。”

    “你过年都十七了,怎么还能不急。”韩母笑道:“娘是有些帮不上的。但你花妹妹不是郡主了吗?待她成亲之后,让她替你留意一下……她有能耐,看人的目光比我这个老婆子要精准多了……”

    母女二人又聊了一会儿,氛围是许久少有的温馨和谐。

    离开恩乐堂之后,韩丽娘心中还感慨:看来,南顺侯府就是娘亲的执念,为了达成这个执念,她急切偏激,什么都愿意做;而今终于实现了她一辈子的意愿,她便就又重新体贴温和起来了……

    不管怎么说,韩母的想法做派都有了巨大的转变,是好事情。

    待次日韩清元回府的时候,韩丽娘就同他说起了韩母的变化。韩清元诧异了一下,并未作出什么表示,只是道:“花妹妹拿不了针线,你得替她各种东西都预备着。就算她用不着你的,你自己也能用的到。”

    韩丽娘面皮一红,转了话题,问道:“那哥,你年前不会再去庄子上了吧?”她迟疑一下,轻声道:“我听老人说,若是总被人惦记着,这过世的人走的不好,也会迟迟无法转世投胎,重新生活的。”

    “哥,你也得替她想一想,替将来得嫂子想一想。”

    “咱家就你一个男丁,你迟早也成亲的。”

    韩丽娘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偷瞧着韩清元的神色,见他只是在出神并未激动,胆子也大了起来,道:“我相信,未来的嫂子肯定是个温婉善良的闺秀,您若是总放不下薛家姐姐,让嫂子知道了,只怕心中也难受的很。”

    “一家人生活,要和和气气的,日子才能过的好。”

    韩清元抿了一下唇,道:“我知道了。”

    “年前我不会再外出了就是。”他沉吟一番,道:“待那里庄子建好了,我会放下的。”他会将她深深放在心底,轻易不再想起,也不会让别人再打扰到她。

    韩丽娘闻言十分高兴,道:“这真是个好消息!哥,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最棒!”

    “我就是个没用的……”韩清元心中反驳着,看着妹妹欢快的笑容,这话就没说出口。

    不管如何,这个家,他总要撑起来。

    ……

    柳叶儿过来拜见花袭人的时候,花袭人看见她红扑扑的脸蛋儿,又细嫩又丰腴,整个人虽然气色很好,却胖了足足一圈儿,实在与印象中苗条如二月的柳条儿的柳叶儿不一样。

    “这是怎么了?”花袭人瞪着眼睛上下打量柳叶儿,见柳叶儿的手总是不自觉地搭在小腹上,不禁更加惊讶:“难道是怀上了?”看见柳叶儿娇羞,花袭人惊呼道:“柴通这也厉害了点儿吧!”

    柳叶儿被花袭人上来这么一说,羞的直抬不起头。

    赵婶子看不过去了,亲自端了板凳扶着柳叶儿坐下,回头说花袭人:“郡主您说您,两三年没见的,人家一来您就这么一番话出来,谁能受得住!”

    “柳叶儿你也别拘束,郡主有时候虽然很厉害,但寻常性格脾气都还同从前一个样!”不然,她怎么能这么去说她。赵婶子笑吟吟地道:“有喜了,是大喜事!这几个月了?”

    “才两个多月。”柳叶儿红着脸道:“大夫说我怀相很好,能吃能睡的,一不小心就胖了这么多。”才两个月,从前的衣服都不能穿了。都是成亲时候新做的,不知道有多可惜。

    “怀着孩子呢,多少人想要你这么胖,还不能够呢!”赵婶子转头询问花袭人的赞同:“郡主您说是不是?”

    “那的确是。”花袭人笑眯眯地将柳叶儿看了又看,而后将目光移到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少女身上,问她道:“真的是杜梦娇?柳叶儿就算是胖了我也能认出来,怎么梦娇你又没胖,我一眼就没认出来了呢?”

    花袭人记得,杜梦娇同她一般大。

    一个小女孩,从十二岁长大十五岁,三年之间,说不上具体哪里有了变化,但总之就是让人无法一眼认出来。似乎哪儿哪儿都不一样了,一个绿色的花苞绽放出了胭脂红的娇花一般。

    杜梦娇一家人,是同柴通夫妻一同上京的。

    花袭人离开蒲城县之后,杜梦娇就与一面之交的柳叶儿成了好姐妹,时常在一处说话。花袭人在京城的消息不断地流传回蒲城县之后,杜家楼就一直想要进京来投奔花袭人。

    一开始,听说花袭人从韩家自立出来了,杜家楼是想要来帮花袭人的。但那会儿,杜家太太正在孕中,而杜家楼想要这个孩子很久了,实在不敢掉以轻心。r1152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7144/ 第一时间欣赏花袭最新章节! 作者:妹姒所写的《花袭》为转载作品,花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花袭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花袭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花袭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花袭介绍:
植系异能特工花袭人,魂穿古代外室女,而且还是离家出走的。
很好,正好顺便“失忆”再不回大宅门中去,市井田间,做个小花农,逍遥快活。
恩,若是能将自己嫁出去……那就更完美了。
但,青梅竹马横起波折;江湖少侠心有所属……好吧,嫁人的事情,不着急。事情实在太多,往后排排,再排排吧。
(已有完结作品《成亲》、《点草成妖》,《第二春》新鲜完本,欢迎跳坑)花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