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可爱少年
听到花袭人的话,韩清元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样的一种滋味。
他完全不顾平日里的书生风仪,三口两口将面片儿汤倒进了肚子里,再将海碗重重地放在了灶台上。
花袭人瞧着有几分莫名其妙。
韩清元在生气?为什么?她回想了一下刚刚的对话,并未发觉有任何问题,只好不解地看着韩清元。
这一看,她不禁心中又想:韩清元生的虽然不像那位美人儿倾国倾城,但果然也是一个清俊秀美的书生哥儿,属于经济适用的那一种,真不错呢……
韩清元并不知道花袭人想到了何处。
他此时被花袭人“灼灼”“不解”的视线盯着,耳根悄然就发了烫。错开了视线,韩清元闷声道:“花妹妹难道就不想问问我为何提前出来了吗?”
花袭人微愣,当即从善如流地问道:“为什么?我听小奎哥说,你才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
进去之前好好的,什么病发作的那么快,连半天都不能坚持,就出来了?
只是,她问了,韩清元反而被噎住了。
他张了张口,那是无法将自己听到那穷秀才中举的故事后所联想到的“荒唐”想法说出来给花袭人听。
而又一想到他曾经琢磨过那么多次的“娶她”……此刻他被花袭人身上自然散发出来的清新味儿包围着,脸上腾的一下染上红霞。
唔……少年害羞了……真少见……机会难得,花袭人眼睛眨都不眨。
想起自己心底的心思,又面对着花袭人这样的目光,韩清元只觉得窘迫极了。他心中慌乱,也不知道怎么就开口说道:“我娘说,我爹死的有蹊跷。”
这句话说出口之后,韩清元的心思自然便跟着沉静下来。
花袭人眨了一下眼睛。
她想起了她曾经“看”到的,被韩母锁起来藏在柜子中的那些牌位。全部都是韩姓。韩父的牌位,只是其中之一。她一直以为,韩家的出身有故事,或许是犯官之后什么的。
但她从没想过,这“蹊跷”会具体到韩父一个人身上。
“娘是怎么说的?”花袭人开口问道。
“娘说……”韩清元将韩母所言轻轻说了一遍,又说了自己的回忆,道:“……我从前不觉得,今日这般想一想,便也发现了许多不解之处。比如说,父亲最后为何那般欣喜,说起的‘富贵日子’难道仅仅是酒醉后的狂妄之语吗?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我甚至再回想之时,仿佛发觉最后父亲临终时候的目光,都是极其愤恨不甘的。”
“但我从前却从未这般认定过。”灶膛里火光明灭,映在韩清元的脸上,一片斑驳。
而他这样的话,真有些让花袭人刮目相看了。
花袭人没有想到,面对突然而来,很可能会有的杀父之仇,韩清元还能够如此冷静下来思考辩证,而不是被仇恨占据了整个头脑。
他才十六岁。
能有这样的表现,实在难得。
花袭人握住了韩清元的手。她觉得,这个时候,她应该给于他安慰和支持。
韩清元身体不禁颤了颤。
花袭人没有发觉,柔声问道:“那清元哥有何打算?”
当年那个县令居然到了清平府。若他还在蒲城县……虽然时隔好几年,但毕竟是关系到一条人命,而且听起来似乎真有蹊跷的样子。若是她费一下心,应该不难查到些什么。
但清平府……有些远了。
花袭人心中盘算着。
韩清元又开口道:“我娘还是希望我和丽娘能够一生平安顺遂。那个人是朝廷官员,若没有把握,我娘希望我们忘掉仇恨,不要去关注那人的任何消息……她希望我能够努力读书,早日走上仕途。”
韩母的确是有见识的。
花袭人闻言点头道:“恩,我觉得娘说的有道理。”
韩清元也道:“是。娘一向思虑周全。”
“那,清元哥便努力读书吧!”花袭人转过脸,露出一个美好的微笑,道:“我会一直支持清元哥的。”
韩清元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花袭人的手又握紧了一些。
两个人在厨房小叙了一会儿,花袭人便催促了韩清元洗漱之后早些歇息。韩清元此时也是身心俱疲,便同花袭人道了“晚安”,回自己房间去了。
花袭人稍微收拾了一下厨房,将那剩下的面片儿汤盛出一碗来,放在托盘上,端到了韩清元的书房。
敲了敲门,花袭人脆声问道:“小奎哥,你睡着了吗?我给你端了碗面片儿汤来。”
“没呢。”
随着小奎伙计的声音传出来,书房很快亮起了灯。又过了片刻,小奎伙计才拉开了门,疑惑地问道:“花小娘子有事儿?”
他应该是已经睡下了又起来了,神色间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花袭人端着托盘进去,含笑将汤碗推给了小奎伙计。她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托腮瞧着小奎伙计将面片儿汤吃完了,才笑道:“小奎哥,你是一直都跟在清元哥身边的是吧?”
小奎伙计点点头。
花袭人右手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上,轻声道:“那你将从县城离开之后,一路上清元哥所有的事情都再同我仔细地说一说,比如说同那些秀才老爷们都说过些什么之类的。”
小奎伙计晕乎乎的,不知道为何花袭人会这么问。但他还是听话地从头开始,将韩清元一路上的言辞行动说了出来。
韩清元一路上难免要同学政和同学们交流谈心。所以小奎伙计说起来进展十分缓慢。也亏的他在酒楼中练过几年,记忆十分不错。不然,只怕要难为死他了。
时间慢慢过去,小奎伙计已经喝了几次水,花袭人也没听出什么来。
早知道,她就“偷听”一下他们的家庭谈话算了。
花袭人心中有些懊恼。不过,这一点耐心,她还是有的。
她总要明白,韩清元为何突然弃考了。
“……恩,就是从那日起,小的就隐隐觉得韩小相公有些不对劲。有好几次旁人同他说话,他都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小奎伙计千辛万苦,终于说到了这一点。
花袭人停下了手指的敲击动作,道:“恩,你再说一下,他当时听了一个什么故事来着?”
小奎伙计想了一想,才答了起来。
多么自负的一个少年人啊……花袭人不禁心中感慨道。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会认为他如果认真答题的话,说不定就一举通过成为举人老爷,从而一步登天再不能娶自己一个孤女了?
难道就凭他得到命题提前准备好了文章才得以通过的府试?
听完之后,花袭人想了一想,便也有些明白了韩清元那会儿的那点儿心思,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笑容来——
这样自负的少年,这样的少年心思……其实也很可爱,不是么?
027 亲事打算
自那之后,自负的少年人果然更加勤奋了些。
除了偶尔会被花袭人喊出来搬弄花盆活动手脚之外,总是在书房中苦苦诵读。
花袭人听到他那抑扬顿挫的夹着点儿方言土调的诵读,总会灿烂地笑起来,轻轻地哼着小曲儿。
——他才十六岁。若不将心思用在读书上,要用在什么地方呢?
人总要忙碌起来,才不至于闲来生事儿嘛。
花袭人也曾想过是不是怎么到那清平府去查一查那个周同知,但再一想,便算了。
先不说她没有借口没有机会去那清平府,而那种陈年旧事更不是一日两日能够查清楚的……就算没有这两点不便,她也不想替韩清元代劳了。
还是那句话,人总要有自己的目标和动力,才不至于活的浑浑噩噩的。
生活银钱方面她都包揽了,那他是不是该在其他方面有所追求呢?
这么一想,花袭人便将周同知的事情放在一旁,不再惦记着想了。
她在想,或许她应该扩大一点儿她的鲜花销售规模。
毕竟,她如今在乡邻们眼中是公认的有钱,若是韩家和她并无一点改变,总要让人背后议论纷纷。
韩母已经向乡邻们透露了消息:大抵说韩清元这次科考受挫严重,痛定之痛,决定于来年二月起程往江南书院求学之事。而读书本来就要花许多银子。
外出求学更是如此。
这般一来,一两千两的银子,似乎又没那么多了的样子。
“那清元小相公的亲事,是不是先提一提?他都已经十六岁了。”孟大娘有一天截住了韩母,直言了当,有些迫切地说道。
若是来年韩清元一走,一两年内不回的话,她便再没有好机会说起了。而柳叶儿已经快满十五,耽搁一年半载的尚可,再多,便是不能了。
韩母客气地笑道:“她大娘,孩子他最近心情很差,怕是没心思理会这些。她大娘,你看这……孩子没心思,我们做长辈的,也不好强逼着不是?”
孟大娘得到这样的答案很是失望,不免有些酸楚地道:“也是,如今你家已经供得起他外出求学了,瞧不起我们庄户人家小门小户,也是应当的。”
韩母依旧客气地道:“大娘这话说的实在是……”
不好明说的看,韩母总是这般说一半。
拒绝的话却已经是十分明显了。
孟大娘也不是傻的,有时候会热情一些,却也做不来胡搅蛮缠之事。只见她站在菊花丛中,将一方帕子捏了又捏,又不甘心地往韩清元的书房放向看了几眼,才叹息一声,面上带着点儿恼恨,转而就走了。
也没同韩母说告辞的话。
韩母却坚持送她出了院子大门,瞧见门外似乎一直站在院墙边、清清楚楚地听到里面的话,此时泪水涟涟的少女柳叶儿,面上没有改半分,还微笑着对柳叶儿说道:“有空来找丽娘玩。”
柳叶儿别开头,转身便跑开了。
孟大娘跺了一下脚,慌忙跟了上去。
此时,孟大娘心中有些后悔了——若她不是在女儿耳边一直说那韩清元如何好,一直说读书人如何好,让柳叶儿多少上了心,柳叶儿怎么会受今日的痛楚和羞辱?
唉!
都是自己痴心妄想了!
孟大娘暗骂自己道。
这边,待孟大娘走后,韩丽娘跑到了韩清元的书房中。
书房内,对着院子中的窗户是一面百叶窗。站在窗前,是能够大抵不差地看清楚院子情景的。
韩丽娘闯进来的时候,韩清元还微带尴尬地立在窗前没有离开。
“哥。”韩丽娘也挤在韩清元身边隔着窗叶往院子里瞧了瞧,语气中带着些子促狭打趣,道:“柳叶儿可是比花妹妹要漂亮许多呢。哥,你不再想想?”
“别瞎说。”韩清元道:“这时间漂亮的女子多了,又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又怕韩丽娘口无遮拦被院子中忙碌的花袭人听见了什么,忙赶人道:“丽娘,你出去玩儿吧,我要读书了。”
韩丽娘嗤的一声,似笑非笑地瞧了自己哥哥一眼,口中道:“听哥哥说的我只会玩儿似的……既然如此,你今年的新袍子我就不给你做了,让你花妹妹给你做去!”
韩清元忙陪着不是,道:“你花妹妹拿起针就只会扎手,哪里会做袍子……好妹妹,是我错了还不行吗?不过,我真的要读书了。”
“那哥哥得空给我花些雅致的花样子。”韩丽娘趁机要求道。
韩清元自然没有不应下的,总是哄走了她为数。
关于书房中兄妹二人的互动,她只是“听”了一耳朵,便不再关注了。
这个家中,韩母和韩氏兄妹都清楚,韩母希望花袭人大了以后能够同韩清元凑成一对儿。但却没有一个人同花袭人明白提起过。
韩丽娘不说的原因,大约是不太情愿。
韩清元呢,心中肯定是欢喜的,只是顾及着花袭人还小,他说了她未必懂得……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很不好意思说出口。
至于韩母,她的考量就更多了些吧——还是要看将来如何。
将来,若是合适的话,花袭人和韩清元成为了一对儿,韩母便能声称花袭人这亲事是早就定下的,只是没对外宣杨而已……若是不能成,花袭人的“干女儿”身份便会自然而然地一直保持下去就是了。
花袭人不过是韩家认下的义亲。并不是舍姓上韩家族谱的。
因而,她同韩清元之间的关系,是兄妹还是夫妻,实在是进退合宜的。
韩母这般想,花袭人又何尝不是这般想呢?
花袭人抬头瞧见韩母回来,她便从花丛中站起,笑着迎向韩母,道:“娘,我想去县城一趟,找杜老板定一些雅致高档些的陶盆瓷盘的回来,用来种那些梅树。”
“我早上过去田里瞧,有些梅树都开始打苞儿了呢!”花袭人补充道
才进了冬月,距离头一场雪怕还有一阵呢,梅树居然就开始打花苞儿了!
“这么早!”韩母惊讶地问道。
若非必要,她从不到田间地头去。从前日子难过没有办法的时候,她还曾带着韩清元和韩丽娘下过田种过地……但这几年,每到农忙的时候,家中的几亩薄田便被花袭人一早请人给收拾妥当了,脱粒的麦子谷子都是晒干了后送到家中来的。
韩母自己不喜农事,也不许韩丽娘到地头去忙活。她倒是没有严历地约束韩清元,只是韩清元要读书,哪有那个下田务农的时间和机会?
所以,花袭人的苗圃,韩家人真的很少过去瞧。
花袭人点头笑道:“娘,若是不能比别处的开花早些,又怎么能卖上好价钱呢?若是陶盆瓷盘什么的质量花色再好了一些,我这梅花的卖价定还要高出一大截呢!”
“娘,您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从城里捎回来的?”花袭人问完了韩母,又扭头冲着书房那边的韩丽娘和韩清元喊了一句,问了同样的话。
韩母这边温柔地道:“没,家中暂时什么都不缺,不需要添什么。”
那边韩清元走出书房的门,关切地道:“等等,我同你一起去!”
韩母便抿紧了唇。
花袭人冲着韩清元调皮地说道:“啊,柳叶儿姐姐说了要搭我的便车呢,清元哥真的要一起去?”
韩清元一听柳叶儿,脸上就立即不自在起来,呐呐道:“那我就不去了。”
“再过一阵子就要采购年货了,到时候你们兄妹几个都去。这一回是袭人有事儿要办,清元和丽娘就别跟着了。”韩母发话道。
韩丽娘不想只与花袭人同行,于是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花袭人便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衣着,理了一下头发,发现无需再换,便笑道:“那,娘,清元哥,丽娘,我这就出发了。”
“一路小心些。”韩母和韩清元难免要嘱咐一声。
就是韩清元,也并没有太多的担心。
早在韩清元在县学中读书的时候,花袭人便三五日地就独自驾车去瞧他,顺便做一些自己的事,从未出过什么意外。
所有人便都习惯了。
于是,由韩清元帮着套好了牛车,花袭人爬在车辕上,熟稔地抖了抖缰绳,老黄年便稳稳地迈开步子,出发了。
028 再进县城
花袭人说约了柳叶儿一起,并非造谣,而是确有其事。
不然,柳叶儿哪有那般凑巧地这个时候过来听到了院子里的对话。孟大娘来找韩母摊开说,肯定不能让女儿在旁边偷听。
唉,少女芳心啊……花袭人心中感慨着,将个小脑袋微微摇了摇。到了柳叶儿家门前,花袭人停下牛车,扬起清脆的小嗓子,向内喊道:“叶儿!叶儿姐!县城去啦!”
柳叶儿并未答应。
没一会儿,孟大娘走出来,眼睛微红,隔着篱笆对花袭人道:“是花小娘子啊。叶儿有些不舒服,今日就不能与你同去了。倒是大娘想托你带点儿东西。”
孟大娘说着话从院子走出来,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捡出一锭约莫有二两的银子,递给花袭人,道:“麻烦你,替大娘给叶儿扯上半匹鲜亮的好料子,余下的看能不能再买个什么首饰件儿,要姑娘家喜欢的……”
孟大娘心情低落,却并未迁怒花袭人。
这些银子看来是她攒了许久的,此时拿出来想买些东西慰藉受伤的女儿,拳拳爱女之心,让人动容。
她将银子塞给花袭人,拜托道:“大娘知你是有眼光的,就拜托你了。”
花袭人收下银子,巧笑道:“大娘,还是让叶儿姐跟我同去吧。杜家酒楼今日重新开业,请了舞狮和唱戏的,听说可热闹了!杜老板说给我留了个好位置……大娘,让叶儿姐和我同去吧,我一人瞧热闹有什么意思。”
孟大娘有些心动。
柳叶儿关在房间里那么伤心着,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开怀?不如去瞧热闹,散一散心,回来说不定便将这种不好的情绪给忘记了。
花袭人见孟大娘犹豫,当即从车辕上跳下来,饶过孟大娘就朝院子里去,口中道:“我去叫叶儿姐。”
孟大娘没有拦。
柳叶儿的房间在西厢,和乡间所有宽裕人家的房子一样,房间建的十分宽敞。一半放了方桌椅待客并在窗边明亮处放了绣台和针线筐等物,又有一架脚踏的织机放在不远处,上面一半成型的棉布。
柳叶儿继承了孟大娘的巧手,飞针走线,十分了得。
一道竹帘子将房间隔成了内外两部分,内面就是柳叶儿的卧室。
此时,透过竹帘,便能隐约瞧见柳叶儿扑倒在被子上的身形,已褪去了些青涩,多了些窈窕。
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却已经发育的这样好了。
花袭人心中暗赞,口中轻快地道:“叶儿姐,我来找你了!”
她掀开竹帘,走到柳叶儿床边,一把抓住柳叶儿的手臂便想将她拖起来,一边娇声不依地道:“叶儿姐怎么能食言呢?县城杜老板开业请热闹的事儿,我可谁都没告诉,连丽娘都不知晓,只约了叶儿姐一个呢!你若是不去,不就剩我一人了?孤单单的,瞧个什么热闹,没劲儿!”
反正韩母不喜韩丽娘随意外出,花袭人便不好说起热闹,怕万一勾起了韩丽娘的兴趣,反而不好处理了——她去,韩母难免会不高兴;不让她去,韩丽娘肯定也不开怀。
倒不如不说。
谁也不知道花袭人娇小的身体能有多大的力气。
反正此时柳叶儿便被她给拖了起来。
柳叶儿看样子刚刚还在垂泪。所幸花袭人来的快,她并未哭多久,因而此时除了她面上有些水痕之外,一双漂亮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清澈。
被花袭人拖起来之后,柳叶儿很有些不自在,低头避开花袭人的目光,低声道:“我……”
她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一时间却想不出理由来。嗓音听起来有些黯哑了。
真不应该。
花袭人却不理会她的话,当即上下打量了一眼柳叶儿。
柳叶儿本就是打扮好了要去找花袭人进县城的,因而此时穿戴也不至于凌乱不合适了,上面一个浅绿色斜襟的褂子,腰间微微收了一收,下面穿了一条葱绿色及地的襦裙,将一双玲珑小脚给遮了起来,怕要在行走时候才会露出一点儿来。
花袭人扫了一眼,便赞道:“叶儿姐你打扮的这么漂亮,不出门真是浪费了!走!再晚可就赶不上开业吉时了!”
说罢不由分说地便拖起柳叶儿就走。
柳叶儿此时并不想出门,但这缘由又不能同花袭人说出口。此时再推说病了,似乎也不合适……她求救地望着自己的娘亲,却见孟大娘对她笑呵呵地道:“乖女儿,玩的开心一些。”
目光中有盈盈水光,又似乎有哀求之意。
柳叶儿心中一软,终于是被花袭人给带出了门,坐到那牛车上去了。
“孟大娘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叶儿姐的!”花袭人冲孟大娘笑容灿烂地挥挥手,抖了一下缰绳。
老黄牛立即就动了起来。
孟大娘只站在原地朝着牛车招手,站在门口许久不肯回屋。
一路上,花袭人便同柳叶儿不停地说着话。
在她看来,柳叶儿其实并未有多喜欢韩清元。她对韩清元的感情,甚至不及韩丽娘对柳成志那般确定的。不过是因为孟大娘说的多了,她心中隐隐期盼过一场,被拒绝之后多少有些觉得委屈丢人罢了。
散了散心,应该就能好了。
柳叶儿长的好看,性子又纯净善良的,又是乡里乡亲的,花袭人怎么能忍心瞧着她伤心?反正也不是特别难办的事情……
大粱立国百年,听说之前几十年前的确有过疲软混乱的势头。但今上乃中兴之主,登基之后外御强敌,内拨乱反正、任用贤能、政治一清,加上老天厚爱,一连好几年都是风调雨顺的年景,因而百姓安居乐业,淳朴良善。
又加上蒲城县据京城才不过三百里远,勉强算的上是京畿之地,所以这一带治安良好,就是花袭人和韩丽娘两名少女架着牛车,一路上也无需担心有歹人截路什么的。
老黄牛知道如何惜力使力,虽然走的不快,却速度从未减缓下来,大半个时辰之后,她们便已进了蒲城向的城门。
车上没有货物,自然不用入城费用。
花袭人朝着守门的大叔笑呵呵地挥了挥手后,才赶着牛车一路直奔杜家酒楼。
大红的对联贴在两旁,高高的匾额此时还被一块红绸布盖着,上面系一朵大红花。又有一挂长长的红色鞭炮从屋檐上拖挂下来,正随着风摇摇摆摆的。
酒楼的伙计们今日一身簇新,笑容热情,不断地同围观的百姓们搭着话。
气氛热闹,透着盛世衣食无忧的喧嚣。
“我们从后门进,到楼上去。”花袭人对柳叶儿说道。
柳叶儿显然也被眼前这样的热闹气氛给感染了,俏美的脸上已经少了许多哀伤,多出了几分好奇来。
到了后门,花袭人熟稔地同忙碌的伙计们打着招呼,停好了牛车之后,便拉着柳叶儿一路上了三楼。
“我们这去哪儿?”陌生的坏境中,柳叶儿有些发怯。
“三楼,有一间是东家常年留着招待生意伙伴的不待食客的。杜老板说了,让咱们去那里瞧热闹。恩,杜老板的娘子和女儿应该也在了。”花袭人瞧着柳叶儿脚步慢了,便安慰道:“叶儿姐放心,杜家婶子很和善的,杜小娘子闺名唤作杜梦娇,跟我同岁,也很好呢,你见了就知道了……”
柳叶儿心中再有意见,但瞧着花袭人已经开始敲门了,便也只能收拾心情,暗暗给自己鼓励,不让自己在外人面前露出怯懦和小家子气来。
她心底多少是羡慕佩服花袭人的。
因而,她并不想因而自己的怯懦让丢了花袭人的脸面。
开门的居然是一位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面容苍白,生的有些消瘦,似乎身体并不太健康的样子,浑身上下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药香。当然,容貌是不差的,因为廋而苍白,第一眼难免让人觉得过分秀气一些。
花袭人看到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不算大,眼神却沉静幽深,一下子就让人忽略了他的羸弱。
花袭人眨了眨眼睛,对他笑了一下,错开他看向屋内的杜娘子和杜梦娇,脆声笑道:“杜婶子,梦娇,我带朋友来瞧热闹来啦!”(新书各种求~~)(另推荐一下自己的几本旧书,没瞧过的亲们点过去看看喜不喜欢捏~~)
029 病弱少年
“花小娘子来了了,快带你的朋友进来。”
杜家娘子是江南水乡嫁过来的,生的温柔纤细,性子十分和善。她一见花袭人,眼睛便笑的眯了起来。
杜梦娇长相性格都随了母亲,又因为年纪小,温柔秀美之中,给人的感觉总有几分娇怯之意。
其实,花袭人知道,她并没有像她父亲想象般的那般柔弱的,只是性格娴静,不爱表现罢了。
“花姐姐,你来了!”杜梦娇温柔地笑着迎上来拉住花袭人的手,将目光看向柳叶儿,微带好奇地问道:“这位姐姐是谁?”
花袭人便将柳叶儿让了出来,介绍道:“这是乡邻家的姐姐,姓柳。柳姐姐,这是杜家婶子,这就是杜妹妹。”
柳叶儿稍显羞涩,问了好。
她们见礼的时候,那位病弱的少年一直安静地瞧着。直到杜家婶子介绍起他时候,才礼貌地同花袭人和柳叶儿点头致意,冷淡疏离。原来是杜家婶子南方娘家来的,姓吴。
“姑母,表妹,你们聊,我到别处看看。”见了礼之后,那吴姓少年便开口道。
杜家婶子便点头应下,和蔼地道:“……有什么需要的,随便找一个伙计就是了。”
待那少年礼貌离开,杜家婶子才神色怅然怜惜地道:“我这娘家侄儿也不容易,娘胎里带来的弱症,身体弱不说,凡事不能动情绪,稍高兴或愤怒一些,便会轻易昏倒并重病上一场……自幼看遍了大夫将药水当成饭吃,也不见有用。我这娘家侄儿也是性子坚韧的,启蒙自己便学起了医,多少年下来,自己医术倒不错了,但拿自己的身体也是没有办法。”
“医者不自医吧。”花袭人安慰杜婶子道:“我瞧吴公子虽然身体弱一些,但绝不像有大碍的样子。”
杜家婶子便道:“恩。这些年他万事冷淡,不喜不嗔,那病也发作了少了许多。这次从家中出门,也是存着游历的心思,一路走到了我这里……”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听见外面一声一声清越的镲响,而后便是杜家楼那包含热情的话语声响了起来。
“吉时到了?”花袭人轻快地下了椅子,到了窗边。
杜家娘子和杜梦娇柳叶儿也都站到了窗边来。
三楼的高度是不错了,能够看到那边舞狮子和戏班子已经做好了准备,却看不到“杜家酒楼”的匾额和上面的大红花,也很难瞧见杜家楼那慷慨演说的身影,有些遗憾。
但也没有办法,下面人围观的人太多了。
花袭人倒是不介意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的,杜梦娇和柳叶儿肯定不愿意。
偶尔迁就一些美丽的少女们,花袭人心中并没有什么不乐意的。
下面杜家楼演说完毕,有人高声喊了一声“吉时到”,便听见爆竹噼噼啪啪炸开,散出点点烟雾。烟雾之中,有一道红绸从廊檐下飘了出来,而后便是围观群众的轰然叫好和鼓掌的声音,热情高涨,几乎压过那爆竹声。
锣镲响起,唢呐阵阵,《步步高》喜庆热闹的曲调响了起来。
而后便见那龙狮舞动,跳跃腾挪,顾盼生姿,威风凛凛地动起来,立即又引起人群阵阵轰然叫好声。
“婶子,杜老伯请的谁来剪彩?”花袭人问道。
“县令大人吧。”杜婶子答道:“我并不太清楚。”
酒楼店铺开业,当然不能不给父母官面子。花袭人点点头,瞧着下面不断地有那长袍锦服、在蒲城县有头有脸的各方人士前来道喜恭贺,场面热闹非凡,便也替杜家楼高兴起来。
杜家楼也不吝啬。
他在店门前设了一个台子,凡过来捧场的百姓们,男人们是半碗烈酒和半只烤鸡;女人和孩子们也能得了半碗冰糖银耳羮和一小包四样四块的点心……当即人人笑逐颜开。
酒楼大门打开,进门捧场消费的,也很不少。
花袭人估摸着,此时楼上楼下也差不多满座了。
那这次重新开业,便算是成功了。
瞧完了热闹,花袭人和柳叶儿同杜母和杜梦娇一起用了一顿饭。其中杜家楼还过来一趟,同花袭人打了个招呼。
饭后,花袭人对杜母道:“婶子,我同叶儿姐还要逛街去……您让梦娇跟我们一起么?”
杜母稍一犹豫,便应下来,道:“让你杜老伯派个人跟着你们吧。”
因为杜梦娇也一起,花袭人便没有拒绝。
于是,小奎伙计便在百忙之中被抽派了过来。
打过了招呼之后,三名少女便由小奎伙计领着,在县城逛开了。女孩子,极少有不喜欢逛街的。杜梦娇兴致不错,而柳叶儿早在看舞狮的时候,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她和杜梦娇一见交心。
两个人都是爱刺绣针线的,说起某个刺绣手法,都能叽叽喳喳地说上许久。那样子,恨不能现在就动手相互观摩研讨一番。
花袭人时常插不上话。
眼下,柳叶儿和杜梦娇二人停在县城那最大最全的绸布庄中,翻检着那些各式的衣料绣线之类,几乎走不动道儿。
花袭人给韩家三人连自己各选了半匹衣料之后,瞧着那二位少女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能选好了,便对小奎伙计道:“你在这儿守着她们,我去对面书局瞧瞧去。”
书局很近,站在这里便能看个大概。小奎伙计便放心地点了头。
蒲城县原本也是有几个混混儿的,偶尔做些子欺软怕硬之事。只是前阵子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其中四个领头的混混儿全都被人手段残酷地削去了双臂和命根子,三个哀嚎了几日死掉了,只剩下老大还苟延残喘地活着,活的十分凄惨。
这几个混混儿的惨状,让蒲城县的混混儿全部噤若寒蝉,全都老老实实缩在家中,门都极少出来了。就怕一不小心,也遇到那神秘的狠人。
花袭人到了对面书局,熟稔地同伙计和掌柜的打了个招呼,眼中便看到了光线稍暗的书局中,那站在书架前翻书阅读的那个少年。少年听到花袭人的声音,恰好朝这边看了过来。
花袭人扬起一个微笑,快步走过去,道:“吴公子在看书?”
看那书名,他手中应该是一本医书。
吴姓少年没有出声回答花袭人,只礼貌冷淡地点头致意,而后目光又回到了他手中的医书上面。
如此,花袭人也并不打扰,熟悉地在书架上翻找起来。一本新的地理志,是自己没看过的,收了;一本演义,好像说前朝的?收了;再到科举类目,关于今科的考试分析和文集还没有出来,花袭人念及韩清元明年要到江南求学,便替他找了一本介绍江南各家书院的,收了下来……最后,又让掌柜的拿了些纸笔和墨锭——这些都是消耗品,不比砚台,一个能用上很多年。
她买的多,掌柜的服务也好,仔细地将所有的东西用粗布给包扎实了,才给了花袭人,道:“小娘子,诚惠五两一钱银子。抹了零头,给五两便是了。”
花袭人是常来的,知道这价钱实在,便痛快地付了账,道:“麻烦掌柜的派个人送到杜家酒楼的柜台上去,我这会儿还要逛呢,拿着怪累的。”
那掌柜便扬声应了个是,又笑问道:“听说小娘子今年弄了梅花?”
“是啊!”花袭人笑道:“我昨日瞧有些梅树都打花苞儿了,赶忙到县里来挑那合适的陶器呢!回来得了,也给掌柜的送一盆来摆上,保管你这里满室生香!”
那掌柜的忙笑着对花袭人道谢,而后又犹豫地道:“小娘子,不知道这花盆之事,小娘子可做的主?实不相瞒,我娘子家中有个兄弟,从南边拉来了一批红陶……”
花袭人伶俐地道:“这养梅树的盆,尺寸肯定要大一些,不知掌柜的所言的货物,合不合这要求?”
那掌柜的喜道:“正是因为比一般的花盆大许多,才不好卖出去呢!总之,请小娘子得空过去看看便知……”
花袭人此次进城就是为了解决陶器花盆的,又知道这掌柜素日品行算是靠的住的,便爽快地应下来,道:“那成,我今日正好有空。若是你那兄弟花盆样式合适、价钱公道,肯定是有的谈的。”生意嘛,话也不能一下子说死了。
那掌柜的一听,便吩咐了伙计看好了店,当即便要领花袭人找他兄弟去:“货就在南面铁拐巷他自个儿院子里……为着这兄弟眼光不好,货物无人问津,家中都闹了几次矛盾了。”
花袭人笑着点头。
见吴姓少年此时也不再看书,空着手走到了书局门口,想要离开,她便对他说道:“吴公子,杜家妹妹此时正在对面布庄,公子可要过去打个招呼?你若是过去,便替我给杜妹妹她们带个话,说我同这边乔掌柜走了。”
那吴姓少年闻言平静地打量了一番花袭人,淡淡地道:“对不住,我没空。”
花袭人仰面笑着,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
030 逛街买盆
那吴姓少年说罢,便冲花袭人点点头,从她身边过去了。
花袭人笑眼眯的更深,盯着那消瘦的少年的背影,目视他走上大街,又走进旁边一家古玩店中,才收回了目光。
这个病容满面的美少年,性格真不可爱。
花袭人心中难免腹诽。也罢,看在他很可能是先天性心脏病,无药可医,实在惹惹垂怜的份上,便原谅他吧……
花袭人收了心思,便同乔掌柜说了另有同伴在布庄之事:“……我过去同她们说一声,免得一会儿找不到我该着急的。”
“应该的应该的。”乔掌柜生怕花袭人一去不回似的,笑道:“我同小娘子一同过去。”
花袭人也没拒绝他。
到了布庄,花袭人便将同乔掌柜去瞧陶器的事情说了说,原以为两女不会对此感兴趣,哪想到杜梦娇当即就放了手中的妆花缎面,两眼期盼地问花袭人道:“花姐姐,我能不能与你同去?”
花袭人便看向柳叶儿。
柳叶儿也毫不留恋地走了过来,道:“花妹妹,我也想去瞧瞧。”
那布庄掌柜一听脸色都有些僵住了。
乔掌柜察言观色,却是不好说什么,只暗自给那布庄掌柜做了个揖。
花袭人笑问道:“你们挑好了想要的东西没有?别一会儿出门去又后悔了。”
杜梦娇羞涩地笑了笑,便指着几样布匹,让掌柜算账。柳叶儿没有她那么大方,只拣了两样最喜欢的,一样花色庄重些给自己娘,一样活泼一些,给自己。
各自汇了账后,一行人便跟着乔掌柜往县城南面出发了。
路过那古玩店的时候,花袭人朝里面看了一眼,没发现那个消瘦的少年。她也不在意,便从那古玩店门口过去了。
到了乔掌柜所说的他妻弟家,拍开大门之后,果然见不大的院子里层层叠叠地堆起来,瞧着都有些吓人,只怕有七八百个各式的陶盆。
这么多的陶盆,怎么也要占上近百两的银子。
若真卖不出去,那可真是亏狠了。瞧这家人也不算多富裕的样子,也难怪乔掌柜着急。说不定,这里面有乔掌柜的股份在里面呢。
乔掌柜并不小瞧花袭人,从那众多的花盆中小心翼翼地取了一个花盆下来,放在地上,请花袭人看。
唔……还不错。
陶是红陶,烧造的也精细,素面无花纹的,里外都没有明显瑕疵。是规规矩矩的长方形,没有任何花俏。
瞧花袭人在沉吟,乔掌柜小心地开口道:“我这兄弟实诚,陶盆的质量定然是没得说的。只是这陶盆上面一点花色也无,瞧着半点不起眼,哪有人肯要?一共一千只盆,除了那圆形的小盆卖出去了一些,剩下的,就全在这里了。”
乔掌柜说着,对着他那兄弟叹了一口气。
那人才不过二十五六岁,生的忠厚壮实,面色就如这红陶一般,黑中带红的。听到乔掌柜叹气,低着头也不吭声。
“这位东家怎么称呼?”花袭人站起身,问那汉子道。
乔掌柜忙道:“他那里算的上是什么东家!他姓柴,小娘子叫他一声柴通就好了。不瞒小娘子说,我这十几年的积蓄,可全在这里了。若是……唉!”
花袭人对乔掌柜笑了笑,而后才仰面问那柴通:“柴大哥怎么会想着进方形的花盆来蒲城县?”
那柴通瞧了花袭人一眼,抿着唇不肯答话。
乔掌柜忙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道:“你这小子!小娘子问你话呢!别装句嘴葫芦!花小娘子若是肯用这些盆,那就是你的运气来了!若是不用,不说你,就是你姐和你那几个侄儿,都要喝西北风去了!”
柴通受了这一巴掌,身体却是连颤都不颤一下。
但他也开了口,闷声道:“我拉货之前,瞧着咱们蒲城县各家店中卖的几乎全是圆盆小盆,想着方盆大盆都没货的话,我这货进回来,肯定受欢迎。谁知道他们都嫌弃不好卖不肯收。”
花袭人便明白了。
要说这柴通也是有想法的。只是他忘了,平常百姓买花盆,也就养个菊花月季什么的,圆圆小小的才合适,要别的盆做什么?而且这么一大批货,是哪家店能一下子吃下的?他应该找她这样的花农推销才是……
她不也是上次逛一圈没找到合适的,才想着这次来要找哪家订一批货的?此时既然有现成的,倒也不用麻烦了。
想到此,花袭人笑道:“老实说,这些花盆我的确能用。”
乔掌柜和柴通都是眼睛一亮。
能用又不是一定要用,一定要用也不是非用他们的。乔掌柜忙道:“小娘子的意思是?价钱方面,定然让小娘子满意就是!”
花袭人摇摇头,拍手道:“付钱的是杜老板。你们带几只花盆过去,找他去谈吧。若是合适,你这些个花盆……恩,虽然可能用不完,但用掉一半还是能的。”
一半就是四百只。
那样他的压力便没有那么大了。
而且,这一会儿用不掉,不还有以后呢吗?陶盆又不怕烂掉!他可知道花袭人每年消耗的花盆不在少数……若是搭上了这个大客户,或许以后柴通能够继续做这个生意呢。
乔掌柜一瞬间想了很多,便感激地对花袭人抱拳施礼,道:“如此乔某多谢小娘子了。”
有花袭人的话,只要他们价钱合适,杜家楼应该不会拒绝。
花袭人又将其余尺寸的花盆瞧了瞧好心中有数,便从柴家这院子离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乔掌柜让人雇了马车,停在了门外,笑眯眯地道:“我送几位小娘子回去。”
花袭人应了,同柳叶儿和杜梦娇上了马车。
那柴通又搬了六只方形大花盆上来,亲自坐在车辕上,赶着车。
中秋过后,天已经很凉了。
柴通却只是穿一件夏日的单褂儿,风吹过来的时候,甚至能够看到他手臂上鼓鼓的肌肉的形状。
“这人生的真壮。”柳叶儿悄悄地戳了戳花袭人,低声说道。
“我知道他,他找过我爹爹说买花盆的事儿呢。”杜梦娇将小脑袋靠过来,同她们咬耳朵,道:“别看他生的壮实,又黑,看着年纪很大的样子,其实才十七八呢。我当时听一个伙计说的,吓了我一跳!”
“真的假的!才十七八岁!”柳叶儿也惊奇地盯着那柴通瞧了又瞧。
或许是那柴通听到了她们的小声说话,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柳叶儿顿时就吓了一下,俏脸嗤啦一下便红透了。
花袭人看见,歪在杜梦娇身上,嘻嘻地笑了一会起来。柳叶儿生气地瞪她,反而换来她更欢快地大笑,只让柳叶儿的脸差点儿滴了血,扭头赌气地道:“再笑我要恼了!”
花袭人这才收了笑声,只是面上到底难掩笑意。
此时再瞧柳叶儿,哪里还有来时候的忧郁之色?花袭人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塞给她,道:“大娘疼你,给你买首饰的。”
柳叶儿默默地接过,收在了怀中。
乔掌柜和柴通并未同杜家楼耍心眼儿,将价格给的十分诚恳,那最大面积的,才要六十文一只,堪堪保住了本儿。
花袭人说了让柴通帮着将花盆先运两百只到大柳乡之后,便问乔掌柜道:“……不知柴大哥可成了家?”
乔掌柜眼瞧着这笔货没有砸在手中,心情颇好,便道:“没呢。他才守完了岳母大人的孝期,没来得及说别的呢。就在前几天,他姐姐还要张罗给他说亲,哪知人家姑娘一见他,便嫌弃他长的又黑又老气的,怎么也不肯呢。”
也是。说柴通才十七八,的确有点儿让人不好相信。
花袭人笑道:“如此,柴大哥岂不是要攒更多的钱娶媳妇?杜老板,你看看能不能加几文价?总不好让柴大哥亏了。”
杜家楼也不管花袭人怎么想的,反正实际上都是她出银子,于是便乐呵呵地道:“花小娘子说的对……恩,那就六十五文一只吧,先要四百只,其他以后再谈。”从别家去订,也不会比这个价钱低了。
乔掌柜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忙拉着柴通连连道谢。
柴通难免要看向花袭人,却见她正扭着脸同那个长相十分好看的小娘子说着什么。那小娘子那白嫩嫩的脸蛋儿一下子红红粉粉的,看的他不禁呆住了。
“哎,叶儿姐,他看你呢。”花袭人嘻嘻地道。
柳叶儿抬头飞快地看了柴通一眼,又飞快地低了头,眼中慌乱乱的,竟然连生花袭人的气都给忘掉了。********文文预订八月一号上架,提前求一下保底粉红票……同各路大神一同竞争,想想都害怕!求抚摸!接下来的十来天,估计会经常双更的。
031 暗香来京
花袭人的牛车在前。
柴通的骡子四轮货车拉了一车子盆在后面。
花袭人总是笑,柳叶儿的俏脸总是红红的,坐在那里总情不自禁地扭动那小身子,像是坐在针尖上一样。时不时的,眼角余光还朝着后面飞快地瞟一眼。
回到村子,花袭人将牛车在孟大娘面前停下,送了柳叶儿下去,笑道:“大娘,我将叶儿姐给你送回来了!”
“谢谢花小娘子了。”孟大娘瞧女儿出门一次果然情绪好了起来,不免要感激花袭人,说了好些客气话,瞧见后面跟着的柴通,孟大娘又问了几句。
“这是县城的柴大哥,给我送花盆来了。”花袭人介绍道。
那柴通下车见礼,道:“大娘好。”
“哎,真是个礼貌的好小伙子,长得真结实。”孟大娘笑着称赞道。
没想到这个闷人关键时候真不傻……花袭人笑着同孟大娘和柳叶儿告辞离开之后,远远还听见后面柳叶儿正挽住孟大娘的手臂咬耳朵,说什么:“……才十七八岁……”之类的话。
花袭人笑容更加明朗起来。
第一批二十盆梅花盆送到杜家酒楼,反应良好,但卖的并不快。不过,很快杜家楼就让人送来消息,说京城有一笔一百盆梅花盆和三百盆水仙的订单,已经给了三成定金,要求送货到京城。
花袭人愉快地应了下来。
京城。
入秋之后,才只下了一场雪。
虽然气温已经低了很多,但太阳一日一日地在头顶上照着,总能给人一种错觉,觉得深秋并未到来似的。
就连那枝头的树叶,也总是留恋地坠在原地,不肯落下来。
菊花兀自开的正艳。
同喜将马车赶到了东城的富贵大街,在街角不起眼的地方停了下来。
正对着前面不远的那方的地方,有一方匾额:暗香来。
字体隽秀雅致。
门板卸下来之后,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小伙计和一个做掌柜打扮胡须花白的老者,瞧着像一对祖孙,这祖孙二人吃力地抬了一张桌子出来,放在门口。
而后小伙计搬出三盘开的极好的水仙花放在桌面上。
再折进去,又搬了好几盆梅花盆依次放在了台阶上,正好将那不大的方桌拱立其中。
于是,娇艳的红梅,碧绿纤长的绿叶,和那嫩白色的花朵,便相映而成了一副美好的话,让人见了便难以移开眼睛。
店是今日才开的。
却是悄悄的,连个开业仪式都不曾举行,就这般在一个普通的清晨,打了门,摆出了这两样花。
“公子……”同喜透过车帘,欲言又止。
宋景轩淡淡了瞧了他一眼,目光又透过车窗,投向那边。
同喜只好闭嘴低下了头。没一会儿,他也继续朝那边看了过去。
街面上,渐渐有人开始走动。经过那暗香来的时候,很多人都驻足看了一眼,也有人上前去问,却都摇摇头,没有买。
同喜知道主子的定价:红梅一盆十两银子,水仙一盆二两。
又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哪里值这个价钱!不过是花开的早了些罢了!只是他家公子坚持,他一个小跟班,能有什么办法……
反正,本钱也没有多少罢。同喜心想。
眼看半个时辰过去,暗香来依旧没有做成一笔生意。
“公子,小的瞧问的人也不少,是不是降点儿价?降价肯定有人愿意买的。”同喜还是忍不住建议道。
车厢内没有言语,同喜忍不住轻叹一声。
他沮丧地低了一会儿头,再瞧过去,突然眼睛一亮——那边,那老掌柜正笑呵呵地将四盆梅花盆搬到一个手推车上,让那小伙计跟着那顾客去了。
这是一下子卖出去了四盆?四十两银子?
同喜可是记得很清楚,公子反复交待了那一对祖孙,无论如何,都不能降价卖。
“同喜……”
就在同喜难以置信的时候,他家公子冷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你同靖王的人打招呼了?”
同喜愣了一下,再看那买家,可不正是醉月楼的二掌柜么?同喜连忙摇头,道:“没有,公子。小的没有告诉任何人,连碎玉都没告诉。”
“唔。”宋景轩信了同喜的话,道:“再看看。”
靖王人手不少,但他答应了不会刻意调查他的事儿。而且,那对祖孙也是他才卖来的,见的时候他和同喜都打扮了一番,根本没让那祖孙知道他们的主家是谁……
同喜不敢乱说话。
那……醉月楼的掌柜成了暗香来的第一个顾客,是巧合了?
宋景轩眉头微锁。
开了张之后,似乎生意一下子就容易做了。
那小伙计回来之后,将所得货款给了老掌柜,而后又推了两盆梅花盆和十盆水仙花,小心翼翼地,喜滋滋地离开了。之后没多久,便又有一个衣着艳丽的妇人,买了三盆梅花盆和近二十盆水仙花离开。
那艳丽妇人同喜也认得,便道:“那是采风楼的妈妈。”
采风楼名字风雅,却是盛京数一数二的风月之地。额……也是靖王府名下的产业。
宋景轩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陆陆续续的,又有几个掌柜的,路过这里,买走了不少花盆。但宋景轩的脸色却是越来越暗沉,周身散着冷气。同喜坐在车辕上,将自己缩成了一个鹌鹑。
“去醉月楼。”宋景轩冷声道。
同喜身子一僵,连忙抓起了缰绳,将马车赶了起来。
依旧是后门。
宋景轩冷冷地抛下一句“让你们主子来”之后,便一路闯到了四楼。
无人赶拦他。
砸开了门,宋景轩眼神一缩。
就在那紫檀木的矮桌上,有一盆红梅正悄然吐蕊,满室幽香。
宋景轩盯着那盆红梅,缓缓地坐了下来。
靖王这次来的有点儿慢,不过宋景轩很有耐心。
终于,时间到了正午时分,靖王才翩然而来,进门之后,哈哈大笑道:“轩美人这么快就想本王了?”
宋景轩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靖王金刀大马地坐下,吩咐人准备饭菜之后,才稍稍收敛了笑,问道:“怎么,真出了什么事?”
宋景轩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靖王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靖王怔了一下,随即又调笑起来,摇摇头,道:“虽然本王又救了一个可怜可爱的美人儿,但轩美人不是一直不介意的吗?”
顺着宋景轩的目光,靖王终于注意到了桌上的梅花,惊讶道:“这个时候已经有梅花开了?唔,这是种在盆里的?枝干虬劲,疏密有致,姿态秀美……很不错啊。”
宋景轩皱眉,问道:“真的很好?你觉得能值多少钱?”
靖王一笑,道:“轩美人买给本王的?唔,那就价值千金了。”
“你不知道?”宋景轩认真看了靖王几眼,脸色冷意褪了一些,道:“这是你家二掌柜买回来的。我问你,这花真的很好?”
靖王见宋景轩态度认真,也收了调笑,点头道:“本王虽然厌恶那些故作风雅之事,但欣赏的眼光还是有的。这一盆红梅,且不说它早开这一点,单谈它这枝干的弧度和花朵的疏密有致,就有一种难得的风、流清雅的意味在。恩,当然,若是让其他文人墨客在观赏,只怕能说出更多,甚至当场挥毫泼墨,做出佳作也不一定。”
“二掌柜买的?有眼光,回头本王一定赏他。”靖王点评道。
“那靖王认为它价值多少?”宋景轩脸上的冷意已经瞧不见了。
靖王沉吟一番,道:“这一盆一景,能放窗台案几之上,随时随地观赏……真遇到那风雅之士,百两银子,绝对是值得的。想想那所谓名贵的珍品花卉,这价钱大约便也能比照出来了。”
靖王好奇地瞧了宋景轩一眼,道:“这花不是轩美人卖的吧?”
“十两一盆。”宋景轩也不知道此时该做何想,闷声道:“进价五百文。”
靖王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道:“所以你以为自己十两一盆是天价难以卖出去,看到本王名下产业的那些掌柜去买,以为是本王这是在帮你?”
宋景轩可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靖王手指宋景轩笑个不住,道:“轩美人真是太可爱了,哈哈哈!”
宋景轩的美人面又冻了起来。
若真如靖王说言,这梅花盆是那顶尖雅致的景儿,那些酒楼茶楼还有那风月场所,自然要买回去摆上,还让自己的地儿更风雅一些。
再一想,这盛京中那有名气的铺子,十有八九不都是靖王名下的!
他居然想岔了!
宋景轩暗自着恼。
靖王笑过了一阵,好奇地道:“你从哪儿进的货?难得你眼光好上这么一回,本王指点你,赶紧去找那出货之人,签下独家买卖协议,别让知道消息给跟风了!半两银子的进价,你无论怎么卖,都赚翻了!”
“恩,轩美人你极不方便出面,又没有人手可用……”靖王也一下子算到了其中的利益,道:“这样,京城依然是你来卖,京城之外的市场让给本王怎么样?本王出三千两买你的情报!”
032 大有作为
宋景轩冷着脸沉默。
他家中一堆不省事儿的,自己又没担什么差事,手头十分不宽裕。他更靖王相熟,往日也不是没弄个店铺什么,就算他自己不太懂,找个有经验的掌柜坐镇就是,也费不着他多少事儿。
曾经有一次,他弄了个典当铺子,掌柜的是个十分懂行的,赚了不少。但好景不长,没过半年,他那个典当铺子也像曾经其他的铺子一样,被他的那个世子爹发现,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只能转手了事。
打那以后,他宁愿拮据着,也不再费心去弄铺子——他弄的再好,也抵不过他亲爹的三五日的搅合。不如不弄。
只是,过了一年多的清苦日子,他倒还受的了,但他那……
他总不能放着至亲血脉不管不顾,加上千秋节赚的几千两银子,又不知为何跑到了蒲城县,看到那酒楼摆出来做招牌的梅花盆景,更不知为何的动了心思,便订下了许多回来。
既然订了花,他便多花了一层心思,新买了两个人,张罗出一个暗香来。
他当时在杜家酒楼,是觉得瞧着梅花盆比那别的花儿贵多了,像是不太好销出去的样子,便想着那个总是撩拨的他不爽的丫头,想着自己总是欠了她的恩情,是想要帮一帮她?
定那个一个价格,仿佛是为了赌气。
但眼下,怎么成了这么一个局面?宋景轩不懂了。
他沉默,靖王也是好整以暇。
若对方不是轩美人,他哪里会客气地说什么情报费。又不是什么隐秘,随便一查,也就得了。就算他与那货主有什么订购协议在,他靖王是什么人?总有法子让那协议不成,而后从中插一脚。
但既然是轩美人先上手的生意嘛……这京城谁不知道他靖王最为宠爱轩美人?靖王朝后靠在椅背上,笑容开怀。
“之前少见有人将梅树种在盆中的。就是有一些,也都是至少半人高的植株,没了那种玲珑雅致的味道,并不讨喜。”靖王说道:“不过,既然这里出了,别的花匠们也不是傻的,怎么不会想法子模仿?所以,咱们说不定只能卖这一冬的光景。来年,类似的东西,定然不会少了。”
就像他看到宋景轩弄来的盆栽橘树,回头不就吩咐了人去模仿?
想到这里,靖王问道:“唔,给你供货的,不会就是上次卖你橘树那人吧!哈,他这回倒是没有坑你……”
宋景轩好看的眉头动了动。
靖王扬起眉,笑逐颜开地道:“哈,被我猜中了!轩美人,是谁?瞧你紧张兮兮的样儿,莫非那也是个美人?恩,美人交花两相宜,美哉美哉……正好本王最近有空,同你一起瞧瞧那美人儿去。”
虽然他不曾想要隐瞒,但被靖王一语猜中,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些烦躁。他抿了抿唇,将那惊心动魄的美人面一扬,一双风、流含情的美人目一睨,淡淡地道:“这大梁,有美人儿?”
有什么美人,能比的过他这一张脸。
靖王真的被宋景轩一霎那的风情晃了心神。待他回过神来,幽幽地叹息道:“怎么办,本王真爱上你,怎么办……不如我们两个假戏真做吧?”
宋景轩黑了脸,只当靖王那话是一阵风吹不见了,目光落在桌面上那盆梅花盆景上,道:“王爷说的对……我指望着这桩生意养家活口呢,没有轻易让给别人的道理。王爷慷慨,三千两银子却是多了,一千两银子买我的情报,已经足够。”
“只是……”宋景轩淡淡地瞧向靖王,道:“靖王有时间出京?”
今上仁孝,每人敢在千秋节那档口找不自在;同样的,新年大喜之日,也不适合闹点儿动静来。于是千秋之后,新年之前,每每便是朝中大臣们角力最激烈的时候。朝堂瞬息万变,靖王敢出京?
靖王闻言稍一沉吟,便笑道:“本王反正是不成器的,趁着天气晴好,想要出京玩玩,又有何不可?”
他是三皇子,既不是大皇子一般为元后说出,是为嫡长,又不是那二皇子为宠妃所出,外戚给力……他反正就是一个爱银子爱美人儿的三皇子,出京玩一阵子,不正是他应该做的么?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宋景轩道:“王爷万贯家财傍身,又娶了西北大将军的嫡长女……别总以为别人都能被你一个宠爱美人任性糊涂给糊弄住。外面不比京城,王爷当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
靖王闻言笑起来,道:“难得轩美人关心本王……本王就是此刻死了也甘心啦!”他双手一张,那金线织就的广袖刷的一下抖出一道风劲儿,刹那便有一种睥睨之气露了出来,道:“本王倒要瞧瞧,本王是不是就出不了京了!”
“随你。”宋景轩淡淡地道。
靖王气势一泄,转而向宋景轩诉苦:“本王难得霸气外露,美人儿好歹捧个场呗?”
宋景轩看都没看他一眼。
碎玉送了饭菜进来,道道精美,却并不多,一共只有六道菜,两个汤。既能吃好,又不浪费。
饭后,同喜从外面敲门进来,行礼之后,从怀中掏出许多银票,向宋景轩回禀道:“……梅花盆一上午正好卖了十份,水仙盆卖了五十来份。一共得了一百九十六两。小的替公子取了一百八十两回来,留下十六两,做日常开销之用。公子您看?”
“恩。”宋景轩淡淡地应了声。
他这么应,便是满意于同喜行事了。
同喜正要告退,突然听见宋景轩又开口道:“这是给你的。”
同喜瞪大了眼睛,慌忙接过那一张银票,动容地道:“小的谢公子赏。”
虽然才只是一张五两面额的银票……但他容易嘛他!他何曾得到过一个子儿的赏!他……他容易嘛他!
果然,他家公子绝不是什么小气人,只是从前手头太紧巴了……同喜心中想着,感慨着退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收好了那张银票。
碎玉在一旁瞧着,不免说道:“同喜兄弟,得请客啊。”
“一边儿去。”同喜没好气地道:“这是公子头一回赏我呢,怎么能随便花了!以后再说!”
“公子头一回赏你?你都跟了公子七八年了吧?”碎玉难以置信。
同喜也知自己说漏了嘴,一把抓住碎玉,低声地同碎玉嘀咕起来。
两个人的声音自然瞒不住里面的人。
靖王惊讶地道:“景轩,你虽然手头不宽裕,但赏下人的几个大钱总该不缺的吧?”
“几个大钱的,也叫赏?真给出去,只怕是让人瞧不起吧?”宋景轩道:“倒不如让人说我宋景轩眼高于顶鼻孔朝天孤傲不凡什么的。”
也好过于被人知晓自己的贫穷,让人在背后偷笑。
宋景轩抿着唇,慢慢地理起桌面上的银票来。他理的那么认真,将每一张银票上的折痕都仔细抹平了,才开始去看下一张。
小额的银票,上面难免有污秽。
而宋景轩双手修长,肌肤莹润如玉,十指如玉笋一般。这样美的双手去整理那些银票,难免让人瞧着眨眼至极。靖王瞧了一会儿,啧啧几声之后,倒也没说出别的话来了。
033 多管闲事
乡村的清晨总是格外的美。
浓雾尚未散去,庄民们便从田间地头扛着锄头收工回来,一路上说着闲话。
路过苗圃,便有人同站在苗圃中忙碌的花袭人远远打个招呼,总不免招呼道:“有什么要帮忙的,喊一声啊!”
“哎!”花袭人答的又清又脆,又有一种甜劲儿,听起来既悦耳,又让人高兴的慌。
“韩家得多亏着捡了个小娘子回来,不然哪……”
这样的感慨听的多了,花袭人也都懒得摇头。她沉下心神,又将自己沉浸在那四周那一片绿色的包围中去了——破土新生的喜悦,格外能够给她以力量。
自打弄了这个花圃,她的能力,又进步了一点儿呢。
“花妹妹!花妹妹!”
韩丽娘跑过来,俏脸布满红云,站在地头喊道:“快点儿家去!京城来了贵人,要见你呢!”
花袭人收了神,一边应声往地头走,一边问道:“贵人?贵人怎么到咱们这里来啦?”
“我哪知道!”韩丽娘有些焦急,道:“就是上次来的那个长的很好看的公子!他带了人来,不知道是不是后悔了来找你来了!我就说,你那不过是一颗橘树,怎么能要别人那么多的钱!”
待花袭人走到地头,韩丽娘一把抓住花袭人的手臂,拽着她往回跑,边跑边埋怨道:“现在怎么办!都让你浪费了五百两了,我们家哪有那么多银子陪给他!唉!你就是太得意了一些!”
花袭人自动忽略了韩丽娘的埋怨,想到自己一会儿又能够大饱眼福了,嘴角不禁翘了起来,只觉得空气格外的新鲜,天也格外地蓝。
“你还能笑出来!”韩丽娘忍不住瞪了花袭人一眼,道:“都什么时候了!”
“丽娘,赶紧走吧,别让贵人等久了。”花袭人冲着韩丽娘笑。
韩丽娘拿花袭人没有办法,恼怒地哼了一声,再次加快了脚步。
韩家的院子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花袭人一瞧,仿佛整个庄子的人都来了。
村民们一见到花袭人,一边给她让开路,一边安慰她道:“小娘子不怕!你上次那桩买卖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们都给你作证!就是那是贵人,也得将道理不是!”
“他带了人,我们有一村人呢,可不怕他!”又有人说道。
花袭人笑着冲乡邻拱手道谢,步履轻快地走了进去。
花袭人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美到无可挑剔的美人面。那额头,那眼睛,那鼻子,那唇……每一点,都仿佛是女娲娘娘最精心造就的完美杰作。嗯嗯,她上次是怎么拒绝这么一个美人的呢?真是太……
哦,她上次是想看美人盛怒的风情来着……
花袭人的目光如此地不加掩饰,宋景轩再次黑沉了脸,冷厉地盯着花袭人,眼中全是警告。
花袭人眼神更亮,笑容更盛起来。
真是太好看了有没有!人怎么能够长成这样!
宋景轩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周身阴冷。似乎这一瞬间,连不断议论地村民们都被震慑住,集体噤了声。
花袭人才没这些察觉到这些。
她正瞧的开心,视线突然被挡住了——
韩清元顶住宋景轩的压力,站在了花袭人面前,抱拳道:“舍妹年幼无状,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宋景轩眼睛眯了起来。
花袭人不甘心地从韩清元身后探出了头。
说实话,美人儿身上的气势还是很足的,周围释放出来的低气压也足够低……花袭人曾听说这个时空中大约有古武一样的东西,估计美人儿是一个高手……他的气势,足以震慑一般人:没见那些乡民们都不敢说话了么?
这个时候,韩清元明明脸都白了,还能够站出来,将她护在身后,说出那样一番话……花袭人觉得自己心中的某一块被触动了。
不过,花袭人从来不曾想过让谁替自己出头。
她从韩清元身后跳出来,看宋景轩的目光放的正常了些,笑问道:“这位公子,所来何事?”
靖王本来站在马车边上笑眯眯地瞧着,见花袭人过来之后眼中只有宋景轩一人,而且那小眼神儿……啧啧……靖王欣赏了一会儿,便走了过来,一只手一下子搭在宋景轩的肩膀上,问道:“你就是上次那个坑了人的小娘子?”
殊不知,花袭人看到他上来,眼睛就是一亮。再看到他的动作,那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不停在两人面孔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靖王的那只搭在宋景轩肩膀上修长有力的手上——她痴了。
嗷嗷……
她看见了什么!
花袭人心中兴奋的嗷嗷直叫,脑海中瞬间出现了各种十八禁的画面,两只小拳头握紧放在胸前,双颊激动地即刻绯红,双眼迷离起来。
她的目光太过炙热和意味深长,就是靖王也突然一下没有受住,情不自禁地收回了手。
顿时,花袭人的遗憾,简直就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了!
靖王不禁哑然失笑。
这个小娘子,她这是什么作态?!她才多大一点儿!
简直太有趣了!
他这一趟出来,果然大有收获!
韩清元没有发现这些,他听到又有一个人出面问话,瞧他通身的气派也绝不是一般人,又再次想要将花袭人护在身后,强自镇定地行礼道:“这位公子说岔了。虽然没有过契,但上次买卖是你情我愿的交易,众位乡邻都能作证,怎么会有坑人一说?”
“那橘树是舍妹心爱之物,精心照顾了三年有余。这位公子强行要买,而舍妹是忍痛割爱……就是到了官府,我们也是有理的。”韩清元补充强调道。
靖王将注意力从花袭人身上收回来,目光轻视地打量着韩清元,挑眉道:“你是何人?”
“学生鄙姓韩,名清元。是万元十九年的秀才。”韩清元被靖王那目光瞧的面皮微红,不禁挺直了身子,报出了自己秀才身份。
有了秀才功名,便能见官不跪的。
靖王嗤笑一声,淡淡地道:“原来是一个小秀才啊。”
他的目光便不在韩清元身上停留,再次瞧向花袭人,呵呵笑道:“景轩,倒是这小娘子颇为有趣……你怎么说?”
若宋景轩觉得自己被坑了,那这些人就必须得乖乖地将银子给吐出来。什么乡邻作证,什么官府评理……忒天真!
宋景轩抿了一下唇,对韩清元道:“你让开,我是来找她的。”
韩清元身体一僵,却兀自不让,道:“学生是她兄长,公子有事找我便是。”
宋景轩扯了一下唇角,语带嘲讽地道:“我怎么听说,这些花草买卖,全是她经手的做成的?而你这位兄长秀才小相公,全赖她供养出来的?她刚刚是在田间打理花苗吧,你这位兄长在做什么?”
韩家三口人,哪一个不比花袭人年长!
人人都闲在家中,却让最小的一个在田间地头忙活!
韩母且不说,韩丽娘一个女子也暂且不说,你韩清元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却靠着自己的义妹供养读书,也能心安理得地以兄长自居!要不要脸了!
宋景轩脸色明明白白地鄙夷,让韩清元的脸唰的一下白了,又猛地一下充了血,通红通红的。
花袭人凝起了眉。
韩丽娘张口欲要分辨,却又不敢上前。
这个时候,韩母从人群中走出来,面容沉静地施礼道:“公子是贵人不假,却不好管他人家事吧?”
这就是指责宋景轩多管闲事。
宋景轩眼睛眯了起来。靖王打量了几眼韩母,拍了一下宋景轩,微笑道:“景轩,这位太太说的有理……恩,景轩啊,咱们是来谈生意的,你怎么扯到别的上头了?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而此时韩丽娘仿佛被靖王这一番话给鼓励了,脱口而出道:“自古读书都是头一等的大事,我哥哥怎么能浪费时间在田间地头!花妹妹摆弄的那些花草我们又不懂,去了能帮上什么忙!在家洗衣做饭难道就不是做活了!再说,但凡有重一点的活计,全部都雇人来做了,如何就她受苦受累了!她挣了银子,可都在她自个儿手中撰着呢,哪里给我们见着了!我们家可还救过她的命呐!”
034 独家买断
“闭嘴!”韩母脸上一青。
韩家与花袭人之间的关系,绝对是不好单纯地指责对错。且无论怎么,也不能当着外人面前分辨!
这两位贵公子明明都放弃那个话题了,偏偏又被韩丽娘给拽了回来!真真是……
而她这一番话,与其说是解释,倒不如是自爆短处!尤其是最后那两句,怕是要让花袭人也多心了!
只会添乱!
果然,众人听了韩丽娘的辩解,面色都古怪了起来。
尤其是靖王,一双桃花眼将韩丽娘上下打量了好一番,才鄙夷地摇摇头,似乎是懒得同她说话了。
韩丽娘面色当即雪白,眼中立即含了泪,只倔强地不肯落下。
花袭人心中暗叹一声,向前一步,歪着头问宋景轩道:“请问这位公子找我何事?若是想要回那几千两银,怕是不太好吧?”她是当事人,无论怎么说都不合适,只能当韩丽娘的话不曾说出口过。
宋景轩轻飘飘地瞧了她一眼,道:“你倒是不傻。”
花袭人扯了一下嘴角——
这个美人儿和那他的那位帅哥哥,来之前怕是她的什么都打听清楚了。毕竟杜家楼那里只是替自己粉饰而已,只要用心去查,根本瞒不过人。
花袭人终于不再拿那种古怪别扭的眼神看他,这让宋景轩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你情我愿的买卖,自然不会反悔。”宋景轩顿了顿,道:“上次我通过酒楼从你这里进的那些梅花盆,在京城销的很不错。我今日来,是想跟你谈独家买卖权。”
靖王在旁边听了不禁扶额——哪有这么谈生意的?
他的这位轩美人,做生意果然还是不成,一下子便将己方的东西都泄露了。都按他这样,怕是要亏死了。他身边的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一步跨过来,向他请示,是否要过去接手。
靖王想了想,摆了摆手:且看看再说。
花袭人同样在心中腹诽不已:都说美人花瓶,眼前这位,若也是如此,那真是……太可惜了些。
见花袭人只拿眼睛看自己,宋景轩以为她没听懂,便解释道:“就是你所有的梅花盆,我们将全部买断下来。除基本价格之外,我们会另外付给你一笔买断钱,你所要的做的就是,你的花盆再不能卖给旁人了。”
之后,便用那一双好看眼睛问她,是否听懂了。
被他那样认真地瞧着,花袭人几乎立即就点了头。
宋景轩眼中的笑意就那样蔓延开来。
于是,花袭人又瞧的傻了。
宋景轩本该恼怒无比的,但见花袭人目光清澈,其中满满的全都是单纯的欣赏,并不掺杂其他,心中的恼意一晃不见,只是收起眼中笑意,错开目光,道:“那么,接下来,我们来谈谈价格吧?”
花袭人回了神,问道:“不知杜老板是怎么同你们谈的?”
“杜老板?”宋景轩皱眉。
知道了那杜家酒楼不过是起了中介只用以后,他们根本就没有同杜家楼照面,便直接找到花袭人这里来了。
花袭人连忙道:“我瞧着杜老板都没有派人来,可是你们已经谈妥了条件?如此的话,我只需看一眼合同,心里有数就是,对外销售本就是由杜老板一力负责的,公子本不必特意来征求我的意见。”
说着,花袭人对宋景轩递了一个眼色。仿佛在说,只要他承认她这句话,你现在拿出合同来,只要不离谱,她都肯签的。
宋景轩抿了唇。
他扫视了韩家几人一眼,而后道:“小娘子稍等。”
他转过头,对靖王身边那位掌柜模样的人道:“你同杜老板商定的协议呢?找出来给这位小娘子看看。”
那掌柜的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道:“啊,让小的给放在车厢里了。公子稍等,小的这就进去找出来。”说罢他便连忙钻回自己马车中去了。
哪有什么合同,不过是要现写罢了。
所幸草稿是来之前打好了的,如今只要添加具体数目而已,并不麻烦。
花袭人见状,突然拍了一下手,笑道:“啊,我们真是失礼了!娘,清元哥,咱们请客人到屋里坐坐吧?”
韩母面色闪过一丝复杂,向宋景轩几人礼貌笑道:“的确是失礼了。两位公子,请屋里,容妇人斟茶致歉。清元?”
韩清元也反应过来,侧身做邀请状。
宋景轩并不客气,当先一步朝堂屋走去。靖王面带笑容地跟在后面,不时打量着院子,目光落在院中摆满的几种花上,神情中略带好奇。
花袭人留在后面,一边朝乡邻们拱手,一边呵呵笑道:“既然贵人们不是来找茬的,叔叔婶婶都先散了吧。回头家中谈拢了生意,得了银子,再请大家吃酒席!”
“恩,花小娘子可别忘了你今儿的话!”有人便哈哈应道。贵人们都进了屋,他们顿时觉得自在多了,说起了玩笑话。
“幸好今日遇到的贵人还是讲道理的。”柳姓老族长捋了一下胡须,嘱咐花袭人道:“你说话也记得软和一些,价格差不多就应下吧,可别像上次那样,跟贵人顶起了价格。别计较眼前这小钱,目光放远些,搭上了贵人的线,以后还怕没有更多的银钱赚?”
上次花袭人同宋景轩抬价的时候,他并不在场。若不然,他怎么呀要阻止花袭人的——小孩子没经过世面,才敢那般地傻大胆。若是万一碰到那不讲理的……想想都替花袭人后怕。
花袭人笑着谢过了族老,又听了许多嘱咐和支持的话,才总算将人都送到了院外。
这个时候,那掌柜的也拿了几张契纸从马车中出来了,看见花袭人,便拱了拱手。
花袭人从他手中要过一张,走朝屋内走,边翻着瞧。
老实说,这份协议还算是比较公平公正的——
不止每个梅花盆的单价从五百文提升到了六百文,而后另外一次性付了三百两银子,作为买断的保证。虽然她不知道他们拿走之后是卖什么价,但那都与她关系不大的——她之前定下的价格再那里摆着呢。且,她并不是贪心的人。
只是这个买断的期限,协议上模模糊糊的,并未写清楚。
堂屋内,宋景轩和靖王已经坐下来,茶也点心也都上了。
韩母同韩清元正陪着二人说话,韩丽娘自打给两位贵公子斟茶之后,便老实垂头站在了韩母身后。
宋景轩是不肯开口的。
靖王倒是态度随和,笑容平易近人,同韩母和韩清元搭着话,问起花袭人从来的旧事。
花袭人向内看了一眼,停下脚步,向那掌柜低声道:“这位大叔,说实话,这价格方面,我是没有意见的。只是这买断的期限,可否请掌柜的明示出来?一年,两年,或是终身有效?总不能模糊不清,将来起了争执,便不好了。”
那掌柜的愣了一下,便道:“小娘子说的是。那小娘子看这时间定在几年为限?”
花袭人正待回答,便听见屋内宋景轩开口道:“你们两个,有什么问题,进来说。”
那掌柜的正好同花袭人拱了拱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花袭人没奈何,只好道:“这是我的家,掌柜的先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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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 姓名来历
到了堂屋之后,那掌柜的不敢落座,同靖王和宋景轩小声地将花袭人的问题解释了一遍:“在下认为小娘子有心,这期限的确应该填上的。”
“还有买断盆花的种类。”花袭人笑眯眯地补充道:“两个公子应该是只看重我这里的梅花盆,那便应该填上一笔的。”
靖王点了点头。
那掌柜的便道:“关于期限方面,小娘子的意思是?”
花袭人道:“自然是一年为期。”
“这个……”那掌柜的有些犹豫,看向靖王。
花袭人补充道:“当然,一年为期的话,三百两银子的买断银子显得有些多了,一百两足矣。至于明年是否继续合作,你我两方都要看行情如何了。或加价,或减价,或想放弃合作,都是可能的。具体如何,届时再商议便是。”
花袭人一下子减到了两百两,让屋里所有人都十分意外。
二百两,不是小数。
坦白说,花袭人苗圃之中所有能卖的花儿加一起,也未必能赚到二百两。
韩丽娘吃惊地看了花袭人一眼,想要插话,却没有敢。韩母端坐,并不开口。韩清元同样是动了动嘴唇,却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花袭人解释道:“不瞒两位,梅花盆今年本是试种,苗圃之中所有能卖的都加在一起,也不过四五百株的样子。所以,若是你们一口气订下来,纵使别人得到消息过来买,我也是没货的。因而,你们这一百两,其实并不是必要的。不过两位既然提出来了,总要收一些。”
这话也太实诚了。
韩清元不免担心,小声地提醒花袭人道:“花妹妹,你怎么能这般说?若是让杜老板知晓……”
“无妨。”花袭人道:“杜老板做生意也一向光明磊落,并非贪便宜之人。今年合作愉快,以后自然会有更多合作的。而且,想必我的梅花盆在京城买的极好,值得这一百两的买断价。”
一位小地方的酒楼小老板,若是能京城贵人搭上线,让点儿利益算什么?若是让那什么杜老板知道自己就是大梁有名的靖王爷,只怕倒贴钱财也愿意!
难得,一个小娘子,竟然如此通透。连他们可能有不菲的利润,都想到了。想到了,却没有趁机大肆试探提价……怕也是知道他们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不好惹怒,想着交好吧。
靖王目露欣赏之意,挥了挥手,道:“按小娘子说的改了。”
那掌柜的连忙又要出去。
这一次,韩清元没有再失礼,而是起身,将那掌柜的引向自己的书房。
“不知两位公子怎么称呼?”韩母腰背挺直,全不似她平日模样。她面容沉静地坐在那里,竟然有一种端庄的气质流露出来。
花袭人不禁多看了几眼。
韩母是读书识字的。
她从未提到过自己的娘家,花袭人甚至都不知道她娘家姓什么。
花袭人一直以为,韩父既然只是个坐馆的秀才,韩母充其量不过是个小家碧玉……但小家碧玉,绝不会有这种气质。那么,韩母又是什么来历呢?
没想到,她当初只是随便找个人家安身,碰巧遇到的一个韩家,也是颇有老头的……
花袭人正暗暗思忖,便听见靖王漫不经心地答道:“我们姓宋。”
韩母端坐,缓缓地道:“原来是两位宋公子。”
宋是国姓。
那这两位,便是宗室之人了?
花袭人瞧见,韩母对叠放在腿上的手猛然抖动一下。
韩母还要开口,却见靖王瞧着自己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问道:“花小娘子……刚刚你义母说你是三年前昏迷在蒲城县外道路旁的雪地之中……那时小娘子已有八九岁,可还记得往事?”
花袭人面露微笑,摇头道:“不记得。我那时发了一场热,或许是烧坏了脑子,往事全都不记得了。”
“不知自己出身来历,不知父母是谁,你倒还笑的出来?”宋景轩冷哼一声。
花袭人怔了一下,面上笑容更加灿烂,轻声却缓慢而清晰无比道:“不笑,难道要日日哭丧着脸么?如今义母待我如同亲生,兄长爱护有加,又吃穿不愁的,为何不心情愉快地笑着生活,反而要自寻烦恼呢?”
宋景轩愣了一下。
靖王轻轻拍手,赞道:“小娘子这话说的潇洒通透,便是将很多人都比下去了。景轩啊,你说是不是?”
宋景轩再次冷哼,不知为何恼怒起来,道:“既是往事尽忘,为何知道自己姓名?或许,你这名字,是胡乱取来的?”
靖王在旁边点头,也好奇地问道:“当时小娘子身上穿着什么戴了什么?总留下些什么才是。”
花袭人便看向韩母。
韩母面色不变,缓缓说道:“回两位公子的话,小女这名字,的确有来历。当时小女一身厚实棉服和那脚上的棉鞋,一看便知是成衣店的手工,瞧不出什么。除此之外,便只有一枚玉牌,玉牌残缺只有一半,一面刻了一个‘袭’字,一面绘了百花图案。”
花袭人这会儿也配合着面色也黯淡下来,低头道:“我醒来之后,看到玉牌,仿佛记得自己应该姓花,便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儿。公子说的没错……”她抬起脸,眼中仿佛含了盈盈水光,脸上偏又灿烂地笑着,道:“我这名儿,的确是胡乱取的,让公子笑话了。”
这小神情,瞧着就让人心酸又心疼。
靖王和宋景轩便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此时,韩清元同那掌柜的重新写了协议回来,花袭人顺势收回那小可怜的神情,对那掌柜的道:“掌柜的可是重新写好了?”
那掌柜的便将新得的协议呈给花袭人,和气地笑道:“请小娘子再看看。”
花袭人取过看了两眼,见协议已经算是没有多少漏洞了吧,满意地收起来,而后弯腰向两位公子行礼道:“容我去给杜老板写个纸条,两位拿着给他,他便知我是看过,并同意了的。”
靖王点头。
花袭人退出了门,到了书房,很快在协议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一式三份,自己收好了一份,余地的两份,交给了那位掌柜。
“多谢掌柜帮忙转圜。”花袭人笑容娇俏。
那掌柜收了协议,笑道:“鄙姓罗,小娘子称呼我为罗管事就好。”罗掌柜微叹,道:“小娘子寄人篱下,既要报恩,又要为自己打算,也是不容易。”
想到自己主子在堂上等着,罗管事也不再同花袭人在书房客套,再一次回到了堂上来,对靖王躬身示意,事情已经办妥了。
靖王颔首,突然又道:“我们一行欲在村中停留一晚,不知韩太太可方便?”
韩母微怔,立即笑着应道:“只怕两位公子嫌弃。”
靖王洒然一笑,起身,对花袭人道:“烦请小娘子领着我们四下转转。不如,就看看你的苗圃?”
他一看就是身份高贵性格强势之人,他开了口,花袭人哪能不答应?再说,能和两位容貌气质都出众的美少年在一起说笑,她真是再乐意没有了。
空气新鲜,美男在侧,人生还有什么追求呢?
花袭人领着两位贵公子美滋滋地出了门,后面自有罗管事同韩母商量安排食宿诸事。
韩母找了个空子,将韩清元朝一边拉了拉,沉声道:“你留在家中做什么?那两位公子姓宋,姓宋,你懂是什么意思么?”
“娘,我……”韩清元神色之间,十分为难。
他知道那两位是京城中的贵人,但他从未同贵人交往过,虽然不怯,见别人分明一副高高在上不甚理会他的样子,让他上去套近乎,他一时又做不出来。
韩母心底也微微着急,转眼一想,道:“难道你就不担心你花妹妹?瞧他们问了许多,又要留宿,分明是对她极感兴趣的。”
韩清元脸上一僵,忙道:“娘,我这就过去。”
036 深情相对
清晨,薄雾才刚刚散去,太阳已露出亮白色的光芒。
夜里下了霜,将地面铺成一层湿漉漉亮晶晶的白色。脚踩上去,便是一个清晰的脚印。
远处青山静默,敦实如一头正在休憩的老牛。
花袭人一路愉快地小声哼着歌,并不主动同两位贵公子搭话。她也不再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二人的脸上瞧……今日的活色生香,不,国色生香已经让她瞧的十分满足,她并不贪心。
再说,两人既然要停留一夜,接下来的一整个白天中,她岂不是能随时随地地欣赏美色?既如此,又何必显得急躁躁的不庄重呢?吓坏了美人,总是不好的。
靖王和宋景轩跟在花袭人后面,是不是碰一下眼神,时不时远眺一下深秋空旷的原野,露出欣赏之色。
村中说大不大,很快便到了花袭人的几亩苗地。
“最前面那一片就是梅树。”花袭人笑眯眯地道:“两位公子小心脚下,请跟着我走。”
宋景轩四下看了一眼,并未看出这个苗圃同其他花农的苗圃有什么不同,抿了下唇,凝眉道:“这都是你一个人弄的?”
“我人小,许多活是做不来的。”花袭人笑道:“村中乡邻热情,很愿意帮忙。诸如翻地啊浇水的挖土什么的,都会帮着做。我真正动手的时候也少的很。”
所以她并不觉得,韩家人不爱来这苗圃有什么不妥。
相反的,她每日日出之时过来巡视,目的也只在为了练功。至于打理花草什么的……不过是一个念头便能妥妥的顺便给完成了,需要她费什么心神吗?
若是韩家人总往这里来,她还觉得麻烦呢。
靖王还在盯着那些梅树苗瞧。
梅花苗长得密密麻麻,虽然枝头上有三三两两的花苞的痕迹,但此时看起来完全没有移盆之后,那疏朗动人的高洁之姿。对比起来,就像是七八岁的女孩儿和十七八岁的窈窕少女……而女孩儿能在几日之间便长成一个风姿灼灼的少女吗?
他不相信。
靖王摸一下修剪得宜的短须,目光闪动,问道:“不知下一批梅花盆何时能有?小娘子也知道,若是再等些时日,便不会有今日这样的价格了。”
韩家院子里倒有十来盆,但十来盆有什么用。
“不知小娘子是否看清楚了协议,上面注明,在立冬之前,小娘子是需要将所有货物分批次交清的。时间越前越好。若是小娘子办不到,可是要违反协议,要有所赔偿了。”靖王沉吟道。
立冬之后,京城各处的梅花便要陆续地开放了。
“赔偿?”宋景轩疑惑地看着靖王: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赔偿一说?
不过,若她交货交的迟,的确对卖的情况有很大影响……
靖王没有给宋景轩回应,目光留意起花袭人那尚带稚气的小脸上的神色——无论他要多少,对于一个一盆花才卖半两银子的小娘子来说,都是很大很难承受的数字。
这下,看这小娘子当如何?
花袭人却并不知道靖王的心思。
她听到靖王询问,只当他是担心梅花盆供应不上,此时正好见赵婶子正不远的地头徘徊,一直留意担心着她这里的样子,花袭人心中微暖,双手张开放在嘴边,向她喊道:“赵婶子!赵婶子!”
赵婶子立即便快步跨过几块空旷的田地,走了过来。
花袭人笑着对赵婶子道:“婶子,我今儿想挖出二百株梅树出来,不知道赵婶子可有空帮忙?若是赵婶子忙不来,就替我问问其他叔伯婶子们。”
“哎,怎么没空?婶子正有空!”赵婶子满面欢喜,悄悄瞧了两位贵公子一眼,立即便往回走,道:“我这就回去拿东西去!”
赵婶子返身的时候,正好头赶过来的韩清元碰上,同他打了个招呼,便笑呵呵地过去了。
韩清元远远过来之时,见花袭人同那两位贵人说话之间隔开了不少距离,心情渐渐放松许多。走过来后,同两位贵人施礼书生礼,问花袭人道:“你是要挖新苗栽盆吗?”
“恩。”花袭人朝他笑着解释道:“两位公子说,他们上次买到的货不够了。而且,若过段时间天气冷下来,各处梅花一开,我的花盆便卖不上价钱了。”
“哦。”韩清元看了一眼地中的梅花苗,关切地问道:“可来的急?”
花袭人含笑点头。
宋景轩听着二人问答,突然插话道:“你妹妹这里要挖苗移盆,你做哥哥的,不帮忙?”眉头高挑,尾音上杨,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和嘲讽。
韩清元面上一红,这会儿却比在家中冷静的多了,轻轻提了半口气,转身,对宋景和抱拳,冷静地道:“不知公子是否知晓,那位赵婶子失了丈夫又有三个孩子要养,是村中最为贫困之人?若不能时时接些活做,她们寡母幼儿四人,或许连这个冬天都过不得了。挖苗栽盆,并不是多重的活,她半天就能忙活完了,却能得到五十文的工钱。”
五十文,对于一个贫困之家来说,是一笔无法忽视的巨款。
也就是说,花袭人请赵婶子来帮忙,而韩家人并不如何帮手,是本着接济赵婶子之意。毕竟,人都是要脸面,总不能平白像别人伸手要钱。
且,若是真不要脸地伸手了,对于那样的人,谁又肯给呢?
韩清元觉得自己站在了道理的这一方,而这位长的过份美丽的公子明显地偏见了。这般想着,他面上的潮红也自然了起来。
“托词!”宋景轩却显然不接受韩清元的解释,冷哼了一声。
靖王在一边笑着瞧,姿态悠闲。
突然,他眼角余光发现那小娘子也不说话了,瞧着对持的二位少女,目露迷离……靖王悄悄地走过去,轻轻问道:“你在看什么?好看吗?”
花袭人立即点了头,目光尚还粘在那二人身边不肯收回,毫不犹豫地道:“两位美少年深情相对……当然好看。”
宋景轩固然美若谪仙,气质夺人;韩清元这个凡俗清俊少年那强作努力不肯服输的劲儿,也十分动人的。
靖王愣了一下,再一瞧那对面而立的二人,不禁摸了一下下巴上的短须,也嘿嘿笑了起来。
四周都是空旷的地儿,花袭人说话,宋景轩和韩清元自然都听见了。于是,两人齐齐变了脸色——宋景轩是黑的,韩清元是白的。
待两人齐刷刷地瞪过来,花袭人微微眨一下,脆声说道:“你们两个,一个是贵公子,一个是穷书生,分明是不怎么相干的二人,怎么一见面就像是要吵起来的架势?”
花袭人走到韩清元身边,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低声道:“清元哥,远来是客,是不是?”她一边说,一边对韩清元不断地使眼色。
韩清元这才想起对方的身份,面上变了变,便深施一礼,道:“在下一时书生意气,让公子见笑了。”
花妹妹说的对。
除去对方的身份不说,人家远来是客人,很快就要走了的,他作为主人,让客人误解些什么,又何必非要辩个清楚明白呢?反而显的自己心虚……
花妹妹虽不姓韩,却也是韩家人。
他们韩家的家务事,为何要解释给外人听?
037 半块玉牌
他道歉,因为自己是主人;他道歉,只为自己的书生意气。
韩清元心中如是想。
而宋景轩站在那里神色倨傲地受了韩清元的礼节,眼神似乎看了花袭人,又似乎没有看,却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靖王洒然一笑,颇有兴趣地问花袭人:“之前说起小娘子的出身,不知能否让我看看你的那块玉牌?或许我能从中找到些线索也不一定。”
比起宋景轩的精致绝美,靖王则生的俊朗轩昂,下巴上那精心修剪的短胡子让他整个人更添了十分魅力,只**着花袭人心痒痒手痒痒,恨不能想要上去摸一摸。
这个一个男子,真诚地瞧着她说话,花袭人自然是不能拒绝的。
她毫不犹豫地从脖子上摘下自己贴身带着的半片玉牌,捧在手中,向靖王呈去。
第一眼看去,那玉牌成色不过一般。
一根红绳从其中的一个小孔中穿过去,跟着轻风微微飘着。
却是宋景轩从旁边伸出手,将那玉牌接了过去。
玉牌虽然成色一般,却被人贴身温养了许多年,有着一种特别的莹莹流光。犹自带着属于它主人的体温。
靖王似笑非笑地瞟了宋景轩一眼,才朝那玉牌看上去——
正像之前花袭人所说的,玉牌一看就是遗失了上半部分的,有明显折断了的痕迹。剩下的这一半,应当是下半部分,一面雕刻了一个梅花篆体的“袭”字,一面却是绘制了包括杜丹、梅花、兰花、菊花、荷花等等大大小小约十来种不同花朵的百花图。
玉不是好玉,只能算是中等,但雕工却是很不错。
其他的,便是那断口部分像是被重新打磨光滑过,包括那个供红绳穿过的小孔,也像是后来才加上的。
凭着这么半块玉牌,花袭人给自己取的名字似乎颇为合适。
单看玉质,像是一个小富之家所使用的东西。
而小富之家……靖王摇摇头,遗憾地道:“对不住,我并未看出什么来。或许,我可以将背面的花样描下来,找人问一问。”
若是玉质极好,或者做工极精美,那就说明这玉牌的主人是那富贵人家出身的。再结合走失这一点,寻人的范围就会缩到十分小,很容易便能找到线索。
而这么普通寻常的一块玉牌,小富之家多不胜数,就算这玉牌是定制的,要一个一个做玉的师傅找过去……不说是大海捞针,也差不多了。
但若要找,就只能用这个笨办法。
宋景轩再次翻看一番,将玉牌还给花袭人,道:“一个七八岁的小娘子,活动范围能有多大?方圆百里地,已经差不多了吧?这么大的地方,真算起来,并没有多少能做出这种玉牌的师傅。”
花袭人接过玉牌,想到自己的玉牌上这么一会儿在美人儿手上,已经沾了不少美人儿的气息……她将玉牌重新挂回脖子上时,有了那么一点小激动,小脸蛋儿也微微成了绯红色。
宋景轩目光从花袭人那绯红色的小脸蛋上移开,看向韩清元,轻飘飘地问道:“不知韩公子是否帮令妹去问过呢?”
方圆百里,若是有心,问起来并不算难。
除非那人并不愿意去问。
“从前或许你家中缺衣少食并无条件出门,但听说她来了之后,你家中的拮据的局面便好转了。这两年,更是称的上富裕。”宋景轩淡淡地道:“总该是有条件了的吧。”
韩清元年轻清俊的面庞再一次涨红,充血。
宋景轩那轻飘飘的淡然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如同锋利的刀片一般,再次从他身上片下了几层血肉下来。没错,血淋淋的,这就是韩清元此时的感受。
尤其是最后的补充,更是深深地扎在了他身体中——
这么多年了,他竟然从未想过替花袭人去寻找家人!他明明知道花袭人有半块玉牌做凭证线索,他明明也对那半块玉牌的样子花色极清楚,只要稍微一想便能想到宋景轩口中所言的办法……但他却从未去想过!
他竟然从未想过!
他日日看着花袭人灿烂的笑容,日日看着她在田间在院子哼着歌儿愉快地忙碌,却从未想过,花袭人一个忘记了身世的小姑娘,她心中是不是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而这世界上,有谁不想知道自己是谁,父母为何人,家住何处!
他日日享受着她给他买来的笔墨吃穿,心中觉得又甜蜜又内疚,日日告诉自己将来自己读书有了出息,一定会一辈子待她好……但却从未真的替她想过!
为什么他竟然没有!
这一时刻,韩清元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自责。他真的觉得,他从未这般丑陋过。像是个小人。
他韩清元就是个小人!
韩清元再也无法面对宋景轩的目光,一点一点地,艰难地别开了眼睛。
花袭人目光一黯,心底再次轻叹。
而后,她又摇摇头笑了起来,道:“我们倒是在蒲城县问过的,倒没有人认识这个。至于别的地儿,倒真的没有考虑过。我和兄长到底都年纪不大,出远门总是难一些。”
“再说,也是我对于自己的身世亲人并无太多印象,总觉得如今日子过得十分快乐……”花袭人眼睑低垂,让长长的眼睫毛遮住自己的眼神,面色黯然,小心地道:“我偶尔会想自己为何会走到这里来……万一,我是被亲人丢弃的呢?万一,我原本不过是谁家的奴婢呢?想到那种种可能,总会觉得心中忐忑不安……于是便想到,就这样留在大柳乡,有义母义兄疼惜照顾,生活安乐平和,就很好很好了,我也觉得很满足了。”
她忘记了前事。
对于她的出身她的亲人,她心中惦念,却又难免忐忑惶恐,因为是未知的。
而眼下,她的生活却是实实在在的。
她或许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自己的父母亲人,却总会因为忐忑而怯步。有句话叫“近乡情怯”,放在她身上,也是合适的。
这一番话,无疑让人听了会十分动容。
宋景轩的目光中不禁生出了一点怜惜来。
而另外一边,韩清元低着头的双眼之中,更有了盈盈水光。他不肯掉下眼泪,便又抬起了头,朝着花袭人努力微笑道:“花妹妹,你别怕,这里永远都会是你的家。就算你有一天认回了亲人,也是一样的。”
花袭人也面带感动,回了韩清元一个笑容,道:“恩,清元哥,我明白的。”
这个时候,回去取工具的赵婶子终于出现在视线中,花袭人心中大松一口气,忙迈开脚步迎上前去,热情地同赵婶子招呼起来。
——装可怜什么的,虽然不难,但总会不舒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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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 缩地成寸
赵婶子来了,他们总不好再说什么身世。
她的身世,她可是清楚的很。而她又不是原来的那个小娘子,对那个家庭并未有多少眷恋——原本的那位小娘子,可也是自己离家出走,却因为身子骨太弱,才倒在风雪中的!
那半块玉牌,当然也不会假的。
不过呢,若按两个贵公子所提的通过找做玉的师傅来找到身世的法子……莫说是方圆百里,就是方圆千里,也别想到打磨玉牌的那个师傅!
她大大方方地拿出来,自然就不怕认出来!
若真若按照那个法子找,花袭人只能表示“呵呵”了。
花袭人指点,赵婶子挖出树苗,树苗根上的泥土自然是不必抖落干净的,而后小心地放在架子车上……
靖王和宋景轩看了一会儿,并未看出什么特别的来,便觉无趣,往远处山上看了看,问道:“那是什么山?”
“哦,那是伏牛山,离这儿大约有十几里地吧?”韩清元此时已经努力将自己内心的情绪压在心底,礼貌地回答道。
“山上有野味吗?”靖王问道。
“伏牛山不高,大约有些野鸡野兔之类的吧。两位这是想去打猎?”韩清元道:“这个季节,正是野物体膘最肥的时候,打猎倒也合适。若是两位公子想去,还请将公子的几名护卫带上,以防万一。”
靖王没有回应。
他对着那伏牛山瞧了一会儿,不知从哪儿摸出口哨用力一吹,并不见有哨音传递出去。韩清元正纳闷的时候,便见两人四马从村中跑了出来,呼吸之间,便跑到了近前。
“别踩坏了我的田!”花袭人气呼呼地喊道。
靖王手一扬,那两人四马堪堪停在了苗圃之外。靖王对花袭人微一点头,宋景轩却无任何表示地,一同走过去了。
韩清元张了张口,下意识地跟着二人走了几步,却发现不知不觉间,那二人居然已经走出了约几十丈远,已经到了田埂上了!
韩清元骇然倒退一步。
再看那二人,已是翻身上马,四人四骑眨眼间奔着那伏牛山远去了。
韩清元目送几人走远之后,才缓缓舒了一口气,一时间也没说出什么来。
倒是花袭人先开了口,问道:“清元哥,我瞧着他们两个的脚步像是并未沾地,像是那话本中所说的‘缩地成寸’似的,才一眨眼便走出了老远去……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武功啊?”
那样的速度,此时的她,是绝赶不上的。
要知道,从前在特工组中,她虽然总是辅助,离目标远远的,但因为珍惜小命,却也练得一身逃命的本事,跑起来速度绝对是不差了。
可如今瞧起来,哪怕是全盛时候的她,跑起来怕也未必有此二人快了……
唔,像是很有意思的样子。
不知道她有没有机会学一学呢?
她思忖之时,韩清元回答道:“应该是吧。虽然咱们蒲城县,并没有什么武力高强的人,但听说有那武将,能做到十人敌甚至百人敌的……”他的情绪显然有些不高,答话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
花袭人“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转身同赵婶子一起忙活起来。
应那两位贵公子的要求,花袭人这一批一下子就挖出了一百株苗——她倒也想将地里的都挖了,但一来太扎眼,二来此时家中也只剩一百多只花盆了,遂作罢了。
去了一百多株花苗,地面上一下子疏朗了许多。
将树苗运回去之后,赵婶子又运来腐土,配合花袭人一起将花苗栽到了盆中,洒了些水。
花袭人和赵婶子在忙活的时候,韩母将韩清元叫到了屋里,问及了两位公子的言行。韩清元将田间对话说了说,提及玉牌那段,韩清元迟疑地道:“……娘,我觉得那位小宋公子说的有道理。花妹妹那会儿人小,就是走失也走不了多远,若不定就是临近几个县里的。我们过去找首饰铺子问一问,说不得就能找到花妹妹的家人了。”
天空之中,一片云朵从太阳上缓缓掠过。
光线暗了下来,韩母沉默的面色,便瞧的不大真切。
良久,待那云朵飘过,屋内光线重新亮堂起来时,韩母才沉声开口道:“你想去找找看?”
韩清元点点头,瞥了自己母亲一眼,低声道:“娘,我知道您是怕我耽搁了读书的时间。可这读书,哪是一朝一夕就能尽功的事?只是在邻近几个县城大镇上问一问的话,最多有两个月的时间,便足够了。”
二个多月的时间用于念书,并不能涨多少学问。
而他心中存着这件事,怕若不行动,只要一看见花袭人,便会想起他的不作为,而后定然会内疚自责不已。那样的话,根本就无法静下来读书。硬要坐在桌前,也会事倍功半。
韩母的声音缓缓地响起来:“那你问过花袭人的意思没有?”
她总是觉得,花袭人实在不像是忘记了身世之人。无他,哪个忘记了身世的小姑娘,能整日乐呵呵的,从未失落伤怀过?就算她天性乐观,这般表现,也太乐观了一些。
实在不像。
但花袭人自己不想开口,她也不会主动的去提。
不管她承不承认,过去几年,这个家中,离不了花袭人。
此时,韩清元也想起了花袭人在田间所说的话,便对韩母复述了一遍,低头道:“她心中不安,便由我悄悄地寻了个借口出去找吧。若她家人也惦念她,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身世实在不幸,我们便瞒住她,只当不知道就是了。”
花袭人内心忐忑不敢迈出她的脚步,那便由他去做。如今,他已经再不能无所作为,万事不问,只扑在书本学问上了。
韩母幽幽叹息一声,道:“你既然决定了,娘也不拦你。至于时间,便就定在开春以后吧。之前不是说了让人去江南书院吗?正好也拿这个当做出去的理由了。”
“你在这附近县城若是没有线索,南下的途中,也能顺便问一问。”韩母说道。今日此时,花袭人若真不能留下……她不禁抿了一下唇。
韩清元并未留意自己母亲的神情。听见韩母应下了,而且还替他多做了打算,便高兴起来,道:“谢谢娘。花妹妹那里,娘可别说漏了。”
这件事情定下,他心中松快起来,随意四下看了一眼,没有看到韩丽娘,便问道:“娘,丽娘呢?”
“在她屋里闷着呢。”韩母谈及韩丽娘,略微皱眉,叹道:“今儿上午她随意乱插话,十分不妥,我说了她几句,她心中不痛快了吧。”
“那我去瞧瞧她。”韩清元说道。
039 院中厨下
韩丽娘正呆呆地坐在窗前,瞧着花袭人忙碌着。
韩清元进来后,见她并不在哭,心中稍松。他拉了把椅子坐在韩丽娘身边,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去,道:“在看什么?”
韩家的院子里,从来不缺开的正美丽的花儿。
从这里看出去,一盆盆菊花摆成几个大大小小的圆,一个圆便是一个眼色,于是整个院中便是五颜六色的,绚丽而多姿。而在这样的花海中,花袭人那总是带着笑意的俏脸,也分外地美丽。
韩丽娘终于转过了眼珠。
“哥,你说,我为什么就学不会花妹妹种花养花的本事呢?”韩丽娘语气低沉,充满伤感:“我又不是没有用心学过……明明是一模一样的步骤,为何我养出来的花儿,就开的不好?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韩清元安慰她道:“不止是你,我和娘不也是学不好?娘说,有些人天生就在莫一方面有天赋……花妹妹她不是也做不好针线么?丽娘,你真的不必为这个而烦恼。”
韩丽娘幽幽道:“可是,若我能学到她的本事,咱们家就再不会被人在背后议论了。”
韩清元顿了顿,笑道:“丽娘别这么想。娘不是说过吗?凡是有因才有果……我们认下了花妹妹,这便是因;花妹妹会养花赚钱供家用供我读书,这便是果;而来日,哥哥读书有成,反过来照顾庇护花妹妹,这又是一番因果了。”
“如今,我们只需要记下花妹妹这一番劳作供养之情,将来待有机会,再回报回去就是了。”韩清元摸了摸韩丽娘的头发。
因而,他更应该努力读书,争取早日能够回报花妹妹……韩清元想到这里,见韩丽娘只是有些闷闷不乐的,便起身道:“那我读书去了,你若是不开心,就睡一会儿也好。”
韩丽娘闷闷地“嗯”了一声。
院子中,罗管事不知从何处回来,拉来了许多东西,指挥着两个小厮模样的人开始往下搬。
花袭人看了一眼,发现都是些崭新的被褥面盆碗筷茶盅等等日常所需之物,撇了一下嘴,便没有再留意了。
而韩母全没有半点意外,问都不问地,将属于韩清元的卧室给清理了出来,供罗管事铺陈所用——今晚,两位贵公子住韩清元的房间。其他那些侍卫管事的,只管在院子屋后找地方搭帐篷住。
“从前我听孩子他爹说,贵人出门各种东西要拉一大堆,就是做那客栈天字号最好的房,也会嫌弃人家的东西不好不干净,非要换上自家备的……从前我还不信,今日一瞧,果然就是了。”赵婶子瞧着那阵势,不无感慨地道。
“贵人嘛。”花袭人嘻嘻笑道:“不折腾出阵仗,怎么显示自己的尊贵不凡呢?婶子您说是不是?”
“贫嘴!”赵婶子嗔怪地看了花袭人一眼,小心地瞧那忙碌的罗管事几人,仿佛是怕他们听见了,低声道:“话可不能乱说的,小心他们听到了不高兴。”
花袭人便只是乐个不停。
弄好了盆,赵婶子从花袭人手里接了钱收好,面色动容地道:“婶子啥也不说了……以后小娘子你有事,只管跟婶子吱声儿。”
花袭人点头应下,热情地将赵婶子送出了院门外。
返回来是,便发现罗管事正在瞧那些梅花盆。他看见花袭人回来,便和气地问道:“小娘子,不知这些梅花盆,需要多久才能有之前那一批那样雅致的形态?”
他此时看这些梅花盆中树苗,也太过纤细了一些。
花袭人微微一笑,状若天真无心地道:“它们长的快,很快就能长好了的。罗管事不必心焦。”
罗管事不信,呵呵一笑。
花袭人却是问他道:“罗管事这是回蒲城县了吗?不知道你有没有同杜家酒楼的杜老板打了招呼?我这里花盆没有了,要他安排送过来呢。”
罗管事点头,道:“正要同小娘子说。我回来的时候,那杜老板已经安排人去搬运花盆了,下午应该就能到。”
“那就太好了。”花袭人喜笑颜开,道:“忙碌了一上午,我有些累了,想回房梳洗一番……罗管事请自便吧。”
罗管事只能笑呵呵地应了,看着花袭人哼着歌儿,回到屋里去了。
他再次将视线放在那才载好的梅花盆上盯着瞧:这些梅花盆,真的确定立冬之前能卖吗?他怎么看,都不敢相信。
中午,那两位贵公子并未回来。
韩母询问了罗管事,给几位留下的下人做了简单却丰盛的饭菜送了去,却请了罗管事同她们一起用。
罗管事并未客气,笑呵呵地应了。
落座之后,韩母歉意地道:“乡里人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罗掌柜不要笑话才是。”
“哪里哪里,太太客气了。”罗管事回道。
韩母平日里对“食不言”这项规矩看的重。因而,几人几乎是悄然无声地用了饭。饭后,花袭人和韩丽娘一起,利索地将碗筷盏碟都收到了厨房中去,剩饭剩菜放在橱柜中,其他的东西都放在锅中,添了水煮热了洗。
“花妹妹,你一上午累坏了吧……这里有我,你自去玩去吧。”韩丽娘将花袭人从灶前撵开,自己坐了下去,看起了柴火。
花袭人抱着韩丽娘的胳膊摇了摇,娇笑道:“我就说嘛,丽娘最疼我……那丽娘你在这儿,我就回屋睡个小觉去啦。”
“去吧去吧。”韩丽娘笑道。
有时候她不免生花袭人的气,实在是因为听到他人在背后说什么“韩家多亏捡了个能干的小娘子”这样的话感到不公平。真正面对面地同花袭人在一起的时候,对着花袭人的笑脸,她从来都是怨不起来的。
花袭人闻言嘻嘻一笑,又开心地抱了一下韩丽娘,才离开了厨房。
堂屋里,韩母正在同罗管事说话。
花袭人懒得听,便轻巧地从屋檐下溜了过去,回到自己最西头的屋里,往铺的软软厚厚地床上一躺,满足地进入了梦乡。
(累死了,亲们,晚安。)
040 雨中救援
晴朗的正午,突然阴云密布。
花袭人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抓起衣裳三下两下穿了,脚上更是立即就套好了鞋子,迅速地从屋里冲了出来。
“罗管事!罗管事!”
花袭人冲到堂屋,定了定神,目露焦急地道:“罗管事!外面眼看要炸雷了!两位公子还是伏牛山!那可不行!伏牛山中,一打雷就会劈中什么!得让两位公子回来!”
罗管事正在同韩母及韩清元说话。
花袭人这般闯进来,无疑是极其莽撞失礼的。
“袭人!”韩母当即脸色就落了下来,听到花袭人所言更是皱眉,呵斥道:“你胡乱说的什么!还不赶紧向罗管事道歉!”
花袭人那般说,岂不是有诅咒那两位公子被雷劈的意思?
韩母训完了花袭人,又向罗管事歉意地道:“小孩子无状,罗管事莫要责怪才是。”
花袭人一反常态,脆声争执道:“娘,我又没说错!伏牛山上被雷劈焦的大树又不是一颗两颗!这十里八村的人,谁敢在雷雨天往那山上去!”
花袭人私心觉得,伏牛山的山体金属含量应该不少,所以才比寻常山石更加遭雷。只是此时,花袭人关注的,并不是雷劈这种事情——
她隐隐感受到,伏牛山的位置正散着血光!
她此时能力还差,距离又太远,她并不能真的看清楚其中的形势……但那他们去的时候不过是四个人!
肯定有危险了!
事关重大,花袭人来到这里以后,还是头一次这么急切。
她一脸焦急地盯着罗管事,只希望这个人能有所决断。
那二人带的侍卫,留在纯种的额还有五六人。及时赶到的话,定然能够挽回些什么。
若那二个美少年帅哥哥就此死掉,不说随后带来的种种麻烦……但是这件事情本身,也是绝对绝对万分可惜的!
罗管事听了她的话,也是不敢冒险,便立即起身,向韩母一抱拳,道:“韩太太,事不宜迟,在下须的立即去找主子,再会!”说罢,他冲冲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摸出一个哨子,吹出一声尖锐的呼哨。
花袭人便察觉到那些散在韩家村前屋后形态懒散的侍卫顷刻间就动了起来,翻身上马,朝罗管事的位置聚集了起来。
“我也去!”花袭人高举了双手。
若那两位美少年还存在一口气,她怎么也能保下他们一口气!
见没人理会她,她看一眼,蹭的一下窜到同喜边上,不由分说地抓着同喜的衣服就爬上了马背,坐在了同喜的身后。
“你!”同喜惊讶难言。
“时间紧迫!快走!”花袭人说罢,在身下马屁股上狠狠一拍。骏马吃痛,立即就朝前冲了出去。
“走!”罗管事也不知道此时又想到了什么,也不管花袭人的行动,一挥手,也紧跟着冲起来。
“娘……”一连串的变故让韩清元看傻了眼。直到几匹骏马冲出了院门,绝尘而去,他才无意识地唤了一下韩母。而后,他立即反应过来,也跟着朝外跑,道:“花妹妹怎么回事!我让去找她!”
万一是她大惊小怪了,惹了贵人不高兴,他在的话,也能转圜担待一二!
韩清元急冲冲地走了,韩丽娘回神后在屋檐下急的直跺脚:“花妹妹她不知轻重,怎么哥哥也跟着去了!哥哥他两条腿,什么时候才能跑到地儿!”
“唉,哥哥你回来呀!”韩丽娘在后面喊道。
“让他去。”韩母打断了韩丽娘的呼喊。她抬头看了看天,但见天空阴云密布,云层中有隐隐的轰隆声传出来,心道:这一场变故,能否给韩家带来什么机缘?
或者,她这一辈子,只能困在这小村庄中,直到她临死在床榻前,才能告诉儿子韩家的往事?更或者,那个时候,她情愿将韩家的往事都带进她的棺材里?
韩母的目光从天空收回来,吩咐韩丽娘道:“眼看要下雨了,将衣服收一收吧。”
……
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
雨幕中,靖王同宋景轩背靠在一起,手持一柄长剑,正在同一群黑衣蒙面人激斗不休。
黑衣蒙面人总共还有十三四个,将靖王二人团团围住,刀剑密集,闷不做声地朝靖王二人不断招呼着。
在他们周围,已经倒下了十来具残破不堪地尸体。靖王的两名侍卫同黑衣人的尸体混在一起,身上明处被捅出了好几个窟窿,正汩汩地冒着鲜血,人已经陷入昏迷,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在。
黑衣人配合默契,又悍不畏死,就算二人武力高强,此时也被压的难以喘气。而这边,宋景轩招式凶狠,出手凛冽,浑身上下,月白长衫锦衣,已经是艳红点点,仿若雪中红梅。
一道剑光朝宋景轩面门只扑而来,只见他目露凶光,移动脚步左肩朝上一抬,直直迎上那道剑光,手中长剑向前直发而去!
“噗!”
就在那剑光刺中宋景轩肩膀的同时,宋景轩的剑已经割破了对方的喉咙!
宋景轩急退一步,再次同靖王站在了一起。
他的左肩上,立即开出了一朵血花。
“轩轩啊,你这样搞下去,人还没有杀光,你就流血死掉啦!”靖王扯出一个笑容,差点儿让一剑消到了他的俊脸上,不禁夸张地“啊”的叫了一声。
躲开这一击之后,他又继续夸张地笑道:“若是轩轩你死了,本王也就心疼死啦!唉!那可怎么才好呢!”
宋景轩只是冷面咬牙对敌不答。
靖王这样的态度仿佛一下子让那些黑衣人觉得被羞辱了一下,突然再次发力,完全不顾自身地向二人攻过去。靖王和宋景轩也各自发力向黑衣人一阵紧急动作,再退回来时,身上都多了几道伤。
可惜,这一次,他们用了最后剩下的三分余力,只是各自轻伤了一名黑衣人,重伤了一人。
二人的俊脸已经白了下来。
特别是宋景轩。他一身血衣,身上不知道受了多少处伤,站在那里已经摇摇欲坠,只是目光依然凶狠,握剑的手依旧很稳。
“唉,看起来本王这一次真的要死了。”靖王唉声叹气地道:“伏牛山唉,这名字真不气派……说不定以后会有人嘲笑本王是一只老黄牛……”他摇头晃脑,一副十分哀伤的样子,一边手忙脚乱地招架对方攻势,一边略扬起声音,问道:“本王都要死了,你们能表明一下你们是我哪一个好哥哥家的死士吗?总让本王做个明白鬼吧……”
只可惜,这些黑衣人明显是最精锐的死士,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只闷声攻击不停。
靖王二人险象环生,几次都差点儿没命。
不止是宋景轩,靖王身上的伤也添了不少。只是他一身黑色,看起来不如宋景轩身上那么明显。
黑衣人还剩下十个。
十个体力不错的,对战两个强弩之末的,情况可想而知。仿佛下一刻,两个人只要又一丝错误,就要横尸当场!
就在此时。
只听密集的山林之中,哗啦啦的雨声掩盖下,一声清脆的喊声传过了过来:“快!就在那边!”
二人立即精力一震!
靖王挡开一柄长剑,当下意气风发,哈哈大笑道:“轩轩啊,你我二人,果然命不该绝!这伏牛山,还伏不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