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花袭TXT下载花袭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花袭全文阅读

作者:妹姒     花袭txt下载     花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70 万寿节至

    就在她进门之前,韩丽娘将原本放在桌面上的银票一下子抓了起来,收在了袖中。

    花袭人目光在她身上顿了一顿,见她面色微红,别过了脸去,便叫了一声“丽娘”当做招呼,然后看向韩清元,笑容纯粹,道:“清元哥。”

    韩母和韩清元都没有料到,韩丽娘会在突然之间有这种动作。

    此时,两人的脸色惊愕之下,都有些不自然。

    韩清元甚至觉得,在花袭人那样的目光中,他真的应该自惭形秽。

    韩丽娘怎么会这么做!

    而韩丽娘已经那么做了,身为亲人,他们都同时觉得在花袭人面前丢人,只能选择替韩丽娘掩饰——暂时不提有这三千两银票,待以后有机会再提……

    自从上次韩清元在内室受激冲动离家之后,花袭人总是时不时地关注这个家,并不严密留神,只想知道大约有些什么。因此,三千两银子,她其实已经知道了。

    而且,她心中很清楚,就在她进来之前,那六张银票还在。

    被韩丽娘防备地收了去。

    花袭人心中觉得好笑,面容上笑的更加灿烂欢快了。

    韩母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她对花袭人招招手,让她过来坐在自己身边,面容温柔地道:“袭人,娘想着,万寿节之后,带着你和丽娘到王府觐见王妃……你以为呢?”

    “真的?”

    不等花袭人开口,韩丽娘听到韩母这么说,立即兴奋起来,难以置信地问韩母到。

    自从到了京城,她除了有限的几次上街,都没怎么出过这个院子。而且,她从花袭人志趣不投,又不认识其他少女,真是闷的很。如今,韩母肯开口让她们去王府拜访,她怎么能不高兴?

    韩母“嗯”了一声,慈爱地看向花袭人。

    花袭人愣了一下,而后问道:“娘,我去……是不是不太好?我不如丽娘,您教的那些规矩都没记住呢。”她的笑容中,露出了一点怯意。

    韩丽娘闻言得意起来,道:“让你跟我一起学规矩,你总是偷懒说年纪小不肯用功……看看,到有用的时候,袭人你就抓瞎了吧?”此刻,她心中哪有还有因为韩母对她要求严格而对花袭人要求松散而开始的郁闷不平,只心中想着:娘果然还是疼她啊,之前,都是她想岔了……

    花袭人被韩丽娘这么一说,小脸一红,更是羞愧难当,分外不好意思起来。

    韩母给了韩丽娘一个眼色,让她暂时不说,而后才会花袭人道:“你不必害怕。想来王妃知道咱们一家人的出身,就是你偶有不当之处,王妃心慈,也不会同你计较的。再说,时间还有月余,你这段时日用心一些,也就是了。”

    花袭人面上一苦,摇头道:“娘,我怕我学不会的。”

    “你一向机灵聪慧,怎么会学不会呢?”韩母言语慈爱,淳淳劝诱。

    花袭人别不过韩母盛情规劝,只能勉为其难,扭捏不愿地答应下来。

    罗仲达在韩清元面前都说了那样的话,韩母怎么能由着她不去靖王府拜见——她若是再不去,靖王对韩家人的观感,只怕要彻底地差了。韩母怎么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这一次,韩母在教导她那些世家大户规矩的时候,再不放纵她。只要花袭人再向她撒娇求肯,韩母就摆出一副“为她着想”的慈爱之色,让花袭人只能败退。

    不过,既然要学,那就学了罢。

    韩母本来就日常教过她不少,只是从前她不愿意去做,却并不是不会做。因而这一回,没过几日,她的学习进度便赶上了韩丽娘,甚至有些动作都要比韩丽娘还要到位了。

    这又让韩丽娘有些不快活起来。

    只是,待韩母教学一结束,花袭人就会恢复她平日随意欢快的样子,只让韩母不知道怎么才好,只在她面前连连叹息,仿佛是恨铁不成钢。

    “娘,只要花妹妹在外面能做好不就是了?自己家中,您又何必非要束缚她。”韩清元替花袭人向韩母劝道。

    他是十分赞成花袭人去王府的。若是花袭人能再得到王妃喜欢,那就更好了——花袭人原来越得贵人青睐,是不是韩母就会更加重视她的价值了?

    那而后……

    韩清元想的十分美好。

    而对于花袭人的进度,他满意极了——花袭人这般表现,岂不是说明她不耐规矩束缚的天性,将来也应该不会如韩母对韩丽娘的期盼一般,嫁入那名门大户之家?

    这样一想,韩清元便自然替花袭人说起话来,心中越想越是欢喜。

    而当花袭人依旧按照至少五日一次的约定去那暗香来的时候,韩清元也不再心有郁气,却表示要跟着花袭人到暗香来去。

    “不是说可以随时辞掉么?”韩清元微微不悦,顿了顿,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对花袭人说明那三千两银子,道:“娘的屏风和草图送到王府之后,王爷很喜欢,赏下了三千两银子。有了这笔钱,足够咱们很多地生活几年了,你不必再在外面奔忙的。”

    花袭人当然不会放弃自己的行动自由,不管韩清元说什么,只是坚持说道:“我反正闲着,出去侍弄花草,心中快活的很。”

    居然还是劝不转她……韩清元心中有些沮丧,很快就又笑了起来,对花袭人道:“那这样,我正好有假,就陪你一起去。先生说,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整日伏案对着书本苦读,并不是学习进步的好方法。我跟你去看看花草,顺手帮你做些事情,也算是放松心境了。”

    花袭人无话可说,只好去问韩母。

    韩母目光慈爱,摆手道:“清元是男子,没有那么多的讲究。让他懂些花草之术,也很不错。”这就是允了。

    花袭人无奈,只好让韩清元跟着她。她本来以为韩清元坚持不住,又暗暗去的稍勤了一些,却没想到,韩清元回回不落,次次都陪她去,度过一天或半日,而后再陪她回家。

    如此殷勤地陪伴,让花袭人极不适应,别扭的很,却又无可奈何。

    她其实很想问问:那一次韩母到底同韩清元说了什么,让他在国子监住了月余不归家之后,又这样缠她很紧,到底是因为什么?

    难道,韩母已经同他摊牌,同他明说了“他不能再娶她”之事,而韩清元又不能总是正面违逆韩母,就用这种行为,向韩母表达他的立场?

    花袭人想到这个可能,心中都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感动。

    唉。

    日子就在这练习说话行走的规矩和同韩清元一起出入暗香来之中一晃而过,很快,万寿节到了。

    韩清元这一日早早就到那离皇宫较近的茶楼定了座,想要听那消息灵通之士从皇宫中传出来的第一手消息来。

    大皇子宁王送了一株紫参。据说,那紫参已经有好千年药龄,初具人形,打开玉盒的时候,都能看到道道紫色的宝光。

    这样的人参,药效惊人。尤其是对如今年老体衰的老皇帝来说,这礼物简直送到他的心坎中去,让他龙颜大悦,连赞了几个好字。

    二皇子英王所送的都是寻常之物,但却亲自做了一篇长寿赋,辞藻华丽,又贵气天成,端的是一篇十分优秀的作品,足以传世。二皇子当着众人的面,亲自声情并茂地吟诵出来,同样听得老皇帝如醉如痴,十分欢喜。

    而被众人瞩目的三皇子靖王,依旧用金银砸人,且今年更是过分:他直接让人抬来九只沉木箱子,打开之后,一片金银灿烂,里面码的正正齐齐,是三箱子金元宝和六箱子银元宝!

    靖王当时说的很心诚,道:“父皇富有天下,儿臣寻不来您宝库中没有奇珍异宝,只能将这些金银送给父皇,作为赏赐奴才之用好了!”

    而被众人瞩目的三皇子靖王,依旧用金银砸人,且今年更是过分:他直接让人抬来九只沉木箱子,打开之后,一片金银灿烂,里面码的正正齐齐,是三箱子金元宝和六箱子银元宝!

    靖王当时说的很心诚,道:“父皇富有天下,儿臣寻不来您宝库中没有奇珍异宝,只能将这些金银送给父皇,作为赏赐奴才之用好了!”而被众人瞩目的三皇子靖王,依旧用金银砸人,且今年更是过分:他直接让人抬来九只沉木箱子,打开之后,一片金银灿烂,里面码的正正齐齐,是三箱子金元宝和六箱子银元宝!

    靖王当时说的很心诚,道:“父皇富有天下,儿臣寻不来您宝库中没有奇珍异宝,只能将这些金银送给父皇,作为赏赐奴才之用好了!”

    而被众人瞩目的三皇子靖王,依旧用金银砸人,且今年更是过分:他直接让人抬来九只沉木箱子,打开之后,一片金银灿烂,里面码的正正齐齐,是三箱子金元宝和六箱子银元宝!

    靖王当时说的很心诚,道

    (时间稍显来不及,为了我的300全勤,先贴上一点重复内容,很快改正!抱歉,亲!以后尽量不这么做!)

071 匪悍王妃

    所以,老皇帝心中十分想再向草原征战一场,让自己的帝王生涯完美落幕,却一直碍于没有银钱,而不能行动。如今靖王大手笔,一下子送来的这黄金白银共折合白银三百万两,就能支持老皇帝如愿打一场打仗!

    如此,老皇帝怎么能不高兴!

    不说那言辞华丽却并无实际用处的骈文,就是所能给老皇帝补充气血的紫参,也不如这些金银实在!

    补充气血多活几日又如何!不如能痛痛快快地再战一场,以一场大胜,青史留名!

    三个皇子之中,靖王之礼看似庸俗张扬,却最对老皇帝的所需!万一老皇帝因此而对靖王生出“知己”之感……

    有那心思百转狡猾胜狐的大臣们,看着那老皇帝明显开怀起来的笑容,一时之间,各存心思。

    而当老皇帝看到以靖王妃之名送上来的那张气派非凡的福禄寿屏风之时,老皇帝果然更加愉悦,让人将那屏风抬到近前,颇为仔细地看了那些大小绣图,哈哈笑道:“都说老三媳妇匪悍,但朕今日瞧着,她也贤惠的很嘛!好,老三媳妇一双手不仅舞得了剑,而且拿的起绣花针!很好,这才是我大梁好女儿!”

    这番夸赞,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立即如风一般地刮遍了大梁城!

    大梁女儿,一向以温婉贤淑为美德,舞刀弄剑的,绝对会让人目带异色。就算靖王妃为郡主之爱女,也因为喜爱刀剑曾多次被皇后训斥!若非她性格也同样强悍,只怕早就如其他闺秀一般被压的温顺了!

    但今日,老皇帝却是当着皇宫内外,嫔妃重臣的面,赞了她!

    而赞了从来在宫中不落好评的靖王妃,就等同与赞了靖王!

    这难道意味着……很多人当即心中震荡,一瞬间联想到很多很多。

    靖王笑容灿烂飞扬。

    而宁王和英王的笑容……那还能称之为笑么?只差苦的几乎能滴出苦汁来了!

    进献寿礼结束之后,纵使大家出身一向温婉大方为大梁妇德典范的宁王妃和英王妃,都忍不住地刺靖王妃道:“不知三弟妹何时弃武从文,肯拿绣花针了?”

    人人都知道靖王妃剑术高超,从小到大,都是以力服人,从来不跟人讲道理,也从来不谈论那高雅的诗词和女子都爱的美丽的衣服首饰!

    她若是会刺绣,太阳都能从西方升起从东方落下了!

    “咦?两位嫂嫂忘记了么?”靖王妃今日心情颇好,两道剑眉神采飞扬,道:“我八岁的时候就能捏着绣花针在花丛中扎蝴蝶玩儿啊,我怎么记得好像人人都知道的样子。今日见两位嫂嫂不知,才知道原来是我自我感觉太好了。”

    “对不住。”靖王妃向两位王妃浅浅施礼,那剑眉却是高高地飞挑起来。

    靖王妃所说的绣花针扎碟之事,的确是盛京贵族人人都知道的。话说当年,才八岁的靖王妃被清和郡主没收了刀剑等武器,压着她在花厅中同其他贵女一起学习绣花。

    那时候正值仲春,百花盛放,彩蝶飞舞。

    靖王妃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在窗边,捻起绣花针,一根一根地往外投,针针不虚发,扎落的彩蝶竟然都铺满了一地!

    那绣花针在阳光之下发出的细微的光芒又是如此刺眼,让满室贵女噤如寒蝉!再不敢明言暗语地嘲讽于她!

    从那以后,清和郡主就再没有管她。

    这桩旧事,宁王妃和英王妃怎能不知。

    此时,听靖王妃再次提起,两人不禁面容一白,瞪目结舌,后退半步,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尴尬而笑。

    那样用绣花针的人,怎么可能会刺绣!

    老皇帝明明知道靖王妃是个什么人物,却依旧承认了靖王妃的寿礼!

    宁王妃和英王妃心中不忿,明明知道眼前这个大红宫装艳若红莲的女人不敢再向往前一般将她们如何,但看着靖王妃高高挑起的剑眉,眼前仿佛飞过了绣花针的寒光,终于还是不敢再次挑衅她。

    宫廷内的风云暂时不提。

    再说韩清元坐在茶楼中,第一时间听到了靖王妃所进献的屏风获得老皇帝盛赞的消息,情不自禁地攥起了拳头。然后,当他听到那茶楼中自诩有见地之士的各种分析,听到靖王最近风头正劲,极有可能是潜龙的话,心头满是火热。

    他一直都不敢再问韩母关于韩家过去的话。

    那满满一个衣柜,仿佛永远也掏不完似的牌位,韩清元只觉得毛骨悚然,只怕此时的自己根本不能背得动那样让人心悸不已的过去!

    那么多的牌位!

    到底发生过什么!他想都不敢想!

    在国子监的那些日子里,他终于劝慰住了自己:今日的他,只是国子监的一个学生,知道的太多,并不一定对他有益;他只管今日努力,待到他日他自觉身份地位强大了一些之后,再去了解祖宗来历,才能好好规划自己的方向!

    他现在要做的,只有努力提升自己!

    而他作为靖王府门下之人,哪怕他现在只是一个微不足道不能替靖王做什么的学子,将来若是靖王潜龙飞天,他也是靖王府的老人!一定会受重用!

    更何况,让靖王妃获赞的那屏风,是他韩家的主意!靖王胸怀大气,绝对不会抹杀他们的功劳!

    要了几次茶水,他才带着火热和兴奋结了账回家,同韩母说了这个消息。

    韩母听了也十分高兴,再一次将花袭人和韩丽娘叫过来,又一遍地说起关于即将到来的王府一行的相关规矩和注意事项来。而后,她想了想,对二人道:“明儿娘带你们出门,一人选一套时新首饰。不用多贵,精巧不俗就好了。衣着太朴素了,也是失礼。”

    “娘,您太好了!”韩丽娘立即就笑起来,抓住了韩母的手臂。

    花袭人的眼睛也笑成了月芽儿。

    次日,韩母果然带着两人出门到了一家规模中等的银楼,替两人一人挑了一套首饰:一根簪子和一对耳坠子和一对镯子,都是金包银,镶嵌了小颗粒的珍珠和玛瑙做点缀的,很是精巧。

    也不算贵,一共五十多两银子。

    花袭人自觉地就要掏钱付账,却被韩母第一时间按住了她的手:“从前都是你给娘买东西,今儿总该娘替你置办一回。银子不多,却是娘的一番心意……”

    韩母眼神温和眼中带笑,看得花袭人心中一暖。

    她没有同韩母争着付钱,而是笑容灿烂地道:“多谢娘。”

    这些银子,对于花袭人来说,真的什么都不是。她从来都不在乎这个。真的。

    就比如,此时韩母眼中的这一抹真心实意的温情,就是从前她花再多银子也买不到的。

    韩母去付账的时候,韩丽娘不断地向花袭人挑眉,眉眼之间,都是骄傲自得——从前人人都说韩家靠着花袭人,如今眼看着这地位不就转变了?韩丽娘心中痛快的很。

    花袭人装作没看见,一直笑着,将目光放在韩母身上。

    在花袭人眼中,韩丽娘的行为无疑是十分幼稚的。既然她觉得韩丽娘幼稚,又怎么会去同韩丽娘斤斤计较?

    她又不是小孩子。

    韩母依旧像从前少有的几次上街一样,并不肯在街上闲逛。买好了首饰,她没有应韩丽娘的恳求,言道“中午天热,晒坏了皮肤”,就将韩丽娘劝回了家。

    韩丽娘难免有些蔫吧。

    不过,她的情绪一向来的快去的也快。到了家中,换上了准备去王府觐见的新衣服,再将新首饰也戴上,韩丽娘对着镜子,心中就美滋滋的了。

    “清元,你在国子监已经有三个月,有没有志趣相投的朋友了?”韩母问韩清元,又说道:“你妹妹不长出门,见识还是少了。若是你那同学之中有那家中有姐妹的,出身不是特别高贵的,就试试看能不能让丽娘同她们认识一下。”

    韩清元想了想,摇头道:“娘,我和那些人才认识不过三个月,怎么能问及别人家的内眷。下学期吧,下学期我同他们再熟悉一些,再替妹妹留意就是了。”

    顿了顿,韩清元又道:“娘,京城不比乡里。京城的小娘子一般都要到十八九岁才嫁人呢。妹妹还有时间,您别急。”

    “娘才不急。”韩母笑道:“娘只是跟你这么一提,并不是要你立即就去做这个事情。你留心着就是了。”

    “恩。”韩清元应了下来。

    母子二人正在说话,前面白果一溜烟地进来禀告,满面兴奋,道:“太太,公子,王府来人了!”

    韩清元“腾”的一下站起来,冲韩母施礼之后,一边急急往外前往迎接,一边问白果道:“来的是谁?”

    “小的不认识。”白果摇头道:“看样子是王府的一个小管事,还带着两个长随,抬了一个大樟木箱子。”

    韩家小院不大,二人问答之间就过了二门,到了前院。

    见到那人,韩清元没有发愣,立即拱手笑道道:“原来是刘管事来了!快快请到堂上坐!白果,上茶!”

072 三等赏赐

    “韩小相公别忙了。”小刘管事满面笑容地拱手还礼,十分客气地道:“王爷吩咐小的,将这些东西送给小相公之后,还要赶紧回去!这是单子,小相公请看看。”

    他将单子递给韩清元之后,又挥手让人打开那个樟木箱子。樟木箱子一开,里面的东西曝露在上午热烈的阳光下,顿时反射出一片多彩的光——

    当先几匹各色绸缎,光彩顺滑,色泽动人,一见便是不凡。又有一些珠宝首饰,精致而迷人。再然后,就是一套笔墨砚台,肯定都是好东西。

    再另外,就是数十锭金银元宝,光芒交错,排列整齐。

    韩清元被这一片宝光晃的有些愣神,愣愣地接过单子扫了一眼,并不细看,而后才面露欣喜和感激,从怀中取出一锭约五两的银子塞给小刘管事,道:“大热天的,请几位兄弟喝茶。”

    小刘管事并未推辞,将那银子顺手给了那两个抬箱子的长随,笑呵呵地道:“韩小相公,还请您尽快点收。”

    “不必不必,我信得过刘管事你。”韩清元忙推辞道。

    小刘管事摇头,笑道:“公事公办。您点清后,画押收下,我们才好回去交差。”

    韩清元想起韩母的教导的规矩,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便抱拳感激地道:“如此,就麻烦刘管事了。”

    娟纱绸缎各四匹,首饰四套,笔墨各四套,砚台两个,金八锭共三十二两,银三十二锭共三百二十两。

    点收完毕,小刘管事不肯应韩清元的再三挽留,茶也没喝一盅,就带着两位长随匆忙离开了。好像真的很忙。

    小刘管事离开之后,韩母便领着韩丽娘和花袭人并冷焰从二门内走了出来。若按规矩,她一个当家太太怎么也不应该主动来到二门外……但此时韩家院小,她心中关切,忍不住就出来了。

    韩丽娘立即被那珠宝和绸缎吸引住,只想就拿出来摸摸看,口中欢喜不已。

    韩母看了单子,面露笑容,道:“麻烦吴妈妈和圆果将这箱子抬进去。”

    吴妈妈答应一声,招呼自己憨儿子,将那大箱子抬到了堂屋,接了韩母的赏,才高兴地出去忙活去了。

    韩丽娘迫不及待地将所有的首饰都拿了出来,又让碧橙赶紧拿来镜子,欢喜不禁地对着镜子比比划划。花袭人笑眯眯地瞅着,在韩丽娘身边配合地说“真好看”之类的。

    “娘,咱们去王府的时候,要戴这些吧?”韩丽娘问韩母道。

    王府送来的,可比她们昨天去买的那两套要贵重多了。像那金簪,就真的是赤金的,而不是金包银。珍珠也大颗多了。另外又有水晶宝石点缀,美的不得了。

    韩母点点头,道:“那是自然。这是对王府的尊重之意。”

    看着韩丽娘眼中的喜悦是那样的浓,韩母眼中突然有些晦暗。她抿了一下唇,对韩清元和韩丽娘道:“其实,这些东西,不过是王府给人的三等赏赐罢了。都是下面的人搭配好的……就是戴上了,王妃也并不一定知道是出自王府的。”

    像王府这等门第,一年要送出去的回礼和赏赐不知道有多少。若是每一回都要想一想,那得费多少功夫。所以,都是早早订下来了一二三四五等,需要的时候再增减罢了。

    韩丽娘闻言瞪大了眼睛,拿着手中一对碧绿莹莹的玉镯,难以相信地道:“这才是三等!还是早订下的?那一等的又是什么样啊?!”

    韩母没有回答,只是对韩丽娘道:“你啊!你看看你花妹妹多矜持……回头到了王府,别摆出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惹人不喜!”

    韩丽娘嘟了嘟嘴,又低头摆弄给盒子里的首饰来。

    韩母面上的喜色淡了许多,对韩丽娘道:“这四套首饰,你和袭人一人两套。布料也是,你们分别挑了自己喜欢的花色,以后留做衣裳。”

    花袭人闻言笑道:“谢谢娘。”

    谢过韩母之后,她抱住了韩丽娘的手臂,娇笑道:“可是娘,为什么要分那么清楚呢?这些首饰丽娘喜欢我也喜欢,放在一起戴不是很好么?”她摇了一下韩丽娘的手臂,笑问韩丽娘道:“是不是,丽娘?”

    韩丽娘自然点头,道:“对啊,娘,我觉得也是这样。”

    韩母眼眸一深,道:“你们姐妹,有商有量就好。”

    花袭人从来不爱首饰。就像她现在,全身上下就没有一点装饰品,连个耳坠儿都不戴。每次韩母说她,她都说戴着首饰碍事儿,且万一弄丢了就不好了……所以,她说放在一起戴,就同全部给了韩丽娘有什么区别?

    这些珠宝,只怕花袭人半年都不会去戴一回!

    而韩清元此时则是看着花袭人一身素净,眼中生出一抹爱怜,悄悄地攥了一下双手。

    且不说这些珠宝首饰,韩母对韩清元道:“王爷慷慨,这是咱们家的福气。你在国子监,虽然无法替王爷做事,但平日里多同同窗交流,扬一下王爷慷慨的名声也是好的。至于那屏风,你们从今以后只当其同咱们韩家无关,不必再放在嘴边张扬了。”

    韩清元自然答应下来。

    万寿节过后,靖王府很是热闹了几日,宾客盈门、络绎不绝。

    那位笑容略显腼腆的小刘管事,甚至过来照顾了暗香来的生意,大手笔地将店铺中所有正在盛放的花儿几乎一扫而空,只剩下一些高价的珍品名花留下,勉强支撑了暗香来的门面。

    其中,难免混入了两株花袭人特别培植的花,一为山茶,一为幽兰,都是那种算是珍品,却也容易找到的品种。比如那山茶,就是花开红、紫两色,算是“双姝”。而花色最多的一株山茶,能花开十八色,人称“十八学士”。

    这一单,暗香来赚了靖王府将近三百多两的银子。

    而经过靖王府的宣传,暗香来的生意将会可想而知地陡然兴旺起来。而这空荡荡的后院,有怎么能支撑接下来的生意?

    花袭人一边让老掌柜变装出门,赶紧去批发购买各种花草植株,大小年份不论,只要是还在活着的,就可以购买。当然,要便宜。

    老掌柜秉承了花袭人的吩咐,竟然真的以极低的价钱,买进了一批快要活不下去的花草,悄悄地拉进了暗香来的后院。

    老掌柜笑的一脸褶皱,对花袭人道:“这是有一家花农移盆后照顾不周,让这一批花草一下子淋了一场大雨,然后就成了这样。老头儿看他一家老小的可怜,就将这些买了回来。”

    花草平日如何浇水,都有定数。

    而盆栽花草娇嫩,哪能放在外面淋天雨?

    花草黄成这样,不说指望它们能开花,就是能勉强活下去就不错了,哪里能卖的出去。如今遇到老掌柜肯给钱买走,虽然给的不多,但那花农怎么也算是挽回了一些损伤,估计要对老掌柜感恩戴德了。

    花袭人叹息,道:“王老啊,你就这么相信我的本事?”

    想要将这些花草从死亡的边缘给拯救回来……她只怕要累惨了。

    老掌柜重重点头:“那当然。小娘子的本事,老头儿自然是再信任不过了。”

    “好吧。”花袭人挥挥手,让老掌柜出去了。

    她能怪人家么?是她吩咐人家,说越便宜越好,只要没死就能买回来的。眼下这些花草,不都没死么?恩,离死不远了就是了……

    待冷焰从学堂归来,花袭人让他给家中送话,说晚上住在铺子中,要将这一批花草救回来,不能回去了。

    冷焰领命回去,不一会儿,却是将韩清元带了过来。他也不说话,往院子中的石桌上一坐,摆开阵势,就在那里描起了红——花袭人几次在外留宿,他都是陪着的。

    花袭人正对着这些要死的花草发愁,见韩清元来了,随口问道:“清元哥怎么来了?”

    今天,韩清元应了一个朋友的约,没有一直同花袭人留在暗香来。

    韩清元脸色不太好,道:“我过来看看。”

    当他看到满院近二百盆被掩的黄中仅剩一点绿的花草之时,面上更家的不好,不满地道:“你们掌柜的怎么能进这种花草?这不是为难你么?”

    花袭人憨笑:“还是能救活的。”

    韩清元紧紧抿唇,冷哼一声,十分不高兴。

    花袭人又小心地补充道:“原来都是好花儿,就这么死了,也很可怜呢。真的,我能救活它们。清元哥难道还不相信我么?”

    韩清元脸上露出一丝柔软,道:“你就是太善良了。”

    一般的小娘子,会可怜一些猫狗之类的小动物,而花袭人居然会可怜花草……

    也是,若不是她有这般怜悯善良的心思,她也不会将花草侍弄的那么精神焕发的。

    韩清元想到此处,便道:“我帮你吧。”

    花袭人没有拒绝他,道:“那太好了。”

    她虽有异能,但一直遮掩着并不显露。就像现在,她的确可以直接运用异能将这些花草眨眼间恢复过来……但很显然,她不能这么做。

073 长街相遇

    她还不想被人当成妖怪看。

    花袭人让韩清元帮忙搬来新的陶盆,在其中装上她准备好的,十分干燥又松软的腐土,装上半满;而后她自己动手,用极小的匕首状的小铲子将那烂成了黄绿色的一株兰花挖了出来,用小刷子仔细地将其根须上的沾满的泥土刷掉八八九九;再然后,她将那些因曾经浸透了雨水而板结成块的盆土扒拉出了一些,用铲子拍碎,混进新的干燥的盆土中;最后混合均匀,再将那快死的兰花载入了新盆中,稍微洒了几滴清水。

    这就算是完成了。

    “这样,有用么?”韩清元很是怀疑。

    花袭人笑眯眯地点头,道:“应该有用的。”

    其实没啥用。

    这所有的琐碎过程,都不过是在掩饰她动用了异能的障眼法罢了。旁人看了,大约都会琢磨,是不是她所用的土壤是有特别独家配方的。

    “有没有用,明天一早差不多就能看出来了。”花袭人补充道。

    这样栽种一株,至少需要一刻钟的时间。

    韩清元扫了院子这两百多盆花草,算了算时间,摇头道:“你这样,会累坏的。照这个速度,没日没夜,也得做上两三天。”言语之中,满是心疼。

    韩清元又道:“娘将去王府拜访的日子定在后天,已经往王府递了帖子……你应该好好休息才对。不然,说不定会失礼。”

    花袭人笑道:“没事儿。这些花草,也不是每一盆都是立即要死的。我今天忙的晚一些,剩下的可以以后慢慢地弄。清元哥放心,我不会给娘和你丢脸的。”

    花袭人决定下来的事情,韩清元从来都劝不住她。

    听到花袭人这么说,韩清元抿了抿唇,道:“那我帮你。”

    “恩。”花袭人笑的很甜。

    两个人忙碌到了深夜,才将花袭人挑出来的一部分花草换了新土。天光灰白之时,三人才一起出了铺子,往韩家小院而去。

    铺子里不是没有给韩清元休息的地儿。但他依然坚持要回去。

    花袭人想了想,依了他。

    夜市已经落幕,早市尚未开始。

    长街空空荡荡的,只有衙门里雇佣的仆役在挥舞着大扫帚,清扫着一天一夜里留下的狼藉。

    长街空荡荡的。

    微风中满是夜晚的凉意,吹在人身上,一阵清凉。

    韩清元同花袭人并肩而行,嗅着花袭人身上传来的清新的气息,他心中荡起一分异样,很快,就满是心疼。

    频繁动用异能,花袭人再次将自己逼在一个临界点上,俏脸苍白。

    她这样受累……

    “花妹妹……”韩清元言语间有些迟疑,轻声问道:“你真的不必这么辛苦的。如今咱们家中日子已经好过了,你就同丽娘一起,就在家中养养花,不好么?”

    花袭人摇头道:“我不习惯太清闲的日子。”

    韩清元抿唇,心中有一点难过——

    她到了他家,一直都在忙碌,几乎从不曾停歇过。而如今,家中日子好过了,她反而闲不下来么?

    “我记得你喜欢看书。”韩清元依旧没有放弃劝花袭人:“你可以看看书,习习字。如果你不喜欢针线,这两样都是能打发时间的。”

    韩清元还记得,花袭人对书本知识似乎有一种很强的理解力。他记得,在他当年应试秀才的时候,她同他说过很多东西,对他帮助很大。

    后来,他中了秀才之后,她就再也不同他讨论这些了。

    花袭人还是摇摇头:“读书习字都是费神的事情。我一个女孩子,识字明理就够了,又不考科举,怎么能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读书上面。”

    她摊开手,看着自己的手掌,笑道:“摆弄花草才是我喜欢也最能放松的事情。清元哥你就不用多劝了。再说,我总得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要攒些嫁妆银子不是么?我现在穷的只有几十两银子了……在京城生活,好没底气的。”

    她说嫁妆……

    韩清元心中升起阵阵涟漪,耳根处有些不自然的微红。清风吹来,他眼中清明一些,犹豫几下,才问道:“你怎么只剩几十两银子了?”

    “借给别人了。”花袭人道。

    韩清元愣了一下,连忙关切地问道:“借给谁了?你在京城,还认识别人么?当然,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就是怕你被人骗了。”

    “不会。”花袭人笑眯眯地道:“我借给了柴通大哥。他如今在西北大将军府当了护院,肯会不会是骗子。”

    韩清元认识柴通。

    此时虽然觉得柴通一个老老实实的小生意人借上千两银子有些古怪,但听到他到了西北大将军府,又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韩清元便没有细问。

    花袭人有时候不喜欢别人多问她的事情,她会不高兴。

    这是相处这么多年,韩清元所感受到的。

    那么,如此说起来,花袭人身上的确没有银子了。她没有娘家人,若是将来要嫁给自己……韩家显然不可能替她备嫁妆。

    韩清元又想起替花袭人查访出身的事情来。

    若是花袭人有了娘家人……

    想到此处,韩清元又有些懊恼——他应该趁着这一个月的假期出去找一找的。但他却没有及时想起来。如今假期已经只剩下十来天,再想出门,根本就来不及了。

    韩清元觉得自己对不起花袭人。

    来年,来年他一定替花袭人寻亲。韩清元握拳,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清元哥,我一直都没有问你,你在国子监都是怎么生活学习的呢?”花袭人不知道韩清元已经想到很远去,也不想他总关注自己的事情,便转移了话题。

    韩清元回神,听花袭人关心自己,便同她说了起来。他在国子监过的总体来说都是愉快的,于是说着说着,他便没了失落,神采飞扬起来。

    大街上突然奔来几匹骏马,嘚嘚的踏啼声远远传了过来。

    三人不免驻足望过去。

    有三骑人马,俱是半身软甲,呈“品”字飞奔而来,眨眼到了近前,就要从三人面前疾掠而过。

    突然,当先一人一勒缰绳,那黑色的骏马前蹄高高扬起,而后重重地落在三人面前!那高扬的马蹄仿佛就要踏上他们的面门一样!

    扑面一阵疾风,惊的韩清元面色苍白,急急一把抓住花袭人的手,拉着她连连后退几步,险些栽倒在地。关键时刻,花袭人稳住了他。

    她眯了眯眼。

    抬头看到一张绝美如画的丽颜,花袭人眼中生出一抹笑意,道:“轩公子?”

    正是宋景轩。

    宋景轩一身烫金玄色劲装,胸前肩背穿一身金制包边的软皮甲,脚蹬紫云靴,身下一匹高头骏马,硬是让他那绝色姿容之中多了几分英武之色,让人一见而目眩神迷。

    美人美景,难得一见。

    花袭人上下不断扫视宋景轩,那将他这样的形象记在心里,以待以后慢慢回味。

    宋景轩丹凤微眯,目光在韩清元抓着花袭人的手上顿了一顿,才出声问道:“你们怎么此时在街上?”

    花袭人回道:“王老贪便宜,买来一批快要死了的花草,我留在铺子里赶紧挽救呢。他们两个都是陪我的。恩,轩公子这是往哪里去?”

    宋景轩微一抿唇,没有回答花袭人的问话,再次扫视了几人一眼,才轻声道:“早回吧。”

    而后,不待他们回答,便再次扬鞭。

    那黑色骏马嘶鸣一声,再次扬蹄,从他们几人面前瞬间飞奔而去。跟在他身后的二人同时催动骏马,三骑突然前行,猛然刮起一阵旋风,硬是让韩清元才稳重的身体险些站立不住。

    眨眼之间,三骑已经飞奔远去。

    花袭人缓缓将手腕从韩清元的手中挣脱了出来。

    韩清元这才回神,面上红了红,扫了一下花袭人的面色,见她面色如常,像是并未在意自己的行为,放心之余,又隐隐有些失落。

    他安了安心神,顺着花袭人的目光看到那已经远去成一个黑点的宋景轩一行,出身道:“轩公子好像是穿了戎装?他这是那往哪里去?”

    花袭人收回目光,再次往韩家方向走。她一边走,一边说道:“恩,他和他的两个小厮都穿了半身软甲。看样子,好像是有什么军情的样子。”

    韩清元也跟着花袭人一起走,闻言笑道:“有什么军情,会需要他去?”言语之中,似乎暗含隐隐轻视之情。

    又走了几步,韩清元道:“花妹妹,他那样的人……咱们以后还是离远一点儿吧。”

    “为什么?”花袭人问道。

    韩清元张口几次,都没有说出话来。最后,他开口道:“他有那样的名声……反正,我们离他远一点就是了。”

    京城传言,靖王好美色,荤素不忌,独宠轩美人。为轩美人,靖王不惜同王妃拔剑相向。而靖王妃那般匪悍,敢将靖王府中所有的美人捉脚卖走,却拿轩美人没有任何办法。

    是的。

    当着靖王和宋景轩的面,人人都要称宋景轩为“轩公子”。

    而背地里说起,人人都意味深长地,称其为“轩美人”。

    (15粉的加更,各种求!)

074 清晨庭训

    宋景轩如此声名在外,韩清元心中难免有些看法。

    空穴才有风,人人都那么说,那肯定就十有八九是那么一回事。再者,一个男人,长的比最美的女人还要美,算是这么一回事?也不怕别扭的慌。

    花袭人大约明白韩清元心中的想法,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回到韩家的时候,已经满是晨光。

    韩母已经早起,静静地站在院子中的石榴树下。

    见到韩清元三人回来,先是对花袭人和冷焰和蔼地笑着吩咐了几句“快点儿歇着”之类的话,目送了二人回了屋,再看韩清元时,她的脸色却是冷了下来。

    “娘。”韩清元抿唇,露出一丝心虚和慌乱。

    离得近些,他才发现韩母眼底的深深的疲倦和失望之意。这让韩清元觉得十分难受。

    韩母仿佛是一夜未睡。

    她开口,声音黯哑低沉:“清元,你说,娘是不是不该要求于你?咱们一家人,就应该留下乡下,过简单朴实的日子,而后将那一柜子的祖宗牌位带到坟墓里?到地下的时候,娘至少还能跟你父亲说,娘将你们兄妹拉扯大,给你们成了家,没让韩家断了传承,虽然你们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的韩家人。”

    她说一句,韩清元眼中的慌乱就多一分。

    到韩母说完,韩清元已经十分失措,失措中又有三分的委屈不解,双眼湿润,道:“娘,我只是不放心花妹妹在铺子里不安全而已……”

    他能有什么大错了,值得母亲说这样的重话!

    “你天资一般,若不比别人多努力十分,如何能及的上别人五分!”韩母眼神冷凝,道:“你告诉娘,你这一学期结束,在国子监排名如何!你告诉娘,就是看在你国子监学子的名头上,就是看在靖王的面子上,后年秋闱,你能不能中举!”

    “在那大柳乡,在那蒲城县,你是有少年秀才的那几分名头,那时候你自得你骄傲,娘不说你;但如今到了京城,你难道依旧不知道自己的才学有几斤几两!”韩母的声音越发地冷肃,道:“你若是连这份自知之明都没有,娘也就同祖宗一起死了那起复的心,这就收拾收拾,回那大柳乡去!”

    韩清元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掉下来,面色苍白,身子不稳,摇摇欲坠——

    他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

    国子监这一届有学生三十人,有名门权贵之后,有惊才早慧之士,都是年龄在二十五岁以下的年轻人。这些人中,哪个不是拥有了秀才功名?他所骄傲的那点儿成绩,在其中只是最基本的!

    同班之中,有一位比他还小一岁的少年,出身且不说,已经是举人身份了!那少年写的诗词文章,韩清元甚至只觉得自己只能仰望拜读!

    虽然国子监的先生们从不排名,但韩清元渐渐也知晓,他的文才他的水平,应该就是同年级中最后几位!每次他听着先生们点评其他人文章的优劣,他甚至都有一种将自己的文章藏起来的冲动!

    也幸好,先生们因材施教,点出他不足的同时,也会提一提他的进步,这才鼓励着他一直努力下去。再想想他之前放弃乡试的冲动之举……韩清元唯有羞愤苦笑。

    就算他当时本着十二分认真心态去答题,也注定会榜上无名!至于后年的秋闱……他真的敢说自己有信心么?

    不,他不敢。

    而这些事情,他从未同家中人说起,只说身在国子监的好处。

    此时被自己的母亲毫不留情地揭露出来,韩清元只觉得脸上被谁不断地扇了无数个耳光一般,羞愧欲死。

    “娘……”韩清元艰难地开了口,却说不出别的话。

    韩母轻叹一声,道:“你天资一般,并不是做学问的天才。而仕途一道,应举是敲门砖。唯有进入了那扇门,才能谈及其他。你那份帖子是靖王府的,若你学业太过不堪,让王爷如何看你?他只认为你是那扶不上墙的烂泥,从而放弃你!”

    “他若是放弃了你……就算来**从国子监毕业,顺利地做了一个微末小官又能如何?有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能升上七品!”韩母的目光从韩清元身上略过,看向那东方天空升起来的滚滚红日,轻声叹息道:“祖宗牌位,究竟是没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么?若真命中注定要如此,为何还要让韩家有这一番际遇?”

    若没有这一份国子监的名帖,若不是同靖王府有了联系……

    若韩家此时还在大柳乡中,若韩清元还只是一个苦读书却中举无望的小秀才……若一切没有改变,她还只是那乡下村妇,又怎么会生出了一番心思盘算!

    可既然有了际遇,她若是不伸手去抓,不去费心盘算,又如何对不起那不见天日的祖宗牌位!

    红日滚滚升起,顷刻之间,便已升上天空,热浪灼人。

    韩母的眼睛仿佛被那红日的灼热给刺痛了一般,缓缓落下了两滴眼泪。

    这两滴泪,尤其两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韩清元的心上。

    此时此刻,他很想对自己的母亲说些什么,但他开不了口。而韩母也不再看他,轻轻拭去面上泪痕之后,转身进了屋。

    留下韩清元,浑浑噩噩地站在原地,影子被初升的阳光拉的老长老长。

    很久,他才攥了一下拳头,走回了自己的书房。

    花袭人靠在门背上,将这一切听了个真真切切,看了个清清晰晰。她烦恼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重重地叹息一声:

    现在,她要如何是好?!

    韩清元对她有情义,而且不是一朝一夕的情义。这样的情义,并不是谁几句话或者是因为什么别的,就能够轻易割舍的。从前韩母乐见其成,自然别无二话;但如今,韩母显然已经有了别的打算,只想将她做女儿了。

    是的,花袭人相信,此时此刻,韩母还是真心想当她做女儿的。若是韩清元能够听话想通放弃对她的执着,韩母一定会比疼爱韩丽娘更疼爱她,将来很努力地替她打算。

    但显然,韩清元他……

    如今,她年纪还小,且这种冲突才刚刚开始,韩母也没有替韩清元寻到更合适的成亲对象,所以,一切都还都在能够容忍能够接受的范围内,韩母和韩丽娘待她依旧有往日温暖的亲情。

    但再好的情义,也经不起消磨。

    她在韩家一日,在韩母和韩丽娘的眼中,她就会干扰韩清元一日。日积月累,那份温暖的亲情,最后还能剩下一点儿么?

    花袭人并不愿意见到有那么一日,她和韩母之间,彼此面对之时,只觉得面目可憎。

    那么,她只有离开韩家。

    而想要名言正顺地离开韩家,同样并不容易……

    她真心不想去做谁的外室女,真心是不想回到那府上去。而除了认回身世,她貌似无论怎样离开,都不够妥当……

    花袭人靠在门边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觉得,先赚点钱,再说吧。

    反正,韩清元很快就又要开学了,一切还能够拖上一拖。

    次日,花袭人再去暗香来时,韩清元没有出来陪她。

    花袭人也并不过分,赶在晚饭之前,回了韩家,并未在外面过夜。

    用了晚饭,韩母笑吟吟地对韩丽娘和花袭人道:“今儿你们两个都早些休息,明儿方能精神饱满,不失礼数。也都别忘了各自的礼物。虽然见了王妃要恭敬,但也太拘谨,要大方一些。”

    “恩。”韩丽娘笑道:“娘,您都说多少遍了!”

    她的目光扫过似乎有些消沉的韩清元,拉着韩母的衣袖娇笑道:“娘,哥哥出门的时候,从没见您这么千叮咛万嘱咐的。莫非只有哥哥才能让您放心,而我们都是那光知道闯祸的?”

    “贫嘴。”韩母笑着拍了一下韩丽娘的手,道:“你哥哥是男子。身为男子,做对了,自然很好;若是做错了,得了教训,也是人生经验。而女孩子的路,却是一步都错不得的。”

    “知道了知道了。”韩丽娘笑嘻嘻的,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花袭人也笑的心无杂念,听着韩母不厌其烦的交代。

    “靖王妃为人大气,不拘小节,你们说话时候,多用本心,并不必刻意说讨好奉承的话。相反,娇憨天真一些,反而会让她觉得是真性情。”

    对于明日的觐见,韩母并不十分担心——

    韩丽娘是乡野长大的,虽不够聪慧,但反而因此显得纯朴真实;花袭人独爱花草,自幼就出入城乡之间经营奔波的胆量,也应该能得到王妃的赞赏。

    据说,靖王妃最讨厌矫揉造作,胆怯懦弱的。

    韩丽娘和花袭人都不在此列。

    她此时再做吩咐,只是再白嘱咐一回,挑起大家的谈性,稍解一解韩清元的沉郁罢了——她话说的太重了。韩清元年纪不够,见识不够,这并不是他的错。

    如今,有了好的条件,他不是一直都在进步么?

    原来就是她自己急躁了一些。

    韩母想起之前关于那副屏风的事情,暗暗叹息一声。她又在心中反思:这么多年没有希望的日子她都能过了,为何如今有了希望,她反而不够冷静了呢?

075 见靖王妃

    靖王府位于皇城之东,宽大恢宏的朱红大门正对着长安大街,门口一对儿威武昂首的貔貅,威风凛凛,坐镇大门口,分外引人驻足瞩目——

    皇亲国戚门前镇宅之兽,多为麒麟。

    文武百官之家镇宅之兽,则多为石狮。

    怕是找遍全大梁,也只有靖王府门前,大大咧咧地镇着两个招财纳物,只进不出的貔貅瑞兽。

    恩,人人传言靖王府金银成山,说不得就有这一对儿貔貅之功呢?而其他人虽然眼红,但貔貅为龙之子,又是他们没有资格立的呢……

    韩家的马车从长安大街上靖王府正门前的一对儿貔貅前面经过,饶到一旁显得亲民多了的侧门前。有人来问,韩母递上了名帖。那守门的人应是得了嘱咐,喊了一人前头报信,再叫过一人,引着她们的马车进去了王府。

    没走几步,那引路之人便客气地请了韩家人下车,而后让人将马车赶走了。

    一个打扮体面的婆子迎上来,问道:“可是韩家人?王妃正在内院等你们,请跟老奴来。”

    “请问嬷嬷怎么称呼?”韩母客气地问道。

    “老奴娘家姓关,韩家太太称呼老奴关嬷嬷就是了。”关嬷嬷生的略显富态,五六十岁的年纪,身上金银不缺,看人的时候带着客气的笑意。

    这样的嬷嬷,一见就是素养很高的。

    她的目光落在了韩丽娘和花袭人身上,像是在分辨出谁是谁。而她的目光落在花袭人脸上时,微微皱了一下眉,仿佛是多看了几眼,又将目光转回到韩母身上。

    韩母不敢怠慢,礼貌地称呼了她一声“关嬷嬷”。

    一路步行,过了二门,到了内院,又走了一阵,关嬷嬷才在一处四处通风的小厅前面停了下来,客气地道:“太太和两位小姐请稍等,王妃应该很快就会召见几位了。”

    “多谢关嬷嬷一路照顾。”韩母褪了手上的一个银镯给关嬷嬷,看她收下,笑意多了几分。

    关嬷嬷并未多待,让丫鬟上了茶水点心之后,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此处,将韩家一行五人留下了这里。

    这是一个很清凉的厅堂,堂上挂了名字,叫清风徐来。应该是府中做夏日乘凉用的。位置稍微抬高一些,屋后有一颗粗大的梧桐树,正好将屋顶全部笼罩住,洒下大片大片的浓荫。

    厅堂上所有的窗户都敞开着。不知道打哪儿钻进来的凉风,吹在人身上,舒服极了。

    没有了旁人,一路上显得有些紧张激动的韩丽娘此时渐渐也平静了许多,左看右看的确没有看到外人,才开口赞叹道:“娘,王府可真大啊!”

    “王爷府邸,当然大了。”韩母笑眯眯地道。

    此时,她并未让韩丽娘一定要正襟危坐。虽然她清楚地知道,她们这会儿看不见这里有别的人,但肯定在某处,有人能看到她们。

    花袭人却一路上表现的十分乖巧。

    她坐在那里,捧着面前的香茶,闻了一下那香味儿,轻轻地尝了一小口。

    靖王妃居然会派自己的奶娘来迎接她们一行人,当真是太给她们面子了。花袭人坐在那里微微出神:此时的自己已经与当年那个小娘子容貌变化甚大,她应该是认不出来的吧……

    回想当年,尚未成亲的靖王妃还是任家嫡出大小姐,看当年的小姑娘的目光无疑是极其厌恶的——

    当年,任大小姐提着长剑,闯进了小姑娘被安置的那个小院,锋利的剑尖几乎正戳在小姑娘的眉心之上,血珠都沁了出来!

    但小姑娘也是倔强的,硬是直直地站在那里,毫不退缩地同任大小姐对峙!

    “我娘已经死了,我反正也不想活的!”

    这是当时那小姑娘对任大小姐撂下的狠话,硬撑着没掉眼泪。

    任大小姐终于是没有下得去手,愤愤然离开之后,再没有看那小姑娘一眼。

    小姑娘更是将自己关在了小院子中,从不向什么嫡母请安。直到有一日,她扮作了自己小院中的丫鬟,从将军府混了出去,一路想往西去,却迷了路,钱财尽失之后,不知道怎么倒在了大柳乡的路边上。

    唉……花袭人梳理着脑海中那份几乎被封存的记忆,不禁暗自叹息一声,捧着杯子,有些愣神。

    “袭人,袭人?”韩母唤了几声,用手悄悄敲了一下桌面。

    花袭人惊觉,笑问道:“娘,什么事儿?”

    “你在想什么?”韩母温和地问道。

    花袭人不好意思地道:“娘,我在看这杯子,上面的花纹可真漂亮。”

    “恩。”韩母笑道:“这是汝窑的青釉官花,的确很漂亮。”

    “花妹妹都看傻了。”韩丽娘笑嘻嘻地揶揄花袭人道。

    韩母总夸花袭人这样好那样好的……这会儿到了这里,看个杯子都能看傻,都不如她呢……韩丽娘心中暗自撇了撇嘴,而后,她好看的嘴角就翘了起来。

    花袭人只管笑,也不管她的笑容在别人眼中傻不傻。

    她们其实也没有坐太久,便看到前面幼竹林掩映的小径上,打头一个大红宫装少妇款款向这边行来。只见她妆容精致,发髻高盘,头上一个金丝鸣凤簪栩栩如生,那高高斜飞的凤尾仿佛展翅欲飞,一飞而冲天。

    她明明是宫装迤逦而行,不见她如何,便见她那周身就萦绕着英武之气,腰下的环佩叮咚,怎么听起来都像是宝剑轻鸣,锐利迫人。

    韩母立即招呼韩丽娘和花袭人站起身,走出去迎接见礼。

    “不必多礼。”靖王妃神色平淡,摆摆手,走到那清风徐来的匾额下坐下,淡笑道:“本宫刚刚在练剑,之后难免要沐浴一番,让你们久等了。”

    “娘娘客气,我们也是刚到。”韩母露出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既不失礼、又不谄媚,让人怎么看都不会生出讨厌之感来。她微微欠身,道:“这里十分清爽,我们娘三个,才消了一身暑热呢。”

    “娘娘,这是妾身的女儿,闺名唤作丽娘。”

    韩丽娘立即向靖王妃行礼,道:“丽娘给王妃娘娘请安。这是我给王妃娘娘绣得两幅帕子,不知道娘娘喜欢不喜欢。”韩丽娘说话的时候,十分胆大,杏眼亮晶晶的,俏脸红扑扑的。

    她绣的是锦鲤戏莲,十分的灵动可爱。

    之前韩母打听过了,靖王妃虽然不喜刺绣,却也喜欢好看的绣品,并不会讨厌擅长刺绣之人。韩丽娘的绣品,虽然不如韩母,但也十分不错了。

    果然,靖王妃让身边的大丫鬟接过了帕子,看了看,赞道:“绣的很好,本宫很喜欢。”

    韩母嘴角的笑意更加轻松,又将花袭人招了过来,介绍道:“这是妾身的养女,换做花袭人,平日里最喜欢摆弄花草,今儿给娘娘带了盆花儿。”

    韩母介绍的仔细,花袭人正好省了好多话。

    她紧绷着脸,仿佛有些紧张,将她带来的花盆从碧橙手中接过来,往前一步,呈了上去。

    依旧是大丫鬟过来接。

    那大丫鬟看到花袭人的脸,神色微微一怔。花袭人便对她羞涩地笑了笑。那大丫鬟便也同样露了一点笑,冲花袭人微微欠身,将那花盆接过去,放在靖王妃手边的桌子上了。

    花袭人挑了一盆君子兰。君子兰是极普通的君子兰,只是十分精神,肥厚的叶片片片都如利剑出鞘一般,直插朝上,激昂而抖擞。此时并未开花。

    靖王妃看了一眼,道:“不错,有一股精气神儿。”

    她将目光移到了花袭人身上,看到花袭人的面庞,眼前好像有些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却又快的来不及让她抓住。她微微蹙眉,问花袭人道:“你姓花?这样的姓氏倒不多见。”

    姓花……靖王妃的眉头再次蹙起——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姓氏?只是哪儿呢?一时又想不起来。

    花袭人将靖王妃的神色收进眼中,心中叹息,并未说话,轻轻地点点头,像是个害羞的小娘子。

    “花妹妹忘了自己的身世,只是因为觉得自己很喜欢花草,所以才选择姓花的呢。”韩丽娘替花袭人开口向靖王妃解释道。

    “哦,这样啊……那倒是有趣。”靖王妃微笑起来。

    谁也没有发现,就在这个时候,花袭人突然轻轻地捏了一下拳头。同时,高高在座的靖王妃突然面色一变,似乎是闻到了什么古怪的味道,胸中一阵难受,难以抑制地干呕起来。

    关嬷嬷和丫鬟们吓住,惊呼一声,倒水的倒水,抚背的抚背,忙碌了起来。

    韩丽娘愣在了那里。

    韩母立即将韩丽娘拉退一步,面对突然状况,眼中情绪变幻不定。

    不久,靖王妃平静了一些,歉意地看向韩家几人,道:“本宫失礼了。”

    韩母到了一声“不敢”,而后面带关切,迟疑地问道:“娘娘如今情况,难不成是……”韩母的目光看向关嬷嬷,用眼神询问她。

    关嬷嬷愣了一下,而后突然想起一个可能,当即大喜,道:“快,快派人去去请御医!”

    “不过是些微难受,嬷嬷又何必兴师动众的?”靖王妃不解地道。

076 珍贵回礼

    关嬷嬷笑意止不住,道:“娘娘且安坐,待御医一来便知。”

    靖王妃性格强势,此时也只有关嬷嬷的话,还能让她忍耐几分。她坐在那里,依旧不断地皱眉头。

    安抚了靖王妃,关嬷嬷转向韩母一行人,客气地道:“王妃娘娘身体抱恙……韩太太和两位小姐下次再来?”

    韩母立即起身,笑道:“娘娘身体要紧,我们今日就不打扰了。”

    关嬷嬷面上的笑容就多了几分,唤了王妃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吩咐道:“去将王妃先前备下的见面礼取来。”

    “这……”韩母见状,难免假意推脱几句。

    关嬷嬷自然是不容她推脱,你来我往的,像是那传说中的高手过招一般,说了好一番话。高坐的王妃甚至都显得不耐烦起来。

    幸好,之前走开的大丫鬟及时领着两个小丫鬟出现了,捧来两个梳妆匣,都是漆红描金的,一个装饰着鸟虫,一个装饰了百花,都是十分精致。

    关嬷嬷亲手将那鸟虫的梳妆匣给了韩丽娘,将那百花的匣子给了花袭人,口中笑称道:“……一点小玩意儿,两位小娘子拿回去玩。”

    韩丽娘和花袭人都是道谢不已。

    收好了礼物,韩母便领着二人再次向王妃告辞。这一次,再没有太多的来回,关嬷嬷送了几人出了那个清风徐来堂,而后让一个丫鬟领着她们离开了。

    出去的时候,她们正好碰到了一个年近半百的御医,正被人接引着,大踏步地往里面走。丫鬟领着韩家几人避让了一下,待那御医走远,才继续前行。

    马车才出了靖王府,韩丽娘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自己的梳妆匣。

    梳妆匣十分精致,里面摆放了镶玳瑁的赤金梳篦和一套赤金头面,在那一方纤毫毕现的玻璃镜下,闪闪发着美丽的光。除了这一套金头面,另外又有一个精致的琉璃小瓶,里面装着淡红色的美丽液体,另外有一些做工精美的银质玉盒,足有四五个,错落有致地放在匣子内。

    匣子不大,东西却多。

    韩丽娘只觉得一时之间不知道拿哪一件才好。

    犹豫了一阵之后,她小心地拿起那透明的琉璃瓶子,好奇地晃动了一些那美丽的液体,问韩母道:“娘,这是什么?”

    韩母眼中闪过一些怀念,道:“这应该是玫瑰香精……只要一点儿,就比任何香薰的香味儿都要香甜持久。没想到,娘娘真是舍得,赏了你们这个来。就这一小瓶,不说值多少钱,普通人买都没地儿买去。”

    “这么好!”韩丽娘十分惊讶,轻轻地打开瓶子,小心地嗅了一口,当即兴奋地道:“真香!”

    陶醉了一会儿,韩丽娘才将美丽的小瓶子收好了,打开了一个银盒,又一股轻微的甜香传出来,竟然是一盒粉色胭脂稿子……

    欣赏完自己的,韩丽娘难免又将花袭人得了的那个百花梳妆匣打开来瞧,啧啧赞叹不已。靖王府并未厚此薄彼,两个匣子里的东西大同小异。

    不过,花袭人得到的香精,是兰花香。

    “娘,香精既然很值钱,为什么街上都没有卖的?”花袭人状若好奇地问道。

    “据说,是因为它的工艺太复杂了,如今已经没有人掌握着其中的精髓。”韩母面露回忆,轻声道:“最初的工艺已经失传,如今内务府的人用的都是当年工坊里的学徒,不知精髓,只知模仿,消耗花朵甚多不说,且出产十分的低,一年也不知能不能产出多少,都不一定能供后宫的娘娘们使用的。”

    韩母看向花袭人手中淡蓝色的美丽液体,感慨道:“这是真真正正的好东西,你们收好吧。”

    花袭人将手中的香精瓶子往韩母手中一塞,笑道:“既然是好东西,娘您替我收着吧。反正我暂时也用不到。”

    韩母愣了一下,而后同样将韩丽娘的香精瓶子也拿了过来,道:“的确,你们现在还用不到这东西。娘就替你们收着。”

    韩丽娘依依不舍,没好气地瞪了花袭人一眼。

    花袭人见状吐吐舌头,从自己的匣子里随便抓了一个脂粉盒子递给韩丽娘,讨好地道:“丽娘别生气,这个给你用好了。我反正不喜欢抹这些个东西。”

    韩丽娘想说不要,又舍不得这样的好东西,犹豫一下,还是一把将那小盒子抓了过来,又顺便拧了一下花袭人的面颊,道:“花妹妹水嫩嫩的脸儿,自然用不着这些个脂粉呢!”

    说着送了手又要往花袭人的梳妆匣里去抢。

    花袭人连忙抱着匣子躲闪,笑嘻嘻地道:“丽娘别抢!剩下的我还要留着等你下回生气的时候,好哄你消气呢!”

    “我现在就很生气!”韩丽娘嚷嚷道。

    花袭人就往韩母身后躲,道:“你赖皮!”

    两人许久都没有这么嬉闹过了。这一闹,只闹的发髻散乱,气喘吁吁,才被韩母含笑制止,道:“小心翻了车。”

    韩丽娘和花袭人这才笑着老实地坐了。

    才坐了一会儿,韩丽娘就又问道:“娘,王妃怎么那么巧就生病了?她不会因此迁怒我们吧?”

    听韩丽娘提起这个,韩母笑了起来,摇头道:“说不定啊,是王妃的大喜事儿呢。又怎么能迁怒我们呢?别担心。看看你们两个得的赏赐,就知道王妃对咱们韩家还是很看重的。”

    韩母看向花袭人,道:“袭人,真是要多谢你了。”

    “娘又见外了。”花袭人撅起了嘴。

    韩母立即笑着道歉,道:“是娘错了……”

    回了家后,见到了韩清元和冷焰,众人又难免在一起述说谈论了一番。最后,韩母最后吩咐韩清元道:“一会儿你出去打听一下,看那进了王府的御医是不是得了大封赏……能打听到就打听,不能打听到就算了,千万别勉强。”

    若真是那天大的好消息,她们正好在现场,怎么不落几分情义!

    想到这一点,韩母心中欣慰不已。

    “清元哥送我一程!”花袭人连忙说道。

    暗香来还有那半死的花草需要她去拯救呢。

    韩母也没有拦她,只是按例吩咐了她一声小心。

    最近,韩清元无疑沉默许多。就是在花袭人面前,也难得露出几分笑意。二人在马车中对面而坐,韩清元的面色仿佛有几分痛苦纠结,想同花袭人说什么,但却没能开的了口。

    花袭人也没有说话,哼着小调儿,神色间一如既往地欢快,只装作没有发现韩清元的低沉。

    很快到了平乐坊,花袭人出声让白果停了车,而后对韩清元笑道:“清元哥,我就从这里下去了!想买点儿小东西!”

    “恩,你小心一些。”韩清元勉强开口,露出半点笑意。

    花袭人欢快的冲他摆了车,掀开车帘,轻巧地就跳下了马车。

    车帘晃动,很快将他们彼此的面孔隔开来。

    花袭人站在路边,看着白果将马车赶走,才揉了揉自己的面颊,叹了一口气——

    韩清元如此表现,同他单独待在一起时,花袭人越来越觉得难受的慌了……这么下去,不是法子啊。

    花袭人摇摇头,暂且将这个事情抛到一边,左右看了看,进了一个瓷器铺子,浏览了一会儿,买了几个做工不错,应该是用于厨房装香料的小瓶子,放在荷包中,走了出来。

    才过正午,阳光烈的很。

    花袭人缓缓从平乐坊往暗香来走,任由热烈的阳光笼罩全身,心中乱七八糟地想了许多——

    任大小姐,嫁给了靖王,如今成了靖王妃。

    而她作为靖王的“救命恩人”,以后一定还有与靖王妃交集之处。今日她看出了靖王妃有身孕,从而动用手段让她“孕吐”了一回,打断了她的盘问……那下次呢?

    花袭人根本不想回那个家中去,顶一个外室女的身份。

    不过,想这些也无用,花袭人定了定心神,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吧。目前,她需要多赚些银子——没有银子傍身,日子真的很难过。

    到了暗香来,花袭人吩咐不让人打扰,取出瓷瓶清洗干净,一共四个,整齐地摆在院中的石桌上。

    花袭人闭上眼睛。

    慢慢的,在她面前的一个小瓷瓶之上,虚空之中,一滴有着淡淡绿色的清澈液体开始缓缓凝成,无中生有,最后凝成一个豆大的水珠,滴落在一个素净的小瓷瓶之中。

    淡淡的,仿佛如夜雨之后山林之间清新的味道,从那小瓶子中缓缓地往外散出来。

    花袭人没有动。

    很快,一滴,二滴,三滴……四个小瓷瓶装了半满之后,花袭人睁开眼睛,用袖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面色苍白,觉得眼前有些发晕。

    花袭人休息了片刻,才拿起一个小瓷瓶晃动了一下,品评了一下自己提炼出来的“香精”的味儿,满意地点了点头,喜滋滋地将它们一一塞上了软木塞,收了起来。

    “怎么卖出去呢?”花袭人有些苦恼:“这么独特的香味儿,得卖多少钱半瓶?”

    恩,听韩母说制作香精的工艺失传了,那么她就是有轩美人做铺子后面的靠山,也不能大摇大摆地将自己的香精摆出去卖……

077 王妃大喜

    靖王府。

    关嬷嬷喜不自禁地送走了御医,再回头会靖王妃道:“娘娘啊,以后你可再不能肆意的练剑了,为了您肚里的这块宝贝肉,可要小心一些。”

    靖王妃手抚一腹,神色有些怔愣,又有些欣喜,下意识地反驳关嬷嬷道:“我这几日不都是在练剑,不也没事么?”

    “哎呀我的娘娘啊,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关嬷嬷一听就关切起来,道:“您怎么能这么想!您都成亲两年多了,才有了喜音儿!若是真有个好歹去,就算王爷不提,皇上哪里您也交待不过去了!”

    “皇家注重的是开枝散叶,嬷嬷可是听说了,皇后娘娘已经在准备赏秋宴,邀请各家体面的闺秀们到场了!虽然说是为了下面几个皇子相看,但也难免要给几位王爷添人呢!”关嬷嬷说了这个,就有些懊悔,顿了顿,劝靖王妃道:“娘娘,您和小主子好好的,想要做什么,也能理直气壮不是?”

    当年靖王妃嫁进来,敢将府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各方妖精们捉脚卖掉,那是仰仗着她新婚的体面,人人都给她这个新妇面子,且府上的那些女人们也没几个是正经出身官家的,卖掉也就卖掉了。而如今已经将近三年,若是王妃再不能有孕,或者明明有孕却被她折腾没了,皇上和皇后怎么还会由着她?

    不能替皇家开枝散叶,再匪悍,也是没有底气的匪悍,经不起那轻轻的一戳。

    而若是有了孩子却没能保住……靖王妃如何再能匪悍的起来!

    只怕不用别人如何,她自己就要先倒了!

    靖王妃并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时半会儿没能缓过神罢了。听了关嬷嬷之言,她微微颔首,道:“嬷嬷放心,我哪能真不知道轻重。”

    “娘娘有这个认识就对了!”关嬷嬷喜气盈盈地道。

    靖王妃又想起刚刚见的韩家人,想着不管如何,那位小娘子的确算的上是自己王爷的救命恩人,便对关嬷嬷道:“……嬷嬷留心,多看顾些吧。”

    想起那个笑容纯净中露着羞怯的小娘子,靖王妃不禁皱眉。不知是何缘故,只觉就喜欢不起来。她想了想,开口道:“嬷嬷,那个叫花袭人的,我是不是从前见过的?”

    “她才来京城不久,只是一个卖花的小娘子,娘娘怎么会见过?”关嬷嬷眼中闪过一抹幽光,含笑对靖王妃道:“娘娘是看她那做派觉得不喜吧?呵呵,也是,娘娘从来都不喜欢那娇娇怯怯的……倒是那位韩家小娘子,听说是乡野长大的,身上还留着些娇憨。”

    关嬷嬷不自觉地转移了话题,又不想靖王妃再去关注这些人,便道:“娘娘不喜见她,如今更是养胎要紧……这些子事情,就交给嬷嬷处理就是。”

    靖王妃对关嬷嬷自然是放心的,闻言便点了点头,不再去想那韩家人了。她坐在那里,低头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想着里面孕育了一个小生命,心中渐渐生出温柔来。

    关嬷嬷也不打扰她,悄悄地将花袭人带来的那盆剑兰搬了出去。

    到了外面,有那大丫鬟接过花盆,朝里面悄然望了一眼,小声问道:“娘,王妃她……”

    这个丫鬟身姿高挑,容颜干练,抱着几斤重的花盆如若无物,毫不费力;整个人就像是她的主子一般,有一股飒爽之气。而瞧她虎口粗糙,竟然也是跟着她主子一样,是自幼练了剑术的。

    这是关嬷嬷的女儿,与王妃同年,只大上几月,自幼陪伴着靖王妃一处长大,情分非同一般。有个名字,叫红缨。

    关嬷嬷对红缨说道:“王妃眼中跟本就没有那对母,此时根本就没想联想到她身上。我让你去找人打听……打听的如何了?”

    红缨有些迟疑,低声道:“八成是她,虽然说是失忆了,但时间和年纪都对的上。就是不知道怎么从京城到那蒲城县去了。估计是迷了路。”

    这些消息,并不是机密。

    靖王在大柳乡遇刺,差点儿身陨在那伏牛山,这是多大的事情!而花袭人作为其中关键的人物,怎么会没有查她的底细?红缨是王妃身边最信任的丫鬟,她去问,那些人自然不会瞒她。

    “王爷也在派人去寻她的身世,说是有半块玉牌为证。但几个月过去,并未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红缨低低将打听道的消息说了说,迟疑地问关嬷嬷道:“要不要告诉王爷?”

    关嬷嬷立即摇头。

    “她虽然在将军府中住了几个月,但从来都是紧闭院门,不与人交流。”关嬷嬷道:“如今几年过去,她无论容貌性情,都变化极大,若不是我们娘俩当年本着替娘娘看着她的心思,府上有几人注意她了?”

    “只怕就是当年服侍过她的那些丫鬟婆子,也未必能一个照面就认出她来。”关嬷嬷看向天空,低缓地道:“老爷这次回来,为了她同郡主闹过一次,而且硬是将当年那些仆人们打杀了个干净!”

    他就是常年打仗的将军,也不能如此不将人命当回事!那些被他以看顾不周之名而下令打死的,可都是家中的世仆老人!若非那些人是他当年亲自安排下,而不是郡主插手的,真不知道他还要同郡主怎样闹一场!

    就算那些仆人不与郡主相干,但郡主毕竟是女主子!将军行如此血腥之举,怎么不是在打郡主的脸面!

    “娘娘上次回娘家,已经为了她差点儿都同老爷闹上了,若是此时知道了她的存在,又该如何反应?”关嬷嬷低声道:“反正她如今失忆了,什么也记不得,身份也不过是一个卖花的养女罢了……我们就知道什么都没有发觉就是。站在王府的立场上,该赏她就赏她,只是尽量别再让她到王妃面前了。”

    靖王肯定一直让人关注着花袭人。

    所以,无论她们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对付她,都难免要引起靖王的警觉,从而查出异样来,而后必然会愤怒。

    不值得。

    关嬷嬷心中权衡道。

    红缨也明白了关嬷嬷言下之意,点头道:“娘,我明白了。”

    她看了看手中的君子兰,微笑道:“这盆君子兰,我便给王爷送过去吧。娘娘问起来,也有个交代。”

    “恩。”关嬷嬷赞同地点点头。

    东西是花袭人送的,若是王妃不当回事地随便处理的,难免会让王爷觉得王妃并不看重他的救命恩人;而摆在王妃这里,岂不是总要提醒着王妃想起花袭人?

    所以,送给王爷,算是极好的处理。

    而且,君子兰这样的花卉,也合适摆在前院。若是一盆牡丹什么的,反而不好往前院送了。

    红缨抱着花盆往前院去送之时,正好遇到返回的靖王。

    靖王看到她,问道:“不是听说王妃今日召见那韩家女眷么?难道这会儿已经离开了?”

    红缨心中一跳,心想:王爷果然关注那家人……她面上堆起笑容,点点头后,欣喜地道:“王爷,王妃正好有一个大喜的消息要告诉您呢。”

    “哦?”靖王也收到了王妃请了御医的消息,微笑道:“本王听到王妃有恙,传了御医,这才匆匆赶回来探视……如今居然成了好消息了?”

    红缨笑道:“奴婢怎敢欺骗王爷。”她将君子兰递给了靖王身边的小厮破冰,吩咐他道:“这是那花小娘子今日送来的,王妃让给王爷送来,摆在书房里也便宜。”

    待破冰接了花盆之后,红缨便领着靖王往正院走,边走边笑道:“奴婢这会儿可不敢多嘴儿,这样的好消息,还是由王妃告诉王爷最好……”

    万元二十一年夏,靖王妃终于有喜。

    靖王闻言十分高兴,竟然吩咐人在京城东西南北各个城门设点,用那大大的柳藤筐兑了数十万枚铜钱,给每一个进出城门的人都发了六枚铜钱!

    半日之间,散去几千两银子!

    若非京城钱庄中的铜钱数目有限,根本经不住靖王兑换,真不知道他会散出去多少银子!

    “想我靖王也有了后,看你们以后如何唧唧歪歪!”

    据说,靖王得知靖王妃有孕之后,喜不自禁,意气风发,对着苍天,高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们”,到底是在指谁们呢?

    这话听起来,怎么觉得都像是在说:老子如今有后了,对家国祖宗都有了交待,有事没事别来非议老子好不好男风!

    额。

    不过,谁也没真的听到靖王说这样令人浮想联翩的话。反而倒像是那些喜爱热闹之人凭空捏造出来的。可信度并不高。

    只是,当人们将目光投向轩公子身上的时候,不免彼此好奇地彼此隐晦打听:那个轩公子呢?去哪儿了?

    ……

    韩家。

    韩母听到韩清元带回来的消息,同样欢喜不已:“虽然我们尚未来得及说几句话,但正好撞上了王妃大喜,比任何情况都要好些。相信以后,王妃绝不会轻易忘记我们了。”

    “那太好了!”韩丽娘高兴之余,又问道:“那娘,咱们最近还能去王府求见么?”

078 夜窥王府

    “王妃二年才有喜,短期内应该不会接见外人。”

    瞧韩丽娘神色间有些失落,韩母笑着安慰道:“放心,以后有的是机会。”

    韩丽娘这才重新又笑了起来。

    深夜。

    月华如水。

    花袭人睁开眼睛,从床上起身下地,悄悄地打开了门,如猫儿一般闪身出去,轻身走到后墙边,纵身翻墙而过,落在了后面的小巷之中,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沿着月华的阴影之中轻灵而行,沿路那卑微的杂乱丛生野草和高大身姿挺拔的树木都替她遮掩的痕迹。她站在树下的时候,就是有人从她刚好从她身边经过,也难以发现她的存在。

    她走的轻巧而迅速,很快穿过了好几条大街小巷,没多一会儿,眼中便看到了靖王府那就算是在夜间也仿佛闪烁着金光的重楼叠宇。

    花袭人四下环视一眼,看见离她不远之处有一个古朴高大的梧桐树,不禁眼中一亮,嘴角翘起来,踏着猫般的步子到了树下,双手扶住粗大的树干,轻提一口气,身姿轻盈地上了树,找了一根树杈,坐了下来。

    闭上眼睛。

    周身的世界反而格外清晰。

    花袭人看见了就在她身边不远的地方,有一只幼蝉正趴在树干上,努力褪去身上的硬壳,缓缓地长出轻薄的翅膀。

    精神一收,再凝聚成线,寻着那微弱的感应,寂静无声地延伸开去,顺利地在王府的一个书房之中,寻到了她上午送进去的那盆君子兰。

    当她的精神力缠绕上去的那一刻,那盆君子兰仿佛震动了一下叶片。而后,许多画面便开始在花袭人脑海之中形成又飞快地翻页。

    “原来,关嬷嬷和她的女儿红缨认出了自己……只是,要瞒下来么?”花袭人心情有了几分涟漪,而后又有了几分放松和庆幸。而她那个好将军父亲居然因为她的消失而迁怒了那么多的人,直接将人给打杀了!

    花袭人眉头拧了许久,见之后的花儿传出来的画面都不再与她相关,便没有用心关注,快速检阅了一遍之后,缓缓地收回了精神力,睁大了眼睛。

    她的眼睛才一睁开,眼眸之中一张硕大无朋的俊脸突兀地出现,饶是她见多识广自信镇定,此时也难免心中稍微哆嗦了一下!

    花袭人将头朝后拉来距离,同那张几乎同她贴面的俊脸拉开距离,眨巴了一下眼睛。

    她如今的能力有限,王府又实在大了点。她虽然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却必须全神贯注。居然让人欺近自己身边都没有及时发觉。

    恩,也是因为此人身上并没有恶意。不然,她再聚精会神,身体也是自主地发出警报的。

    距离拉开之后,面前的那张脸顿时更加英俊了好几分:只见他面如刀削轮廓分明,剑眉朗目,目光灼灼,正盯着花袭人上下地看,露出许多好奇兴趣之色。

    再看他,一身黑色劲装,分明就是那传说之中的夜行衣,腰间挂一柄宝剑——那宝剑真的是宝剑,剑鞘之上却镶了许多红的绿的蓝的宝石,在夜色之下闪烁着美丽的光芒,犹如指路灯塔一般,耀眼醒目。

    揣着这么一个剑鞘,夜行衣还有意义么?

    只可惜了这一张江湖少侠的俊脸,却原来是个脑筋不太正常的……花袭人眼中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深深的惋惜之色。

    那少侠见花袭人并未受惊尖叫,眼中兴趣更浓,出声问道:“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花袭人不答,只是重复他的话,反问道:“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我是任郭……”他话音脱口而出,仿佛又觉得不对,立即又截住了自己的话头,眼中闪过一抹羞恼,看着花袭人目露凶光,道:“我先问你的!”

    真真是一只江湖小虾米。

    花袭人顿觉好笑,当即生起了戏弄的心思,道:“我叫花袭人,是一个小贼,听说靖王府富贵,在这里当然是蹲点来了。”

    那少侠一听愣了一下,而后迅速地将手朝着花袭人的脸蛋伸过去。

    花袭人直觉这个虾米少侠并未有恶意,便并没有躲闪。

    一只温暖而又干燥的手掩上了花袭人的嘴巴。

    “嘘。”那少侠警惕地左右看了一眼,才松了手,压低声音向花袭人道:“你这个小贼,怎么能随便就告知了别人底细!真是笨死了!”

    虾米少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上升起了一抹可疑的红云。

    他转过眼睛,一时之间目光闪烁,居然是一副不好意思再看到花袭人的样子。

    难道是因为刚刚他捂了自己的脸?

    花袭人莞尔,开口问道:“你穿成这样,难道不是同行?喂,你到底叫郭什么?”

    “……”那少侠想了想,道:“你叫我郭三少好了。”

    而后,他仿佛是觉得,花袭人都同他说真名了,而他却遮遮掩掩的,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好吧,郭三少。”花袭人勉为其难地称呼了他,而后直接也将他当成了小贼,问道:“我听说靖王府特别有钱,家里都是用金砖铺地的,准备来看看能不能撬一块走……但现在,你看看,他家的侍卫真是太多啦,根本潜不进去……”

    “那是你功夫没练好。”郭三少鄙夷地看了花袭人一眼,长身而起,傲然站在一根横斜的树枝之上。有风吹起,吹动他黑色锦衣微微作响,真仿佛是那翩然少侠一般,潇洒不凡。

    “瞧着。”他低头抛给花袭人一个骄傲又得意的眼神,脚下靴子往树枝上轻轻一点。梧桐树枝轻颤之间,郭三少整个人仿佛如那夜行的飞鸿一般,在树枝之间辗转跳跃,而后居然就那么腾空而起,如鸟儿一般飞向了靖王府的大院!

    “……”

    花袭人瞠目结舌:这就是这郭三少要给她展示的手段?

    他这分明就是个靶子好不好!

    果然,就在他整个人将要落入王府院中之时,立即就有侍卫发现了他,当场大喝一声,道:“什么人胆敢夜闯王府!”

    随着这一声喊,王府中立即又燃起了许多火把,刹那照亮了半边夜空。

    那郭三少到底不是真傻。

    他见自己已经被人发现,腰身居然在空中强行扭转,脚下连连在空中踏步,竟然硬生生地折返回来,在墙头再次借力,往夜色之中飞遁而去。

    这也可以!

    没想到这个虾米少侠的武功这么好!

    花袭人看的心湖澎湃,赞叹不已。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花袭人正在欣赏郭三少的英姿,突然道了一声“该死”,连忙溜下树,撒开脚丫子朝远处狂奔过去。

    却原来是那郭三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放着四面八方不逃,居然冲着她待的那颗梧桐树跑过来了!

    这若是被人发现她正好在那里,岂不是要被当成这虾米的同党给抓起来了!

    花袭人不及多想,奋力沿着高墙阴影奔跑。

    她才因为查探消息耗尽了异能,此时只能凭着体力狂奔,哪能有多快!

    眨眼之间,那郭三少就飞奔到她身边,伸手往她腰间一捞,花袭人只觉得一股柔韧的大力将她离地带起,而身边的景物飞速地向后掠了过去。

    算这小子有良心……

    花袭人心中一松,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用力朝二人身后飞掷而去。纸包离开花袭人的手,顿时碎裂开来,无数白色粉末弥漫而出。紧接着,只听后面有人恼怒道:“这是什么!啊,我的眼睛!”

    追逐的势头立即一缓。

    郭三少带着花袭人,风驰电掣一般地从大街上狂奔而过,很快避过几个晚间巡逻的兵将,将王府的追兵都甩在了后面。

    “那边!”花袭人指挥着郭三少道:“跳进那个院子,那里很安全!”

    郭三少这会儿十分听话,按照花袭人的指示,从暗香来的后墙,跳进了后院之中,落在了地面上。

    脚踏实地之后,花袭人从郭三少的束缚之中挣脱出来,气喘吁吁地往那石桌上一坐,埋怨郭三少道:“哪有你那样做贼的!你分明就是那黑夜之中的萤火虫,给人做靶子的是不是!”

    郭三少没有吱声。

    他看着花袭人因为生气而格外生动起来的脸,目光瞄在她的腰间,一下子想起自己刚刚做过了什么,脸色腾的一下充血,期期艾艾地道:“对不起,我……”

    恩,还知道错,还有挽救的余地。

    花袭人正想开口说什么,却又听见那郭三少目光飘忽地辩解道:“刚刚情急之下,为了救人才揽了你,对不起了!”

    花袭人再次瞠目结舌,不禁按了按自己的额头上的青筋,才问道:“你说什么?”

    那郭三少被花袭人这一句问的更加手足无措,急急解释道:“我知道我应该负责的!可是我已经定亲了!只能跟你说对不起了!我……”此时此刻,他满面羞愧,额头上居然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来。

    负责你个毛线!

    花袭人在心中暗骂一声,瞪着那郭三少,没有立即开口,想听听这个脑子仿佛缺了一根筋的什么郭家三少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079 郭家三少

    花袭人闪烁着饶有兴趣的光芒。

    而这样的光芒,看在郭三少的眼中,却仿佛成了幽怨之光。

    他连连后退几步,在布满花草没有多少落脚地的小院子中烦恼地转悠了几圈,而后仿佛才好像想起一个十分妥当十分美好的办法一样,双眸大亮,回头看向林宜佳,道:“要不,我纳你为良妾好了!看你做小贼,出身肯定一般……”

    花袭人难以置信地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只怕是自己听错了。

    这个混蛋傻蛋,他刚刚在说什么?

    “……你年纪小,她温婉善良,应该会接受你的……”

    “呵呵。”

    花袭人怒级反笑,坐在那里,一手托腮,对郭三少笑眯眯地招呼道:“恩,三少,你过来。”

    郭三少直觉有些危险,但又不知道危险出在何处,一时有些迷糊。看到花袭人笑颜如花,他顿时将别的想法都抛开,小心地往花袭人身边移了几步,笑容得意:“你也觉得我这个安排不错,是不是?”

    “不错你个毛线!”

    待郭三少靠近一些,花袭人突然蹿起,一把抓住郭三少的衣领,另一只拳头就往他从喜滋滋尚来不及转换成错愕的眼上招呼过去!她怒级之下超长发挥,“砰砰砰”几声,真是拳拳到肉!

    “你干什么!”

    突然被袭击,那郭三少错愕之下挨了好几下,才挣开花袭人的手连连后退,冲着花袭人低吼道。双眼乃人体软弱处,纵使他武功高强,此时也痛的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来。

    “痛不痛?”花袭人揉了揉自己的小拳头。

    这混蛋骨骼很硬,她的小拳头有一些疼。

    “废话!”那郭三少仿佛也恼了,怒视花袭人,同她拉开了距离。

    花袭人笑眯眯地点头,道:“痛就对了。”她站在那里,气定神闲,笑颜如花,再次对郭三少勾了勾手,道:“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信你才有鬼了!”郭三少也不傻,见花袭人这样,又后退了几步,不知不觉,居然退到了摆着兰草的盆边上。

    兰草不少,足有十几盆。

    花袭人眼眸闪动之间,那兰草柔韧的叶子悄然长长,很快到了郭三少的脚边,就要缠绕住他的双腿。

    花袭人眼前突然一黑。

    那兰草的叶子悄然之间,又恢复了原状。

    她如今的水平,真是太差了……花袭人心中感慨着,闭上眼睛,放松了心神。

    就在她觉得自己会栽倒在地上之时,一双大手扶住了她的腰。

    她借力站稳,才睁开眼睛,便见那郭三少如同兔子一样从她身边撒手而去,站的远远的,再次满面通红,手足无措,冲花袭人强行分辨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看你是要摔跤了才下意识去扶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说着说着,他自己也神情沮丧起来,摊开双手瞧了瞧,一只手给另外一只手狠狠来了一下。

    “啪!”

    静夜之中,这一声,真是十分响亮。

    “你想将人都招来么?”花袭人瞪了郭三少一眼。

    郭三少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神情从沮丧都转到萎顿了。

    花袭人返回到凳子上坐下,想了想,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对郭三少柔声说道:“你坐会儿吧。”

    郭三少抬头看花袭人,立即又想起了之前她也是这么招呼他,而后突然暴起的一幕,摇了摇头,道:“我不坐。”他的眼睛,现在都还在痛着,肯定又青又肿了。

    这让他回家之后,怎么同家人解释!

    郭三少烦恼地甩甩头:自己下山回京头一天,怎么感觉诸事不顺?

    花袭人见他如此,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道:“你坐吧,我绝不打你了。”

    你刚刚也保证了……郭三少目光幽怨。

    “我现在没力气了,想打也打不了。”花袭人心中觉得好笑,刚刚因为听到他那一番“纳妾”的话而生出的怒气也消散许多,幽幽地道:“郭三少武功高强,有了防备的话,我怎么能再打到你?”

    郭三少一想也是,便迟疑地挪动脚步过来,见花袭人真没动静,且小脸真的是分外苍白难看,才终于坐了下来,又关切地问道:“你脸这么白,有没有事?”

    花袭人摇摇头,真心觉得这个郭三少,除了刚刚那番话让人恼恨之外,真的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傻蛋少侠。同她遇到的任何一个少年都有些不一样。

    难道,是他那让人觉得好笑的“侠气”?

    花袭人转动眼珠,问道:“郭三少……你难道是郭大学士家的人?”京城姓郭的人家,能有胆子去闯靖王府的,又能在一把宝剑的剑鞘上镶满宝石的,也就那个郭家吧。

    不过,郭家是书香门第,与巨贾之家通婚已经让人十分诟病了,怎么弄出个学武的?瞧这乱七八糟的。

    果然,郭三少愣了一下,瞪大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

    随后,他抿了一下唇,道:“你既然猜出来了……那我之前说的话,恩,我还是会对你负责的。你虽然是一个小贼,但我师父年轻的时候也做过小贼,所以,我不会嫌弃的。”

    额。

    他居然还惦记着“纳妾”之事?

    花袭人深感有气无力,挥挥手道:“不是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么?不过是情急之下的无意识之举,你不必放在心上。”

    “真的?”郭三少不相信地问道。

    花袭人懒懒地道:“比真金还真。”

    郭三少顿觉如释重负,长长出了一口气,道:“你这么想,真是最好不过了。我师父说,作为江湖人,没成亲之前愿意的话,可以浪迹花丛,但一旦同自己喜欢的人成亲,最好是要从一而终,除非自己一点都不喜欢自己的妻子……恩,我很喜欢嫣儿,虽然我一点都不想纳妾。”

    郭三少说这番话的时候,能够看出来,他绝对是真心实意的。

    花袭人此时不免因为这一番话而觉得动容——出生在富贵之家,看惯了世人三妻四妾的常态,他能自然而然真心实意地表明自己喜欢自己的未婚妻,并且不想纳妾的话,是多么的难得!

    这个傻蛋,真心不错。

    花袭人对郭三少的印象,一下子改观,深深觉得这位少年无比可爱起来。

    花袭人便同他说起了话。

    很快,郭三少便将自己的出身来历,姓氏名谁,未婚妻为何人,全部都交待了一清二白,干干净净的。

    原来,他真的是才回京城的。

    据他说,他初生时候是早产,先天虚弱。郭家托了很多的关系,花了不菲的代价,才将他送到了九阳老人门下拜师学艺,调养筋骨。一走就是十年。

    十年,让他从一个孱弱的几乎到五岁还不能行走奔跑的小孩子,长成了今日武功高强身体矫健的翩翩少年……不得不说,郭家那一笔不菲的学费花的很值。

    至于九阳老人,则是一个传奇。

    传说,他的武功深不可测,出入大内如无人之境;传说,他的医术出神入化,凡人但有一口气息,只要到他的手中,就能让其活过来……

    郭三少显然很崇拜他的师傅,同花袭人将了九阳老人许许多多的典故。让花袭人对这个老人难免心生好奇。

    而郭三少口中的“嫣儿”,则是与郭大学士同殿为臣的孟大学士家中的嫡长女,孟如嫣。

    “若我没记错的话,你离家的时候才五岁吧?那会儿你的嫣儿才多大?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喜欢她?”花袭人颇为好奇地问道。

    “嫣儿那时候虽然才四岁多,但她总是陪着我……”郭三少傻呵呵的笑着,陷入回忆之中:“我那时候不能走路,同龄人都不同我玩儿。只有嫣儿,每次都陪着我,跟我说话。你不知道,她的眼睛大大的,看人的时候漂亮极了……我跟她说,长大了要娶她的。她也答应了……”

    郭三少陷入了温暖的回忆之中,好一会儿才回神,对花袭人道:“我今晚本来打算去偷偷瞧瞧她的,没想到在路上遇见了你。我看你坐在树上一动不动,以为你怎么了呢。”

    好吧。

    花袭人忽略了郭三少最后一句话,笑道:“三少啊,咱们这也算是江湖朋友了是吧……听你说你的嫣儿那么好,改日领过来让我看看呗?”

    孟如嫣,京城才女,容貌动人,气质高华。

    京城传言,她必嫁入皇家,成为某一位皇子的王妃。但从未听人说过她有婚约在身。

    ——若郭家与孟家真有婚约,两家怎么会容忍有这种风声传出来?

    只怕,什么未婚妻,不过是这傻小子一厢情愿的说法吧。

    小孩子口中的婚娶之言,不过是童年的天真之语。他当真了,旁人当真么?

    据说,这位孟如嫣可是有鸿鹄之志的。

    而郭三少……

    花袭人摇摇头,觉得眼前这个傻小子只怕要伤心失望了。

    郭三少才回京城,根本就不知道京城中的各种弯弯绕。他听到花袭人这般说,立即十分喜悦地答应下来,道:“恩,好。你是这里卖花的?我回头让她来这里挑一盆花。”

080 新的订单

    他倒是没有说给花袭人和孟如嫣引荐一番的话。

    两人聊了一阵,觉得颇为投机。但时间很晚了,两个人都有家要回,便从那后墙翻出来,在巷子中走过一阵子,也就分别了。

    花袭人小心翼翼地回到了韩家租住的小院,顺利地躺回了床上,抓紧时间恢复自己的干涸的能力,悄悄地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次日一早,她虽然起的稍晚了一些,却已经恢复了精神奕奕。

    隔一日,花袭人又到了暗香来。

    “红缨姐姐?”花袭人看到铺子里的人,十分惊讶,赶忙行礼。

    红缨看到花袭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而后立即堆了笑,道:“花小娘子来的正好,我正想找你呢。”

    花袭人疑惑,一边将红缨往后面小院子中让,招呼道:“红缨姐姐到后面坐,后面清净一些。”她将红缨热情地带到了后院,用手绢儿将那石凳子拂了拂,请了红缨坐,问道:“不知红缨姐姐找我何事?”

    “我听说你在这里帮忙,王妃就吩咐我过来看看。”红缨并没有坐,而是打量着这院子精致,一边悄悄地留意着花袭人的神情,说道:“花小娘子是王爷的恩人,王妃心中总是惦记着。”

    花袭人稍显惶恐,连忙说道:“当不得王妃娘娘惦记……至于恩人一说,更是不敢当。我不过是带了个路罢了,其他也没有帮上忙的。实在不敢说‘恩’。而且,王府已经照顾我们一家人许多了。”

    “再说什么‘恩’,就是我们不识抬举了。”花袭人笑容略显羞涩,道:“我们虽然生长在乡下,但做人的道理,还是懂一些的。”

    红缨闻言不置可否,扫视了一圈之后,状若闲谈地问道:“听说花小娘子忘记了自己的身世?是被韩公子从路边救起的?”

    花袭人点头,笑容纯真,道:“娘和兄长都待我很好。”

    “你一点儿也想不起从前的事了么?”红缨像是十分好奇,盯着花袭人看。

    花袭人神色稍暗,而后又生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摇摇头,道:“反正我如今生活的很不错,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是不是?红缨姐姐?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你说的对。”红缨面上露出一些钦佩,目露赞赏,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世间有几人能想的开呢?”

    花袭人不想同红缨在这个问题上讨论下去,装作羞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后问道:“不知红缨姐姐来这里找我,可有什么事情吩咐么?”

    “是这样。”红缨从怀中掏出一份单子,递给花袭人看,解释道:“这是王府秋季装点府邸所需要的花卉清单……不知你这里能够供应多少?你放心,这是正经采购,银钱都会交接清楚的。”

    说到银钱,红缨有些傲然:“我们靖王府,绝不会在银钱上克扣的。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

    花袭人连忙道:“这我知道,是王妃娘娘在照顾我生意。”

    她打开单子浏览一遍,而后笑道:“红缨姐,实不相瞒,侍弄花草,我最在行不过。你这个单子上的花草,我肯定能给你备的齐齐的。而且,花儿一定要比别人家的开的好开的长久……从暗香来出去的花,到底如何,都是有目共睹的,红缨姐姐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花袭人说起自己的花草之时,十分骄傲。

    她问红缨道:“不知道这些花草,红缨姐姐何时需要?”

    “你真的都能供?”红缨看着花袭人,神色严肃,道:“花小娘子,这是生意。若是当时候供不出来,你可是要担责任的。你千万不要逞强才是。”

    花袭人肯定地点头,道:“红缨姐姐,我并没有说大话。”

    “那好。”红缨面色微缓,将那单子接过,指点道:“这些,早一些备齐……这个和这个,时间上可以错后一些……”

    红缨指点完毕,又说了几句闲话,就离开了。

    她给花袭人留下了一笔总价值在三千两银子左右的订单。而按照老掌柜那好贪便宜总进那半死不活的花草所花费的成本来算,这份订单,她至少能赚一半。

    这很好。有钱赚,总是好的。

    花袭人笑眯眯地点点头,将单子誊抄了一份,将原稿收起来,拿着那誊抄的一份去前面去找老掌柜。

    只可惜,这些花草是陆陆续续交出去的,直到十月里的,她现在还拿不到银子。这让花袭人觉得有些遗憾。

    到了铺子里,花袭人同老掌柜交待了一番,正要转身返回小院中,这不太宽敞的铺子里盈盈走来一名少女。这一眼,她的身姿就抓住了花袭人的目光。

    只见她白纱遮面,一袭月白广袖锦衣,一把就能握住的柳腰上束一条白玉带,行走之间,那银丝暗绣的牡丹花悄然盛开,摇曳生姿,仿佛仙子……

    她走进来铺子,仿佛是将外面的光亮也给带进来了一样,让整个铺子悄然亮堂了起来。虽然那薄纱遮了面,看不清她到底长相如何,但就冲她这发育良好摇曳生姿的身材和这通体的清雅的气质,就知道这一位一定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

    花袭人眼睛眯了眯,目光从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上扫了一扫,而后悄悄端详起这位美人儿来。

    说是美人儿,最多也就是二八年华,应是待字闺中的。

    怎么一身素色,是在守孝?

    花袭人这边欣赏着美人,那边老掌柜已经殷勤地迎了上去,笑呵呵地问道:“请问您需要些什么?我们这里各式名贵花草都有,而且绝对好养活……”

    好养活,已经成为了老掌柜对外宣传的招牌说辞。

    “我们姑娘先看一看,掌柜的稍作等待就是。”一个丫鬟上前一步,拦住了老掌柜。

    老掌柜口中称“是”,笑的十分殷勤。

    那美人儿瞧着十分喜爱花草的模样,对每一株稍显特别的花草都瞧的十分仔细,却是迟迟没有开口说话,仿佛所见的花草都不太合心意,因而十分遗憾的样子。

081 美人国色

    花袭人欣赏了一会儿,心思一动,朝着那位白衣美人儿走了过去。

    她笑容灿烂,道:“姑娘可是觉得这里的花草都太艳丽了?后院里尚有一些只在南方成活的别种兰花,花形别致少见,开深紫色和深蓝色色花朵,小姐是否移步一观?”

    美人看向花袭人,一时没有说话,仿佛是在评估。

    或许是因为花袭人也是一位小娘子,跟着她的两个丫鬟都并未拦下她同美人说话。

    花袭人努力让自己笑的纯净一些,继续游说道:“因为是南方较热地带生长的兰花品种,所以京城十分少见,应该知道我这铺子里有呢。”

    “既然如此,烦劳你将那花草取来。”一个丫鬟开口吩咐道。

    花袭人没有生气,点头道:“那,请小姐稍等。”

    她稍一欠身,走到铺子后面,拉开了那扇紧闭的门扉,走了进去。那扇门就在她身后留着没有再次掩上。

    白衣美人和丫鬟们都不由自主地朝那门内看过去。

    透过敞开的三尺来宽的门,一眼望去,眼睛便被绿意填满。那绿,绿的清澈动人,仿佛是散着生机勃勃的意味。而在绿色掩映之中,各种花儿含苞待放;阳光从绿叶花影的间隙洒下来,五色斑斓,美不胜收。

    一股格外清新香甜的味儿透过那扇门飘过来,惹人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便觉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一般,通体舒泰。

    少女和丫鬟立即移不开目光。

    丫鬟随即问老掌柜道:“掌柜的,你们怎么不进去帮忙?让一个小娘子去搬重物?”

    老掌柜笑呵呵地道:“哦,这后面,小娘子不准任何人随便进呢。平日里,只有她开口唤我们,我们才能在里面耽搁片刻。这是小娘子定下的规矩。平时这门,都是关着的,并不对顾客敞开。”

    “是啊,今儿还是她头一回邀请顾客呢。”吴贵儿也插话道。

    他人生的有小矮小,透着一股机灵劲儿。他虽然不明白花袭人为何要邀请这位小姐一行,但并不妨碍他帮腔说话。

    丫鬟同掌柜的说话的时候,少女注视着那道门,显然有些意动了。

    那说话的丫鬟便道:“小姐,奴婢先进去看一看吧。”也是探探路的意思。

    那少女闻言,缓缓摇头,道:“不必,既然主人家邀请,我们这就进去吧。想来,这后院天地,就是这家铺子的雅室了?”

    但凡上点儿档次的铺子,尤其是珠宝店,都设有单独招待身份尊贵之人的雅室,以同普通顾客区分开来,以示尊重。

    此时少女这么一解释,一切顿时都合情合理了。

    老掌柜连忙说道:“正是这个意思,只是尚未正式明确下来。小娘子一般不在前面铺子里出现,所以一直都未邀请顾客入内。”

    少女点点头,莲步轻移,如那缓缓漂浮的青莲一般,带着两位丫鬟,从那道门中走了进去。

    花袭人站在院中,看着她们进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冲门外的吴贵儿一挥手。吴贵儿麻溜地将那门又掩上了。

    两位丫鬟都有些变色,正要呵斥,被那少女阻了。

    只见她四处扫了一眼,动手摘下头上的轻纱帷帽,露出一张倾国倾城地容颜来,一下子恍了花袭人的眼睛,看的她呆住了。

    什么柳叶的眉儿,鹅蛋的脸儿,樱桃点点的嘴儿……这些都不提,只是那盈盈如秋水般的含情目,宜喜宜嗔,似笑非笑,仿佛是含了无尽的情谊,让人一不小就会沉沦了下去。

    花袭人就沉沦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自己的意思,从那双含情目中爬了出来,心中不禁感慨道:原本一位轩美人已经是大梁最最貌美的美人了,没想到今日还能遇见一个同他比肩的美女……

    她真有福气。

    花袭人定定心神,毫不犹豫真心实意地赞道:“小姐生的真美。”

    美人莞尔,如同百花盛放,看的花袭人又是一呆。

    她想起自己的目的,偏将目光从美人面孔上移开来,指着石桌上一盆蝴蝶兰,问道:“小姐瞧着这花儿如何?”

    她挑出来的,并不是之前说的,花开紫色蓝色的,而是一丛开着白花黄蕊的蝴蝶兰:

    青白色的仅一捧大小的盅形白釉瓷盆,盆口生出十来片肥厚宽大的碧绿叶片,当中一枝花枝高高挑拨而起,亭亭玉立,开出三五朵蝶形花朵,再加上又有三五个尚未开花如珍珠一般的花骨朵做点缀……柔韧而秀美宁静,就仿佛此时站在这院中花草包围之下的这位白衣美人儿。

    比起深色花朵,此时这抹盈白,同美人儿的气韵更加相衬。美人如花,真真是相得益彰。

    果然,美人儿美目一亮,露出欣喜来。

    她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问花袭人道:“你说,它叫蝴蝶兰?这名字倒也贴切。既然是南方的品种,不知在这北地能存活多久?”

    花袭人笑道:“小姐放心。”

    “我这里的花草,不敢说是满京城最珍贵,却敢说是满京城最好养活打理,且花期最久的。”花袭人语带骄傲,指着那盆白色蝴蝶兰,道:“比如它。它的花期会一直延续到十月底。至于日常养护,三五日想起来的时候洒点儿水,偶尔晒一次阳光就可以了,并不需要特别精心。”

    “不是说越娇贵的花草,越是难以打理么?”美人双眸闪烁,目露轻疑。

    “道理是这样没错。”花袭人笑道:“但这恰巧是我的优势和长处不是么?”花袭人笑容自信:“若是这花儿美是美了,买回去之后三两日便因为换了环境而没有了精气神,那岂不是很无趣?”

    美人眼眸含笑,道:“你说的很好。”

    她看着花袭人,目露好奇,问道:“你叫什么?这铺子是你的么?”

    “花袭人。”花袭人报了自己的名字,又道:“这铺子,我的确能算半个东家。敢问小姐贵姓?”

    “我家小姐姓孟,出自孟大学士府。”丫鬟在一旁插话介绍。

    孟……难不成她就是孟如嫣?

    被郭三少介绍来的?

    花袭人眼底露出一份兴趣,忙再次行礼道:“见过孟小姐。”如此美人,只怕真的不是那傻愣的郭三少所能降服的吧?

    孟美人浅浅一笑,顿时生出万种风情来,问了花袭人不少关于花草的话。这个孟美人,就是对待花袭人一个小小花店的小娘子的时候,神态也是温和而矜持的,将内心的傲然掩饰的十分自然,让人情不自禁地就生出了好感来。

    花袭人同她说着话,一边心中为郭三少哀叹,一边找了个机会,将自己弄出来的香精展示给孟美人瞧,道:“……这是我偶然得到的,不知孟小姐有没有兴趣?”

    孟美人鼻息微动,闻道那一抹特别的清新幽香,问道:“这是什么香味儿?”

    花袭人摇摇头,道:“我不清楚。若是小姐真的买回去,还请您找医者验一验,可有不妥之处。”

    她曾经听过韩母教韩丽娘的时候提过这个,说什么,这些香薰香精之物,刻意害人的时候最为阴毒防不胜防,所以,真正富贵人家的小姐身边,都有一个闻香辩味十分厉害的仆妇……她想来想去,深深觉得,弄些香精一时可以,并不是长久之计。

    不如花草安全简单。

    如今有了王府的单子,相信她这铺子里的生意会越来越好,香精什么的,她以后就再不用费力去弄了。当然了,已经弄出来的,她留着也没用,能卖还是要卖的。

    孟美人轻嗅了一会儿,眼眸熠熠生辉,问花袭人道:“你只有这一瓶么?若还有其他的,我都要了。五百两银子一瓶,这个价格如何?”

    花袭人毫不犹豫地将其他三瓶也拿了出来,道:“我只机缘巧合,得到了这几瓶。若是孟小姐喜欢,都让给您就是。”

    孟美人一一打开检验之后,十分满意,将其中一瓶递给了一个丫鬟,吩咐她道:“百灵,你回去找我娘,将这里的情况说一说,问她取银两来。”

    百灵就是那个总是开口的秀丽丫鬟。

    待她领命而去,孟美人对花袭人道:“今日出门仓促,并未带太多银两,还请花小娘子见谅。”

    “无碍的。”花袭人将石桌收拾了一番,那盆蝴蝶兰就摆在桌面上,取了茶水来,招待孟美人。

    明明外面是夏日酷暑,但在这小院之中,坐在阳光的缝隙之中,却只觉得惬意舒适,仿佛是在春日里。像是那骄阳都格外怜惜这院中的花草一般。

    白水里兑了一些清甜的花蜜,清清凉凉的,遍体生津。

    孟美人同花袭人随意闲谈着,待那百灵取了银票回来,结了账,才起身告辞,赞道:“你这里真不错。”

    “孟小姐喜欢的话,有空来坐。我逢双的日子,应该都在这里的。”孟美人买走了四瓶香精,又要了连那白色蝴蝶兰在内的几盆花儿,一共在她这里消费了两千二百两银子,这让花袭人心情十分不错。瞧着美人儿越发地觉得其真的十分美丽。

    孟美人矜持地颔首,清雅多姿地离开了暗香来。

    花袭人送走了她,问老掌柜道:“吴老,这家铺子是哪家的房产,知道么?如果要买下来,大约需要多少银子?”

    老掌柜怔了一下,而后道:“这个……应该是郭大学士家的铺子吧。郭家不缺钱,未必肯卖的。”

    郭家?郭三少家?

    花袭人眼珠一转,问道:“那得多少银子呢?”

    “恩,这个位置的话,大约需要五万两银子。”老掌柜小心翼翼地答道。

    “……”花袭人闻言心情郁卒,面上笑容差点儿没能挂住。

    该死,这京城的房价居然这么贵!她赚到的那点儿银子,差不多能买一扇门的钱了!

    没想到,她从前从未将其当做一回事儿的银子,也有为难住她的时候!

    恩,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打脸不成?

    花袭人轻提一口气,散去心中的郁卒,笑道:“没关系,总能赚到的。”

    她不想当个黑户,就得买房买地……她手头这一点钱,怕也不够买多少地吧……

    她回到院子中,掩上房门,看着那坐在石凳上的、一身珠光宝气的郭三少,突然觉得他那俊脸也不耐看了,没好气地道:“郭三少来了?”

    郭三少却没有发觉花袭人心中的不爽。他满眼期盼地看着花袭人,仿佛是献宝似的,道:“怎么样,嫣儿长的漂亮吧?哈,我一直都知道她长大后肯定很漂亮,但没想到她会长的如此漂亮!”

    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又骄傲地道:“而且,她性格也好,又温柔又善良,又读过许多书,弹琴也好,画画也好,真是太厉害了!”

    这么厉害的孟如嫣,真的是郭三少能娶的到的么?

    花袭人瞧着兴高采烈的郭三少,突然心生怜悯,而又有一些幸灾乐祸起来,附和道:“是啊是啊,你的嫣儿生的国色天香,才貌双全,无人能及!”

    “那当然了!”郭三少双眼灼灼发光,兀自陶醉不已。他仿佛是终于觉得在花袭人面前这么说另外一个女子也有些不好,便挠了挠头,看着花袭人道:“那个,花小娘子,你也不伤心。你虽然长的没有嫣儿好看,但也不算难看……你……”

    这个人,到底会不会说话!

    花袭人只觉得吃不消,打断郭三少的“安慰”,问道:“三少,你的嫣儿那么完美,你让你母亲亲替你去提亲了没有?要是你开口晚了,说不定她就成了别人家的了。”

    “乱说!”郭三少斥责了花袭人一句,也没见他有多生气,只是沉醉在自己的情绪中,乐呵呵地道:“我娘说,嫣儿的祖父才去世,此时去提亲不礼貌的,让我再等等。”

    “这样啊……”花袭人拉长了声调,眼珠骨碌碌乱转。

    估计郭母心中也知道人家孟家是个什么意思,只是这么拖延时间,安慰自己的傻儿子吧。可怜天下父母心。

082 撞见当场

    为了这一番慈母心意,花袭人也觉得自己不应该为了自己的一时痛快,而去戳穿郭三少的少男心思,有些话到了嘴边滚动一圈,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想起老掌柜的话,问郭三少道:“三少啊,听说这铺子的房产是你家的,是不是?”

    郭三少尚沉醉在对孟如嫣的美好情绪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听花袭人如此问,他茫然了一下,才挠挠头,道:“我不知道啊?怎么了?”

    花袭人叹息,耐心地道:“是这样……若是你家的产业,待我赚够了银子,能不能托你跟你家长辈求个情,将这铺子卖给我如何?”

    “这个事情啊……”郭三少闻言爽朗地笑了一下,挥手道:“我回去给你问问。若真是家里的铺子,我就要了来,再送给你就是了。朋友之间,谈什么银子。”

    “别,千万别。”花袭人被他的如此“大方”的“朋友意气”给唬了一跳,连忙说道:“三少,你听我说,你千万不能说送我……不然,你家长辈肯定要找上门,将我当做骗子给送官了!”

    “也是。”

    郭三少立即颔首应是。花袭人以为他这是明白了其中的轻重,才想要松一口气,但听到这位三少爷接下来的话,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只听郭三少十分认真,一副“我很明白你”的神态,开口说道:“你是个小贼嘛,当然是不能见官的。”

    花袭人牙齿磨了许久,忍住想要再揍他一顿的心思,笑道:“所以说,你千万别说送我。你若是当我是朋友,就待我有银子的时候,能做主将这卖给我好了。”

    “好吧。”郭三少并不当这是什么大事儿,洒脱地道:“你几时有银子,让人通知我就是了。”

    花袭人这才稍微放心。

    接下来,郭三少的心思又转到了孟如嫣身上去,滔滔不绝地说着对孟如嫣的各种赞美。花袭人开始还很配合地听着,后来坚持不住,便开始干起活儿来。

    她干活的时候,郭三少依旧滔滔不绝的,哪怕花袭人故意使唤他帮忙做事,也没能打断他。

    郭三少是真心喜欢那孟如嫣吧。花袭人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之后,真的对郭三少同情起来,原谅他此时欢喜地喋喋不休——这个傻子,有他伤心的时候,唉。

    “喏,你回来之后,肯定没有给你爹娘带什么礼物,是不是?”临告辞的时候,花袭人将刚刚孟如嫣没瞧中的紫罗兰塞给了郭三少,道:“朋友一场,买盆花送给你母亲亲?”

    郭三少十分痛快,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喏,给你钱。”

    他随手掏出一把银票要递给花袭人,只怕足有几千两——从在一点上看,同为大学士,郭家真的比孟家要富裕多了。

    花袭人强忍着将它们全部都接过来的冲动,从中找出一张面额五十的抽出来收下,笑眯眯地道:“谢谢三少惠顾啦。”

    又做成了一笔生意,花袭人十分开心。

    她本欲同郭三少告别,那少年都已经走到后墙跟,正要提气往上纵去了,花袭人突然神色一动,对郭三少道:“三少,你等一下。”

    郭三少应声而立,花袭人笑容满面地走过去,同他站在一起,口中找着话题,说道:“三少,你武功这么厉害,能不能教我?”

    “练武很苦的,你确定要学?”郭三少正要多说,突然眉头一皱,道:“有人进来,我来走了。”

    “别走!”花袭人一把抓住郭三少的衣袖。

    韩清元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阳光之下,花袭人笑颜如花,亲热而不舍地拉着一名锦衣少年的衣袖……那少年英气勃勃,有些惊愕有些无奈,却并未拂开衣袖……在他们中间,有几朵紫色的花儿开的正美。

    韩清元差点儿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连连眨动眼睛,当他眼中的画面依旧存在之时,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一瞬间,他热血冲脑,什么也来不及想,便朝着花袭人二人冲过去!

    他满面潮红,目光凶狠,神态狰狞地直冲过来,郭三少未及多想,一个转身便将花袭人带离了远处,喝问道:“你是谁!想要干什么!”

    郭三少这样的动作,自然要圈住花袭人的腰身方能办到。

    韩清元眼睁睁地看着他带着她一个转步离开,看到郭三少圈在花袭人腰间的手,不禁双目充血,咬牙切齿地道:“混蛋!你放开她!你是谁,我同你拼了!”说话间又要上前。

    郭三少迷惑,正想要将这发疯之人一脚揣倒,却感觉到花袭人拉了拉他的衣袖,从他怀中挣脱了出来。郭三少便忍住没有行动。

    这个少年人,一看就是文弱书生。这样的人,在郭三少眼中,实在没有任何威胁。

    花袭人适时开口,站在了郭三少面前,挡住韩清元,口中喊道:“清元哥!你冷静一些!”

    韩清元冲到了花袭人面前,才生生顿住脚步。他低头看着花袭人,看着她抬起头,面孔才及他的胸前,离他那么近……韩清元闭了一下眼睛,后退一步,才开口问道:“花妹妹,这个人是谁?你们……”

    此时此刻,他头脑中当真只有一片刺目的白光,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何面对自己所看到的情景!

    花袭人只是在这里做活的,她的这院子中怎么会有一个少年人!而且,他们……他们……

    “男女授受不亲!”韩清元握拳拳头,再睁眼时,看花袭人的目光中写满了心痛和失望,道:“你怎么能如此,如此……”

    不懂廉耻!

    只是这四个字,就算他此时被愤怒蒙蔽了心智,也依旧没有说出口。

    韩清元剧烈喘息着,悲切地看了一眼花袭人身后的郭三少,又看着花袭人,双眼情不自禁地闭上,眼角流下了两行泪,口中喃喃地道:“我就知道!一个小娘子,做什么工!我……”

    花袭人转头对有些迷惑又若有所思的郭三少道:“你先离开吧。这是我义兄,他不会伤害我的。”

    郭三少点点头,道:“若你有什么事情,就到郭家找我。”

    说罢,他再次看了一眼韩清元,没有继续停留,从那后墙边上,踏着一根花藤,翻墙离开了。

    不错。

    刚刚花袭人是知道韩清元来到了铺子里,估计喊住了郭三少的。就在刚刚,她心中认为:或许被韩清元看到她这么一面,心生失望之下,就不会再对她心怀男女之情了……如此,她在韩家的身份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隐隐尴尬着么?

    她那么一想,就冲动地做了。

    但此时此刻,正在面对这样的韩清元,她却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请原谅她,她从前的人生之中,从来都没有处理过任何关于感情的相关问题。而此时,她真心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够了。

    花袭人将脑筋转的飞快,想来想去,才开口道:“刚刚那是郭大学士家的公子,并非是坏人。”说完之后,她又对自己深深地失望了——

    表明了郭三少的身份,此时又有什么用?

    果然,韩清元的脸色半点也没有缓和。他紧紧撰着拳头,仿佛是忍了又忍,才开了口:“花妹妹,这里的工作咱们不做了。跟我回去吧”

    他的嗓子都哑了,直直地看着花袭人,目光之中似乎有一些希冀哀求的光。

    花袭人摇头。

    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且不提,反正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这铺子——这与她自由的初衷根本就是完全相悖,她怎么能答应?

    韩清元眼中那一点微弱的光立即熄灭了。

    他后腿半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花袭人,看了她许久,才张口问道:“花妹妹,你到底想什么,我们总是不明白呢?”

    “从前你是为了我,抛头露面,种花卖钱,我都知道。我不是不记得,从来都没有忘记过。”韩清元眼中闪过许多伤痛,道:“那现在呢?现在,你明明只需要像丽娘一样待在家里就好……你说你喜欢花草,家中难道不能种么?为什么非要出来?”

    “花妹妹!你若是再为了我,就跟我回家,别再出来做什么了!”韩清元心痛地说道:“将来,将来,我……我从前发誓要一辈子待你好,我一定会做到的!”

    韩清元攥紧拳头,看向花袭人:“跟我回去吧,我只当刚刚什么都没有看到过。我们将来,将来……”

    花袭人本来是心怀愧疚、有些不知所措的。

    而此时,听了韩清元的话,她的心中却渐渐生出了一股子火来——

    他凭什么嫌弃她不肯“安分守已”!

    他凭什么说起什么狗屁誓言的时候,说什么会对她好点额时候,用的那样施舍、只为守诺而守诺的,报恩一般的语气和神态!

    什么叫住“只要她跟他回去,他就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花袭人心绪沸腾,目光一点点地冷下来,摇头道:“清元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是不会放弃这份工作的。”

    冷静下来,她让自己更理智了一些,没有说什么反问之语,却是依旧鲜明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083 他不同意

    她突然不想再在韩清元面前装作天真烂漫的样子。

    花袭人看到韩清元在听到她这般表态之后,露出的那惊愕的、受伤的、难以置信的神态,她突然觉得腻味起来——

    “清元哥,你总是说将来……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将来会怎样?”花袭人收起往日总在韩清元面前那天真烂漫的笑容,俏脸冷肃,分外认真。

    “我……”韩清元张口结舌,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话。

    花袭人淡淡一笑,道:“你说不出,我替你说。”

    六月底的阳光热烈炙人,像是要将所有的一切都剥开了摊开来晒成干似的。

    花袭人微微摇头,开口说道:“虽然你们都瞒着我,但我不傻。从你得到那张国子监的名帖之时起,娘已经对我们的将来做出了决定,不是么?”

    “我……”韩清元脑门上全是汗,神色挣扎,道:“我并不觉得,我需要另外一门贵亲。我会努力光宗耀祖,而不是依靠谁。”

    连他自己都察觉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多少底气。韩清元不由自主地想起家中锁在柜子里那一排排的灵位,心底有再多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天真。”花袭人淡笑:“你甚至都不敢知道,韩氏先祖到底有多荣耀的过去。娘她心中有大志向,而娶一个贵女,无疑能让你少奋斗许多年,娘怎么会容你反对?”

    韩清元说不出话。

    “若你为了我,而拒绝了娘替你谋划的捷径……”花袭人摇头道:“娘她一定会恨我的。她曾经那么疼我,所以我不想她恨我,不想因为我,而让你们母子生出嫌隙来。”

    “清元哥,我什么都知道。”花袭人笑着反问:“我如此聪明,怎么会因为年纪小而不知道?只是事易时移,我们之间没有缘分罢了。而且,你对我的坚持,也多半是因为年少时候的誓言而已……所以,今后……”

    “我不同意!”韩清元额头上汗珠滚滚而落,一瞬间布满脸。他打断花袭人的话,冲着她低吼道:“我不同意!我发下的誓言,怎么能随便就不作数了!”

    “做一个一辈子庇护我的兄长,不也是应了誓言么?”花袭人此时十分冷静,并不因为韩清元的情绪而动容。

    韩清元仿佛因这句话而更怒了,低吼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还说什么做兄长的话!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接下来,无论花袭人说什么,韩清元只管握着拳头闭着眼摇头,反复地说“我不同意”这四个字,似乎陷入了魔障,状若疯狂。

    如此不理智,一副全然不顾的任性的样子,让花袭人再次觉得韩清元的幼稚和不成熟。如此无法沟通,让她从有些心软愧疚,渐渐变得烦躁起来。

    她冷冷地盯了韩清元许久,也不见他冷静下来,便不再管他,返身走到铺子中,吩咐吴贵儿道:“你去我家,去将我娘叫过来。就说有十分重要的事情。”

    这半天,吴贵儿也察觉到后院里的不妥,听到花袭人的吩咐连忙应了下来,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老掌柜关切地道:“那个,小娘子啊,你和你那义兄这是……?不要紧吧?”

    花袭人露出一旦笑,摇头道:“不要紧的。他只是在闹别扭而已,一会儿娘过来,也就好了。”

    “哦,那就是个孝顺孩子。”老掌柜接话道。

    他想了想,又劝花袭人道:“真有什么事情,和气为重。有些时候,能吃亏也是福气。你也别太拧着了。都是一家人,又何必分个清楚明白的?像贵儿那孩子,若是将来我走了,他想有人替**心都没有呢……”

    老掌柜并不十分明白花袭人和韩家的关系,也不明白花袭人为什么会同韩清元闹起来,只是单纯地、好心地、胡乱地说着劝解和宽慰的话。

    花袭人理解他的好心,便笑着应是。

    她就留在了铺子里,暂时没有往里面去。有顾客进来,花袭人尚还有心思卖了几盆花儿出去。

    老掌柜便摇摇头。在没有顾客的时候,他轻声问道:“小娘子啊,你没有告诉他们,这铺子其实是你开的?而不是给别人做工?”

    花袭人抿了一下唇,摇头。

    老掌柜也不知道想到了何处去,叹息一声,再没有说什么了。

    终于,韩母带着韩丽娘一同到了铺子,看见花袭人站在铺子中,面色闪过一丝不悦,又很快掩饰了过去,露出温和的笑意,问花袭人道:“袭人,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清元他是在这里么?”

    花袭人看了看老掌柜。

    老掌柜识趣地领着吴贵儿站到了门口去,将铺子里的空间让给了花袭人他们。

    花袭人深吸一口气,看着韩母,苦笑道:“娘,我跟清元哥将关于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摊开来说了说,我跟他说我们只能做兄妹了,他……”

    韩母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韩丽娘捂嘴惊叫,难以相信地看着花袭人道:“你怎么能说这个事!”

    花袭人面色稍淡,道:“既然是已经有了决议的事情,我为什么不能说开?说开了,对大家都好,不是么?”

    花袭人看着韩母,摇头道:“我没想到,他明明都知道都明白,也倔强地不肯接受这件事情。娘,清元哥孝顺,请您劝劝他吧。”

    韩母面色渐渐平静下来,不断地打量着不笑的花袭人,心中突然有种错觉,只觉得她们从来都没有认识过花袭人一样……

    花袭人是怎么知道,韩家对她的心思和安排的?他们中的任何人,都不曾在她面前露出过任何口风……

    韩母有些想问,但看花袭人这般一副与平日总是笑容灿烂的她全然不同的样子,不知为何,没有问出口。

    她点点头,道:“我会劝他的。”

    花袭人一直任由韩母打量着,面容平静,却并未对上韩母的目光。此时,听韩母什么都没有问,心中也是一松,走到铺子后门边,轻轻推开门,对韩母道:“清元哥就在里面。”

    韩母向内打量了一眼,迈步走了进去。

    韩丽娘要跟着,被韩母拦了回来。

    花袭人也没有跟进去。

    她找了把椅子,对韩丽娘道:“坐会儿吧。”

    韩丽娘自然不肯坐。她气呼呼地瞪了花袭人一眼,埋怨道:“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能让哥哥都不肯听娘的话,非要坚持娶你不可?而且,你怎么就给说开了呢?真是的。”

    一直以来,她对花袭人还不错,但却从来不喜欢让花袭人当她的嫂子:花袭人比她小呢,怎么能做她的大嫂?反正无论如何,她的大嫂绝不会是花袭人就是了。

    花袭人一摊手,苦笑道:“我这不也是不知道么?”

    见她如此,韩丽娘又恼了,又要替韩清元鸣不平,瞪着花袭人道:“我哥那么喜欢你,甚至连娘的话都不肯听了,你怎么就这副样子?你不喜欢我哥?为什么!你凭什么不喜欢他!”

    说到最后,韩丽娘十分愤愤不平起来。

    花袭人念在韩丽娘只是一个小女孩,并不与她这样的相反计较,只是随口解释道:“现在不是娘和你都不同意么?再说别的又有什么意思?反正结果都一样。难道,若是我也喜欢清元哥的话,娘和你就能同意我们了?”

    韩清元为情而苦,她便也要跟着痛苦流涕、不能成活,才算是对不上韩清元对她的一片心意么?

    有些道理,同一个小姑娘根本说不清,所以花袭人十分直接地堵了她的话。

    韩丽娘说不出话。

    她又被花袭人这一番说什么“喜欢”啊、“同意”啊的,这些“不知羞耻”的胆大之极的话给弄的面红耳赤,当即是又羞又恼,只跺脚指着花袭人的鼻子,却说不出话任何话来。

    花袭人神色淡漠。

    这个时候,冷焰从学堂下学归来,一进铺子就看到这一幕。他当即脸色难看,几步奔跑过来,朝韩丽娘腰间猛的一撞,只将韩丽娘撞的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了!

    “不准你用手指着她!”冷焰挡在了花袭人面前,小脸仿佛冷成了冰霜。

    韩丽娘腰间吃痛,又被吓了一跳,不禁发出一声尖叫!

    “你这小孩!你!”韩丽娘面色苍白,跺脚道:“我们家真是白养你了!”

    “我姐每个月交了足够的钱,我不是你家养的。”冷焰冷冷地开口道。

    韩丽娘闻言更加气愤,胸口一起一伏,冲花袭人道:“看你捡回来的是个什么东西!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说冷焰是个东西?

    就算她此时气恼脱口而出的话,也让花袭人觉得十分不舒服。

    她面色冷下来,厉声对冷焰道:“你一个男人,对女人动手像什么?道歉!”

    冷焰抿了抿唇。

    “道歉!”花袭人深吸一口气,道:“难道你连我的话也不肯听了?”

    冷焰这才出声,不情不愿地向韩丽娘鞠躬,说道:“对不起。”

    待他说罢,花袭人又冷冷地看着韩丽娘,冷声道:“丽娘,你居然会说出那样的话……难道你不应该向冷焰道歉么?”

    (三更,我这个月是要勤奋的节奏么?求皮鞭!)

084 话欲说开

    “我凭什么要道歉!”韩丽娘杏眼圆睁,神色羞恼。

    “这么说,你心中就是那般想的?”花袭人冷淡地道:“你从心底觉得,白养了冷焰?”

    “就是!”韩丽娘理直气壮地道:“你说说他到底有什么用了!花妹妹,你就是护着她,我也这么说,韩家就是白养他了!不对,当初我们就不该同意你养他!”

    “所以说……”花袭人眼帘轻合,轻声道:“韩家收养我,也只是因为我有用么?丽娘,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韩丽娘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她心中很想说:这是不一样的!

    花袭人和冷焰怎么能是一样的!花袭人分明就是在曲解她的话!

    但不知为何,她就是说不出来。

    花袭人笑容清冷,将冷焰拉到身后,转头看向铺子里通往小院的那扇门。

    当冷焰撞了韩丽娘,韩丽娘惊声尖叫的时候,后院里的韩母和韩清元听到了动静,立即朝这边走了过来。只是到了门边,正好听到花袭人再说“道歉”的话,韩母和韩清元暂停了脚步,站在了那里聆听。

    仿佛是感觉到了花袭人的视线,韩母拉开了门。

    花袭人低下头,道:“娘,清元哥,你们也是同丽娘一样认为的么?我没用的,便没用了?”

    问这句话的时候,花袭人的心是冷硬的。仿佛回到了前世,她面对敌人的时候,明明笑的极开怀,心却没有一点儿热度。

    只是,此时此刻,她为什么觉得心中难受?

    是因为韩母曾经温柔地替她洗过头发?

    是因为韩丽娘替她一针一线缝制的衣服,每一餐都会做一道她喜欢吃的菜式?

    是因为韩清元……她曾经在韩清元身上对未来作出的种种幼稚的设想?一个殷实温暖的家,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等等这些她从来不曾拥有过体会过的亲情?

    花袭人的眼泪滴了下来。

    真没用……她低着头,心中嘲讽地想。

    “丽娘!道歉!”

    韩母声音严厉。就算花袭人此时并未看她,也能知道,此时韩母的目光定然是十分的愤怒的。大约是愤怒韩丽娘的不懂事吧,花袭人想。

    因为,她花袭人总是有用的。而且,非常非常有用。

    韩丽娘看着韩母的神色,也慌了,连忙对冷焰道:“冷焰,我是生气了才说出那样不中听的话的。都说生气时候说的话当不得数,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上前一步,拉住花袭人的手臂,恳求花袭人道:“花妹妹,你知道我笨的很,不会说话……你别生气了,行不行?我再给你做新衣服吧!绣蝴蝶百花的,行不行?”

    蝴蝶百花的图案,又繁琐,又没有新意,韩丽娘一向不喜欢绣的。

    偏偏花袭人总是想让她绣那么一条蝴蝶百花的裙子。

    花袭人低着头,没有开口。

    韩母柔声道:“袭人,有什么事情,咱们一家人回家再谈,行不行?”她的声音温柔又慈爱,道:“你知道,丽娘只是有口无心的。”

    韩丽娘或许不喜欢冷焰,但对花袭人的姐妹之情却是真心的。

    “你不是让我来劝清元回去么?”韩母柔声道:“他现在已经答应回去了。有话,我们回去再说,在别人铺子里,总耽搁了别人家住生意,又让人看了笑话。”

    韩母说着话,给了韩清元一个眼色。

    韩清元打起精神,开口道:“花妹妹,咱们一家人会去吧。回去再谈,成么?”

    的确,在这里怕也说不清楚。

    花袭人沉默地点点头,牵着冷焰走出了铺子。

    临离开的时候,韩母还记得向在外面佯作忙碌的老掌柜和吴贵儿说了一些得体的抱歉的话,才领着韩丽娘上了马车。

    一家人挤在马车里,气氛实在尴尬极了。

    花袭人忍不住出神去想:过了今日,过了今日……会如何呢?她本来想找一个合适的、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借口和机会离开这个家……但眼下看来,她弄出的这个契机,实在一点儿也算不上好。

    就这样吧。

    韩母是个睿智的人。或许,话说开了,将来再见之时,依旧能够心存情谊。花袭人想。

    到了家,韩母让下人们离开,自己坐定之后,才温声道:“你们也都坐吧。”

    花袭人拉着冷焰坐了下来。她首先开口道:“娘,我知道丽娘刚才那些话是有口无心的,我不怪她……只是,娘,因为清元哥,我想我和冷焰还是住到铺子里去吧。那院子里有能住人的房间,老掌柜也答应了的。”

    “我不同意!”韩清元首先叫了出来。他直梗着脖子,黑沉着脸,再次强调道:“我不同意!你一个小娘子,冷焰才是个孩子,住到外面,像什么话!我不同意!”

    “什么像什么话呢?”花袭人垂目,淡然地道:“又没有露宿街头。我留在这个家中,看着你总是和娘闹别扭,你叫我怎么住的下去呢?娘,您说是不是?不能因为我,耽误了清元哥的前程。”

    这样的花袭人,是韩家人从未见过的。

    韩母目光闪过一抹深思,声音温柔,微微迟疑地问道:“袭人,你是不是因为什么心中不高兴了,所以才……”

    花袭人是因为知道她不再同意其和韩清元的婚事,又知道韩清元的心意,所以故意闹出来,好让她必须给她一个说法?韩母心中难免翻起这个一个念头来。

    “娘,您想多了。”花袭人只觉得心中难过的慌,她放低声音,更加冷淡更加直白地道:“您从前想将清元哥同我凑成一对儿,我很欢喜……如今您改变想法了,我也能理解您,并不怪您的。您既然不喜,就算我和清元哥再坚持偏执又有什么用?强扭的瓜不甜,将来的日子总是难过的。清元哥一时想不明白,我却是明白的。”

    花袭人的话如此直白,让韩母一时之间无法招架。

    什么时候,花袭人将这些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了?

    她端起茶盏,虽然是掩饰住了自己的尴尬,却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说她从前没有将花袭人许给韩清元做儿媳的心思?

    还是说她如今并未改变主意?

    韩清元脑门原本清秀的面庞此时状若扭曲,低吼道:“娘!”

    这一个字,真是从她心底吼出来的,含了无数的愤懑和委屈和痛苦,甚至还有一丝绝望。

    怎么一切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真的不能理解!

    他明明心中还想着通过特别努力让韩母看到,他不需要什么贵女也能振兴家族,从而让韩母在将来念着他一片痴心的份上答应了他……但她为什么就在今时今日以如此淡漠的语气给说开了!

    他不过是想让她不要再去……

    韩清元一下子想起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一幕。

    他看着花袭人,目光中满含着失望和痛苦,颤抖地道:“花妹妹,你是因为,因为……是不是?”

    因为她喜欢上了别的人么?韩清元痛苦地闭上眼睛,摇头道:“花妹妹,你也太傻了……那样的富家公子,怎么会对你认真?他连正门都不走,来去都翻墙……怎么能认真待你!你别傻了啊!”

    “与那人无关。”花袭人摇头道。

    而韩母听到韩清元的话,目光闪烁,放下了茶盏,问韩清元道:“什么富家公子?”

    韩清元张了张口,摇头不肯说:“娘,您就别问了。”

    事关花袭人的声誉,他并不想嚷嚷的众人皆知。就算此时在座的都是他的亲人,他也不想细说。

    韩母眼中闪过一抹了然之色,再看花袭人之时,眼中就有了些意味深长。

    花袭人十分不喜欢韩母这样的目光。

    她也不想解释什么,便道:“我还是想出去住一阵。”

    “我不同意。”韩母这一次先于韩清元开了口,看向花袭人,道:“袭人,你既然喊我一声娘,我就要对为你打算。我不同意你到那铺子里住。你只要还当自己是韩家人,我便不准你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出格的事情?”花袭人看向韩母,平静地问道。

    韩母收起一片温柔慈爱之色,严肃地道:“是,作为女子,你不守规训,出去做工也就罢了……住在外面,像什么话?将来,哪有好人家肯娶这样的女子?袭人,娘是真心为你打算的,你要明白这一点。”

    若是让花袭人摆出去,首先同靖王那边就难以交代。

    就算韩母有信心能让靖王府对韩家的态度并不因为花袭人而改变太多,但花袭人总是从韩家出去的。花袭人能够不要闺誉,但韩丽娘的闺誉却是一点都不能有差错的。

    到底是做了这很久的母女,韩母自己的良心上,也不容许花袭人行止出错。

    韩母想起韩清元那没有说出来的关于“富家公子”的话,对花袭人道:“女子品德,私相授受,是要被人诟病瞧不起的,没有人家会要这样的女子为正妻。就算是妾室……”

    韩母摇摇头,道:“就算是妾室,也是比旁人更低一头的妾室……袭人,你既然聪慧,就一定明白娘所说的,是不是?”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7144/ 第一时间欣赏花袭最新章节! 作者:妹姒所写的《花袭》为转载作品,花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花袭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花袭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花袭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花袭介绍:
植系异能特工花袭人,魂穿古代外室女,而且还是离家出走的。
很好,正好顺便“失忆”再不回大宅门中去,市井田间,做个小花农,逍遥快活。
恩,若是能将自己嫁出去……那就更完美了。
但,青梅竹马横起波折;江湖少侠心有所属……好吧,嫁人的事情,不着急。事情实在太多,往后排排,再排排吧。
(已有完结作品《成亲》、《点草成妖》,《第二春》新鲜完本,欢迎跳坑)花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