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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袭全文阅读

作者:妹姒     花袭txt下载     花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0 中元节日

    花袭人想了想,婉拒道:“听你这么一解释,我也得给自己忘记的亲人们多做一些莲花灯呢。我就不同你和孟小姐一同去了。不过护城河能站人的地方也就那些地儿,到时候我们指不定能遇到的。”

    徐清黎待她应该是真心亲近,孟如嫣却未必喜欢花袭人这样的卖花娘子跟她们这样身份的贵女一起同行。花袭人自己也会觉得别扭。

    徐清黎也没有强求。

    两人正闲话各种当世民俗之时,院子中的铃声响了起来。

    紫苏查看了一番,对二人道:“外面是韩家小姐来找小娘子了。”

    徐清黎愣了一下,便起身同花袭人告辞。

    花袭人便送她出了院子。到了铺子中,对怔愣避让的韩丽娘微微笑了一下,将徐清黎主仆送上了马车,才回转了来。

    “那是谁?”韩丽娘立即迎上来,好奇地瞧着那渐渐驶元的马车,口中道:“那马车瞧着很不错的样子。”

    其实,凭韩丽娘的眼力,哪能瞧出徐清黎那看似普通的马车的好坏。韩丽娘应该是本能地觉得徐清黎不一般,才这么猜的吧。

    花袭人尚未开口,吴贵儿便开口介绍道:“那是崇安候府的五小姐。她最近常来我们铺子里呢。崇安候府的马车,怎么能差的?”

    吴贵儿那神情那语气,竟是颇为骄傲得意,看的花袭人心中一阵无语。

    花袭人瞪了吴贵儿一眼,转头对韩丽娘道:“她喜欢这里的花草,所以总过来看看有没有新品种。”

    “哦。”韩丽娘收回了目光,问道:“这里常有贵人过来么?”

    花袭人点点头,道:“偶尔会有的。就像是那些不错的铺子,总有贵人们上门挑选一下商品的。不过,大多数的情况,都是那些管事们过来下订单。”

    韩丽娘听了点点头。

    花袭人便问她:“你来找我,是家中有事还是怎么?我正想同冷焰回去一次呢。”

    韩丽娘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对花袭人道:“明天是中元节了。我娘扎了许多莲花灯。她让我通知你和冷焰也回去写些字条,给你们的亲人也放一些祈福灯。”

    “啊,我也正想着这事儿呢。”花袭人拉着韩丽娘出了铺子,一边往平乐坊那边走,一边问道:“做莲花灯还需要别的么?我们去买吧,正好等冷焰下学。我跟你说丽娘,上次伯母写给我的那个条子,上面要用到的东西,只差最后一样就收集齐了……”

    两人兴致勃勃地逛完了平乐坊,买了不少东西。关键是,买到了韩母那单子上最后一种香料,长的好像是什么树叶,还是在药店才买到的……真不容易。

    返回暗香来时,冷焰也下了学。

    花袭人告诉了他回去写祈祷词的事情,他默默地答应了,同花袭人韩丽娘一起上了马车。

    到了韩家,进了院门,才发现韩清元也在。

    他好像是刚回来的样子。

    韩丽娘见到他十分高兴,笑道:“哥,你也回来了!”

    “明天是中元节,所以学院中提前放了半日的假。”韩清元将目光移向花袭人,像是恍惚了一下,又很快沉静下来,见礼道:“花妹妹和冷小弟也过来了。”

    花袭人和冷焰向他见了礼。

    花袭人笑容满面地解释道:“伯母替我们多做了好些莲花灯。我们也来写些话,捎给亲人们呢。虽然我记不得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在世,但这么做,反正是一番心意,不会错的。清元哥你说是不是?”

    韩清元点了点头。

    他沉默了一下,又看着花袭人开口道:“我说了会替你寻找亲人,就一定会去做的。”

    花袭人愣了一下,淡笑摇头:“清元哥……其实吧,你真的不必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不管我有什么出身,不管当初的情况是如何,我一直觉得,既然我忘记了他们,他们很可能也忘记了我……那就意味着我同他们没有亲人缘分吧。既然如此,我如今又生活的不错,为何还要去强求呢?”

    “清元哥,你说是不是?”花袭人抬头,看着韩清元说话。

    也许是感情的挫折令人成长……今日的韩清元,显然沉静成熟了许多。褪去了小地方出身的那种青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俊秀,更加有气质许多。

    这种皮相气质,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

    难怪韩母有信心能给他寻配一位贵女……想到这件事,花袭人心中有些别扭的滋味一闪而逝,又难免琢磨,不知道韩母有了目标没有呢?

    韩清元并不知道花袭人在想什么。

    他将花袭人所说“缘分不能强求”的话,当做了是影射他和她。难道见面一次,她都要对他说这么一番劝他放弃不要强求的话么?韩清元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子恼恨来,转而想到她当初咬着牙给他买纸笔的时候,又将那股子恼恨给压住了,沉肃着脸,轻声道:“你放心。”

    你放心,我以后再不强求。

    韩清元缩在袖子里的拳头握的很紧。

    花袭人愣了一下,没听明白“你放心”这三个字。她也没多计较,便笑容灿烂地问道:“清元哥,我们应该写些什么字放在莲花灯上?”

    韩清元闻言也收起了情绪,解释道:“就是些魂兮安息之类的,再添上相关亲人的称谓……”

    韩母当真是做了许多莲花灯,每一盏都有海碗口那般大小,十分精致。莲花灯最下面需要接触水的那部分用的是油纸,更经得起水泡一些,灯也不会轻易散架。满院子都是荷花灯,怕是足有好几百盏。

    “……这样的油纸,待蜡烛燃道底,整个莲花灯便也能跟着被点燃了,算是给先人们送了一个小玩意儿。”韩母解释道。

    世人相信,在另外一个世界的先人们,能够收到后辈们所焚烧祭奠过去的任何东西。花袭人了然地点点头。

    “因为你们都记不得亲人们的名讳了,我只给你和冷焰每人准备了十盏灯。这种事情,贵在心诚,而非是数量。若是你们觉得不够,就再找我要。”韩母说道。

    “够了,够了。”花袭人连忙点头。

    冷焰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点头。

    笔墨都是准备妥当的。花袭人和冷焰很快写完了属于自己的灯盏。吴妈妈一家和白果白桃兄妹也都各自画了几盏灯。而韩母和韩清元以及韩丽娘,却要写很多很多,足有两百多道的样子。

    每一盏灯的纸条上,都写着一个不相同的名字。

    这就是那韩氏被灭口的那些族人么?

    花袭人瞧着那密密麻麻的纸条,瞧着韩母一丝不苟的谦卑恭敬的面容,再看韩清元坚定有力的眼神和执笔,又瞧着韩丽娘那不知道是因为累还是因为别的而苍白冒汗的俏脸,慢慢觉得心中堵的极不舒服,看不下去了。

    她心中叹息一声,悄然离开了现场,去了厨房,看吴妈妈做饭了。

    她坐在灶前,看着冷焰将灶膛中的火焰控制出各种跳动的图像,心中慢慢开始沉思。

    韩家的那个案子,倒也并不是没有翻案的可能。只看能否给人带来利益了。有了足够的利益,自然就有人替韩家查证奔波。说实话,在那个过程中,韩家如今这几个人,能起的作用真的不大……

    真实的情况,其实并不是如韩母想象的那样:待韩清元身居高位之时,才有足够的权势替韩家翻案。当然了,不能说韩母这条路是错的,只是特别难走,且并不是没有其他的途径罢了。

    所以说,韩母的思想,其实有点儿陷入了误区的意思,到底是因为从前只是一个深宅妇人的缘故么?而现在呢,韩清元显然还没有形成坚定的自我判断力,还一样认为韩母的话就一定是对的……

    话说回来。

    韩家的那个仇人,最明显的,就是那个关键时候咬了韩氏一口的那个“亲密朋友”了。据花袭人所知,那个人正是乐信伯薛家老伯爷薛士信。

    薛家也曾是前朝世家,却并不如韩家同皇室攀亲的显贵和底蕴深厚。大梁立国的时候,薛家并未站队,而是见势不妙之时,便早早辞官归了老家。而大梁谋的是千秋万代的江山,当然不能搞太多的清洗。于是薛家当年并未遭殃,只是没了官职爵位而已。

    大梁立国三五来年之后,宋家已经是坐稳了江山。

    这个时候,薛家才让一个子弟通过科举入了仕。这个人,便是乐信伯老伯爷薛士信。因为种种缘故,薛韩两家又重新亲密起来。薛士信的官路也走的颇为顺畅,但却始终不过是一任官员而已。

    直到后来万元帝选秀,薛士信长女入选进宫,渐渐获了盛宠,如今更是成为四妃之一的德妃,膝下有六皇子和八公主,且都立住了,这让德妃的底气更足。而为官能力一般的薛士信也父凭女贵,被德妃晋位之时,被封了乐信伯。

    虽然当然薛家咬韩家的时候,德妃要只是一位美人……但今时今日,韩家面对这样一个仇人,也难怪韩母总是犹豫不定,不敢告诉韩清元和韩丽娘实情了。

    (一百章纪念,居然是写鬼节的,我了个去~~)

101 勇救少女

    虽然当然薛家咬韩家的时候,德妃要只是一位美人……但今时今日,韩家面对这样一个仇人,也难怪韩母总是犹豫不定,不敢告诉韩清元和韩丽娘实情了。

    而韩清元知晓实情后居然没有崩溃绝望,而是迅速地成长了,也算是十分难得了。果然她当初的眼光没有错,韩清元还是很有潜质的么?

    花袭人摇摇头,将这样的想法撇在了一边,继续盘算起来——

    德妃虽然盛宠不衰,但六皇子如今却只得十四岁,算是尚未成年成家,自然也没有封王。相比于三个已经成年分府的王爷,他的年纪太吃亏,就是心有想法,离那个黄金宝座的位置也有点儿远了。

    除非万元帝能再多活十几年。

    而显然,人人都知道万元帝寿元将近,能活过三年就是大大惊喜了。所以,这种情况之下,满朝文武,包括他们这些后宫皇妃皇子们,人人都要选择一个亲近的人选了。不然新朝立后,他们这些人的利益就算不被清算,也要靠边了。

    德妃和六皇子的选择,应该就是大皇子宁王。

    这么算起来,韩家的仇人和靖王的对手是一致的。这个巧合,当真是幸运极了。不然,若当初卖花惹来的是宁王,或者德妃和六皇子选择了靖王亲近,那韩家就别想着什么报仇,只怕更连出身提都不敢提,要一把火将那些牌位焚烧,将过去通通斩断了才是在京城立足吧。

    韩家真是幸运极了,真的。

    花袭人再次点点头,心道:唔,论起来,德妃的身份都压着靖王母妃云妃一筹呢,据说宫中的主子娘娘们看似和气但人人都是恨不得掐死对方的,那么说,云妃对德妃肯定也有恨意了?

    不过,无论怎么说,如今靖王是不会为了韩家而同德妃母子翻脸的。只因为情势的发展,还不到那个地步。老皇帝还活的不错,正准备雄心勃勃地打一场大仗呢。

    那么,如今情形,韩家只有耐心等待时机。

    而论起耐心等待,韩母这样大肆燃放河灯的行为,与她将先人牌位深深锁在柜子中的行为相比起来,就显的有些冒进了。

    或许,韩母只是想着要藉此激励韩清元?

    花袭人心中想了许久,估摸着大约是如此的吧。

    这一顿饭,吴妈妈的动作格外地慢一些。待饭终于做完,外面韩母他们也终于写完了莲花灯。众人吃了饭,说了会儿闲话,约好了明日见面的地方,花袭人和冷焰便提着属于她们的莲花灯离开了。

    一日无话。

    次日,也不知道是否是鬼节的关系,白日还是晴好的,到了黄昏时分,夕阳落山之后,天上便飘了云,朦朦胧胧遮住了星月。

    街道两旁的门楣上,大红的灯笼也换成了米黄色,照亮了暗夜。

    花袭人同冷焰出了门,顺着人潮方向,走走停停,没一会儿便出了城。护城河边,几乎人满为患。

    梁京是新建的大城,护城河也多半是人工挖掘出来的河道,足有十丈余宽,从远处大清江引来丰沛的江水,将整座大城环绕保护在了其中。

    因为韩母所定的时间颇晚,花袭人和冷焰也出来的稍晚一些。许多人已经离开了河边,而是在河边那精明的小摊小贩边上逗留夜游,时不时地低声说笑。

    更像是过节般的热闹。

    花袭人边看边想,觉得十分有趣。

    她和冷焰一路逛过去,不知不觉便走出了很远,到了韩母约定的地段。今日特殊些,京城给开了连接大清江的西城门。而韩母约的这个地段,已经是离西门极远,不见多少人影灯光了。

    路上或许是错过了,韩家人先到了,已经开始一盏盏地点燃莲花灯。每一盏莲花灯上安放了一截短蜡。顺着微风向下飘荡的时候,在河面上如点点星光,十分美丽。

    而除了那河面上的点点如星般的微光之外,韩家人再没有另外点燃灯火。所有人都在黑夜中沉默着。而每点燃一盏,放到河道中的时候,韩母都双手合十,仿佛在心中默念着什么。

    吴妈妈他们都不在跟前。

    花袭人和冷焰到了之后,韩母之是问了一句,示意他们也开始放灯之后,就再没有说别的,沉默着继续她将莲花灯点燃,捧给韩清元,由韩清元亲自放到水面上去。

    韩丽娘手执一根长长的白蜡,为韩母提过着火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蜡烛光芒的缘故,她的脸面看起来白惨惨的,很不好看。看到花袭人,她露出了一个笑,笑容同样很难看。

    花袭人对韩丽娘笑了笑,学着韩母的样子,拿了短蜡,从韩丽娘那里借火点燃了之后,走到河岸边,蹲了下来。

    前世的那些从未曾谋面的亲人们,愿你们在不知名的世界中安详喜乐。

    这一世这一具神躯的那个幼小的灵魂,愿你已经同你的娘亲和亲人在不知名的世界中团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所有不知名的灵魂,愿你们一样安详喜乐。

    花袭人捧着莲花灯,对着那如豆般的烛火,在心中默默地念完了祷词,将莲花灯缓缓地放入了水中。

    这第一盏的意义不一样,所以花袭人蹲在岸边,默默地看着它越飘越远,渐渐融入了下风口的莲花灯海中,分不清楚哪个是哪个了。

    放完了这一盏,接下来便都是趣味了。

    花袭人收拾了心情,很轻松地将十来盏莲花灯一盏一盏地全部点燃,排在岸边,再手脚麻利地将它们差不多同时放入水中去,看它们一盏接着一盏地,在水面上串出一线光珠……

    冷焰也很快放完了他手中的莲花灯。

    而韩家那边,应该还剩下许多盏。而且,花袭人还不能去帮他们的忙。

    花袭人左右看了看,心中也不觉得合适提前走开,便所幸抱膝坐在河岸边,感受着这清凉的夜风,观赏着水面上的星星点点的莲花灯。沉默,却会有一种安详的味道。

    也许,这种仪式,是有道理的。

    花袭人心中暗想。

    冷焰挨着她坐着,同样抱膝不曾说话。稚嫩的面容少了白日对面外人时候的冷酷,而是变得柔和安静起来。

    终于,韩家放完了所有的莲花灯。

    花袭人拉着冷焰站了起来,朝着她们走了过去。正要打招呼之时,离他们不远的下游河岸上传来一声沉闷的噗通声,竟然是有人落了水!

    “救命……”那人在水面上挣扎扑腾着,听那惊慌微弱的声音,应该是个女的。

    那是一个少女。

    花袭人正想着是不是下河去救人,便见韩清元立即沿着岸边奔跑过去,而后“噗通”一声跳下了水,奋力朝那一团水花游了过去。

    花袭人才收了脚。

    她知道韩清元会凫水,而且技术不错。七月的水和冰寒沾不上边,他应该能将人给救起来。

    那少女扑腾的厉害,这一会儿就沉了下去。

    韩清元游到地方,潜入了水中。

    待花袭人陪同韩母他们疾步走过去之时,韩清元就已经从水面上冒出头,同时托出了一名少女,开始向岸边游了过来。

    那少女并未昏迷,只是满面惊慌,嘴唇白生生的不见血色,俨然是一副花容惨淡受惊过度的模样,可怜生生的。

    而夏末衣衫单薄,如今被水浸湿,更是曲线毕露。此时,韩清元在水中携人而行,两个人难免肌肤相亲,紧紧贴在了一起。

    韩清元将那少女抱上岸的时候,韩母的眼眸明显缩了一下,脚步顿了顿。而后,韩母吩咐韩丽娘道:“去,将你准备的披风给取来。”

    韩丽娘慌慌张张地取来了披风。

    韩母拿过来,将披风往湿透的少女身上一裹,将人从韩清元怀中接了过来,柔声问道:“这位小娘子,你家中人呢?”

    那少女白着脸,根本无法回答一句。

    但很快,从下面的河岸上有一行人打着白灯笼一边呼喊着“小姐”“大小姐”之类的找了过来,很快到了他们边上,发现了包裹起来的少女。

    这一行人,分明是大户人家的奴仆。

    而花袭人一眼就认出了跟在这一群奴仆之后,匆匆赶过来的人之中的孟如嫣和徐清黎。另外,还有几位素色华服打扮的贵女,只是花袭人并不认识。

    “大姐!”其中一个三四岁长相甜美娇小的贵女从韩母手中惊呼着将少女抢过来搂住,目光在同样湿淋淋的韩清元脸上身上连连打量了几眼,一边低声扶着落水少女往同来的人群中走,一边不住地低声安慰着。

    落水少女一下子被人群围了起来。

    不知为何,韩母轻轻拉了一下韩清元和韩丽娘,同样拉了花袭人和冷焰,示意他们退出人群,上了韩家的马车,吩咐韩清元驶立即开始行驶起来,驶进了黑暗的夜色之中。

    而花袭人被往外退时,看见徐清黎仿佛想要喊住她,花袭人连忙摇摇头,跟着韩母默默了离开了。

    是的,韩母离开了。

    她甚至都来不及让湿透的韩清元换一身干净的衣裳,便匆匆让他赶着车离开了。走的如此匆忙,因而显得有些古怪。

102 仇人之女

    “我来赶车吧。”花袭人道。

    七月的河水不能冻坏人,但若是湿淋淋的被夜风一路吹着,怕也不是个事儿。更何况韩清元一介书生,身体素质当真没有那么能抗。而且,他最近又瘦弱了许多。

    “姐,韩大哥,还是让我试试吧。”冷焰从车厢中出去,到了车辕上拉了湿淋淋的韩清元一把,道:“我同人学过赶车,我能行的。”

    花袭人稍稍一想,便答应了冷焰的请求,呼唤韩清元道:“清元哥,你先进来将身上稍微弄的舒服些再说,让冷焰试试。家中这骡子温顺,就是不会赶,也不至于伤人伤车。”

    韩清元听到花袭人这样说,便默默地点了头。

    韩家人过来的时候,都另外多带了披风之物。韩丽娘的披风被遗落给了那落水少女,韩清元自己的披风还在车上,一直没有用到。

    他沉默地用干毛巾擦了头发和脸,再将披风直接裹在了湿衣裳上,随意拽了一拽,又要出去。

    花袭人拉住了他,摇头道:“冷焰也不小了,你就放他做点事儿吧。你看他车赶得还是不错的。”

    冷焰年纪小,但却很稳。

    就如他此时赶车,走的虽然慢,但却十分平稳,绝不会轻易出意外。

    车子默默走了一会儿,已经渐渐听不到那河岸边的喧闹声。

    韩丽娘此时再也忍不住,开口问韩母道:“娘,我们为什么要走?我的披风还留在那儿呢。”

    “一件披风而已。家中有好布料,那件就不要了吧,回头你自己再做几件。”韩母面容沉静,教韩丽娘道:“你哥哥救人只是出乎本心,并不想要得到回报。既然人家家中人已经找来了,我们再留在那里,就显得别有用心、居功邀赏了。”

    “哦。”韩丽娘脸上依旧有些疑惑,仿佛觉得韩母说的有道理,又仿佛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花袭人却觉得,实情应该不是这样。

    她沉吟了一下,开口道:“那个落水小娘子我不认得。但后来过来的几位小姐之中,我认得一位孟家的小姐和一位崇安候徐家的小姐。看样子,落水的小娘子也是京城哪家的小姐了?她为何会一个人偷偷跑到无人之处,而且还落了水?”

    韩母看了花袭人一眼,又垂下眼睑,道:“大户人家,发生任何事情都不稀奇的。我们又不指望着什么,就别管那么多了。”

    “也是。”花袭人笑着道:“伯母说的对。清元哥当时肯定是想也没想就跑去救人了,我们可不能抹黑了清元哥这一片赤诚本心。”

    她听到有人落水还犹豫了一下,但韩清元却先她一步跑过去了,绝对是下意识的行为。只怕他也没有想到,貌似单身一人的一个小娘子,却会是哪家的小姐。

    韩母不正想替韩清元寻觅一位贵女么?

    那么韩母如今这匆匆离开的举动,是以退为进留有余地,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呢?

    花袭人刚刚已经用徐清黎她们的身份试探了韩母一回,此时瞧见韩母真的不愿意多说什么,怕也就算了。她如今对于韩家来说,算是外人了。韩母并不需要同她交待心里真实的想法。

    再者,无论是韩家同这位被救少女发生怎样的后续……严格说来,也与她花袭人无关了。

    韩清元一直沉默。

    韩母也严肃了脸色,摆出一副不要多话的样子。

    花袭人也就转了头,顺着车帘边的缝隙,去看外面的夜景。韩丽娘左看右看,也老实地低下了头。

    沿河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夜风已经彻底地凉了下来。

    马车从西门驶进了城,又行驶了好一阵时间,才终于回到了韩家。冷焰跳下车辕,叫开了门。

    一众人都下了车。

    以冷焰的赶车技术,怕是难以将马车从这不宽的门楼中赶进去。

    花袭人跳下车,对韩母笑道:“伯母,天不早了,我和冷焰就不进去了。”

    韩母没有挽留,道:“你们赶了车走吧?”

    “不了,我们走走就好了。”花袭人笑道:“夜里凉快,走着反而不会闷。”

    “那好吧,路上小心些。”韩母叮嘱一声,目送花袭人和冷焰一前一后离开了。

    这个时候,吴妈妈已经打开了大门。

    韩母领着一双儿女进了门后,不多时便已经到了后院。问了吴妈妈知道洗澡水已经备下了,便让韩清元立即去梳洗。韩清元应下,默默地去了。

    韩丽娘没有走。

    看堂上只有她们娘俩了,韩丽娘便忍不住地问韩母道:“娘,您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们?今日这事情……”

    韩母挥手打断了她,道:“待你哥哥过来再说。”

    韩丽娘撅着嘴,有些不太乐意,却也没闹。

    韩母同韩清元坦白了韩家的家仇之后,韩丽娘也跟着知道了大概。她也有被震惊,惶惶无措过几日,但她自幼就在乡间长大,并非那爱多思多想的性子……后来大约一是觉得那什么候府的富贵离她太远几乎无关,她反正没经历过;二来觉得她是女子家仇有韩母谋划有兄长去努力承担……反正,她知道了之后,偶尔会想一想,但有多么在意多么放在心上,却也算不上。

    韩母估计也是明白韩丽娘的性子和能力,从来也不指望她。

    韩清元动作很快,没用多久,便换了一身青色长衫,出现在了堂上,见过了礼,坐了下来。

    韩母示意韩丽娘替他倒了一盏热茶。

    “姜茶,驱驱寒气。”

    看着韩清元几口饮用完毕,韩母就直截了当地开了口:“若我没有看错,你救上来的那位小娘子,是那薛家的人。看样子,还是薛家大小姐。”

    韩清元捏着茶盏的手指一僵。

    韩丽娘差点儿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瞪大眼睛问韩母道:“是那个薛家么?娘,您是怎么认出来的!”

    见韩母不答,韩丽娘又嘀咕道:“怎么会救一个仇人之女!早知道就任由她淹死算了!”

    韩母和韩清元都没有理会韩丽娘的嘀咕抱怨。

    韩清元沉默了一会儿,没有问韩母是怎么认出来的。他问道:“薛家……知道我们这一家人的存在么?”

    此时此刻,若说薛家是一头猛虎,而他们韩家就是一介蝼蚁。猛虎想要踩死蝼蚁,是太简单不过的事情。从前他们和薛家之间,除了他们心底的仇恨,再没有其他交集,所以韩清元没有细问。而如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冲动之下救起的,会是仇人之女。

    难怪韩母要立即离开。

    但那么多人看见了,以薛家的权势,想要查到是他们韩家救人还不容易?而若是被薛家查出他们韩家是那二十年前的南顺候韩家,要斩草除根,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靖王府也无法保住他们!

    韩家危矣!

    若是韩家被除根,还谈什么报仇雪恨!

    此时,韩母的面容有些发白。

    她抿着唇,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夜空,想了很久,才道:“当年,你们父亲的名字并未记在族谱之中……而天下韩姓何其多,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们应该不会查的出来的。”

    韩家族谱上的人都死光了,薛家又怎么逢韩姓就警惕联想。

    韩清元听韩母这么说怔了一下,沉吟问道:“娘,您说父亲的名字并不在族谱上……这是怎么回事?”

    韩母叹息一声,才缓缓开口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你们的祖母为前朝公主,在韩家投诚之时,韩家对外称前朝公主已经因病身死……但实情却并非那样。”

    韩清元手指消瘦,此时手指背上有根根青筋冒了出来。

    “公主当时有了身孕,虽然忧郁成疾,身子虚弱,但却一直在乡下田庄中活的好好的,直到将你们父亲生下来,交给了贴身的嬷嬷,才含泪而逝。而你们父亲,就由那嬷嬷养育长大的。当年韩家虽然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但却并不敢大肆宣扬,更别说接回韩家了。就连偶尔一些银钱接济,也都在暗中行事。”

    “直到十多年过去后,旧朝一切已经平息,新朝皇帝也并非是穷根底斩草除根的,韩家才计划着将你们父亲以外室子的名义接回家族。”

    一个原配嫡子,生母贵为皇室公主,出身何其尊贵。最后却只能以比妾生子还要卑微的外室子的身份回到家族,这是何等的难过不平之事。

    韩母轻轻抚摸着手上的银镯,轻声道:“就这样,因为当时你们祖父已经续娶了的关系,你们父亲认祖归宗的过程并不顺利。然后,就出现了前朝叛乱……叛乱被平之后,韩家一族人便全部都死在了牢中。而偌大一个韩家,就只剩下你们父亲一个尚未记录在族谱上,尚未认祖归宗的外室子。”

    说起来,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还是单纯地讽刺?

    韩母想不明白这个道理,沉默了许久,又道:“当年你父亲一心想要回归家族,在韩家被害之后,更是日夜想着如何替韩家翻案……他知道空口无凭,而暴露身份只能招来杀身之祸,便成了先生,到各种人家去坐馆,打探消息。”

103 分说明细

    “最后得知时任蒲城县县令的周晖暗中是薛家门下人,似乎与当年的案情有关,便搬到了蒲城县,到了周家坐馆。没想到,证据尚未找到,他就丢了命。”韩母眼神望向夜空,思绪飘出了很远。

    满室沉寂。

    吴妈妈她们都被打发去睡下了。

    此时,就连一向没有多少心思的韩丽娘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桌面上的蜡烛已经染去了大半。

    许久,韩清元才又重新抬头,问道:“娘,那您呢?您的身份呢?”

    韩家有这样的往事,他的父亲出身又如此的非同一般……那么,母亲呢?从她平常教导韩丽娘各种规矩来看,再加上她今日居然认出了那薛家人,显然,她也是有背景的人。韩清元很想知道,自己的母亲又是何出身。

    韩母神色一僵,摸手镯的手指顿了顿。而后,她缓缓摇头,道:“我的身份,并不重要。你们不必在意。”

    韩清元微微一怔,仔细打量了韩母一眼,见她面容僵硬,出口为难,便也不再追问。他是做儿子的,断没有逼问母亲的道理。

    “天色不早了,散了吧。”韩清元说罢,当先站了起来。

    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至于其他,总要各自好好想想才是。

    就像韩清元自己,就觉得自己心绪纷乱,乱糟糟地裹在一起,一时理不出头绪来。

    他需要一个独处的时间和空间,好好静一静,想一想。

    长夜散尽。

    次日,花袭人起的稍晚了一些。

    冷焰已经熬好了小米粥,按照花袭人的口味加了菜肉和食盐等等,香气扑鼻,鲜美非常。花袭人冲冷焰点了几个赞,美滋滋地喝了两小碗。

    冷焰满足地去了学堂之后,花袭人才在院中享受了片刻清晨并不热烈的阳光。外面铺子里的吴贵儿便拉了铃。铃声方落,徐清黎便走了进来。

    “徐姐姐今儿来的早啊。”花袭人态度随便,并未起身,指着对面的石凳。问徐清黎道:“吃了没有?厨房里有粥,若是不嫌弃,就让紫苏姐姐给你盛一碗。”

    花袭人不过是随意客气,没想到徐清黎却是认真地考虑了一下,仿佛是闻到了空气中还未散去的粥香,含笑点头道:“也行。”

    她对花袭人含笑道:“在家虽然用了一些早食,但总不如在你这里来的胃口好。恩,花妹妹放心。我用了你的早饭,就让紫苏陪你一顿中餐。她的手艺虽然不如付妈妈,却还是很不错的。我这些年。多亏了她随时都能备下汤汤水水的,给我开胃口呢。”

    花袭人闻言眼睛一亮,喜不自禁地道:“如此我是大赚了!劳烦紫苏姐姐做一个拿手的!三菜一汤就够,别弄多了,浪费食物!”

    花袭人才不会平白客气。阻碍自己的口福。

    紫苏笑着答应间去了厨房,没一会儿便给徐清黎盛来半碗米粥,服侍着徐清黎用了,立即就将碗筷端了厨房,去收拾去了。

    “粥这么做,味道居然真不错。”徐清黎看上去吃的很开心,一边回味。一边赞叹,道:“真想再要一碗……但紫苏肯定不会答应了……”

    据说,越是名门大户,对于闺阁小姐们的饮食管的就越是严格。更别提徐清黎本身是病秧子,此时能容她格外用小半碗尝个味道就不错了,再要肯定是不能的。

    花袭人露出一脸同情。惹来徐清黎一阵轻笑。

    两人享受了此时清晨的阳光。

    而紫苏收拾了厨房,居然过来请示,说要出去买米买菜。

    花袭人大手一挥,代徐清黎坐了主,道:“去吧去吧。别忘了是你家小姐中午也要吃的,买点儿好的。”

    徐清黎也对紫苏点头。

    这里她们已经来了还几回。将徐清黎放在花袭人这里,紫苏曾犹豫过片刻,但最后也是选择了信任花袭人。

    紫苏走了之后,徐清黎问花袭人道:“昨晚……那就是你养母一家人么?”

    花袭人点点头,道:“说起来,那位落水的小娘子,又是哪家小姐?看现场好像那会儿就只有她一个人……你们贵女出行,不都是前呼后拥的么?她一个人,又落了水,实在太令人遐想了一些。”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徐清黎笑了笑,同花袭人分享道:“那是乐信伯府薛家的嫡长女……我从前以为我自己身子不好总难免自怜,但同一些闺秀们一比,我反而觉得我幸运多了……”

    花袭人听到了“乐信伯薛家”这几个,眉头一挑。

    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巧合的事情?韩清元救人,救下了仇人之女?

    徐清黎接下来就说了关于这个薛家嫡长女的事情。

    这位嫡长女呢,出身就不必说了,总结起来就是有了个渣爹。乐信伯老伯爷好歹也是个进士,官做的呢,不算好也不算差,人至少精明狠辣(不然也不会关键时候将韩家给一锅端了),而他的儿子们却没有多少能替他争气的。

    就如这嫡长女的父亲,老伯爷的长子,宫中那位德妃的亲哥哥,看起来道貌岸然,却是个拎不清的,愣是给自己找了五房妾室姨娘,随心意偏宠偏爱,生下一大堆孩子,也是嫡庶不分的。加上原配正室是个压不住的,内宅一团混乱不说,正室居然生了一个嫡长女后就再没能有子嗣,更是在熬了十来年之后,抑郁地去了。

    “……她唤作薛世净,干净的净。人倒是不比她母亲懦弱,反而是个坚韧要强的性子,在内宅倒也挣出了一片天地来,颇受老伯爷的看重。”徐清黎唏嘘感慨,深深觉得,比这位薛家长女,她的日子真的好过了太多太多。

    “昨天,她或许是想要找个清静的地方,单独祭奠她的娘亲吧。不知怎么落了水。”徐清黎摇摇头,道:“后来她缓过神来,只说是自己脚滑了,也没说其他的。”

    “那她那一滑,滑的可挺远的。”花袭人笑道。

    人在岸边,脚有湿滑落了水,肯定要先在岸边扑腾着吧?那位薛家小姐,眨眼间就滑到了离岸几尺远的地方……与其说是事有特例,倒不如更像是有人在她背后狠狠推了一把。

    徐清黎听明白了花袭人口中的嘲讽之意,摇头道:“她自己不肯说,只怕也是有苦衷的吧。也不怪,她在薛家,一依靠着老伯爷,但老伯爷哪能总是关注内宅的事情?二是依仗着宫里娘娘的看重……可宫里娘娘只怕很多时候也是鞭长莫及的。她处境艰难,不得不多很多心思顾虑。”

    说道这里,徐清黎又道:“说起来,当时我们到的时候,也对亏是你养母在扶着她,身上的披风也是女式的。不然……”徐清黎摇了摇头。

    不然,在薛世净那里又不知道会有多大的麻烦。

    花袭人在这个时空混久了,也熟悉了这个时空所谓莫名其妙地“贞洁”什么的,扯起来乱七八糟的,让人唏嘘恨不能冲上去将人都给大揍一顿。

    就像这一次。

    明明韩清元是好心救人,而且都穿着衣裳呢,真在有心人的口中,就要弄到那位薛家小姐非得嫁给韩清元不可了。

    花袭人还听见过市井之间有这么一个段子:说某个夏日郊游,一大户之女掉入河水中,被路过一个街头浪荡儿给救了。而那位小姐居然在流言逼迫之下不得不下嫁给那浪荡儿,结果成亲前日她吊死在自己屋里的梁上……这位小姐或许有各种各样被逼迫的原因,但从这个段子中不难看出,“小姐落水,被男子所救”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也幸好,韩家人走的快。

    那披风也为女式,并不能算是证据。所以,薛家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薛大小姐毕竟是宫中德妃娘娘看中的人……”徐清黎道:“我估计的话,薛家可能以那件披风为证,认下披风的主人为救人之选。”徐清黎说着,看了一眼花袭人。

    “这样就好。”花袭人表示道:“韩大哥救人是出自本心,韩伯母也不是那非要多少东西来报恩之人……就算是薛家沉默的话,伯母他们也是不会说什么的。”

    徐清黎有些惊讶:韩家明明是小户,居然能这般的有见识知进退?这么说,也难怪花袭人对外总是维护他们了……联想到昨日韩家人的确表现不错,又经花袭人这么一说,徐清黎对韩家的印象好了很多。

    她今日来的早,离她午休的时间还远。

    徐清黎便又同花袭人说起昨晚出游的事情,同花袭人介绍了当时碰巧在场的一些贵女:“……从前因为身体的原因,我很少出门,同她们也不太熟悉。昨晚也都是孟姐姐在帮我引荐。将来我同她们熟悉一些,有那可以结交性格不错的,届时介绍她们来光顾你这个铺子……”

    花袭人连连称赞徐清黎意气,便顺势将话题从“韩家救薛家女”上给转开了,说起别的来。一会儿紫苏买了许多食材回来,费了小半日的功夫,才做上了三菜一汤。

    ps:今天废材,只有一章了~我有罪~~

104 秋兴战事

    费时久的,果然味美。

    花袭人用的十分开心。冷焰虽然年纪小,但并不便同花袭人和徐清黎一起用餐,却是紫苏另外简单做了饭菜,两人在厨下吃了。

    饭后稍作走动,徐清黎开始了她“午休疗养”,而紫苏收拾了碗筷之后,又要去帮花袭人的忙。显然,做个贴身大丫鬟,在人前之时,怎么也不能有闲功夫去坐着,让人觉得是在罚篮。

    这份工作,瞧着光鲜,也是十分不容易。

    “冷小公子真是有趣,刚刚在厨房中,看我做菜的时候竟然十分出神……”紫苏莞尔笑道:“恩,他火烧的倒是真好。”

    “是么?”花袭人笑嘻嘻地道:“或许他有志向做个大厨也说不定呢。”冷焰那小子,居然真的将做饭下厨这事情放在心上了……值得表扬。

    花袭人心想。

    又过了一日,花袭人便听说了薛家派人到韩家致谢的消息。

    果然如徐清黎所言,那派去的管事嬷嬷并未提及韩清元,而是口称谢过“披风主人”的相救之恩,并客气地附上一些少女所用的布料首饰和一千两银子做谢礼,提都没提关于韩清元的事情。

    那时韩清元刚好才离开家去了学院,自然并未同那来送谢礼的嬷嬷碰面。

    韩母推迟了一番,说了一些场面话后,便收下了谢礼,送走了薛家人。

    而那件披风,薛家人没有给带过来,韩母也没有问。

    这件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七月未尽,早有凉风乍起之时,京城上下就因另外一个轰动的消息而震动不已——万元帝终于正式下令,用半个月时间集结西北极附近几股兵力,对草原用兵!

    “草原蟊贼每逢秋季我大梁丰收之时,便劫掠边境抢我子民口粮!朕忍无可忍,今日当迎头痛击!”

    “速战速决!”

    “秋日草原牲畜正膘肥体壮,最是肥美之时!此次出战,定要让我大梁百姓新年餐桌之上有足够的牛羊可食!朕说到做到!”

    虽然发出的邸报上的文辞被那些文臣们加工的正气浩然,但传言万元帝在朝会之上的声明却是颇为匪道霸气。也如此,这些话才迅速地流传到民间,被百姓们津津乐道,反复咀嚼称颂。

    大梁立国以来,风调雨顺朝政清明,军队也未曾失去当年的铁血。此时万元帝发出此等宣言,顿时让百姓将士们热血沸腾起来,一时间士气恢宏。

    “战战战!”

    “让那些骑在马背上的蟊贼们知晓我大梁威武!”

    “我早就想尝尝草原上牛羊的滋味了!咱们国内黄牛要做耕地用,不能杀,但听说草原上的牛都是废物,连耕地拉犁都不能,只有一身肥膘可堪用了!今年定然能过足了嘴瘾!”

    大街小巷,各种“求战”的声音充斥其间。

    就连那朝廷兵部重臣,也都看到老皇帝的决心不容质疑,默默地咽回了“秋冬之际不适合向西北草原出兵,待春夏天气回暖”这样的劝谏之语。且朝臣们都不禁猜测,是否是因为老皇帝觉得寿元不长时不我待,所以才如此迫不及待了?

    但再看老皇帝因为战争而泛发出来的精神和光彩,人人更不敢轻忽了,全都十分努力。朝廷上下,一下子便动员运转了起来。

    靖王最近极不爽快。

    他纵然各种积极,却并未捞到随军出征的机会。也幸好,在战场上打过几场小仗有勇武之名的大皇子宁王也与此处出征无缘,被留在了京城。

    不然,靖王只怕就不是如今小饮小醉,而是大饮大醉了。

    奉命出征的,是宁王妃的岳家威武侯老侯爷和西北大将军任平生。老侯爷为主帅,任平生为大将。至于二皇子英王的岳家孟家孟大学士,则是领头了后勤粮草的统筹小组。

    三位王爷的岳家,都没闲着。

    这些不说。

    且说这一日,花袭人数了一遍手上的银票,发现离买房之数还是相差甚远,颇有些抑郁。她坐在那里琢磨了一会儿,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主意来。

    花袭人到前头找到了吴贵儿,吩咐道:“你是不是知道怎么联系到轩公子?恩,你去请他来,就说我有好事儿找他入伙。”

    “入伙”这两个字,怎么听起来都有些别扭。

    吴贵儿抬眼看了花袭人一眼,见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就应声跑出去找人去了。

    花袭人哼着小调儿,心道:许久不见,她有些想念轩美人那绝色容颜了都……靖王的建议不错,她貌似真的应该动笔将轩美人给画下来,闲来无事的时候,好有欣赏的?

    之前靖王给了她建议,但因为前世有各种留影之物,她本人对画画的兴趣只是一般,一直还没有动笔呢。

    轩美人应该不会走寻常路。

    花袭人回到院中,倒了一壶开水,放在石桌上冷着后,盘腿坐在独凳上,开始练功。

    她没等多久。

    前头那吴贵儿还没有回到铺子,这边宋景轩已经从后院翩然进来了。他看到花袭人的坐姿,愣了一下,眼中若有所思一闪而过,无声地走到石桌前面,在花袭人面前坐了下来。

    花袭人睁开眼,瞧见了面容这张绝美无双仿佛散发着熠熠光辉的容颜,就算是心有准备,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迷醉的叹息之后,才算是回了神,对眼前美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招呼他道:“轩公子来了!”

    “你有事找我?”宋景轩面容平静清和。也许是因为在阳光下,没不像往日那般冰冷。

    花袭人点头,对宋景轩笑道:“我有一个主意,能赚大银子……但我一个小娘子的名头显然是不够的,想拉你一起做……你觉得如何?”

    “什么主意?说来听听。”宋景轩顿了顿,又道:“但我怕不能帮上你。大生意都要大本钱。我没有本钱。”

    “也是……我的本钱也不算太足。”花袭人佯作想了想,道:“那我们再找靖王就是了。他肯定有本钱。我同靖王不熟,找他入伙之事,是不是得你轩公子来?”

    花袭人当然知道宋景轩没本钱。

    她就没见过哪个贵公子像他这样在贫困线上挣扎的。当然,对于她将要进行的大行动而言,宋景轩也没有那样让人信任的名头。

    她先找宋景轩,除了觉得他比靖王容易找到且一定有时间来,兼而通过他一定能说服靖王之外;也是心疼这位美人公子,想让他从中占点儿股分一杯羹改善一下生存环境的意思。

    宋景轩闻言深深地看了花袭人一眼,才对她道:“你说说看。”

    花袭人给宋景轩倒了一杯温水,笑着将自己的计划给说了出来:“我听到许多人在说,今年一定要过足嘴瘾,弄足够的草原上的牛羊回来吃……这样的话,一下子让我大有启发,觉得这真是一门不错的生意,不是么?”

    “仗打起来,俘获的牛羊都是怎么处理的?我听说,为了不给草原人留做口粮,所有俘获的牛羊除了极少极少一点儿被补充到将士们的粮草之中外,其他都会被当场宰杀,而后白白毁掉……而我们京城的百姓们却翘首以待,想吃也吃不到,吃到也是贵的很……”花袭人看向宋景轩,目光灼灼地问他道:“你说这是不是极大的浪费资源?若是我们想法子将这些牛羊弄回来,是不是能够大赚特赚?”

    宋景轩看着花袭人,美目幽深,薄唇轻抿,一时没有回答。

    花袭人虽被美人如此专注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但她是何样人物?越是被这般看着,她的笑容就越是灿烂如花,也很热切地迎着美人目光,期待他的回答。

    她眼睛偶尔还会眨啊眨的,那调皮的眼睫毛仿佛在问他:是不是这样呢?是不是这样呢?

    宋景轩盯了她好一会儿,才身体微微向后放松一些。而后,也不见他有何动作,一声轻微却十分清晰的口哨声便发了出来。

    墙头上藤蔓一动,同喜出现在上面,又小心地跳下院中。见花袭人笑意盈盈地看他,他神色间顿时有些不自然,微微脸红起来。可自家公子不准他跟进来,只让他在墙外猫着待命……他做人小厮的,能有什么法子,还不是要听话。

    这么一想,同喜就自在多了。但走过来的时候,还是低头垂首的。

    宋景轩看都没看他,吩咐他道:“去,叫靖王别在那儿醉生梦死了,告诉他有好事情。若他太不清醒,就给我用冷水泼。他若是怪你,你就让他来找我。”

    同喜面容一苦。

    听听这是什么话……他一个卖了身的小厮,去泼一位王爷冷水?他还想要命不要?他家的公子可真敢吩咐!但为人小厮,同喜又能如何?只能答应下来,同花袭人默默行了一礼,又转身跳了墙,出去了。

    花袭人便嘻嘻地笑起来。

    在等待靖王过来的时间了,她同宋景轩报了账:“……最近生意很好,接了很多订单。到十月底全部结算后,应该能净赚五千两银子。你有一成,就是五百两。恩,以后生意会更好,年底会有一个爆发期,估计到正月里,你借我的银子便能抵消掉,而后你就有分红了……”

105 大生意

    宋景轩状若听的很认真。

    初一听到,他对花袭人口中的数字感到很心惊。一个铺子而已,怎么能有这么多的利润?只怕靖王手中最赚钱的铺子也比不上这个吧!

    再然后,他听着听着,心思便没有再集中在花袭人口中的生意啊利润啊这些上面了。

    也不知怎么的,宋景轩突然想对汇报的十分认真的花袭人开口说,说他根本不在意这些银钱,说他……但再一抿唇之后,他却又不知道对她说什么才好了。

    只好极认真地去听。

    仿佛这样,才能显示出他心底对她的重视。

    有美人公子聆听,花袭人心情愉悦,说的十分开心。待一身玄色锦袍的靖王爷落在后院中时,她还有些意犹未尽。

    靖王爷手中抓了一个长颈酒壶,脚步踉跄摇摆,桃花眼迷离勾魂,笑起来无端地生出些邪气,荡漾迷人。他几步踉跄着走过来,往石桌上一坐,当即就是满身的酒香扑鼻袭来。

    “你这石凳子也该换了!”靖王毫无形象地歪在了宋景轩身上,仿佛得靠着他的身体借着力才能坐稳了,满口酒气,抱怨地道:“弄几把摇椅来坐,岂不舒泰!”

    “王爷说的是,我正想要换掉呢。”花袭人嘻嘻笑道。

    如此两个美男子,一个霸气不羁,一个绝美端庄……这两个人靠在一起,磨磨蹭蹭挨在一起,如此亲密……此等美景,当真是看的花袭人双眼大放光彩欢喜不已,就差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此时别说就是她早就想换掉的石凳子,就是这位爷说让她把这院子给砸了,她也得给麻溜地办了!

    真真是……有爱啊!

    花袭人此时突然觉得心痒手痒起来,一边猛看,一边在心底嘀咕:回头一定要买来纸笔,苦练画工,将如此美景给写实下来!

    花袭人双眼放光,宋景轩怎能不觉?

    他嘴角抽动,对靠在他身上挨挨蹭蹭的靖王咬牙切齿说道:“别逼我拿水泼你。”他说的声音不高,却是一字一顿,显然并非玩笑。

    靖王又蹭了他一下,才不情不愿地从他身上离开,口中嘟囔道:“美人儿这么严肃做什么……真是的……”他口中嘟囔着,一只手勾了一只茶盏,就往茶盏里倒了酒,乐呵呵地啜饮起来。

    两人分开,让花袭人很是遗憾。

    而靖王这般作态,瞧着醉了,估计还是没醉。花袭人也不着急,笑眯眯地看他伏在石桌上毫无形象地喝酒。说是毫无形象……只要人生的英俊好看,不管怎么就都是值得欣赏的美景!

    花袭人看的很开心,一点也不着急。

    宋景轩却是不乐意的。

    他一把夺了靖王的酒壶,冷声说道:“别装了,她真的有重要的事情找你谈。”

    “好吧,不喝就不喝……本王就知道,轩美人还是关心本王的……”靖王口中“呵呵”笑罢,眼中迷离之色半收,身体骨头也直了一些,问花袭人道:“什么事情,能比欣赏美人儿重要呢?花小娘子你说是不是?”

    一边说,一边还冲着花袭人挤眉弄眼,仿佛在说“你懂的”……

    花袭人此时还沉浸在二人有爱互动的想象之中难以自拔,此时听靖王爷如此问,便自然而然,连连点头。

    宋景轩将那夺过来的酒壶重重往石桌上一放。

    “砰”的声响将花袭人唤回了魂。

    她见宋景轩美人绝色此时已是铁青,当即不敢再过放肆,擦了一下嘴边并不存在的口水之后,收敛神色,对靖王说起自己的大生意来。

    靖王起先并未在意,听着听着,神色上的慵懒醉意渐渐全部消失不见,正经严肃了起来。

    “王爷手上有那种能造出银票用纸的那种人才没有?将士们打仗需轻装上阵,银两有时是累赘,并不容易携带。若是制出一种特殊的纸劵,放水耐磨,容易保存,作为以后兑换的凭证,岂不两便?”花袭人道。

    “你说的不错。”靖王道:“但一场战事下来,能活下来的哪有几人?就是攒了足够的兑换劵,若是人都死了,又有何用处?”

    当然,就算如此,将士们依然会愿意兑换。因为那些必须处死的牲畜对于他们来说并无用处,若是将来能换的银钱,谁不愿意?万一自己有命活下来呢?他这样问花袭人,更是想知道,花袭人还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花袭人嘻嘻一笑,道:“那些当兵的都是有家人的吧?若是王爷承诺将收益直接送给他们的家人呢?人人都知道王爷您的商队遍布全大梁,人人也都称颂王爷你在商言商的诚信信誉……以您名头做下的承诺,想必兵士们都会相信的。而打仗并非一日两日之功,若是商队二次折返之时,给兵士们捎带一些那些收到兑换银两的家眷的信件信物收据之类……想必就再没有人有顾虑了。”

    “另外,商队跟着军队走,这并不是小事儿。王爷最好还是取得了皇上同意才好。”花袭人说的有些口干,啜了一口水,笑道:“听说皇上私库不丰,若是王爷以干股或者其他作为取得这许可的代价,想必皇上那里是不难说动的。”

    万元帝是经历过前朝经历过开国之人,只要是对大梁有益之事,哪怕是有些荒唐有违常规,但万元帝也是不吝去做的。

    而商队跟着军队收捡战利品这种事情,听起来有些荒谬,但细想之下,绝对有诸多好处——

    对于那些前线兵士来说,牛羊这种带不走的原本都不能称为战利品的东西一些字能换了钱,而且可以直接送到家人手中,无论他们是不是能活下来……这些兵士打仗是为了什么?上面的人才想着建功立业,最普通的大头兵们更想着的是挣一口饭吃!有如此好事,他们又怎么会不奋而争先,更加积极!

    对于大梁百姓来说,能当真吃到这些较便宜的肉食只是其次,一想到这是从战场上得来的战利品,怎么不叫百姓们觉得与有荣焉,骄傲无比!从而对大梁生出更多的归属之心!也会更加坚信,这仗一定能胜利!

    此举带来的人心和士气,花袭人不相信万元帝看不到!

    最后,商队赚来的钱财能有各种用处不说,就是凭着他们为利益而运输及时的能力,就能为军队解决不少麻烦!比如说,在粮草的补充上,这样跟紧军队的商队绝对能起很大的作用!

    如此一举几得之行动,听起来虽然荒唐一些,但万元帝又不是迂腐的,怎么会不答应!

    花袭人心中有八分笃定,而靖王一向死皮赖脸的则让她的笃定又涨到了十分。她说完了自己的计划,笑眯眯地啜饮白水,等着靖王答复。

    此时的靖王,哪还有一地儿醉意。

    他心中忍不住地想,若是他靖王行此举,普通兵士们得了利益,又免了战死疆场之后家人只能得一点可怜的抚恤金的后顾之忧,将他们在战场上缴获的货物都能及时运到家人手中,而不必担心自己半途战死都便宜了他人……他靖王的收获的军心,并不比那直接领军作战的少了!

    靖王反复思量了一阵,哈哈大笑一阵,目光灼灼,看向花袭人,问她道:“小娘子果然送了本王天大的大好事!恩,说说,你想要些什么?本王赏给你!”

    这会儿,哪怕是花袭人想要一个出身,他靖王都会答应的。

    他眨了眨多情的桃花眼,含笑探身,凑近花袭人一些,似笑非笑地道:“要不,本王納你做个庶妃……你看怎么样?”

    宋景轩面色一变,手指一紧,又重新放松下来,静静看着花袭人。

    无论是从长相,还是从气质,从任何一方面来说,靖王无疑都是非常有魅力的男人。

    他凑近来,浸染了酒香的体味极具霸道侵略性,让花袭人插差点儿抵挡不住。

    幸好,理智还在。

    花袭人摇头,万分留恋地欣赏了一下靖王的英俊,又万分心痛万分惋惜地道:“真可惜,你已经有妻子了。”

    靖王闻言挑了一下眉,笑的越发诱惑,道:“没关系。身为王爷,我能有娶好几个妻子的。没人会因此看轻你的。”

    “边儿去!”花袭人撇了一下嘴,嫌弃地道:“我没有参合到别人夫妻之间的嗜好!”

    这个男人居然想娶几个妻子,这让花袭人心中有些不爽快。

    她正了正色,道:“再商言商。这个主意是我出的,同时我能出五千两银子做本金,我要占二成干股。而轩公子呢……”花袭人指向宋景轩,替他争取道:“他居中联系,并负责将来全盘生意的监督之责,他占半成。”

    “至于剩下的,王爷要如何分配,是不是孝敬皇上一些,或者打点军队上层什么的,我们就都不管了。”花袭人一摊手,道。

    “唔。”靖王睨了一眼花袭人,忽而笑道:“小娘子拒绝了本王一片真心,真是让本王心醉欲绝……唉唉,难道小娘子就不怕本王恼羞成怒因爱生恨什么的么?”

    花袭人的笑容也越发灿烂起来,仿佛鼓励靖王一般道:“王爷可以试试看嘛!”

106 分成协议

    她笑的甜美灿烂,粉唇轻分,露出八颗如珠如玉的贝齿,迎着阳光发着光泽。她生的并不算特别美丽,尤其是同在座的两位公子比起来,只能落一个不丑的评价。

    但就是这样,此时此分,有这样笑容的花袭人,却偏偏有了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美来。这样的美,说不清楚是因为眉眼五官,还是笑容灿烂,还是什么,又或许并不是美,而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令人印象深刻。

    靖王瞧了花袭人的笑容,听了她的话,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伸手准确地搭在了宋景轩的肩膀上,笑道:“小娘子不必引诱本王。有轩美人在前,本王岂能做出任何不光彩之事?”

    “但,你的主意虽好,真要运营成功却并不容易。而五千两银子的本金,实在算不上什么。”靖王淡笑道:“所以,本王觉得你仅凭主意便要二成干股,有些多了。本王不能答应。”

    “那就减半成。”花袭人十分爽快。

    她出的主意不错,但真要做成这种大生意,人力物力各种势力,此处不是前世,她在这其中所能起到的作用几乎没有。甚至说,她反而不如担任监查的宋景轩的作用大。

    而这种生意,一旦运营开,各方人士怎么能不注意?平白少了二成干股,就算是靖王想要替她隐瞒,也不太好隐瞒。

    一成半的干股,想必这场战争打下来,她所得的分红就足够购买这份房产的了。如此,已经足够。她知足了。

    “本金你拿回去,给你一成。”靖王还价,道:“一成的利润,足够你一个小娘子挥霍的了。”

    “成交!”花袭人没有计较,眯着眼愉快地问靖王道:“不知王爷何时能将契约给送来?”

    “放心。”靖王那只手在宋景轩的肩膀上拍了拍,笑道:“有轩美人为证,本王绝不赖账。”

    宋景轩那边又将他那不老实的手给扫开了。

    靖王也不在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花袭人道:“对了……本王一直想不明白,为何你更信任轩美人,却不怎么信任本王?”

    那是因为你地位太高了,是个政治人物。

    花袭人心中嘀咕,面儿上却是笑嘻嘻地道:“当然是因为王爷您生的不如轩公子好看啊!恩,当然王爷也生的很不错,所以我还是很信任您的。”

    靖王闻言哈哈大笑,再次去拍宋景轩的肩膀,揽着他笑的不可抑止,道:“轩美人,你听见了没有?哈哈哈,小娘子真是真性情之人!本王喜欢!”

    宋景轩一巴掌甩在靖王手上,嘴角抽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又闲话了一阵之后,靖王心满意足、宋景轩心思复杂地离开了小院。出了院子,当即同喜等几位跟班都过来同两位公子汇合了。

    靖王眼中精光闪烁,问同喜和破冰道:“前面做了吩咐没有?”

    靖王过来之后,几位小厮便自动守卫在这小院周围,以隔绝无关之人的视听。破冰和同喜二人,便是负责守在前面铺子里的。花袭人所言之事,相关甚大。靖王难免要再追问一句。

    破冰和同喜相视一眼。

    破冰前行半步,摇头道:“王爷,属下等没有听到院子中传出任何声音。”

    “你说什么?”靖王难以置信,抬眉问二人道。

    他同花袭人谈话大笑,并不刻意放低音量。而破冰和同喜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的,怎么会没有听到小院内有任何动静!

    这不正常!

    宋景轩看向同喜。

    同喜摇摇头,道:“之前公子让小的守在外面……小的同样没有听到院中有什么动静儿。”同喜指的是宋景轩让他在后院墙边蹲墙角的事情。

    “这倒是有趣了。”靖王冲同喜二人挥挥手,而后一把搭在宋景轩身上,笑眯眯地道:“景轩,你怎么看?”

    “不怎么看。”宋景轩淡淡地道:“现在王爷应该想的是如何劝说皇上同意她口中的大生意。”

    靖王摸了摸下巴上的短短的胡茬,微微点了点头。

    宋景轩说的对。虽说这件事情有些诡异不和常理,但花袭人显然是站在他们这一方的。如此,也就没有必要非要为不合理找出个子丑寅卯来。至少,并不迫切。

    “这件事情,你们放在心上,但不许擅自行动。”

    靖王吩咐完同喜二人,便将这一点诡异之处放到一边,也不在路上耽搁,很快回了靖王府,找来了罗仲达。三个人密谈了许久,又将各个细节之处推敲了几遍,靖王才道:“这件事情,要立即准备起来,早日落实。本王这就进宫……老罗,你负责抽调人手和车队;另外,战场来回绝不太平,我们养起来的那一些人也应该拿出来见见血了。”

    靖王行事,绝不拖沓。

    定下主意之后,他当即就到了皇宫,求见万元帝。

    万元帝见了他,当即就冷肃龙颜:“朕知道你想上前线……但朕不准!若是再早三五年,就像你们不求,朕也要将你们一个个都派到军中去见血……但眼下,朕不知道是否能活过三五个月了,所以你们一个个的,朕都要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才行。”

    万元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他面容消瘦,皮包额骨,端坐了宽大的椅子上,看起来就像一位衰弱平凡的老人家。

    他活不长了。如今看着还好,但说不定一场风寒就能要了他的命。按理说,在他最后的日子里,他应该老老实实地保重自己,确定储君,保证下一代的政权交接才是。但不打这一仗,他不甘心!

    当年,他目睹一群草原人纵马如风,驱赶着一群群汉人如同驱赶一头头牛羊,又打马将汉人一个个撞飞践踏在铁蹄之下,手中弯刀长长探出,将汉人头颅一个个如割麦子一样割下,鲜血漫天之时,他就发誓,他将来有一日,他一定要将这些强盗马匪们杀个干净!

    可那会儿,大梁江山才打下来,还不够稳国,民众更要休养生息,承担不了更多的战争,他只要用尽心思,让草原人各部去撕咬,没空派出大群野狗来咬汉人……

    但就是那样,也总有野狗会跑到边疆朝着大梁子民下口。来的狗多半都死了,但总有活着回去的。

    他忍了这么多年,眼看寿元无多,又焉能再忍下去!

    万元帝眼中闪过一抹凶光,瘦弱的身体之中,仿佛有一头凶兽突然苏醒,气势磅礴,压面而来。

    为了保证战争的胜利,他不允许有任何意外。而放皇子以兵权,显然是能够产生意外的因素。所以,他才要将儿子们都拘在京城之中牢牢看住,但却又让三人身后的支持力量各有分工各有制衡。

    他要借此告诉所有人,这一场仗,他绝不容许有失败!

    而在胜利之前,他也绝不会立储君!

    万元帝迫人的目光紧紧盯着跪在地上的靖王,盯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缓缓地靠在椅背上,神态平静下来。

    万元帝仿佛是忘记了要叫跪在地上的靖王起来,靖王跪了一会儿后,居然就自己爬起来了。

    他前行半步,笑起来有些谄媚,舔着脸向老皇帝道:“父皇,儿子不是要自己上战场上的。刀光血影的,哪有在京城数钱来的痛快?您说是不是?”

    “哼!”万元帝冷哼之后,淡淡问道:“那你今天来做什么的?”

    靖王忙笑道:“回父皇,儿子来看望看望您老人家……恩,那个,还有一笔大生意要找您谈谈……”

    找皇帝谈生意?这话估计也只有靖王说的出口。

    万元帝并未跟他计较,也没理他就是。

    靖王便当他是默许了,低声将自己的“大生意”慢慢说了出来。他说的不快,老皇帝同样很有耐心,一直默默地听着,偶尔啜一口茶。

    靖王讲述完毕,没有立即跟进询问。有内监端茶过来更换,他亲自接过了换上。

    “你说的兑换券,不能以你靖王的名义。而是要以大梁的名义。同样,商队也是如此。至于干股,朕要三成,户部要三成,剩下的才由你靖王分配。”万元帝没让靖王等太久,就给出了答案。

    这个答案,在靖王意料之中。因为他本来就想着,能保留四成干股就不错了。他只是没想到,万元帝会给户部那么大的抽成。

    他迅速盘算了一番,道:“孝敬父皇您,儿臣十分乐意。给户部分成,儿子也没有太大意见,只当是交了重税。但儿臣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户部只能分红,允许公开盘账,但绝不能派人手参与商队运作。不然,儿臣不能答应这个条件。”

    “哼。”万元帝轻哼。

    “父皇心中也明白吧,若是这商队让户部运作,不知道会有多少兑换券落到了不该落的人手中。”靖王道:“朝廷官员行事和商队的掌柜伙计行事是不一样的。”

    若是给户部经营……以那些官员小吏的贪婪心性,只要会前线压制收购价格,后面从给家眷那里抽成吸血的。

    那样的话,枉坏了信誉,不如不做。

107 郭少失恋

    毕竟,他靖王看重的,并不是能赚多少钱。

    若是这次经营得当,就是商队打着皇家的名义,并不以他的名义,他也能得到无形的口碑赞誉。而万一弄的不好,怕众人只当他是商人,不落好不说,严重了还有怨声载道。而若是商队人员不纯,混进了其他的人……有怎么能弄得好?!

    亏本生意,不能做。

    这是靖王的信条。

    所以此时,就像万元帝不高兴,他也要坚持。

    万元帝慢慢将一盏茶饮完,挥手道:“既然如此,朕就不能批给你本钱了。”

    靖王立即喜道:“儿臣别的不多,就是银子还有一些。多谢父皇成全!”他跪在地上,实打实地给万元帝磕了几个响头。

    万元帝一挥手,让他起身。交待几句之后,突然也不知为何,剧烈地咳嗽起来。

    靖王大骇,连忙扶住万元帝,大声呼唤御医。

    太监宫娥听到动静,有人立即往外跑去,而有好几位冲了进来,等候吩咐。

    这一阵咳嗽,格外凶狠。待片刻平息下来之时,万元帝额头已经青筋直冒,满面潮红。

    “朕没事。”万元帝虚弱地道:“许是秋日干燥,难受了些。”

    “还是要让御医来请个平安脉。”靖王低声劝解道。

    万元帝没有拒绝,吩咐道:“只是别大惊小怪的,都来嘘寒问暖,朕烦的慌。朕年寿不久,时日无多,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有的时间应付他们,不如多休息一会儿。”

    “我们也是关心您。”靖王此时不再有半点玩笑之色。

    “朕心中都知道。”远远的,万元帝看见了御医过来,就对靖王挥挥手道:“刚刚你说的商队,朕准了。你下去做事吧。”

    “是。”靖王应声离开。

    他出门的时候,御医尚未走到跟前,还在几丈之外。靖王脚步顿了顿,没有停留,从另外一个方面离开了。

    窥视龙体,是大忌讳。

    ……

    花袭人很快拿到了一份属于她的契约合同,眉开眼笑,十分欢喜。

    而民间朝堂之上,这个名为“临时战利品商行”的商队的建立,自然而然又宣起了一阵风。朝堂之上,没有沾到利益的,当然要哗然反对,只呼荒唐,但民间却是一阵欢呼之声——

    不管有没有家人上了战场的,“战利品”这三个字为嘘头,都要为民众津津乐道。再幻想一番一旦开战就有比平日便宜了近半的牛羊肉食,无不推崇欢呼。

    过了这些年的休养生息,大梁民间,也并非吃不起肉了。

    这一日夜晚,凉风习习,漫天繁星,正是四处活动一番溜溜墙根的好时光。花袭人脚步轻盈无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孟家附近,随意挑了一个大树,正要走上去之时,不禁抬了一下眉。

    那是一颗梧桐,干净光滑,气息清新,一向是她停留的首选之树。

    这一颗树又格外高大挺拔,枝繁叶茂的,十分和人眼缘。花袭人记得,自己上次来的时候,也挑的这一颗树?

    今日,树上却多了一个人。

    花袭人走过去,利索地上了树,很快在那人面前坐下,笑问道:“三少某非是在这里窥视美人儿?”

    郭三少今日连夜行衣都没穿,只是一件蓝色锦袍,在夜色树叶的掩映之下,倒是并不显眼。他常年随手的那把有着华丽剑鞘的长剑被他坐在屁股底下,双手各抓一个酒壶,一口一口地喝着。

    他应该是喝了不少了,身上已经有了酒味儿。

    看到花袭人爬上来,郭三少没有惊讶,只是随手递给她一个酒壶,道:“陪我喝酒?”

    花袭人接过酒壶晃了晃。

    酒壶内酒水已经不多了,一晃哗啦啦的响。

    郭三少听到苦笑一下,仰头将手中剩下的一只葫芦内的酒水倒尽,而后将那酒壶随手往树下一丢,又将花袭人手中的酒壶夺过来同样倒赶紧后丢弃,道:“算了,酒没了。”

    两只酒壶一前一后在在树杈之间弹跳穿行,最后落到树下的青石板上,叮叮当当之后,随着夜风的吹动,不断地向前滚动,最后应该是落到了墙根边,才没了声音。

    唔,眉目颓废,眸含苦涩……这是失恋了?

    花袭人目光饶有兴趣地在郭三少脸上扫了扫,又顺着他苦涩的视线转头看向孟家府邸,问道:“哪一处是你嫣儿的院子?”

    “那边,中轴线上,靠近正院的那个大院子。”郭三少抬了抬下巴,轻声说道:“听说那是府中除长辈居住之处外,最好的院子。嫣儿一直都是受宠的。”

    花袭人并不意外,点点头,道:“她生的倾城貌,又腹有诗书气自高华,当然会受宠的。”

    “是啊,她那么好……”郭三少苦涩喃喃,望着那院子中点点微黄的灯火,痴迷地望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对花袭人道:“对了,我要去打仗去了。今日碰到你,正好跟你告个别。”

    他顿了顿,道:“你要买那处房产的事情,我已经同娘说过了。她答应了待你有钱找她的时候,就会卖给你。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哎,别啊!”花袭人连忙说道。

    她本来正在猜测这位郭三少怎失恋的,而后又听到他惦记着自己自己的事情心中正柔软感动呢,没想到这小子立即就要走了,想也没想就开口做了挽留。

    挽留过了,才发现人家郭三少还坐在那把华丽的长剑上,没有行动呢。

    花袭人顿了顿,掩饰了一下尴尬,问道:“三少啊,你看我们也是朋友了,这满天繁星凉风习习的在外面遇上了,是不是应该交个心啥的,说一说你为啥心情很差在喝酒?这样的话,你去打仗,我也多一份放心?”

    她见郭三少一时没有言语,便侧过来同他同向找了个枝桠坐了,一同面对着那点点灯火的孟府。花袭人拍了拍郭三少的肩膀,道:“咱们江湖义气,有啥不能说的呢?”

    也许是花袭人轻松随意的态度打动了他,郭三少很快苦涩地开口道“嫣儿前两日除了孝,我就兴冲冲地去找娘,让她去孟府提亲。母亲起初只说好却不说日子,总是拖延……我心中迫切,便逼着娘去孟家。”

    “你母亲去了么?”花袭人问道。

    郭三少摇摇头,道:“我娘只是约了孟家伯母一同去寺庙里上香。我也去了……我偷听了她们的谈话。”说到这里,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仿佛那日那一幕又出现在他眼前一般。

    当日,他娘笑着同孟家夫人说:“昨日桓儿突然跟我提起,说他小时候还同如嫣相互约定了亲事呢,呵呵,一转眼,孩子们都大了……”

    他的娘亲这是要试探孟家夫人的口风了。

    而那孟夫人一听这话就收敛了笑意,皱眉待他娘亲说完,淡笑摇头:“小孩子说的事,哪能算真?三公子在山上长大有些东西不懂,以后郭家姐姐可千万叮嘱他,事关如嫣闺誉,还希望他不要乱说才是。”

    郭三少不傻,当然听出了孟夫人口中的拒绝之意。

    可笑他当时还以为孟夫人不过是想要矜持一番,因为两家亲事,必然是你来我往一番才能成功;可笑他当时还因为孟夫人的话不禁反思自己,总是亲热地称呼“嫣儿”的闺名,是不是对嫣儿的不尊重呢?

    但紧接着,孟夫人说出来的话,犹如一瓢冷水浇在头上,让他从头凉到了脚心。

    他还记得孟夫人当日问他娘亲道:“这桩事情,妹妹不是已经明确地说过许多回,嫣儿和三公子不合适了么?为何姐姐今日又旧事重提,让妹妹为难?”

    郭孟两家关系不错,郭夫人和孟夫人年少时候更是十分亲密的闺中好友。而这份友谊,在两人成家之后也没有中断。不然,幼年的郭三少哪会同孟如嫣认识。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当年也曾听到过那两小无猜之语会心地微笑过……只到孟如嫣长成为一位姿容倾城才华卓绝的小美人。

    孟家和孟如嫣都心存高远,儿时玩笑之语当然就最好忘记。郭夫人是聪明人,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每一次收到傻儿子的信,便总是想要满足他一片痴心,替他争取一番。

    一个是不死心,一个是婉拒,来回几次之后,连两人之间的情分,也都被消磨下去许多了。甚至,为了避嫌,就是郭府举行花会茶会,孟如嫣都不去参加了。

    孟家自认为已经将态度表明的足够清楚明白,再次遭到郭夫人的言语试探,而且还提起了当年玩笑之语,实在是……让孟夫人心中恼恨。所以,才有了她那一句直白的问话。

    郭三少懵了。他当时甚至想冲进去问问到底是不是真的,但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直到听完了他娘亲替他求肯解释的话,知道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母亲在哄骗劝慰他……郭三少清醒了些,黯然离开了寺院。

    而后,他便说要去从军,离开京城。

    “我娘说,嫣儿会嫁进皇室,做王妃……”一番倾述之后,郭三少平静许多,道:“我不该拦她前程,也自问做不到无动于衷,所以就出京了。塞外草原我没见过,正好趁机去看看。师傅说,那里风光与中原不同,很值得一观的。”

108 醉酒放歌

    花袭人听他说完,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夜凉了,咱们也别在这里吹冷风了。走,到我那小院去,我请你喝酒。”

    说罢,她不容郭三少拒绝,站起身,就那么往树下坠了下去,仿佛是脚滑了一般。

    “小心!”郭三少来不及多想,抓起长剑用力往下急速下坠,终于在花袭人落地之前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肢,而后再提带了一下,飞身旋转,最后二人才落在了青石板铺就的大街之上。

    “脚滑了。”花袭人十分自然地从郭三少手臂中离开了些,对郭三少解释了一句。“不过有郭三少武功卓绝,我相信自己肯定不会有危险,所以都没有惊叫。”

    郭三少苦笑。

    “走,喝酒去。”花袭人冲郭三少挥挥手,领头而行。

    花袭人的小院中哪儿有酒。

    她略显兴奋地对郭三少道:“听说醉月楼的酒全部都是上品……咱们去弄点儿出来怎么样?贼不走空啊,偷点儿酒也不错……”

    郭三少心情本是黯然低落的。他跑到孟府外,对着孟家喝了两葫芦酒,原本也就本着借酒消愁的意思,却没想到他居然没喝醉,而且碰上了花袭人。一番倾述,心里的郁结少了一些,却也并不能算是开怀。

    不开怀,就不想与花袭人再去胡闹。

    但此时对上花袭人亮晶晶的跃跃欲试的眼睛,他胡乱地点了头。心想,就当是临行之前,再陪花袭人折腾一番了吧。

    两个人跑到醉月楼,没费什么劲儿就避开了守卫弄出了一坛十斤的醉月酿。醉月酿是醉月楼的招牌美酒,听说入口如百花盛开惹人沉醉,且酒劲霸道绵长,可畅快一醉,又难得是酒醒之后不会头疼难受,反而会更加精神,绝对是酒中上品。但他们弄走的这一坛子五年陈酿,就能卖几千两白银之多。

    醉月楼不是没有守卫,但却是难不住花袭人和郭三少的联手。

    两人弄到了酒,从后墙跳进了暗香来的小院。花袭人从厨房拿来了两只饭碗,放在石桌上,拍开封泥,嗅了一下,啧啧称赞一番,给自己和郭三少分别倒上了一碗。

    “可惜,没有下酒菜。”花袭人端起饭碗在郭三少的面前碰了一下,而后啜饮了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郭三少被花袭人拉着折腾了一阵,此时看到花袭人真喝酒了,不禁目瞪口呆,指着她道:“你真喝啊?”

    酒是美酒,醇香无比,他尝过。

    但小娘子不是都不饮酒,要饮酒也只是淡淡的花果酒么?

    “为什么不喝?”花袭人再次啜饮一口,无比惬意地眯了眯眼,对郭三少邀请般地抬了抬婉。

    郭三少见状也不再计较,甩了一下衣袖,端起碗大口灌了起来。美酒醇香,很快顺着喉咙流进了胃中,散着阵阵温暖。

    “好酒!”

    “痛快!”

    “……”

    “大丈夫何患无妻!我跟你说,我就瞧你三少十分顺眼俊俏,将来嫁给你也不错!”

    “哈哈,我才不会娶你这样的小贼!你长的又不好看,又不温柔贤惠,而且还跟男人拼酒!谁会娶你!”

    “找打!”

    “好好,是我说错话……”

    “罚你唱个曲儿来听!”

    “好!”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悠悠我心啊……”

    唱到这一句,郭三少大笑一声,抓起酒坛扬起脖子将坛中剩余美酒全部倾倒入喉,而后将酒坛往石桌上一放,长长叹道:“悠悠我心呐……”

    叹完这一句,郭三少砰的一下倒在了石桌上,醉死了过去。

    再细看他,满脸是泪。

    花袭人慢慢将自己碗中最后一点酒水小口啜饮干净,轻轻叹息一声,放在了酒碗。

    冷焰从她身后走了出来,又默默地站在花袭人身边站了许久,才开口问道:“姐,将他弄到我房间去住一晚?”

    “不了,还是将他送回去。”花袭人瞄了一眼郭三少的身形,心中估量了一下他的体重,摇摇头,道:“找个小车,给送到大门前好了。”

    她如今能力见长,并非搬不动一百几十斤的郭三少。

    但想了想,她又觉得将来不好解释,便算了。而留下郭三少,明日醒来,他只怕要尴尬。

    弄了一辆独轮车,花袭人和冷焰将郭三少运到了郭府大门旁,将郭三少背靠大门重重一推,弄出闷响之后,二人迅速退到了远处。之后,看到有守卫开门查看,认出了郭三少,将人抬了进去,才返回了暗香来。

    冷焰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返回小院之后,花袭人打了个哈欠,抬手让冷焰去休息之时,冷焰开口道:“姐,郭三少不会娶你的。”

    郭家虽然有同商人联姻的先例,但花袭人就是将暗香来经营的日进斗金,又如何抵得上一个商人世家?

    花袭人愣了一下,随即拍了拍冷焰的脑袋,失笑道:“我之前不过是玩笑话而已。你小小年纪,干嘛操心那么多。睡去吧。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冷焰低着头,没说什么,听话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花袭人回到屋里,坐在床榻上,眼眸眯了眯。算到了开心处,不禁笑了起来。

    翌日,是徐清黎登门的日子。

    自从那次早来同花袭人一起用午饭之后,她再上门的时候,都会提前一些,给紫苏留出做饭的时间。同时,她也有时间同花袭人闲聊,偶尔也跟着摆弄一些花草,修心。

    她的气色一日比一日好起来,整个人仿佛是那承受暴晒干枯的花儿突然有了足够的雨露滋润,一日比一日鲜活动人起来,散着盈盈生机的光泽。

    徐二夫人满心喜悦,却也因此更加谨慎。

    中元节节后,她再次对外声称徐清黎身体虚弱需要静养,继续摆出一副苦涩之态,甚至在丈夫和儿子去探望徐清黎的时候,都是隔着帷幔说话,不让他们见到徐清黎的脸色!而每次外出,徐二夫人更是以自己为掩护,慎之又慎,不让人注意。

    至于紫苏做饭所用的食材,都直接从崇安候府带来,而不再到外面采购了。

    老掌柜和吴贵儿也被徐二夫人砸下了一笔不菲的银子封了口。当然,这些并未瞒着花袭人就是了。

    估计,在徐清黎彻底症愈之前,徐二夫人绝不会放松的。

    “昨日孟姐姐去徐府看我,隔着帘子跟我说了不少话。”徐清黎神色欣喜,口中却是微微叹息,道:“娘她也太谨慎了些。害朋友和家人都替我忧心牵挂,我心中真是有些不安。”

    “他**好好地现身出来,她们只会为你高兴。”花袭人用剪刀剪掉花草上面的枯叶,微笑道:“你就安心吧。徐二夫人最是智慧,只要保护了你这一两个月的最虚弱期,待你的身体有了些本钱,就会向外宣布你慢慢好转了。”

    “到时候,说不定徐二夫人会大肆去各大寺庙大洒香油钱为你还愿呢。”花袭人玩笑道:“有各路神佛保佑,你彻底好起来,不是顺理成章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

    “娘也是这样说的。”徐清黎复又笑了起来。

    在这里,她真心觉得无比轻松。

    花袭人想起她刚才提到的孟如嫣,神色一动,问道:“孟小姐除孝之后,该说亲了吧?我忘了是听谁说起的,孟郭两家早年有意彼此结亲的,怎么最近又听说两家关系淡了?”

    徐清黎只当花袭人是好奇,便回答了她的话:“我娘说,孟家老爷子自身出身普通,不过是一小康耕读之家,天资聪颖拼搏了一辈子,才有了今日的孟家。他想要将孟家打造成大梁的显赫世家,偏偏他的儿子孙子都不怎么争气出众,但却养出了两个好孙女,美貌聪慧,给了老爷子希望。”

    “我知道,英王妃就是出身孟家。”花袭人疑惑:“皇室不会让孟家再出一个王妃的吧?”

    英王妃是孟家长房长女,而孟如嫣是孟家二房长女,家族行二。除了这两人外,孟家再无其他女儿,连庶女都没有一个。

    孟如嫣也因此显得格外珍贵。更别提孟如嫣本身生的倾国倾城,比英王妃还要聪慧美丽一些。

    徐清黎摇摇头,道:“就算成不了王妃,孟姐姐也肯定会嫁入高门。郭家虽然也不错,但年轻有为的郭大公子已经成亲了。大公子成亲了,其他就有嫡子……也不值得用孟姐姐去联姻。”

    而且,孟如嫣那样优秀,又怎么能甘愿嫁一个非嫡长的公子,将来分一笔家产出去过小日子?

    她眼神转动一下,挽住花袭人,道:“孟姐姐生了一副倾城貌,几位未婚的皇子谁不动心?孟家再出一个王妃,未必就不能。而且,我听说……”

    她低低地嘱咐了花袭人不要往外说之后,才道:“我听我娘说,皇上就在这一两年了。若是将来新皇不是英王,孟家也可以送孟姐姐入宫奉君;若是英王,孟姐姐当然能嫁一个亲王,成为亲王妃……”

109 身份庇护

    这算盘,打的真好。

    花袭人心中微哂,没有再多置评。

    傍晚时分,靖王同宋景轩翻过了院墙来找花袭人。

    靖王一眼就看到了院里混在各种花盆之间的那个酒坛,上前用脚扒拉了一下,斜着眉,问花袭人道:“昨夜醉月楼丢了一坛醉月酿……小娘子有什么话说?”

    “什么醉月酿?我不知道呀。”花袭人一脸无辜,连看都没有看那个酒坛一眼。

    靖王没有追究,只是道:“小娘子要酒,直接找他们去要就是了。酒楼里无声无息丢了一坛酒,本王可是大大地惩罚了许多人,打了他们十几鞭子呢。”

    “恩,弄丢了东西,当然要挨鞭子。”花袭人一脸理所当然。

    靖王哈哈一笑,轻轻将那酒坛子踢开,到了石凳上坐了,对宋景轩挑了一下眉。

    宋景轩抿了一下唇,开口道:“我们今日来,是有事情问你。”

    花袭人坐在,托腮注视宋景轩,欣赏着美人,做洗耳恭听状。

    宋景轩似乎有些不自在,问道:“关于徐家五小姐的病……你能跟我们聊聊么?”

    “徐二夫人不是瞒的紧么?”花袭人嬉笑了一下,开口道:“她家中那棵跟她共命的梨树生了虫子,所以她一直都是病恹恹的。最近那棵去了虫之后又活过来了,所以她身体慢慢也好起来了。”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他们满意。

    宋景轩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一时没有说话。

    靖王轻笑一声,对宋景轩道:“景轩啊,你不是答应了本王要使用美男计的么?你只要对她笑一笑,本王觉得她肯定会愿意回答你任何问题的……是不是这样?”靖王转而看向花袭人,桃花眼眯成了一道缝隙,似乎心情很不错。

    花袭人闻言立即点头,道:“王爷真是了解我啊,呵呵。”

    宋景轩当然不会对花袭人卖笑。又见靖王和花袭人打趣,他神色间微微着恼。

    花袭人笑着问宋景轩,好奇地道:“轩公子打听徐五小姐的病情,是想要迎娶她么?恩……”花袭人在宋景轩面上打量了几下,仿佛是在审视对比,道:“不错,很般配。虽然徐五小姐不如轩公子你生的美,但她善良聪慧,是个好姑娘。”

    宋景轩恼道:“胡说什么!”

    靖王哈哈大笑,对花袭人竖起拇指,道:“这个提议有意思,本王怎么没想到呢?那么,花妹妹啊,徐五小姐她到底好了没有,将来能不能生孩子呢?”

    花袭人闻言乐了,道:“放心放心,她一年后必然活蹦乱跳的,生三五个孩子没问题!”

    “你们够了!”宋景轩俊脸黑沉,冷声喝道。

    “唉,美人发怒了,我们小心一些。”靖王笑眯眯地对花袭人道。花袭人看着宋景轩,同样笑眯眯地不住点头。

    宋景轩再也坐不住,大袖一挥,起身就要离去。

    靖王连忙道:“哎,别生气了,我们道歉,道歉!我们今日来找花妹妹,可是有正事的!”

    宋景轩又重新缓缓坐下,神色冷峻。

    靖王不再用言语惹他,肃了一下脸色,道:“本王收到消息,皇上患了哮喘之症。原本他的身体还能撑三五年,但如今有了这个病,却是危险的很。一个呼吸没上来,老头子就要倒下了。”

    如此杀头的言辞,靖王却说得十分坦白随意。

    他看向花袭人,道:“而老头子现在还倒不得。在这场战争打完之前,他都不能有任何闪失。本王这几日让人打听这种病,于是就注意到了徐五小姐。”

    靖王知道了老皇帝的病,那么也就意味着其他人也一样能知道。靖王注意到了徐五小姐,那么也就意味着其他人也一样会注意到徐五小姐。

    从而找出她。

    花袭人指甲轻轻在细腻清白的茶盏上轻轻扣动,发出一点儿轻微的响声。

    “花妹子,你救过本王,救过景轩,咱们就是绑在一起的。”靖王轻笑道:“所以,本王开诚布公,希望花妹妹你帮助本王。恩,你不愿意嫁给本王为小,本王可以让王妃认你做义妹,给你一个身份。”

    徐五小姐的病莫名其妙地好转,显然与花袭人脱不开关系。

    万一她手上有什么特效药,对不希望老皇帝立即死掉的靖王来说,再重要不过。就算她没有别的手段……想想她能声音屏蔽让外人一无所觉,就足够有用。

    靖王一向有魄力。

    看中了人,就会下大本钱拿下来。靖王妃的义妹,这个身份无疑十分有分量。如今可是特权社会。

    花袭人略一想,轻轻一笑,道:“王爷坦诚,我也不扭捏。只要皇上的身子没到油灯枯竭的地步,我的确有法子能保证他活的精神清醒,不会轻易倒下。”

    靖王和宋景轩猛然坐直了身体,见花袭人还有话说,都没有打断她。

    花袭人继续说道:“只是,要做义妹,我需是王爷的义妹。不需要多正式的声明,只要王爷摆明了态度庇护我就行。至于王妃那里,她如今身子贵重,还是不要打扰她了吧。”

    皇室之人,哪能轻易认亲。

    不过,放放话表示一下态度还是可以的。

    至于靖王妃……她要想同她拉上关系,只要拿出玉牌找任平生表明身份也就是了,又何必饶什么“义妹”的圈子?

    靖王沉吟一下,笑道:“好,本王答应你!”

    “王爷痛快!”花袭人大赞。

    当即,在宋景轩的见证之下,两个人以兄妹之礼再次见过后,重新落座。

    要谈正事,靖王收起往日的玩笑之色,慎重地道:“老头子是有本事,但这几年也有些力不从心,有些小方面难免顾及不到。这种时候,最怕是有铤而走险之人。”

    “我想在各方没有发现你之前,放出徐五小姐病情好转的消息给老头儿,直接让老头子来接你入宫。不过,你来历不明,老爷子怕并不会完全信你,说不定你要受些委屈。”

    比如说失去点儿人身自由什么的。

    花袭人不想入宫。

    她摇头,道:“王爷不是说,他的病还不是严重时候么?兄妹之间明算账,我有一种花蜜,只要早晚饮用,便能起到奇效。一瓶花蜜用十日,一瓶五百两银子,如何?相信王爷拿到东西之后,应能送到老人家劝说他使用。”

    “成交!”靖王道:“这花蜜,什么时候有?”

    “三日吧,三日后,我亲自给王爷送去。”花袭人笑眯眯地说完,又补充一句,道:“另外,我想让韩清元这次去前线。他不能打,做做文书什么的还是可以的。作为交换,我告诉王爷一个消息。”

    花袭人轻声道:“或许王爷心知肚明……王爷书房有个负责扫地捡叶子的缺指老头,只怕心思有鬼。”

    “老叶头?”靖王微微怔了一下:“怎么会?”

    花袭人笑眯眯地,没有解释,而是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她只知道,那个老头儿一天内无数次地经过靖王书房的窗前向内瞄……窗户前面哪有那么多的落叶需要他捡?显然很不对劲儿。

    花袭人同靖王交谈的时候,宋景轩没有多话。听到这里,他抿了一下唇。

    两人没坐多久,就离开了。

    才过了小半个时辰,天黑下来之时,宋景轩孤身折返回来。

    花袭人燃了烛火,隔了一个窗户,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老叶头的。”宋景轩站在夜幕中,神色柔缓,道:“但你今日抛出这个话,表现的有些过了。”

    靖王府当然有别的势力安插的探子。但这并不是问题。问题是花袭人从未去过靖王府的书房,她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个老叶头,又怎么知道他有问题的?

    这太诡异了,诡异到会让人失去安全感。

    靖王是心胸宽阔,但他也是上位者。若是花袭人让他感到危险,他并不介意将花袭人杀掉。什么交情恩义之类的,都没有用。

    宋景轩并不想花袭人死,所以才返身回来提醒。

    花袭人点点微笑:“多谢轩公子提醒。我今日的确是冲动了。不过,我相信我如今还有用,王爷总不至于现在就杀了我吧。至于将来,将来再做打算。”

    她当时的确冲动了。

    从前的她,绝对是个强者。所以当她决定不再将自己能力遮遮掩掩的时候,对面靖王,她依旧不习惯做一个依附着,而且还是一个被轻视的依附着。所以,她冲动之下,爆出了那一条消息,想向靖王展示她的强大。

    但,到底是冲动了。

    让靖王重视她是一回事,引起他猜疑忌惮又是一回事。

    不过,既然话都说出去了无法收回,花袭人便不再后悔纠结。她自信,这件事虽然会给她带来麻烦,但见招拆招,她也有足够的能力去应对。

    烛火微挑,带动了一片光影微动。

    宋景轩站在窗外,看着花袭人一半被烛光照亮一半隐藏在黑影中的脸,突然觉得,今日的花袭人同从前很不一样。从前的她,不过是乐观、聪慧、狡黠……而此刻的她,却自信、骄傲、强大。

110 三滴露珠

    仿佛有璀璨的光。

    这种错觉让宋景轩微微晃神。

    再次回神,他又见到花袭人带着狡黠的笑脸,微微抿唇,轻声道:“你说的那个扫地人,王爷回去后让人查了一番。原以为他是孤苦无根的,没想到还有一个侄子活着。”

    那就是他因这个唯一的后代而被人要挟了。

    花袭人微微点头。

    宋景轩道:“我会同王爷说,你今晚告诉我,你听见过那扫地人曾经暗巷中同人接头,谈论过靖王府三个字。”

    这就是要替花袭人圆话了。

    花袭人心中生出一抹感怀,看着眼前这绝美的面容仿佛比夜色还要皎皎迷人,嘴角不禁露出浅浅的笑,真诚地道:“谢谢你,轩公子。”

    没有人会怀疑宋景轩和靖王之间铁一般的关系。没有人会怀疑有一日宋景轩会背叛靖王或是靖王会疑心宋景轩。但就是这样的关系,宋景轩却会因为她花袭人,小小地隐瞒了靖王一下。

    这不能不让花袭人感动,笑容是从未有过的灿烂而真诚。

    宋景轩轻声道:“王爷知道你能屏蔽一定范围内的谈话声,希望将来你能帮他。”

    “只要你开口,我就帮他。”花袭人微微扬起脸,笑容满面。

    宋景轩闻言心中微微一荡,而后点点头,退后几步,从院中消失了。

    花袭人心情大好。

    她虽然有信心应对一切危机和风雨,但能减少一些麻烦也是再好不过的。更别说,这麻烦还是宋景轩这样一个大美人主动关怀她替她解决的。

    这天下,哪还有比这美好更让人愉快的事情呢?

    花袭人一夜美梦。

    醒来之后,心情如秋日金色的阳光一样干净晴好。

    她吩咐了前面,让老掌柜别让人来打扰她,便盘坐在石桌上,面前摆了一个她上次没用完的白瓷小瓶子,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整个院子都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许多星星点点的绿意聚集凝结,又如同水一般的轻轻流转循环,成为一个绿色的半球,护住了整个院落。

    缓缓的,有绿意被轻轻抽离出来,压缩凝聚,最后变成一滴晶莹滴透的绿色露水滴,“叮”的一声,落入花袭人面前的瓷瓶之中。

    同时,花袭人额头也凝成了一滴汗水,缓缓滑了下来。

    她没有动。

    缓缓地,在她面前的虚空之中,再次出现一滴透亮无暇的露水滴,轻轻地准确地落入了瓷瓶之中。

    再看花袭人,面容已经苍白无比。

    娇躯仿佛微微晃了一下,而后又稳住。

    第三滴露水凝聚的仿佛格外艰难。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虚空中那绿意迟迟不能聚压成一滴水滴。终于,绿色越聚越多,越聚越多,滴水也终于凝聚出来,“叮”的一下,落入了瓷瓶之中。

    就在水滴落入瓷瓶的刹那,花袭人娇躯一个摇晃,从石桌上一头栽下,又在石凳上垫了一下,才落到地面上,狼狈地躺着,不断吸气。

    剧烈的疼痛让她额头汗水直冒,面色一片青白。而头脑之中又是一片针扎的疼痛,让她无法恢复,久久缓不过劲儿来。

    半晌,她挣扎了起身,一只手扒在石桌边缘撑着身子,一只手摸出一个木塞塞住那个瓷瓶口,口中苦笑嘀咕:“幸好没倒,不然今日就亏大了。”

    塞住了瓷瓶,她喘了一口气,没有将瓷瓶放在石桌上,而是将其拿在手中,在石桌下面找了个没有被青石板覆盖的缝隙,将瓷瓶摁在了泥土里。

    瓷瓶入土三分,牢牢地立在地上。

    瓷瓶脆弱,放在石桌上,难免滚落摔碎。如今她精力有限,放在身上也是不妥。只有放在这石桌下,若是石桌崩塌碎裂,它都绝对会好好的。

    做完这些之后,花袭人手一松,狼狈地倒在青石板上,慢慢调息起来。透支能力自然不会好过,但如此极端,也应该能让她的能力明显进步一截。

    ——靖王发现了她。

    她便再不能优哉游哉,必须迅速强大起来了。

    好在,她已经完全同这具身体完全融合在一起,再无一点阻塞。再修炼时,绝对比从前的四年要进步迅速,事半功倍。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花袭人就这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金秋灿烂的阳光洒下来,将青石板晒的微微发烫,躺在上面并不难受。

    而再看这院中花草,仿佛都如此时的花袭人一般,萎靡无力,耷拉着叶子,蔫巴巴的,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精神焕发、生机勃勃。

    清风微动,花袭人颤了一下眼睛,又平静了下来。

    一个白色锦衣飘飘的男子从后墙跳了进来。正是郭三少。

    他看到花袭人倒在地上,当下大吃一惊,几步过来扶起花袭人,开口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怎么躺在了这里。”

    “哦,我没力气了。”花袭人身体软弱无力,弱弱地道:“若是三少肯帮忙,将我搬到房间床上去吧。或者将短榻搬出来一张也行。”

    “好。”

    郭三少闻言略一犹豫,将花袭人轻轻放下。他很快如花袭人所说搬了一张短榻过来放好之后,将花袭人抱起,安置在了短榻之上。又找了一个薄毯,给她盖上了。

    “要不要找大夫?”郭三少摸了一下花袭人的脉息,摇头道:“我跟师傅只学了武,医术却是半吊子,没探出你生了什么病。”

    躺在榻上,比躺在石板地上可舒服多了。

    只是阳光有些耀眼。

    花袭人眼睛眯了眯,摇头道:“不用,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休息一下就好了。恩,三少现在别同我说话,我没精神。”

    郭三少点点头,道:“我在这里守着你。”

    花袭人见他一脸担心地在石凳上坐了,没有再理会他的存在,再次闭眼开始调息。

    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之后便是顺畅起来。

    缓缓的,院子中的花草渐渐又精神起来……最后,仿佛无形之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所以的花草都仿佛正熠熠生辉,发着宝光。

    这种发生在他眼前的无形变化,让郭三少都忍不住大大惊讶起来,情不自禁地走到一株大理菊前,抚摸其美丽的叶子。

    花袭人掀开薄毯,从榻上跳了下来。

    她笑意盈盈,目光灼灼,走到郭三少身边,问道:“我这花儿怎么样?是不是很好?”

    郭三少点点头,道:“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好像瞧着他们蔫蔫的呢,怎么一下子就又这么精神了?”

    “那三少一定是看错了。”花袭人笃定地道:“京城知道暗香来的,谁不承认我的花儿格外的精神。”

    郭三少没有多想,转而关切地问花袭人道:“你刚刚是生了什么病么?还是怎么了?”

    “算是旧疾吧,偶尔会晕倒片刻。休息一阵,又完全没事了。看了几个大夫,都说不出是什么病……反正也不痛不痒的只小片刻,我也就没管它了。”花袭人撒了个谎。

    郭三少皱眉,诧异地道:“还有这种古怪的病?”

    “是病就不能不当回事。”他沉吟道:“回头我写信给我师父,问问他知不知道你这种病。你放心,师父医术高绝天下无人能及,一定能治好你的。只是,我也不知道他又云游到哪里去了,怕不能直接收到信,要耽搁一阵。”

    郭三少目带歉意。

    花袭人轻松地笑了笑,道:“没关系。反正我如今又觉得自己精神充沛了,没什么不适的。我不着急。”

    郭三少的关心让她感动,不枉她开解他一场。

    花袭人想到他就要去战场,便叮嘱道:“打仗不同于江湖打斗,你去了战场,一定要小心,别自己逞强横冲直闯的。”

    郭三少闻言面色略显尴尬,摸了一下头,道:“我明白。”

    顿了顿,他叹道:“昨日我娘见我醉酒,一直坐在我床前守着我醒来,跟我说的不少……”他的眼中变幻出许多复杂的情绪,出神了好一会儿,才对花袭人坚定地道:“我去战场,一为国为民,不然枉费了我苦练出一身本领;二为建功立业,为父母家族争光……我会保重己身,活着回来的。”

    “临走之前,你不找孟小姐告别么?”花袭人笑呵呵地问道。

    郭三少身体一僵。

    显然,他心中并未放下孟如嫣,说不定还指望着建功立业归来得孟如嫣另眼相看。花袭人眯了眯眼,心中嘀咕道。

    郭三少苦笑摇头:“她怕不想见我吧。”

    花袭人闻言立即替他鼓劲儿,道:“嗐,想见她还不容易?以我观察,孟家的护卫并不厉害,以你我二人的能耐,溜进去再容易不过。”

    她眼珠一转,怂恿道:“说不定,孟小姐她和孟夫人的心思不同呢。再怎么说,你也总该让她知道你还记得小时候的承诺……三少啊,你那么喜欢她,而她却未必知晓,是不是很不公平?对你不公平,对她也不公平的。”

    花袭人说的似乎很有道理,让郭三少挣扎不已。

    花袭人再次低声劝道:“我知道你是怕影响了她的闺誉……但三少,你难道会伤害她,难道是胡乱说话的人么?三少,你真的应该给她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呢。”

111 摸进孟府

    对于回京之后,根本没有见过孟如嫣几次,更别说有所深入交流的郭三少来说,花袭人此时所言实在蛊惑。

    “你悄悄地去,直接找到孟小姐,才能不受打扰敞开心扉地说话。”花袭人轻声道:“不然,她一个大家闺秀,又有孟夫人作梗,又哪有机会同你说真心话?说不定,她会感动于你的心意、你的努力呢。”

    说罢这句之后,花袭人笑容灿烂,托着腮看着天空,声音如梦似幻:“女人嘛,总是会被纯粹的深情所打动的。而你喜欢了她那么多年呢。”

    郭三少眼眸一亮,一咬牙,道:“我今晚就去见她。无论是个什么结果,我走的也安心了。”

    “不正是这样么?”花袭人笑容灿烂,像是十分替郭三少高兴:“不就是要一个结果、求一个心安么?我支持你!”

    郭三少本不想让花袭人参合进去,但被花袭人一番花言巧语一说,觉得的确应该有人替他望风,便点头答应了让她一起去。二人约了碰头的时间之后,郭三少才心思重重,微微忐忑,又一脸坚决地离开了。

    唉,真是个傻小子。

    花袭人坐在石凳上乐了一阵,也没有去娶放在石桌下的瓷盘,开始检查起自己的能力。

    刚刚,她居然有了一个关键的大突破。

    这实在让她欣喜不已。

    而突破所带来的福利,就是这满院花草,全部在那一瞬间都沾染上了她的气息。也就是说,稍一施为,她便能拥有这一大批的眼睛。而不是像之前,费不少心思,才能得到三五株。

    这批花草无论被卖到哪一家,对于如今单薄却眼看要暴露在权贵眼中的花袭人来说,都是及时雨。

    迟早,这京城要被她用花草编织成一张大网。就像此时她费心经营的这小院子一般。

    花袭人检查完自己的进步,嘴角露出一抹璀璨迷人的笑容。

    唔,就连摔的那一跤也分外地值得了

    她想要回屋上药,却发现这短榻还放在院中,不禁懊恼嘀咕:“忘了让那傻小子将短榻给我搬回去了……如今还要我自己出苦力,真是失策、失策。”

    嘀咕归嘀咕,该出的苦力还是要出。

    腰上被那石凳子一垫伤到了肉,一用力还疼的厉害。花袭人龇牙咧嘴,颇费了一番力气,才将短榻弄到了屋里放好,再擦着自己弄出来的药酒,躺在短榻上休息了一番。

    晚上冷焰煮了鸡汤面。

    他最近总不忘与紫苏偷师,下厨的手艺进步很快。就像这一碗鸡丝面,也是香而不油,十分的美味诱人。花袭人毫不吝啬地夸奖了冷焰,吃了两大碗。

    饭后,花袭人对正收拾饭桌的冷焰道:“我原来在大柳乡的时候,认识了一家人,一个妇人,带着三个孩子,生活不容易。她们一早说了要投靠我,之前我自己不自由,便没有答应。不过,前些日子我已经去信让她们过来,想必这几日就要到了。”

    她当然不认为男人下厨是一件丢人的事。

    但这个时空的习俗就是如此,她也得替冷焰想一想。

    “我很喜欢你做出的饭菜,因为那是一片心意,无论味道如何,我都是喜欢的。再说,味道也真不错。”花袭人摸着冷焰的头,笑了笑,又道:“但你有天赋,心思还是多用在强大自身上面好。这样你以后才能更好地帮我护我。”

    “我懂了。”冷焰低着头,乖巧地道。

    如果他足够利害,才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花袭人在夜里离去,而他自己只能无奈地看着。他甚至都跳不过那道墙,又怎么能跟着她!

    夜色降落。

    冷焰拉开自己的房门,走到花袭人门前,感受着里面空无一人的房间,目光深沉。

    天是晴天。

    弯弯的月牙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的。

    想必明日会有不小的风。

    花袭人和郭三少在孟府外面他们上次待过的梧桐树上碰了头。

    郭三少应该来了很久了,站在树上一动不动的,身上衣衫都染上了凉意。他两道剑眉皱起,望着安静的孟府眼神明灭,仿佛依旧有几分迟疑。

    看到花袭人也到了,他似乎松了一口,又握了一下拳,露出坚毅之色,对花袭人吐气,道:“你来了。”

    花袭人含笑点头,同他并肩站立,看着孟府。

    孟府灯火影影绰绰,但却并未有什么人喧哗走动,安静而祥和。

    “咱们摸进去?”花袭人轻声说道,跃跃欲试。

    郭三少点点头,顺着树干溜下梧桐树,道:“你跟我来。”

    花袭人无所谓地跟在他后面。

    其实,对于孟府,她比郭三少还要熟悉一些。不过,孟家并非老牌世家,更从未在军中待过,所以府上的护卫只是一般人。要瞒过这些人摸进府,有郭三少打头足够了。

    并不用花袭人出手。

    两人摸到了通往家仆居住地方的小门,郭三少用剑尖轻易地扒拉开门栓,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门,同花袭人一起闪身进去。两个婆子坐在一间小屋中坐着针线说着话,完全没有发现有两个人就从她们眼皮下溜进了府。

    饶过了几拨巡视的婆子,两人没费太多心思便摸到了孟如嫣的院子。郭三少连连出手,打晕了院中所有的丫鬟婆子之后,却站在原地,望着那一盏灯火,没有行动。

    孟如嫣已经沐浴梳洗,却并未休息,而是穿着白色中衣,散着一头青丝,站在桌前,对着窗,提笔写着大字。

    她写的聚精会神,美丽的面庞散发着温润如玉的光,仿佛如夜晚滞留在盛放那一刻的昙花,美的惊心动魄,仿佛呼吸都要停顿了。

    难怪,郭三少会喜欢她。

    话说回来,整个京城有身份的贵公子,哪一位不想娶到她呢?

    花袭人微微叹息摇头,轻轻推了郭三少一把。

    不知为何,孟如嫣对今日的写字的状态十分不满意。她努力凝神,想要将心思凝聚在笔端之上,但写出的字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缺点,让她觉得有些郁结。

    难道因为今日母亲所言,让旧日有些模糊的面面变得清晰,从而心头生出涟漪?

    孟如嫣轻叹一声,放弃地放下笔。

    她心中清楚,今晚是再难写出她满意的大字了。

    “画眉。”

    没有人应声,这让端详着大字的孟如嫣微微凝眉,心道:今日不是那个丫头值夜么?她不在自己身边侍候,跑到哪里去了?

    画眉没应,孟如嫣也没在意,而是稍微提高了声音,道:“百灵,收拾一下,安歇吧。”

    画眉不在,总有百灵。

    无论什么时候,这二个忠心耿耿的丫鬟总有一个留在她身边。

    但屋里依然静悄悄的。

    孟如嫣终于察觉到不对,视线从米白的宣纸上抬起,对上窗外一双灼灼的包含着深情的双目,下意识地退后半步,开口道:“你是什么人!”

    突遭意外,她居然十分镇定,只退了半步就稳住了娇躯,就是开口呵斥,也刻意压低了声音。

    “我的丫鬟怎么样了?”

    因为背着光线,孟如嫣眼中只能看到一双眼睛在朦胧的月夜之下闪着光,未能认出郭三少来。

    “放心,她们没事。”郭三少轻轻开口,说话艰难。

    孟如嫣闻言怔了一下,突然再次退后一步,仿佛借着错开的距离将窗外之人看了清楚似的,迟疑地道:“你是郭桓?”

    之后,她像是确认了郭三少的身份,道:“郭桓,你怎么会来!”

    郭三少轻声道:“我报名参加了西征军,想同你告别一声。但伯母肯定不会让我见你……我便悄悄地过来了。”

    “你要去投军?”孟如嫣轻咬粉唇,目光闪过一丝复杂,又迅速地平静下来,道:“无论如何,你不该过来的。”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你这样来,和登徒子有什么区别?你若是正经上门求见,我娘她……未必就会拦着。”

    郭三少苦笑。

    他回京之后,多少次想找孟如嫣,让家中嫂子姐妹帮忙下帖子请孟如嫣上门做客,但孟如嫣到了几次?仅仅两次而已!若不是孟如嫣见了帖子百般推脱,那就是孟二夫人将帖子都拦下,没送到孟如嫣手里了。

    无论是为何,都是难见孟如嫣。

    此时,郭三少并不想去追问解释这个。他弄晕了这院子里侍候的下人们,但时间久了,只怕会有意外。

    他凝视孟如嫣,轻声问道:“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的承诺么?我那时说长大后要娶你,我的心意从未改变过。嫣儿,你……”

    孟如嫣打断郭三少的话,平静地道:“四五岁时候说过的话,又怎么能作数?郭三公子,我感激你的心意,但我们都已经长大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今后,请别再提起了。”

    郭三少面上闪过一抹痛苦,孟如嫣微微低了一下眼睑,掩饰住其中的一抹怀念的印痕,而后又重新抬起双目,毫不避讳地注视郭三少,双眸中一片平静。

    郭三少收起痛苦,又轻声问道:“嫣儿,如果我一战成名,立下大功……”

112 大街狂奔

    “郭桓。”孟如嫣没有让郭三少的话说完。

    她看着郭三少,轻叹一声,平静地道:“郭桓,孟家拒绝郭家提亲,同你郭桓是不是少年将军没有关系,真的。我知道你习得一身好武艺,此去战场必然崭露头角……你能建功立业,我会为你高兴,但这与郭孟两家的联姻无关。”

    花袭人站在暗处,不禁赞了孟如嫣一声。

    她的确可以打着为郭三少着想的名义,模糊她的态度,给出郭三少一个只要他身有功名他们之间还有可能的希冀,好让郭三少在战场之上努力拼搏又会惜命……但她却没有。

    再者,面对郭三少的深情,她完全可以找出各种理由用各种言语手段温柔陷阱将郭三少网的死死的将来替她卖命……但她也没有。

    孟如嫣清晰明确地断绝了郭三少所有的希冀和念头。

    这或许会让郭三少一时痛苦,但怎么也比他真的从战场上归来,一颗真心更真,满怀喜悦之时再遭拒绝,承受剧痛的好。

    这或许会让郭三少因为她的“绝情”而憎恨她,从此再不往来……但怎么也比郭三少被她哄骗玩弄一辈子好。

    孟如嫣能如此坦诚,让花袭人心中生出叹服来——

    她同韩清元谈“分手”,虽然她的态度坚决,但她花袭人只是摆明了韩母的态度或又拉了郭三少当幌子让韩清元误会她别起了心思,却从未没有亲口告诉韩清元她不喜欢他。

    或许,在这一点上,她花袭人不如孟如嫣干脆坦荡。

    这边花袭人心思微转,那边孟如嫣沉默片刻又再次开了口:“时间不早了,郭三公子也该离开了。祝三公子旌旗得胜,平安归来。”

    孟如嫣站在那里,娇躯挺拔坚韧、面容平静坚持,让郭三少心头纵有千言万语,面对此时的她,也再说不出口一句。

    郭三少苦笑,点头道:“今日是我鲁莽了,对不起。孟小姐,再会。”

    说罢,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踏进黑夜之中。

    “小姐。”画眉从角落中走出来,低声道:“奴婢等没有保护好小姐,请小姐责罚。”

    孟如嫣摇头道:“你刚刚没有喊叫没有惊动任何人,做的很好。恩,去看看其他人吧。记住,让所有人只当没有刚才昏迷之事,若是谁敢有半点议论,全部找个罪名撵出去。”

    “奴婢明白。”画眉后退一步,下去做事。

    孟如嫣平静地走到了床榻边,放下帷幔,平身而卧。

    外面传来画眉唤醒被击昏之人的嘱咐说话声,偶尔露出许多惊慌,都又渐渐平息了下去。

    花袭人和郭三少并未遇到什么意外,顺利地出了孟府。

    郭三少神色黯然萧索,同当初那个才回京的郭少侠简直判若两人。

    花袭人有些后悔鼓动他今晚过来找孟如嫣了。

    虽然这个结果,是她所乐于见到的。

    如果不来,如果没有孟如嫣平静坚决地表示拒绝,郭三少心底或许还会有一丝希冀,三分积极。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从来不善于处理情感问题,此时亦不知如何安慰郭三少,绞尽脑汁才想出一句:“三少,我陪你喝酒?”

    郭三少摇头,对花袭人道:“你一个小娘子,别动不动就醉酒。这样不好。行了,你别担心我。我师父说过,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勉强不得。虽然我现在心中有些难受,但是……”

    郭三少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道:“我是谁?我可是九阳老人的关门弟子!怎么会为情爱所困!那岂非丢了他老人家的脸面!”

    江湖传言,九阳老人当年纵意花丛三十年,上到皇室公主世家千金,下到小家碧玉清纯农女,又或者是青楼花魁楚馆名ji,连他自己都数不清有多少美娇娘与他有过情思缠绵,无数风流佳话直至今日还在说书人口中相传,为人津津乐道。

    郭三少说罢,突然一纵身跃上长街屋顶,对着空旷的长街方面,放声嘶嚎!

    “啊——”

    滚滚声浪状若长虹,惊醒无数睡梦中人,纷纷跳出来咒骂纷纷。

    远处,长街尽头,有一队五人巡夜兵将正迅速地赶过来。

    郭三少无视屋下咒骂,气息悠长,一腔浊气全部吼出来之后,那一队巡逻兵也已经近在眼前,手握刀柄,向着郭三少呵斥了。

    郭三少不慌不忙,又深吸一口气,哈哈大笑几声,跳下屋顶,落到花袭人身边,一把揽住她的腰肢裹挟着她全力狂奔,口中大叫道:“跑啊!”

    这一跑,居然是饶了京城整整一圈,足足狂奔了大半个时辰。

    巡夜兵士早就被甩的不见踪影,街道两旁红色的灯笼一闪而过。夜风渐渐大起来,刮在脸上生疼生疼的。花袭人几次想要张口,却被那狂风倒灌,只能口眼紧闭,任由郭三少发疯。

    发疯才好。

    想必这一次发疯之后,郭三少还是那个爽朗侠气的郭三少。

    当郭三少松开花袭人停下来一处不知名的墙根之下,已经是他耗尽了全身的体力加内力的时候。他松开花袭人之后,整个人便顺着墙滑到在地上摊做一堆,满头大汗,粗声喘息。

    花袭人露出无奈之情,却换来郭三少低声地笑。

    “真是痛快!”郭三少粗喘着说道。

    花袭人揉了揉被夜风刮的生疼僵硬的面积,伸出小脚踢一下郭三少:“还能动弹不?一会我可拖不动你。”

    郭三少呵呵傻笑:“一会儿也不需要你拖我。”

    说罢,他干脆连墙也不靠了,直接将自己放平躺在地上,头枕双臂对着夜空,收敛了傻笑,安静地注视着天空。

    花袭人沿着墙根蹲下来,蹲在郭三少脑袋边上,歉意地道:“对不住,三少。”她轻声开口道:“你因情殇而去征战,我想来想去总是不放心,所以才鼓动你去找孟小姐问个明白的。我其实希望她心存善意,会劝得你在战场上惜命一些,哪知道……”

    花袭人摇摇头,一副十分替郭三少十分惋惜的样子,嘴角却噙着一抹古怪类似狡黠的不怀好意的笑。

    “你也是为我好,并不必道歉。”郭三少微微摇头:“我喜欢嫣儿喜欢那么多年,如今被她断然拒绝,说不伤心那是骗人的……”

    山中无聊,除了亲人的问候,对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儿的执念,早已是他的一部分。如今要将这一份执念割舍,又怎么能不痛?

    郭三少遥望夜空,好像还能看见当年那个挂着富贵长命锁生的如小仙女一般精致美丽的小女孩,大眼睛中善良同情,对他脆生生地道:“桓哥哥,你都不能跑动吗?真可怜。那嫣儿陪你说话吧。”十多年过去,在他一日一日的回想描绘中,画面已经清晰无比,仿佛刻印在心中。

    花袭人偷瞧了一眼郭三少,轻声道:“说真的,我觉得吧,三少你喜欢的,或许只是当初的小女孩,而不是今日的孟小姐……儿时时光永远美好,但人长大了,就会多了许多心思,人就成了另外一个样子……我听人说……”

    花袭人眼角余光再次瞄了一下郭三少。

    郭三少被她这一番话微微震动,下意识地问道:“你听说什么?”

    花袭人叹息一声,伸手扒拉这墙根下的一颗狗尾巴草,迟疑地道:“三少,首先声明,我并不是在说孟小姐坏话。”

    狗尾巴草在她的手下眨眼间长高粗壮了许多,缠绕子在花袭人手指上的叶子仿佛在诡异地发着光。

    花袭人轻声道:“孟家身为英王岳家,自然是要全力支持英王为储君的。但万一,万一将来并非英王上位,那孟家就需要孟小姐去结交新君……孟大学士出身寒门,想要将孟家打造成世家,所以本着这双重打算,也是能够理解的。孟小姐被这样的孟大学士教导长大,必然已经认可孟大学士的想法,而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孩子了。”

    这些话,并没有指责孟如嫣什么,而是将矛头对准了孟家。这样说,郭三少心中就不会有抵触,便能够听进去了。

    是孟家“毁”了郭三少心中的孟如嫣。

    如果郭三少接受这一点,也就等于接受了“孟如嫣毁了”这个前提事实,从而放弃这份他这份感情。

    郭三少听完之后,抿着唇沉默了许久。

    花袭人轻轻笑出声,作怪地拍了拍他的脑门,嬉笑道:“三少,起来了!别在地上赖着!回头去了战场,给我意气风华,马踏草原!再回来时,就是威震西北的郭桓郭将军!”

    郭三少挺身坐起,又缓缓地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些筋骨,辨认了一下方向,开始同花袭人一起往回走。郭三少仿佛真的从这一份感情中解脱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兴冲冲地同花袭人谈起这一次军事行动。

    “我师父曾经说过,威武侯耿老头已经老了,又被圈在京城养老二十年,被年轻貌美的小妾腐朽了身体好心气,早就没了当年的敢拼敢冒险的劲儿!而西北大将军任小子的确风头正劲也有些本事,他也急需一场大胜利封爵,所以未免会轻敌冒进!”

113 卑鄙无耻

    “皇上将这两个人组合在一起,一个稳阵脚,一冲阵杀敌,看似配合搭配的很好,但任何事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郭三少挥手放声,颇有几分指点山河的意味:“万一两人不能通力合作,这场战争怕就不能如皇上所想的那般迅速大胜!要知道,草原人绝不是弱者!”

    “而万一战争陷入僵持……”郭三少没有继续指点下去,而是摇摇头。

    战争若是陷入僵持,谁都知道不是好事。

    花袭人眼珠微转,笑道:“三少,你师父连军事也懂得?他打个仗没有啊?”

    这个九阳老人,听起来就像一个传奇。武功高医术好风流潇洒都不说了,如今居然连军事都能指点了,是不是太厉害了一点儿?

    郭三少闻言傲然笑道:“我师父当然懂军。当年,先帝开国之时,可是没少得到过我师父的帮助。若是论功行赏,我师父的功绩封个国公也是够的!只是他当年招惹了几家闺秀又不愿负责,惹了不少功臣恼怒,且师父出山只为天下早定,并非为荣华富贵,便在大梁初定的时候翩然离去了。”

    花袭人想了一想,便相信了郭三少的话。

    若九阳老人只是一江湖人士,怎么能惹了那么多的风流债后,还能逍遥至今?就算他武功天下无双,也架不住国家机器的征讨吧!他能逍遥,肯定有逍遥的本钱。

    “那你母亲亲能将你送进九阳老人门下,还真不容易。”花袭人感慨道。

    郭三少闻言点头,道:“是啊。那会儿不知有多少人想拜入师父门下,就连早年的几位皇子都动过心,但都通通被拒绝了。若非我娘砸下重金,我也到不了师父面前。”

    “收下我之后,师父更是再不出世,渐渐也就成为传说中人了。”郭三少有些感慨。

    “那也是老人家淡泊名利修身养性了。”花袭人随口劝慰道。

    郭三少点头。

    两个人边说边走,到了暗香来和郭府的分叉路口,两人便挥手分别,各自回去了。

    花袭人回到暗香来,轻易地发现冷焰还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并没有睡。

    她轻笑摇头,弄出一点动静告知冷焰她回来的消息,并没有同他碰面,一头扎在了床上。

    折腾了这大半夜的,她也累了。

    次日,花袭人赖在床上起的晚了一些,便发觉韩母和韩丽娘走进了铺子,神色之间有些不太好看,有着兴师问罪的意思。花袭人愣了一下,抓起衣服慢慢穿戴起来。

    她才穿好,韩母和韩丽娘便出现在院子中。

    没有花袭人的特别吩咐,老掌柜并不会自动做主阻拦韩母二人。

    花袭人迎出门去,笑容灿烂地道:“伯母,丽娘,你们来了!”

    韩丽娘见到花袭人,双眼通红怒气冲冲,上前一步就要质问花袭人,却被韩母拦住了。

    比起韩丽娘,韩母面容平静许多。

    她打量了一眼花袭人,皱眉问道:“你才起来?”

    花袭人衣服是穿好了,但头发却还没有时间仔细梳理。她面色微红,羞赧地道:“一不小心就睡过了头……”

    韩母眼中闪过一抹光,对花袭人皱眉道:“你这规矩未免也太松散了吧?说出去难免有人说我这个做长辈的没有用心教导……袭人,依我看,你还是回去住吧。有我看着,也不至于让你越来越不像话。”

    这话是从未有过的尖锐难听,完全不像往日韩母对花袭人时候的宽容爱护的态度。

    花袭人愣了一下,淡笑道:“伯母教训的是。”

    “你先去洗漱吧。”韩母声音冷淡。

    花袭人笑了笑,让两人进去屋里坐,自己出去洗漱去了。

    洗漱回来,花袭人给韩母和韩丽娘斟茶倒水,问道:“伯母有事情找我?是不是清元哥有事情?”

    她才一问,便见韩丽娘再也忍不住地抢过话,道:“花袭人,你为什么要让哥哥去参军!打仗那么危险的事情,你凭什么替他做决定!啊!我哥哥哪点儿对不起你,你要让他去战场上送死!”

    韩丽娘越说越是愤怒,青葱手指指着花袭人,几乎点在了花袭人的额头之上,到最后愤怒声中夹杂上了哭腔,悲声道:“花袭人!你倒是说话啊!你说你怎么能这样!”

    “卑鄙无耻!”

    韩丽娘吐出这几个字,收回手,捂脸哭出了声。

    韩丽娘一开口,花袭人便听出了她是为了什么来的。她并未辩解,安静地听完了韩丽娘的控诉,而后问韩母道:“清元哥怎么没有来?”

    “他估计还没有收到消息。是小刘管事将调令直接送到家里来的。但我已经让白果去找他了。”韩母见花袭人面容平静,像是谨慎了些,又像是放不下身段,没有跟着韩丽娘向花袭人控诉,而是皱眉回答了花袭人的问话。

    花袭人闻言含笑点头,对韩母道:“伯母,的确是我向靖王建议清元哥加入西征军的。”

    韩母坐直身子,紧紧盯着花袭人。

    花袭人笑容平静,道:“没有同你们商量是我的不是,对不住。但我遇见王爷一次也不容易,机会稍纵即逝,才来不及同你们商量。而且,当时王爷也并未答应我……没有得到准确消息,我也就没有通知你们。”

    “恩,眼下看来,伯母和丽娘都不赞同此事……”她言语有些自嘲,轻声道:“我莽撞了一次,不能再莽撞第二次。关于清元哥入军中锻炼一事,伯母最好还是回去同清元哥商量一下吧。若是清元哥也不同意,我去想法子去求王爷,将此事作罢。”

    “真能作罢?朝廷的征调令都发出来了!”韩丽娘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

    花袭人微微一笑,道:“清元哥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去的应该也不是关键岗位。相信少他一人不少,求动了王爷打个招呼,军备的人不会不给面子。”

    韩清元连小有名气的青年才俊都不是,相信靖王给他弄得位置也不过是那种跑腿打杂的小文书之类的职位,只要读书识字的人都能做,是不是韩清元,实在无关紧要。他不愿意做,随便拉个人换上就是了。

    军中文书职位一向都十分安全。

    花袭人相信,靖王也不会将韩清元弄到最前线脸文书也有危险的队伍中去,要韩情元承受大风险。因为靖王实在没必要那么对待韩清元。

    说句不好听的,若非看在她花袭人的面子上,靖王哪里会理一个没什么出众才华的韩清元?笼络他或是陷害他,根本就没有意义!

    所以,花袭人连靖王给韩清元安排了一个什么位置都没有问。

    花袭人如此轻描淡写的态度,让韩母迟疑起来。

    韩丽娘却没有多想,得到花袭人的答复后,显然就放下了心,虽然没有破涕为笑,但也擦干了眼泪,端起花袭人给她倒的茶水一口喝了,而后对花袭人道:“能推掉就太好了!花妹妹,你怎么也不想想,去了军中,安全哪还有保障?我知道你或许是好心才求了王爷给哥哥机会,但去战场太冒险了!”

    若是韩清元有什么意外,让她们母女怎么生活!

    韩丽娘道:“我不是像你能干。花妹妹,若是哥哥不在,我家就会跨的。反正我哥哥将来总能做官的,现在又何必拿命去拼。”

    花袭人闻言叹息,道:“对不起丽娘,对不起伯母,是我鲁莽了。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们应该同清元哥商量一下到底要不要抓这个机会。若是清元哥也不愿冒险,我一定去求王爷,将他的名字去掉。我保证。”

    花袭人本以为心中有复仇大业的韩母会能清醒地看到韩清元进入军中实习的好处——无论这场战事如何进行,是雷霆大胜还是持久而胜,这场大梁对草原的战事必定是以大梁的胜利而告终的。那么,进入军中历练的韩清元必然能沾上一星半点的军功。而这一星半点的军功资历,绝对能让韩清元将来有个很不错的仕途开始了!就算没有沾到军功,有过这样的资历和见识,也是韩清元的资本和财富!

    而韩母没有看到这些,让花袭人觉得微微失望和奇怪。或许是身为母亲,无论如何也不能拿自己的儿子犯险,哪怕这险只有万中而一的可能?

    韩母一直没有怎么说话。

    听到花袭人保证,她迟疑沉吟了很久,最后才微微抬头,断然道:“袭人,伯母知道你是为了清元好,才跟王爷求了这个机会的。伯母也明白,王爷不会给清元安排什么危险职位,也不会故意让清元身处危险之中……”

    韩母话说的很慢,花袭人抬眼望了一下窗外,而后继续听韩母说话。只听韩母道:“伯母也知道,对于清元来说,这的确是一个好机会。但是袭人,韩家就只有清元一个男丁了,我实在无法说服自己让他去那刀光剑影的战场上去。韩家冒不起这个险,我们不是你,也无法拿清元冒险。”

    花袭人抿了抿唇。

    以韩母这话的意思,她花袭人就是心怀恶意的故意拿韩清元冒险了?

114 一个巴掌

    这种认知,让花袭人心生不悦。

    她往窗外撇了一眼,抿唇没有做声。

    “袭人,不必同清元商量,你现在就去求王爷罢了这个调令吧。”韩母目视花袭人,目光坚定下来。

    韩家就剩下韩清元一个人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身涉险境,去她一点都顾不上的战场上。

    花袭人目光闪动,看见那地上投进来的身影,微微叹息正要答应,终于见那影子移动了一下——站在门外听了好一会儿的韩清元终于走了进来。

    “清元,你也来了。”韩母神色慈爱。

    韩丽娘也起身,欢笑道:“哥,你来的正好!花妹妹说能去求王爷罢了调令呢!你不必去打仗了,太好了!”

    花袭人看着韩清元,微微含笑。

    这个少年,经过了一番变故沉淀,终于完全脱去了青涩稚气,也褪去了乡土的气息,成长了起来。他容颜清俊,面容平和,眼眸幽深沉静,周身生出一种淡淡的忧郁的气质,让人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他脱变了啊。

    花袭人心中感慨,问韩清元道:“清元哥,你的意思呢?你也不想要这个机会么?”

    韩清元看着花袭人,眼中有什么意味莫名,开口道:“我愿意去征西军。”

    “什么!”

    “不行!”

    听到韩清元说话表态,韩丽娘和韩母同时出声反对。

    韩母蹙眉,胸口微微起伏,抑制住心底的激动,断然反驳道:“我不准你去冒险!战场上瞬息万变,那里会有绝对安全的地方!韩家只剩你一个了,你难道要让韩家绝户不成!”

    她绝不能同意!

    “娘。”

    相对于韩母的激动,韩清元十分平静。

    他看了一眼花袭人,仿佛想从花袭人面上看出什么,而后才移开目光,对韩母道:“娘,我看了调令。我的职位是在中军帐下做事。娘,您知道什么是中军么?就是主帅坐镇之处,帅旗所在之地。一场战争,若是打到了中军帅旗所在,也就意味着彻底地失败了……娘,您难道会认为大梁集国之力也打不过那参差不齐的草原人?”

    “别说我的职位没有任何危险,就是有危险,我也要去!”韩清元平静的声音中透出一抹坚决,道:“有了这个资历,我将来的起步就能比别人高几步!而高几步,就是少熬数年的资历!”

    “娘,您不是要我振兴韩家报仇雪恨么?”韩清元眼中情绪翻滚,轻声道:“既然如此,我就该抓住所有的机会往上爬!若是惜命顾险,当初我们一家老实安稳地待在大柳乡就是了,又何必来京城!”

    韩母一时无语反驳。

    “再者,娘,调令一下,我还有别的选择么?”韩清元轻声问道。

    韩母下意识地道:“袭人说了,能求动王爷罢了调令。”

    韩清元淡淡一笑,笑容中有少许苦涩,摇头道:“娘,您觉得这危险不愿意我去,却知不知道,学院中同学知晓我拿到征调令是多么的羡慕嫉妒我?人人都知道,我这是镀金去的!若我只因为那一点点的危险给推了,在同窗先生眼中我就是懦夫,就会再看我不起!而在王爷那边,他就会认为我是那扶不上墙的烂泥,不值得他花心思培养重用!”

    “若是推脱了调令,我此生就再无前途可言!其他所有的仇恨抱负,就再也别提!”

    韩清元声音不大,却是让人震动。

    韩母眨了眨眼:“那就没办法了?”

    “我必须去。”韩清元道。

    且不论他能否从这其中获益……调令下来,不,这话题一提出来,他就没有了选择。

    至于母亲和妹妹说什么“推掉”……那就是将他的前程也一起推掉了。

    如此浅显的道理,妹妹不明白他能理解,但母亲居然也不明白……韩清元心中生出一抹失望,又想起韩母不肯松口的出身,微微有些怔神。

    而就在他怔神之时,韩母突然站起来,向前踏出一步,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了花袭人脸上。

    “啪”

    声音不大,却是惊醒了一室人。

    花袭人缓缓摸了摸脸,眯起了眼睛。她没有料到韩母会打她,而且还是打脸。她原本能躲,但她却没有躲。

    “娘,您这是做什么!”韩清元震惊回神,上前一步挡在了花袭人前面,变色道:“您打她做什么!”

    “若不是她自作主张,你怎么会被逼着去打仗!”韩母用力抓住韩清元想要拽开。她力气那么大,硬生生地将韩清元拽了一个趔趄。她泪流满面,怒目圆睁,怨恨地盯着韩清元身后的花袭人。

    花袭人摸着脸,面色平静,被韩清元挤着退后的半步,而后就没有再动。

    韩清元稳住身体,双手按住韩母不让她继续发疯,对着她低吼道:“娘,您冷静一些!花妹妹是为了我好才替我争取这个机会的!您怎么就不明白呢!”

    “什么机会!”韩母情绪失控,叫道:“这哪里是什么机会!而是送命的机会!她怎么就不想想,韩家就只剩下你一个人,再也经不起半点风浪了!你连柴火都砍不动,怎么去打仗!啊?”

    “娶个贵女,不比什么机会都强!”

    花袭人闻言有些恍惚——原来韩母不是看不到这个机会的价值,而是存着别的执念,便看不起这样的机会啊……她勾了勾嘴角,不免露出一抹轻嘲。

    韩清元却是身体一僵,双手下意识地紧了紧,而后松开了手。

    他闭了闭眼睛,掩去面上的痛苦之色,对韩母平静地道:“娘,若是我本人没有一点可圈可点之处,贵女又怎么能看的上我?我总得有给人看中的名头,总不能只凭我这一张脸。而我这张脸,真就是绝色么?”

    文不成武不就的,他凭什么娶到贵女。

    韩清元觉得此时的韩母像是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智慧,而是变得分外的执拗偏激。但他此时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开口安抚韩母道:“不管此去有没有危险,我都会惜命的。”

    韩清元转过身子,看花袭人那红肿起来的半边脸,眼中闪过痛苦疼惜和愧疚,对花袭人轻轻一鞠躬,痛苦道:“花妹妹,我替我娘向你道歉。她也是担心我,一时没能想开,才冲动了。”

    花袭人勾了一下嘴角。

    韩清元避开花袭人的眼神,轻声道:“我想,我娘将来一定会像我一样感激你的。你为我做的,我韩清元永远都铭记在心。”

    他的娘亲只偏执地认为娶了贵女就能万事如意,而花袭人却从来都替他筹划让凭自己的本事努力。从从前资助他读书之用,到今日的征调令,他韩清元欠她已经太多太多。

    但她却总是因他而受委屈。

    她为了不让他与母亲之间有隔阂,而主动离开了韩家;今日又被母亲误解扇了一巴掌。

    总是他对不起她。

    韩清元眼神痛苦。

    “不必了。”花袭人轻声开口。

    此时,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是,只能什么都不说。

    韩母的一巴掌,让她的心淡了下来。

    她知道她是长辈,曾经真心疼惜过她,给过她亲情温暖……但她花袭人又绝不能原谅有人扇她耳光。她不可能扇回去,便只能告诉自己,这算是还了韩母对她的情分。

    曾经的真心关爱,到算计隔阂,到今日的一巴掌。

    花袭人从韩清元身边错开身,平静地对韩母一鞠躬,道:“伯母,我会保证韩清元三个月后平安返回。如果他死了,我也绝不再活——”

    “你凭什么保证!”韩母冷厉地打断花袭人的话:“你的命就怎么抵得过清元的命!”

    花袭人没有辩驳,而是继续将自己要说的话说完:“韩清元回来之后,我也再不会干涉韩家任何事。”

    她没有说出“恩断义绝”这种决绝的话。

    因为不需要。

    而且说出那样的话,难免会让人觉得她与韩家有恩转仇,她心存报复等负面之意。

    花袭人不想报复。

    冷淡,再不相干,成为路人,这样的关系,才是她想要的。

    “您也放心,我绝不会同任何人说起任何关于韩家的坏话。”花袭人补充道。

    花袭人神色间的清冷坚持,让韩母因愤怒而升腾起来的情绪有些平静了。而花袭人补充的话,也一下子让韩母想起了花袭人同王府有着比韩家更进一步的关系。

    就像这一次。

    韩清元几次求见王爷都只是见到了幕僚,而花袭人居然能见到王爷求到一个征调令。

    若是没有花袭人做纽带,那韩家和靖王府的关系会不会疏远了?

    她有些后悔愤怒之下甩出的那一个耳光,嘴唇动了动,理智上觉得应该道歉,却又觉得难堪,神色迟疑起来。

    花袭人淡笑了一下,开口道:“几位请离开吧。”

    韩母闻言面色一变,正要说话,却见花袭人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脸上的红肿的巴掌印,淡笑道:“我还要处理一下自己的脸。若是毁了容,就不好了。”

    韩母闻言,瞬间没了迟疑,再次恼怒起来。

    一个巴掌而已,她居然扯上了毁容!真该再给她另外一张脸上来一巴掌,看看到底能不能毁了容!

    她的命还是韩家救的,如今却是高高在上地威胁起他们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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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7144/ 第一时间欣赏花袭最新章节! 作者:妹姒所写的《花袭》为转载作品,花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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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袭介绍:
植系异能特工花袭人,魂穿古代外室女,而且还是离家出走的。
很好,正好顺便“失忆”再不回大宅门中去,市井田间,做个小花农,逍遥快活。
恩,若是能将自己嫁出去……那就更完美了。
但,青梅竹马横起波折;江湖少侠心有所属……好吧,嫁人的事情,不着急。事情实在太多,往后排排,再排排吧。
(已有完结作品《成亲》、《点草成妖》,《第二春》新鲜完本,欢迎跳坑)花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