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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袭全文阅读

作者:妹姒     花袭txt下载     花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5 酒楼之前

    她的命还是韩家救的,如今却是高高在上地威胁起他们来了!

    韩母胸口再次抑制不住地起伏起来。

    花袭人只是看向韩清元。

    韩丽娘这个时候开口道:“花妹妹,你什么意思!我娘打你一下,难道就打坏了!你金贵啊你!你——”

    花袭人看着韩清元,眼神转冷,没有一丝波澜。

    “闭嘴!”

    韩清元心中大痛,头也不回地训斥了韩丽娘,对韩母道:“娘,我们走吧。今天大家都不冷静,以后平心静气了,再一起说话吧。”边说便拥着韩母往门外走。

    韩母稍一迟疑,便顺势出了房间。

    韩丽娘跺了一下脚,瞪了花袭人一眼,眼中掉着泪,留下一句“娘给你一点委屈怎么了,值得你狠心闹”之后,也走了出去。

    花袭人扯了一下嘴角,没有说话。

    待韩家几人离开暗香来之后,花袭人走出铺子,吩咐老掌柜和吴贵儿:“以后有任何人找我,都必须通报,知道了么?”

    老掌柜和吴贵儿看见花袭人脸上的巴掌印,想到刚刚离开面色难看的韩家几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老掌柜关切地问道:“小娘子,是不是他们找你有事情?”

    “若是钱财,不如就给一点儿。”老掌柜劝慰道:“钱可以再赚,亲情断了就不好了。”

    “不是钱的事情。”花袭人轻叹一声,也没有同老掌柜解释,冲他点点头道:“我进去敷药去了。”

    老掌柜也是轻叹,道:“小娘子去吧,别耽搁了伤势。”

    待花袭人进去后,老掌柜同吴贵儿感慨道:“到底不是亲生的啊……不然怎么往脸上招呼?唉!”

    吴贵儿拉了一下老掌柜,低声道:“爷爷,小娘子有本事,心里有分寸着呢。您别总对小娘子说忍啊给钱啊什么的。那家人都将她给赶出来了,还有什么不会做的?也幸好小娘子没将自己的底细给透出来,不然不知道要被怎么欺负压榨呢!”

    在吴贵儿看来,无论是韩母还是韩丽娘。几次过来不说目中无人了,反正眼中就没有他们爷俩过。倒是花袭人,身为东家,对他们从来都亲切客气。

    再说了,韩家牛气什么?

    人家花袭人身为这暗香来的东家,又将这铺子的生意经营的红红火火的,根本就不用求着谁!

    他吴贵儿就佩服花袭人!

    “别人家的事情,咱们不参合。”老掌柜叹息道:“咱们听吩咐做事就对了……贵儿啊,来,趁着这会儿没人。你打次算盘给我瞧瞧……”

    爷孙两个在外面打算盘不提,只说花袭人回到房间,盘腿坐在床上,调动能力,只见她掌心仿佛泛着盈盈碧光。在红肿的面颊上轻轻揉了几回。

    过了好一阵子,她的面颊就重新柔嫩白皙起来,再看不出一点红肿的痕迹了。

    她没有起身下床,反而躺下了,盯着眼前的帐篷,开始琢磨自己答应过韩母护住韩清元性命一事。

    她答应了,就必然会做到。

    按理说。靖王打了招呼的职位,又是文书,韩清元十有**不会出事。但韩母有句话说的对,战场之上,什么意外都会发生。不怕一万,但万一呢?

    再去求靖王将韩清元换下来也不靠谱……也不能让靖王看在自己面子上派个护卫给韩清元……那么。就只有自己跟在他身后了护卫了。

    她说的时限是三个月。

    三个月之后,有的是理由和机会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文书给调回来。而他本身又还是国子监的学生,并不属于朝廷官员呢,要调回来并不难。

    恩,她来到这个时空之后。也只在大柳乡和京城待过。有这么一个机会出去溜达溜达,看看这一路向西的风景,也是不错。

    花袭人微微点头,又微微皱眉。

    她离开之后,这个小院就没有了灵魂,自然也就没了那么明显的疗养效果。再者,徐二夫人紧张女儿,肯定不愿意放花袭人这个时候离开。

    她如今已经将徐清黎当做好友,因而并不愿意同徐家闹出不愉快。

    再说,她还答应了靖王给皇上弄“特效药”。

    隐隐得知花袭人有些“诡异”手段的靖王,肯定也不愿意花袭人离开王府的视线。

    大床柔软舒适。

    花袭人躺在上面想着想着,觉得有些懒懒的,索性又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她起身梳洗完,换了衣裳,同老掌柜和吴贵儿打了招呼,便走出了铺子,信步往崇安候府走去。

    大街上人潮涌动,十分热闹。

    花袭人边走边看,自在悠闲。

    “花妹妹!”

    听到有人喊自己,花袭人转头看过去。原来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惠胜楼前面,正好被送客的柳成志看见了。

    惠胜楼最标志的,就是其高达三十级的台阶。

    柳成志一脸惊喜,从高高的台阶上快步走下来,问花袭人道:“花妹妹,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花袭人扫了一眼柳成志身上用料已经很不错的长衫,微笑道:“怎么样,成志哥有没有再高升?”

    柳成志脸一红,摇头道:“没呢。我知客才做了没两个月呢。想要高升,起码要做满明年才行。不然,我真要被挤兑死了。”他虽然脸红,眼睛却是亮,说这些话的时候也大大方方的,并不因为花袭人的打趣局促。

    柳成志左右看了一眼,奇怪地道:“你一个逛街?没有人跟你一起么?对了,我最近才做知客要背要认的东西很多,就没顾得上去探望你们……花妹妹,你代我向伯母道个歉。到了中秋之后闲一些,我请到假,再去上门赔罪。”

    知客并不容易做。

    要八面玲珑不提,首先一点就是要将京城大大小小的人物,上至王工贵族下至商人掌柜,再到这些人府上的马车衣饰、跟班小厮。然后再有各家弯弯绕绕自己都能饶糊涂的关系,诸如此类,全部都要烂熟于心。不然,一不小心就能得罪人。

    所以。这一阵子,柳成志当真是十分努力,全副心神都扑在了工作上面。他二叔对他寄予厚望,对他抓得紧,他难以抽出一天半天时间去探望韩家人。

    想到此,他一脸歉意。

    花袭人轻声笑道:“成志哥,我已经从韩家搬出来了。”

    她说的轻松,柳成志却是一愣,继而愤怒起来:“这是怎么回事!花妹妹,韩家怎么能赶你出来!他们难道忘了这些年你——”

    柳成志惊恼之下。声音就大了起来。

    不少路人开始驻足,指点议论。

    花袭人拉了一把柳成志的衣袖,打断他说话,笑呵呵道:“成志哥,我都不生气。你那么生气做什么。呵呵,事情也不是你想到那样,是我自己要搬出来的。真的。其中因由有些复杂,但总之是我不肯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待在内宅拿针线绣花的缘故,而且也真的是我坚持要搬出来的,不怪他们,真的。”

    柳成志眼中涌出一抹心疼。关切地道:“花妹妹,你都被赶出来了,居然还替他们说话!唉!”

    花袭人闻言只能再次强调道:“成志哥,真的是我自己铁了心闹着要出来的!不是因为被赶!我若是不想着,他们还能拿我如何?成志哥,你看我是那种软弱被拿捏的人么?”

    柳成志见花袭人说的笃定。面上半信半疑。

    花袭人道:“再说,只要我听话,他们家养着我不过是多养了一张嘴,能费什么,至于赶我出门。让人指点他们无恩义么?你看,你知道了这个消息,都要指责他们……韩清元在国子监读书,将来是要做官的,名声很重要,绝不会做出被人指责的事情。”

    而后,她苦笑叹息一声,道:“如今看你反应,我才觉得不像是他们对不起我,倒像是我给他们的名声泼了污水一样。”

    难怪韩母会失控甩她一巴掌。估计也是想到了这个影响。

    花袭人回神,看着柳成志,道:“成志哥,你千万别再找他们指责什么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再说,我现在生活很不错,自由无拘束,正是我想要的日子。”

    柳成志怒气渐消,沉默了一会儿,问花袭人道:“你那东家待你如何?”

    “其实没有什么东家,我就是东家呵……”

    两人站在酒楼前的台阶边上说话,却没留心那酒楼二楼正对着的雅室中,有人正漫不经心地听着。

    任大将军来酒楼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回京再离京之前,他都要来这里坐上一坐,同酒楼里的老账房说一会儿话。

    老账房瘸了一条腿,没了一边耳朵,侧身坐在任大将军身边,眼神依旧锐利凶狠。

    他曾经是任大将军身边的亲卫。一条腿和一只耳朵也是为了任大将军而在一次战役中牺牲的。那一次战役打的非常惨,虽然最后抓住了草原上的一个重要人物,给任大将军带来了大胜,但他手下的人死的死残的残,没剩下几个完整的人了。

    任大将军凭着那个战果而声名鹊起,回京受封之后,偏开了这间惠胜楼。盈利所得,多半补贴了那场战役的家属,却也让任大将军因此有了一批死忠的后备人手,从而弥补了任家家底薄弱的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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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盘问身世

    任大将军漫不经心地用茶,听着老账房低声向他汇报。

    他像是坐的有些无趣了,起身走到窗前,拉开半扇窗,依着窗看大街上人来人往。

    任大将军一眼就看见了正在同柳成志说话的花袭人。

    他从上面看向去,看到花袭人微微抬起青葱般的俏丽面庞,阳光洒在她的笑容上,笑容柔和而纯美,让他情不自禁生出一种恍惚,想起了心底逝去的那一抹伊人影子。

    “花妹妹……”

    这个小娘子也姓花?

    任平生怔愣一下,不禁眯着眼,细细打量起站在台阶下的少女来。

    她约莫十二三岁,像是才抽条长个子,身形显得些微的细长,只是还很稚嫩,并未开始有少女窈窕的样子。面庞眉眼之间,仿佛有那一抹影子,再细看仿佛又没有,像原来的影子不过是错觉……

    姓花……

    任平生眼睛再次眯了眯,招过老账房,问他道:“那个小娘子好像是暗香来的小娘子?知道她什么来历么?”

    “哦,属下知道一些。”老账房往下看了一眼,道:“她姓花,闺名换做袭人,在富贵大街弄了卖花的铺子,叫暗香来,生意很不错。表面上呢,那暗香来是轩公子的产业受轩公子庇护,其实她应该还与靖王有关。上次靖王和轩公子在蒲城县山中打猎时遇刺,听说是她及时带人杀到,救了王爷和轩公子的性命。”

    “她原来在蒲城县就是卖花的,到了京城之后,就接手了暗香来的铺子。”老账房知道不少:“开始只有王爷名下的产业从那铺子中采买花卉,但后来因为她的花卉的确不错,加上给王爷面子,许多富贵人家也开始从那里下订单。惠胜楼也从她那里下了一些订单。”

    老账房指了指一盆高几上安静开着幽兰小花的一盆兰花,道:“将军你看这盆兰花,买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花还开着,没有半点凋谢的样子,虽不是珍品,也实在难得。”

    “知道她的身世背景么?”任大将军问道。

    “将军您这是?”老账房再看一眼花袭人,道:“跟她说话的是酒楼的知客,也是从蒲城县过来的。两人看起来很熟悉,一会儿王将军将他叫过来问话就是。”

    顿了顿,老账房愧疚地道:“当年将军将小姐托付给属下照看,结果小姐走失几日后属下等才得到消息,实在失职。这几年属下洒下人手去找,却失踪没有线索……属下愧对将军。”

    当年他收到那位小姐失踪的消息之时,已经是三日后了。

    三日后再在偌大的京城找一个走丢的小丫头,哪有那么容易?虽然王妃言辞确凿地说那位小姐是自己离家出走的与她无关,并出示了诸如银两首饰衣服一同丢失为证据,但他们这些忠于将军的人却并不相信——

    别不多说,这深宅内院的,一个小姐哪有能耐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找了一阵子未果之后,他们心中都认定,那位小姐怕是已经被害了。一位郡主,足以抹掉一切痕迹。

    当年他们将这件事情告诉任大将军之后,任大将军只是让他们追查,却并未下死命令的态度来看,任大将军心中只怕是同样认为那位小姐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再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话,除了破坏将军与郡主的感情外,再没有别的意思了。

    所以,他们这些的确查了一阵,却并未深挖。

    哪知今日任大将军又因为一个姓花的差不多年纪的小娘子,又想起当年那位“离家出走”的小姐来。

    任大将军没有责怪自己的老部下,而是安静地看着楼下那个少女娇柔巧笑。他记起来,就在没几日前,他还在暗香来的门口见过她。那时候,他不知道她原来也姓花。

    姓花啊……

    任大将军不知是不是错觉,越看越觉得这个女孩儿和当年的她相似,都有着同样柔而明亮的笑,能让人觉得整个世界都明朗欢快了起来。

    楼下的少年少女说完了话,便分开了。

    有人喊了少年进去,少女便摆了摆手,融入了街面上的人群中,背影愉快而轻盈。

    “将那个知客叫上来,我有话问他。”任平生吩咐道。

    老账房出去吩咐了一声,回来同任平生说道:“那个知客是酒楼二掌柜柳原田的侄子,叫柳成志,来酒楼近一年了,从打杂做起来的,扎实好学,人还不错。”

    “恩。”任平生对柳成志并未有太多兴趣。

    他返回桌边坐下,没等片刻,便有人将柳成志领了进来。

    待其行礼之后,老账房开口替任大将军问话道:“成志啊,你与暗香来的小娘子是同乡吧?”

    柳成志听闻老账房要见他本就有些奇怪,此时认出屋里坐的是任大将军心中自然忐忑,正忖度着任大将军为何见他呢,听到老账房问起花袭人,心中一提,点点头,道:“正是。”

    “将她的出身来历说来听听。”老账房沉声吩咐道。

    “是。是这样……”柳成志不敢有明显的迟疑,心中快速地想了一遍,一下子也想不出大将军问起花袭人的出身是什么原因,只好老实地道:“她与小的的确是同乡,不过她原来并不是大柳乡人,而是乡里一户人家收养的……”

    “收养的?”任大将军顿时冷肃起来,身上释放出滚滚血气,骇然扑向柳成志,将柳成志压的连连后退几步才稳住身体,头上全是冷汗。

    “什么时候!怎么收养的!”

    任大将军双目紧紧盯着柳成志,仿佛猛兽紧紧锁定了猎物。

    柳成志顿时面色发白,再来不及思考。他艰难转动眼珠,开口道:“五年,五年前冬天,韩家从路边救回来的……她,她……”

    老账房眼神一眯,见柳成志说话困难,便道:“你慢慢道来,不许有丝毫隐瞒。”他的声音缓和仿佛在给柳成志安抚,却又透着不容置疑。

    任大将军浑身气势一收。

    柳成志缓了缓颤抖的心神,将关于花袭人的事情慢慢说了出来。他不知道任大将军为何会对花袭人感兴趣,又想起花袭人和靖王府的关系,想到西北大将军府和靖王的关系,说着说着,心中渐渐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任大将军问起花袭人,不应该能对她不利。

    而任大将军失态过一次之后,便没有再出声,只由老账房反复盘问了柳成志许多问题,最后才道:“行了,你去做事吧。听说你看账不错,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

    “是。小的谢过将军,谢过申老。”柳成志诚恳地道谢之后,走了出去。

    柳二叔正在门外远远派回,见柳成志出来,连忙将他迎到一边,关切地问道:“申老找你什么事?”柳二叔压低声音,道:“是不是将军找你?你没弄出什么事吧?”

    柳成志面色才残存一些白,道:“没事。是申老考了我一些问题,我都答了。申老很满意,让我有不懂的问他……”

    “真的!”柳二老顿时一喜,用力在柳成志肩膀上拍了拍,道:“我是看你小子肯干有心,没想到运气也比你二叔强!你二叔熬了这么多年才是二掌柜,以后都要看你小子的了!”

    “都是二叔教我……”柳成志同柳二叔聊了几句,定了晚上再叙,柳成志便又到酒楼门边束手站着,一边干活儿,一边留意着,看花袭人是不是会再从这里经过。

    但可惜的是,直到天晚下来,酒楼生意火爆起来的时候,他也没有再看见花袭人从酒楼前面经过。

    再说花袭人当时同柳成志分别之后,原本想去崇安候府的她,在一家铺子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想了想,放弃了去崇安候府的念头,折返回到了暗香来。

    她回到小院,将一个银质扳指放在手中欣赏了一番,也不知她触碰到何处,“峥”的一声轻微声响之后,那扳指面上便探出了一道细细的银针。

    银针约绣花针长短,针尖异常尖细,在阳光下仅有一点微光闪烁。

    这样的银针,应该能轻易地扎透冬天穿的各种皮裘棉袄。

    花袭人将指尖对着阳光眯着眼转动了一会儿,笑着点点头,拿着扳指走进房间,找到一包白色粉末,将那枚银针针尖往下,刺入粉末之中。

    而后屏息调动体内异能。

    很快,那刺入粉末之中的银针裹上了了薄薄的雪白的壳,仿佛是抹了蜜又在面粉中滚了一圈又一层蜜再滚一圈似的,看起来有些古怪好玩。

    花袭人将裹了一层白衣的银针依旧放在白色粉末之中,小心地拉开抽屉找了一个小银盒,将戒指银针连同粉末纸包一起放了进去,而后放人抽屉藏了起来。

    一夜之后,这枚银针炮制完成,随便划破一点血皮,绝对能瞬间放倒一头成年公牛。

    这是花袭人给韩清元弄的保命利器。

    她说过要保证韩清元三个月的命,就一定言而有信,保住她的命。

    花袭人收好了扳指,盘腿调息起来。

    就在此时,外面的铃声一阵阵地响了起来。花袭人“看”到铺子中人,不禁皱眉——

    他们怎么一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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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捧出玉牌

    暗香来被各种花草占据,因而并不宽敞的铺子中,此刻站着两个人。

    一个桃花飞眼嘴角噙笑的青年美男,正是几日前才见面的靖王;一位剑眉玉面冷肃沉稳的中年气质大叔,却是西北大将军任平生。另外几人,便是这两人身边跟班护卫,被靖王挥手挡在了外面守着。

    吴老掌柜点头哈腰、诚惶诚恐,额头都见了汗。

    吴贵儿抹着脑门,不断地拉着门边的绳子。

    他们这种小人物,在一位尊贵无匹的王爷和一个战场厮杀的大将军面前,根本不敢有丝毫违逆,甚至连面对的勇气都不敢。

    “别太紧张,不会拿你们小东家如何的。”

    靖王笑容亲切,但老掌柜却一点也不敢放心,口中只称“是是是”,说不出别的话。

    “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不知响过了几遍,在吴贵儿甚至觉得连绳子都要被自己拉断了之时,他面前的两扇门终于被从内拉了开来,露出花袭人娇柔的俏脸来。

    吴贵儿看到花袭人,心头一松,低声道:“小娘子,靖王和西北大将军非要找你。我和爷爷都不敢问为什么,你要小心些。”

    “没事的。”花袭人冲吴贵儿笑了笑,迎向靖王和任平生,屈身行礼之后,仰面微笑问道:“两位贵人莅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不知两位有何事需要小女子帮忙,还请两位明示,小女但能做到,在所不辞。”

    靖王似笑非笑,冲花袭人挑了挑眉。

    那神色仿佛在说:“唉哟,看不出来你挺会说的么,平时见到本王怎么不这么说?”

    花袭人只做没看见,将目光落在任平生身上。

    若她没有猜错,靖王是陪同这一位过来的吧。

    有些牵扯。注定是躲不过的。

    任大将军眼神深邃,看着花袭人,此时情绪也并不外露。他盯着花袭人的面庞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像是辨认了什么似的。才抬起头,目光落在花袭人身后花草掩映的院中,出声道:“进去说话。”

    说罢,抬头带头就向院中走。

    花袭人本来正挡在他面前,此时见他仿佛没瞧见她似的直直压过来,嘴角抽动一下,只能低头侧身,让开了路。

    靖王大摇大摆地跟着任大将军身后。经过花袭人身边时候,还用手中折扇不着痕迹地敲了一下花袭人的手。

    花袭人握了握拳头。

    侍卫跟班们都没有跟进去的意思。

    花袭人随着两位贵人身后走进院子,返身掩上了门。

    她收敛心中情绪。利索地取了茶壶茶碗放在院中石桌上,对正在打量院中布置的任平生礼貌地道:“王爷,将军,请用茶。”

    靖王大咧咧地坐了。

    任大将军却并未坐下。

    他看着花袭人,问道:“你姓花?父母是何人。家住何处?我指的是你的亲生父母。”

    花袭人微笑摇头,道:“回将军话,我早年重病失忆,父母家乡都不记得了。是韩家将我从路边救回,收留了好几年。不知将军问这个做什么?”

    她扬起脸,笑容璀璨坦荡,像是一切真的不记得了。

    任大将军闻言剑眉皱成了两把利剑一般。问道:“真的不记得了?”

    花袭人摇摇头,笑容中微微有伤感一闪而逝。

    虽然她这位生身父亲很可能已经认出她了,她却还是要挣扎一番,坚持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好替自己接下来的行为辩护。

    “你的名字呢?是谁给取的?”任大将军的声音依旧平静。

    花袭人扯了一下嘴角,心中叹气。果然。她才挣扎一下,就被问到了关键处。

    就在她稍显迟疑的功夫,靖王抿了一口茶水,插话道:“岳父大人,这个问题本王知道。本王可以替她作答。”靖王看向花袭人若有所思,张口就将从前花袭人解释给他和宋景轩的话给复述了个干净。

    任大将军在听到“百花玉佩”的时候,面上的冷肃之色终于有了波澜,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却依旧没有失态,耐心地听着靖王讲述。

    靖王见任大将军如此,心中有些嘀咕,最后问道:“……莫非岳父大人认得花小娘子?”

    任平生没有回答靖王问话,而是向花袭人走了一步。他高大欣长的身躯微微颤动,迫得花袭人情不自禁地退后了一步。

    “那玉牌呢?”任大将军问道。

    花袭人心中叹息,伸手从衣服中拉出玉牌,从脖子上取下来,双手捧着,将玉牌捧给任大将军看。

    有了这半块玉牌,她的身份已经是确认无疑了。

    花袭人心中再叹,面上显出几分希冀激动来,迟疑地道:“将军认识我的玉牌?”

    任大将军此刻的心神像是全部凝聚在那半块玉牌上,完全没有听见花袭人问话。

    他那常年握剑的手指轻颤,轻柔地从花袭人手心将那半片玉牌拿起来摩挲着,眼神激动、温柔、痛苦、眷恋等情绪交织闪烁,久久不能平静。

    花袭人眼中笑意渐渐冷了下来。

    这个玉牌,当然能证明她的身份。

    她还记得当时在大街上初见任将军时候,这具身体所爆发出来的浓烈的感情。因而,花袭人原本以为,此时任平生因为有所怀疑找上来,再看到这玉牌,确认下她的身份之后,这位西北大将军怎么也要表达一下对流落在外的她这个女儿所生出的愧疚疼爱之情的,花袭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这位父亲,居然只是对着玉牌这种死物心绪澎湃,完全忽略了她,忽略了该是他亲女儿的她。

    看来,任大将军对她这个身体的父爱,并没有她认为的那么多。

    花袭人心中哂笑,很是为这具身体的原主人难过。

    不过,这样也好。

    亲情并不浓烈的话,她也能少一些愧疚之情。

    花袭人默默站着,没有说话。

    靖王端着茶盏,收敛了那漫不经心的笑。

    时间过了许久,任大将军才才平静了心绪,看向了花袭人。

    花袭人没有去在意任大将军的眼神,而是笑着开口道:“我虽然戴着这块玉牌,但我忘记了过去,也不知道这玉牌是不是我的。看将军如此喜欢,就送给将军好了。”

    她大约记得这玉牌是她那个娘亲十分看重之物,估计是其与这位大将军定情之物之类的东西。只怕那缺了的一部分,也应该有某些意义。

    若是任平生真的收下了玉牌,那两人今后就再无瓜葛了。

    花袭人不禁猜想:她“失踪”之后,这位大将军不过是冲郡主妻子发一通火打杀了几个奴才灭口了事……说不定他并不愿意认回她这个女儿呢?

    外室女而已,连妾生女的地位都不如。

    任大将军又不缺女儿,认不认她这个失忆流落在市井的女儿,实在无关紧要。

    如此也好。

    花袭人想到此处,有些走神。

    但她却忘了,这样的话,会是触怒这位大将军的。

    任大将军眼神暮然冷厉,沉声道:“就算你不记得,但这也应该是你父母亲人留给你,能证明你身份的重要东西,你居然不珍惜?”

    花袭人面色黯然,轻声道:“回将军话,我知道它很重要……只是,我有时会想,我是怎么从家中走丢、从父母亲人跟前走丢了的呢?一想到此,我便控制不住地去猜想,我的家只怕并不是我想象那般的温馨美好……不然,这玉牌也不会缺了一半。”

    “与其寻找那个很可能并不美好的家,不如就这样忘记了、不知道算了……这样,我还能相信一对完美的父母,想象一个温馨的家……然后,念着这个想法,好好的踏实的生活下去。”

    她回到西北大将军府,回到任家,能得到什么?

    嫡母?兄妹?

    只怕是只有乱七八糟让人厌烦的东西罢了。

    就连亲生父亲的疼爱,如今看来,也并没有多少啊。

    任平生捏着玉牌,盯着花袭人,眼神迫人。

    花袭人低着头,不去同他对视。

    任平生盯了花袭人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么说,你是不想认祖归宗了?万一,你出自世家名门,是一位尊贵的小姐,衣食无忧仆妇成群呢?你就不心动?”

    花袭人扯出一个笑,低头道:“将军说笑了,小女子不敢有那样的妄想。”

    靖王坐在那里观察了这么久,此时不知为何轻笑起来,出声道:“岳父大人,您就别逗她这个老实丫头了。直接说吧,您认识这玉牌,不知她的父母是谁?尚在世否?”

    “若是岳父大人有她父母着落,就告诉这丫头吧。”靖王像是关切,又像是漫不经心,抿了一口茶水,说道:“别听她嘴硬。这天下人,哪有不想知道自己生身父母的。”

    任平生听靖王说完,看着低头的花袭人,叹道:“我早年在西北置一外室,育有一女。小女于西北长到七岁回京,于万元十六年冬天走失……”

    靖王抓着的茶盏没有送到嘴边。

    他看看花袭人,惊讶地道:“岳父大人还另外有过一个女儿?本王怎么不知道?!”ro

118 不知好歹

    靖王是真不知道。

    不然,他在摸查花袭人身世的时候,早就将花袭人的底细给摸出来了,而不是现在。

    今日任平生突然上门,请他一起过来说有事询问花袭人,靖王还当他是发现了什么,却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花袭人居然是任平生的女儿?

    他王妃的亲妹妹?

    枉他前几日还说让王妃认花袭人做义妹……结果居然是亲妹妹。

    王妃不是见过花袭人么?

    若是亲妹妹,王妃为何没认出来?

    靖王一瞬间想了不少,微微皱起眉,在花袭人身上扫视着。

    “她的娘亲一直都在西北,从未回京。她死之后,我才带着袭儿回京。袭儿伤痛娘亲去世,一直抑郁有疾,进京后更是执拗不肯见人……又加上她在京城只住了几个月便失踪不见了,所以王爷不知,也情有可原。”

    靖王的惊讶,让任大将军觉得微微难堪。他有些后悔找了靖王同来了。若此时只有他,他根本不必对谁解释他过去的家事。

    靖王微微颔首,表示明白,没有多说什么了。

    他想起自己这个岳家。

    一个外室女,无论如何也谈不上多光彩的事情。且看花袭人的年纪,当年她都七八岁了才被带回京……再想想身为嫡妻又是下嫁的清和郡主被瞒了那么多年,定然觉得十分羞辱。就是勉强接纳了那个孩子,也不会大肆声张。那时候大将军自觉理亏,所以一时间也不会太声张,只是让孩子先进入家门了事。哪知几月之后,任大将军再回西北,孩子紧跟着就“失踪”了。

    靖王没去猜测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是怎么从深宅大院中“失踪”的。但他能想到自己岳母大人的想法——既然孩子不见了,那就当从不存在就是,当然不会主动提起她。

    西北大将军府中上下,包括自己的王妃,都会当这个外室女为家门耻辱,当然也不会主动说起。什么“失踪”,估计都当是死了。

    那孩子只在大将军府住了几个月,又加上几年过去了,王妃一时没能认出来,倒也不能怪她……

    只是,花袭人居然会是任大将军的女儿?

    靖王想到此,瞄了一眼低头看不清面上神情的花袭人,依然觉得有些荒唐。他再次端起了茶盏,轻轻吹了一口茶盏中深浅沉浮的茶叶。

    唔,这位花小娘子居然舍得用茶叶待客了?而且这茶叶貌似还很不错?

    明明是父女相认的关键时候,靖王也不知怎么,心中居然想起了这个。

    花袭人一直低着头。

    她已经不想去装听到消息后该表现的动容、震惊活着惊喜、感动之类的情绪去应对了。她不是戏子,没有好演技,演不出这种高难度的大戏。

    所幸就一直低着头。

    她这般低头没有半点反应,看在任大将军眼中,让他忍不住颦眉。

    “你母亲亲已经去了,我是你父亲。”任大将军对花袭人道:“你姓任,叫任袭儿。”

    花袭人缓缓抬头,摇头道:“对不起大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任大将军皱眉,缓声道:“你不记得没关系,这玉牌就是证据。你母亲姓花。你给自己取名花袭人,也是冥冥中使然。”

    花袭人将目光放在玉牌上,轻轻咬着唇,没有回应。

    任大将军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花袭人还是不做反应,便断然道:“你跟我回去吧。你是任家女儿,怎么能抛头露面行商贾之事?我立即刻就要离开京城,早点安排你,也好放心。”

    这也是他直接请了靖王上门质问花袭人,而不是派人去大柳乡沿途追查的原因。大战在前,他没有多少时间多少精神用在这事情上面。

    “对不起大人,我不会跟您回去的。”

    花袭人退后一步,摇头道:“我不记得您,也并不记得自己是将军之女。所以,我并不能心安理得地住进大将军府上去,请将军原谅。”

    “你这是什么话!”任大将军面容一冷,呵斥道:“你以为一个将军之女的身份是那街头的大白菜,是随随便便就能认的!本将军已经认了你是,你就是!”

    “这不是买卖,岂能容你如此讨价还价!”

    任平生神态之中,已经羞恼起来。

    ——他堂堂一介大将军,亲自过来认一个开花铺的小丫头为女,居然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

    任大将军周身陡然升起一股气势。粘稠迫人,血色杀伐。

    花袭人面容平静,再次摇头道:“大人,这并非是我讨价还价……我只是在想,既然上天让我几年前险死还生,又如白纸一般重新活过来,意义何在?总不是让我再重复之前的路的。”

    四年前她都死过一回,谁能保证她再回任府后,不会再死一回?

    花袭人摇头道:“一个外室女,绝不会受人欢迎。比起被人鄙夷,我更觉得如今生活自在的很。所以,小女子恳求大人,不管我是不是您女儿……既然您早年已经认定她死了,就一直当她死了吧。”

    “我不想跟您回去。”花袭人再次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你——”

    这个丫头,自打她娘离开之后,就开始执拗不听话了!

    任平生心中恼怒无处发泄,看着花袭人,高高扬起手,眼中生出骇人的光。

    靖王站起身,咳嗽一声,轻声说道:“岳父大人且消消气……本王知道您是思女心切,盼着她归家认宗,但您也得给这丫头反应的时间是不是?”

    “让她冷静一下,好好想想,消化一下自己从一个孤苦伶仃的卖花小娘子到突然有了一个大将军父亲这样的大消息嘛……您这样逼她,只会让她更执拗犯倔……”

    对着花袭人平静的扬起的俏脸,任平生到底是打不下去。

    他听到靖王说话,狠狠一甩手,冷声道:“不知好歹!”

    “岳父大人,我们且先回去吧。”靖王笑呵呵地道:“本王正好有重要的事情,找岳父大人商量呢。”靖王说着,伸手作态,相请任大将军离开。

    任大将军见状,不能驳了靖王脸面,冲靖王拱拱手,请了靖王走在前面。靖王洒然转身,几步就走到了院子尽头,自己伸手拉开了门,大踏步走了出去。

    任大将军将手中玉牌还给花袭人,冷声道:“这是你母亲的遗物,好好保管。”

    花袭人接了玉牌,抿唇冲任大将军深鞠了个躬。

    任大将军面色稍缓,却随即再次冷哼一声,甩袖向外走了出去。

    铺子外,韩清元来了有一会儿了,却被大将军府的亲卫毫不客气地挡在了外面,只能焦急等待。直到靖王出来,看见了他,才挥手让护卫放他进了来,闲问了几句。

    韩清元不敢问为什么,只能耐心回答。

    任大将军走了出来,从靖王口中捕捉到韩清元的身份,上下打量他,道:“你就是曾经救过她的韩家小子?”

    韩清元被问的一怔,愣愣地点点头。他是姓韩,却一时没反应过来任大将军说的是什么。什么救人?难道是薛家?可薛家……

    靖王在一旁笑着补充道:“正是他。这次西征,他报名做了个随军文书,到时候岳父大人可关照一番。”

    任大将军眼神凌厉地上下扫了韩清元几眼,淡淡地道:“若是不怕死,到时候我帐上找我。”

    韩清元被任大将军这番气势,压得动也不敢动,手心一下子就冒出了汗。他明明听清楚了任大将军的每一个字,却一时难以理解。

    靖王见状呵斥道:“还不谢过大将军?”

    韩清元这才回神,心怀激动,不断朝着任大将军作揖。

    任大将军没有再理他,淡淡地点了头,对靖王道:“王爷,请。”

    两位贵人领着一群护卫先后离开了,身影都看不见了之后,韩清元才直起了身子,摸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

    “恭喜韩公子了。”老掌柜走过来,行礼笑道:“军中有西北大将军照顾,韩公子这一次妥妥跑不掉一个功劳在身了。”

    韩清元谦逊了几句,抬眼往后院看了一眼。

    任大将军当然不会去给花袭人关上院门。此时,院门正大开着。

    吴贵儿见韩清元往里瞧,想起花袭人上午挨的那个巴掌,又见这位韩公子刚刚又因为花袭人而得了好处,吴贵儿心中顿觉不爽快,跑过去麻利地关上了院门,堵住了韩清元的视线。

    韩清元愣了一下神,见吴贵儿冲他扬起的笑脸就没有多想,相反觉得他勤快有眼色,懂的女子内院不能由人窥视的道理,便对吴贵儿赞许地点了点头。

    之后,他又迟疑地问老掌柜道:“吴老,你可王爷和任大将军来做什么的?”

    吴老摇摇头,道:“两位贵人没让人跟着,我们并不知道他们来找小娘子何事。若是韩公子好奇,不妨询问花小娘子。”

    老人家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想着花袭人和韩家能缓解关系,多一份依靠。

    “吴老说的是。”韩清元想起上午之事,深吸一口气,道:“我也需要找她道歉。”

    吴老闻言笑容更胜,殷勤地到门边替韩清元拉了铃。

    待听到里面隐隐传来一声“请进”之后,笑呵呵地替韩清元推开了门,笑道:“韩公子,请进去吧。”

119 谢绝邀请

    西边涌上来一团浓重的云朵,将阳光遮了大半。

    太阳又给云朵染上一层金边,让阴云也有了几分美丽。

    花袭人坐在石凳上,心想:靖王有句话说的不错,这石凳坐起来的确不够舒服,的确要换上那宽大的摇椅才行……

    韩清元走近来,花袭人并未起身,只是指了指对面的凳子。

    韩清元坐下,看着神色间若无所事的花袭人,有些迟疑。

    “清元哥,你来的早了。”花袭人漫不经心地微笑道:“我准备了防身的东西给你,但至少要明天才能拿到呢。”

    “没事儿,我明天再过来一趟就是了。”韩清元说罢,才有所反应,感激地道:“花妹妹,多谢你了。只是,你不必特意给我准备什么,真的。我……”

    韩清元不由得想起从前,他的书本纸笔,不用他开口,花袭人总早早地将其准备的好好的,不用他再多操一点儿心。如今又是这样,他将要远行入军,她口中称“离开韩家”,但却依旧给他准备了东西。

    这让韩清元觉得越发地愧疚。

    他从未给花袭人做过任何事。就如他多少次答应的替她寻找身世,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耽搁下来,一直都没有行动。2

    所以,花袭人并不欠他的,是他欠着花袭人的。

    花袭人摆摆手,道:“我同伯母说了希望你平安归来,我就会尽一份力。虽然不知道那样的东西能不能派上用场,但备下总是没差的。恩,过了今晚,你明天有空来拿吧。”

    想到明天是徐清黎来的日子,花袭人又补充道:“还是下午这个时候吧。中午我有客人。”

    “恩。”

    韩清元没有问是什么东西。

    花袭人的心意,无论是什么,他都会用心珍惜。

    他倒是很想问问是什么客人,但想到早上之事,想到自己母亲打花袭人的那一个耳光,又觉得自己此时实在没有立场过问。他心中深觉愧疚,又不能说韩母如何不是,只能对花袭人嗫嚅道:“早上我娘她……对不起,我代她向你道歉。”

    “没关系。”花袭人淡淡地道:“原本就是我自作主张,伯母教训我也是应该的。”

    她会记住这个教训,从此再也不过问韩家任何事。花袭人心道。

    韩清元听到花袭人如此说,越发地愧疚起来。

    花袭人神色冷淡,不肯开口多言,这让韩清元有些不适应。从前,花袭人在他面前,同他谈话的时候,总是笑容灿烂真挚,也总能随便找到很多话题说的开心……此时花袭人不肯找话题了,这一会儿就冷了场。

    韩清元调整了一下坐姿,问道:“刚刚王爷和任大将军过来……他们找你做什么?”

    花袭人动了一下嘴角,道:“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情,你不必太在意。”

    她不准备就跟着任平生回任府,去做任袭儿。至少现在不准备回去。

    若是其他时候,她一个弱女子的细胳膊或许拗不过任大将军的大粗腿,但现在他不是正紧张准备着去打仗的么?那肯定是没有时间在京城滞留了。所以,她不答应回去,任大将军应该会妥协,暂且不公布她的身份,待其得胜归来再处理。

    至于将来任平生得胜归来之后如何,到时候再做打算就是了。

    韩清元看出花袭人的情绪不高,识趣地没有追问,而是开口说道:“我早上回去之后,同娘和妹妹又细细解释了一遍,算是将两人说服了。我娘说,想在我临行之前,请你到家中用饭,她好跟你道歉。”

    既然军队一定要去,冷静下来的韩母便后悔了给花袭人的那一巴掌,后悔同花袭人闹翻。只是一时还拉不下脸来。再说,她也是长辈。

    所以,韩清元便过来了。

    花袭人闻言摇头,淡淡地道:“不是说过了么?原本就是我多事,伯母给我一个教训,又有什么值得道歉不道歉的。这个道理,丽娘都知道。那,让长辈道歉,岂不是更显我不懂事,没有教养?清元哥若是为我想,就该从此将此事揭过今后再也不提才对。”

    “那吃饭呢?”韩清元听花袭人这样说话心中难受的很,还是不放弃地道:“只当是给我送行了,好不好?”言语之中,有了一些哀求的味道。

    花袭人看着韩清元,叹息一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道:“刚刚那位将军大人是不是亲口答应了照顾你?他是大将军,行军之时,只怕少不了率麾下冲杀在第一线。你若找他照顾到他帐下,所遇怕比在这中军帐下危险的多。当然,机遇也多很多。”

    “伯母十分紧张你,你还是回去同伯母再仔细商量一番吧。”花袭人道:“至于吃饭,我最近就不过去了。说实在的,我虽然清楚这教训是我应该得的,并不怪伯母,但若是去笑容满面地去同伯母一起用饭,我只怕是笑不出来的。”

    “以后再说吧。”花袭人道。

    韩清元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又无法责怪花袭人,又觉得花袭人说的有道理,刚刚西北大将军答应照顾之事,他的确要考虑着跟韩母如何说……韩清元便起了身,对花袭人动容地道:“那我就不勉强你了。花妹妹,谢谢你。我和我们家,总是欠你的。”

    花袭人扯出了一个笑容,对韩清元轻轻挥了挥手。

    若说欠,她还欠着韩清元的救命之恩呐……呵呵。

    送走了韩清元,花袭人百无聊赖趴在石桌面上趴了一会儿。很快,她又弯腰从石桌下拿出那装着三滴绿色露水的瓷盘,再次干起了活——

    她至少要给自己独立一个户口出来,才能站的更稳当一些。

    待到晚上,靖王从后院墙上翩然翻进了暗香来的院子,看到院子中一见就是等人的花袭人,折扇一打,走过去坐下,问花袭人道:“你怎么知道本王会来?”

    花袭人将下午弄的装了三分之一满的瓷瓶往靖王面前一放,道:“这是缓解咳喘的花露。一天两次,一次一滴。直接滴入口中吞服也好,融入温水中饮用也罢,反正随便什么用,只要不将其过分加热就行。”

    “效果立竿见影,经得起御医们做的任何毒素测试。”

    花袭人将那个再普通不过的白色小瓷瓶往靖王边上推了推,问道:“不知王爷带了银票没有?我听说贵人出门很少带钱,银钱都放在跟班身上……希望王爷是个例外才好。”

    “本王当然是个例外。谁不知道,本王最爱银钱,哪能放心将银钱全给跟班拿着?”靖王一边回答花袭人的话,一边将那白瓷瓶拿过来,看着材质有些嫌弃,而后拔开软木塞,摇晃一下,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

    仿佛是雨后草木泥土的气息,很清新。

    “只有这么一点儿,能够用五日的?”靖王挑眉,倾斜瓷瓶,想要倒下一些品尝一番。

    一滴,不多不少,轻轻松松地滚落下来。

    说是液体,表面却仿佛包裹着一层软软的膜,在靖王微显粗糙的手掌心轻松地滚动着,肌肤却没有沾到任何的湿气水分。

    “这是?”靖王当真是好奇起来了。

    “一滴的份量,不会多也不会少。”花袭人没有解释靖王心中的疑问,而是道:“一般入口或遇水才会融化,大约需三息时间吧。”

    靖王见过熬到黑黑的药汤,见过黑色棕色的药丸子,也见过炼丹道士们弄出来的甚至有金色的金丹,也见过各种药粉……却从未见过这种软软的东西。

    他原本还琢磨着如何让老皇上看重他进贡的东西。如今一见这滴花露的奇异之处,立即就有了信心。

    任谁见了,都不会再将这滴花露是普通玩意儿。

    靖王端详了一番,见花袭人不准备解说这是怎么弄成的,便将那滴软软的花露又装进了瓷瓶,收入怀中之时,顺便又摸出一把银票,从中抽出几张给了花袭人。

    花袭人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当着靖王的面就开始数。

    靖王见状鄙夷地道:“你这数钱的样子,倒是跟轩美人一般。”

    他活了二十几年,也只见过两个人会当着他的面数钱。一个是宋景轩,如今又多了一个花袭人。

    “怎么能一般呢?”花袭人一边盘点,一边信口说道:“轩美人生的美,想必数钱的时候也是极好看的。而我生的不过一般,数钱的时候只怕就只是贪婪市侩的丑态了。”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靖王呵呵一笑,上下打量花袭人,问她道:“你真是任大将军的女儿?本王的妻妹?”

    “我哪知道?”花袭人数完了银票,一边将其收好,一边扬眉道:“我反正是什么都不记得的。恩,说不定是任大将军认错了,也说不定我那玉牌是捡来的呢?王爷您看,任大人可一开始并未认出自己的女儿来。”

    貌似任袭儿在西北长到七岁。她见任大将军的次数说起来比在京城的靖王妃可还要多。

    而对于这个一个女儿,不过是隔了四年多,任大将军面对面就认不出来了,岂不是能说明很多?

120 真失忆了

    “本王觉得你根本没有失忆。”

    靖王轻笑一下,冷不丁地突然说出这样一句。

    花袭人微微一怔,摇摇头眨眨眼,无辜地道:“我真的失忆了。”

    靖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估计当年发生了什么,让你选择失忆了吧。不过,花小娘子,你选择不回任家,以后不会后悔么?”

    靖王突然热心起来,探身向前,笑道:“你看啊,除去老一代快要吃不动饭的老将们,将来一代军方大小将领中,能担大任的,也就是本王的岳父大人。今日的西北大将军府门第已经非常不错,待三年后你到了出嫁的年纪之时,西北大将军可能已经有了足够的军功封了侯爷什么的……”

    “一个侯府的庶女,想要嫁一个青年举子很快封一个五品六品的诰命还是很普遍的,且你婆家还不敢随便欺负你;而一个孤苦伶仃的卖花小娘子,就算你拥有十万二十万的钱财作为嫁妆,又能嫁到什么人家?到时候,你没有娘家做靠山,到了婆家之后,被侵吞了嫁妆钱,再害了你的命……到那时候,你可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靖王很热心地说完这些话后,就笑眯眯地看着花袭人。

    花袭人于是也笑眯眯地道:“好像就在前天吧,是哪个王爷说要庇护我这个孤女,要认作义妹来着?难道这才两夜过去,那位王爷说过的话就不想认了?”

    “一个王爷的义妹,就算比不得一个大将军府的庶女,想必也不差太多的吧?”

    靖王闻言微微愕然,随即又道:“但若是一个王爷庇护的大将军府的庶女,岂不是更妙?”

    花袭人轻飘飘地道:“当然更妙。”

    正当靖王笑容刚旺盛之时,花袭人又摆出一脸无辜的样子,道:“只可惜,我失忆了……啧啧。”

    靖王笑容一僵。

    他随即摆扇自嘲,道:“看来本王这个说客口才不够好啊,花小娘子硬是不动声色,果然厉害。”

    花袭人不禁噗嗤一笑:“反正吧,大将军他最近要去打仗了,忙的很,真顾得上认女儿么?再说,我又不会跑了……说不定,待大将军旗开得胜之时,我就想通了,哭着喊着要进任家大门从此衣食无忧做个大小姐呢……王爷您说,是不是这样?”

    靖王唯一沉吟,点头赞同道:“还真是这样。”

    靖王真的不觉得花袭人是失忆了。

    他认为,应该是当年在任大将军将她丢在任府之中交到清和郡主手上之后,大约发生了什么不太愉快的事情,让花袭人一直赌气至今,在任大将军找到她时,硬是不肯相认。

    但他同样认为,过个三两年后,待花袭人需要考虑终身大事,也玩闹自由够了之时,一定会点头回到任府中去,成为任二小姐,任袭儿。

    西北大将军出发在即,也的确不是匆忙处理这件事的时候。

    不然,若是再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岂不是很伤感情?

    靖王心中有了定论,但也反应过来,哑然笑道:“你这个小娘子厉害……本王来此,没有说服你不说,反而被你说服了……行了,本王会按你的意思传话给任大将军,你自己也小心着。”

    “本王心情不太明朗,这就走了。”

    靖王说罢站起身,毫不在意地在花袭人面前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下折扇,轻身一纵,离开了花袭人的视线。

    他走之后,花袭人打了一个哈欠,也回去睡大觉去了。

    次日。

    天有些阴沉,眼看就要有一场雨。

    徐清黎不仅没有不来,反而比往日来的稍微早了一些。

    她见了花袭人,轻快地笑道:“回去的时候只怕有一场雨,但来的时候还是能不淋雨就不淋雨的!我娘说,我才恢复一些,可不能得一场风寒又生一场病!”

    徐清黎正一次比一次地好起来,徐二夫人是怎么也不愿意徐清黎错过一次来花袭人这里的机会。熬了十几年,才看见了希望,她怎么会不分外慎重?

    花袭人笑着保证了徐清黎不会因为淋雨生病,寒暄几句之后,紫苏一如既往地去给两人做饭去了,花袭人拉着徐清黎坐下,替她倒了茶水,道:“清黎姐姐,我正有点儿事情想麻烦你……”

    “你快说快说!”徐清黎一听十分高兴,轻怕手掌道:“袭人妹妹居然有事情麻烦我,真是太好了!不,我的意思是,我很高兴你不跟我客气……”

    花袭人并不追究徐清黎在兴奋什么。

    她将自己的要求提了出来:“你先听我说……清黎姐姐,你们家有没有功夫好一点擅长保护人的护卫家丁什么的?最好是能暗地里跟着人不让人轻易察觉的那种?”

    “暗卫?”徐清黎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地道:“这个……暗卫很难培养的。实话说,徐家应该有……只是我长这么大也没有真正见过,也不知道我娘能不能调动的了……”

    “没事,你回去替我问问伯母好了。”花袭人微笑道:“我并不需要多厉害的暗卫,只要擅长关键时刻救人就好了。”

    徐清黎闻言略松一口气,道:“那我回去帮你问问。只是袭人妹妹,你要暗卫做什么?难道你有危险了?”说到此,徐清黎紧张地抓住花袭人的手,关切地道:“什么危险,快跟我说说,我让我娘给你解决。”

    徐清黎说这话的时候,充满着对徐二夫人的信心。

    花袭人心中微微感动,摇头道:“不是我。也不算是太大的危险。”

    花袭人便将韩清元将要入军锻炼的事情简要地说了说:“……后来我才想起韩家只有一根独苗,去入军实在有些莽撞了。但既然征调令都发下来了,再说不去也不像话,我便想着怎么弥补一番。想来想去,便觉得找个功夫不错的人,暗中护着他的安危这个法子。”

    “他是文职,并不需要冲锋陷阵。安排一个护卫,也不过是想着万一的情况。”花袭人道:“也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些。”

    若韩清元去当大头兵,需要跟着大部队与敌人真刀真枪地去拼,那一个两个护卫根本没有意义。但只是做文书的话,一个护卫以防万一,还是很有用的。

    徐清黎听完之后,看着花袭人感慨道:“袭人妹妹待人真是诚心……你放心,我会同娘说,让她找个不错的护卫派给你的。”

    只是武功稍好些的护卫,徐家还是不缺的。

    花袭人笑容满面谢过徐清黎,又道:“我会付雇佣银子的。”

    “随便你好了。”徐清黎本来想说不要,但又想到花袭人有些方面分的很清楚,便无所谓地改了口。

    定下了这件事,花袭人便同徐清黎说笑起别的来。

    中午的时候下了一场雨,下了近一个时辰才小了些。趁着这个空当,花袭人送走了徐清黎。

    她回到房间,取出抽屉里之前放入的扳指,轻轻用手敲掉那针上裹着的一层脆壳,见到里面格外雪白一些的银针,凝神查看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

    银针淬毒效果不错,达到了她轻易迷倒一头公牛的预期。至于迷药的份量,足能用十次,应该够韩清元用的了。

    看了看外面如线一般的细雨,花袭人想了想,没有干等着韩清元来,而是找到下午因雨放假的冷焰,将扳指的用法解释了一番,让他给韩清元送去。

    “我弄出这个,只是为了自己心安。所以你去找到韩清元,悄悄地给了他。你别声张,也让他不要声张了。”花袭人道:“若是伯母和丽娘问起我,你就说我最近很忙。”

    “哦。”冷焰转动了一下扳指,将那银针弹出来看了看,问花袭人道:“这真的能迷倒一头牛么?我怕韩大哥不会相信。”

    “他就算是不相信,也会戴着它的。只要戴着了,真紧急的时候,他就是不相信也要拼着侥幸地试一试的。”花袭人说着,心中闪过一抹怅然,立即又掩饰住,拍了一下冷焰的脑袋,叮嘱他道:“你可千万别乱试啊。很费事弄出来的。”

    “那姐,你有空的时候也跟我弄一个吧?”冷焰眼睛发亮。

    “成。但不许乱说乱用。”花袭人答应了冷焰。

    冷焰这才撑着伞出去了。

    中午磅礴的大雨如今已经变成了缠绵如丝如线的细雨,不断有泛黄的落叶从树上不堪重负地坠落下来,天地间满是浓浓的秋的味道。

    雨天无聊,靖王便陪着靖王妃坐在花厅上,听窗外雨打芭蕉的声音。一壶铁观音正泡到最好的时候,将空气中散漫了醇香的气息。

    靖王慵懒地坐靠在宽大的太师椅上,端起茶盏惬意地品了一口,问正端坐在窗前观看细雨的靖王妃道:“王妃啊,你除了胞妹,是不是还曾有个妹妹?”

    靖王妃愣了一下,才开口问道:“王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恩,除了嫡妹,我的确还有一个庶出的妹妹,是父亲从外带回家中的。不过,她已经走丢很久了。”

121 当年离家

    “走丢的?”

    靖王轻声重复,眉微微一挑。

    靖王妃皱眉,面上显出微微愠怒,道:“的确是走丢了。一个外室庶女而已,我没有必要说谎。虽然她突然出现打了母亲的脸,我当年还差点儿没一剑杀了她给母亲出气……但她确实是走丢的。不然,母亲想要她的命,有的是法子,没必要找这样的借口。”

    “哪家的深宅后院里,没有庶子庶女枉送的性命?”

    靖王妃有些不屑。

    她的母亲是清和郡主。那庶女不过是再卑微不过的外室女而已。

    就算母亲真的动用手段害了她的性命,最好不过是无声无息自然而然地“病死”,又何必不讨好地说是走丢了?

    靖王不置可否,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茶。

    靖王妃英眉微挑,想了想,仿佛是耐着性子一般说道:“说是走丢,应该是她自己离家出走了。她拿了一些金银首饰,扮作了小丫鬟,从府中混了出去。”

    “她有傲气要离家出走,母亲和我们当然要成全她。”靖王妃神色间有一种敢做敢认的坦荡,微微冷哼道:“所以,我们也就没有派太多人手找她。找了几次没找到,也就算了。”

    “在这一事件上,我娘的确是不够尽责,但那又怎样?”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能从深宅大院中离家出走,当然是有当家主母的纵容和故意漠视不管的缘故。但靖王妃说的也没错……难道要求清和郡主对一个突然出现打脸的外室女关怀备至嘘寒问暖,待她比亲生女儿么?笑话!

    由着那外室女的意思,任她出走离开自生自灭,已经是她作为当家主母的慈悲大度了!还想要怎样!

    “王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靖王妃再次问靖王道。

    靖王微微摇头,哂然一笑,道:“本王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

    靖王不肯多说,靖王妃也就没有问。

    只是待靖王坐了一会儿离去之后,靖王妃才问红缨这个问题:“刚刚王爷怎么会问起我那个庶妹?谁在王爷面前提她?”

    哪有几个人还知道任府曾有过一个外室女存在。

    任府的二小姐,一直都只有一个。

    若不是靖王问起,靖王妃也绝想不起自己还有多一个妹妹。

    红缨闻言心中咯噔一声,想起花袭人,迟疑了一下,道:“王爷哪里会知道几年前任家的家事?奴婢听说昨日老爷曾过来找过王爷……或许是老爷随口一提吧。娘娘您也知道,老爷将那个女人视作青梅竹马藏匿多年,情分有些不一样。指不定是因为什么想起来了,提到那个小姐呢。”

    靖王妃嘴角不禁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

    红缨沉默片刻,继续说道:“奴婢瞧王爷并未在意,大约是没听人提起过那个小姐,一时间有些好奇吧。娘娘无需过于在意。”

    靖王妃摆了摆手,轻笑道:“我在意她做什么。就是她此刻站在我面前,我也懒得看她一眼,又谈何在意。”

    “我只是觉得,我娘当年就是心地太良善了。”靖王妃摇头:“只是看着她走出了京城怎么够?若是狠不下心弄死个人,总也要掌控住那丫头的下落,心中也好有数。不然,像现在这般,不知人的下落死活,万一冒出一个人说自己是任家的小姐怎么办呢?”

    “郡主不过是认为不值得在心中总惦记着她吧。”红缨轻声道。

    靖王妃淡淡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于此同时,西北大将军府中,任大将军同清和郡主也谈起了同样的话题。

    任大将军皱眉道:“当年袭儿交给你,你向我保证会善待她……夫人,你告诉我,她到底是死是活?”

    清和郡主一怔,芙蓉面随即阴沉下来,轻轻扬起声音,问道:“夫君怎么又问起这个?妾身说过多少遍了,妾身当年不敢说自己待她如何好,但绝对是吃穿用不愁的,家中也不缺那点儿银子。而她自己偏偏扮作了丫鬟离家出走,夫君让妾身如何做?”

    “平生,我不怕明确地告诉你……”清和郡主决然说道:“她在这个家中杵着,就总是提醒我,所谓的‘夫妻恩爱’不过是场笑话!你让我怎么愿意善待她!我没有苛待她就是对得起天地良心了!她不高兴,她离家出走了,我目送她离开京城,心中可是松快高兴的很!她一走,总让我这双手不用沾染血腥,你说我高兴不高兴!”

    “你现在问我她是生是死,我明确是告诉你,我不知道!”

    “我也不关心!”

    清和郡主芙蓉面上升起一层寒霜,将手中茶盏往红漆桌面上轻轻一磕。

    任大将军再次皱眉,道:“你这是作甚么?我不过就是问问,就惹你说这些?置外室的确是我对不起你,但那件事我已经与你解释许多遍了,你还要生气?再者,无论如何,那丫头总是无辜的,你看顾她,也不过是家中多一口饭吃的问题,也能彰显你贤惠的名声。”

    “笑话!”清和郡主一听更加恼怒,沉声道:“我真将她捧起来当亲女儿一般照顾,别人不会说我贤惠,只会说我傻!与其如此,我宁愿给你纳十个八个小妾贤惠,照顾那生在我眼皮底下的庶子庶女贤惠,也轮不上去捧一个外室女装贤惠!”

    什么样的男人才会置办外室?

    清和郡主只要一想,心头便是阵阵火起。又想到任平生一边同那青梅竹马的外室在西北恩爱有情,一边又在京城经营着夫妻恩爱的名声,她的愤恨之余,又难免觉得万分悲凉。

    原来她看上的是这个一个男人!

    原来她被当做傻瓜哄骗了那么多年!

    清和郡主愤恨到了深处,眼中涌出了眼泪。她难堪地别过面颊,不想让自己的丈夫看见。

    因为爱,才会恨。

    她总是爱他的,不然也不会多年过去,依旧心中难受。

    任大将军见状面色一缓,声音也柔和下来,道:“清和,你别这样。”顿了顿,他开口道:“无论如何,那是我女儿……我总想要找她回来。”

    清和轻轻擦拭了一下泪水,抬头道:“你也不必再来试探我。当年,我就是怕自己面对你心软愧疚,所以才未让人留意她的下落。你若是想要找,就自己去找,我是没法子的。”

    任大将军张了张口,想说自己已经见过了那个女儿想要认回她,眼前又闪过那女孩倔强的拒绝之色,再看清和郡主强忍泪眼,要说的话就没能说的出来。

    “算算年龄,她今年该十三了。”任大将军道:“若是过一阵子我找到她……清和,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忍耐一些日子,让人教教她规矩,陪一副嫁妆找个不好不坏的人家将她嫁了吧。她有了归宿,你和我便都能安心了。”

    “清和,你也别再说什么帮我纳小妾的话……将来,我们还有大把的日子要过的,总不能一直赌气度过。”

    清和郡主没有说什么,望着窗外雨丝,强忍着泪眼看出了神。

    细雨缠绵徘徊,一时不能天晴。

    朝廷大军定下的出发日子不能耽搁,京城内要走的人和军队冒雨集结起来,就要在中秋次日出发。

    花袭人在铺子里整理花草,偶尔听见马蹄从街面上行驶过时,也会看上一眼。

    突然,街面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踢踏声,花袭人随意往声音过来的方向一瞧,不禁站直了些。

    她看到了代表着任大将军的银甲黑卫,正整齐迫人地急行而来。

    花袭人一眼就看到了居中领头的那一身银甲——那是西北大将军,她的生身父亲。

    银色的头盔将他显得有些儒雅清俊的面庞遮住了大部分,更衬得一双丹凤眼凛冽幽深,放着自信的运筹帷幄的强大光芒。

    花袭人看到他时,他也正好看过来。

    就在花袭人的注目之下,他的眼神全然没有半点变化,就那么经过了花袭人面前,而后迅速驶过去,冲向长街的另一边。

    仿佛之前说什么“女儿”的话,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错觉。

    花袭人目送那十几骑银甲黑卫消失不见,无所谓地摇摇头。

    幸好,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离家出走千里寻父的任袭儿,并没有太过当真太过期盼。不然,真不知道该是怎样的伤心失落难过。

    她视线才要收回,突然看到长街那边走过来几个人影,一个妇人带着几个半大孩子,撑了两把伞,将两个包袱紧紧护住。那妇人在街边问了几句话,而后领着孩子们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前行起来。

    花袭人笑了起来,吩咐道:“小贵子,看到那个带着孩子的妇人没有?你赶紧跑过去将人接来请进铺子里,我去准备姜汤!”

    “哎!”吴贵儿答应一声,抓了一把伞就跑了出去。

    花袭人回到后院,很快弄好了红糖姜汤,用一个水壶盛了,提到了前面。

    吴贵儿刚好将人给带到了铺子里。

    “赵婶子,你怎么能在雨大上路来了!别给几个弟弟妹妹折腾坏了!赶紧的,喝些姜汤去去寒!”花袭人摆开了碗,热情地招呼起来。

122 赵婶来京

    一路艰难走过来的,正是许久不见的赵婶子和她的三个孩子。

    此时,几人身上已经半湿,头上脸上全都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气息,很是劳累疲惫。

    吴贵儿挪过一把椅子在赵婶子身后,她也不肯坐,而是笑容满面地道:“唉,也是怪婶子舍不得那一两亩地的庄稼!待将庄稼收了卖掉,将地佃出去,可不就耽误了功夫,路上就遇到了大雨天!”

    “眼瞧着就要到京城了,这秋雨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我们一家几口总不能在客栈一直住着,琢磨了一阵,就还是往京城来找你了!”

    这个时候,花袭人递给她一碗棕红色的姜汤,赵婶子感激地接过了,又点头示意几个孩子也接过吴贵儿递的姜汤,笑着对花袭人道:“我们庄户人身子骨硬朗,淋点儿细雨不算啥!病不了!”

    花袭人只能笑着摇头,道:“婶子先别多说了,赶紧用了姜汤再洗个热澡换身干净衣裳要紧!你们真要生病了,看病的钱也不止那一点儿住宿费了!”

    赵婶子直点头,笑的淳朴。

    她三个孩子,大女儿最大也才八岁,名叫赵润润;老二是个儿子,叫赵厚生,才不过是六岁多;小女儿名叫赵苗苗,如今还不到五岁。她还记得花袭人,捧着碗咕咚咕咚将姜汤糖水喝了,对花袭笑的怯怯的甜甜的。

    花袭人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

    洗澡换衣,一番忙碌之后,赵婶子领着三个孩子过来,对花袭人道:“花小娘子,你记得找婶子来,想着照顾提携婶子一家大小,婶子心中感激的很。婶子不是那不通情理的人,一路上我也想过了,投奔就该有投奔的样子,小娘子你给我们娘几个写卖身契吧,定下了身份章程,以后才好相处生活。”

    赵婶子言语诚恳,一看绝对是真心之语。

    倒是花袭人怔了一下,随即不解地道:“婶子您这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这个时空人口买卖是正常的,但赵婶子一家却是她很熟悉的人……她刚刚还看到赵婶子不大的包裹中,有两双做给她的包的严严实实的鞋子。

    “小娘子,你就听婶子的,给婶子写卖身契吧。”赵婶子没有多说什么,神色间却是十分坚持,道:“这样,婶子带着孩子们才能住的心安。”

    花袭人心中感慨,想了想,又看了几个孩子,便也同样诚恳地对赵婶子道:“婶子不会自己想,也要为几个孩子的将来想一想。这样吧,我给你们写十年期的雇佣契约吧,不入奴籍,将来润润和厚生他们出身也干净的。”

    入了奴籍,虽然能脱籍,但总是一个污点。

    赵婶子闻言眼睛湿润,拉着几个孩子突然间朝花袭人跪下来,将花袭人吓了一跳,连忙闪到了一边。赵婶子却是又跪着转向她,花袭人只好伸手去拉她,口中责怪道:“婶子这是干什么!”

    赵婶子却道:“小娘子一片好心好意,我却不能不通情理。这样,三个孩子可以不入籍,但我的卖身契小娘子却一定要写给我的。不然,我心不安,宁可再回去种田去。”

    花袭人见她坚持,心中万分感慨,只好道:“好,就依婶子就是。婶子赶紧起来吧。”

    赵婶子这才拉着几个孩子起了身,又催促着花袭人赶紧写契约。

    花袭人无奈之下,只能按照她的意思,写了三张十年的长工契约和一张终身卖身契,由着她们娘几个一一按上了手印。

    赵婶子拿了自己的契约纸,转身又往前面去找老掌柜,让老掌柜给念了上面的内容,又问了如何将这张纸入了官府的档案,才放心地将契约收在了怀中,看来是想要盖上官府大印后才给花袭人了。

    这让花袭人既感慨,又无奈。

    她不再就此多说什么,而是给娘几个安排了住的房间,而后道:“家中琐事,都要靠着婶子帮忙了。几个孩子都先跟着老掌柜每日学半个时辰的字,明年春天的时候,让厚土跟着冷焰去学堂……”

    花袭人见赵婶子想要说话,便打断她,道:“读书认字了,才能中大用呢。若是大字不识,什么本事没有,只能卖卖力气,能帮我什么?还有润润和苗苗,以后改名叫做润枝和苗枝,我也会拜托人教她们端茶倒水的规矩。”

    她让赵婶子一家过来,也是真需要人手。

    铺子里的生意要做大,客人多起来后,总不能指望着她这个东家忙东忙西端茶倒水的。润润和苗苗虽然一时不能上手需要培养,但这自己培养的也足够忠心不是么?

    赵婶子点点头,道:“我听小姐的。”

    她这就改了口。

    花袭人听着有些不适应,但世情如此,她也没有矫情地说什么。

    安置之后,赵婶难免问起花袭人同韩家之事,听花袭人简单说了之后,不禁一阵唏嘘。“我虽然知晓小姐您是有能耐的,也知道真的是小姐您主动要求离开……但即便是这样,我也觉得韩家为人有些不够真诚。”

    赵婶子见花袭人淡笑不愿意多谈,也就终止了这个话题,道:“将来,有他们后悔的时候。韩小相公还是个有情义的,但小姐您帮过他这一次也就够了。以后,您要多为自己打算才是。”

    赵婶子口中说着理解,也表示着对花袭人的信心,但花袭人还是能够看出来,她的心底还是有些没有底气,为花袭人的将来担着心的。

    花袭人心中觉得微暖,便笑着宽慰赵婶子道:“婶子放心,我有分寸的。我亏了谁,也不会亏了自己不是?”

    赵婶子便笑了,但估计也只是稍微安心了一点儿而已。

    花袭人并不多说,问了一遍大柳乡的乡亲们之后,让赵婶子休息去了。

    赵婶子走了,却是去洗起了衣裳。

    靖王府。

    靖王妃有了身孕,正是贪睡的时候。

    细雨淅淅沥沥,也正催人好眠。

    关嬷嬷替靖王妃检查了衾被,轻手轻脚地退出来,吩咐了门口的两个丫鬟留心照看着,抬眼见红缨从左边抄手游廊走过来,便移步迎了上去。

    红缨手中拿一把油纸伞,伞上不断有雨水滴落。

    她悄悄地回了西北大将军府。

    “怎么样?你见了郡主没有?”关嬷嬷递给红缨一方干净的帕子,轻声问道。

    红缨接过帕子擦了一下额头,点头道:“我见了郡主。郡主说,老爷的确问过了那位小姐的事情。但只是问了,并没有明确地说找到了人。老爷人离京之后,也没有留下关于那位小姐的任何吩咐。”

    “我估摸着,是没有证据,老爷不敢轻易相认,应该是等着调查了以后再说。”红缨小声地说了自己的猜测,又道:“我按您说的,没有将那个小娘子说出来。但郡主的意思是她已经在查了,让我不要用这个事情来打扰娘娘,一切都不必过问。”

    “郡主这是疼惜娘娘。”关嬷嬷轻叹一声,道:“毕竟娘娘是出嫁女了。而且,娘娘已经担了匪悍的名声,若是再传出别的来,肯定很不好。这也是我让你装做不知道那位小姐的原因。”

    外室女本就是对郡主的羞辱,王妃当年就差点儿一剑杀了她不说,对后来的庶出弟弟也同样是不假颜色看不都看一眼……王妃若是知道了外室女的身份,又想到那外室女还救过靖王,心中该有多堵!

    “那咱们就不管了?”红缨有些不甘心:“老爷若是要隐瞒,郡主不一样能查到那位小娘子头上。”

    这么多年,西北大将军也并不是没有忠心的人手。比如那惠胜楼上下人等,就从来只认大将军一个主子,对郡主不过是面上恭敬而已。

    关嬷嬷皱眉沉吟了一阵,开口道:“公子不是要办赏秋会么?那暗香来花儿侍弄的好,我们便给那小娘子拉些订单吧。这样将来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管咱们娘娘的事。”

    任家去暗香来下订单,一来二去的,难免会有能认出那位小姐的。

    “只怕郡主依旧心善。”红缨摇头。

    “若是郡主依旧心善,那也是那位小姐命该如此。”关嬷嬷轻轻挥了一下手,吩咐红缨道:“咱们如今要紧的就是娘娘和娘娘的肚子,其他的都不要牵涉多了。”

    “恩。我知道轻重。”红缨抿了一下唇,对关嬷嬷道:“娘,我先去换洗了,以免娘娘看出来。”

    “去吧。”关嬷嬷道。

    再缠绵的秋雨也有停歇下来的时候。

    中秋节后五六日清晨,东边终于升起了久违的太阳,天空散去了灰云,变得蔚蓝而高远,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心旷神怡起来。

    花袭人站在院中,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感受着花花草草们因阳光而更加愉悦起来的情绪,她也深受感染,同样愉悦欢快起来。

    烧洗都有赵婶子,润枝三姐弟一般都待在前面铺子中,跟着老掌柜认字识数,学着辨认花草,招呼客人。润枝是长姐,原本在家就非常能干,如今更是十分努力,人也聪明,很快就有模有样。另外两个小的,却是做不成什么,只能跑跑腿传传话。

    后门上的铃铛依然在,但门却不再从内栓着。

    这一日,一阵清脆的铃声过去,苗枝打开后门又机灵地掩上,而后飞快地跑到花袭人身边,一脸兴奋地道:“小姐,前面有几位公子过来,说,说要进来找您订花草呢。恩,他们还想看看这后院里的花儿……小姐,您要见他们么?”

    “恩,请他们进来吧。”花袭人无所谓地道。

    前面发生的事情当然瞒不过花袭人的感知。铺子里的几名少年公子也不知道是哪里听说她的,前面铺子里有那么多的花草,可以说都是花袭人精挑细选的,盆盆都很有代表性,他们依然不满意,非要见一见她?

    老掌柜婉拒了几次,依旧不肯放弃?

    花袭人并不介意见人,见老掌柜应该挡不住,也就答应见了。

    只是苗枝这个小孩子一脸兴奋期盼,让花袭人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苗枝得了话欢快地撒着小短腿跑了出去,传了花袭人的话。立即,由老掌柜引着,从那不太宽阔的两扇门内走进来三名锦衣公子。

    花袭人身为主人店家,允许人进来,自然便不能过于怠慢,起身含笑,迎了几步。

    几位少年公子略扫了一眼院子,目光就落在了花袭人身上,目光之中,不免有打量和评估,不够尊重,却也谈不上轻佻。

    这样打量的目光,根本伤不了花袭人分毫。

    她落落大方地站在路边相迎,巧笑倩兮,问道:“三位公子请了。三位公子可看不中前面的花卉,可是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三位公子两位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一个约大上两三岁,有个十七八的样子,俱是束发冠玉,唇红齿白,英姿翩翩的少年郎君。

    三人没有回答理会花袭人的问话。其中那一位大一些的少年公子看花袭人的眼神相比格外显轻佻一些,此时手中折扇一撑,挑眉笑道:“没想到,还真的是一位如此年幼的小娘子。我还以为传言夸张了呢。”

    “谢公子谬赞。”花袭人大方笑道:“不知几位公子如何称呼?”

    那名少年见状仿佛对花袭人更多了一分兴趣,替她介绍道:“本公子姓薛,这位是孟二公子,这一位呢,是任公子。”

    这几个姓氏,可都耳熟。

    那薛公子介绍的时候,并不详细,但言语神态之中自然透着一股子自信,花袭人便也很快地猜测到了这三人的身份:

    薛公子应该是乐信伯薛家的;孟二公子显然应该是孟如嫣的兄长?

    花袭人目光流转,不著痕迹地在几位翩翩贵公子身上都停留了一瞬,尤其是多看了一眼一身玄纹淡青色缂丝锦袍、与任大将军有五分相似的任公子……这位就应该是她那个兄长了?

    倒是生的很不错。

    “见过几位公子。”花袭人再次见了礼,也自我介绍了一下,道:“我姓花,公子愿意的话,称呼我为花小娘便是。”

123 三位公子

    任大将军才找到她不久,后面这位出身尊贵的任公子便找上了门,这其中若说巧合,那就真的太巧合了。

    hua袭人留意到跟来的几个仆人之中有一位中年管家模样的大叔一直盯着她看个不住,心中大约有了数——估计,清和郡主是从任大将军的行踪中察觉到了什么,所以遣人以购hua的名义过来查看了。

    hua袭人装作不知,含笑问起几位公子购买hua卉的用途。

    听说是要办赏秋会,hua袭人便介绍道:“赏秋会,一般都是赏菊,菊hua我这里自然是有的。又则文人墨客爱兰,我这里有一些兰hua为题的盆景,也能算的上有三分别致;另外,若有女眷在,再摆上一些盛放的茶hua也是极好的。”

    “我备下的一些茶huahua苞已经长的不错,两三日便能开的极好了。”hua袭人朝一处角落里一指。

    几位公子信步而行,hua袭人却是挡住了几人后面的七八位随从,歉意地道:“院中路狭窄,人多转身行路不便,请大家体谅,只派出二三人跟随前行就好。”

    说罢,她行了一礼,自己跟上了几位贵公子。

    后面那些随从们院中道路实在不宽敞,也不为难hua袭人,各留下三人后,其余人便跟着老掌柜返回前面铺子中去了。

    这让hua袭人很满意。

    那位任家的管事当然留了下来。

    他见几位公子正自行鉴赏着满院的hua草,便几步走到了hua袭人身边,介绍了自己之后,问hua袭人道:“这里就是小娘子全部的库存么?看起来并不太多。”

    这个管事自我介绍姓任。

    跟主子同姓,要么是被主家赏赐了姓氏,要么是任家宗族里远房靠着西北大将军府吃饭的族亲。

    无论哪一种,能跟着任公子出门,都应该是任家的心腹忠心之人。

    别的公子跟来的都是年轻小厮跟班,任家却来了一个年长的管事这中间只怕不止是任家需要采购hua卉那么简单。

    此时。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不断地打量hua袭人,开口道:“说些冒犯的话,在下看小娘子的面貌有些面善不知小娘子是哪里人。家中可有父母亲人了?”

    hua袭人难免又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没有父母带着一个弟弟生活的话。她没有多提自己的私事,就着任管事之前问的问题回答道:“任管事现在看到的,都是稍显特别一些的hua草。若是任管事需要当季常见的hua卉品种,比如说各种普遍品种的菊hua,这里虽然只有一两株,但我的店子也是能够提供的。数量庞大的话,只需要任管事给我三五日时间准备就好。”

    任管事见hua袭人将话题扯到hua卉上来,也就不好揪着hua袭人的私事多问。他呵呵一笑,还想再说什么,但见前面几位公子已经停下脚步。像是需要hua袭人去解说了,他便不再说话,而是伸手请了hua袭人先行。

    hua袭人稍一客气,便快步走到了几位贵公子身边。

    这一次,那位薛公子手打折扇。没有说话。折扇上一丛工笔兰hua,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瞧着hua袭人似笑非笑。

    说话的是任公子。

    他停在那些尚未盛开的茶hua面前,问hua袭人道:“你这茶hua都是些什么品种?眼下hua苞只才一点儿,三日后能盛开?”他瞥了一眼hua袭人,眼眸之中暗含警告,道:“hua小娘子。我说的是盛开,而不是只开个半朵一朵的。”

    hua袭人并不介意他的态度,大方自信地道:“三日之后,绝对能够盛开。若是任公子不信,我们可以立下契约,到时候我的hua儿不好。任公子只管索赔就是了。”

    “你能赔几个钱?”三人之中,只有孟二公子生的普通一些,气质也不出众。同样是锦衣华服,他同另外两人站起一起,总像是陪衬的。没有底气一样。

    此时,他面上露出不屑,道:“若是你到时候供不出好hua儿,让任兄折了面子,你就是这个铺子陪给任兄,对任兄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hua袭人歉意地忙道:“是,是我说错了话。我那般说,也是想要几位公子相信我而已,并不敢耽误几位公子要事。”

    任公子冷哼一声。

    hua袭人笑容不变,继续介绍道:“说到品种,这里基本包括了所有的名贵茶hua”

    “十八学士有么?”任公子皱眉打断她,像是因为hua袭人如此夸大海口而深感厌恶。

    他的厌恶来的如此明显,hua袭人却是笑了。

    她含笑道:“若是别的hua卉,我并不敢说有绝大部分名贵品种,但今年我的店子主打茶hua,hua费了大量的心思在茶hua的培养上因而,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任公子,您要的十八学士,这里真的有。”

    她笑容轻松,仿佛随意地往地上一指,道:“公子前面这一盆,正是十八学士。您瞧,我还贴了标签在上面。”

    之前卖香水不是她的职业,而后治病啥的也不是她的职业,卖hua才是她hua袭人的职业。因而,她从韩家搬出来后,真的准备了一批名hua,首选就是茶hua。

    所以,任公子跟他找珍稀的菊hua她不一定有,但茶hua却真有。

    此时,就在hua袭人手指的方向、任公子的靴尖正前方,一盆茶huahua叶疏朗错落,颜色浓绿却生长的并不繁盛。枝叶间已经有了三五个点了颜色的hua苞儿,等待着盛放。而在这株hua的贴近盆土的主茎上,的确卷了个小纸条儿,上面大约可见“十八”两个字,极不显眼。

    或者说,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真有“十八学士”或许是因为hua袭人轻松随意的态度,这个结果让任公子心中有些微的不舒服,盯着那一盆怎么看也不出众的茶hua直皱眉。

    hua袭人又道:“公子若是不放心,后日下午再派人过来确认一番就是。这一盆十八学士是粉色的;而孟二公子面前的那一盆,原本该是纯白色,但我做了改良,希望能出一盆从未出现过的淡金色,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淡金色?”

    hua卉之中。哪有什么淡金色。黄色还差不多。

    三位贵公子心中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但心中依旧有些难以相信——若是十八学士,从未出现过黄色,无论是什么黄色。

    “那我后日再来。”任公子很是果断。道:“若是你这真有淡金色的十八学士,我愿意出白银万两购买。”

    白银万两,绝对是天价。

    但若是一盆从未有过的金色十八学士,虽然任公子言语之中有八分赌气、笃定了hua袭人是说大话的意思,但他真的买到了,也只会让人羡慕议论,而不会有人斥责他挥霍败家,偷偷地骂他傻。

    物以稀为贵。

    一般茶hua的盛放季节在二三月份。此时有十八学士盛开已经足够珍稀,一盆价值千两并不算是太过分,更何况是一种全新颜色的十八学士。

    只一盆。就足够让他的赏秋会轰动京城。

    任公子订下了两盆十八学士之后,便不再对其余的茶hua感兴趣。而另外两位公子仿佛是想探究hua袭人的信心是从哪儿来的一般,几乎将摆在这里看不出什么的“名贵茶hua”问了一遍。

    尤其是薛公子,听说了hua袭人介绍有几盆是茶梅品种,当即十分感兴趣。表示道:“我与任兄后日一起过来。若真是茶梅,且后日能开,我愿出一千两银子买下来。”

    “好咧。”hua袭人又见到有一千两银子妥妥地进账,笑容更加灿烂,问道:“不知公子喜欢什么颜色的?茶梅一般是红色和白色的。”

    “白色的吧。”薛公子并未要求别样的颜色,立即挑了白色。

    孟二公子笑着搭了一下薛公子的肩膀,理解地问道:“薛兄这是想要往宫里送?”

    薛公子颔首笑道:“不错。我姑姑别的都不喜欢。生平就喜欢茶梅。”

    德妃受宠多年,地位稳固。她喜欢茶梅,这在大梁并不算是特别隐秘之事。富贵人家有心一点的,都知道。

    “孟兄不订一盆什么?”薛公子笑着看了一眼hua袭人,打着折扇道:“我瞧这位小娘子十分自信笃定,说不定咱们后日过来。真能见到盛开的hua儿呢。”

    “我不急。”孟二公子摇头道:“待后日过来,真要有了hua,我再订不迟。难道一时半会儿还能卖光了?”

    hua袭人自然接口道:“回孟二公子,我今年只准备了这些珍品,若是孟二公子多犹豫。怕真会卖光的。不如孟二公子现在预订一盆?”

    薛公子闻言呵呵笑了几声,拍着孟二公子的肩膀,冲他挤眉弄眼。

    孟二公子依旧摇头,呵呵笑道:“若真没有了,那就算了。”

    hua袭人便没有再去向这位孟家公子推销。她转而看向将要举办秋会的任公子,问他道:“除了这两株茶hua,不知公子还需要什么?兰hua?菊hua?或是别的?”

    任公子没有搭理hua袭人,骄傲地一仰头。

    那位任管事见状对hua袭人道:“这样,小娘子,我家公子还需要这些你看看这个单子,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hua袭人接过单子扫视一眼,笑问道:“不知管事能给个什么样的价钱?不知管事是不是清楚,我这里的hua草是比别处要贵上一两成的。”

    做出了名气之后,暗香来就提了价——她总不能完全垄断市场,不给其他人饭吃。那样太不道德了。

    “知道,知道只要hua儿好,价钱没问题”

    任管事这边与hua袭人商量着买卖,那边几位公子慢慢将院子看了一遍,口中不时议论点评一句,倒是将这院子当做自家hua园一般,逛的十分轻松惬意。

    赵婶子中途曾经端了茶水放在院中唯一的石桌上,估计那几人既嫌弃茶水又嫌弃那石桌石凳子,也没有人去喝。

    待hua袭人同任管事一边说着闲话一边确定了供货的单子之后,那三位公子像是也察觉了,没有再细逛,一边打着折扇一边走了出去。

    hua袭人笑容满面地送走了他们。

    不管这位任公子是为何来的,他照顾了她生意,给了她真金白银,总是不假的。顾客就是上帝,她当然要欢送。

    hua袭人一直送到了铺子门口。

    待这几位公子带着人走远了之后,街角转弯处才驶过来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马车停在铺子门前,一身低调打扮的徐二夫人和徐清黎下了马车,朝着hua袭人走了过来。

    hua袭人连忙迎了几步,同二人见了礼。

    “夫人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hua袭人有些不解。

    为了不引人注意,徐二夫人每次都是从这铺子前面路过,待徐清黎进来之后,就离开了。她自己并不进来。

    徐清黎回答道:“刚刚我和娘过来,见你这铺子里有不少人。使人过来一问,才知道有几个公子哥儿在里面。我娘有些担心他们是不是找你麻烦了,所以一起过来问问。”

    “另外”徐清黎笑道:“我的身体大有起色,我娘也觉得不那么需要将我藏着不见人了。娘正准备规划路线,去京城附近各大寺庙填香油钱呢。”

    徐清黎说着娇笑着歪头问徐二夫人:“娘,是不是这样?”

    “你啊。”徐二夫人食指一点徐清黎的额头,眼中笑意盈盈是说不尽的宠爱,口中却没有说是不是,而是对hua袭人道:“袭人,不请我进院中坐坐么?”

    “啊,是我的错!”hua袭人连忙笑着相请徐二夫人,道:“夫人,清黎姐姐,请里面说话!”

    hua袭人亲自领着徐二夫人和徐清黎进了后院,吩咐赵婶子去兑了hua露水,请了两位在石凳上坐了,歉意地道:“hua厅还没有改好,只能委屈夫人和清黎姐姐将就一下了。”

    “这里就挺好的。”徐二夫人放眼环视院中hua色绿意,面露真切笑容,又看向端了水之后又走到远处忙碌的赵婶,问hua袭人道:“你添了人?”

    “恩,是原来在乡下的乡邻,家中有些艰难,我便请了她一家过来帮忙。”hua袭人笑着解释道。

    ps:还差一些~~加油!

124 徐氏关切

    “只怕是你善心居多。”

    徐二夫人想到前头多出来的三个小孩子,含笑摇摇头,道:“善心归善心,但契约规矩还是要立下的。你同她们将清楚了没有?现在说清楚了,也好过将来彼此难相处,甚至反目成仇。”

    徐二夫人看着花袭人,目露关切,教导她道:“这人心啊,最是善变的东西。你其实最合适的做法应该是去人市上买……唉,不是清黎说你不会接受我们送的东西,我早就领几个得用的人送给你了。”

    她说的都是及其实诚的话,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关切,让花袭人心中一暖。而此时,徐清黎正捧着茶盏,笑的纯美真诚,也让花袭人十分感慨。

    她笑道:“夫人,多谢您教导。”

    花袭人看了一眼赵婶,低声同徐二夫人道:“赵婶是明白人,她已经主动写下了卖身契……几个孩子我没让写卖身契,但也写了十年的契约。”

    “那就好。”徐二夫人听说赵婶子是主动要求卖身的,也就放了心,同时也高看了赵婶子一眼,对花袭人道:“我还是那句话,你有什么需要,都只管来来找我,或者与清黎说就是了,我能办到,就一定办到。”

    顿了顿,徐二夫人补充道:“上次听清黎说你需要一个护卫护着那个韩家小子,我已经派了两名护卫跟着他上路了。他们基本上每隔三日就会有消息反馈回来,你放心就是。”

    徐二夫人显然一直在关注着花袭人的事。

    此时提到了韩家和韩清元,她面上微微不屑,道:“袭人,我听说他这次能做随军文书是你讨到的机会,而他家人不仅不感激你反而来找你麻烦了?真是糊涂短视!真以为上了国子监就能一步登天将来铁定成朝廷要员了!没有大才还不抓机会,凭一点关系靠着靖王府难道就铁定能走远了!”

    “还有更愚蠢的是,明知道自家要靠着靖王府,还将你这个正儿八经地与靖王府有关的人给放走了!真真是……”徐二夫人直摇头:“蠢不可极!”

    “上回清黎还跟我说那韩家太太举止有度,没借着救人向薛家要恩……”徐二夫人不屑地道:“我看她就是那一回不知怎么的做对了,其根本就是个乡下没有远见的村妇!”

    徐二夫人知道是花袭人主动求去的。她观察花袭人的性子,知道花袭人说这话大部分应该都是真的。但同样的,以花袭人的性子,若不是韩家做了什么让她不舒服不能人受到事情,她会离开韩家?

    无论怎么说,只要是有点儿头脑的,就应该是抓住花袭人这个靖王救命恩人且又能干的人儿不放,无论如何也不该放她离开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单从这一点上看,徐二夫人就觉得韩母真是蠢极了!

    而现在呢,明明花袭人离开后还想保留着同韩家的情分,主动给韩家小子求了镀金的机会,却反被误解,被上门问责了一番!

    就这样,花袭人还为了他的安全打算,让从不开口求人的她破了例,借了两个护卫为他保命……但徐二夫人估计,这应该也是花袭人最后给韩家做的事情了。

    保证了韩家独苗的性命,在战场上转悠一圈回来,从此她与韩家再不相干。

    若是花袭人知道徐二夫人心中的判断,肯定会不得不说徐二夫人果然是皇家盛赞的聪明才智,看人极准了。

    但此时,徐二夫人说的痛快,虽然也是有替花袭人抱不平的意思,花袭人依然觉得十分尴尬。她不便置评韩母,便转了话题,道:“恩,我的确又有了点儿小事情求夫人……”

    “夫人刚刚也看到外面赵婶的两个女儿了吧?”花袭人道:“小的暂时不说,大的名叫润枝,还是很有灵性且十分好学的。我希望夫人能派个人替我教导她一下端茶倒水的规矩。将来侍奉贵客的时候,才不至于失礼让人挑了刺。”

    “你有这打算,很好。”徐二夫人道:“我听清黎说你心中其实有个大规划,但却是没有资金……我很看好你,但清黎说你都不肯借钱,怕也不肯接受我入股……”

    徐二夫人有些不满地道:“其实我还真能指望你能替我赚些红利用呢。我在徐府是当着家,但人人都知道我娘家家境一般,陪嫁很少……就算我当家扣下了些银子,没个正经说的过去的来源,我都不敢明着大手大脚地花,说起来也实在憋屈。”

    徐二夫人有些自嘲,又训斥花袭人道:“你既然想走商路,只指望自己怎么能行?说你聪明吧,这一点上你又犯傻犯倔……”

    “是啊,袭人妹妹,”此时徐清黎也跟着开口劝道:“我家本来就是做生意起家的,家中原来的生意我娘根本参合不上。至于京城其他的赚钱的营生,酒楼当铺银楼布庄之类的,又都是老字号有主人的,也同样不要外人入股……我娘手里捏着钱,只能小打小闹,银子生不出银子来,都不知道背地里唉声叹气多少回了。”

    “如今你有主意有能耐,我娘有钱有本金,为什么不能珠联璧合?”徐清黎耐心地道:“就说这铺子,你不买下来,就不敢有大动作。而你若是要买,单这铺子的五万银子,就一个人要卖多少花才能凑够?”

    本金入股,甚至向银楼借钱……若是花袭人做的只是单纯的卖花生意,她当然会毫不犹豫甚至积极主动地去拉人入股。所以,花袭人十分认同徐清黎的话,承认她说的对极了。

    但在花袭人的规划中,她将来要做的,却不仅仅是单纯的卖花生意。这让她在考虑外人参合进来的时候,必须慎之又慎。

    此时,徐二夫人和徐清黎又提出来,花袭人略一沉吟,还是婉拒道:“让我再想想。”她又不想让徐氏母女想差了,又玩笑着自我解嘲道:“唉,也许我就是胆儿小,横不下心来借钱折腾呢?”

    “什么借钱折腾?”徐二夫人不满地道:“若是你收了我的入股钱,无论是赚是亏,我当然也要承担负责的。”她看了一眼花袭人,理解地道:“你也别因为我们的话就有顾虑……”

    “之前你说教导丫头的事情,不过是一点小事,我随时都能给你抽出合格的人手过来。”徐二夫人补充道:“但只是一个八九岁的润枝够用么?买丫头花不了多少钱,我觉得你应该多教出几个,以免将来又短人手。”

    这个倒是可以考虑。

    花袭人忙感激地道:“夫人说的是,那还请夫人给我介绍一个妥当的牙婆来。”

    徐二夫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这个话题一了,徐清黎终于又想起了她们之前碰到的人,好奇地问花袭人道:“那几个公子哥儿怎么好像逛到你这院里来了?就是任公子要办赏秋会,让管家来下订单也就是了,怎么自己过来不说,还拉着两个朋友一起来了。”

    徐二夫人的笑容也微微一收,沉吟着介绍了那三个公子的名讳身份:原来那位薛公子正是乐信伯的庶长子,名叫薛世光;任公子便是西北大将军的嫡长子也是唯一的嫡子任少元;至于那个生的普通些的孟二公子,竟然是孟如嫣一奶同袍的哥哥孟如诲!

    真不知道同一个母亲,怎么能生出两个如此不同的子女来——一个长相文采气质都只能是普通的儿子,一个确是国色天香钟敏灵秀各方面出拔尖出色的女儿!

    花袭人听了不免感慨万千。

    徐二夫人介绍完几人,对花袭人道:“他们估计也是一时兴起,过来看看吧。且他们一个个身份不凡,你开门做生意,挡不住,也不能挡……只是希望以后这些公子哥儿能少来吧。”

    花袭人或者不怕,但今日也亏是那几人是在徐清黎没来之前就来了。不然,若是徐清黎正在这里歇息,被几位公子哥儿闯进来——徐清黎的闺誉名声还要不要了!

    可这种事情,有了一次,就会发生第二次……

    徐二夫人琢磨着,以后徐清黎再来时,还是再多带一人,让付妈妈留下来守着好了。付妈妈是她身边的得力老人,京城多半人家都认得她。有她守着,京城绝大部分的富贵人家都会给徐家脸面,不会硬要往里面闯。

    花袭人隐约也猜到了徐二夫人的担忧,就道:“我将自己的卧室和客房都移到了楼上,楼下只有我那弟弟和赵婶她们住了。”

    “这样也好。”徐二夫人仿佛迟疑了一阵,才看着花袭人,言语恳诚,语重心长地道:“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得给你提个醒儿……那三位公子哥儿中,孟如诲是被管得紧没胆子的,任少元算的上是少年俊杰爱惜名声不会胡闹,但那个薛世光却……”

    徐二夫人说到此,又看了一眼徐清黎,像是又下了一次决心,叹道:“乐信伯内闱不修,薛世光身为庶长子,下面的庶子嫡子都小他一大截,又加上他也算生了一副好容貌,长了一副不错的读书脑袋,所以颇为受宠。”

    “他这人于女色上有些荤不忌,又特别喜爱收集家境一般生长环境自由的小户正经女子……”徐二夫人看了一眼花袭人,其中含义不言而明,叹道:“你要小心一些,在他面前装作木讷老实些才是……”

    花袭人被说了愣了神。

    敢情那位薛公子有这爱好?

    “他没有成家么?”花袭人问道。

    “没有。”徐二夫人叹道:“小户正经出身的女子,他就是强纳进门,也不是能随便玩弄的。总得给个名分养着。他才十八岁,家中已经纳了四房小妾了,哪家肯把娇养的女儿嫁给他?庶女出身的,他自己又看不上……以后,只怕还要指望着德妃给他做主……”

    “德妃因为有这个侄子,许多家中有女儿都不敢往她那里走动,也是冤枉的很。”

    “那是活该。”徐清黎撇了撇嘴。

    徐二夫人嗔了她一眼,又再次叮嘱道:“总之,你不要招惹她就是。虽然你有靖王庇护,我也十分愿意帮你,但你到底是个女子,闹出来你名声也就不好了。”

    “我会小心再小心的。”花袭人谢过徐二夫人,想了想,道:“关于夫人您想入股我的生意一事,我再仔细考虑一下,过阵子就给夫人答复。”

    万一惹上了薛世光那样的人,也的确会很麻烦。但花袭人会小心,却也并不十分放在心上,不会因此什么都不做。

    她想起自己的计划,思来想去,觉得应该也有同徐家徐二夫人合作的法子。但一来不能随便突然就改了口,二来也是要再思量一番,写出一个大概章程给徐二夫人看,让其投资也能投资的心中有数。

    徐二夫人闻言笑起来:“好,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是不是?”

    花袭人笑笑没有回答。

    徐二夫人没有留下来用午饭,但却是多留了一个付妈妈,嘱咐她仔细拦住了人,才离开了。

    她走之后,徐清黎面上还有些红红的,眼中闪闪发亮,挨着花袭人小声地道:“哎,我娘从来都不跟我说刚刚那些哎,怎么今儿有你在,她就不让我避开了么?难道你比我成熟一些?不对啊,你都没我大……”

    花袭人笑嘻嘻地在她胸前揉了一把,感觉她原本瘦成排骨的身材才没月余居然有了很大起色,尤其是胸前的那团,居然鼓出了小包子,不禁调侃道:“我的确没有你的大……”

    徐清黎愕然,而后一下子面上涌血,狠狠掐着花袭人的手臂羞恼不依地道:“袭人你……你太坏了!”

    可怜的姑娘,连这样嬉闹骂人的话都不会说。

    花袭人嘿嘿几声不说话,惹的徐清黎更是羞恼不堪。

    好半晌,她才整理了情绪,问花袭人道:“说真的,刚刚那几人来买了什么没有?你又赚了多少银子啊?”

125 清和郡主

    “只有二百两的定金。”

    那几人没人相信那两盆压轴的茶hua会开,而且还是名品十八学士,所以根本没有付定金。

    hua袭人也不介意,反正后日还能拿到钱也是一样的。

    反而徐清黎听后十分羡慕,道:“真厉害。我娘弄的糕点铺子茶叶铺子和别的好几个铺子,一个月加一块儿都没有二百两的收入难怪我娘一心找你入股。”

    “你有什么好羡慕的?”hua袭人白了徐清黎一眼,将她的手腕一抹,露出上面一个通体粉紫的玉镯,问道:“你这一个镯子,就抵我许多日的忙碌了。”

    “这又不是我赚来的。”徐清黎抿了一下唇,大约是觉得讨论这个话题不太合适,就转了话题,说起徐二夫人接下来将要准备的京城全佛寺道观药王庙的行程来。

    “我娘说请示了祖父,祖父答应了。”徐清黎面色暗了暗:“祖父大约是觉得我的身体已经没有希望康复了,便由着娘的心意,最后任她折腾一次吧。”

    不过,她怔神之后,很快又抿唇笑了起来:“我娘说要带着我去呢!袭人妹妹,你去不去?我们一起去玩吧!我长这么大,除了最近到你这里,就真没出过几次家门呢!”

    徐二夫人对外一直还在难过地宣布徐清黎卧病在床,估计其这次遍拜神佛的举动,看在其他人眼中,都会认为她是最后的疯狂之举。同样因为如此,徐清黎明明知道是去游玩的,却不能邀请别人一起分享,实在不舒服。

    只能找hua袭人。

    hua袭人想了想,答应道:“行,不过我只能陪你走几处寺庙。”

    “恩!”徐清黎开心地道:“反正你肯陪我就好了!我回头让人将行程送给你!”

    两个人在院内闲聊休息之时,从暗香来离开的任管事出现在了清和郡主面前。

    清和郡主眉目端庄,举止雍容,正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用茶。

    任管事是跟着任少元一起进来的。

    清和郡主先是不紧不慢地问了任少元赏秋会的筹备琐事。听说他客人名单已经定下了,才满意地点点头,视线看向任管事,问道:“需要的hua草定下没有?别到时候出了岔子。”

    “回夫人。已经定下了。”任管事将单子呈给了清和郡主看。

    任少元坐在一边补充道:“那里的东家是个小娘子,年龄不大,语气却大。她有几盆茶hua苗,才打了一点儿hua苞,却说三日后能开出十八学士来,而起还说可能弄出淡金色的”

    任少元淡淡摇头,言语不屑,道:“儿子看不惯她那样,就同她撂下了话。若是后日去,她真有淡金色的十八学士。儿子就出价白银万两买来。若她那茶hua不开,儿子也不准备怎么她,但总也要告诉她,什么叫大话不能说。”

    清和郡主听到白银万两并没有半点动容,只是淡淡地笑道:“商贾之士不都是如此么?你同一个卖hua的小娘子计较什么。平白掉了身份。”

    “儿子就是看她年纪不大,才觉得应该让她明白做人的道理。不然,将来再发生什么后悔就晚了。”任少元道。

    清和郡主含笑嗔了他一眼,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一转眼,她见任管事没有悄然告退,依旧站在下面,一脸迟疑。不禁皱眉,淡淡问道:“任管事还有事?”

    任管事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任少元一眼,迟疑地点点头。

    他这种作为让清和郡主有些不悦,沉声道:“有什么事情,是公子都不合适听的?”

    清和郡主并不打算让任少元从军。除了督促他学习交往之外。她也已经开始让任少元接触府上内务外务等等,以免将来唯一的儿子成为一个不通俗物人群的傻子,被人轻易欺骗利用。

    就算是有关内宅一些腌臜事,比如说她前阵子就刚处理过一个在任少元面前卖弄的丫鬟,她也不曾刻意避开任少元。

    清和郡主实在想不出。任管事能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她支开自己儿子的。

    任管事见状连忙道:“回夫人,是这样的关于暗香来的那位东家小娘子,她”

    “她怎么了?”清和郡主淡然呵斥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不怕丢了你任府二管事的身份!”

    任管事将头再低了一些,口中清晰道:“小的瞧着,那位hua小娘同之前的那位小姐有七分相似!年纪也对的上!又姓hua只是时隔几年,小的不敢确认,所以才迟疑不敢乱说。”

    西北大将军回来的时候,迁怒打杀了一批人是为什么,他们这些府中老人哪能不知道?临行前几日大将军像是又同郡主起了些纷争,这当然让他们又想起了那位小姐。

    所以,今日在暗香来一见到hua袭人,听说了她姓hua,他便一下子想起了当年那位小姐。越想越看,就越相似。他本想调查一番再说,又怕耽搁错过了立功的机会。

    清和郡主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消息。

    果然。

    清和郡主身躯一震,凤目逼视任管事:“你没有看错?仔细说说。”

    她见任少元疑惑,便对他解释道:“你父亲回来的时候,打杀了一批老仆,就是迁怒她们不曾看好他那个宝贝女儿,只以为我将她给害死了。前几日,他又问起他那个女儿来,问我知不知道她的下落说不得,你父亲又有了关于她的线索。”

    在任少元心中,他并不关心自己有没有一个庶妹。当年,他也不过是仅仅见过那个突然多出来的妹妹一面,就再没关心了。后来听说她离家出走了,倒是惊讶了一番。不过也仅仅是惊讶一番而已,并未多在意。

    但此时他才见过hua袭人,就听见任管事说她可能是他走失的庶妹任少元此时不禁多了一份好奇的关心出来。

    他看向了任管事。

    任管事将自己匆忙间打探到的事情说了说:“小的听说,她是因为失忆而被人在外地收养,而后辗转又回来京城的。关键是,小的打听到,就是前几日,老爷和靖王一同去了暗香来,遣开人找她问了许久的话。”

126 金学士

    清和郡主想到前一日红缨悄悄地过来传话,说靖王同样问起了那个外室女——这世上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巧合多了,就是必然。

    所以,她根本不需要再如何查证,心中就断定了任管事口中的卖花小娘子就是那个曾经离家出走的外室女任袭儿。

    “你是说,她失过忆,忘记了前事?”清和郡主凤目微沉。

    任管事谨慎地道:“的确。她自己同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据说,她巧合救过靖王之后,靖王曾经让人在她失忆的地方方圆探查,也没能查出她的出身。”

    以靖王的能力都查不出线索的,怎么突然之间就被任平生给撞见并认出来了?就是失忆,为何会取名姓花?而不是跟着收养人家的姓氏?

    清和郡主并不知道有那块玉牌,也不知道之前关嬷嬷和红缨已经有所怀疑。此时,她心中转瞬想了许多,慢慢品了一口茶水,看向任管事,问道:“任管事,你也算是与她接触过了……你觉得,她像是忘记了过去的人么?”

    任管事有些迟疑。

    清和郡主并未催促他。

    片刻之后,任管事低头道:“如果我忘记了父母出身,肯定会伤心迷惘时刻猜测想要找回亲人身世的。哪怕我的父母不过是一介奴仆,但那总是我的生身来处,是不一样的。但那位小娘子言谈之中却没有对出身亲人有任何期盼忐忑之处,这种态度很有一些古怪。”

    他没有明确地回答清和郡主,却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由清和郡主自己判断。

    任少元一直没有插话。

    他虽然因为才见过面的卖花小娘子很可能是他的妹妹而心生一些好奇,但也仅仅是有一些好奇而已。

    此时,他听出任管事言语之中指出那小娘子很可能并未失忆的话,这让他心中的好奇又浓郁了几分——当年母亲让她进门,已经是承认了她任家女的身份。她留在任府,就是任家二小姐,又怎么是一个要抛头露面的卖花之女的身份能比的?

    若说从前她是没有安全感,怕回到任府被嫡母迫害,但她既然已经见着了亲生父亲,为何依旧不认任家女的身份?父亲总不会害她!

    “或许,父亲同她有过什么协议?只因为父亲如今又不在京,所以以后再相认?”任少元将自己心底的话说的出来。

    这个猜测很有道理,也很能解释为何那位外室女会不认家门。

    就算她的确失忆了,面对一个大将军上门认女,她一个市井无依无靠的小娘子,有什么理由会拒绝!

    “你去收集一下她的情况吧。先别采取什么行动。”清和郡主听完任少元的话后,对任管事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后,有些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娘。”任少元看着清和郡主,声音关切。

    清和郡主轻叹道:“我没事。”

    顿了顿,清和郡主又轻声地道:“一个外室女而已,并不值得我如何。只是……”

    只是,她曾经以为自己的婚姻人生是那么幸福,却没想到只不过是一场被精心掩饰的笑话,让她无论如何,心中郁结也难以释怀。她不是残忍的人,并不想着对那位外室女如何……但那位外室女本身的存在,却就是一个证据,一个不断抽打在她脸上的响亮亮耳光。

    她不想对其如何——背叛的对她不起的是任平生,而不是一个无辜的孩子;但她又不得不对其如何——不然,她心中的郁结何以疏通,心里的怨怒往何处发泄!

    清和郡主回神,对皱眉的任少元微笑道:“你是男人,并不适合过问这种事情。去好好准备赏秋会吧。另外,别让你妹妹知道了。她还小,只怕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任少元闻言起身,道:“是。那娘,我先走了。”

    他才走到门口,便见一个十二三岁的银红色锦衣少女从院门处迎面走了过来,正是任家二小姐任少容。只见她唇红齿白,面容娇俏,唇齿眉眼间带着快活的笑意,过来拦住任少元,而后又错身摇摇地向室内的清和郡主行了礼后,就拉着任少元笑道:“哥,你回来了!”

    “听说你为了赏秋会亲自去选花去了?都选的什么花啊?怎么不带我一起去!”任少容言语娇俏,也不等任少元回答,就又欢快地道:“娘说,我今年十二岁了,也可以邀请自己的朋友了!哥,我写了好几份请帖,你替我看看,然后要帮我准备接待的地儿啊……”

    “恩,恩,我来看看容容都请了哪家的闺秀……”在金秋的阳光下,任少元笑容温暖。他冲着室内的清和郡主颔首示意之后,便同任少容一边说着话,一边迈步离开了。

    “到底是亲兄妹,公子待二小姐真好。”清和郡主身后的一个中年妈妈说道。

    清和郡主没有说话,目送一双儿女离开之后,目光却久久没能收回来。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

    当任少元同薛世光并孟如诲以及好几位听到消息过来凑热闹的公子哥儿挤挤地站在那一片茶花苗前,见到面前果然有三盆各自盛放了三五朵、又有半开的两三朵的茶花之时,都瞪大了眼睛,一起失了声。

    三盆茶花,一盆是开的如雪玉一般洁白无瑕的茶梅;一盆是粉红如美人胭脂一般、层层叠叠花型完美的十八学士;而另外一盆同样是十八学士,却果真是淡金色的花朵!

    淡黄色铺陈的花瓣如同被最好的画师细细描绘一般地完美地镶滚上了一道细细的金边,在午后的阳光之下仿佛有金色的光芒在花盘上流转变幻,美轮美奂,让人移不开眼睛!

    “真的是淡金色的十八学士……”任少元纵然心中因花袭人的身份而在再见她时难免有许多情绪,此时看到这盆十八学士也是震惊万分,一时忘记了其他。

    花袭人站在一旁,束手淡淡微笑。

    她的微笑淡淡的带着漫不经心的不以为然,仿佛一点都不为这盆花儿骄傲,看在人眼中,反而更觉得她的骄傲不凡来。

    “有了这一盆十八学士,少元兄的赏秋会就是再无其他花卉点缀,也足够了!”有公子哥儿赞叹道。

    “是啊是啊,我估计这一次的少元兄的赏秋会绝对会震惊京城!”有人叹息附和,又道:“若非是少元兄已经定下,且赏秋会就在明日,我不好夺人所爱……我怎么也要竞价一番的。”

    “万两白银,也算是给这盆绝世花卉正名了!”

    这些公子哥儿的家境没有一个差的。此时,他们见到了实物,已经完全不觉得贵,反而觉得物有所值,万两白银只会同这一盆花一起,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美谈。

    任少元回神,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淡定微笑的花袭人,轻轻一挥手,待任管事端了个托盘过来后,任少元道:“万两白银,全是汇通钱庄通兑的银票,还请花小娘收下。”

    托盘上,放着一沓不怎么厚的银票,都是千两的大面额。

    果然是有整整一万两银票。

    花袭人嘴角含笑,愉快地抓起银票揣到了袖口中,笑道:“多谢任公子惠顾。不知这一盆粉红茶花,任公子还需要么?”

    有了淡金色的十八学士,其他再名贵的花儿全都会黯然失色。

    若是任少元不想再买这一盆茶花,花袭人也是能够理解的。

    但这么多人看着,任少元怎么能说不要?他微一抿唇,道:“既然定下,自然是要的。虽然不在茶花盛放的季节,但我出三倍之价,三千两银子一盆,应该不算少了吧?小娘子放心,这一盆的银两,管家会在稍后同其他花儿一起结算的。”

    花袭人连忙点头,表示明白。

    这个时候,那薛世光也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笑容斯文潇洒地递到花袭人面前,道:“本公子可比少元兄要看好花小娘子的能耐。喏,这是我定下的茶梅钱。稍后还请小娘子着人将我这盆茶梅送到乐信伯府上去。”

    花袭人笑眯眯地去接银票。

    而就在两人做交接之时,薛世光居然用手指轻轻挠了一下花袭人的手心。

    花袭人恍若未觉,落落大方地将银票接了过来,并承诺道:“薛公子放心,花儿晚些时候就会送到贵府中去。”

    薛世光笑意吟吟地点头,手中折扇翩然扇了几下。

    这时候,孟如诲孟二公子面容古怪,不解地指着其他茶花,问花袭人道:“我记得三日前我们过来的时候,所有这些茶花的花苞长势都相差不多的……为何今日独有这三盆茶花盛放了,其他这些最多也不过是花儿半开的?这也太古怪一些了吧?小娘子能否解释一下?”

    果然,除了这三盆被挑出来的茶花,其他的花儿真的不能算是开了,最多也就是将要开了。

    原本其他人的注意力只在那三盆盛放的花儿上,此时听孟如诲问,也不禁好奇起来。尤其是前几日亲眼见过花儿情况的任少元和薛如光,更是用探究的目光不断扫视花袭人,等待她的回答。

    花袭人淡淡一笑,对着众位公子团团拱了拱手,笑道:“这其中原因,自然是我的秘诀了。众位公子有见过哪家商人肯将秘诀轻易往外透露的么?”

    “请恕小女子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花袭人这个理由是在冠冕堂皇,这些贵公子们三五人聚在一起,反而要讲究体面,不能不讲风度地逼问……花袭人如此回答,孟如诲只能作罢。

    笑笑之后,跟来的一位不知哪家的公子问花袭人道:“不知小娘子可另有一盘这种新的十八学士?我同样愿意出价一万购买。”

    花袭人遗憾地摇头道:“对不住这位公子,今年我只准备了这一盆,原来也是不知能否成功的。再者,物以稀为贵,若再有同样的一盆金学士,那金学士也卖不到万两白银的价格了。”

    “那真是遗憾。”

    那位公子仿佛对花草极感兴趣,指着其他茶花一一问花袭人都是些什么品种,花袭人耐心地回答了他。但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掏钱买下一盆来。

    有万两白银在手,花袭人远也没指望其他的茶花能卖出多高的价。当然了,她也不会担心滞销——相信金学士在任府的赏秋宴上亮相之后,她的这些茶花全部都能卖出一个不错的价钱,一盆都留不下……

    花袭人只是对这位公子华服上挂着的一方黄水晶多看了几眼。那一块黄水晶足有小儿巴掌大小,棱面分明晶莹剔透,被几根极细的银丝编缠着,由一跟五彩丝线的福禄寿的络子系着,就那么挂在这位公子身上,任由他行走之间,流光溢彩。

    这样罕见的极品黄水晶,就这么不太结实地挂着,也不怕人给顺走了去。

    花袭人心中感慨了一番这位贵公子的富贵,偏移开了目光,不再多想。

    又忙碌了一阵,花袭人才终于将贵公子们恭送了出去。

    其他公子哥儿簇拥着黄水晶的公子在前面走,任少元和薛世光走在了最后。

    任少元目光复杂地落在花袭人的清秀却也耐看的俏脸上,抿了一下唇,问她道:“花小娘子真的记不起从前的家人了么?你似乎也不想找到他们?”

    花袭人怔了一下,笑容有些勉强道:“记肯定都不记得了。至于家人……他们不曾找到我,或许是因为我不重要吧。而对于我来说,连自己从前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了,又如何找人呢?”

    “再说,我如今的生活也挺不错的。”

    花袭人笑容灿烂起来,道:“生活总要朝前看,纠结于记不得的过去,也没有意义。不如我多卖一盆花重要呢。”

    “说不定你出身在富贵人家。”任少元道:“你只要回去,就能衣食无忧,再不用为了银钱生活而犯愁。”

    花袭人闻言理了一下自己散下来的一点儿头发,仰面道:“可是任公子,哪有那么多的假如和说不定呢?就算我出身富贵,但我已在市井抛头露面了许久,真回了富贵之家,想必也是会极不适应的吧。”

    (亲们放假回来了么?该订阅的都订阅了吧,啊?)

127 山之上

    “你这想法,倒是特别。”

    任少元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花袭人,淡淡说道。

    “不过是无奈之下的自我安慰罢了,谈不上特别。”花袭人随意地笑了笑。

    她对任少元的印象不坏。

    这位少年有着这个时代名门贵公子所拥有的一切良好的家教,容貌清俊,言行得体,内心有骄傲,却并不会因为骄傲就目光一切,总是表现出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

    而他也应该知晓了她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当然了,立场不同,外室女的地位放哪里也不是一个好名声,他当然不会对花袭人展示什么兄妹之情——

    但他有出言试探,却也不曾有过激的行为。

    这让花袭人很满意。

    她也同样不喜欢自己这外室女的身份。虽然这并不是她的错。相反,她真的比较同情清和郡主所爱非人。当年清和郡主选择了任由任袭儿自生自灭,在花袭人看来并不过分。所以她一点儿也不会为了原主的身死而恨清和郡主。

    花袭人并不希望同清和郡主起冲突。

    她也同样不希望同靖王妃和眼前这位任少元任公子起冲突。

    或许,这只是她一方面的痴心妄想,但却是她的真实想法。她真的希望大家都能保持克制,你好我好大家好。

    任少元听花袭人如此说,平静的俊脸上似乎有了些微的动容。他也不知为何地点点头,又将这当做了与花袭人告别结束谈话的动作,转身准备离开了。

    薛世光一直都是笑吟吟地看着花袭人,目光之中透着一种不怀好意的温柔。待任少元说完,薛世光手中折扇扇了一下,向花袭人温柔笑道:“小娘子花儿养的不错。”

    顿了顿,他笑道:“若是小娘子这里有什么麻烦,记得来找我。在京城,薛家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那就多谢薛公子了。”花袭人笑容纯净,礼貌道谢。

    任少元似乎发觉了什么,脚步顿了一顿。他转过头,目光在薛世光和花袭人不同的笑脸上巡视一眼,最后对薛世光开口道:“薛兄,走了。”

    薛世光最后给了花袭人一个温柔的笑容,微微颔首后,转身跟上了任少元,留给了花袭人一个极其潇洒的背影。

    他比任少元年龄大上两三岁,个头闭任少元高上半头,目测大约有一米七八的样子,体格也宽阔却显瘦,高大健硕,卖相当真不赖。

    若是花袭人是那天真纯朴的农户女子,比如说像大柳乡的柳叶儿那样的,或者是那精明市侩想要“上位”的市井小商女……如薛世光这般的贵公子留下如此温柔呵护的笑容,的确很容易引起小姑娘们的少女心思。

    只可惜,花袭人是个例外。

    薛世光的“媚眼”算是白抛了。

    他一走出三丈远,花袭人立即转身回到铺子中,吩咐了老掌柜和吴贵儿一起将那盆价值千两的茶梅送去乐信伯府之后,就将薛世光此人完全抛在了脑后,再懒得想起了。

    老掌柜和吴贵儿一路小心地去送花,赵婶子便到了前头铺子同自己的儿女们待在一起盯一阵子。

    花袭人回到后院,看空了一些的院子,就找出纸笔写下让老掌柜接着去进的货源,放到前面,嘱咐赵婶子转交老掌柜之后,就打了一个哈欠,上楼休息去了。

    任府这一次货物要的比较急,她也是颇花费了一些精力准备的。

    八月二十八日。

    西北大将军府任大公子在府上举办了一场赏秋会,遍邀了京城数的上名头的公子和闺秀。而在秋会上,一盆金学士盛放出现,光芒耀眼,夺走了所有公子和闺秀的风采。

    才子才女们都围着这被摆放在汉白玉石桌上的金学士流连赞叹,纷纷写下诗词或是挥毫泼墨。

    这还不算。

    到了下午,更有许多盛名在外的风流名士闻讯而来。清和郡主不敢怠慢,连忙将人好茶好酒地招待了。这些老家伙和中年家伙个个名头十足才才华横溢,见到花儿之后同样是灵感如潮,挥洒泼墨。

    有这些前辈在,公子闺秀们俨然成了配角。

    但人人都不管抱怨,反而觉得见证了这些年聚在一起,见证了好几篇精彩诗作和美妙名画的诞生而兴奋自豪不已。而作为主人的任府,更是赚足了名声。

    任府的盛况且不提。

    花袭人在靖王过来拿“花露”的时候,就已同他报了备出门。此时,她正同徐清黎站在京城北郊的景山之颠,远眺京城繁华盛景,惬意不已。

    原来梁京离周围的山还是有点儿远的。

    挖护城河的时候,风水大师便将挖出的土堆在一起,混上山石移植了树,就成了景山。几十年过去,景山也差不多看不出人工山的痕迹了。

    景山上只有一座皇觉寺。

    这是皇家寺庙,建的恢宏大气,气象森然。虽然其并不禁止老百姓们来上香,但一般老百姓还是对这座皇家寺庙心存敬畏,宁愿往远处寺庙去走,也不愿意来这里上香。

    因为是人工山,景色反而很好。

    此时正值金秋,自上而下,一层层树叶染成红黄绿几种颜色,艳丽仿佛如后世的油画,景色十分美丽。而站在此处远眺京城,便能将纵横交错四方而立的京城景色尽收眼底,开阔而壮观。

    “当年圣祖摒弃前朝旧都,从一无所有处建立新城,当真是有魄力。”花袭人不禁感慨道。

    “圣祖信任九阳老人。”徐清黎居然清楚这一段历史,道:“当年,九阳老人说这里风水与大梁相宜,圣祖才下定决心排除困难,在此处建立新城定都的。而新城建成搬迁之后,大梁果然有了与之前不同的新气象……九阳老人果然有才。”

    原来设计这个新城的,又是九阳老人?

    他不仅是个武功高强、医术高强、懂军事的老头儿,而且还是个风水道人?

    那老头儿懂的真多。或者说,他真的很能装。

    花袭人心中感慨,瞧着徐清黎眼中露出的崇拜之色,没有说什么不应景的抨击之语,而是好奇地问道:“九阳老人该有不少年纪了吧?他到底多大来着?”

    徐清黎怔了一下,而后笑道:“我家太祖留下的笔记中有记载说,在开国时期,九阳老人还不叫‘老人’,而是叫‘九阳子’。记载描写,他那会儿的面相年纪有些模糊,像是二十多,又像是三十多……反正还不老呢。”

    若是老,也不会传出那么多的风流轶事,还能惹到公主闺秀什么的。

    虽然萝莉爱大叔,但这大叔若是胡子都白了,萝莉还能爱的起来么?

    徐清黎不知花袭人心中嘀咕。她掰着手算了一会儿,又摇头微微苦恼又钦佩好奇地道:“但我娘也说过,她二十年前见过的九阳老人同样没有显老,依旧是风度翩翩三十来岁的样子。那时他虽已被尊称为老人,但应该是因为他资格老吧……”

    开国太祖打江山之时,那就是五十多年前。若其那会儿三十岁,那他二十年前怎么也有花甲了,怎么还能风度翩翩地年轻如三十岁?

    “唔,他怎么做到的?就是驻颜有术,也有个度吧?”花袭人明显眼睛睁了睁,笑道:“都说九阳老人已经有十几年不出山了。倒是忘了问问郭三少,他师傅到底有没有老?”

    “再不老,就成妖了。”

    徐清黎闻言口中叹息、眼中放光,道:“其实有人跟郭家三公子打听了。但郭家三公子说是师傅有令,不准他往外透露关于其的任何消息……不止是我们,好多人都好奇着呢。”

    “当年我娘也想找九阳老人给我看病,可惜联系不上他。”徐清黎遗憾地道:“我娘也去求了郭夫人,但郭夫人推说她那点儿面子情已经全都用在郭三公子身上了,帮不上我……”

    花袭人没有说话。

    倒是徐清黎很快调整过来,理解地道:“估计郭夫人也怕是惹怒了九阳老人,他会将郭三公子一起给赶出来吧。唉,九阳老人辈分太高资格太老,他若是发火,整个大梁,谁也没法子。”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估计连皇上的话都不好使。”徐清黎理了理被山风吹乱的额发,一脸感慨地道。

    花袭人很是赞同地点点头。

    像这么一个人,都已经活成了一个传奇。

    对于传奇,又怎么会在意世俗的权力?

    花袭人此时反而对那郭夫人究竟是怎么让九阳老人欠下情分的感到好奇。不过,她跟郭三少是朋友,胡乱猜测郭夫人多少有些不礼貌。花袭人很快没有再想这件事,同徐清黎说起别的来。

    皇觉寺建在景山的山腰靠上位置。

    而花袭人和徐清黎所在的六角凉亭却是高高建在山顶,视野好的很。时值正午,山风虽然很大,但并不算冷。两人在山顶待的十分开心,并不想立即就下去。

    就在两人聊天聊得正开心的时候,花袭人转眼瞥见下面离寺庙不远的山道上出现了几道人影。为首的那位锦衣少年仿佛有些熟悉……花袭人又看了几眼,尤其是看到他身上那块黄水晶在阳光下的光芒之后,才认出了人来。

128 六皇子

    这一位正是昨日在暗香来里那个问了花袭人很多却什么也没买的贵公子。虽然最近看多了俊美公子哥儿有些审美疲劳,但她对那块黄水晶还是很有印象的。

    珍贵的黄水晶不是没有,但用来当做玉佩一样挂在腰上,还是很少见的。

    “那是谁?”花袭人问徐清黎道。

    徐清黎不如花袭人的眼神好。她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道:“我往日不怎么出门……”而后看向付妈妈。

    到今日,付妈妈已经从徐二夫人身边退开,基本上成了专心侍奉徐清黎的人了。

    付妈妈轻声道:“若是老奴没有看错的话,那位是当今六皇子。”

    六皇子,德妃的儿子?

    有薛家血脉的那位皇子?

    “他来这里做什么?”不等花袭人问出来,徐清黎就出声问道。

    付妈妈摇摇头,道:“老奴不知。”

    这里是皇家寺庙。其实六皇子的来访并不能算是稀奇。只是撞见了,难免会好奇一些。

    两人在山顶注视着六皇子礼貌地扣了山门,而后见院中的主持大师过来迎接了他。主持大师本该在替徐二夫人讲经吧,他出来了,徐二夫人当然也就紧跟着出来了,恭敬地向六皇子行礼问了安。

    估计六皇子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徐二夫人,站在那里同徐二夫人寒暄了好几句,才被主持大师请进了讲经堂的内室。

    “唉,清黎姐姐,你要不要躲一躲?”花袭人蹭了徐清黎一下,问她道。“这才第一站,你现在可还该是一个躺在僧房出不来的病人呢。”

    徐清黎心知花袭人是揶揄,却也紧张纠结了一下。

    付妈妈便过来道:“小姐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回僧房去。也免得有人瞧见您,需要解释。”

    徐清黎想了想点头应下。

    那六皇子才进内室,应该没那么快出来。而他的跟班们的都聚在别处,应该不会撞见她。

    “但袭人你呢?”徐清黎问道。

    花袭人摆摆手,道:“我再在这里待一会儿,一会儿再回去找你去。”

    她不是徐清黎,需要避人。

    秋高气爽的,她很想在山林之间独处片刻。她并不跟着徐二夫人她们在寺庙僧房中住——之前徐二夫人的计划就是出门的条件好的大寺庙就住两三天,条件不好的小寺庙就是住一晚或者不住,以时间来表达诚心。

    徐家这一行人是打算在这里住上两晚的。

    花袭人没那闲时间费在这里,看完了景山风景之后,当日就准备城的。待徐家到下一个目的地时候,花袭人才考虑着去不去汇合游玩。

    徐清黎带着付妈妈和紫苏半夏两个丫鬟下去了。

    四周顿时清净起来,耳畔只能听见微风流动的轻微声响。

    花袭人坐在凉亭的美人靠上,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心静下来,而后放空,什么都不去想,努力将自己融进这山风山野之中。

    树林仿佛还在述说着对原来扎根的故乡的思念之情,山风之中充满了思念忧愁的味道。这种味道无法感染花袭人,她一动不动,仿佛没有了思维一般,什么都不想。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很久。

    花袭人睁开眼睛,调整了一下坐姿,皱眉朝下面的山路看了一眼:那位六皇子过来这座虽然高却很空旷的凉亭做什么?难道也是要登高望远?

    花袭人微微皱眉,从那凉亭的廊柱下起身,沿着另外的一条并不怎么宽阔也没怎么休整过的小径轻盈地往下下山去了。

    而在山路之上,六皇子无意间仰头向上看了一眼,见到一抹淡绿色一闪而过,不禁疑惑地问道:“你们有没有看到刚刚上面有人?”

    几个侍卫模样的人都摇摇头。

    六皇子没有言语,而是加快步子往上走去。景山本就不高,几人很快登临山顶,六皇子细细往山下看去,果然找到了一抹淡绿色极不易发觉的影子在浓密的树林中时隐时现,不禁道:“之前果然有人!”

    也幸得是深秋,树叶草木都已经泛红泛黄。不然,那一抹轻盈穿行的淡绿还真难以发现。

    一个侍卫顺着六皇子的目光往下看了看,道:“应该是徐家的哪个丫鬟溜出来玩的吧。”

    六皇子瞧着那身影有些熟悉,却没有多想,将视线从那抹淡绿上移开之后,在山顶站的笔直,向南眺望着繁华的京城,久久不语。

    花袭人并没有在意六皇子的视线。

    她回到了僧房,陪了徐二夫人和徐清黎闲话一阵,又在皇觉寺里外逛了一遍,不太诚心地拜了拜贴金的佛祖神像,便同徐家人告辞,离开了皇觉寺。

    一个人的时候,花袭人行走的速度就非常快。

    但她还没走多久,眼前就又看到六皇子一行人。确切地说,是六皇子和四名精神抖擞的侍卫。而山道上视野还算开阔,一行人也发现了花袭人。

    “是你。”六皇子见到花袭人绿衣棕裙,想起之前发现的那个人影,俊秀的脸上写满了意外。

    花袭人心中叹息,走进前,欠身行了礼。

    六皇子此时心情仿佛很不错,微笑着示意花袭人同他一起走,开口道:“你是一早上山的么?想必你回去的时候,你那间铺子就已经名声大操、誉满京城了……那盆金进士,果真如预料般引起了轰动,连许多名宿大儒都专门赶到了任家欣赏,并写诗作画盛赞呢。”

    花袭人笑道:“若真如此,那就太好了。”

    暗香来有了名气,于她的计划有利。

    “你倒是宠辱不惊的……”或许察觉到花袭人并未有那么高兴,六皇子好奇地问道:“是不是你预料到了会有这个局面?”

    花袭人婉转谦虚道:“不敢。公子面前,我不敢过分得意的。”

    六皇子闻言开怀地笑了起来。

    “今日我本来是在要去西北大将军府的,没想到才一耽搁,就听说很多厉害的人都跑去了,本来只是年轻人的赏秋会,却没了年轻人站的地方……我已经赏过了金学士,便也就没去凑那个热闹……”

    六皇子同花袭人描述了一下任府的盛况,说了不少闲话之后,问花袭人道:“不知花小娘子对别的花卉,如牡丹名品,可有什么研究?若是小娘子能出一种上品御衣黄,我愿出高价购买。”

    御衣黄,是黄色系牡丹中的珍品。因为色泽金黄宛若龙袍的明黄色,花型也格外大气饱满,十分有天家气象,故称做御衣黄。

    这种牡丹品种,要的就是哪一种俾睨天下的皇家气势。此种并非太难培育出来,但往往培育出来的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瑕疵,就仿佛是蟒和真龙的区别一般,看着相似,却总不到位。所以,白盆中,也难出一盆让人眼前一亮挑不出任何瑕疵的珍品御衣黄来。

    六皇子想要这御衣黄,怕是要讨万元帝的欢心。

    不然,御衣黄已经“御衣”两个字,一般都用作贡品呈给皇帝观赏的,哪怕皇帝并不如何喜欢,其他人也不敢多留着。而作为皇子,若是老皇帝身强体壮的时候倒还罢了,如今老皇帝眼看没几年的时候,他一个皇子弄一盆御衣黄自己观赏是啥子意思?

    没意思也会被想成有意思!

    花袭人并不知道万元是不是喜欢牡丹花。

    但大梁才算是安定富足没多久,各种吃渴玩乐的讲究才有抬头兴起的趋势。就拿这花艺来说,还真少有花几年大力气去培育研究各种珍品名花的。

    毕竟之前国库都不丰,富贵人家就是有钱,也不敢挥霍着用。

    像任少元这次砸出万两白银买一盆花,在几年十几年前,绝对想都不要想。真弄了,怕任大将军或者清和郡主就要被请进皇宫中喝茶了。

    因而,大梁如今真的没有多少一心扑在名花上的匠人。

    六皇子想找御衣黄,目前估计也就只能找她花袭人。

    花袭人显得有些踌躇。

    六皇子补充道:“价钱方面,你不用担心。起底五千两银子,若是花儿好,价格再翻番也没问题。比如说达到那金学士那种水准的。当然了,我并不是想要新品种,而是指那盆花的花型和气质。”

    一盆花,就算是品种太好,花开残废了,或者蔫啦吧唧没精神头的,也就没了欣赏价值。

    这个价格,真心很不错。

    毕竟御衣黄是已有的品种,培育出来有经验可以借鉴,会容易很多。

    当然,这经验不经验的,对花袭人都不是个事儿。

    她踌躇一下,被这个价格打动了,便笑着问六皇子道:“请问公子什么时候想要呢?我或者可以试试看,但不敢保证。”

    六皇子闻言忙道:“自然是越快越好了。”

    花袭人点点头,笑道:“我尽量试试。成或者不成,都会在今年底给公子您答复。”

    “今年底?”

    这个答案让六皇子喜出望外。只见他当即眉飞色舞地道:“我听说前人能培育出不拘季节的名花……若是小娘子能在今年新年时献上此花,我愿出白银万两!”

129 府门相遇

    六皇子他们是骑马来的。

    而花袭人原本却准备步行回去。

    到了山下,六皇子有些想要邀请花袭人一同离去,面色有些为难,问道:“小娘子可会骑马?”

    花袭人点头又摇头,道:“公子请自便。我同车行的人约了时间等着,想必人就快到了。”

    “这样啊。”六皇子并没有辨认此话真假,听花袭人如此说,便也就算了,闲话两句之后,就翩然上马,同花袭人告了别。

    皇觉寺十分清净。

    山下都没有等着载客的马车。

    花袭人沿着路缓缓溜达了一阵儿,见前面六皇子白马的影子已经看不见了,脚下才提了速,不紧不慢地回了城。

    才一进城,她便发现了,到处都是议论“金进士”的人。

    此时,天已经是黄昏最后的余光,那盆淡金色的茶花就有了新的消息:清和郡主在招待了名士大儒之后,很麻利地亲自护送金进士进了宫,将这盆稀罕名花呈给皇宫的几位大人们观赏。

    进了宫,不说寻常人家,就是富贵官宦之家,一时也见不著这盆稀罕物了。

    不少人捶胸顿足,遗憾不已,便将这盆子稀罕物吹嘘的越发神奇。

    花袭人一路听着,俏脸上布满了笑容。

    她没想到,只是一盘花而已,就能已发出这样的效果。

    如此一来,她的暗香来生意如何能不好?!

    花袭人想了想,觉得此时暗香来怕有许多打探之人,便没有立即回去,脚步一拐,朝着靖王府走过去。

    靖王府门前的两个貔貅依旧威风凛凛,气势非凡。

    花袭人从正门前走过,正要往侧门去,正发现靖王那辆装修的奢华无比的亲王马车正好从远处缓缓行了过来,四架拉车的骏马通体黝黑,全无一丝杂色,行走之间,神骏无比。

    如此神骏之物,却是用来拉车。

    这位王爷当真是奢侈浪费……花袭人心中腹诽道。

    花袭人不避不让,停在那里,十分显眼。

    靖王很容易发现了她,让人将马车在花袭人身边稍停,伸手掀开车帘,露出一张笑的魅惑的俊脸,对花袭人招手道:“上来。”

    很多人看着——虽然都是王府的人,她一个小娘子大摇大摆地去上亲王的车驾显然不妥。

    花袭人才一迟疑,但见这位王爷笑容之中多了几分挑衅之意,十分欠揍,差点儿一个冲动跳上了车架……但她立即又清醒过来,后退一步,咬牙切齿地道:“王爷车驾,小女子并不敢坐。”

    可想而知,她若是此时上了车,同这些爷一起一坐,那就一定仿佛如坐在了麻烦窝上一般,只怕再难清净。而眼前这个笑的一脸欠扁的大爷,虽然答应了庇护她,但定然绝不会轻易出手,而只会站在一旁看戏。

    枉他们还在一起欣赏美人来着,这人心思当真是恶劣。花袭人瞧见靖王眼中一阵毫不掩饰地“可惜”之意,暗中再次磨了磨牙。

    靖王从车上起身,姿态潇洒霸气地下了马车,挥挥手让马车离开后,走到了表面上笑容满面暗中警惕的花袭人面前,对花袭人笑道:“走吧。”

    竟然要亲自替她领路,陪她一起进去的意思。

    这位爷心中是怎么想的?

    花袭人略一迟疑,随即把心一横,跟着这位爷就从中门边上的侧门中进了靖王府。

    这人应该是从宫中归来的,此时一身黑底滚金边的四爪黑龙蟒袍,威仪不凡。他已经过了二十,褪去了少年青涩,行走之间充满了成熟男人的蓬勃气息,带着肆无忌惮的侵略的意味。他离花袭人很近,近到行走之间衣袂摩擦,身上气息更是将花袭人整个地包拢裹挟住,让花袭人不禁有些口干舌燥。

    这是故意在勾(引)么?

    真是要命。

    花袭人心中暗忖,十分想翻白眼。

    她这副小身材还光顾着抽条某方面发育的痕迹还十分不显,但此时也被这一位的气息给弄的热烘烘的、蠢蠢欲动起来。

    混蛋!

    花袭人暗暗调动能力,将从心底涌上来的热乎劲儿冲淡下去,眯了眯眼。

    靖王见状,眼中闪过一抹光,随即笑容又深邃起来。

    “你不是出城上香去了么?才回来就找本王,是有事?”两人前后而行,一边走,靖王一边开口说道。他的声音明明听着是一本正经的,但又仿佛很不对味儿一般。

    花袭人笑道:“恩。有点儿小事情。”

    她将徐二夫人欲对她投资的事情简要地说了说,道:“……虽然徐二夫人应该能够拿下暗香来的周围房产,但我觉得王爷您也该有所表示才是,也让徐二夫人知晓,我这个小娘子的靠山也是强大的。”

    “崇安候府?”

    靖王没有多少震惊,但也有点而惊讶,问道:“你不是今日才出名么?徐二夫人就找到你了?她这先手倒是下的快。”

    花袭人含笑,没有回答这一句。

    她相信靖王肯定知道她与徐二夫人依旧徐清黎的交情。所以,她根本没有必要回答。

    她没说话,靖王一时也没有说话。

    两人从双燕厅中穿过,进入了王府内院。

    才一进入内院,便见一身大红的靖王妃从正前方面姗姗而来,看样子应该是迎接靖王的。因为有了身孕,她并未束腰,也没有佩剑,此时挽着一个低垂略松的发髻,比往前多了几分柔美。

    这几分柔美,在看到靖王身边陪伴的花袭人之时,立即消散干净。在花袭人的视线中,她的人刹那间挺拔凛冽起来,如同一条飘垂的丝带瞬间绷直如一把利剑。

    杀气腾腾。

    一半冲着靖王,一半冲着花袭人。

    而花袭人身边这位,不仅不见半点收敛遮掩——花袭人反而感激到他离自己又近了那么一点儿!

    花袭人只想翻白眼——您妻子是孕妇……您这么撩拨,合适么?

    就这么一晃之间,两边人便遇上了。

    花袭人错开身体,从靖王身边离开,老实地同靖王妃行礼。靖王妃忽略了她,自顾地同靖王见礼。见礼之后,便同靖王并肩而行。

    花袭人自然被挡在了后面。

    当然,这也有王妃身边的几个丫鬟故意挤她的缘故。

    花袭人心中将前行同靖王妃问答似乎将她给忘了的靖王骂了个狗血喷头,但此时无法,只能当做没看到红缨极其不善的脸色,问她道:“敢问红缨姐姐,我怎么才能找到罗先生?”

    她没有继续傻兮兮的跟着,对红缨笑得一脸坦荡天真,道:“我有些生意上的事情,同罗先生请教。”而又又有些疑惑道:“只是在门口遇上了王爷。王爷好心,便将我一起带进来了。”

    红缨的面色缓了缓,问道:“花小娘子是来找罗先生的?”

    花袭人点点头。

    她当然跟愿意同靖王谈事情。

    但今日也不知这位王爷哪根筋搭错了,变得太不靠谱。罗仲达作为王府首席幕僚兼管家,肯定比王爷靠谱多了。此时拉出他来,也能抵消一些来自王妃的杀气。

    红缨往靖王那边看了一眼,见靖王继续缓步前行,同靖王妃问题,并不在意没有跟上去的花袭人,面色再缓,招手叫过来一个小丫鬟,吩咐了她给花袭人带路。

    “娘娘身边不能离人,奴婢等就不陪花小娘子了。”红缨道。

    花袭人便也跟着客气一句。

    罗仲达平日当然不会在内院。

    花袭人便又难免折回头,从那双燕厅又经过了一遍,再左转走了一会儿,进了一个院子,到了一个堂上。

    那小丫头离开了,花袭人就在堂上等了片刻。

    没多久,罗仲达便过来了,同花袭人热情寒暄了好些话。

    同罗仲达商量事情,果然比面对靖王时候容易多了。

    花袭人很快说明了来意,对罗仲达笑道:“……我总算是王爷一系的人。就是同徐二夫人有些交情,但这样的大决定,总要告诉王爷一声。”

    这也是她先来找靖王的原因。

    无论是钱还是势力,徐二夫人都出的起,也相信徐二夫人不会对她不利,两方能够合作愉快。

    但有时候,这些大人物之间,总会想到看到更多更复杂的东西。花袭人对靖王的印象很不错,虽然他有些时候太随意了些,但这随意也正是花袭人觉得不错的——想来另外两个王爷不会与她这个卖花的小娘子“亲切玩笑”。

    所以,她同徐二夫人合作之前,就过来打个招呼。

    “崇安候府?”

    罗仲达同样重复了这一句,略一思索便开怀笑了起来,赞叹地看着花袭人道:“小娘子果然了不得,竟然又得徐二夫人看重!”

    他想了想后,欣慰地道:“小娘子尽管同徐二夫人商议吧。如是其中有任何困难,无论是钱财人物,尽管来找老夫就是。”

    这个结果花袭人并不意外。

    如今老皇帝对三个皇子的拉拢和臣子们的靠拢隐约已经开始采取了默许的态度。崇安候府在朝势力影响只是一般,但毕竟地位在那里,说话态度也是有份量的。一桩生意虽然不至于替崇安候府表态,但总也算是进步了。

    再说,作为最心腹的心腹,罗仲达知道的可不少,比如说靖王弄来的“花露”,就颇见奇效,让靖王在老皇帝那里大大地加了分。

    罗仲达看着眼前这个笑容灿烂眼神却是淡然的小姑娘,心中感叹一声,又眉飞色舞笑容满面同花袭人说起了“金进士”引起的轰动一事。只说到了好一会儿,见靖王并未派人过来问,才将花袭人亲自送出了王府。

    送走了花袭人,罗仲达在二门边不经意地经过了一次,看到一个小丫头从里面露头就对她招了招手,问她道:“王爷和王妃没事吧?”

    小丫头一脸迷茫地摇头。

    罗仲达见状,便打发了她,琢磨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内院。

    靖王和靖王妃一直走到正院坐下了,待下人们端茶上水之后,靖王才笑着瞥了一眼靖王妃,懒懒地道:“生气对孩子不好。”

    一路上两人都在谈天气啊什么的,这会儿可算是谈点有内容的了。

    靖王妃面容冷淡,道:“妾身原本想着到明年小选才给王爷要两个新人,让这王府也热闹些……若是王爷忍不住,王爷也该告诉妾身一声,让妾身替王爷准备一番才是。”

    说一个男人“忍不住”,难免不太中听。像是这人有多好色急色,离了女人不成活似的。

    显然,靖王妃真心气的不轻。

    关嬷嬷在一旁听的脸都变得色,连忙将王妃端了一杯蜜水打岔,免得她又该多说出更不中听的话来。

    靖王神色不变,轻笑道:“王妃打算怎么准备?”

    他桃花眼有些肆无忌惮地在屋里站在的几位丫鬟身上扫了一眼,轻笑道:“将这些奴婢洗白了给本王暖床么?”

    靖王妃脸上一下子涌上了愤怒的潮红。

    而与之相对,在场的丫鬟们全都面色一白,齐齐跪倒一地,脸都不敢抬一抬。

    很多大妇的确会从奴婢中挑人给夫君做小。但聪明的主妇却绝不会将贴身大丫鬟给了夫君——这些贴身大丫鬟基本上都是同主子日夜相处,甚至比主子自己还要了解自己。一旦离心背叛,就太过危险了。

    只有那二等三等并不上前的奴婢,才能会被挑中。

    而对屋里这些得用丫鬟们来说,不提她们都被敲打警告过……都是聪慧人,当然看得出做一个不再被信任的通房丫鬟实在不是一个好前程。哪里比得上嫁给王府各级管事日子舒心。

    靖王突然来这么一句,若是让王妃因此而怀疑她们怎么办!

    靖王妃觉得面上火辣辣的。

    她正要说什么,却见靖王一摆手,懒懒地道:“王妃要是别费这个心了。一群奴婢,没个意思。就是洗白了,本王也瞧不上。”

    靖王妃心中好过一些,却也没好过多少。

    她横眉问道:“那王爷觉得什么样的人儿有意思?妾身替王爷寻来就是。”她想起刚刚看到的画面,有什么话差点儿脱口而出,却又生生地忍住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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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袭介绍:
植系异能特工花袭人,魂穿古代外室女,而且还是离家出走的。
很好,正好顺便“失忆”再不回大宅门中去,市井田间,做个小花农,逍遥快活。
恩,若是能将自己嫁出去……那就更完美了。
但,青梅竹马横起波折;江湖少侠心有所属……好吧,嫁人的事情,不着急。事情实在太多,往后排排,再排排吧。
(已有完结作品《成亲》、《点草成妖》,《第二春》新鲜完本,欢迎跳坑)花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