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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滇邪     长安不良帅txt下载     长安不良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我答应你

    与不夜城不同的是,酆都有勾栏,也有酒肆,这里的街景,就像大靖国最繁华的都城一般,这里的鬼,就像凡人一般活着。

    但他们活着,又并非像凡人那样活着,他们活着,只是一口气,能够维持他们这一口气的只有冥石,产与阴冥矿脉的冥石。

    其中蕴含了天地间最为纯净的阴气,这种阴气可以滋养他们的鬼气,也就是他们的生命。

    阎罗殿,酆都鬼帝的宫殿,悬浮在酆都正中央的半空中,被那些烛台灯笼包围着,众星拱月,像阳间的官邸,比起皇宫要小了一些。

    杨易和钟馗、崔珏刚进入酆都,从阎罗殿中就飞下来一个身形高大的人。

    他一出现,空中的烛火就摇曳不停,火光变得黯然失色,几欲泯灭。

    他和钟馗一样满面虬髯,但一双眼睛却是绿色的,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袍,腰间别了一柄长剑。

    这就是北冥的王者,酆都鬼帝。

    “山水郎终归还是来了。”

    杨易站在街道上抬头的时候,鬼帝就已飘飘落地,话也说出了口,绿色的眼睛盯着杨易的袖口。

    杨易感到有一些可笑,这鬼帝明明就是派牛头马面去抓自己的,如今看其语气神色,反而像等了自己很久一样,不由笑着问道:“莫非我不该来?”

    “不该,但你却非来不可,你的鳞片还你。”

    鬼帝竟然满脸笑意,向杨易抛来一个玉盒,玉盒还未入手,杨易就能感受到内里的跳动,是雀跃欢喜,是老友重逢的久违。

    自己的逆鳞,终于回来了!他如今剩下的唯一!

    杨易将玉盒打开,金色的鳞片就从玉盒中飞出,化作一道金光,直入杨易眉心。

    “幽冥鼎还你。”

    幽冥鼎从袖口滑落,杨易甩手掷向鬼帝。

    小鼎旋飞至鬼帝身前,鬼帝却没有伸手去接,反而似笑非笑地盯着杨易看了两眼,转头去扫杨易身旁的钟馗和崔珏,目光如炬,全身瞬间黑雾腾腾。

    原本就一直低着头颅的钟馗和崔珏,被鬼帝这万点针芒般的目光一扫,全身如坠冰窖,忍不住打起了颤,双腿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直欲弯曲下跪,脸上已然痛得扭曲。

    并非他们俩害怕,这是实力压制,鬼帝已然动用万年冥力施压,但二人不管是在阳间还是来到了这地府,向来刚正不阿,此刻依旧死死咬着牙关,不曾哼声叫痛。

    杨易眼见钟馗二人正在受苦,这其中又与自己有大干系,正要出手相救。

    “哼!”

    鬼帝甩手挥袖,腾腾黑雾似两条巨蟒,直扑向钟馗、崔珏,杨易抬起独臂,想要上前阻拦,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分毫。

    “啊!”

    被两条巨蟒缠绕,钟馗与崔珏痛叫出口,只片刻之间,缠绕他们的黑雾便消散一空,空中浮着的烛台也瞬间熄灭了千百来盏,听远处凄厉鬼哭一阵。

    “哈哈哈,五千年冥力,终于到达五千年冥力了!感谢鬼帝恩德!”

    钟馗二人竟然喜笑颜开,显然得了鬼帝莫大的好处。

    这让杨易感到莫名其妙,鬼帝实在太反常了,先不说轻轻松松地就把鳞片还给自己,单论钟馗二人杀了牛头马面,金枷银锁,他就该将钟馗二人千刀万剐,这下不但没有责怪,反而还帮助二人提升了冥力修为!

    “不用怀疑,你要做的事正是我想做的事。”

    鬼帝走到杨易面前,将幽冥鼎递送到杨易手中。

    什么!杨易这下可真的不淡定,别人不知道酆都鬼帝的底细,但杨易可是一清二楚,他竟然会背叛那个人!

    “小秦说得没错,几万年过去了,我为那个人守着北冥这千千万万的老鼠,但我始终只是一只为他受鼠的猫,始终只能四条腿走路,我不甘心,我也要做人,我也要两条腿走路,头顶着天,脚踏着地,我想脱下这黑袍!”

    鬼帝全身爆发蓬勃气势,酆都天际黑雾滚滚,空中的烛火跳跃不停,似在欢呼鼓舞。

    鬼帝摇身一变,竟然真的变成了一只比人还高大的黑猫,猫眼闪烁着绿光。

    “所以,我做的一切你都知道?”

    杨易紧紧盯着黑猫绿幽幽的眸子。

    “当然,北冥任何的风吹草动,又怎能逃过我的双眼,比如你炼出来的四个怪物,我也一清二楚。”

    黑猫平地一跳,半空中摇身,又变回鬼帝的模样。

    落地阴森森地笑道:“我知道你死前的身份,知道你以后想做什么,所以我相信你可以赢下这一盘棋,你不必去南冥寻鬼火了,这满城的命灯,借你点燃彼岸花,我还会助你将浮屠塔移到无极渊,破开你身上的封印。到时,你自回家,而我,将会开启属于我的时代,外面的世界已安逸得太久了!哈哈哈!”

    白捡的便宜,不要白不要,把幽冥鼎收下,杨易已然明白,鬼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其实无非是此间地府已无法满足他的野心罢了。

    杨易现在已经能够想象得到外面的世界,以后将会面临怎样的血雨腥风,但他才不会去怜悯这些人,自己以前正是因此而葬送了性命。

    但他又意识到不对,鬼帝如此言语,看似大义凛然,但绝不可能平白无故这么帮自己,其中恐怕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小算盘。

    于是试探着问道:“你如此帮我,难道没有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鬼帝并没有立即回答,转身朝半空中一招,一盏灯笼从宫殿内飞出,这灯笼却是红色的。

    把灯笼接到手上,鬼帝轻轻地抚摸着灯笼,像慈父抚摸孩子的脑门,语重心长地说:“你在谋划,我亦在拟盘,要知道,人算不如鬼算,虽然你已是半魂半鬼。你只需你发下神魂誓言,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你还能回到这一方小世界,我要你不择手段也要帮助小秦登顶,或者,你把他带离这里。”

    把灯笼递给杨易,叹道:“活着的时候,他总以为我对他最为残忍,所以他穷尽一生都在和我作对,即使到了这地府,也要与你合伙算计我的帝位,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但他也是个稀里糊涂的孩子,他永远不会知道,父爱并不在于开口服软。”

    “我答应你。”

    杨易没有犹豫,因为他已看到鬼帝眼中那一瞬间的闪烁,当即发下神魂誓言。

    神魂誓言是天地间最为恐怖的誓言,无论你是人是鬼,只要发下神魂誓言,一旦违背,将会被天雷劈到形神俱灭,想做鬼也是不可能了。

第一百零六章:去往新的时代

    我永远都会忘记,我在无常簿中,并没有记下关于你的事。见杨易发下神魂誓言,鬼帝飞身直上空中,掠过一盏盏烛火,每过一处,拂袖一甩,将烛火一一扫落在地,直扫落千余盏烛火才停下。

    烛火落地并没有熄灭,反而将苏帆和钟馗、崔珏围了起来,地面成了火海。

    鬼帝随后落地,落到杨易身前,左手接过那盏红灯笼,竖起右手食指贴额,口中急急念动咒语,右腿跺地不止,全身黑雾爆发,突起阴风阵阵,将黑雾卷成漩涡,吸扯着地面上的一盏盏烛火。

    漩涡卷起团团鬼火融合,城中顿时鬼哭一片,鬼帝对此不管不顾,犹自引导着漩涡将鬼火融合成一团头颅大小的绿色火团,火团分出三道火焰,随着漩涡浮在半空中。

    纵然杨易是半魂半鬼,此间亦觉得灵魂深处隐隐发颤,似有一股力量要将自己内心的不屈和叛逆全都剥离出来。

    而钟馗与崔珏这两个判官,却已鬼帝痛哭,和酆都满城鬼魂一样,哀嚎不止。

    鬼帝起身一跃,捻下三道火焰,弹进红色灯笼中,空中的火团和漩涡同时消散。

    杨易这才觉得恢复了自然,而钟馗、崔珏和满城的鬼魂,也停下了哭声。

    把灯笼重新递给杨易,鬼帝咧开嘴笑道:“我能帮你的,尽在这里了,千鬼命灯炼阴燚、冥炎、魂焱三种冥间最为强烈的鬼火,足够你点燃彼岸花了。”

    杨易接过灯笼,转身便走,他当然不会去感谢鬼帝,这本就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罢了。

    “你们留下来,你们还得随我一起去搬浮图塔,要不然,我为什么平白无故送你们俩千年冥力,哼!吃里扒外的东西。”

    鬼帝指着正要随杨易离去的钟馗与崔珏,冷哼出口。

    杨易当然不会去干涉提着那盏灯笼就转身,但他没发现,就在他出了酆都城门时,鬼帝的嘴角突然勾起一丝冷笑。

    杨易从酆都回到不夜城时,按阳间的时日来算,其实已经过去了月余。

    阴冥其实没有昼夜之分,时间在这里是极为缓慢的,因为根本没有参照的东西,其实也不知道到底有多慢。

    鬼魂也不用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至于向杨易买梦的鬼魂们,其实是按杨易定下的时辰。

    杨易能分辨阳间的时辰全在于他的眼睛。

    在他大概估算下,地下一日,地上最少也是一个半月。

    “奈何,奈何……”

    目光呆滞的孟无影,依旧在桥上吆喝,那只青花瓷碗已被她捧在手中,她现在,就像阳间的一个老乞婆。

    杨易从她身旁路过的一刹那,她的吆喝声竟然停顿了那么一下,抬起头来看了杨易一眼,但也仅此而已。

    打开奈何桥上门,杨易走过奈何路,来到鬼门前,两个鬼卫一如往常地守着鬼门,他们俩,是不夜城如今不算孟无影以外,仅剩下的两个鬼了。

    懒得多言,杨易一指打开鬼门,入城飞身直上不夜楼,在焚烧彼岸花海之前,他必须得先将自己的无常簿炼化出来。

    抓魂鱼炼鬼造无常,他做了这么多,其实无非就是为了无常簿,他比谁都清楚,等自己把冥界的封印打开,投身忘川入无极渊以后,再世为人,所有的记忆都会丢失。

    但如果有了无常簿,那就不一样了,无常簿既含每个人的阳间过往,又载鬼魂的阴冥史历,一半阴,一半阳,浑然天成,不会受轮回的左右。

    那些无常簿是当初约定好的时候,秦广王送给自己的,至于它们的来历,杨易也不知道。

    自己只需要将自己所知晓的事情记在无常簿上,然后将其与自己融为一体,即使回到那里重生为人,自己也可以根据无常簿找到一些东西。

    把一楼那一沓无常簿铺开,苏帆抓起其中一本,将自己对于那个地方所能掌握的信息一一记下。

    “雪山之巅藏魔刀,北海深底埋魂骨……”

    记载完毕,扯开胸口衣服,杨易咬牙忍着疼痛,把左胸那个伤口撕开,将无常簿打进胸口,盘膝打坐,额上的金鳞乍现,层层金光笼罩着他的全身。

    一直持续到胸口的窟窿愈合成一道弯曲如小蛇的伤口,才睁眼收功。

    这些对他来说其实并不难,他生前本就是这一方小世界的绝顶,掌控此间菏泽山丘,是着大靖国的守护神,若不是遭那红袍人连同多方势力算计,又一时心慈手软,也不会沦落但如此田地。

    那时,他的龙神九变早已修练但第六变,有了凭空造物的能力,又把玄天宗的天机算练至小成,能断阴阳,窥得一缕乾坤,一身修为早就达到道元境,可惜,这一切都一朝尽毁,全因自己太信任那个卑鄙无耻的畜生。

    “时机到了,还让你们尝一尝我的愤怒了!按那和尚说的话,你们种下什么因,就得吞下什么果!但我不信因果,事在人为!”

    站起身子,杨易举头望天,咬了咬牙,提起那盏灯笼,往忘川而去。

    卧龙镇,天气晴朗,入了秋的晴天是极为令人舒爽的,尤其像卧龙镇这样山清水秀的小镇,早有大雁成群落在漓江两岸,为秋水添上纯粹的白。

    但沈师傅却并不舒爽,拉了一轮风箱下来,累得直喘粗气,上了年纪,他现在已不得不服老。

    把目光偷偷瞥向晒瓦场边上的那几个外来人,中年秀才和他的女儿正在那买字画的老头摊子后面饮茶。

    而那年轻的算命郎和往日里一样,在他的桌上鼓捣着签筒,丝毫不顾风秋风把他头顶上那面写着“人算不如天算”的帆旗吹得反了过去,已变成“算天如不算人”。

    倒是那后来的画师,安安静静地坐在算命摊右侧,拿着一只画笔,不知在画纸上描绘什么。

    而在镇口,一个红袍人端坐在刻有“卧龙镇”的石牌坊上,他是前不久才来的,从不与任何人说一句话,只盯着沈师傅他们头顶上那具石棺。

    曾有镇里的两个后生看不惯他坐在石牌坊上,上前去呵斥了几声,但下一秒,那两个后生就全身起火,被烧成了灰。

    官兵们对此不管不顾,从此,谁也不敢招惹那个红袍人。

    沈师傅早在中年秀才第一次以小伞为石棺方圆遮风避雨时就明白,这些人,恐怕就是传说中的仙人,只顾着私下里盯住镇上的人千万别去招惹这些人。

    “时机到了!”

    算命郎突然将手中的竹签一拍,站起了身子。

    红袍人也从石牌坊上跳了下来,喝茶的父女俩将茶杯倒扣,逍遥散人从摊子上抓起了一幅画。

    只有那画师依旧在描绘他的画作。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的,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第五章:

    石棺裂开了一条长长的缝隙,隐隐能见棺内流光闪动,但也仅此而已,就再没有任何声响和异动。

    “玄天宗是想跳起战事么,莫非忘了大道约定?”

    红袍人冷冷地盯着算命郎与逍遥散人,二人被他这么一盯,满脸无奈和苦涩,算命郎咬着牙,重新坐回摊上后。

    只有那画师,至始至终不曾抬头看一眼红袍人,只顾着描绘手中的画作,红袍人似乎对他也有一些忌惮。

    逍遥散人突然双眼喷着怒火,对着红袍人吼道:“若不是有大道制约,岂容你如此放肆!”

    红袍人对此鼻哼一声,颇为不屑,看都不看逍遥散人一眼,转头看着逍遥散人身旁的中年秀才,还是冷冷的语气,道:“你罗浮宫最好记住当初的约定,不然,休怪我辣手无情,整天与这些欺世盗名之辈厮混,落了你们的名声。”

    “你!”

    中年秀才满脸怒气,但也仅仅只是把这一个“你”喷出口来,又垂下头,抱起小知了,再不看红袍人一眼。

    而此时,杨易已又折回奈何桥,看到桥上的孟无影,突感一丝悲戚,停下了脚步。

    “很快,我就要走了,也许,以后我会想起你,也许,”

    杨易颇为自嘲地笑了笑,孟无影依旧呆滞着,反复念叨“奈何”。

    杨易这时才想起,孟无影已没有记忆和灵魂,之所以还存在,只是因为自己当时没有完全把她吞噬,如今就要离开了,看着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孟无影,突然觉得有些伤感。

    毕竟,陪自己到最后的,始终是这只小小的麻雀,还有那只已经离去的老鳖。

    “算了,多年朝夕,再帮你一把,往后的路,你好自为之。你若能寻回记忆,便会知道我去了哪里,你我自会相见。”

    杨易咬破舌尖,喷出一滴鲜血,浮在半空中,被他一指点到孟无影眉间。

    不再停留,提着灯笼飞身忘川河面,迎风而去,直到彼岸花海前上岸,灯笼脱手而出,三道冥火从灯笼中飞进彼岸花海,点燃三团火苗。

    呼呼,星星米粒,迎风而长,火势瞬间变得大了起来,滚滚黑烟冲天,打了旋,相继涌向无极渊,不知道到底去了哪里。

    而此刻,南冥,一只古怪的黑猫四处奔波,逢鬼便咬,咬死一个啃食一个,把南冥搅得乌烟瘴气,群鬼惶惶,乱作一团,南冥鬼帝派出鬼使鬼卫无数,却还是抓不住那只黑猫。

    浮屠塔内,无夕的身旁,已卧着一只白猫,似在听无夕念经,无夕周身开外,密密麻麻,全是狰狞恶鬼,獠牙垂涎,盘膝而坐的无夕,对此视若无睹,犹自闭目转动手中佛珠,不停地念诵佛经,身上佛光大起。

    但整座浮屠塔已经开始摇晃,却是外面被北冥鬼帝与钟馗、崔珏分三角拔起,向忘川移动。

    无极渊前,已是火海一片,杨易离火海不过百米,抬头望着天际滚滚而来的庞然大物,知道是北冥鬼帝搬来了浮屠塔。

    反手将那盏方才点燃彼岸花的灯笼甩飞出去,拿出幽冥鼎,念动咒语,幽冥鼎往忘川中飞去,变作高楼一般大小,罩向忘川河,绵绵不息的忘川水流,竟然停滞了下来。

    空中的浮屠塔就在此时直落下来,罩住无极渊,但无极渊实在是太大了,纵然浮图塔也是庞然大物,却还是让无极渊空出了一个口子。

    “忘川静止,阴阳已乱,冥界法则不存,阴间与阳间的封印已然解开,鬼帝,你可以带着你北冥众鬼出去群魔乱舞了。”

    杨易飞身冲向浮屠塔,停在塔前,看了一眼高达万丈的白色浮屠塔,又开口笑道:“和尚,我本想再见你一面,不过,于你而言,见与不见,或许没有什么区别,这棋,我已经先走一步,不知你何时才能把这万层浮屠炼化到十八层,我要走的路,要去的地方,却不是你要创造的轮回,后会有期!”

    言毕,投身忘川,逆流而上,陷落无极渊。

    浮屠塔内,无夕和尚睁开眼睛,淡然笑道:“谁说没有区别,也许,也少一场宿醉,你不信轮回,不讲因果,以为舍弃所有记忆就会忘记因果循环,但你终究难逃因果,因为它根本就一直存在。终有一天,你我会在那里相见,到时,这场博弈才会见分晓。”

    无尽的滔滔黑烟,依旧涌进无极渊,但杨易早已消失在无极渊内,至于他到底去了哪里,鬼帝不知道,钟馗与崔珏也不知道。

    无夕也许知道,因为所有的事物在他眼里,都是去往轮回。

    “我们也走吧。”

    钟馗与崔珏相视一笑,跳进无极渊,他们俩也要去找寻他们的因果奈何。

    “从此,将会是一个全新的时代!”

第一百零七章:真龙出世

    鬼帝双目深邃,盯着无极渊无穷无尽的黑暗,突然又冷笑:“你以为操盘了这里的一切,殊不知人算不如鬼算,我又怎么会做你的一枚棋子,这一方世界,是我的!”

    腾身而起,往酆都而去。

    无论是南冥还是北冥,鬼魂感觉到全身一松,脑中涌进无数关于生前的信息,在鬼殿来回踱步的南冥鬼帝停下身子,双手一合,咬牙道:“罢了罢了,就与这大世争一争锋芒吧,也该堂堂正正地用两条腿走路了!”

    被杨易舍弃的那盏红灯笼在空中飞着,又回到了酆都,被一个蓝衫人跃空抓入手中。

    蓝衫人落地遥望天际,沉声自语:“你走了,这里的残局,却留残局给我,但我非要等你回来收拾这残局。”

    杨易入了无极渊,就发现全身不受自己控制,入眼全是混沌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最令他心惊的是,这种混沌正在一点一点地吞噬他的意识。

    突然一股锥心刺骨的疼痛贯彻全身,他知道,大靖的风雨开始了。

    它也将面临着属于它的苦难。

    这么想着,他的意识也终于全部涣散。

    ...

    ...

    此时已是秋日的正午时分,卧龙镇却蛙鸣一片。

    漓江内,鱼虾乱跳,一只只螃蟹从漓江内爬上岸来,横七竖八,遍地乱爬。

    密密麻麻的蚂蚁从地下爬出,炸了锅一般,蔓延晒瓦场和房屋墙壁。

    镇子里鸡鸣犬吠,老母猪疯狂用屁股去拱墙,公猪四脚朝天,原地打滚,流泪哀嚎,牛马抱作一团。

    从四面八方飞来一群群鸟雀,叫声嘶空,充满了悲愤、凄然和绝望,前赴后继地撞死在卧龙镇的街道、小巷、房前屋后,屋瓦颤声沙沙。

    “柱子妈,快抱着柱子跟隔壁他王叔跑,大事不好啦!”,“李大牙,你赖在老娘身上干嘛,没听见外面的响动么,跑!你个鳖玩意儿,还穿个屁的裤子!”......

    卧龙镇的人儿也乱做了一团。

    “轰!”

    听得盘龙山顶一声巨响,似是什么巨大的东西坍塌撞击地面,正要往家里跑的沈师傅和徒弟沈石,听得这一声巨响,抬头一看。

    只见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飘来了一朵乌云,竟是狗头模样,天色渐渐暗淡下来,那朵狗头形状的乌云逐渐靠近太阳,舒展开来,却似张开大嘴,一口一口地在啃噬太阳。

    突然之间,呼呼狂风从漓江上起,惊起白鹭纷飞一边,四散逃向远山,浪花不断拍打江岸,卷起千堆雪,风云突变,一层层乌云奔涌,将天蓝完全吞噬,那狗头状的乌云也在这时,把太阳最后一点余晖啃食干净,一瞬间,黑云压城城欲摧。

    沈师傅和沈石,正在四散乱跑的后生们,以及官兵们,都被狂风吹得站不稳身子,几欲跌倒,天色昏暗,五步开外看不见人,双耳尽是呼呼风声。

    茫茫漓江尽头,天际升起一轮血月,月色妖艳的猩红,一群黑点从血月中涌出,朝卧龙镇飞来,却是一只只蝙蝠,一一扑向石棺,去咬吊住石棺四角的铁链,咝咝声响,令人牙酸,铁链晃动不停,吱吱呀呀,刺耳磨牙。

    “天狗食日,碧海升血月,蝙蝠日行,青天已死!逃命呀!”

    沈师傅被沈石单臂拽住胳膊,拼命抱住顶着石棺的柱子,稳住身子,撕裂喉咙喊出声来。

    这是他活着七八十载岁月从未见过的异象,纵然是傻子,也看得出来,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卧龙镇,恐怕是要完了!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狗屁官兵。

    “来了来了!”

    红袍人站在狂风中肆意狂笑,将沈师傅他们吹得几乎跌飞出去的狂风竟然连他的袍子也吹不动。

    “卦象天成,天机难测,但我,定要搏一搏,以谢你当年恩情!”

    算命郎抓住那面幡旗,盯着石棺,目光炯炯。

    中年秀才和他的女儿小知了已撑起那一把油纸伞。

    逍遥散人站在那画师身边,低头看画,画师依旧在勾勒,他们俩的周身,亦无风动。

    一个穿着一身黑白相间袈裟的和尚自漓江上踏浪而来,两道白色眉毛比他垂到胸口的白须还要长,手中托着一金钵。

    “普渡山的忘尘大师来了。”

    中年秀才着踏浪而来的老和尚,满脸喜色。

    “滚开!本想用凡火炼你,瞒过家里那位,看你死灰复燃,如今已顾不上许多了,取你三爪,得我扶摇直上九万里!”

    红袍人将套住头脸的袍帽取下,沉声怒喝,整张脸的肤色,连同眉毛头发,竟然全是火焰一般赤红,尤其那一对眸子,似两团燃得最炙热旺盛的火团。

    双手食指中指并拢成指剑,自他额头一抹,擦出两道火焰随指而燃,甩手就朝石棺点去,火焰在飞行过程中,迎风而长,眨眼间冲到石棺前,瞬息就把正在啃食铁链的蝙蝠们烧成飞灰,但火焰不减反增,笼罩着石棺。

    “不够!逆鳞开!真龙至尊炎,起!”

    红袍人双手交叉,两条手臂掌尖腾腾冒出熊熊烈火,额间现出一片赤红鳞片,爆发耀眼红光,一道如血的火焰自其额头喷涌而出,连同手上的两道火焰一起,往石棺冲去。

    三道火焰交织成火海烈焰,焚烧石棺。

    咔嚓!啪!啪!嘡!

    石棺上的铁链一一碎裂,棺盖炸飞,撞到房檐屋瓦,落入漓江。

    “昂!”

    一声卧龙镇人从未听过的长吟声冲破天际,直奔九天云霄,随即,血色月光下,从石棺中飞出一只只色彩斑斓的蝴蝶,有红有绿,有蓝有紫,缤纷满目,飘飘而舞。

    随即,从石棺内飞出八条奇怪的腿,其上布满湛蓝色的鳞片,更叹为观止的是,这八条腿全部生有金色三爪,它们才从石棺浮出,就被蝴蝶们簇拥着。

    轰隆!哗!

    盘龙山尘土飞扬,山石滚落,草木翻飞,它,竟然变成了一条山岳一般大小的蓝色巨蟒!

    巨蟒身上有九个触目惊心的伤口。

    昂!昂!昂!

    接连三声长吟,蓝色巨蟒飞上空中,蝴蝶们拥着八条怪腿与之汇合。

    巨蟒再次嘶空长鸣,张开滔天巨口,本来汹涌澎湃的漓江,越发疯狂起来,水流从江中突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喷泉,冲天水流被巨蟒不断地吞食。

    八条腿尽数与巨蟒融合,左前身却还是留有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蝴蝶们全部飞进巨蟒体内,巨蟒摇身一边,竟然长出了鹿角、鱼尾。

    “这是...龙...真龙!”

    正被沈石背着逃命沈师傅,只看了一眼天空中的巨龙,双眼一黑,昏了过去。

    “还等什么!”

    红袍人扭头朝忘尘大师和中年秀才大喝出口,被呵斥的两人却不敢有任何怨言,纷纷飞身。

    老和尚人在半空,道一声佛号,将手中的金钵一掷,金钵飞上天穹,越来越大,倒扣而下,笼罩万万里河山。

    中年秀才将油纸伞一拢,那伞却变成一柄黑光流萤的长剑,浮空而起,中年秀才跃地踩住剑神,咻一下,向空中巨龙飞去。

    空中,老和尚与中年秀才正在与巨龙激斗,红袍人自袖口取出小鼎,不断催发火焰,炼化鼎中湛蓝珠子,又不时分出目光去瞥天空中的巨龙。

    巨龙属实了得,以一对二,不落下风,摆尾连连,利爪挥舞出道道耀眼蓝光,甩向老和尚与中年秀才的脸面,又张开巨口,喷出水花冰棱。

    中年秀才二人苦苦招架,撑过三个回合,就被巨龙甩尾拍到腰身,双双落地,再也起不来,中年秀才的长剑已破开了好几个缺口。

    昂!

    巨龙冲天而上,咚!一声震透山河的古钟巨响,天空被撞开了一个小缺口,巨头摇身直上,不断撞击那个缺口。

第一百零八章:曾与天地对决

    砰”一声,鼎内的那颗湛蓝珠子碎裂开来,变成一粒粒萤火一般的光点,被红袍人一一吸入口中,红袍人平地而起,飞上天空,一手抓住巨龙的尾巴,抡臂松手,把整条巨龙甩向地面,砸碎山丘无数。

    巨龙痛声嘶鸣,身上的光芒黯淡下来,全身碎裂成光点,重新升上半空,光点聚合变成了一个人。

    这个人,竟然就是苏帆的模样,但其眼神空洞呆滞,似没有灵魂一般。

    红袍人紧闭着双眼,再一睁开,眼中的火焰燃得越发强烈,势要冲出眼眸。

    “本来水克火,但如今龙珠已被我吞噬,你不过是一具躯壳,又没有逆鳞,还被我废了一条腿,龙不具九足五爪,还不如一条蛟,哈哈哈!

    你只是龙与人的杂种,是一条卑劣下贱的逆龙,只配做我成功进化五爪的垫脚石!”

    双眼尽是熊熊火焰的红袍人伸出食指指着天空中的苏帆,眼神轻蔑,姿态轻佻,甩袍迎风,起身一变,化作一条火龙升空,扑咬向苏帆。

    这条火龙九足三爪,全身燃着火焰,高昂着龙头,威风凛凛。

    苏帆整个人散开成光点,再次聚成蓝身金尾巨龙,与火龙缠斗撕咬。

    天际两道龙吟交织不绝,响天彻地,卧龙镇的人,还有那些官兵,早就逃得远远的。

    逍遥散人与算命郎站在画师两侧,眼中全是愤怒的火焰,却不敢轻举妄动。

    画师对此间诸多乱象不闻不问,熟视无睹,犹自挥舞手中画笔,在画纸上龙走蛇兴,一丝不苟。

    随着一声令人心肝尽碎的痛鸣,蓝色巨龙败下阵来,被火龙疯狂吞噬,不过片刻,便已被红龙吞噬干净,只掉下漫天的蝴蝶尸体。

    昂!

    火龙在空中翱翔,身上竟然已长出只金色爪子,原本的三爪,已变成四爪,摇身摆尾,一飞冲天,冲破层层黑云,遁入九霄云外,再不见半点儿踪影。

    狂风消停转作微风,血月落了下去,潮水褪散,乌云层层散开,太阳重新露出憔悴的脸面。

    卧龙镇的屋舍已然倒塌成片,断壁残亘,碎瓦新泥,微风把遍地散落的蝴蝶尸体吹得四散,就像一地的樱花海棠落瓣,一一落入漓江。

    随波逐流,也许并入他乡湖泊,也许困于沼泽,也许奔向大海。

    中年秀才抱着小知了,撑起那把已经破了好几个洞的油纸伞,一瘸一拐地向远方走去,老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弯腰捡起破了个洞的金钵,对嘴角上的血迹不管不顾,转身离去。

    “结束了,算尽天机,仍不敢与天意为敌,终究无法帮你挪半步棋子,玄天宗有愧于山水郎!”

    算命郎跪地流泪,逍遥散人亦脸色黯淡,满脸的皱纹也无法掩饰他的悲伤,这一瞬间,他似乎又老了许多。

    “开始了。”

    画师停下手中的画笔,抖擞衣袖,站起了身子,画纸上,已有山丘湖泊,花草树木,蓝天白云,一条金鳞巨龙盘身天际,占据了画纸的三分之一。

    “什么开始了?”

    算命郎与逍遥散人齐齐看向画师,画师看着茫茫漓江,微笑道:“我说山水郎已经踏上他要走的路。”

    “难道,他还活着?”

    逍遥散人与算命郎满脸紧张,紧张中是无尽的期待,双眼放光,就像在令人绝望的洪流中,看见了救命的稻草。

    “顺流或者逆流,他都是回家了,他本就不属于这里,只是遭受排挤,被贬至此,与那火龙一起守护这小小凡人国的风火雷电,湖泽山丘,春夏秋冬,花开花落,所以他叫山水郎君。唉,贪念使人膨胀,人心不古啊,奈何奈何!”

    画师长叹一声,将原来的那幅画作与新画好的那一幅,铺开在一块。

    逍遥散人看着满地疮痍,叹道:“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若非大道有规,人族不得干涉龙族之间的争斗,我恨不得助他一起斩了那条火龙,他如今已被那火龙斩杀殆尽,你说这些又有何用,你有通天本事,为何不出手救他!”

    突然又满脸忿然,指着天空骂道:“狗屁的天道,所谓机缘竟是唆使他们残杀自己的守护者!”

    画师不以为意,淡笑道:“大道使然,没有对错,这里对于龙的信仰早就消失了,即使他们不杀他,龙气也迟早会散,这也许,就是他的命吧,不破不立,也不尽是坏事,况且,他早已在此间布下大局,他的路,我不能去左右,因为我和他是朋友。”

    算命郎弯腰捡起一只蝴蝶,看向画师,问道:“他的故乡在哪里?”

    “不知道,潜龙在渊,终归止步山水,所以潜龙勿用,但只要那一片逆鳞还在,他终归会以山岳为躯,大江大河润色其眸,聚气成爪,羽变金鳞,扶摇直上,际遇风云,呼风唤雨!我想,他应该是去了那里,他会在那里寻到最为不屈的血脉,最顶天立地的脊梁!”

    画师手指东方,两张画纸无火自燃,灰烬纷纷扬扬,相伴相随,往东方飞去。

    “感谢你当年割须赠我,这两幅画,算是老朋友馈赠回你,希望重逢时,你会笑道一句‘老朋友,好久不见’,走吧,逍遥兄,这里很快,也会和海的那边一样,不适合我们这种闲云野鹤。”

    画师紧了紧手中那支金毛画笔,拂袖而起,衣玦飘飘而去,逍遥散人紧随其后。

    算命郎看着两人远去,取出自己的签筒,双手握住摇晃,摇落一支竹签,弯腰捡起,只见签上写道“金鳞岂是池中物”,瞬间脸色大喜,仰天狂笑三声,目光坚定地看着东方天际,转身狂奔而去。

    是夜,海水倒灌,狂风暴雨,大靖全国遍地出现各种各样的毒虫鼠蚁,蝙蝠毒蛇,不分人畜,见到活物便咬,又洪灾泛滥,一夜之间,哀鸿遍地,殍尸如鱼,这样的惨状,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直到圣心宫一干儒生与崇威皇帝自刎于龙王庙前,才消停下来。

    海中的那座仙岛不断扩大,绵延至大靖陆地,从中喷出渺渺仙雾,无数功法丹药如泉喷,散落大靖各地,许多练武之人,惊奇地发现,自己多年无法突破的瓶颈,竟然有了松动。

    灵气!这是灵气!我们这片废土已恢复了灵气!

    有些人翻阅古籍,拍桌甩书大笑不已。

    天地已经洗过牌,属于这里的全新时代,在大难过后,开始了,到底谁能争锋问鼎,谁又将会成为森森白骨枯罢无冢,一切不得而知!

    漓江中,散布江面的蝴蝶尸体里,突然飞起一只血红的蝴蝶。

    它只有一半的翅膀,但它依旧奋力往东方翩飞,风儿似乎就是它隐形的翅膀。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飞跃多少河山,错过多少花香。

    来到一片飞雪漫天的山川前,它终于缓缓下落,停在江水中的一个花篮上。

    花篮中,朵朵紫色曼陀罗与深红变化开得灿烂,紫色与红色交错中,静静地躺着一个婴儿。

第一百零九章:大梦未醒

    “怎么样,启灵箫声中,你看到了多少个自己?我想,大概很精彩。”

    在一声冷笑中,所有光影消失,杨易睁开了双眼,正好对上钟南忘阴寒的眼睛,钟南忘的箫声尾音也在此刻消散一空。

    “那些,都是我?我到底是谁?”

    杨易此刻头痛欲裂,脑袋混沌一片,他实在无法相信,那在九幽阴曹地府的杨易,还有那在夕兽山帮助阿斯玛的杨易,那个化龙的杨易,到底是不是自己。

    如果说,那都是自己,那么,这一切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你或许听过,九灵大陆就像一面镜子,我们这里的人,就像是另外一个人的影子,如果我说,另外一个世界,或者说,在其他无数个世界里,还存在着无数个你和我,换个说法,我们的影子曾经逃走了无数个,你相信么?”

    钟南忘把长箫收进腰间,从巨蛇身上跳下。

    继续问道:“从你突破丹元境开始,是不是发现自己的记忆,乃至历经的事情都很混乱?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就算钟南忘不问,杨易当然也想知道,自己好像一直浑浑噩噩了很久很久,此刻头痛感慢慢消散,心中的疑惑却早已遍布。

    “自幽冥府的人将龙泉挖通,龙气蔓延九灵,天地间的灵气早已复苏,似你我这般,万千武者已步入全新时代,很多被封印的东西也已经找到破开封印的契机。”

    钟南忘答非所问,令杨易更觉一头雾水。

    还好,钟南忘当即又开了口:“紫色曼陀罗,是上古时期,唯一存活下来的物种,它不靠灵气而活,因为它自生灵气,所以忘忧蛾得以生存至今,但曼陀罗最大的奥妙却是重生!”

    钟南忘说到这里,见杨易还是一脸懵懂,不禁笑了一笑,道:“十多年前,一具神秘棺材从天而将,落到楼兰一个叫做白龙堆的地方,引起诸国兴趣,大唐派出了当时镇守西北边陲的银甲军,当众人打开棺材那一刻,整个楼兰,一夜之间消失不见,而那些前去夺宝的人,也只有三人生还,一人,是你叔父杨平,另外一人,是二十四桥的桥主冷无生,最后一个人,就是你自己。

    从那天起,大唐才有了不良人,也是从那天起,才开始出现了神秘的幽冥府。”

    “但这些,你又从何得知,如此天方夜谭,单凭你一面之词,不过是诓人的鬼话罢了。”

    杨易凝眸紧盯钟南忘的眼,暗暗握住了长安刀,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钟南忘不怀好意。

    钟南忘对此却不以为意,笑道:“再给你讲个故事,秦时,始皇帝派人出海寻不老药,由徐福领队,三千余人最后只剩下六人,历经万苦千辛,终于到达仙岛蓬莱,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蓬莱仙岛上到底见到了什么,当他们回到大秦之时,确实带回了仙药,但人们不知道的是,他们还带回了一本书,一幅画,一柄长剑,还有一具石棺!”

    接着道:“始皇帝服下所谓的不死药,但却没有长生不老,相反,很快就一命呜呼,有人说,真正的不死药早就被徐福和另外五个人偷偷吃了,但徐福和那五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与他们一起消失的,还有那本书,那把剑,还有那具棺材。那五个人,一个和徐福一样姓徐,一个姓袁,一个姓李,一个姓刑,还有一个,姓杨!”

    “父亲,我定杀上唐门,屠尽唐门!”

    突然,一声大吼从身旁不远处响起,杨易转头一看,只见李青衣披头散发,腾地而起,双眼猩红,手中胡乱挥舞着剑,似疯了一般。

    另一旁,沈啸紧闭双目,歪头在地昏迷不醒,唯独不见孟无影。

    “阴险小人,原来在施暗算!”

    杨易拔刀而出,全身丹元涌动,长安刀意瞬间迸发,狠狠一刀朝钟南忘劈去。

    “哈哈哈,我并非骗你,终有一日,你会发现我今日所言句句属实!”

    刀从钟南忘身上斩过,将钟南忘劈得粉碎,但他的声音却从四面八方响起。

    瓢了个瓢的,邪门了!

    杨易不信邪,朝四面八方一连劈出数刀,刀光飞出身外却如同进了无底洞一般,很快就消失不见。

    当即飞身而起,但无论怎么折腾,直到累得筋疲力尽,却还是在这方寸之间。

    莫不是遇上了鬼打墙?

    此间,杨易百般折腾。

    而阑珊寺中,钟南忘却拿着一幅画,看得津津有味。

    “主人,此画真有那么厉害?”

    孟无影端来了一盆清水。

    “山河图,尽收山河,纵是真龙,缺失逆鳞,也难逃其间,这本是属于他的东西,可惜了,他没有那个命。”

    钟南忘淡淡而言,将画纸一拢,收进袖中。

    轻轻捧起清水,往脸上一抹,满脸的胡须刺啦掉了一地,而盆中倒影,他的面容竟然与杨易有几分相似。

    洗完脸,走到寺庙院中的古井前,低头看着井中月,自言自语道:“离归家的日子,不远了。”

    突然眉头一跳,转身朝荒废的寺庙外笑道:“朋友原来风尘,临门为何止步不前?”

    “我在等花开,咳~”

    一个瘸子手捧一卷书,咳嗽着走了进来,正是那病书生孟长歌。

    “此处哪有花开?”

    钟南忘盯着孟长歌。

    “你在看水中月,我为何不能等雾中花。”

    孟长歌微微一笑,摊开手中书卷,轻轻撕下一页,吟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你吟诗的样子像极了娘们!”

    钟南忘突然面色一冷,双眼之中布满浓浓杀机。

    而此刻。

    多次尝试无果,杨易放弃了折腾,飞身落在李青衣身旁,出指点住李青衣,又摇晃昏迷中的刑问,但刑问依旧不省人事。

    冷静,此刻需要冷静!

    杨易摇晃脑袋,定了定神,知道自己此刻最该做的并不是像一只没头的苍蝇的一般胡乱折腾,而是冷静下来,仔细思考诸多事情的前因后果,斟酌钟南忘以及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其中真假。

第一百一十章:刑问的刀

    长安城外,月黄星稀,夜雾朦朦,没有风,但绝不安静,乌鹊拍翅,蝙蝠用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月光中来往的蚊虫,。

    一座破庙里,老梧桐干枯的树干被这昏黄月光射到地上,就成了又长又深的黑影,交错杂乱。

    刑问一马当先,一道人影,一个人,一柄刀,就直愣愣地站在这树影上。

    一人一剑,另一道人影就站在那屋顶上,傲然而立。

    刑问以前杀人只是因为他喜欢杀人,从不需要理由。

    但今晚刑问要杀的人却是该杀的人,至少在他自己看来是这样的。

    只因这人杀了不该杀的人,而这不该杀的人正是刑问的父亲刑洛。

    尽管刑问自己也曾多次想举刀杀了刑洛,但他自己想杀是一回事,别人所杀又是另外一回事。

    刑问也早知道了自己不是刑洛的儿子,而是他的侄儿。这是刑洛那天带着独臂一脸颓然地回到飞絮山庄时亲口对他说的。

    刑问并不意外,九岁那年母亲病死后葛天成就总是没来由地折磨他,他早有所怀疑。

    但刑问在看到刑洛的脖子喷出鲜血那一刻,突然感觉到自己好像并没有意料中那么恨刑洛。

    尤其是看到刑洛不肯闭合的双眼和听到刑洛死绝之前拼命张唇吐出的“问……儿”这两个弱弱的字时,刑问竟然没来由地想哭。

    毕竟这二十年来,是刑洛把他养大!

    江湖人,谁又不是可怜人!

    刑问看到那黑衣人一剑了结刑洛,然后从刑洛怀中掏出一块玉玦后,还十分不屑地一脚踢开了刑洛的尸体,那时,他恨极了,愤极了。

    所以,刑问从江南到巴蜀,又从巴蜀到长安,追了他十天十夜。

    “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也不屑杀你,杀你对我没有任何价值,带着你的狗命滚吧”

    本在房顶上的黑衣人,脚尖点着屋瓦,似蜻蜓点水般,接着空中一个惊鸿翻身,飘然而落,语气冰冷不屑。

    刑问的刀比刑问的人还要冷酷许多,从来不多说半句废话。所以它现在已带着一道寒芒虎啸而至。

    刑问的人自然也不是啰嗦之人,握刀的手更是如此。

    饱含无限恨意的一人一刀对着黑衣人照脸劈下,奇快无比,势大力沉,霸道万分。

    “不知死活”

    话音未落,黑衣人已经动了,刑问的刀很快很重,但黑衣人更快,一个侧身,单脚踏尘,一个回旋,仿佛背生双翅般,原地飞起,刹时生风卷尘,一柄雪白的剑鞘已定在刀上,一点一弹,刀飞手麻。

    刑问只觉脑后生风呼呼作响,未及回头,已被一脚踢飞。

    “噗……”一口鲜血洒然飞舞,恰好散在这树影中。

    人,恰好跌落刀前。

    “哼,蝼蚁耳”,黑衣人俏然而落,带下的劲风吹得衣玦飘飘。剑,甚至未出鞘!

    刑问不愧“猎血苍鹰”的名头,受了这一脚暗伤倒地丝毫不以为意,一把抹去嘴角鲜血,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抄起阔刀,虎足蹬地,势同风雷已又杀至黑衣人身前。

    左左右右,上上下下,顷刻间已劈下三十六刀,待这第三十六刀劈下,刑问定眼一看,哪里还有黑衣人的半分人影!

    说时迟,那时快,只觉头顶阴风阵阵,葛鹰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一道黑影带一条银光自高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剧而下。

    正欲举刀相挡,银光落刃已至,刑问的肩、臂、胸、腹、腿已然吃痛,瘫倒在地,再也无力爬起来。

    “落雪惊风!你……你是阮……!”话未说完,一头歪去。

    黑衣人见葛鹰此般,如看土鸡瓦狗般,“呸”的一声重重地吐了一口唾沫,三步两纵,越墙而去。

    雨,纷纷扬扬,绵绵细雨,斜风卷着枯叶裹进那污水泥流中,避雨的野狗自那水中奔过,跑至一堵矮墙下,狗头摇晃抖擞出身上的水珠,然后伸出冒着热气的舌头去舔一张脸。

    一张并不英俊的男人的脸,长出胡茬,布满泥污和血迹的脸,刑问的脸。

    狗眼里充满了渴望,口水已掉到了地上,只待这张脸的主人断气死绝,便可以饱餐一顿。

    让它失望的是,现在这张脸还有温度,抱着阔刀的手臂上,手指头也还在跳动。

    然后破庙的门就被推开了,一个樵夫放下肩头的柴担,走进庙来。

    才进得庙门就看到了这狗,这人。

    “天杀的,真晦气躲个雨也能遇到死人野狗,老天爷你如今果真比鞑子还绝情”骂完还吐了口浓痰,野狗连忙扑闪而去,就地舔了起来。

    野狗,终归还是野狗!

    “咦?这人还有气”樵夫骂归骂,还是上了前来伸手探查。

    过一会儿,风停雨顿,一道七色彩虹已自天的那边挂到山的这头。

    樵夫瞥了死狗般的刑问一眼以后,终是低叹一声转身出得苗门挑了柴去。

    这年头,自己的死活都保不准了,谁还去管别人的死活!至于行侠仗义救死扶伤那些事,留着那些个自命大侠的人去做吧,老百姓的事,管好一家老小柴米油盐就行了。

    不一会儿,彩虹渐消,野狗舔完浓痰正欲回身去找刑问的时候,庙门再次被人推了开来,却是樵夫去而复返。

    “遇上我算你走了大运,猪狗们自做猪狗的肮脏事,俺老张却不能睁着眼睛见死不救,就当老张上辈子欠了你的恩德吧”樵夫骂骂咧咧走到葛鹰身前。

    伸出手去试图将阔刀从刑问怀里拿开,却哪里拿得开,刑问的手就如同在刀柄上生了根,任凭樵夫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无法撬开半分。

    “你这死狗,人都快死了,还想抱着把破刀一起下那阎王殿做那耀武扬威的事情么?呸,你们这些刀客剑士活着的时候有哪一个是用这些破刀破剑去保家卫国救苦救难的?呸!”樵夫见掰不开刑问的刀,气极了。

    但终于还是连人带刀拖着刑问出了庙门往山下去。

    重!重得要命,重的不是刑问,刑问本就长得枯瘦。

    重的是刑问的刀,又沉又重!

第一百一十一章:李青衣的剑

    刑问的刀又沉又重,像头猛虎,猛虎伤人是明目张胆的。李青衣的剑却是又轻又灵,如一条灵蛇,灵蛇攻击往往淬不及防。

    但李青衣至少有一点和刑问是一模一样的,那就是他现在也不喜欢说话。

    他的剑当然也不喜欢说话,他的剑来得又慢又绵,恰似清风拂杨柳,咫尺如隔万重山,可从来没有人敢小觑这慢吞吞的剑,因为这又慢又绵的剑足够精妙,也足够准确。

    准确地插入人的喉咙,带出朵朵血花,灿烂绽放,就像秋暮的晚霞,烧得通透,嫣得强烈,殷的浅,红的深,孟冲喜欢这样的花朵,也喜欢人临死前的目瞪口呆。

    但他每次还是要强忍着不能笑出来,因为他是青衣剑魔,杀人的时候是不能笑的,何况被他杀的这个人并不能算是一个十足的恶人。

    这可真让人难受!

    还好杨易比他可要难受多了,因为杨易现在就已经目瞪口呆,他目瞪口呆的不仅是自己的李青衣的剑向自己喉咙刺来,直欲将自己的喉咙开灿烂的血花,更是因为刺出这一剑的是李青衣。

    杨易信任的人并不多,李青衣恰好就是其中之一,八拜九叩,歃血为盟同生共死的誓言仿佛就在昨日。

    “二弟!”好在沈啸醒了过来。

    所以尽管杨易还没有出手,李青衣的剑就缓了下来。

    看来,李青衣喜欢血花的程度要比喜欢兄弟情义来得轻了许多。

    剑回,归鞘。李青衣还是一言不发,如同一个哑巴。

    这个哑巴只是走上前去,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铁片,这块铁片一点儿也不好看,更没有贵重的感觉,就是这样的一块铁片让李青衣对杨易动了手。

    铁片拿出来的时候,一道黑影也飘落三人身后的树林。

    李青衣已看到了黑影,也看到了黑影的雪白剑鞘,但他那又绵又慢的剑依旧稳稳当当地待在剑鞘里,因为他们是认识的。

    “你的父亲已经死了”黑影说得不紧不慢,李南风的死显然对他也不值一提。

    “银甲军杨铮真是还是我父亲的凶手之一?”

    “没错”

    黑衣人说得斩钉截铁。

    “二哥,醒一醒!“

    杨易大吼出口。他知道李青衣已经神志不清。

    月落,星隐,茶凉,人各两散。

    长孙靖现在很慌张,他知道那个人一定会来找自己,因为他知道自己演的戏根本不可能瞒得过那个人,也知道一旦被那个人找到,自己的下场是什么。他其实并不是那么怕死,但他有个老母亲,更要命的是他的母亲眼睛已经瞎了,如果他死了,他的老母亲恐怕也活不下去了,而且他还有个儿子和女儿,尽管的儿子和女儿已经不知下落。

    所以他和他的母亲现在躲在山中的小屋里,连灯都不敢点,尽管点不点灯对他老娘来说也没有什么不同。

    奈何他已经听见了屋外的风,也听见风里的呼吸声,低沉而平静,尽管离得不是很近。

    “娘,我去外面找些柴火回来,等会儿我们烤火,这鬼天气实在是太冷哩”他终是咬牙作了决定。

    “可是,你不是说不可以点灯么”年迈的老母哪里能听到风里的呼吸。

    “灯...灯...不点灯是因为您的眼睛看不见”他胡乱的撒了个谎,起身抓起自己的短刀出了门去。这刀,还是前些日子做屠夫杀猪用的那把刀,这谎,是他生平第一次对自己母亲撒的谎。

    曾经的兵部侍郎,沦落至此,真是荒唐可笑。

    “我给了你时间”那人显然不是哑巴,虽然他说话的语气和他的剑一样又慢又沙哑。

    “但我却不可能谢谢你,大哥,我叫你最后一声大哥,玉玦我可以给你,为什么你就不能放我一条生路”长孙靖双眼已经发红了。

    “话好像太多了”那柄慢剑又慢慢悠悠地向长孙靖刺来。

    长孙靖从那剑尖中看见了儿时奔跑的稻田,金黄色的稻穗,南归的大雁,潺潺的流水。也听见了扬帆的船,荡起的桨,母亲倚门的呼唤,还有父亲醉酒的谩骂。

    他的短刀停在了半空,那人的剑,刺得又精又准。遗憾的是这一次,并没有刺进长孙靖的喉咙,也没有绽放出鲜艳的血花,虽然长孙靖和以前那些人一样目瞪口呆,但那人自己也已经目瞪口呆。

    因为一顶斗笠已经稳稳地抵住了那柄剑,斗笠破破烂烂,显然是已经历了多年的风雨,可就是这样一顶看着一点儿都不牢固的斗笠牢牢地抵住了那人的剑,无法再进半寸,长孙靖的喉咙恰好就在半寸以外。

    斗笠是怎么抵住剑尖的,谁也没看清,正如它的主人什么时候来的也没人发觉,但他确确实实已站在了这里,斗笠也横在了那里。他长得一点也不特别,不高也不矮,贴合他的不胖也不瘦,但他的脸可特别极了,胡茬丛生,更特别的是他的眼眸。

    他的眼眸很沧桑,你只要看见他的眸,你就看见了流浪和孤独,看见了惆怅和思念,看见了雨打芭蕉,花谢黄昏,一勾新月天如水,佳人折了传信鸽,才子落了京师榜。也看见了惊涛拍岸,万马奔腾,千骑雄师卷尘沙,战士染了马蹄印,将军奉了死战令。

    如此特别的眼生在满是胡茬的脸时,就成了他这特别的脸。特别的脸上那不特别的唇张开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话:“他的命,我保了”。嗓音可真沙哑,但却不容置否。

    “为什么?”

    “因为我欠了别人的人情,我也不是个喜欢欠人情的人,奈何一直没有机会还了那人情,现在,是我的机会。”

    那人再也说不出什么,只好转身朝那黑暗里隐了去,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剑是没有办法刺穿那斗笠,幸好那人不是一个嗜杀的人,不然自己恐怕真的要变成彻彻底底的哑巴了。

    斗笠又回到他的头上,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跟长孙靖说一句话,连看都不看一眼,果真只是还人情罢了,但长孙靖自己却不记得自己有见过这个人。

    “大浪哟,搅破河江多少里,飞了船帆折了鸳鸯,红窗台,轻轻叹,谁家月儿又下那个高枝哟鹧鸪啼,铁打的汉子钢烧的刀,故乡的酒茶浓哟那个浓,侬呀侬,一捧黄沙掩它多少背井客……”他的歌声并不好听,沙哑散漫。他的箫声也充满了惆怅,在长孙靖的欲言又止中渐渐远了去。

    长孙靖听着渐远的歌声箫声,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他的老朋友。

第一百一十二章:曾经的故事

    而在山河图中,杨易的眼前猛然出现一道光幕,光幕中,杨易看到一幕幕故事重演。

    三万里雪山此起彼伏,似一条亘古未见的巨大雪蟒盘身,蟒头便是最高的雪峰,名为昆仑顶,屹立东方。

    与之相呼应的,西、南、北三个方向各有一座高峰,分别是洛神峰、凌绝峰与天山,但比起昆仑顶的高耸入云,这三座雪峰要稍逊一筹。

    四座高峰,分别是四个部落的神山。

    盘蟒其内,却是广袤无垠的雪原,叫作雪域,生长着各类耐寒的花草树木,生活着各种生物,有人,有妖,有兽。

    这里没有四季,只分春冬,凛冽寒风,常年充斥,停下来的那短短两个月,便是雪融的时刻,就是这里的春天。

    外面的人,称这里为世外桃源,分不清这是讽刺还是别有深意。

    但这里的人,习惯自诩遗忘之乡,他们觉得这里是被神遗忘的土地,而他们,是神的弃民。

    昆仑顶下,居住着一个名为凤栖的部落。

    凤凰,是他们的图腾,部落下有九十九个村落,这在雪域四个部落中,是最为弱小的部落。

    最高大的神峰之下,却居住着最弱小的部落,显得有些讽刺。

    其实不然,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凤栖本来是最为强大的部落,但后来,其他三个部落联合起来,一起对抗凤栖,经过无数年的争斗,凤栖反而变得最为弱小。

    当然,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在于凤栖自身。

    凤鸣村,凤栖九十九个村落之一,不大不小,六百余人口,是距离昆仑顶最近的村落,村子后面,就是高大的昆仑顶,村子前,是一片苍茫雪原。

    时逢春暖,雪原上已长出新绿野芳,夕阳斜斜地垂在雪原尽头,即将完美交接它又一天的使命,金色余晖把皑皑雪原映得灿烂辉煌。

    灿烂中,一群白点疾速奔腾,向凤鸣村驰来,卷雪纷纷扬扬,却是一群雪狼。

    驰奔的雪狼群里,当头的是一匹高如牦牛的雪狼,青绿深幽的狼眼上,两丛倒竖的金毛迎风而摆,狂奔的四肢上,被雪白狼毛覆盖的健硕肌肉随奔抖颤。

    显然,它是这群雪狼的狼王。

    “呜呼!嚯!回家咯!”

    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年岁约莫十三四岁,面容不算俊秀,偏国字的脸型,加上黝黑的皮肤,显得普通寻常,但一对眸子璀璨如星,炯炯有神,显得整个人极为精神,坚毅。

    背着一个用麻布盖得严严实实的药筐,踩在雪狼上,右手挥舞一支墨玉短笛,显得高兴无比。

    雪狼如风狂奔,他却依旧稳稳当当,显然,已深谙骑术,熟能生巧。

    左手却按着腰间那一株用绳子紧紧绑着的艳红药材,显得极为重视这一株药材。

    及近,雪狼群才缓下了奔势,少年翻身一跃,从雪狼背上跳下,整个人刚好与雪狼一样高。

    少年抬手摸了摸碧眼金眉雪狼的下巴的蓬松狼毛,嘻嘻笑道:“到家了,谢谢狼王爷爷。”

    雪狼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碧眼中流露出来的竟然是疼爱的色彩,扭头领着狼群往村落后的昆仑顶下退散而去。

    “有了这一株炽血灵芝,哥哥的风寒顽疾必定能痊愈。”少年自言自语,蹦蹦跳跳,就往凤鸣村跑去。

    “航儿回来啦,今日晚了些时辰,你又贪玩了,明日就是开魂大典,开了魂,你就是成年人了,可不能再这么贪玩咯。”

    少年刚跑进村门口,就被一个胡子花白的佝偻老头叫住。

    老头的话说得有些责备意味,但语气却尤为慈爱,慈眉善目的脸也是笑意盎然。

    少年名叫苏航,他爹爹希望他和他的哥哥苏帆一样,永远如帆随浪,航在潮水浪头上,做自由自在的弄潮儿。

    同时,扬帆起航嘛,本就同根生。

    但他常常怀疑自己的老爹到底有没有见过真正的浪花和船帆,毕竟雪域里除了常年溯溯的飞雪和冰川,可没听说过有大海。

    苏航停下脚步,露出一口白牙,嘻嘻笑道:“我知道啦,多谢村长爷爷,但我今天可不是贪玩,我在落霞谷遇到了一株灵药,采摘多费了些时间,有了这一株灵药,定能治愈我哥哥的顽疾,这一次,我哥哥定然也能参加开魂大典,对了,村长爷爷您可见到我爹爹?”

    “唉,你爹爹还能去哪,和往常一样,铁定在你家药炉帮你哥哥炼药呢。”

    村长说到苏航的哥哥,神色变得黯然,叹了一口气。

    “好的,村长爷爷再见。”

    苏航笑着,蹦跳向村子的尽头跑去。

    “记住,明天开魂大典不要迟到,巫祖每年可只会显一次灵,错过了可就...唉,这孩子!”

    村长看着已经跑远的苏航,摇头苦笑。

    眼看就要到家门,苏航却停了下来,因为他身前已拦住了两个身形比他高大许多的少年。

    这两个高大少年一个叫项宇,另一个叫吕步,是表兄弟俩,都是凤鸣村的后生,年纪与苏航一样。

    项宇指着苏航嘲笑道:“小黑炭,你可真差劲,去年我们兄弟俩历练时,每次都只用半日就从落霞谷返回,你竟然用了整整一天,我看呀,你和你那捡来的哥哥一个德行,都是软绵绵的娘们样,表哥你说对不对,哈哈哈。”

    “对,尤其是你那额头长鳞的怪物哥哥,都十七岁了,还没有开魂,简直丢我们凤鸣村的脸。”吕歩也嗤笑起来。

    苏航本来黝黑的脸,被二人说得涨红,因为这两人说他也就罢了,但嘲讽他哥哥可不行。

    哥哥打小就对自己很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让自己先选,等自己挑完了,才捡剩下的。

    在他还小的时候,因为皮肤黝黑,常常被小伙伴们耻笑,疏远。

    而同样被耻笑的哥哥总会为他和那些人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

    苏航和哥哥打小感情就特别好,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现在,项宇二人如此言语侮辱哥哥,苏航怎能忍,双手紧紧握成拳,就要冲上去,照着项宇的鼻子,狠狠地来一记重拳,虽然结果很可能是自己被胖揍一顿。

    “你们两个小崽子又在胡闹,赶紧滚回家去,我方才可是见到你们的阿爹打了两头蛮牛回来。”

    苏航还未出手,村长却蹒跚走来,呵斥项宇二人。

    听到“蛮牛”,项宇和吕歩双眼放光,顾不上再和苏航纠缠,撒腿就跑了出去,苏航只好松开拳头,对着跑出去的两人淬呸一声。

    这两人,是苏航在凤鸣村最讨厌的人,平日里总仗着身形高大,欺负村里的小伙伴,尤其是他,可没少受这两人的欺负。

    “走吧,正好,我找你爹爹商量一下开魂大典的事。”

    村长上前来,拍了拍苏航的肩膀,他比谁都清楚,项宇和吕歩这两个小崽子,之所以这么尿性,不过是受了他们爹爹的影响。

    他们的爹爹,项尚峰和吕重山,与苏航的爹爹苏归平一样,都是凤栖部落里为数不多五星白巫。

    但在凤鸣村,苏归平的威望可要远胜于项尚峰和吕重山,因为苏归平当年可是随巫主征战过的副巫。

    当然,项尚峰和吕重山自诩能力不在苏归平之下,对此耿耿于怀。

第一百一十三章:叫做苏帆的少年

    进了院,苏航与村长绕到房子后面的药庐,苏归平果然就在药庐中,身旁一只半人高的木桶,桶中白雾缭绕,其内坐着一个赤条着上身的少年。

    苏归平正一瓢一瓢地往木桶中加水。

    少年双眼紧闭,浓眉紧紧皱着,消瘦的面容有些憔悴泛白,谈不上器宇轩昂,但也清秀十分,配上那两道剑眉,显得很有灵气。

    可惜,面色上的苍白,令其逊色不少,尤其此刻,嘴唇抿在一起,整张脸都有一些扭曲,布满豆大的水珠,分不清是汗珠还是水汽。

    显然,他正在承受某种痛苦。

    但让人瞩目的,是那少年的额头之上,竟然生了一片指头大小的金鳞,像个胎记,浑然天成,同时,少年的锁骨间,有一块桃花瓣大小的蝴蝶状印记。

    这就是苏航的哥哥,苏帆。

    苏帆?杨易只觉这叫苏帆的少年,似乎就是自己,这一幕幕,似乎就是自己的曾经!

    苏帆比苏航大了三岁,是被苏归平从昆仑顶雪融的冰河中捡来的。

    当时,小小的苏帆,就躺在一个花篮里。

    “老爹,我今日采到一株炽血灵芝,哥哥的的顽疾痊愈有望啦!”苏航拿着那朵灵芝,兴高采烈地奔上前。

    苏归平接过灵芝,拍了拍苏航肩头,笑道:“回来了就好,放心吧,等会我就把你采回来的灵芝炼成药水。”

    他嘴上说得轻松,其实只是不忍心挫伤自己的儿子,对于苏帆的寒疾,他比谁都清楚,那是天疾,不可能靠这些灵草灵药治愈的,除非,有九星巫宗能够以本命巫火常年蕴养,否则无法根治。

    “小帆这是寒毒又发作了么?”村长也走上前来问道。

    “唉,老毛病了,这孩子小时候受了冰河里的寒气,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只能靠我以药汤驱寒,缓解寒痛。九叔,您请坐,航儿,去烧一壶寒山茶。”

    苏归平拖过一只铺了兽皮的凳子给村长,又吩咐苏航下去烧茶,凤鸣村里,大多是祖上就沾亲带故的,也都常以叔伯相称。

    村长坐到兽皮凳上,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缓缓道:“今日我已把符合开魂的孩子挨家挨户登记了,项尚峰和吕重山那里,我也已安排过,我知他们二人与你素来不对脾气,但我们凤鸣村是一个整体,应该同气连枝,明日你三人合力祭祖,可千万要团结,莫误了给孩子们开魂的大事,他二人脾气差了些儿,你多担待。”

    苏归平又舀了一瓢药汤倒进木桶内,这才坐下,爽朗笑道:“九叔说的哪里话,我们凤鸣村血脉相连,他二人只不过对我当年力压他们得以随巫主出征的事心存芥蒂,实则我们三人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当然不会与他们计较,况且,明日开魂大典是大事,他们心中应该有数,巫祖面前,量他们也不敢胡乱造次,节外生枝。”

    苏航这时已烧好热茶,寒山茶,与寻常茶叶不同,甘而香甜,产于落霞谷。

    雪域遍地皑皑,常年飘雪,只有落霞谷甚为奇异,那里四季分明,鸟语花香,茶树得以生长。

    村长接过苏航倒好的茶杯,饮了一口,深深地看一眼木桶中的苏帆和木桶旁的苏航,叹声道:“归平啊,那些黑巫近来又蠢蠢欲动了,听说,蛮族也与他们勾结在了一起,我料不出十年,我们凤栖与其他三个部落的休战协议就要失效了。

    到时,你肯定要随巫主出征,小航明日开了魂,也是一个勇士了,我倒不担心,只是小帆这身子,至今还未开魂,唉,恐怕到时难以在战乱中自保啊。”

    “明日,让帆儿再试一试吧,帆儿并非什么废物,这十几年来,他虽没有开魂,但随我修习巫蒙术却一日千里,尤其是唤灵方面,比航儿这榆木疙瘩不知快了多少倍,可惜他天生寒疾,一发作起来,体内的祖气就消散一空,又受这恶疾侵扰,无法承受巫祖洗礼,才无法开魂。让他再试一试,这孩子自小就倔强,处处不愿服输,我相信他迟早能熬过这一关的。”

    苏归平看着木桶中苏帆,眼神充满慈爱和坚定,显然,对自己这个儿子充满了信心。

    “啊!天道有常,命里无常!”

    苏归平的话音还未全部消散,木桶中苏帆突然抱着头痛叫连连,盛满热水药汤的木桶,其边沿竟然瞬间结了一层冰。

    只痛叫几声,苏帆便偏头昏了过去。

    “唉,每次寒毒发作,这孩子都会胡言乱语,醒来又全然忘记自己说了什么。”

    苏归平摇着头叹气,站起身子,自袖口取出一个洁白玉瓶,倒了一颗蓝盈盈的药丸,送进苏帆嘴里。

    砰!砰!

    突然,一连两声巨响传来,随即,离苏家不远的两间房屋内,升起一红一紫两道刺眼光芒冲天。

    两道光芒升天后,在天空中形成了一头全身燃着烈焰的雄狮,还有一头紫眼白毛巨虎模样,空中隐隐有虎啸狮吼之声。

    “是魂影!竟然是巫影录里记载万里无一的烈焰雄狮和紫眸白虎!有人开魂成功!而且是自然开魂!这方向,莫非是项宇和吕歩那两个小子?”

    村长目光大喜,顾不上与苏归平道别,拔起老腿勾着腰向那个方向奔去,活像一只被人撵着屁股的老鹅,看得苏归平有些忍不住想笑。

    这两个混蛋竟然已经提前自然开魂了?哼,且让你们逞一时威风,苏航把为苏帆擦身的毛巾放下,走出药庐,盯着天空上已在渐渐消散的两道兽影,目光坚定。

    “唔...”

    苏帆缓缓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大哥,你终于醒了,疼不疼,痛不痛,痒不痒......坐了这么久,腰酸肩酸了吧,我给你捏一捏...”

    苏航上前语如连珠,竟然伸手去捏苏帆肩头,把刚醒过来的苏帆弄得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个弟弟,向来如此,有些儿烦人,有些儿可爱。

    “不疼不痛也不痒,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习惯了。”

    苏帆弹开正在自己肩头乱捏的苏航的手,跳出木桶,换上干净衣物。

    苏归平眼看天空中的虚影已完全消散,咬了咬牙,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转身走回药庐,正好见到两个儿子嘻闹,假装清嗓干咳一声,苏帆兄弟俩听此见到父亲过来,停下了嘻闹。

    “明日开魂大典之后,无论成不成功,你们兄弟一起去月光之城学习吧,这是信物,大祭司见到这狼牙,自然懂我的意思。”

    苏归平从脖间取下项链,把项链上两颗洁如白玉的狼牙分别交到苏帆与苏航手中。

第一百一十四章:吕步和项宇

    两颗狼牙交到苏帆和苏航的手上,苏归平把那根如银的项链重新慎重地挂回脖子上,看样子,他对这条项链极为珍爱重视。

    兄弟俩接了狼牙,不明白父亲这是在干嘛,苏归平拿来两根黑绳,将两颗狼牙串起来,挂到兄弟俩胸前。

    笑道:“战乱将起,到时我随巫主出征,就顾不上你们了,你们兄弟一起去月光之城,我昔年与大祭司有些交情,他会照拂你们的,若是有机会,走出雪域看看,也许会有你们母亲的音信。”

    苏帆比苏航大了三岁,年已十七,心智趋近成熟,此时哪里还不懂苏归平这是对战事没有信心,在未雨绸缪。

    当即扑通一声跪下,道:“孩儿不走,哪怕战乱,孩儿亦随爹爹左右。”声音已带哭腔。

    苏航也已反应了过来,跪将下去。

    苏归平一手托住一个,将两个儿子拉起来,笑骂道:“起来起来,都是男子汉了,还哭哭啼啼,成何体统,男儿有泪不轻弹,尤其是你做哥哥的,又不是让你们俩永远不回来,而且老子也还没死,哭个什么劲,诸事明日开魂之后再说。”

    是夜,吃过晚饭以后,兄弟俩并肩坐在药庐屋檐下,苏帆听着苏航讲述白日里随狼主外出历练的事。

    凤鸣村的孩子,到了规定的年纪,都要同村里的契约妖兽一起外出游历,早出晚归,一连七日。

    一来,长长见识,二来是为了磨练孩子们的心智和胆量。

    今日,苏航已完成了他为期七日的最后一次历练,那雪狼群,正是凤鸣村的契约妖兽。

    而那金眉碧眼狼,乃是雪狼群的第五代狼王,年岁已有二百多年,不知带过凤鸣村多少孩子出去历练过了,就连苏归平当年都是它带出去的。

    雪域各个部落里,人们在开魂之后,觉醒自己的巫影,能够沟通天地间的阴阳五行祖气,修练祖巫之法。

    但祖巫又分黑巫与白巫,二者都可以利用巫影的力量,锻骨淬血,破开桎梏,得问大道。

    黑巫主战,偏向攻击,白巫主愈,着重治疗。

    不过,二者殊途同归,除了手段、目的不同,实际上修炼路数大同小异。

    不管是黑巫还是白巫,觉醒巫影之后,都必须找到与自己巫影相融的契约妖兽,才能算是正式踏上祖巫一途。

    踏上祖巫之道后,分巫徒,巫师,巫主,巫宗,巫祖,每个层次又分九星,星阶越高,修为越强大。

    相传,到了巫宗之后,不仅可以生死人活白骨,更能移山填海,纵横天地,但苏帆兄弟俩可从来没听说过雪域里有巫宗。

    “你总说那落霞谷有多美,到底有多美?”

    苏帆将正在吹笛的苏航打断,这笛子和曲子,是母亲留给他们唯一的东西,苏帆也有一支。

    “哥,落霞谷那可真是太美了,漫山遍野都是凤凰花和杜鹃花,有最美的晚霞,有会唱歌跳舞的石头......里面还有个仙女姐姐,唉,总之很美很美,你当初历练之期寒毒发作,没能去,实在太可惜了。”

    苏航开始滔滔不绝,说到最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悻悻地闭上了嘴。

    苏帆却对此不以为意,笑道:“那到底是落霞谷美还是你那仙女姐姐美?”

    “都美都美。”苏航满脸嬉笑,接着脸色一正,沉声道:“今天项宇和吕歩那两个王八蛋又骂你了,总有一天,我要把他们俩揍到他们老娘都拍手叫好!”

    “哼,两个跳梁小丑,没必要与他们争一时高下,我们兄弟俩的目光,应该放出凤鸣村之外,放出凤栖,甚至整个雪域之外。”

    苏帆嘴里虽然这么说,其实内心已经暗暗下定决心,有机会,定要海扁项宇二人。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才是他的风格。

    不过,苏航还小,他可不想苏航变得和自己一样心狠手辣。

    “你们兄弟俩还在打什么屁呢,赶紧滚去睡觉,明日是开魂大典,不能迟到。”苏归平走出来,给了兄弟俩两个爆栗。

    兄弟俩各自回房休息,苏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已经十七岁了,若是过了今年的开魂,哪怕以后自己能够开魂,往后修炼也会大打折扣。

    但是,这一关自己到底要怎么抗过去,苏帆毫无头绪。

    越是这般想着,越是心烦意乱,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又开始充斥着他的脑海,熊熊火海,各种面目狰狞的鬼怪,这些只有在寒毒发作时,自己才能感受到的碎片,在脑子里胡冲乱撞,似乎,是自己的某种记忆。

    一瞬间,苏帆有些头昏脑胀,瞬息之间,这种感觉又完全消失,苏帆再去寻思,却已什么都记不起来。

    只好静下心来,暗想明天无论如何也要抗住巫祖开魂那一关,沉沉睡去。

    天刚蒙蒙亮,苏帆就被苏航摇醒,苏归平也早已起来,父子三人来到村后昆仑山下的巫祖台前时,村长已领着两个魁梧大汉等候在巫祖台前。

    他们身后跟着一群孩子,大约二十来个,都是凤鸣村今年到了开魂年纪的后生。

    巫祖台不算很大,青石砌成的,台上是一座冰雕。

    这雕像却是女子模样,琼鼻大眼,玉唇轻启,身段曲线玲珑,极为漂亮,目光略微下倾,似在盯着自己的左臂。

    微微抬起的左臂上,雕了一只凤凰,雄鸡大小,似孔雀开屏,脚尖与女子的手臂雕连在一起栩栩如生。

    凤凰眼睛斜斜抬起,与女子的目光交接,同样的凤凰,在这女子右肩上也雕了一只。

    而在女子的右臂则弯到胸前,摊开手掌,掌心朝下,指尖停了一只小巧玲珑的蝴蝶冰雕。

    这冰雕就是凤鸣村的巫祖,哪怕春暖日出,冰雕四周依旧森寒一片,更不见冰雕有丝毫融化迹象,这样的冰雕,在凤栖部落,每个村子都有。

    相传,巫祖曾是凤栖最美丽善良和智慧的女子,教会了凤栖子民巫术,带领凤栖对抗严寒,打败荒兽。

    在数千年前,为了帮助凤栖抵御昆仑雪崩,利用一身巫术,护下整个部落,但她自己也被冰雪封魂,下落不明,只留下无数冰雕,每年春暖凤凰花开时,才会显一次灵,帮助凤栖的孩子们开魂。

    巫祖台的左侧,是一座小庙,也是青石堆砌而成,庙中别无他物,只有一具香案,上顿三个香炉,香炉四周已落厚厚一层香灰。

    这小庙,是凤鸣村为了供奉巫祖,专门盖的。

    庙前有两尊高至成人胸口的三足大鼎,鼎身遍布已染了岁月的铜绿。

    这是古老的凤栖人在祭祀时,用来装祀牲灵血献供给巫祖的,每一口大鼎都重逾千斤。

    “哟,苏副巫好大的架子,却叫我们一群人都等你一人,不愧是随巫主南征北战过的大英雄,端是好架势。”

    村长左侧那个黑衣大汉斜着眼来看苏归平,话说得阴阳怪气。

    他本来长得高眉阔目,又人高马大,颇具几分豪气,但这一番刻意之下,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人正是项宇的父亲,项尚峰,一身修为与苏归平一样,都是五星巫师。

    “哼!”

    村长右侧那个紫衣大汉只是冷哼一声,到没有出言相讥,但紧绷着干巴巴的脸,显然也对苏归平有几分不满。

    他便是吕歩的父亲吕重山,也是五星巫师,身形同样高大伟岸,尤其那鹰钩鼻,显得他很是精明,比起项尚峰要多出几分城府,但也减了几分爽朗气概。

    “额呵...”

    村长眼见苗头不对,假装咳了一声。

    苏归平领着苏帆、苏航上前去,笑道:“帆儿昨日寒疾发作,今日晚睡了些时候,倒是让九叔和两位兄弟久等了,实在抱歉,还请大家海涵,好在祭祖开魂的时辰还没到,没误了大事。”

    “今日开魂,七叔你带这个病痨来干嘛,难道他还想再出一次丑?若侄儿所记无错,这是他第三次了吧。”

    老的消停,小的却冒了出来,跟在项尚峰身后的项宇走了出来,一脸似笑非笑看着苏归平身侧的苏帆。

    看似粗莽的项尚峰此刻却有三分手眼,瞪着项宇沉声道:“你已觉醒了万里无一的焰狮巫影,今日只是带你来参观而已,少给老子咋咋呼呼,没大没小的。”

    “姨父说得对,表弟,我俩已觉醒了巫影,犯不着跟一些往后只能抬头仰望我们的阿猫阿狗计较,那两尊大鼎听说重逾千斤,祭祀往来搬动太难,不若,我们兄弟俩为凤鸣做一番贡献,将它们移到巫祖面前吧。”

    吕歩站了出来,话说得体面,实则少年心性,觉得自己和项宇自然觉醒了万里无一的巫影,有心卖弄一番。

    他把话说出口的同时,还似笑非笑地朝苏帆兄弟俩挑了挑眉头。

    “什么!”

    众人顿时哗然一片,这千斤鼎,就算是四五个成人一起,也挪不动,项宇和吕歩二人竟然妄想单人移开,而且祖庙到巫祖冰雕冰雕,少说也有十步,这二人是在开玩笑么!

    “你!”

    苏航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他现在满肚子火气,怎能忍受这二人挑事,就要发作,被苏归平按住肩头,拦了下来。

    苏帆被如此挑逗,带着病态的苍白脸上却看不出忿然,但一双手已经暗暗捏紧了拳头。

    他实际上已在满肚子火气爆发的边沿,不过,他心智要比苏航成熟一些,知晓如此场合不宜大动干戈。

    而且,他也有心先看看这两个猴儿要耍什么戏。

    “宇儿、步儿,不可胡闹,那鼎重逾千斤,岂是你们俩能够移开的。”

    项尚峰话说得谦虚,眼神里却全是对二人的信心。

    吕重山同样如此,偏头去向村长问询可否。

    村长点了点头,对此并没有反对,他也想见识一下巫影录里记载万里无一的焰狮魂巫影和紫眸白虎有多强大,是否如同记载中那么惊世骇俗。

    项宇走到千斤鼎前,双臂一振,全身爆发红光,似团团烈焰缠身,整个人似一尊烈火战神,随即一道红光自他天灵盖冲天,形成烈焰雄狮虚影,狮吼响彻天空。

    项宇弓身单膝跪地,把脸、胸贴住千斤鼎身,双手分别抓住巨鼎一条腿,“嚯!”,沉声怒吼,脖子青筋暴突,腮帮鼓起面肌,沉肩抱着巨鼎,缓缓站了起来。

    “哇,这...这...太不可思议了!”、“宇哥威武!”、“举世无双!”“不对,绝世双雄,你们看,吕歩也起身了!”

    众人被项宇惊得都快要掉了下巴,这时才发现,旁边的吕歩也抱住巨鼎缓缓站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祖巫时代

    “嚯!”

    项宇和吕歩鼓紧腮帮,手臂、脖子青筋暴突,项宇率先迈动第一步,喀嚓!他第一步落地时,地面上铺的青石板裂开数条裂缝,千斤鼎,不负千金之名,吕歩已扛鼎迈出了第一步。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足足走了五步,踩裂五块石板,项宇和吕歩才停了下来,但依旧扛抱着巨鼎,紧咬牙关。

    静,每个人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村长连同一干后生已把心卡在脖子眼上,就连苏归平的内心,此刻也已波澜激荡,他算是凤鸣村里最见多识广的人了,但如此强悍的巫魂,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

    强,实在太强大了!凤栖复兴有望了!凤鸣村这是要出两个绝世无双的英雄!

    村长直欲惊呼出口,这力量型的魂兽巫影,竟然可以让十四岁的少年扛起千斤巨鼎,迈出五步,不对,看这样子,项宇和吕歩还能继续!

    村长此刻无比开心,他看到了凤鸣村的希望,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凤栖部落崛起的希望。

    饶是苏帆与苏航对项宇二人心有不爽,此刻也不得不佩服。但兄弟俩又是各自不同的心情,苏航心底升起了浓浓战意,而苏帆则对开魂之事越发向往,巫影的加持力量竟然如此恐怖,暗定此次无论如何,自己也要熬过巫祖洗礼这一关。

    原本没有到场的凤鸣村人,此刻都已奔到这里,但是那两道巫影就已足够让他们不淡定,此刻又见场中情形,更对项宇和吕歩惊为天沈下凡。

    “啊!”

    众人犹在惊愕愣神,项宇却怒吼一声,空中烈焰雄狮亦狮吼大作,然后,项宇竟然扛着巨鼎跑了起来!一步两步...足足奔出八步!

    轰!

    只见项宇奔到巫祖台前,顿住身形,沉肩一甩,巨鼎轰然落地,砸起尘土飞扬,石板碎裂,而在他身后,吕歩亦不甘示弱,身上白芒闪闪,双眼紫光扑烁,随着空中的白虎连啸三声,吕歩也扛着巨鼎跑了起来。

    如出一辙,巨鼎落地,二人甩下巨鼎后,都双手叉腰,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空中两道巫影也渐渐黯淡消失。

    直到飞扬的尘埃落地,场中众人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爆发雷鸣般的掌声,实在太匪夷所思了!项尚峰和吕重山昂扬起了头,凤鸣父老乡亲们纷纷对项宇和吕歩赞声不绝,又恭贺起项尚峰与吕重山虎父无犬子,一门二英豪之类的赞誉。

    此处正陷入对项宇二人的惊叹和佩服中,而在洛神峰下,三个面容阴翳的中年人拥在一张八仙桌前,他们身上全都穿着胸口纹有三个紫色星星的黑袍,这黑袍彰显了他们尊贵的身份。

    黑巫,三星巫主!这在整个雪域来说,都是一流绝顶高手了,而这三人,也正是洛神峰、天山、凌绝峰三座神峰下三个部落的巫主,统领蛇影、天狼、金乌三个部落十万民众,比起凤栖那两万不到的人口来说,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三人此刻却敬然端坐,全都对上首那披着红袍的老者作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这红袍老者满头坟头枯草一般的杂乱头发,面皮干瘪,眼眶凹陷,其内那对眸子精光流闪,鼻子又长又弯,鼻尖勾成的弧度正如此刻停在他肩头的黑鹰嘴啄一模一样。

    右手握着一柄鹰头蛇身的血红权杖,身上那件红袍的胸口,纹有五颗金色星星,这说明了他的修为是恐怖的五星巫宗,这在整个雪域,仅略逊于于凤栖大祭司的六星巫宗。

    这老者,正是金乌部落的大祭司。

    “昨日的天象你们也看到了,方才,那天象又起,不用我多说,你们三个小娃娃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事不宜迟,不能让凤栖再苟延残喘了。”

    红袍老者声音沙哑无比,似喉咙卡在磨盘中才发出声来,将一方罗盘从怀中掏出,往桌上一放,随手一转,罗盘飞速旋转不停,老者只伸出枯枝一般的食指,随意一按,罗盘立即顿住,而老者的手指正好按在“乾”位上。

    “哈哈哈,天助我也,这次,谁也救不了凤栖,孩儿们,赶紧与蛮族把那些蛮牛和奴隶买过来,天际快到了!”

    他笑起来的声音,刺耳无比。

    “时辰已到,开始吧。”

    日头已然升起,巫祖台前,众人早已从惊呼中平静下来,至于项宇二人,自然抱臂高扬着头,十分臭屁。村长点燃三柱长香,插进小庙的香案中,走出来对苏归平和项尚峰以及吕重山点了点头。

    苏归平将身上所穿那件胸口印有五颗星星的白袍袖口挽起,走到巨鼎前,项尚峰与吕重山也不再与众人恭维,紧随苏归平身后,他们本来也有一件和苏归平一样的象征五星巫师的白袍,但部落有规定,每逢大事,除非是为部落作出杰出贡献的巫师,否则不得披袍,这也正是他们俩对苏归平一直暗暗不爽的原因之一。

    三人分列巫祖台前两口巨鼎周身的三个方向盘膝坐下,双手弯到胸口前,摊开手掌,左掌在下,右掌在上,双掌掌心相对。

    “巫影现,无火燃,以我祖法,燃我血脉,唤我祖灵!”

    三人异口同声,身上同时爆发三道光芒冲天,形成三道巫影,而在三人双掌之间,都燃起了一团火苗。

    苏归平巫火是一团碧绿幽火,而在他的头顶上空,巫影则是一片荷叶,项尚峰的巫火则是红色的,巫影像一朵火红灵芝,吕重山的巫火却是黑色的,巫影与苏归平二人不同,却是一匹黑马。

    所谓魂兽巫影,并非只有兽类形态,天地万物都有可能,但在白巫之中,大多是植物巫影,兽类也有,但大多是寻常家畜家禽之类的,因为白巫自古修行就偏向温和,也着重治愈取向,植物类更贴合他们祖传的血脉,所以项宇二人的巫影在白巫中更显得珍贵罕见。

    三人掌中巫火同时离掌而出,汇聚一处,形成一道焰心深红,内焰泛黑,外焰幽绿的火苗,涌向两口巨鼎下,瞬间炸开一般,燃起熊熊幽火,三人不断地催动自己的巫火,以保持火势。

    身穿八星白袍的村长见此,走上前去,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把左手中指割开血红,将鲜红的血液分别滴进两口巨鼎内,然后对着巫祖冰雕跪下,大呼:“凤栖第六十八代不肖徒孙凤承九祈唤祖灵!”,恭恭敬敬地磕下三个响头。

    这才站了起来,转身朝一干后辈们沉声呼道:“行万万里路勿忘脚下,着麻衣,系锦袍,常思家乡井,谨遵祖训,血脉同源,凤!凤!凤!”

    一干后辈们皆俱对着巫祖雕像跪下,将村长的话重复了三遍,一一走到巨鼎前,割指滴血,孩子们自小对祭祖耳濡目染,谁都清楚礼节次序。

    待孩子们全都滴血入鼎,退开到一旁,村民们相继抬来一桶桶事先准备好的祭祀牲血,倒入鼎中,直把两口巨鼎灌满。

    村长盘膝坐地,催发自己的巫火,与苏归平他们一起催动鼎下火团,他的巫影却是一颗小树。

    随着火团越燃越旺,两口巨鼎内的鲜血开始沸腾,升起一股股白气,往冰雕飘去,而冰雕女子手上和肩上的两只凤凰身上的羽毛开始呈现出不同的色彩。

    一直到鼎内的血汤落到一半,两只凤凰身上已色彩斑斓,凤眼眨动,竟然活了过来,那女子的双眸,也开始有了蓝盈盈的色彩。

    “到巫祖台前盘膝坐好,巫祖要显灵了!”

    村长沉声一喝,孩子们乖乖听言行事。

    咻!咻!

    两只凤凰一齐飞天展翅,发出两声嘶鸣,响彻长空,回翅盘旋与众人头顶,张嘴喷出纷纷白雪,场中瞬间气温下降,苏帆和苏航只觉得自己此刻如同全身被冰块裹住,呼吸难受,全身毫无知觉。

    那冰雕女子的双眼就在此刻完全变成蓝色,启唇吹出一道长长的白气,升空变得越来越大,形成团团浓雾下落,将孩子们一一笼罩住。

    “聚精会神,去感悟你们的巫魂,巫祖显灵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若是无法催发你们的巫影,则说明开魂失败!”

    苏帆正在苦苦支撑体内体外刺骨冰寒的侵袭,耳中听得村长话语,突然又听见身旁一声“我成功了!”,却是村里二狗子的声音。

第一百一十六章:影子传说

    二狗子觉醒的巫影是一颗小草,绿油油的,巫魂觉醒之后,他的全身也变得绿光一片,尤其头顶,如同顶着一丛绿草。

    一一有人开魂成功,至于项宇二人,早就在场面抱臂看戏,冰冻催发巫影的洗礼,对于他们这种已经觉醒了巫魂的并没有效果,寒气也影响不到他们。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场中的少年少女们大多已开魂成功,现在除了苏帆和苏航以外,就只剩下四个了,而苏帆和苏帆的身上,已结了一层冰,整个人都被冰封。

    苏归平等人已受了功,巫祖既然已经显灵,就不再需要他们催动灵血。苏归平此刻一脸紧张地盯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对于苏航,他倒不是很很担心,他担心的是苏帆,因为苏帆本就身具寒疾,此刻接受冰封洗礼,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伤及性命,那可比要了他苏归平的老命还难受。

    砰!

    只见苏航身上冰层炸开,一道白光冲天。

    喵!喵!喵!

    一连三声猫叫,冲天白光形成一只骨瘦如柴,身上秃毛的小猫,卷缩成一团,偏偏猫脸上的眼睛还睁不开,这也就算了,猫眼角竟然还清晰无比地凝着几粒眼屎。

    “哈哈哈,妙,实在太妙了,病猫,小黑炭配病猫,还有个病猫哥哥,哈哈哈,笑死他二大爷的小姨子了!”

    项宇指着半空中的那只瘦小猫咪,肆意狂笑起来,吕歩则捂着肚子捧腹大笑,腰都笑弯了,不仅他们,场中那些已经觉醒了巫魂的少年们,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连苏归平自己,看到这猫咪,一张老脸也忍不住红了起来。

    “好事,好事,终归是觉醒了巫魂,虽然这...这猫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村长倒是个和事佬,走过来拍了拍苏归平的肩膀,又转头去瞪正在大笑的人群,孩子们这才悻悻地停下笑声,但还是捂着嘴偷笑。

    苏归平把目光收回,紧紧盯住还在冰封状态的苏帆,眉头紧紧拧成一团,神色越发紧张起来。余下的四个少年相继开魂成功,都是寻常的植物巫魂,场中现在只剩下苏帆一人还没有丝毫动静。

    “千万要成功啊”,“平安无事就好”...

    苏归平心中不断默念着,从最初的希望苏帆成功开魂已渐渐变成祈求平安,天下父母心,都是这样。

    苏帆此刻已完全感知不到外间是什么动静,也没有其他任何感觉,只有痛,漫无边际看不到头的痛,锥心刺骨的痛,寒气如一根根尖针,疯狂地刺进他的血肉,心脏,在血液骨髓里肆意蹂躏,尤其丹田,似已千穿万孔。

    但他依旧苦苦撑着,只靠一股执念在支撑着他,别人可以,我也可以,绝不让父亲丢脸,以父之名!

    两个时辰眼看就要到了,天空中的两只凤凰已经飞回巫祖冰雕的手臂、肩头,巫祖的眼睛也已全然恢复冰雕模样。

    “唉,这孩子,命里无常啊。”村长已在摇头。

    “散了吧,有什么好看的,这肯定又和去年一样,等冰融了,像个死人一样被他爹背回家去泡药汤,十七岁的人了,真丢脸。”

    吕歩毫不掩饰自己的嘲意,人们随即也炸开了团,一一散了,苏帆开魂失败的事,他们早就见识过两次了,有什么好看的。

    “你姥姥的瓢了个瓢的,吕歩、项宇,你们欺人太甚!”

    苏航握紧拳头,双眼喷火,就要扑向吕歩,被苏归平一把拉住,苏归平瞪着苏航,骂道:“已经开魂了,还像个小孩子,大家都是血脉相连的宗亲,别人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血脉,我苏家的种可不能忘了根。”

    他这话说得巧妙,明里是训斥苏航要与族人团结,暗里却给项宇二人扣上了个忘祖的帽子,意指项尚峰二人教子无方。

    这还了得,项尚峰可不是什么蠢人,这点软刃还是听得出来的,正要破口大骂,被吕重山按住了肩头,吕重山盯着被冰封的苏帆看了一眼,笑道:“走吧,得回去准备准备,兴许明日村里要办丧事呢。”

    人群已经几乎散空了,巫祖台前除了苏归平父子俩和摇头叹气的村长,就只剩下还在冰封中的苏帆,日头已上三竿。

    “两个时辰到了,帮他融了冰层,带回去驱寒吧。”村长上前来拍了拍苏归平的后背。

    咔嚓!咔嚓!

    突然,苏帆周身的冰层一一裂开,眨眼间就碎裂飞散,一道青光从他的天灵盖上冲天直上九万里,这还不止,自其左胸飞出一团黑光,紧随青光之后。

    而他的肩头,亦冲出一道红光。

    青光与黑光实在飞得太高了,苏归平等人根本看不到其形成了什么巫影,只听得天际一声昂吟。

    而那红光,悬在半空,形成了一只鲜红如血的蝴蝶,飘飘起舞,似在花丛中漫游,似在春风里撒布花香。

    “果然像个娘们,兄弟俩觉醒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尤其这熬了十七年的病痨,哈哈哈!”

    还未走远的项宇、吕歩两对父子也已看到了半空中的蝴蝶巫影。

    但谁也不知道,在云巅之上,一条青龙正在遨游,一本黑封古书正发着熠熠黑光,尤其书封“无常”两个大字,而巫祖掌心的那只冰雕蝴蝶,触角竟然动了一下。

    “咳...咳...”

    巫影散尽,面色苍白不见血色的苏帆睁开眼睛,缓缓站了起来,眼神坚定。

    “哈哈哈,帆儿终于开魂成功了。”

    “大哥,你可算醒了,你是不知道,刚才我那个心啊,它扑通扑通的,我那个肺啊,它布灵布灵的...”

    苏归平与苏航急忙奔上前去,随即,父子三人笑作一团,这一关,总算是熬过去了。

    苏帆走到两口巨鼎前,抬头看了一眼巫祖雕像,收回目光,转头向苏归平和村长道:“我想,这两口鼎应该分立巫祖左右。”

    话说完,甩袖瞬拍出两掌,打到千斤鼎身,两口巨鼎划着地面刷刷分退两边,相距一步左右,恰到好处,苏帆展开双臂,左右各自抓住两尊巨鼎的鼎耳,咬牙振臂一抬,将两口巨鼎举到台上巫祖两侧轻轻放下。

    “这..这这这...我凤栖有福!”

    张大嘴巴的村长,待苏帆放鼎回到苏归平身旁时,才从失神中缓过来,结结巴巴,只能蹦出这么一句。

    “哈哈哈,回家回家,今晚教你们两个小崽子喝酒!九叔您也来,不醉不归啊。”

    苏归平显得无比高兴,左右各搂住两个儿子的肩头,父子三人走得昂首挺胸。

    看着这一幕幕,杨易更加觉得自己与那叫做苏帆的少年就是曾经的自己,难道,钟南忘说的事情,竟然是真的?自己曾有无数个过去,或者说,曾有无数个影子逃走?

    那么,苏帆是影子,还是自己是苏帆的影子?

第一百一十七章:曾见百鸟朝凤

    光幕里的故事还在继续。

    月圆正好,皎洁映白雪,一地清澈。

    坐在药庐前的圆石桌,恰好可以眺望远方,天地苍苍,苍茫的尽头,是朦胧依稀。

    苏归平满脸熏红,他已很久没有如此畅饮过,村长已把头歪到桌子上,埋进东倒西歪的空酒坛中,打起了呼噜。

    苏航亦是如此,尽管黝黑的脸上看不见醉潮,但那只是因为他的脸太黑了。

    他们四人已从午间喝到此刻月出,村长上了年纪,不胜酒力,苏航是第一次喝酒,也醉了。

    苏帆虽然也是第一次喝酒,但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竟然可以撑得了这么久。

    “倒酒倒酒,哈哈,明日为父就带你们两个小崽子去寻属于你们的契约巫兽。”

    双眼已有些许混浊的苏归平,指着桌上仅剩的那坛酒,向满脸通红却还没趴下的苏帆吩咐。

    苏帆此刻只觉脑中有无数颗星星在跳动,双眼已有些模糊,口干舌燥,喉咙下至胸膛,似有火焰在燃。

    今天是他第一次喝酒,这种感觉,很难受,但又令人痴迷。

    把苏归平的酒碗倒满,推送至苏归平身前,苏帆又忍不住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

    “来,干了!”

    父子俩碰碗,苏归平仰头一饮而尽,有样学样,苏帆也端起酒碗就猛灌。

    但酒一下肚他就不好受了,这种喝法,和他先前小口小口慢饮可是大为不同,肚子里瞬间就升起一团火,猛蹿到喉咙,燥热无比。

    “啊!”

    他只好张大嘴巴,伸出舌头,哈出一口长长的热气,以驱散舌尖的辛辣与胸间的火热。

    “哈哈哈,不错不错,你算是学会喝酒了,好男儿就是要大口喝烈酒,大步走天涯,广交朋友,谨慎许诺。”

    苏归平看着苏帆的爽朗大笑,抓过酒坛去,自己倒了一碗,端起碗贴唇,这次却没有一口闷掉,只是轻啐一口。

    举头望着空中那一轮满月,“唉”出声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苏帆被父亲突兀的举头弄得不知所以,但他心思敏捷,看父亲这般形态,应该是想起了某些伤心无奈之事。

    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定下神来,开口问道:“父亲莫非有什么烦心事?”

    苏归平收回目光,看着正愣愣望向自己的儿子,从脖子上取下那一条项链,悠悠叹道:“月是故乡愁,酒乃男儿泪,尤其月明时,你还小,自然不懂。”

    见苏归平取下那条项链,苏帆总算是明白了过来,如此月圆之夜,父亲这是又想起了母亲。

    想到母亲,苏帆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黯然起来,但他自小倔强,强忍住眼中的柔软,把自己的酒碗又倒满,双手端起酒碗去敬苏归平。

    道:“父亲且宽心,孩儿如今已觉醒巫魂,往后自当加倍努力,尽早修练到巫主修为,随父亲杀出落雁关,回中土找寻母亲。”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离合悲欢,此事古难全。”

    苏归平喃喃自语,捏起酒碗与苏帆略微一碰,这次又是一饮而尽。

    抹了嘴角酒水,咧开嘴笑道:“你长大了,很好,放心吧,我们一家四口早晚会团聚的,只要我们父子在一起,那渡剑宗再强大,也拦不住我们父子三人。”

    “对!”

    本来倒在桌上的苏航,突然拍桌抬起了头。

    这小子却是酒醒了,这把苏归平和苏帆吓了一跳。

    “臭小子,咋咋呼呼,何时才能像你大哥一样稳重!”

    苏归平嘴上骂着,脸上却舒展开来,仿佛沐在春风里的所有灿烂此刻都已扎根在他脸上。

    直灿烂了好一会儿,才正色道:“你二人已开魂成功,明日村长和我,还有项尚峰他们,就会带领你们这群小崽子去落霞谷旁的百兽山寻找自己的契约妖兽,找到妖兽以后,你们也就正式成为一名巫徒了,从今往后,肩上也要学会挑起责任,知道么?”

    “知道了。”

    苏帆和苏航异口同声。

    苏帆突然想起自己白日里觉醒巫魂时,感知到的那些东西,向苏归平开口而问:“父亲可知什么是‘冥力’,还有无常簿?”

    “冥力?无常簿?”

    苏归平被问得噎住了,这是他从未听说过的两个词汇,只好笑道:“你且说说你为何会问这些问题。”

    “孩儿今日开魂时,感觉到左胸常发寒疾处有一股力量正在复苏,似乎,正是这一股力量导致孩儿多年来一直受寒痛折磨,当时,孩儿下意识地就把它们叫做‘冥力’,似乎,孩儿本就应该知道这些东西一样。”

    苏帆说到这里缓了一缓,接着道:“至于那‘无常簿’,却是孩儿觉醒了另一个巫影。”

    “什么!你竟然觉醒了两个巫影?”

    苏归平激动之下,手臂倒一只空酒坛,摔到地面,“啪”一声,碎作斑驳月光,四分五裂。

    “没错,孩儿正是觉醒了两…唔…”

    苏帆话没说完,就被一步奔过来把嘴巴紧紧捂住。

    “这件事,以后除了我,对谁都不要再提起,一个字也不能提,我要你守口如瓶,知道么,这不仅事关我们父子三人的安危,甚至关乎整个凤栖,乃至整个雪域。”

    苏归平一边眨眼摇头示意,松开捂住苏帆的嘴,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醉态,只有满脸的紧张。

    “百合花…百合,我凤九对不起你呀,当时年少不懂爱情,悔不该送你去见隔壁村老宋哦,百合花儿,我的百合花儿。”

    随即“啪啪”两声,又有两个空酒坛落地摔碎,却是村长九叔在喃喃醉话。

    苏归平把手指放到醉唇前,做了个“嘘”声动作,拉住苏帆兄弟俩,就要往房中蹑手蹑脚走去。

    奈何兄弟俩浑身绵软,身子歪歪扭扭,苏归平只好俩二人分左右夹住,带回房中,施功催去兄弟俩的酒意。

    又反身把门掩住,这才回头正眉对苏帆低声道:“什么也不要问,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你往后除非万不得已,不然不要在别人面前展露你另外那个巫影,还有你,把方才听到的全当没见过,务必牢记。关于巫影的控制方法,待会儿我只会教给你们兄弟俩。”

    他却不知道,其实苏帆觉醒的是三个巫魂,他若是知道,必定连夜就要带着兄弟俩能跑多远跑多远,因为这里面,关乎一个惊天秘密。

    苏帆与苏航听到苏归平的话,又看苏归平这谨慎万分的神情,郑重地点了点头,同时也把准备告诉苏归平自己觉醒三个巫魂的话咽下了肚。

    “对了,爹爹,我那小猫咪到底是个啥?我咋越看它越不像猫呢。”

    苏航眨巴着眼睛转移了话题,他这一问,苏归平一张老脸瞬间就比吃了刚从粪坑里满载而归的绿头苍蝇还难看。

第一百一十八章:神奇猫咪

    “爹,你这是怎么了,那猫咪到底是什么呀?”

    苏航看到自己父亲这番表情,越发觉得不对劲,对于想知道自己那猫咪巫影来历的心情更为迫切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妖物,竟然苏归平如此表情,苏帆也好奇了起来,兄弟俩齐齐抬起头来等待父亲的回答。

    “猫就是猫,有什么好问的,猫有九条命,厉害得很呢,滚去睡觉,我也要送你们九爷爷回家去了,明日一早就要出发百兽山,赶紧睡。”

    苏归平甩下这句话,开门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听到他把村长扶着出去的响动。

    此刻月色越发明朗,雪域鲜有蛐蛐夜虫鸣,四下一片静谧,只隐约听得远山传来三两声断断续续的夜鹰。

    凤鸣人本就都习惯早睡早起,明日又是孩子们去寻契约妖兽的日子,睡得更比平时要早了些而。

    猫有九条命,很厉害?真是这样么?

    兄弟俩大眼瞪小眼,苏归平方才甩下这些话时的表情,可看不出来丝毫高兴之色,很明显是在敷衍。

    “算了,睡觉吧,反正明日寻到契约妖兽就知道了它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苏帆拍了拍苏航的肩头,表示宽慰,兄弟俩遂各自回房睡觉。

    苏帆将自己的房门关好,坐到床上,将上衣脱掉,盯着自己左胸口思索那冥力到底是什么,无常簿又有何用。

    突然瞥到窗前小木桌上的黄纸和毛笔,这黄纸毛笔乃是常见的祖巫修士练习唤灵用的巫纸巫笔,其旁还有一只小碗,里面装了小半碗苏归平取妖兽血炼制成的巫血。

    也许,这和唤灵有关?

    苏帆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起身走到桌前,抓起巫笔,探进碗中淬了些巫血。

    笔走龙凤,在巫纸上画下一只小蚂蚁,一气呵成。

    所谓唤灵,乃是利用血脉之力,转血气为灵,将巫力赋予所画之物,死物得灵变为活物,祖巫修为越高的人,所能唤醒的物体越高级,持续的时间也会越久。

    这些基础知识,苏帆早就跟苏归平学得通透,但他以前无法开魂,即使如今开了魂也还没找到自己的契约魂兽,还算不上真正踏上祖巫之道,也就只能一只小蚂蚁之类的低级动物,持续时间也不过半息。

    把手指按住巫纸一角,苏帆闭眼念动跟苏归平学来的咒语,从手臂上流出一道青光,流过手指,涌进巫纸上。

    只见巫纸上那只小蚂蚁跃然纸上,动了动触角,爬了三步不到,又变成纸上起物,与以往并无区别。

    看来,和唤灵无关,苏帆极为失望地搁下笔,甩头回到床上,索性不再想,偏头而睡。

    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才进入梦乡。

    梦里,全是白日里项宇二人那可恶的嘴脸。

    睡梦中的苏帆升起一个念头,若是自己能在那两个混蛋的梦里大闹一番,搅得两个混蛋不得好梦就解气了。

    他这么想着,一道黑光便从他的胸口飞出,飞到那巫纸上,巫纸瞬间燃成一团指头大小绿幽幽的光点,飞出窗外,不知去往何处。

    次日,苏帆醒了个大早,起床了就发现桌上的那一页巫纸不见了踪影,但也不以为意,只当是被风吹落哪里去了。

    洗漱过后,把还在赖床的苏航摇醒,到药庐见了正在把行囊打包的父亲苏归平。

    父子三人吃了点东西便往巫祖台行去。

    “到底是何人,竟然如此神力,能将两口千斤鼎提到巫祖两侧!”

    “难道是项宇哥和吕步哥昨夜里偷偷来搬的,对,一定是,只有他们才有这等神力!”

    “不,肯定是巫祖显灵!”

    “胡说八道,巫祖每年只会显一次灵,肯定是项宇和吕步!”

    …

    苏归平父子三人到了巫祖台时,大半的少年们已经到齐,正围在巫祖台前对着两口巨鼎议论纷纷。

    竟然有几个少年吵了起来,面红耳赤。

    直到苏帆兄弟俩上前,少年们才三三两两有人打了几声招呼,又向苏归平问了声好。

    而争吵着的那几个却没有停下来,犹在喋喋不休。

    有几个打了招呼的,一脸善意地朝苏帆苏航笑了笑,都是一个村子的,平时虽有些小打小闹,但他们并不像项宇、吕步二人那么排斥苏归兄弟俩。

    又过了一会儿,村长才姗姗来迟,他昨日饮醉了酒,此刻的气色不是很好,面露疲态。

    奇怪的是项尚峰父子和吕重山父子却还没到。

    又等了大海半柱香,才见他们两领着儿子走来。

    项宇和吕步跟在二人身旁,聋拉着脑袋,头发蓬松,走得松松垮垮,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

    待他们上前来,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却原来,昨天神勇无比的两个少年郎,此刻正顶着大大的熊猫眼,就像那些夜里被女人夹断腰杆子的汉子们一样。

    “项宇,你莫不是昨夜做了春梦?被老母猪给骑了吧,还有你吕步,哈哈哈”

    二狗子捧腹大笑起来,他素来就是这般口无遮拦。

    “不想挨揍就滚一边去,老子昨夜是做梦了没错,梦里他娘的有团黑影一直追着老子跑,要一口把老子吃掉,真实无比,就是想反抗也反抗不了,只能一直跑,吓得老子都尿…鸟他姥姥的坟头草了!”

    项宇那熊猫眼中的眸子瞪住二狗子,忿忿不平。

    二狗子被他这么一瞪,缩了缩头,闭上嘴巴,他可不认为自己能打得过项宇。

    “对了,项宇哥,那两口巨鼎是不是你和吕步哥昨夜偷偷提上巫祖身旁的,咱们凤鸣村也就你们俩有这么厉害的神力了。”

    “对呀,肯定是这样,难怪项宇哥和吕步哥夜里做了噩梦,定是把千斤鼎举上台劳累过度。”

    小柱子和胖虎争相开口。

    “放屁,明明是……”

    苏航听此忍不住了,正要大喊出口,被苏帆捂住嘴巴,并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言。

    “那是,昨日我与表哥回家后觉得不妥,千斤鼎应该分立巫祖两侧……”

    “对对对,我与表弟也是为了我们凤鸣往后开魂和祭祀更方便,那千斤鼎说是千斤,其实也不过我随手一提。”

    “对啊,昨日,我并未用全力,我若是是尽全力,一只手,不对一根手指头就能举起这鼎。”

    项宇和吕步开始大肆吹嘘起来,越吹越离谱,就差说到自己吹口气,放个屁,就能把巨鼎嘣上台了。

    村长眼见这吹的实在没边了,清咳一声,笑道:“差不多得了,昨日我在场,这两口巨鼎乃是苏帆一人举上台的,你们这些小崽子少胡乱打屁,赶紧准备好,要出发了。”

    什么?一个人?这病怏怏像个娘们的苏帆?怎么可能!

    还是二狗子率先向苏帆问出了口:“真是你?”

    苏帆摆手笑道:“不过拂袖之间举手之劳,不足为提。”

    眼睛却瞥向此刻脸色已变得比猴屁股还要红的项宇和吕步。

第一百一十九章:当年茶花

    这一个小插曲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村长九叔的领头下,一干人集结在一起,站得整整齐齐,日头也出来了,日光烂漫柔绒洒大地。

    村长自袖口取出一支短笛,贴唇一吹,听得呼呼风响,雪狼群在狼王的带领下,纷纷冲进村内,来到巫祖台前。

    村长上前摸了摸狼王,笑道一声“老伙计,又麻烦你了”,狼王抖了抖双耳,弯膝放低身子,村长上得狼背,转头朝已纷纷爬上雪狼背上的少年们沉声道:“出发!”

    于是,村长当中,苏归平在左,项尚峰与吕重山在右,四人当头先驱,苏帆、苏航和项宇、吕步以及一众少年紧随其后,数十人的队伍浩浩荡荡驰骋出村。

    八千里路白雪冰川,朝阳把大地映成嫣然一片,驰如风,卷雪纷飞似鹅绒,将地面上斜长杂乱的人影狼影一一抛弃身后。

    这是苏帆十七年来第一次出远门,紧紧抱住狼脖,一路领略雪域冰川风采,胸中说不出的畅快舒爽。

    一旁的苏航艺高胆大,踩在狼背上一路迎风,项宇和吕步见此当然不甘示弱,也站起身子,负手傲立。

    三人这番娴熟骑术,惊得一众少年夸赞不绝。

    直奔了半日,一眼览尽的平坦就到了尽头,地势突转,却是一片此起彼伏的雪原林海。

    “离百兽山已然不远,地势不平,大家务必坐稳注意安全,千万不要跌下狼背掉队。”

    奔在前头的村长回头训斥,狠狠地剐了一眼站在狼背上的三个小鬼头,三人老老实实地坐了下去。

    穿过林海雪原,转进一道冰山峡谷,狼群奔速缓了下来,天色骤然转暗,倒不是天气大变,而是因为这峡谷实在太高,呈一线天。

    两旁高耸的冰崖遮天蔽日,又陡又峭,全是光溜溜的冰崖,谷口风声呼呼,飞雪漫漫。

    “哥哥,过了这猿泣崖,前面就是落霞谷啦,到时你铁定眼界大开!待会儿给你介绍我的好朋友。”

    苏帆身旁的雪狼背上,苏航兴高采烈,苏帆会意一笑,他倒也真的想认识认识苏航常跟他吹嘘的那块会跳舞的石头。

    一行人穿过昏暗的猿泣崖,眼前豁然开朗,阵阵芳香入鼻,听得鸟雀私语叽喳,水流潺潺,悠悠鹿鸣。

    举眼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翠意芳鲜,一道如银的瀑布下,漫山遍野的七彩花儿如画布一般铺展开来,一条哗哗而响的溪流蜿蜒辗转,一直蔓延到层层叠叠的青山前。

    隔远犹能看到满山乱跑的野鹿山獐,林间成群的鸟雀。

    “落霞谷已到,落霞谷左侧其后就是百兽山,全都下来,步行!每十人成一个小队,分别跟在你们三位叔父身后,进了百兽山,处处毒蛇猛兽,怪蔓妖滕,凶险万分,千万不要掉队!”

    村长指着远山那茂密青山,神色端严。

    “吼!”

    村长的话说完,少年们纷纷跳下雪狼背,还未站定,突然百兽山的方向传来一声震天虎啸,把苏帆吓得抖然一激灵。

    “嗷!”

    村长身旁的老狼王仰天长啸,以作回应,余下的雪狼一一蹲下两条后腿,跟着老狼王仰头啸天,一连啸了三声,百兽山中的虎啸也回了三声,空谷流响,久不绝耳。

    “好了,狼王已与兽王打过招呼了,走吧。”村长挥手示意众人出发。

    苏帆和苏航自然紧跟父亲身后,苏帆在雪域活了十七个年头,平常都是见到一些枯草老树,飞雪冰山,第一次见到如此美妙绚丽的景色,一时双目前眺,失神陶醉。

    “现在还不是落霞谷最美的时候咧,黄昏夕阳西下时,整个落霞谷像个披上凤冠霞帔的新娘子,那时才是她最漂亮的时候,比起仙女姐姐也毫不逊色。”

    一旁的苏航夸夸其谈,说得神采飞扬,苏帆还未接话,倒是前头的苏归平转过身来笑骂道:“小崽子,你见过凤冠霞帔的新娘子么,懂个屁,净瞎咧咧。”

    苏航虽然看得出父亲这是开玩笑,却不乐意了,扬起脸来回道:“咋没见过,去岁秀儿姐出嫁的时候,我在她家窗台偷偷看过她的样子呢。”

    “看来弟弟是想娶媳妇了,哈哈哈。”

    “小崽子,路子挺野的,好,有老子当年的风采,想当年,凤栖九十九个村落,老子第一帅……”

    父子三人有说有笑,尤其苏归平的吹嘘,听得一干少年侧目不已,一行人很快就走进了落霞谷。

    苏归平却突然停了下来,叫住了前头的村长,上前去与村长耳语一阵,只见村长点了点头,苏归平走回来把行囊背到肩上,对苏帆兄弟俩道:“你们跟我来,待会儿我们再追上他们。”

    村长领着队伍继续前行,苏帆二人跟着父亲岔进一旁的小路,路边青草野花遍地,上得一个小土坡,右转却是朝着那瀑布之下走去。

    “爹爹这是要带我们去看那三棵茶树,前段时间我才来过,对了,也许待会儿我们还能遇到仙女姐姐呢。”

    苏帆正不知道父亲这是要干嘛,好在苏航及时说了出来。

    踏过野花星罗棋布的草地,走进落英缤纷的桃林,踩着满地花瓣穿过鸟雀成群的桃林。

    尽头就是那瀑布,瀑布之下是一潭落泉,水流漫出潭外,就是那条蜿蜒溪流的源头。

    水潭旁有三丛翠嫩,却是三株茶树,其上已挂满了茶花花苞,同一株茶树上的花苞却颜色各异,有花有白,有蓝有紫。

    茶树前竖起一方小石碑,直到走上前,苏帆才看清石碑上刻有“十八子观音茶树忆故里冷暖酸甜,花满溪遥思。”

    花满溪?苏帆一愣,这不正是母亲的名姓么,难道,这些茶树乃是母亲栽下的?苏帆对于母亲的记忆还停留在三四岁时,那个一身粗布麻衣为自己四处寻药的模样。

    至于苏航,就更不用说了,打他记事起就没见过母亲的模样。

    苏归平从行囊里解下一个玉瓶,从玉瓶中小心翼翼往三株茶树根倒出蓝盈盈的液体。

    苏归平收起玉瓶转过身来,道:“好了,灌了固本培元液,足以令它们熬过接下来的一年了,你们二人上前来拜一下你们的母亲吧,我们一家四口已有十几个年头没有团圆了,现在也算是睹物思人吧。”

    苏帆与苏航上前跪拜,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子拍下膝盖裤腿的泥巴。

    “帆儿,当年,我和你母亲正是从那水潭中将你捡回去的,当时你躺在一个花篮里,唉,一晃都已十七个年头了,走吧,迟了恐怕跟不上队伍。”

    苏归平指着那一汪水潭,神情有些苦涩。

    就在这时,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大起,紧接着,扑翅声充耳,苏帆转头一看,只见桃林中飞来一群群颜色各异的鸟儿,更有七彩蝴蝶成群结队翩翩而来。

    全都停在茶树四周,上空,也把父子三人三人一起给围住了,并没有被三人的话音和身形给吓到。

    “哈哈哈,倒是赶上了好时候,恰逢花开,难道你们母亲也感应到我们此刻正思亲么。”

    苏归平爽声大笑,苏帆一看那三株茶树上的花苞们,此刻正在一一展瓣吐蕊,瞬间清幽茶花香阵阵扑鼻,鸟儿们喜啼不绝,显得极为开心,看得苏帆暗暗称奇。

    “走吧。”

    苏归平领头迈动脚步,苏帆不再流连,举步跟上。

    他们却没有发现,再他们走后,一个一身白色长裙的女子从那瀑布中飘身而出,来到了三株茶树前。

    鹅蛋脸上,弯弯柳叶眉下双眸剪秋水,琼鼻高挺,但薄薄的嘴唇显得十分清冷,好在右侧眼眸卧蚕之下那一颗小小美人痣,为她多添了三分烟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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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不良帅介绍:
系统?灵气复苏?武侠?悬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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