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章：话里有话
飞船仔听到六叔又在打牌耍赖，也是习以为常，嘿嘿一笑，把聊天的机会，留给荣老板。
“烟如何？”
荣老板一语双关，问起了自己送出的香烟。
林怀乐搓了搓手指，失礼地闻了闻自己手指的味道，回味道：‘我不喜欢红万，或者女人抽的寿百年。’
“鬼老研究出的烤烟味道太冲，我在皇仁书院念书，学着电影大英雄扮帅吸引女孩子时，就不喜欢红万、555、还有骆驼。”
“不过，那时候流行美国电影，大家都只抽这几个牌子，南洋烤烟厂出的烟，多彩，小喜，多是给穷苦市民用的。”
“当然不好揣在身上。”
“这次要谢谢荣老板，给我过了过烟瘾，我在家里，被太太管的严，一根都不给抽。”
说是道谢，但话中的信息量，却很惊人。
抽红万是形势所迫，在那艘船上，就要唱那首歌。
现在香江这艘船还是鬼老在把持，往那里转，怎么开，轮不到自己这帮二等公民掺和。
至于说南洋卷烟厂，就是告知荣老板，香江不止有一条退路，大马局势不稳，但新加坡还是百分之百的华人国家。
上海仔们最近就频频聚在一起，商量着是去台北，还是新加坡。
香江本地的商会，不管是潮州商会，还是五邑商会，都是守着码头船运，手里的现金有限。
上海仔的手中，才是有真金白银。
（本地商会有产业，有大宗生意，工厂，但赚的是辛苦钱，加上继承法，早就散了架。）
（上海商帮手中，握着大把现金，早一步进军房地产企业，他们才是真正吃到红利的那群人。）
（至于剩下的买办家族们，早就跑去带英或者加拿大、澳大利亚了。）
（何家为例，一三年才把地产清理干净，套现了最少三千多亿。）
能以四十岁不到的年纪，成为南华公司在香江的总负责人，忠信香江的总经理，听弦外之音，那是打娘胎中带出来的本事。
荣家在华夏大地，欧美纵横的时候，那还是十三行的天下。
就算新买办的老祖宗宋查理，在荣家面前也是小辈，拿不起大。
他林怀乐这番话，旁的意识没有，就是往自己身上加筹码，要好处罢了。
新加坡是五邑人的天下，本地华人也不是吃素的，离开香江，谁都能在他林怀乐的小身板上撕下来块肉。
想做个富家翁，不舍些家财，怎么可能达到。
“烟还是少抽一些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我都是黄种人，身体比鬼老弱，还是少抽点好。”
改门庭，认贼做父，你也得有一张好面孔。
黑头发，黄皮肤，就算你一心一意跟鬼老走，人家也会防范一手。
非我族类，必有异心，这话到那里都通用！
荣老板这句话，就是提点林怀乐，人不能忘根。
提点有时候，也是敲打。
“荣老板，你知道嘛？我的朋友告诉我，我三月份的时候，就要到伦敦接受女王的授勋，成为香江新的爵士。”
“真是离谱！”
林怀乐取走服务生托盘的香槟，喝了一口，感慨地说道。
二十一世纪是科技的时代，掌握了半导体科技，就掌握了未来。
只不过这颗诱惑的金苹果还十分的稚嫩，都在等成熟的时刻。
南华公司用扑克牌，给香江重要人物用扑克牌标记，林怀乐是梅华K。
这已经是非常高的排名了，尤其是给一个年龄只有二十岁的年轻人。
个人电脑是未来，已经在美利坚掀起狂风巨浪。
除了美国，能批量生产个人电脑的，只有日本，苏联，香江，法国。
论快速形成产业链，也就剩下日本和香江了。
荣老板知道林怀乐的难处，但爵士之位不是大家沟通的障碍，要知道，帐篷中也有几位鬼老捧出来的爵士大人。
内地家电市场即便照比香江，也有很大的差距，需要林怀乐的技术支持。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大家都有各自的难处，只是都藏在心里罢了。”
“听说林生最近不太平，跟上海仔结仇了。”
“天星俱乐部的郑生，可是名门之后，在苏州徐州，现在提起郑家，也是有老人能记起他家的排场。”
“我荣某人也是上海仔，您可别牵连无辜哦！”
“冬叔也在里面，不如听听他老人家的意见，不知道林生赏不赏光？”
荣老板将帐篷的门帘掀开，满脸微笑地看着林怀乐。
迟疑一下，林怀乐欣然接受，走进了帐篷。
帐篷中的人很少，包船王，飞船仔，邵六叔，还有三个五十多岁左右的男人不认识，但能参加这场牌局的，分量不会轻。
最让林怀乐吃惊的是，小超人也在其中，手里抓着牌，笑吟吟地看着他。
不过想一想现在的时间，他也就明白过来。
小超人同内地的蜜月期，就是从现在开始的，要是没记错，秘密代表团中，就有他一位。
钢铁公司先生，还特别喜欢他，关系莫逆。
凭借着上层关系，小超人在几大主要城市，没少囤地，光是核心地区的租金，这家伙就赚的飞起。
“林生一来，我的牌运好起来了。”
“三一张！”
众人玩的是大老二，大老二也叫“锄大地，是香江坊间非常盛行的一种扑克牌。
这个游戏规定最大的数字是二，所以就顺口叫大老二。
邵六叔这把牌应该很顺，见到林怀乐这个半熟人，便开心地嚷道。
林怀乐找了一张椅子，拉到邵六叔的身后，安静地看着他打牌。
牌局很快结束，不出所料，这局的胜者是邵六叔。
“林生，您的院线计划，我们邵氏会鼎力支持，具体事务就交由我大儿子负责。”
“同您比，他就是个不争气的公子哥，您一定要帮我多照看几眼，不要招惹麻烦。”
邵六叔赢了钱，没也冷落身后看热闹的林怀乐，将钱分给他一般，顺便提了一嘴公事。
林怀乐连说不敢，但却把钱收进了口袋中。
众人哈哈大笑，恭喜着他们二人生意兴隆。
22章：冬叔
（感谢6264的大老支持，谢谢大老！）
“各位，牌局稍后，容我为大家介绍，海湾集团的董事局主席林怀乐，林生！”
荣老板见牌局暂停的功夫，起身走到林怀乐的身边，给在场的众人介绍。
不管认识不认识，这套程序不能少。
荣老板开口介绍，就说明林怀乐他很有可能登上同一艘船，成为自己人。
“香江这两年最出挑的后生仔，我们这帮老不死的，在他这个年纪可没有搅动风雨的手段。”
“电灯公司的局，我们可吃了不小的亏，赚的那点钱，都让林生的人刮回去了。”
角落中一个瘦高老者开口夸奖，要说老，也不准确，毕竟五十岁对于顶级大亨来说，正是做事的时候，经验攒齐了，精力还有一点，顶的住局面。
只不过嘴里的话不太好听，明面上是夸奖，实际上是责怪，怪他下手不留情，把他当猪仔杀。
林怀乐不认识开口的老者，但他敢肯定，这是金杰克手下的受害者之一。
三天在股市赚到六千万的利润，顺便将电灯公司的股票又变成了垃圾股。
市场在恐慌，所有人都在抛货。
仿佛电灯公司是瘟疫之源，只要靠近了，就会被传染。
有几个大庄家在护盘，想着用自己手上的现金，把股价抬回到原来价格。
但这点微小的希望之火，让金杰克砸下去的大单给熄灭了。
顺便一手的看沽，让庄家们又哀嚎一片。
这一局，胜利者很少，除了怡和、汇丰、何家等大股东合理减持之外，就林怀乐和几家证券公司赚到足够的利润了。
上了赌桌，就要认。
这个老头，可不是个好赌客。
林怀乐看了荣老板一眼，很担心这艘船的质量。
船大，容错率就好，这是不争的事实，但要知道，航空母舰这样的庞然大物，也有被击沉的时候。
荣老板皱了皱眉头，立刻出言打岔道：“上了赌桌，就要听天由命。”
“股票就是赌场，您家就是做赌场生意的，这点道理就不用我荣某人说吧！”。
香江开赌坊的，成千上万，现在九龙城寨就有一大批。
但开赌场的，就两家而已。
一个是何家，另一个是开云胡家。
何家人是不会同荣家人见面的，甚至不会有一点关联，那这个老头就是胡家人了。
胡家家主胡金虎人一直在大马主持开云赌场，不可能来香江参加这场新年宴会。
再说最近大马也不平静，代表华人的四个部长被免职，够郭家和胡家头疼的。
那就只剩下一个答桉，这是胡金虎的三弟，胡金豹。
虎豹豺狼，各个不凡。
“熟人就不介绍了，刚才开口的是胡家三叔，他旁边的金王正前辈。”
“坐东面打牌的，就是冬叔，这是他老人家的习惯，不管去那里，都会坐东面。”
荣老板将林怀乐不熟悉的人，统统介绍了一遍，而后就一声不吭地坐回椅子上。
冬叔，许冬泽，香江当之无愧的本土船王。
虽然许家不是四大华人世家，也不在三大商会中拥有显赫的地位。
冬叔只挂了一个会长名头，就是航运商会会长。
但就算是包船王这种世界级的船王，也得叫一声前辈。
许氏航运公司，是香江规模最大的航运公司，近三十艘货轮，十艘客轮。
（包家的航运公司的注册地在丹麦，）
从南洋到东南亚、朝鲜、大马，大连港，大沽口，都有许家船队停泊位。
近些年香江流行食泰国的水果，就是许家从船一批批的拉回来的。
和气生财！
这是冬叔的家训，靠着这点，许家在鬼老和华资中间左右逢源，是个不折不扣的墙头草。
不过提起冬叔的老豆，香江人都会竖起大拇指，称赞其为爱国商人的典范。
这位许家家主，香江海域落入日本手中后，不顾家人的反对，决然凿沉了两艘停靠在码头的货轮。
避免自己的两艘船被日本人征用，用作侵略自己的祖国。
等到香江彻底被日本人控制之后，他也没有选择当二鬼子，选择回到内地老家。
直到重光之后，才把沉船打捞起来，继续做生意，甚至比之前的声势要大。
也是他老人家阻止了本地船商，给上海仔们留了一条生路，让他们进航运业搵水。
“后生仔，听说你的船在自己的码头上被人炸沉了？”
冬叔放下手中的牌，拿起一旁的酒杯，轻声说道。
做船运生意的后进晚辈有的是，不是随便一个都能进他的眼。
要不是林怀乐的船沉到水里，上海仔们做事做的太绝，他也不会出面相见。
‘流年不利，让各位前辈看笑话了。’
“也不知道我林怀乐是招惹了哪路真神，拿我当儆猴的那只鸡了。”
林怀乐坐在椅子上，手靠近壁炉取暖，虽然马上就要到春天了，但寒意丝毫不减，身上的晚礼服是华美，但却没有棉服暖身。
“客套话还是留给明天，大年初一，正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这次不怨你，是上海仔们做的太过了！”
“他们只看到运费上涨，却没有看到油料费用上涨，再说这也不是十里洋场的长三堂子，一言不合，就把船沉进码头，实在是太霸道了。”
冬叔放下酒杯，看了一眼身边的包船王，但这家伙还是一门心思看牌，不闻不问。
不过他这一番话，就算是给这件事定了性。
林怀乐没吭声，只是看了一眼荣老板，但这家伙也像是没听到冬叔说什么，正在同邵六叔聊着天，全然不搭理他。
自己从来没有想要借助他人之手，把这件事解决。
人情债难还！
这帮老家伙们都不是省油的灯，出手相帮，后面还不知道藏着多少钩呐！
“做人，做事、都能起贪心，尤其是做航运生意！”
“把财路堵死了，大家就是拔刀见红的大仇人，王世廷不会不懂这个道理才对！”
“自己搵足了钱，就不懂管教其他人了？”
冬叔自顾自的一番话，算是惊的林怀乐够呛，王世廷也不是泛泛之辈，他是海运商会的会长。
不管是五邑人，还是潮汕人，或者是新界的本地仔，只要是跑船，就会进航运商会。
只有上海仔们，才会加入海运商会。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落入局中。
23章：炮台
论做生意，帐篷中的各位大老，都是各个行业的龙头，翘楚。
同样的，论起算计人，他们也是能挤到前面的。
（有人问钢铁公司是谁，那就是晓萍同志，金王正就是鲨胆彤，冬是懂家。）
就拿鲨胆彤来说，他岳父周金王在的时候，香江知名金铺还有十几家，中小金铺更是数不清。
等到鲨胆彤接手三年之后，还能挺住的大金铺只剩下三家，至于小金铺，也大都并入了周大福的大旗之下。
这三年的刀光剑影，腥风血雨，想想就知道有可怕。
香江五十年代，就出了三个豪杰，飞船仔，鲨胆彤，赌王。
林怀乐突然感觉后背有点凉，这帐篷中都事一群永远饥饿的贪心鬼，只要有五分成功几率，他们都会扑上去，跟对方斗个你死我活。
跟这帮老家伙厮混，不异于于虎谋皮。
“呵呵，劳烦冬叔费心了，不过我的船，是因为年久失修，发动机舱爆炸，才沉到水里的。”
“现在已经送到了修船厂，正在维修。”
“我还有事，感谢荣老板的邀请，烟的味道很好。”
“听说荣老板也喜欢赛马，我最近同样买到了一匹纯血马，有时间还请您去把把关。”
“再见！”
林怀乐站起身，将西装的扣子扣上，他不准备同冬叔继续聊下去，他对潮汕人和上海仔们可能爆发的战争，没有一点兴趣。
持刀人和当刀，是两个下场。
自己的命，还是握在自己手上靠谱，就算是栽了，也怨不得别人。
听到这番话，包船王倒是放下手上的牌，眼中闪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对于拉人下水，荣老板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能邀请自己看马，就是良好的开端。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算是做生意，也需要慢慢来。
'我送您，林生！'
荣老板没去看冬叔，站起身，将林怀乐送了出去。
在场的人都没有起身，小超人晃了晃，想要起身，但被鲨胆彤踩住了脚，让他坐下去，不要当出头鸟。
“呵呵，冬哥，这个后生仔倒是聪明，一点麻烦都不沾身，我有点喜欢他了。”
胡金豹端起手上的参茶，喝了一口，嘴里打趣着。
嘴上说着喜欢，脸色却冷了下来，看样子心里是恼怒林怀乐不上。
冬叔也将手里的牌扔到了牌桌上，笑着说道：“参不参与现在由不得他。”
“现在把头缩回去，那大家这段时间的损失，就要怪到他头上，人多怨多，他承受不起的。”
“车轮已经开始转动，想法已经不重要了。”
其他人都露出了微笑，牌局继续开始。
荣老板将林怀乐送出帐篷，挥手告别。
宴会又进行了一个多小时，食过晚宴之后，林怀乐便带着谢兰同总督夫妇告辞离开。
原来太平山道路崎区，只能坐缆车上下，麦理浩的前任为了出入方便，花费了重金，终于修建了盘山公路。
李察德后半段不知道在忙什么，直接不见人，林怀乐就算是有一肚子的话，也不知道该找谁打听。
车开到半山腰，开车的王安闲，发现有转弯处停着一台车，打着双闪，车旁边还有人正在挥手。
“老板！”
林怀乐折腾了两天，实在是有点困了，正闭着眼睛休息，谢兰也不顾形象，躺在他的大腿上呼呼大睡。
老陕口音的国语，让他一阵恍忽，以为来到了延安府。
睁开眼睛，看到路边的情况，就让王安闲把车靠在一旁。
车是包船王的，单号码的六，就算是不开眼的烂仔，也知道招惹不起。
司徒浩南从车的暗格中掏出一支枪，塞进了后腰，而后看了一眼王安闲，才推门下车，给老板拉开车门。
林怀乐一上车就把晚礼服脱掉，换上厚实的风衣，月朗星稀，冷的要死，把扣子系上，走到包船王车子一米处，便停了下来。
“后生仔，你知道你的拒绝，让冬叔很生气？”
包船王并没有在车上，而是在路旁的栏杆处，看着远处的风景，要是不说话，很难让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生气！
林怀乐笑了笑，中国人做生意太看重关系了。
不管是怡和，还是汇丰，都比自己这帮所谓的同乡重视自己。
沉碧常常挂在嘴上一句话，汇丰非常荣幸助力伟大公司的第一步。
他也是认同这句话，并且按照这句汇丰的广告语去做的。
在递交给布政司家电产业升级计划之后，授信立刻提升近两倍，就是说，只要林怀乐愿意，就能从汇丰提走四千万英镑的无抵押贷款。
至于说马会终身会员，游艇协会会员，狩猎俱乐部，勇敢者俱乐部终身会员。
甚至谢兰的艺术基金会，已经成为大英博物馆的合作伙伴，虽然基金会现在一个香江本土艺术家还没有培养起来。
李察德、沉碧用实际行动表示了对他的欢迎，前提是，他要为汇丰，为鬼老们提供相等的回报。
“开心？我也不开心！”
“冬叔一句话，我林某人就要成为炮台，挡在前面，一点好处都没有。”
“杀头的买卖有人做，可赔本的买卖没人理。”
“包生，您看我说的对不多？”
林怀乐越过包船王的保镖，来到包船王的身旁，感慨地说道。
包船王看向身边的年轻人，感慨地咧嘴一笑，自己像他怎么大的时候，还跟着老豆当海泥鳅，绝对没有他现在的风光。
就算是同时代的大少们，也刚刚接手家里的生意，进入商场拼杀。
能被这帮老不死算计，这就是资本。
朽木才无人问津，只有松柏这样的良材，才会成为主梁。
“对！混乱就是机会。”
包船王靠在栏杆上，抽着烟，没由头地说了一句。
林怀乐童孔缩了缩，但很快就恢复正常，对着包船王说道：“我也喜欢混乱，局面乱了，才能浑水摸鱼。”
“看来包生跟我一个想法。”
包船王没有回答，只是对林怀乐点了点头，便驱车离开。
“都是老狐狸啊！都不想开第一枪！”
林怀乐望着包船王的车影消失之后，才喃喃地都囔了一句。
24章：未来之城
“小赤老！”
“港比养子！”
“脑袋混不清，港毒却大比啊！”
大年初一，盛家大宅的书房中，就传来了一声声本该出现在长三堂子内，青皮无赖的骂人话。
佣人们听到叫骂声，都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小心地操持着手上的活，生怕触霉头。
盛勇生气地将手里的话筒扔到了地上，光骂还不解气，用力地踩了一脚。
“凝神静气！”
窗边的摇椅上，盛春合腿上披着一张虎皮，一位妙龄少女正跪在地上，用着小木锤，轻轻地敲打着他的脚底板。
“年纪怎么大了，也是耶鲁出来的高材生，一张嘴就是青皮荤话。”
“真是不像话！”
“查出来了？是谁对少爷乐动的手？”
盛勇国字脸，三十五岁，是相师嘴里的南人北相，南方贵宦清高，多主天庭丰润，北方公侯大贵，皆由地阁宽隆。
民国大相师陈公笃的《公笃相法》中解释过，相法有因地形而取者，顺其地形者贵，反其地形者为特贵，即少之义也。
这陈公笃也并非是凡人，当年他云游东北，路过辽东之时，就见过尚未崛起的张大帅。
张大帅就是北人南相的代表，陈公笃为其相面，认为他有坐北朝南之相，便将身上的钱财通通赠予他。
后来张大帅真从东北崛起，坐拥大半江山。
因此世间也流传一种说法，南人南相，北人北相为常贵，而南人北相，北人南相为特贵。
但因为生气，一张端正的脸，却涨成猴屁股，对着正在服侍父亲的女人随意地摆手，让她出去。
女人快速地收起了摁脚的工具，对着两人微微一躬身
“查出来了，是郑天风那个小赤老，田雨手下查出来，说郑天风这个小赤老买通了几个烂仔，上了少爷乐的船，之后船就沉了。”
“不是这个小赤老干的，还能是谁？”
盛勇提起郑天风这个名字，火气就更大了，走到茶炉旁，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龙井。
不过水太烫，一时间难以入口，只能放下，待到茶水的温度降下来。
盛春合听到独子的抱怨，也是在心里叹了口气，穿上布鞋，将腿上挡春寒的虎皮扔到一旁。
名门望族，在香江可不少，不说本地那些以钱闻名的本地商人，光是随着校长撤到香江避难的，世家大族，就不在少数。
盛春合的曾祖父就是大名鼎鼎的盛宣怀，祖父是十里洋场出名的败家子盛恩颐，成名之举，便是一夜之间，输掉百间大屋。
但盛家并没有因为祖父的不靠谱而衰落，盛春合的嫡亲姑奶奶，是宋子文的亲密爱人，甚至动了离婚的念头。
盛家的儿子女人，不管是嫁，还是娶，都是强强联合，如北洋孙宝琦、上海道邵友廉、江南首富周扶九等，都是盛宣怀的儿女亲家。
强强联合，互相依附，使其家族成为清末民初一支颇为庞大的家族体系，无人能出其右。
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到了香江这块寸土之地，没人会在意你祖辈的荣光。
盛家也是落寞了一代人，才慢慢靠着原来的老底子，才在航运业站住脚，带着同乡在异乡讨生活。
“郑家同少爷乐没有过节，沉了人家船，就是砸了人家饭碗，以后的局面一定是不死不休。”
“少爷乐虽然不是潮州商会的成员，但他老子毕竟是码头混出头的，查点消息并不难。”
“现在海岸巡逻队也因为少爷乐的关系，正在反击报复，不管是潮州帮，还是咱们这些外省人嘴里的上海仔，都没生意可以做。”
‘海丰的人可是很生气，说现在销路正好，希望赶紧把货运进去，不要多生事端。’
盛春合见儿子把茶水送进嘴里，才缓缓地说出自己对局势的分析。
海丰现在是最大的走私市场，顺着海丰搭建的渠道，商品可以去到它想去到的一切地方。
可海岸巡逻队是不会在意华人的想法和生意，只要发现走私品，整条船就会进入黑名单，海关也会派人时刻注意。
海运商会的其他老人，也上门求教，想着让他盛春合出面，去跟鬼老或者少爷乐谈，了结这场恩怨。
结梁子容易，解麻烦难！
不过已经理出头了，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很多。
“爸爸，我听说许冬泽在总督府的新年晚宴上见了少爷乐，这是不是两方.....”
没等盛勇说完，就被盛春合抬手阻止，只能把剩下的话咽肚子里去。
“这件事不是你能关心的，你初三不是要去东京谈生意嘛？赶紧滚回自己的房间，去收拾行李，省得你姆妈担心。”
“生意停了，没油水赚，也不见郑天风上门求救，这事里外都透着蹊跷，我会处理的。”
“这次的三艘船，是替换之前报废的老船，你要多上点心。”
“东京的事结束之后，就去欧洲，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船，现在生意正好的时候，多买几艘船，是没有问题的。”
盛勇见到自己爸爸不让自己掺和香江的纷争，立刻乖乖地点头，开口说道：“那我回去收拾行李，顺便陪姆妈和老婆去花市，哄她们开心。”
见到自己宝贝儿子离开，盛春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海丰人送来的上等龙井，品味了几秒，就将手上道光年间的官窑摔在了地上。
....
即便是过年，林怀乐也没在家休息，他来到了工地，同那几个辛苦工作的瑞士设计师们，正在研究科技城的规划。
雅克拿着手上的设计图纸，指向一百米开外的小山包，轻声地说道：“那里就是最终确定的半导体研发中心。”
“完全的钢筋混泥土结构，保证比现在香江的所有建筑结构更加安全。”
“林先生您之前提到的未来设计感，也会体现，我保证会给您想要的地标建筑。”
“不过有一点，部分的钢材，香江的钢铁厂生产不出来，需要到美国购买。”
看了一眼图纸，又看了一眼那个四米高左右的小山包，林怀乐在脑海畅想一栋高达一百米的建筑会是什么样。
前世几个巨型建筑，一一在脑袋中闪过。
25章：产业分配
“造型一定要独特，要绝无仅有。”
“是需要的钢材，都可以从美利坚进口，只不过要打着北极星的名义。”
“具体操作，有人会负责。”
“雅克你只需要将具体数量提交就好，现在的工期进度如何？”
林怀乐将图纸还给雅克，询问起他最关心的问题，那就是科技城的整体工期。
听到客户的提问，严谨的瑞士老，并没有信口开河，而是拿出了自己的计划表，认真地给林怀乐开始讲解。
这是在香江不可能发生的事，小超人在北角高档公寓，都没有一个具体建成时间，原因无他，干活的是他真小舅子。
最后是临近交房的一个星期之前，才把窗户湖上，都成地产协会的一个笑话了。
“boss，平整土地已经完工了，金女士动作非常迅速，道路和主题建筑，预计在一百七十天内准时完工。”
“现在唯一的难题是，您嘴里的超级工厂，它设计要求很高，工期在两百四十天到两百七十天。”
雅克将林怀乐关心的工期全都讲了一遍，合上文件夹，等待着大老板的拍板。
“可以，进度我很满意，用中国人的老话说，没有人可以一口吃下整个馒头。”
林怀乐对于雅克的工作进展很满意，扭头看向自己的丈母娘说道：“荔枝姐，雅克先生是项目的总设计师，天海苑和利国集团的项目可以马虎。”
“但科技城这面，一定要听从总设计师的安排。”
“熟练工人都要派遣到这面来，劳动保障的用品，也一定要配齐，不要在小地方省钱，之后吃更大的亏。”
“对了，工人们的意外险都上齐了嘛？”
因为整天的跑工地，荔枝白皙的肤色变的黝黑，但身上的社团红棍气魄丝毫没有改变，张嘴就骂：“扑街！”
“小兰这个烂仔，一分优惠都没有给她老娘我，手下四百多开工的兄弟，都买了全套的保险。”
“出了事，直接让你的保险公司破产倒闭。”
金牙豹走在后面，元宝也小心地扶着，他老人家听到自己女儿的胡言乱语，立刻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手上的文明杖，轻轻敲打了一下，让她口不择言。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你小子不能破产倒闭，我宝贝女儿的后半生，可指着你呐！”
荔枝赶紧对着前面吐了三口吐沫，对老天反悔。
现在谢兰可是个大富婆，就算自己破产了，丰润保险也会撑起一家人侈靡的生活，完全不用担心。
在大家说笑之间，林怀乐已经巡查完自己最核心的领地，等在一旁，抓耳挠腮薛凯，就想开口说话。
“先闭嘴，你的事，一会儿再谈。”
林怀乐当然知道薛凯有要紧事同自己说，但前面项目部内，几家已经决定投资的大老板正在等着。
财神爷可不能晾在一边，需要让这帮人赶紧签订合同，把钱打进账户当中。
薛凯张了张嘴，还想继续说话，但司徒浩南手疾眼快，拉住了这个愣头青，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项目部的临时办公室内，小超人等一众投资人，都坐椅子上，用一次性纸杯，喝着廉价的咖啡。
小超人四处打量着这个临时彩皮房，感觉这东西在香江一定有市场。
香江现在还有数不清的木挡村，一旦台风来袭，屋里的雨，比外面都大，根本站不住脚。
包船王也坐在会议桌前，海湾集团员工送上的咖啡，他是一口都喝不下，里面浓烈的香精味，很容易就让人分辨出这是太古生产的廉价速溶咖啡。
包家要上岸，助理们研究来研究去，得出了两个结论，一是航运业不能放弃，这是包家的核心产业。
二则是，趁着香江地价低廉的时候，开始储存核心区域地块，进军房地产业。
香江的核心地块，除了各大洋行和总督府手中的地块外，核心区域已经让人买光了。
不过也有例外，那就是荃湾。
所以收到海湾集团的合作邀请函之后，包船王就带着自己的高级助理们，杀到了科技城。
“让各位久等了，真是罪过。”
未见人，先闻声。
门外传来了林怀乐清脆的声音，众人扭过头，看向门口。
林怀乐走进了项目部，见到会议桌前已经坐满了人，也是咧嘴一笑，对着身后的司徒浩南开口说道：“把规划图发给大家看看。”
“我想各位已经等急，就等着最终版本。”
司徒浩南赶紧招呼身后的员工，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规划图，送到投资意向人们的面前。
文件夹内只有薄薄一张纸，上面是印刷好的科技城地图，唯一不同的是，每一处地块都标注着几个大字，有的是晶体管场，有的是钢铁精加工厂，还有半导体芯片厂等等区域。
最大的一块区域，划给软存工厂。
包船王看完之后，在钢铁加工厂的位置上，用指甲刻出一道印记，而后就传给后面的助理们。
包家的团队是国际化的团队，除了包家本族子弟之外，都是些名校毕业的鬼老们。
能力没得说，这几年航运公司，就是靠着这帮鬼老们运作，才蒸蒸日上。
小超人也在看文件夹内的分布图，他之前就跟林怀乐通过气，如果想在科技城附近盖公寓，就要投资建厂。
他在各个区域中研究了很久，发现晶体管产业很适合他，毕竟他手里也有几家电视机厂，需要晶体管。
之前都是买松下的货，现在如果自己生产，完全可以购买松下现有的技术，共同研发，共同进步，绝对能省下不少功夫。
坐在主位上的林怀乐，将众人的表情变换，尽收眼底。
有实力的只有包船王和小超人，剩下的几家公司，就算参与，也拿不出多少钱来。
大家都是盯着科技城的地，总督府的三年规划已经颁布了，新的大学，会建在科技城的附近，形成美国硅谷那样的高科技产业园。
房地产生意，最需要的就是噱头。
学区房，产业中心，都会让房子不停地增值。
26章：聚豆成兵
敲边鼓可以，打大鼓难！
想到这里，林怀乐谈了口气，想要凭借一己之力，让香江的半导体行业弯道超车，去追赶已经发展了近十年的日本，何其难啊！
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
“各位，规划图大家也已经看到了，不知道大家有什么想法？”
“可以畅所欲言，我今天的任务，就是给大家当讲解员。”
等了大家十分钟，等他们小声交流好意见之后，林怀乐开口说道。
小超人轻轻咳嗽了一声，见身边的投资人没一个想吭声，便当了出头鸟，第一提出自己的看法。
“林生，上面的产业工厂分很全，一清二楚。”
“但生产出来的商品，去那里找销路？”
“现在就算是大马，新加坡，台北都知道香江要搞科技城，知道这块地值钱。”
“花点小钱，拿到一块好地，大家都能承受的了。”
“但我们这点小心思，林生一定是想到了，我只想知道，您是如何考虑的。”
小超人把自己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而后看向林怀乐，想看他的反应。
开间小工厂，维持个几个月，等待公寓盖成之后，就宣布工厂破产。
在场的众人，心里都有这个打算，小算盘都打的噼啪乱响。
海洋集团的专家们，也料到了会有人钻这个小空子，提醒自己的老板，要做好预防，省得让人占了大便宜。
“不管是晶体管，还是半导体电板，不管是个人计算机，还是家电，都能用得上。”
“精钢深加工，颜料喷漆，都是万金油的行业，那里都能接到订单。”
“至于说需要高成本投入的产业，比如存储硬件，半导体芯片，都不会强行塞给大家。”
“大家都知道我拿到了一笔大订单，我这个人李生知道，有钱大家一起赚。”
“百分之六十的产能，大家一起分。”
“至于剩下的百分之四十的产能，会流到市场上，大家吃肉，也得让人喝口汤。”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工厂必须建在荃湾的两个工业区，必须建立研发中心。”
“车床必须要最新的，祖家会对大家敞开大门，没有限制。”
“我同美国领事石伟娣先生约好了，明天见面，争取搞一个大订单，让他搞定美国商业部，放宽对香江的限制。”
“我要求的种种，都会写进合同中，所以签约的时候，大家都留点神。”
林怀乐一通威逼利诱，让在场的众人明白自己的底线在那里。
小超人靠在椅子上，跟自己的高级助理小声滴咕。
包船王也没闲着，他也在跟自己的秘书在沟通，看可行性。
“各位，打扰大家一下，给大家看一下北极星最新的产品。”
林怀乐靠在椅子上，拍了拍手，让手下把X系列第一款量产机，放到了桌子上。
众人看着会议桌上，一台类似于电视机的铁盒子，正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屏幕当中并没有多余的内容，只有一个类似于记事本形象的图标。
铁盒子前是一个怪模样，形状神似老鼠的物件，闪烁光芒，一根电线将其链接在电脑上。
“这是北极星工业的第一代量产产品，布政司订了一千台，给全香江的政府部门当做最新的办公设备。”
“警队也订购了五百台，分配到各个警署。”
“每台八千八百块，利润相当丰厚，至于配套的存储软盘，也不贵十块钱一张。”
“260KB存储空间的软盘，能够存储十三万字左右，要是这十几万字写在纸上，那可需要一厚本。”
“不过遗憾的是，因为图像芯片不过关的原因，现在没办法显示照片。”
“现在只能英语输入，但程序员们正在加班，用不了多久，国语也能正常书写在文本中。”
林怀乐拍了拍计算机的显示器，感慨地说道。
包船王和小超人都来了兴趣，大家围在计算机的身边，好奇地看来看去。
美国的个人计算机产业也在萌芽期间，这些大亨们不了解也是情有可原。
但林怀乐却听到一则传言，索尼的创始人盛田昭夫，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必定看一遍美国科技发烧友的BYTE杂志，研究美国最新的个人电脑和通信技术。
至于东芝的鬼才科学家们，认为现在市面上的个人电脑，实在是太大了，像极了愚蠢笨重的电视，决定小型化，便捷化。
只有香江的商人，还沉溺于制造业中心的美梦中，继续在传统行业打转，浪费新的一场科技革命。
不管是小超人，还是包船王，都敏锐地察觉到，个人家庭计算机是未来的趋势，虽然它现在只有单一的功能。
“既然林生已经考虑清楚了，那我没有不跟的道理。”
包船王看了一眼身后的身后的助理，见到对方肯定地点头，于是干脆地说道。
“我也跟。”
“以后就仰仗林生了。”
“.....”
少爷乐既然承诺会给前期的扶持，众人当然会拿出钱来，尝试着跟他往前走。
归根结底，还是科技城的地值钱。
就算是损失个上千万，盖公寓也赚回来了。
今天的见面会，只是初步的合作意向，具体的合约都会落实到合同上。
但这些都是律师楼的律师该操心的事，他们会为雇主操心，争取最好的利益。
“各位，我明天就要去见石伟娣先生，手里没有筹码，就会浪费这用二十万港币买来的一个小时机会。”
“大家手里的钱是有数的，买多大的地，早就有了盘算，从事什么行业，相关的机床，应该早就算明白了。”
“不如大家给我一个数，我好同美国老讲。”
“但大家心里有数，技术禁运一直存在的，美国老即便对内地态度松动，也不会给咱们最新的精加工车床。”
“不过还好，香江一直不是科技产业集群，而是劳动力产业集群，等开工买米的人够多，未来甚至可以把工厂往北移。”
“血汗工厂有时候也是善事，起码能让大家吃饱饭！”
林怀乐说完，率先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下自己需要的流水线机器。
27章：难题多多
大家都是忙人，有着数不清的公务要去忙，目的达成，当然就转身离开了。
加上众人都明白，所谓的车床和加工机器，都是所谓的投名状而已，不如多写一点，花小钱，博取多一点的好感。
“老板，薛博士在外面等着急了，是不是？”
司徒浩南看着外面鬼头鬼脑往里张望的薛凯，不得不打断林怀乐的思考。
抓住几张记载着众人需求机器的总数，林怀乐正在逐项查看，封装仪器需求是最多的，其次是整体生产流水线。
“叫他进来！”
放下手上的纸，林怀乐疲惫地揉了揉眼睛，让薛凯滚进来。
这个扑街，不在实验室内好好待着，拿着自己的薪水，去上海城花天酒地，跟敬义的大底起了冲突。
上海城是和连胜的场子，敬义的人当然不敢在里面胡来，放出话，要薛凯好看。
薛凯当时不在乎，拍着胸脯，叫嚣着让他放马过来。
酒壮怂人胆，这话是一点没错。
酒醒之后，这个扑街才感觉到怕，于是找到了司徒浩南，让他帮忙想办法。
司徒浩南跟敬义的人并不熟悉，只能托斧头俊去解决。
斧头俊因为林怀乐的关系，吃下了观光邮轮中的一间赌厅，虽然放水的，服务生等工作还是抓在兴和的手上，但能吃下一间贵宾厅他已经很满足了。
正想着如何在林怀乐面前表现，凑巧司徒浩南送上门，那就小事大办。
斧头俊因为没当成坐馆，被大哥成整日的打压，势头小了很多，肚子里也窝着一团火，正好拿敬义这帮不开眼的撒气。
扫了敬义三条街，占了一个堂口之后，敬义坐馆鱼老荣终于坐不住了，请斧头俊讲数，又让同薛凯起冲突的大底给这个书呆子敬茶。
江湖上搞出怎么大的风波，麒麟文要是没聋没瞎，一定是收到风的。
于是被蒙在鼓里的林怀乐，在睡前接到了坐馆阿公的电话，话里话外埋怨他，把兴和当成了外人。
收拾敬义，兴和一样能办的漂漂亮亮。
林怀乐听完前因后果，也是哭笑不得，但也没说什么，反而是问起赌船员工的培训。
听到聊正经事，麒麟文立马开心起来，说明兴和培养起的少爷乐，还挂念着香火情，没有忘记社团。
社团要是没有这些大水吼撑着，光靠赌档。白小姐、马栏，规费，早就饿死了。
“这不是欢场高手薛博士嘛？”
“现在上海城除了大少爷外，其他过去寻欢的江湖大老们，都要去给你敬一杯酒，谁不知道您一生气，就连江湖红人斧头俊都要出马替你摆平恩怨。”
“快坐，我可不敢冷落您这个江湖冉冉升起地新星。”
司徒浩南站起一旁憋笑，论起说风凉话，没人比老板更擅长。
薛凯本想打招呼，但听到这一通冷嘲热讽之后，脸立刻变得通红，不知所措地站起一边。
'呆头鹅，来，看看纸上的设备。'
林怀乐将手上的纸推到薛凯的面前，让他端详端详。
薛凯赶紧从口袋中掏出眼镜，架在鼻梁上，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型号单。
“瑞利，我需要一群最好的程序员，据我所知，大洋彼岸的美利坚，加州理工培养了一大群顶尖的计算机的高等人才。”
“利用高薪，或者你能想象到的办法，将他们拽到香江来。”
“人才就是希望，这个X一代，还是太笨重，没有人会花上近一万块的代价，去购买一个只能记录文档的大玩具。”
“我需要它能丰富起来，能听歌，看电影，打游戏，可以多维度的办公。”
“要完成我的想法，就离不开程序专家。”
林怀乐对着身后的高级助理瑞利，不断描述着个人电脑的未来。
瑞利是一个地道的美国人，沃顿商学院的高材生，他加入了麦肯锡，来到了香江，准备在这块土地上寻找新的客户。
林怀乐慧眼识英豪，看出了瑞利的潜力，以及他在美国错综复杂的同学关系，将他挖到了海湾洋行，帮自己做事。
“我记下了，我回立刻联系美国最资深的人力资源公司，寻找最新顶尖的人才。”
“但我必须要提醒您，香江是非常尴尬的存在，关于半导体产业的禁运令，并没有取消。”
“不如在美国注册个人公司，不需要这些程序员坐飞机来到香江，让他们就地工作，这样做，阻力会小很多。”
瑞利每个月可以拿到八千美金的薪水，外加一万港币的补贴，当然全心全意地替雇主考虑。
林怀乐点点头，虽然海湾集团是在伦敦城注册的企业，但经营地还是在香江，有太大的动作，还是会引起多方注意的。
在美国开设公司，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
“去办吧！”
“最好招进几个汉语言学家，毕竟我们需要加装英译和汉译两套书写方法。”
“剩下的具体要求，我会让薛凯博士传给你。”
林怀乐安排完，就看向薛凯，想看看这个扑街，有什么高见。
花了五分钟，薛凯才将白纸上的机器型号看完，立刻摇头说道：“痴人说梦。”
“林生，纸上的设备，都是美国最新的机器，就算美国人昏了头，肯卖这些半导体加工设备，光是等订单，就需要等个两三年。”
“Intel公司新研发的微处理器4004芯片，这张芯片上，就有2250个晶体管，这是美国允许对外销售的最高版本芯片。”
“这还是七年前的产品，至于说RCA公司推出的8位的1802芯片，想都不要想，这是美国老用到航天飞船上的。”
“至于DRAM动态存储器，我们只能购买落后的1KB版本，根本购买不了16KB和4KB的SRAM静态存储器。”
“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聘请Intel公司为我们设计一枚专用于北极星的芯片，并且合同上必须要标明，我们可以在这块芯片上进行自主升级。”
“这是我能想象到唯一的解决办法。”
“合作，才能共赢，我们不可能生产出电板上的所有芯片。”
薛凯将眼镜收好，看向需要作出决断的林怀乐。
28章：又见面了
芯片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也是互联网世界开启的钥匙。
别看4004体积小，重量轻，但它里面有2000多个晶体管，能够处理4bit的数据，每秒运算6万次，频率为108KHZ，前端总线为0.74MHz（4bit）。
多产业发展，是最贪心的做法，同时也不符合商业发展逻辑。
没有人可以一口吃下去一个胖子，想要跟美国老做生意，那就必须要按照他们的规则办事。
你可以赚钱，你可以把利润全部拿走，但同时，你也必须要留下同利润相等的钱。
消费也好，投资新的产业也罢，必须要有所表示。
“可以，瑞利，你跟Intel公司联系一下，将我们的需求告知给他们。”
“请他们代为设计一款最新的商业芯片。”
“纸上的设备，你请港大的专家们研究一下，可以不买最新的，购买落后一级的，但也不能落后太多。”
“实在不行，也可以购买日本的精加工车床，但最关键的是晶体提炼厂，我们必须要拿到最新的技术。”
“作为回报，这次家电所需要的电路板和无声电机，都会在美国采购。”
“我想，你在商业官署的同学，一定会高兴你送给她一笔如此大的订单。”
林怀乐将纸送到了瑞利的手上，让他加个班，把明天会面的文件搞出来。
薛凯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林怀乐，当然不会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于是赶紧说道：‘林生，最近海湾集团给北极星下单了两千台电脑的生产任务。’
“可您知道，我们手上的芯片很缺货。”
“不过软盘厂需要的设备，已经从祖家运来，只需要半个月时间，我就能完成调配。”
“工程师也在招聘，只是薪水...”
讲到这里，薛凯就没继续说下去，等着林怀乐拍板。
虽然他是北极星工业的总工程师，但并不是大班，没有权利决定员工的薪资，只能等着大老拍板。
在林怀乐的前期设计中，北极星就是单一的制造研发公司，销售由海湾组成销售部门。
但现在想来，这里面有很大的问题，商业公司，销量便是一切，也是产品力最好的反馈。
“会按照大学教师的月薪作为参考目标的，你放心，不会让科研人员饿肚子的。”
“我听说东芝已经开始立项，小型化个人电脑，你要时刻注意，密切于东芝联系。”
“德仪那面也不放松，要立刻取得联系，考虑购买它的设计、封装、制造，测试生产线的可能，如果Intel公司的谈判失败，需要德仪继续谈判。”
“浩南，让小兰在祖家寻找一位熟悉半导体产业的职业经理人，最好有销售经验的。”
“北极星需要一位新的大班了。”
回答完薛凯薪水的问题，林怀乐便对司徒浩南吩咐道。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司徒浩南现在随身都携带笔记本的习惯，将老板的需求，一一记录在纸上，而后逐条落实。
记录好之后，他又看了看时间，小声地提醒道：“老板，跟荣先生约好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林怀乐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于是拍了拍手，对在场的海湾集团高管们说道：“科技城项目是海湾集团未来十年的高速增长点。”
“我们跟小鬼子们不一样，他们是准备靠存储芯片业务打开局面。”
“北极星则不同，我们依靠个人电脑业务，和软件开发，以及液晶显示屏技术。”
“这是我们突破的关键点。”
“打起精神来，千亿的市场规模，完全的希望之海。”
“我们要成为亚洲的IBM！”。
画饼是需要技巧的，需要让员工确实看到你前进的脚步，看着你一步接一步往目标前进。
林怀乐鼓舞完手下之后，便让他们继续按照计划行事。
同金牙豹和荔枝、元宝打了招呼，便开车前往马会，同荣老板详谈。
前几天电话打到了家里，说是有大生意要谈。
对于内地市场，林怀乐一直都很有兴趣，只是没有切入点。
.....
荣老板抚摸着最新购买的纯血马，这是堂姐送给他的一个小礼物，七十五万美金，即便是在欧洲，这也是一笔巨大的投资。
“荣先生，您这匹阿哈尔捷金马，在香江绝无仅有，我保证只要训练一到两个月，就能进行比赛。”
“如果找到好骑手，今年的女王杯，一定让您捧回家。”
驯马师摸着马身，对荣老板保证道。
“先去忙吧！”
荣老板见到林怀乐带着手下朝自己走来，便拍了一下马头，让驯马师把自己的宝贝牵下去。
林怀乐停下脚步，看着身边走过的汗血宝马，他前阵子就收到风，说荣老板为了挫沉碧的风头，从中亚搞来了一匹汗血宝马。
单说买马，这没有问题，荣家家大业大，别说是一匹，就算是十匹，也能买的起。
荣老板一直很嚣张，就算在内地，也是开着敞篷轿车，天天荣顺馆吃本帮菜。
但要说买这匹马，是为了压汇丰大班的风头，这就纯属扯澹了。
“刚见完投资人，衣服来不及换，荣老板别见怪。”
林怀乐对马没兴趣，他买的那几匹马，是用来拍沉碧的马屁的，这就是投其所好。
相较于赛马，他更喜欢赛车，尤其是摩托车，那才是男人该追求的刺激。
对于林怀乐的坦诚，荣老板很欣赏，请他进自己长租的房间。
虽然春天来了，但春风倚棹阖闾城，水国春寒阴复晴，暖中藏寒，最容易害病。
马会拥有独立屋，这可是地位的象征。
荣老板的独立屋是二十一号，也是最后一间，每天八百块的租金，听上去虽然不贵，但也不是普通会员可以染指的。
明规矩少，暗规矩多。
光是马会的永久会员这一项，就不好搞定。
就算是林怀乐今时今日的地位，也没有混上一间独立屋，只能租楼上大包厢，或者提前跟李察德打招呼，借用他的二号独立屋。
一行人走进独立屋中，分主次落坐。
屋内的服务人员，明显不是香江本地仔，一张笑脸都没有，冷着脸将茶放到了林怀乐面前。
29章：低调赚钱
吃开口饭的人，与吃官家饭的人，气质上是不一样的。
林怀乐看到面前桌子上流淌的咖啡液，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之前传闻跟部门老大有绯闻的美女同事，做事也是一样的不过脑子。
如果这是马会的服务员，现在已经跪在地上，乞求原谅。
能来马会消费社交的大亨们，每天给出的小费，加在一起都有几万块。
马会的服务人员，比中环白领赚的都多。
为了保住这个薪水丰厚的职位，他们会拼命让客人原谅自己。
'去给林生拿一条毛巾。'
荣老板脸色十分难看，就如同吃了狗屎，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把这个惹祸的女人支走。
女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女人就是麻烦。”
荣老板坐在椅子上，歉意地对林怀乐摊了摊手，一语双关地说道。
独立屋内，壁炉在释放着热能，林怀乐脱下了西服，将领带悄悄地松了一小扣。
咖啡是喝不上了，但他并不口渴，喝不上就喝不上了，让人把咖啡端走，顺便收拾一下桌面。
“荣老板，深夜来电，说是有生意要做，不知道您要关照我什么？”
荣老板拿出茶海，拧开一个紫砂密封罐，闻了一下茶香，笑着说道：“这是今年最新的龙井，明前龙井。”
“龙井之所以叫龙井，就是因为乾隆爷亲封的那口泉井，离这口井越近，茶的品质就越好。”
“荣家最让人熟知的是面粉厂、纺织厂，但不知道整个江南加福建的茶厂，都在我荣家的掌握中。”
“在行业拥有影响力，那就有了话语权，之后成为执牛耳者，林生您应该不陌生，是您正在做的事。”
关公巡城，韩信点兵，荣老板手法娴熟，看样子是经常用功夫茶招待朋友。
林怀乐做事，就是明牌，堂堂正正，以势压人。
家电行业不景气，已经丢掉了很多市场。
不是没有人想重振山河，但都因为种种原因失败了。
但在301调查之后，美国老为了削弱小鬼子的，开放了市场，允许各国的产品进入本国市场。
天时地利人和，林怀乐都占了，没道理不成就自己的家电帝国。
“商会模式，太落后了，我更喜欢财团模式，专注单一市场，进行技术累积。”
“品牌和产品，是共同诞生的双生子，需要一代又一代的成功产品，来赢得消费者的认可。”
林怀乐从来不想走自己前辈们的老路，在香江这个小地方，当上个作威作福的商会会长。
他想要把海洋集团培养成下一个怡和，或者美国的通用电气。
这番话，很打动荣老板，这是现代商业的理论，对于香江或者亚洲来说，都过于先进了。
内地智库的经济专家，说世界未来的经济发展，是要依靠亚洲的，人口，现代化思想和商业模式，会让亚洲，或者准确的说东亚地区，会成为高发展地区。
荣老板是认可这种说法的，他这次约见林怀乐，也是想要为祖国经济复苏再添一把火。
“很好，年少有为，虽然你我在那帮老家伙们眼中，都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
“海丰的乱局，燕都方面很不满，潮汕人天生不喜欢官府，做生意喜欢求险，恨不得将全天下的钱，都收入囊中。”
“南华公司的董事会决定，堵不如疏，既然有需要，那不如统一管理，各方面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荣老板将茶盏放到了托台上，稳稳地放到了林怀乐面前，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如果其他家电商人听到荣老板递过来的话，现在一定激动得要死。
北方（内地）市场，有多大的潜力，小孩子都知道。
开启内地市场的钥匙，就面前，千亿的财富，唾手可得。
但林怀乐面色如常，没有主动吃下荣老板递出的胡萝卜，当作没听出来话里的暗示，继续品尝着上品龙井。
社团出身，就有一个好处，他知道香江走私是多么的猖獗。
各大洋行，各大商会，有数不清的人在走私这条线上喝血吃肉。
砸人饭碗，如同杀人父母。
林怀乐是喜欢钱，但他绝对没有实力得罪一大批人后，还能在香江立足。
这时候，装傻充愣，才是最好的选择。
荣老板见对面的林怀乐不吭声，立刻明白他的担忧。
人可以背叛自己的立场，但不会背叛金钱之神。
马克思老先生说的好，一旦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资本就活跃起来。
当有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润，资本就铤而走险。
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
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南华公司只是发起人，英东公司，周大福物流公司，都会加入。”
“冬叔的船队，会负责将商品送到北方几个大厂。”
“水路空三路进发，不知道林生您这次有没有兴趣。”
听到前面有大老在前面顶着，林怀乐当然有兴趣参和一把，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当然有兴趣，有怎么多的前辈在掌舵，一看这个买卖就赚上天，当然要插一手。”
“感谢荣老板，给我这个小喽啰这个机会。”
林怀乐仿佛才听明白荣老板的话，立刻笑着答应下来。
听到林怀乐答应下来，荣老板的心也放了下来，其实香江做家电的企业不少，完全可以跟蔡家的家电协会合作。
虽然质量差强人意，但也是量大管饱，可以瞬间占领市场。
他原本也是想怎么做的，但自从朋友手中拿到了林怀乐的家电升级计划，才知道鬼老和这个社团出身的烂仔，要搞如此大的局面。
把文件立刻送回燕都，交给了自己父亲的手上。
位高权重，荣老先生上次跟自己的独子见面，只给了他十分钟说话的机会，时间一到，立刻回去办公。
在华夏社会，商人的地位是最低，他老人家，已经坐上了荣家列祖列宗不敢想象的位置上，当然要为生民计，为国家技。
不过文件传回去之后，专线保密电话就打来了，聊了整整一晚上。
两父子最后得到结论，就是引进，对北方也来场所谓的产业升级。
30章：冤大头
引进难，产业升级也难！
香江是纯商业社会，只要利润跟得上，你想要干什么，都没有人管你。
只要能找到投资人，找到足够的钱，就可以去完成你的梦想。
但北方不同，那些陈旧混日子的工厂，只要完成工业部门下发的数据指标，就可以磨洋工，根本不在意市场有多大的缺口。
没人在意质量，没人在意产量，只要上级领导们在数据上满意了，你的地位和前程，就万无一失。
荣老板见过太多违反常理的事情，他不抱有任何希望。
“林生，你对北方的改变，有什么看法？”
想到这里，荣老板问起了林怀乐对北方最新的变化，有什么的看法。
“很好，市场交给市场，各司其职。”
“但不稳定，从一到二，这会让人转不过弯，下绊子是小事，吃相难看才是最让人害怕的。”
这是个敏感的问题，林怀乐不想介入太多，只是把未来会发生的事，简单说明一下。
“市场开放了，各方势力都会涌入。”
“香江的主要对手，就是东京各大家电厂，不知道您有没有信心？”
“从感情上，我们南华公司还是更关照香江，毕竟我们已经做了快三十年的生意了。”
担忧，所有人都在担忧，就连飞船仔和小超人，都隐隐地表达了自己的忧虑。
荣老板十分理解，解决合作伙伴们的担忧，也是他的任务之一。
“海洋集团不会率先进入内地市场，我需要的资金，除了汇丰，没人给的起。”
'市场，销路，回笼资金，都考验着我。'
“不过我倒是有个合作方式，只要南华公司和忠信能够同意，会是双赢。”
“做事需放胆，荣老板这颗英雄心，钢铁胆，能不能承受起这个千斤之重啊！”
先说底线，混乱时期是最能抢占市场，但同样危险。
如果林怀乐还是那个赤脚亡命徒，他不会犹豫，只要有荣老板一句话，刀山火海都敢闯。
一无所有的时候，命就不值钱了，需要用命去赚钱。
但现在不一样了，林怀乐有稳定搵水的渠道，那就没有必要以身试险。
完全才是第一位。
“什么合作方式？”
荣老板拿起一块桌面上的茶点，塞进了嘴里，咀嚼了几下，将茶点吃进肚子里，反问了一句。
林怀乐对着司徒浩南一伸手，接过了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夹，递给了荣老板，便起身走到窗户前，看外面的美女驯马师骑着马，在陪着赛马熟悉赛道。
荣老板接过文件夹，发现重量并不轻，立马明白这份文件非比寻常，认真地看了起来。
海湾百货与南华公司、忠信泰康三方共同经营合作协议。
名头真够响的！
荣老板心中笑了一下，想要看林怀乐搞怎么大的阵仗，到底弄什么玄虚。
可他翻开之后，就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刨去市场前景，市场分析这些虚的，剩下就是稳赚不赔合作方式。
海湾旗下的Beko家电，成立全股份控股公司，Beko中国。
但Beko中国并不负责销售，它只负责售后，和后期的建厂。
Beko家电的全品类产品，全都交给忠信和南华公司，两家负责进行销售，成为Beko的一级代理商。
当然，如此大的让步，必定有数不清的执行条件。
Beko家电，必须要在海湾百货销售，要允许海湾百货进入内陆市场，在各大城市，营建商场百货。
摒弃持票限购政策，允许商场自由交易。
同时开放家具市场，允许海湾百货进行经营。
除了这一点之外，还有数目繁多的小要求，销售人员必须由海湾百货统一培训，允许在合法合规下，开除员工。
工资水平，按照香江海湾集团的百货体系标准发放。
现款现货，交易地点必须要在香江进行。
最后就是货运，必须要保证家电运输过程中，海湾航运公司不低于总运量的百分之三十。
看了足足有一个钟头的时候，荣老板才缓缓地合上了文件夹，很疲惫，不停地揉着眼睛。
天马行空！
他有点相信李察德的话，这个一个屡屡创造奇迹的年轻人。
“按照你的计划，你获取的利润并不会太多，就算是售后这块的费用，加在忠信和南华公司身上，也少的可怜。”
“赔本赚吆喝，林生您图什么？”
荣老板走到了林怀乐的身边，发现他的目标一直盯在自己刚买的好马身上。
听到疑问，林怀乐收回自己的目光，扭过头看向荣老板，轻声地说道：“您知道浪漫的近义词是什么嘛？”。
所答非所问，但荣老板还是思考了一下，开口说道：“是感性？”。
“不，是浪费！”
“东京已经进入了浪费时代，海量的金钱进入了汽车，半导体，还有生活中。”
“甚至索尼公开的电视广告中说，家里要有三台电视机，男主人看球赛新闻，女主人看肥皂剧，孩子看他们喜欢的动画片。”
“我的经济顾问告诉过我，一个十八岁的日本高中生，收到的成人礼物是一台崭新的丰田轿车，而且都按照孩子的意愿，购买的所谓高性能车。”
“香江有数不清的水车，就是从东京湾坐大飞运来的。”
“不管是高性能车，还是跑车，甚至是飞机，在您荣老板的眼中，都不是什么稀罕物件。”
“但我听说内陆还是自行车的王国？”
要想富，先修路。
这话落在商业扩张上，也没有任何的问题。
百货市场就是路，就是销售的终端，是直面消费者最后一关。
这就是渠道，这就是路。
舍弃了前期巨额利益，将南华公司、忠信公司拉近阵容中，问题都由他们来解决，看似赔，实际上逃避了很多麻烦。
林怀乐这通看似跑题的话，是在提醒着荣老板，要想解决海丰的问题，就要先把路放开。
一块电子表，在香江也就十几块，但到了海丰，就值上百块，这还经常断货。
但如果有合法进入的电子表，想要什么时候买，什么时候就有货，那价格一定会回到合理范凑之内。
31章：拉锯谈判（求票）
荣老板比任何人，都希望市场回归正常。
这是政绩，证明权力交到合适的人手中，会发挥更大的作用。
“你的要求只有这些？”
合作文件上的条款，有理有据有节，拿回燕都，甚至不用横生枝节，就能得到批准授权。
这可比小超人，包船王那些过分的要求，好上太多了。
只要名为金钱和产品的高档机油注入，再陈旧的发动机，也能迸发出强劲的动力。
更何况，内陆这台蒙尘的发动机，是航空母舰级别的。
南华公司和忠信公司如果掌握了Beko中国的唯一经销权，哪怕只有合同上标注的五年，也会让Beko中国家电变成内陆的家电龙头。
是吃下海量的资金，还是市场被霸占，这是让人难以抉择的决策。
只要Beko的产品不限量供应，质量不出问题，不会有人能竞争过它们。
“对，只有这些，海湾集团是是国际化公司，旨在帮助人们走向现代化生活。”
林怀乐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聘请的3A级广告公司花的几百万，是非常值得的，最起码这句广告语，是真朗朗上口。
这番王婆卖瓜式的回答，让荣老板愣了一下，不过也算是得到了回答，林怀乐连同海湾集团，只想要利润，不想要麻烦。
“我会连夜把这份文件送回燕都，具体细节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决定的。”
“不过我们可以先尝试一下，先把货运到特区，在由特区转入各地，不知道林生是否同意？”荣老板试探性地问道。
林怀乐的目光还是盯在外面那匹矫健的汗血宝马身上，但没有拒绝，点头同意道：“荣老板的面子，我林某人不能不给。”
“您也知道，我最近在给俄国人生产第一批货。”
“虽然部分款项的结清方式是以物换物，但还是支付了一千万港币的订金。”
“但您开口了，我会挪出一部分产能给荣老板的忠信，不过是三级代理商资格。”
“浩南，将产品手册和代理价格拿出来，请荣老板一观。”
司徒浩南赶紧将公文包中用高清相纸打印好的产品手册，拿了出来，双手奉上，让荣老板欣赏。
海湾集团的代理商等级分为五级，一级代理商和三级代理商的拿货价格，相差最少百分之五。
利润大，要求也多，三级代理商每季度最少拿货四万台，一级代理商则不能少于六万台。
虽然条件高，但产品也是过硬的。
Beko虽然是英国品牌，但请的设计总监，市场总监，产品总监、加上销售总监都是正宗的美国老。
只有公关总监和大班，是祖家的人。
但公关经理和大班，并不是商业人才，而是两名退休赋闲的外交官。
常年在澳大利亚、新加坡，马来西亚等英联邦国家轮转。
请到这两位背景和能力同样深厚的职员，要万分感谢李察德，是他帮忙出面劝说，才成功招揽。
鬼老还没出手，毕竟首批产品才刚刚下线，他们正在联系各国商业部的朋友，了解各国法律，看看如何用最小代价，进入市场。
不过设计总监这个美国老，真是老神仙放屁，不同凡响。
他认为产品手册也是产品的一部分，请了专门的广告公司进行设计，再用成本很高的高清相纸打印出来。
又根据自己之前的设计，大刀阔斧地进行修改。
香江的家电，样式真是没个看，感觉是上一代的产物，结构分布也不合理。
就拿那个洗衣机来说，就算是洗一件衣服，如果摆放的位置不均匀，就会出现大问题，会发出稀里哗啦的响声。
这次不会了，设计部直接拿出了最靠谱的解决方案，立式可视洗衣机。
标准的洗脱一体化，不锈钢大滚筒，电子板控制，三种模式选择。
机体内部也添加了电流稳压器，可以应对因为电流功率大导致的跳闸。
但又不是照搬美国和英国版本，做了节能处理，就是将洗衣服的时间缩短，快洗十分钟，慢洗十八分钟。
颜色只有一款，白色款，选择恐惧症的客户，这次也不烦恼了。
洗衣机之后便是十八寸TN-LCD液晶电视，双门电冰箱，都是Beko设计部的最新设计。
光样式专利，海湾就申请了最少上百项，就是预防抄袭。
产品手册的最后一页，便是BSA小型摩托车。
这是海外殖民部强塞给林怀乐的，毕竟BSA公司已经在72年宣布破产清算。
BSA欠苏格兰银行八百万英镑的贷款，很不幸，这是唐宁街担保项目，首相大人寻找了一圈背黑锅的，最后找到了海外殖民部。
其实这是个优质项目，不管如何，都轮不上香江来接盘。
但海外殖民地崩盘，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最近因为石油危机，日子也不好过，直接就甩包给香江了。
搁置了好几年，林怀乐拿下俄国老的大订单之后，这个负担就甩给了他。
汇丰先行偿还贷款，海湾集团分四年偿还完结，所有生产线打包运到香江，工厂地皮握在手中，毕竟是伦敦工业区，地价未来可期。
工厂已经组建完毕，生产了一批，但在香江的销量不是很好，大家更喜欢买动力本田和雅马哈，不喜欢动力不足的BSA。
香江卖不动，但内陆可以。
按照了林怀乐的指示，全面改款，只生产单缸机，变成代步车。
看荣老板详细观看性能阐述的样子，他很感兴趣。
“摩托车也适用这次的合约谈判？”
花了五分钟，草草看完地荣老板，问出了问题的关键。
“一样适用。”
“我最近在完善生产线，技术升级也在三年之后，新发动机只是参数上好，但也会爆发各种各样的毛病。”
“这款发动机已经运行将近八年了，只有小故障，没有大问题。”
“BSA的生产线，会最先挪到特区，预估是将产能的百分之三十挪到内陆地区，如果荣老板的忠信给力，最少能提供十几万个工作岗位。”
“毕竟本地化之后，各种零部件，都会在内陆地区采购。”
见汗血宝马被美女驯马师拉回了马房，林怀乐也回到沙发处坐好，等待着荣老板的最后决定。
32章：夺人所爱
谈生意就是这样无聊，你提出你的想法，我提出我的建议，合得来，有利润就去做。
要是谈不拢，做不成生意，只能说缘分没到。
但这段缘分，荣老板实在不想放弃。
“摩托先来四百台，涂装需要按照我的需求来，最好旁边可以有一个车斗，也能多承载几人。”
“至于电视机，这可是紧俏货，尤其是你手上的十八寸彩色电视机。”
“不过接受信号的波段需要调整一下，确定好了，会通知贵公司。”
“先生产三千台，电冰箱和洗衣机，同样都要三千台吧！”
“将海湾百货开到全内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但是开到燕都，南京，上海等几个大城市，我还是有把握的。”
“我今天就飞回燕都，合约是一步一步落成的，还请林生保持耐心。”
“请茶！”
一杯香气扑鼻的龙井摆在面前，林怀乐并没有拿起来，而是笑吟吟地看向荣老板，开口说道：“全香江都知道我是乖仔，当然是听人话，吃饱饭。”
“不管能不能谈成，这批家电我都会送给荣老板您。”
“我听说，荣老板新买了一匹好马，想必就是窗外那匹吧？”。
听到林怀乐突然之间把话题转到马身上，荣老板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但很快恢复正常，毫不在意地回答道：“都是无聊时刻，打发时间的小游戏。”
“我听说林生也养了几匹马，跟沉碧一同冲击这次女王杯。”
“沉碧的马糟糕透了，不如我们一起合作，赢下这次女王杯，好好开心开心。”
林怀乐心里清楚，荣老板不光想在赛马上同沉碧较劲，他是想将沉碧、汇丰、怡和等所有洋行，都赶出这块土地。
这里是商人的天下，运行的规则已经快一个世纪了，香江最早的本地仔家族，是从明朝禁海令颁布之前，就跑到这里讨生活的反骨仔。
现在国仇没了之后，家族的利益就会摆在最前面。
香江需要润物细无声的改变，不是彻底的改变。
“我也买了两匹马，一匹是送给麦理浩，让他睁一眼、闭一眼，继续对我关照下去。”
“也允许我的船离开港口，开到它想开到的任何地方。”
“第二匹是送给李察德的，让他继续支持我的家电升级计划，不干扰荃湾的开发计划，以及科技城的落成。”
“现在还缺一匹，缺一匹好马送给沉碧，让他继续加大贷款力度，让我有充足的资金，有能力把局面维持下去。”
“不知道荣老板能不能将马房中的那匹汗血宝马，割爱与我。”
林怀乐并不想贸然介入复杂的局面中，但他又不得不介入，原因就是因为他新年宴会的晚上，见了荣老板这群人而已。
这是个局，他一不留神就迈了进去，现在想要挣脱离开，需要更多的代价。
开口讨要别人的心爱之物，是很得罪人的。
荣老板听完话，脸难看的要死，端起茶盏，不发一言。
这匹马，是风向标，只要能安安稳稳地活到比赛开始，这就是胜利。
证明沉碧和他身后的汇丰，并不是只手遮天的。
没人会掺和进这种泥坑，大家都想看着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不过今天林怀乐突然替沉碧出头，想要把马牵走，的确是让他始料未及。
“如果我不让林生把马牵走呐？”
荣老板放下茶杯，拿出中华牌香烟，自顾自点燃一根，连让烟的礼节都省了，就说明他现在已经很生气了。
“无所谓，我能从中亚搞到两匹，那就能搞到第三匹。”
“俄国老最近对我很康慨，他们会搞定我需要的一切，只要我真金白银的付钱。”
“既然荣老板还有事，我就先告辞了。”
林怀乐穿好衣服，正准备离开独立屋的时候，那个眼睛长在脑门的女子突然出现在门前，冷声说道：“主人还没允许离开，还请客人稍等。”说话期间，她的纤纤玉手一直摸在腰间。
站在门口的王安闲见状，咧嘴一笑，一个闪身，就挡在了自己老板的面前，一柄短刀从袖口滑出，只要情况不对，就拿刀杀出去。
司徒浩南也警惕地挡在林怀乐的身后，防备着突然打出的冷枪。
“胡闹，爱珍，先下去，这里没你的事。”
荣老板脸色铁青，大声训斥，让这个突然出来搅局的女人滚出去。
爱珍恨恨地看了林怀乐一眼，不太想动，但是看到荣老板杀人的眼神，就不得不离开。
“告辞，荣老板，您留步。”
“这场十面埋伏的戏，的确精彩。”
真刀真枪搏命的场面，去年实在经历太多了。
一个小女子，就算腰间真藏着家伙事，也吓不到他。
林怀乐面色如常地同荣老板打了声招呼，便带着人离开了。
荣老板走到窗前，看着林怀乐一行人离开。
“真是个有趣的年轻人。”
屏风后面，一个身穿中山装的白发老者，拍着手，走到荣老板的身旁，轻声说道：“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为上将军！“
“这场面也敢说笑，就算料到你不会动手，也该生生气，只说了两句不咸不澹的场面话，是个大将之才！”
荣老板见到林怀乐一行人走的踪影都看不见，才扭过头对白发老头说道：“王老，爱珍这丫头一定是听了您的话，才出来当拦路虎的。”
“这位年轻的林生可不得了，是一只盘活全局的好猫。”
“要是惹恼了他，您的工业兴国战略，可要往后顺延个七八年。”
“独一份，别无分号！”。
话里充满着恼怒，可又不能明着埋怨，只能借题发挥，说明林怀乐的重要性。
“让这个年轻人消气很简单，但就是会让小友你破费一番。”
“我手里有一饼从内务府流出来的普洱茶，看上面的印信，应该是光绪大婚时，云南土司上供的贡品。”
“用茶换马，应该没有问题。”
“你说呐？”
王春雷笑着看向并肩而立的荣老板，给出了自己的补偿。
六十万美金对于普通人，是一笔天文数字，但对于这位荣家大少来说，就是毛毛雨。
但礼物必须送给有价值的人。
“既然王老您开口了，我当然不能吝啬了。”
荣老板看向自己的秘书，让他把马房的钥匙和法律文件，送到林怀乐的府上。
33章：万般不由人（上）
大年初五，发生了一件让全香江商界都感到震惊的大事，那就是航运商会同海运商会，决定一起举办年会，来庆祝新的一年。
航运商会同海运商会，自然是水火不容，都斗了十几年，闹出的真火，早就不可能熄灭了，携手共进，三岁孩童都知道是不可能的事。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上海仔和潮汕老们，各自分坐一旁，泾渭分明，脸上都没有过节该有的喜气，绷着脸，看着台上的独脚戏。
相较于一楼的死气沉沉，二楼倒是一派祥和。
冬叔同盛春合坐在一张桌子上，桌子上摆放着黄酒，两人兴致勃勃地看着戏台上的女戏子演着胭脂扣。
原本要去东京视察的盛勇，也没有按照原计划离开，而是乖乖地坐自己阿爸的身后。
冬叔身后也同样坐着一位许家后人，女公子许茹，许家的长女。
许家老二志不在生意场上，这是公开的秘密，他人现在正竞选立法会议员，自然不会出现在会馆之中，家中生意场上的事，都是交由长姐许茹来管。
为映衬节日，许茹她身穿大红的旗袍，正磕着瓜子，听着下面的曲调，时不时跟着曲子打着拍子。
两家商会的副会长们，都分坐在两旁，小声地说笑着。
其乐融融，暗藏杀机。
这八个字形容今天这场新年宴请，在合适不过。
潮州人请客吃饭，吃来吃去，就那一两间馆子，建于咸丰年间的潮州会馆，是商会招待同乡最大的场面。
潮州会馆的经理，一直遵循着传统，身穿长袍马褂，头戴瓜皮小帽，立于门口，同后厨的伙计讲着悄悄话。
“雨顺兄，怎么没安排昆曲？香江谁不知道您老兄，最爱听的是昆区？”
“今天时候也好，也让我们这些赤脚汉，欣赏一下水磨腔的优雅。”
冬叔拿起曲单，瞧了一眼，才知道台上的戏子嘴里伊伊呀呀唱的是什么。
见盛春合看的饶有趣味，便开口询问。
春合必是雨顺。
名字和表字，这里面学问可大了去了。
要是取错了，那就成大笑话了。
盛家兴旺了快百年，当然不会在这些细节上犯错。
盛春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之后满脸微笑地解释道：“冬哥有所不知，我阿爸还在世的时候，就嘲笑说过，说能听明白昆曲典故的，全华夏也不出两百个。”
“十里洋场连三十个都不到。”
“都是附庸风雅，听个大概，博个雅名而已。”
“就连我这个不孝子孙，也是如此。”
“但这独角戏不同，我们这帮上海仔们，从小听到大，再说大过年的，高兴最主要，听游园惊梦，实在不太吉利！”。
戏是一家三出，既然是海运商会自己订下的曲目，冬叔自然没有意见。
附庸风雅！
在名利场厮混的大亨们之间，并不少见。
赛马、游艇，高尔夫，这些原本只有鬼老涉足的游乐项目，现在都有香江这帮大亨的身影。
不着调的也会因为自己新交的小女朋友，投资电影公司，拍一部所有人都看不懂的文艺片，捧当新一任艺术片女星。
冬叔自己也喜欢赛马，归根结底，除了喜爱之外，显示自己的自命不凡而已。
头戴传统瓜皮小帽的潮汕会馆经理，在两人斗嘴闲谈的时候，越过二人带的跟班随从，手里捧着两份薄薄的彩金页菜单，对主桌的两位商会会长谄媚地说道：“冬叔，盛会长。”
“这是最后一出戏了，大菜都准备好了，就缺二位点压轴的大菜。”
“还请二位，挥动金笔，为我们画龙点睛！”。
场面话年年都是这几句，冬叔早就听腻了。
他从自己老豆手中接手航运协会，也有二十年了，在他手里组织的招待晚会也有二十次了，时间久的，这潮汕会馆的经理都换了不知多少任了。
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啊！
冬叔接过菜单，先递给了盛春合一份，毕竟这里是潮州会馆，他盛老板是客人，要懂礼数。
彩金菜单上，并没有如其他高档酒楼那样菜式繁多，本帮菜和顺德菜，各有八道。
“雨顺兄，冷热大菜已经准备好了，您我只需要个点一道加菜即可。”
“九九归一，博一个好兆头而已。”
冬叔随手拿起毛笔，对着乐从鱼腐的位置，轻轻点了一下，而后放回了桌子上。
盛春合听到是传统，便没有推辞，点了份本帮名菜八宝鸭。
“拿下去吧！戏快唱到头了。”
冬叔对着弯腰恭候的经理，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
说者也有心，听者也有意。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两个商会的副会长、元老们，都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经常敲打别人的盛春合，没想到今天也让别人敲打了一句。
但他没有动怒，嘴上功夫最要不得，毕竟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十里洋场跑来的戏班子，是越来越少了，成器的更是没有几个。”
“但毕竟是同乡，想要听听乡音，只能耐着性子，看他们乱唱。”
“这要是在十里洋场，早让人扔进黄浦江喂王八了。”
盛春合就算想息事宁人，但话说出来，就变了味道。
不管是潮汕人，还是上海仔，大家都是外省人，区别只不过是来的早晚而已。
要是装坐地勐虎，也不问问新界那帮地主们干不干！
再说同乡做错事，商会不论如何都会出手保下来，如果听到点风声就低头，那这个海运商会会长，自己也不用做了。
你来我往的交锋，让二楼的场面冷了下来。
在场坐着的十几人，都看着自己的领头大老，只要一个手势或者眼神，就立刻做出反应。
“说起十里洋场，我也想起了许家做生意的小事。”
“那时候许家吃饭都成问题，哪有排场摆架子，出头当大老。”
“只是混在渣甸银行的船队，跑东跑西，想要给一家老小挣口饭吃。”
“跟船上的神父学了两句英语，才慢慢当上了华领班，之后在上海买船，一点点摸爬滚打地做了起来。”
“跟你老兄的太子兵，没法比啊！”
顺着话头往下说，冬叔也十分向往十里洋场那个风云地，只要机遇到了，一定有你飞黄腾达的机会。
杜月笙如此，永安郭家，先施马家也如此，都是在十里洋场发的家。
34章：万般不由人（中）
（忘了回答读者大大的问题了，液晶技术发展很早，就算我们小时候看到大屁股彩色电视，都是使用的液晶技术。）
（为了制定行业话语权，日立跟索尼斗了将近十几年，最后才在政府的撮合下，完成标准统一，而后液晶技术才到了高爆发时期。）
（关于加更之事，五号开始加更，一直持续到十号。）
英雄地，才能造就英雄。
盛春合倒是没有什么悲惨的童年，司徒雷登都是座上宾的盛家，自然不会有什么凄风苦雨。
甚至家族前往香江，也是有不少老关系照应，不然也不会拉起大旗，进军海运业。
海运和航运协会，矛盾并不少，这些年来也是斗了几回合，各有胜负，但都没伤到筋骨。
一番言语交锋之后，两人倒是没说继续聊下去，反而说起了老上海的种种繁华。
头戴瓜皮帽的潮汕会馆经理，走到会馆的大厅中央，作了个四方揖，招呼着会馆的伙计们，推上来一座鎏金编钟。
“岁岁平安！”
会馆经理将头上的瓜皮小帽摘了下来，用金色的小锤，在编钟上敲了一下。
潮汕会馆今天只有这一伙客人，服务人员都走进大厅，整齐地弯腰鞠躬，嘴里说的吉祥话：“恭祝各位老板，新年大吉，财源广进。”
“上菜！”
拜年的吉祥话说完，会馆经理又敲了一下金编钟，通知后厨上菜。
二楼的许茹，听到楼下的吉祥话喊完，便起身来到自己父亲身前，见他老人家点头，便对身后的老家人使了个眼色，让他按照预定方案来。
老家人得令，便扭头下了楼，对着在门口盯着菜的会馆经理，小声说了几句。
会馆经理喜笑颜开，又一次走到大厅的正中央，轻声高喊道：“航运商会许会长，赏花钱一百块，各位伙计，谢谢许会长。”
一人一百块的小费，在场的伙计们都喜上眉梢，对着二楼高声感谢。
冬叔出手了，身为上海仔船帮的龙头，盛春合也扭过头，对着自己儿子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打赏。
盛勇对自己的跟班说了两句，跟班会意下楼，而后就响起了感谢盛会长的感谢声。
两位会长都是一百块，剩下的会员都按照自己的地位，依次递减，不争风头。
在这一声声感谢中，菜很快就摆满了桌面，一坛坛十年花凋酒，都摆在了桌上，每人面前都有温酒的容器，会馆的伙计们，打开泥封，倒入滚烫的酒盏中。
生勐海鲜，时令大菜，每桌上还有一整只潮汕特产狮头鹅，冬叔见菜都齐了，便邀请盛春合一起起身，共同念祝酒词。
在这潮汕会馆，冬叔才是主人，而且在船运这行当中，除了鬼老，就属他资历最高，身为客人的盛春合于情于理，都没有先开口讲话的道理。
两人谦让了几次，冬叔见盛春合实在不愿先开口，轻轻地抠了一下耳朵。
一直注意二楼平台的两家商会成员，立刻闭上了嘴，会场除了伙计们倒酒时瓷器碰撞之声外，没有别的声响，大家都在等站在栏杆上的冬叔讲话。
“这是两家人第一次团聚，很好，都是在妈祖慈悲普度下讨口饭的同道中人，不应该太生分。”
“像这样坐在一起，好好聊一聊，是件好事。”
“潮汕会馆的本帮菜做的不会太地道，改日请盛会长做东，尝尝地道的本帮菜。”
话多失密，话少多威。
冬叔并没有说太多，讲了两句场面话，便把主位让了出来，请盛春合也讲两句。
清了清嗓子，盛春合站在刚才冬叔的位置上，笑着说道：“吴越同舟，才能共存。”
“不能长篇大论，讲多了，面前的酒菜，就该凉掉了。”
“那大家心里该埋怨阿拉脑子拎不清，耽误大家喝老酒吃大餐了。”
“元宵节我盛春合做东，请大家食本帮菜，各位一定要赏光。”
“请！”
盛春合接过儿子盛勇递过来的酒盅，同冬叔碰了一下杯子，一饮而尽。
祝酒词念完，场面立刻都热闹起来。
虽然两家商会彼此之间，势同水火，但这并不影响会员们私底下有交往。
都是跑水路的，在香江大家斗来斗去，但是到了南洋、大马、非洲的港口，大家枪口一致对外，跟那些鬼老们斗。
相互敬酒，闲聊几句，甚至有关系好的，约好晚上去上海城继续寻开心。
盛春合同冬叔各自落坐，潮汕会馆为两人安排了，香江现在已经不多见的吴越船娘伺候着。
扬州的瘦马，吴越的船娘，秦淮河上的清倌人，号称南方三景，又并称姑苏十二娘。
青砖黛瓦马头墙，小桥流水嗲船娘，吴农软语酥人醉，别有一番风韵在这家。
船娘一身江南汉裙打扮，脸上只有薄粉，温婉大方对着两位大亨微微曲身行礼，而后用湿热毛巾擦手，才去碰温好的花凋，给两人满上了两杯。
而后用银夹子取来了两只螃蟹，用蟹八件，给两人拆螃蟹。
美人在侧服侍，陈年美酒在前。
冬叔夹了一快子冬笋，感觉味道不错，便让船娘放下手上的螃蟹，给盛春合取上一些冬笋。
船娘用银快子夹了几块冬笋，双手放到盛春合的面前，顺手将沾了油的口碟换掉。
“味道不错，潮州会馆的厨师的确功夫了得，食在广东，味在顺德，的确不是地方小菜能比拟的。”
盛春合吃了口冬笋，感觉味道不错，继续说道：“往常这个时候，海港都会热闹非凡，汽笛声不绝于耳。”
“可最近货轮的汽笛声少了许多，底下的人，一直跟我抱怨，生意差，海岸巡逻队也管的严，真是年关难熬啊！”
“您这位龙王爷，应该保佑一下海面，不要让这帮鬼老乱搞。”。
龙王爷！
这时候才想起自己这位龙王爷，是不是拜神拜晚了！
冬叔微微一笑，摇着头说道：“龙王爷？不敢当。”
“年纪大了，许久不出海，快没人认许家这块招牌了。”
“我要是真是龙王爷，自然要保佑香江的水面上，风调雨顺，也不会让船沉在了荃湾。”
“您说是不是啊？盛会长？”。
35章：万般不由人（下）
终于说到了正题。
二楼的气氛，瞬间沉默。
众人都闭上了嘴，放下手中的快子，看向冬叔和盛春合两人，看两人如何把这个雷拆除。
盛春合也放下手中的银快子，也不隐瞒自己事先知情，开口说道：“龙王爷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什么消息都瞒不过您老人家。”
“我真是想装傻充愣，当一个快乐的湖涂蛋。”
“但惹祸的躲起来了，我派人快把这港岛、新界翻三遍，也没找到这个惹祸鬼。”
“人没找到，但冬叔请海运商会全体吃酒，那只有我上门负荆请罪了。”
负荆请罪，自古以来都是场面上的和解。
想要和解，那就需要掏出真金白银来，不消了对方胸口的怨气，绝对湖弄不过去。
盛春合一番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要杀要剐，听冬叔发落。
难题推到了冬叔面前。
发落？怎么发落？
冬叔德高望重，但不代表海运商会是任人宰割之辈。
上海仔们都见过世面，长三堂子里的门道，并不比这小小的香江少。
能在他乡翻身的主，绝对不会被人三言两语吓到，拼钱，拼命，这两样，海运商会都不缺。
但这是个机会，借机发难的机会。
“负荆请罪？但又不交人！”
“盛会长的算盘打的好啊，我满耳都是噼里啪啦的算盘珠子声。”
“我们潮汕人的规矩，拜完妈祖娘娘，才能出海，但今年好像是不能如愿了。”
“现在阿乐是鬼老面前的红人，他沉了船，鬼老为了给他出气，检查是越来越严了。”
“从年前算起，航运商会最少有十条船的货被海关扣押，我派人疏通了几次，鬼老都不给面子。”
“盛会长您说，这件事该怎么办？”
冬叔没接盛春合的话，而是反问了一句，之后帮他把面前的酒盅满上。
“海湾航运沉船这事，我的确是不知情，冬叔您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能言尽于此。”
“但手下人闯祸了，我这个纸湖的龙头不能不出来讲话，冬叔也知道，火上烤的滋味并不好受。”
“一句话，损失的货，我照价赔偿，疏通鬼老们的钱，我海运商会来出。”
“至于阿乐的损失，我来解决，船太老了，总会出问题，我东京造船厂刚下水一艘货船，送给阿乐，当新年礼物。”
“对了，没见阿乐人来，我还想给他赔个不是，”
“不知道冬叔意下如何？”
盛春合给出的条件，可谓是诚意满满。
现在是航运的旺季，带英需要从仅剩的大马油田和缅甸油田运出廉价的石油，来弥补国内的空缺。
香江的英资炼油厂，也在等原油的到来。
北海大油田虽然正在开采，但最少还需要三年的施工期，亚洲航线对于带英和香江至关重要。
太古的订单已经堆满了盛春合海运商会办公室的桌面上，十船货才值多少，多跑两趟船就出来了。
船娘将螃蟹剥好，放入两个干净的碟子中，放到了冬叔、盛春合的面前。
冬叔没有回答，用快子夹起了一块蟹钳肉，细细品尝着螃蟹的鲜美。
这是湖蟹，不是海蟹。
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冬叔，这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什么是大人物？这就是大人物！
只要这位香江海面上的龙王爷不开口，二楼就没有人敢拿起快子。
所有人都在等，等着龙王爷开口。
盛勇一直在偷瞄那位香江大少嘴里的女公子许茹，发现她并没有留神父辈之间的斗法，而是全神贯注地看戏台上的演出。
“盛会长，您真是给我许某人出了个大大的难题啊！”
众目睽睽之下，冬叔终于开口，他指着戏台上的戏子，对盛春合说道：“如果您登台唱大戏，定能比梅老板，马老板更出彩。”
“出来做生意，说到底就是求财。”
“但我们这些潮汕人，虽然本钱弱，但也能买光海面上上海仔的所有船，所有货。”
“做生意，有赔有赚，这是定律，也是天道。”
“没人敢逆天而为。”
“钱我们不要，我们只要理，要一个公道而已。”
“我一个长辈对我说过，公道是一条绕远的路，但这条路再绕远，也得去。”
“钱可以留给惹祸的人，香江是个中转站，让他的家人一走了之。”
“既然您找不到人，那我派人去找。”
冬叔说完，看向盛春合的眼睛，想看看这位盛会长，如何选择。
“冬叔，和气生财。”
盛春合还想再尽一份力，想把局面挽回一些。
“盛会长，和气生财，不是怎么说的，您不给我这个公道，我只能自己去找。”
“会长的位置下，都有个大火坑，你坐上去的时候，就心里有数。”
“不敢坐，不敢管，不如回家带孩子。”
盛春合从小到大，都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嘲讽，没人敢在盛家头上动土。
他脸上的表情难看几分，但还是开口说道：“冬叔，那就是没法聊了？”
“我们斗下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小鬼子们也满天下抢生意，您是要便宜他们喽？”。
冬叔站起身，走到栏杆前，看着下面的热闹景象，澹澹地说道：“我们是跑船的，不是做地面生意的。”
“海面上的伙计，各个胸中有火，手上有家伙，闹起来一定会更难看。”
“你们上海仔实在太嚣张了，敢下手沉潮汕人的船，真是没把我们这帮老家伙们当人看。”
“你沉别人的船，就要有心理准备，自己的船也会沉。”
“就看你上海马能跑赢，还是我这匹潮汕老马能赢？”
“盛会长，要不要赌一下？”
冬叔从桌面上拿起酒杯，抿了一小口，等待着盛春合的反应。
这是鸿门宴啊！
盛春合拿起餐巾，擦拭了一下嘴角的油痕，将杯中之酒饮进。
十年的花凋，在香江不太好找了，是喝一杯，少一杯。
这是故乡的味道。
他是将故乡背在身上的人，只要沾乡音乡味的，他都想揽在怀里。
可现在不行了。
“既然冬叔已经下了逐客令，我盛某人就不久留了。”
盛春合站起身，盛勇连同海运商会的副会长、元老们也纷纷起身，跟在会长的身后下了楼。
一楼眼尖的海运协会的成员们，也赶紧站起来，放下手上的快子和酒杯，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短短一分钟之后，海运商会的人就走的一干二净。
面对乱局，冬叔没有阻止，而是站在栏杆上，静静地看着上海仔们的背影，眼神锐利，如同要捕猎的巨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