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拜码头
“自入洪门之後,尔父母即我之父母,尔兄弟姊妹即我之兄弟姊妹,尔妻我之嫂,尔子我之侄。
如有违背,五雷诛灭。
倘有父母兄弟,百年归寿,无钱埋葬,一遇白绫飞到,以求相助者,当即转知有钱出钱,无钱出力。
如有诈作不知,五雷诛灭。
洪家之事,父子兄弟,以及六亲四眷,一概不得讲说私传。
如有将衫仔腰平与本底,私教私授,以及贪人钱财,死在万刀之下。
如有奸淫兄弟妻女姊妹者,五雷诛灭.....”
林怀乐周身只穿了一个大裤衩,跪在关二爷的神像之前,手里拿着一柱黄香,发蒙地看着四周。
人类的三大未解难题,就这样的摆在他面前。
我是谁?
我在那?
我要干什么?
他明明记得,自己昨天晚上从自己的庆功宴出来,跟一起执行任务同事,去大排档喝酒,喝的五迷三道。
卧底三年,在滇南毒窝里出生入死,险象环生,要不是自己够机灵,早就埋骨十万大山之中了。
虽然喝多,但他警惕性并没有放松,清晰地记得,自己是安全到家了,躺在床上。
怎么一睁眼,就跪在这里了。
但多年的卧底生涯教会了他处变不惊,他必须保持像浸泡在冰水里一样的冷静。
“从今日起,你们就是和兴和的十六代弟子了!”
“尔等不可忘记,四十五年前,祖师爷水云天从粉岭上岸,借宿三圣庙,而后拜入和和图,靠着一手八极拳的硬功夫,替和合图在码头,打下赫赫威名。”
“正当一飞冲天之时,突遭变故,和和图分裂。”
“祖师爷带着十八个兄弟,打起了兴和的字号,从那一刻起,兴和以义气、团结当先,和则生,分则死!”
“香主(坐馆),列位大爷,社团大底,双花红棍,都已到齐,可以自行选择,拜入何人山门。”
跪在地下的众人,听到这番话,都抬起头,大声喊道:“明大复心一,汉人为弟兄!”。
混在人群最尾端的林怀乐,虽然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但还是跟着大声念出来。
礼堂大爷念完手中的稿子,就让出位置,将后面坐在椅子上的坐馆和大底显现出来。
“乐哥,我都打听清楚了!”
跪在最尾端的长发小子,鬼鬼祟祟地凑到林怀乐的身边,小声的说道:“像咱们这些新晋草鞋四九,坐馆阿公是不用想了,只能拜入大底门下。”
“中间的就是新任坐馆阿公麒麟文,坐他旁边的就是新任掌数大爷白爷。”
“阿公只收洗底红棍。”
“刚才领咱们拜山门的,是礼堂大爷串爆哥,这几位叔父辈是不收弟子的。”
“阿公右手边的,就是社团的大底们,他们才是我们的目标。”
“右手第一位的是,湾仔的飞马哥,他主要是经营夜总会,酒吧,每个月光是保护费,都上百万,算是社团当中,最红的四二六。”
“第二位是北区的瘦脸东,他主要负责马栏,为社团养马(妓),最近开了好几个澡堂,手底下缺马夫。”
“乐哥,咱们要是当了马夫,是不是可以随便试钟!”。
出来混江湖的,大多都是问题少年,抠皮子,挂马子,追疯子,操傻子,就没有这帮混蛋干不出来的。
林怀乐膝盖硌得生疼,脑瓜子嗡嗡的,但又有点明白过来了。
这一个个熟悉的地名,自己应该是来到了港岛,身后的长毛仔,管自己叫乐哥,应该是相熟的伙伴。
“别胡说,继续说!”
林怀乐见到周围刚拜进和兴和不良少年们,都竖起耳朵听长毛说的小道消息,就让他有屁赶紧放。
长毛看样子是很畏惧林怀乐,见他动怒,先是缩了缩脖子,而后赶忙说道:“剩下的就元朗梅姐,管着果栏、雀馆。”
“黄大仙的力王,是做贩酒生意的,兰桂坊的酒,都是由他供用的。”
“北区的老虎哥,是做红油(走私汽油)生意的,光是油车,就有十几台。”
“他们合在一起,就是咱们和兴和的五星。”
“乐哥,咱们到底拜到谁的门下啊?”
长毛一口气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说完,眼巴巴地看着林怀乐,等着他拿主意。
你问我,我问那个?
选哪个?
我哪知道选哪个!
闻听此言,林怀乐也是心中大汗。
照理说,在字头中,打仔出头最快。
但林怀乐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小身板,只能用一句成语来形容,骨瘦如柴。
如果是前世以瘦弱为美的审美,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确能说唱出道。
说实在的,他篮球打的正经不错,进过小学校队。
但现在,身边跪着的同门,一个个肌肉健硕,最差的也是六块腹肌,就连右边跪着的女同门,也有几个比自己壮实。
身上描龙画凤,都快赶上动物园开大会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应有尽有。
同他们一比,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优势再我!
就这小体格子,自己主动送上门,也不一定有人收啊!
容易让大佬们误以为,自己是去骗社团安家费的!
医保卡都容易让人打欠费!
如果有的话!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前几排的草鞋们,已经开始起身。
相较于林怀乐同长毛这俩临阵磨枪的家伙,前几排都是已经加入和兴和多年的成员,早就有直属老大,今天只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
因为和记有祖训,只有坐馆就任之时,开疆扩土,才能大开山门,广收门徒。
“谁叫林怀乐?”
就在林怀乐举棋不定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叫他。
“这里!”
长毛见林怀乐还在发蒙,就轻轻推了他一下,大声地替他回答道。
一位穿着跨栏背心,光头肌肉男闻声朝林怀乐两人看去,确定完位置之后,快步走了过去。
“你是林怀乐?”
“别跪着了,阿公叫你过去!”
光头肌肉男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冷冷地说道。
林怀乐跪的腿发麻,在长毛的搀扶下,才勉强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跟在光头的身后,走到阿公的面前。
在社团中,只有一人,有资格被人称为阿公,那就是坐馆。
和记五年一选坐馆,由上届坐馆指定几人,再由叔父辈投票选举。
民主制度同有活力社会组织,完美的契合,这也是让北美先贤们,始料未及的一件事儿。
“你就是双龙那个不成器的烂仔!”
麒麟年纪不小,年近五十,身着长衫,手里握着龙头棍,双目精光如炬,见到林怀乐,嘴里毫不客气的说道。
林怀乐压根不知道麒麟嘴里说的双龙是谁,但害怕节外生枝,只能用沉默大法应对。
麒麟也没有过分为难他,继续说道:“你老豆是我的结拜兄弟。”
“这次出事儿,也是为了社团。”
“我跟众叔父们也在商量,看事情怎么处理,他不会白死的,你放心。”
“阿梅,你是双林带出道的,他的儿子,我就交给你了,好好培养!”。
被点到名的梅姐,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痛快地答应道:“双林叔对我有提拔之恩,阿公您就放心吧!”。
“臭小子,你还不赶紧去拜见你大佬?”
麒麟见林怀乐像只呆头鹅一般杵在哪里,生气地骂道。
得!
这回不用自己瞎选了!
林怀乐赶紧跑到梅姐的面前,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大声喊了一句“大佬!”。
第二章:字头的时代
“乐哥,你发什么呆,是不是想那个靓女啊?”
“要不要我给阿香打电话?让她过来陪你?”
林怀乐坐在和升雀馆的门口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门口的来往的行人。
长毛手中拿着两盒叉烧饭,走得到他的跟前,大声的问道。
林怀乐看着身旁忠心耿耿,但不太聪明的小弟,没有回答,而是接过他手上的叉烧饭,大口吃着。
算上今天,他已经加入和兴和一个星期了,也大致弄清楚基本情况了。
是的,他穿越了!
这个烂俗的桥段,降临在自己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前世今生,他都用了同一个名字,林怀乐。
七十年代初的港岛,商业蓬勃发展,宛如进发,只手摭天的四大探长,也远走海外,江湖的秩序,又一次的改写。
华族大商隐藏在台后,纸醉金迷的过着幸福的小日子。
鬼佬们一个个贪上了天,只要有赚钱,港岛乱成什么样,都没人管。
这是社团分子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拳头硬,脑袋活,你就有出头之日。
同样的,如果有比你更恶的,拳头更硬的,你就得乖乖让位。
要不然,就以命相搏,看看老天更垂青谁。
自己短命的老豆,是和兴和的叔父辈,双龙林。
年轻的时候,跟着社团打打杀杀,终于熬出头,成为一方大佬。
但好日子也没有过几年,前阵子因为同新记得争红油生意(走私汽油),被新记屯门话事人芋头彪派人,砍死于街头。
老豆一没,家里立刻鸟兽散。
自己便宜老母,立马变卖了家产,跟着老豆的司机跑到荷兰,双宿双飞。
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是他目前真实的写照。
狗血到极致!
所幸,老娘不靠谱,还有字头可以依靠。
老豆是因为社团而死,社团自然需要有所交代。
所以,就有了林怀乐拜入社团的一幕。
林怀乐所在的字头,是和兴和,和记大家庭中的一员。
天下洪门是一家。
大湾区的和记,是由和合图分裂而来,但和合图只是大公堂的分舵,总堂还是在檀香山。
渊源是渊源,现实是现实,没有人会挂在心上。
现在和记中,风头最盛的是和联胜,和胜和,混得最差的是和合真。
和兴和既没有排在前面,也没有当吊尾车,不咸不淡地混在其中,闷声生存发财。
新记有五虎十杰,和联胜有五大底,六大双花红棍,大圈和义群有掌门大爷,而和兴和只有五星。
并不是讨个彩头,说什么五星出东方利中华,而是因为和兴和的地盘,只够养五个大底,这就是实力差距。
毕竟,地盘是靠兄弟们拿命拼出来的。
不管是出头,还是报仇,都需要靠自己。
想到这里,原本饥肠辘辘的林怀乐,放下手中的勺子,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长毛从小就跟林怀乐混,见自己老大不开心,也放下勺子,安慰道:“乐哥,你还在想龙叔的事。”
“阿公不是说,社团会处理嘛?”
“咱们先等等看!”。
这话也就是哄哄长毛这种傻小子,林怀乐反正是一点都不信。
新记树大根深,刚吃下了屯门,在江湖中扬言要搞清一色,风头正劲。
芋头彪看荃湾,如同看一位没穿衣服的香港小姐,口水都流到了地上。
要不是两家社团还在讲数,他早就带人打进去了。
林怀乐评估了一下两家社团的实力,用屁股想都知道,麒麟大概率不会为自己的结拜兄弟出头。
有利就是好兄弟,没利就是甲乙丙丁。
不过,麒麟也不会就怎么算了,刚当上坐馆,就当缩头乌龟,他这五年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江湖上,也一定认为和兴和软弱可欺。
跟着社团温钱的老四九们,也会认为麒麟是个怂包软蛋,对社团心生不满。
这是解决这事儿的唯一变数!
得抓住这个机会!
就在两人蹲在路边闷闷不乐的时候,合兴雀馆的玻璃门被推开,一个年轻伙计探出头,对着林怀乐喊道:“乐哥,梅姐找你。”
林怀乐拍了拍牛仔裤上的灰,揉了揉长毛好几天没洗的油腻长发,随手一抛,将没吃完的叉烧饭扔进了垃圾桶,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雀馆。
雀馆内,还是一如既往的乌烟瘴气,叫骂声,二手烟,还有浓郁的脚臭味。
林怀乐捂住口鼻,像是穿越毒气阵一般,低着头,猫着腰,往里跑,等进了后面的办公室,才敢吸气。
办公室,即是财务室。
港岛是禁赌的,但是不禁麻雀馆(麻将馆),只要向政府申请,拿到执照,就可以合法经营。
南粤子弟骨子中都有赌徒基因,因为不管是下南洋,还是走西洋,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博前程。
俗话说的好,十个赌徒九个输,倾家荡产不如猪。
有珠玉在前,但也拦不住这些烂仔们,把自己辛辛苦苦挣到的银纸,送到庄家的手中。
一叠叠的钞票,码在桌子上,小弟们正在挨个过数,准备下午的时候,存进银行。
“乐哥。”
“乐少爷!”
“...”
小弟们见林怀乐低头进来,纷纷打招呼。
“好好..”
林怀乐随口答应了几声,便走到电话旁,拿起话筒。
“阿乐!”
“老大。”
“阿公要见你,你先到红玫瑰,咱们一起过去!”
“好的,老大我现在就出发。”
“嗯!先这样。”
撂下电话,林怀乐坐上了自己的办公桌。
麒麟要见他!
应该是自家老豆的事儿,社团有了说法。
会有什么样的说法呐?
麒麟新官上任三把火,总不能因为新记势力正旺,就当没卵子的龟公,真缩了吧!
越想越头疼,掏出包香烟,胡乱抓起桌子上的打火机点燃,林怀乐叼在嘴里吸了一大口,可因为吸力过猛,呛到了肺,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这是个抽烟新手常犯的错误。
林怀乐是不抽烟的,即便是潜伏毒窝的时候,也没有动过抽烟的念头,伤脑袋的事儿,他不干。
但奈何身体的前主人是个老烟鬼,为了不让人看出破绽,不得不萧规曹随。
这也是卧底的基本技能,扮演。
“乐哥,老大找你干咩啊?”
长毛也走进了办公室,见林怀乐在咳嗽,好奇地询问道。
林怀乐咳嗽了一阵,喝了一口水,压下胸中的咳意,抓起桌子上的车钥匙,扔给了长毛,说道:“送我去红玫瑰!”。
红玫瑰雀馆,算是元朗堂口的陀地,梅姐旗下的生意,多数属于正行,不需要遮遮掩掩。
同样的,梅姐也是大底当中,养马仔最少的。
雀馆门前停着一台富豪(沃尔沃),这是林怀乐十八岁的生日时,收到的礼物。
虽然是台水车,但成色较新,双龙林花了点钱,搞定了手续上了车牌。
现在是七十年代出头,港人工资少的可怜,港大毕业的学生,一个月也就挣三四千,屯门的一套住宅,也就是几万块。
汽车虽然逐渐多起来,但也做不到家家一台,还是个稀罕物。
林怀乐拿到车后,着实在学校威风了一阵子。
长毛坐进了驾驶室,见林怀乐系上安全带,便嚣张地摁了两下车喇叭,惊的路人都向车上张望。
长毛得意地笑了笑,戴上墨镜,轰足油门,扬长而去。
红玫瑰雀馆是上下三层,一楼是大厅,二楼是包房,这是梅姐的私人产业,门脸也干净整洁。
不像兴合雀馆,因为是社团的生意,根本无人打扫,乱糟糟的。
这是林怀乐第二次来红玫瑰,第一次是加入社团之后,梅姐带自己回来,认识了一下其他草鞋。
看在他老豆的面子上,将合兴雀馆分给了他,让他有了立脚之地。
“杰哥。”
“阿乐!”
“乐哥。”
“阿乐。”
“...”
林怀乐推门走进红玫瑰,跟着脸熟的人打着招呼。
是人就分三六九等,社团也不例外。
洪门兄弟平起平坐,这就是场面话。
社团成员,从大到小依次为香主(坐馆)、元帅、(双花红棍)、红棍、纸扇、草鞋、四九。
本来林怀乐也应该是四九,但和兴和的叔父们看到他老豆的面子上,直接提拔为草鞋。
但长毛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只能从四九混起。
当然,这些是有编制的,可以跟社团领工资。
还有一些不够资格入会的矮骡子,也就是外围成员,只敢打着直属大哥的旗号,不能抬出社团的字号。
第三章:身材不错
“阿乐,老大在楼上,正等着你呐!”
堂口的白纸扇烂鬼杰,正坐在窗边抽烟,手里把玩旋转着一个金色打火机,见到林怀乐来了,眼睛中闪过一丝鄙夷,但很快收起,热情地打着招呼。
“好,杰哥,您先忙,等见完老大下来,我在陪您打上几圈!”
伸手不打笑脸人,林怀乐即便是察觉到烂鬼杰脸上的不屑,还是热情地打着招呼。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先办正事儿要紧。
红玫瑰一共三层楼,底下两层营业,最顶上一层,当做办公室和宿舍。
当然,身为和兴和唯一的女大底,梅姐自然不会跟小弟们混在一起住的。
她在湾仔有个单元,但外人并不知晓具体位置,只有心腹头马知道。
林怀乐独自一人上了三楼,长毛则让他留在车内。
元朗的停车位少的可怜,戴军帽的差佬,写罚单写的手软,他可不愿意给警局做贡献,沾皇气。
走廊尽头的办公室,半掩着门,里面传来一阵阵算盘珠子哗啦啦的响声。
“老大,我来了!”
林怀乐敲了敲门,而后推开门,对着办公桌后面的梅姐打招呼。
梅姐正在聚精会神地算着账,纤细手指,扒拉着龙眼大小的算盘珠,另一只手翻阅着账单,嘴里念念有词,应该是算这个月收成。
“阿乐,你来了,先找地方坐!”
梅姐抬起头,让眼前这个大男孩先找地方坐,自己把手头这笔账算完,再找他聊。
林怀乐答了声“好”,就规矩地坐在沙发上,正对着办公桌后面的梅姐,眼神却飘向墙边。
墙边坐着一个男人,寸头,一身短打扮,脚上蹬着一双人字拖,手里拿着一本《白发魔女传》看的津津有味,看到高兴之处,用力地拍着大腿。
外行看门面,内行看门道。
林怀乐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墙边男人邋里邋遢的装扮,而是看向他的手,那是一双比女人还白嫩的双手。
梅姐手底下多是正道生意,但这不代表,没人惦记这块肥肉。
正道生意虽然挣的少,但相应的,麻烦也少,条子们不会经常上门查牌,不会沾惹皇气。
黑钱难洗,闻到味,想要分杯羹的大底们,如过江之鲫,连绵不绝。
纷纷亲自下场,或者打着合伙做生意的旗号,想要参合一脚。
梅姐能够挺住,怎么多年顺风顺水的温钱,就是靠着手下两个出头的红棍,烂仔D和快刀范东。
这两人在江湖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都拜在果栏梅的门下,但两人势同水火,一见面就吵个没完,很少见面。
烂仔D江湖又称皇帝D,整日的西装革履,比港督还像港督,手下的马仔,也是人手一套西装,跟大公司的职员有的一拼。
这就是一个违背祖宗的行为,小弟们整日在街头上打打杀杀,都是短袖牛仔裤,怎么舒服怎么来。
他的马仔倒好,清一水的西装,一言不合就从西服内衬当中掏出西瓜刀,当街开战,怎么看怎么怪!
成为江湖中的奇景之一!
快刀范东就正常许多,邋里邋遢,一身正版的华伦天奴,穿出了盗版的风范,一看就是烂仔一只。
因为身兼保镖之职,范东并没有多少地盘,完全靠梅姐过生活,直属马仔也就十几个。
但这十几个马仔,是梅姐手底下的王牌。
当年和兴和跟八马商会谈判,对方看梅姐是一介女流,就想掀桌子不谈,把她卖到妓寨当中,赚点零花钱。
那时候还默默无闻的范东,一把快刀,眨眼之间,解决对方三个好手,带着梅姐从大马全身而退。
而后就是和记上下七十个字头团结一心的大场面,正式跟八马商会开战,打了整整一年,烧了几千万的银钞,死伤上千名红棍,草鞋,才彻底将八闽势力赶出港岛。
墙边的男人,已经就是范东。
林花乐将范东的脸,牢牢地记在脑海中。
即便不能交好,也不能交恶。
这样的好手,得罪他的人,坟头草都已经三尺高了!
正值雨季,屋子里面闷热难当,不一会儿,林怀乐的脸颊开始滑落汗珠,于是就收回观察范东的目光,顺手将电风扇打开了。
百无聊赖,手上也没有书,他也只好四处瞎看。
抬头直勾勾看人脸,尤其是女人脸,是不太礼貌的。
他只能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地板,想着自己这位老大,要找自己说些什么。
可他根本静不下来心,桌子下面,正有一双美足,吸引着他的目光。
那是一双肉感十足的脚,干净,没有茧子,整齐的脚指甲上,涂抹着红色的指甲油。
大母脚指头上,挑着塑料凉拖,上下晃动。
视觉效果拉满!
这样的安静欣赏,持续了整整十多分钟。
算完账的梅姐,活动了一下自己酸痛的手腕,将面前的算盘往前一推。
靠在椅背上,正想抽支烟,休息一下,突然发现,林怀乐这个小王八蛋,正在偷瞄自己。
“咳,烂仔,发什么呆呐?”梅姐柳眉上扬,生气地骂道。
出来跑江湖的女人,各个都有孙二娘的性子,否则也镇不住场子和小弟。
加上南粤子弟火气本来就旺,都是炮仗脾气,不点都炸。
“乜野?大佬?”
林怀乐赶忙将自己的视线从诱惑力十足的美足上挪开,装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梅姐看着满脸不解的样子,有那一秒钟迟疑,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但很快就否定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烂仔就是烂仔,裤裆都扯旗,嘴上还逞强。
“没什么?”
“双林叔的事儿,社团有定论了!”
梅姐横了林怀乐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阿公怎么说?”
林怀乐一下子就急了,站了起来,走到办公桌前,大声的询问道。
这下意思地一急,让他自己都有一些诧异。
但想到这具身体的前主人,毕竟父慈子孝地过了那么多年,有点反应也是正常的。
梅姐对于林怀乐的激动,倒是没说什么,毕竟是亲生父亲让人谋害了,换作自己,也会很激动的。
“昨天晚上在福临海讲的数,和联胜的宝爷主持的。”
“新记的大管家林雪,愿意拿出一百万,作为赔偿!”
“这事儿就怎么算了!”
梅姐知道怎么讲,很残忍,但这是坐馆交代下来的事儿,又不能做。
象家天下林家坐,新记负责处理纠纷的,就是林家人。
对于这个结果,林怀乐一老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想到,社团会因为一百万,就把一位为社团卖命的叔父辈给卖了!
不应该点齐兵马,当街PK嘛?
港台电影里,不都是怎么演的嘛?
你们不按套路出牌啊!
真是教条主义害死人!
”老大,我老豆的命,就白死了?”
“他可是为社团拼命的?”
林怀乐当即眼睛就红了,激动地说道。
听到这话,梅姐冷笑一声,为社团拼命?
为社团拼命的人多了去了!
双龙林不是和兴和第一个为社团献身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今时不同往日,大家都是奔着钱使劲,那个还管兄弟义气。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呆崽。”
“社团也知道你的难处,坐馆决定把你管的和升转给你,当成补偿。”
“想要报仇,只能靠自己。”
“芋头彪势力大,没有社团保你,他早就刮你出来了。”
梅姐将社团的补偿,一口气说了出来,话尾还威胁了一下。
这是社团的最后决定,之所以让梅姐先来谈,就是害怕林怀乐他当场暴走,让麒麟难堪。
双林龙虽然挺过自己,但人情早就还清了。
自己收留他的儿子,算是仁至义尽。
“新记现在如日中天,五虎十杰,那个不是赫赫有名的双花红棍,要社团为了林叔报仇,干掉新记一个堂主,根本不可能。”
“就算叔辈们愿意,下面的兄弟们,也不会同意的。”
“阿乐,把钱和麻雀馆收下,以后再想办法!”
想到双林龙之前对自己的栽培,梅姐也不忍心林怀乐做傻事,便开口劝了几句。
林怀乐颓废地坐回沙发上,抱着头,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但心里却不意外,故事的发展,还真如自己料想的一样。
梅姐看了一眼手上的手表,上前拍了拍他,轻声说道:“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我想双林叔九泉有知,也不想你出事的!”。
位低人少,林怀乐根本没有资格跟社团讨价还价,除了无能狂怒,还真没有半点办法。
梅姐又劝了几句,见他情绪稳定一些,便拽着林怀乐,前往历代坐馆处理事务的办公地点,兴和茶楼。
和记各社团,都有各自的总坛、陀地。
但不知道是约定俗成,还是有意为之,大多都是相馆和茶楼。
但也有非主流社团,会将自己总部选在棺材铺上,取升官发财之意。
大底出行,一定是点齐人马。
梅姐也不例外,前后三台车,里面坐的都是心腹小弟,身为头马的烂鬼杰,是梅姐的亲老表,充当司机。
林怀乐则坐自己那台富豪,跟在车队后面。
每个大底都是拿着刀拼出来,仇家怎么多,自然加倍小心。
生怕从巷子中杀出五百刀斧手,把他们剁成碎肉。
兴和茶楼只有三层楼,和旁边的商场和几个大酒店比起来已经无法用寒酸来形容。
唯有青砖红瓦的明清造型,显示出不一样的底蕴上,能争取一些印象分。
仿木制窗棂的酒楼大门外,站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服务生。
他们的旁边则是一块代客泊车的灯箱,灯箱处站着一名泊车仔,正和两名服务生说话。
门口的小弟,自然认识社团的大底,纷纷打招呼。
但只放梅姐和烂鬼杰进去,拦住了林怀乐等人。
“肥鱼,这是新晋的草鞋,少爷乐,阿公要见他!”
梅姐见林怀乐被挡住,便解释说道。
肥鱼听过林怀乐的名头,立刻让出个身位,笑着说道:“原来是林叔的公子,多有得罪。”
“我叫肥鱼,跟泰叔的。”
“先上去见阿公!”
“冰叔熬了靓汤,一会下来喝一盅!”
“阿梅,你来了,三哥在上面等你,快上去吧!”
楼下柜台后坐着一个秃顶老头,戴着眼镜,摇着蒲扇,应该跟梅姐是老相识,随意打了个招呼,便让她带人上楼。
“知道了,文叔,下来找你喝茶!”
梅姐让烂鬼杰在一楼等着,独自带着林怀乐上楼。
第四章:兄弟义气
麒麟正站在窗前,逗弄着手里的肥猫,顺便看着楼下穿梭来往的车。
当了一个星期的坐馆,他总算理清了上一任坐馆交给他的,账簿和花名册。
一想到账簿,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冷佬,也就是上任坐馆,烂番薯一个,账本上就给他留下了十块钱,还让人传话说,这是请他喝碗仔翅,特意留下的。
和兴和有几万的马仔,社团烟档,赌档,马栏上百家,每月交数近千万。
刨去小弟们的工资、保费、安家费,以及投入正当生意的钱,这家伙至少贪了上千万。
不过出来混,那个不是为了钱。
冷佬这个家伙,还算有点良心,前年福图河的坐馆卸任,钱没留下,反倒是用社团的名义抬了一大笔钱。
福图河的新坐馆,气的从陀地进了医院,用了一年的时间,才把账还清。
心里生的闷气,抚摸肥猫的手,也逐渐增加了力气,感受到不舒服的肥猫,不满的哼叫了几声。
负责保护坐馆的红棍,则坐在楼梯旁的屏风后,时刻注意着楼下的动静。
“文哥,阿梅、阿乐来了。”
白爷穿着青衫,摇着折扇,走到麒麟的身边,小声的汇报道。
“来了就来了,难道还要我这个老人家,下楼去接她们?”
虽然麒麟嘴里满不在乎,但抚摸肥猫的手,悬在半空,迟疑着没有放下来。
“文哥。”
“大林的事儿,底下兄弟们,有点不满。”
“就连上面的叔父辈,也议论纷纷,说社团越来越没有声音。”
“说要是搁从前,早就打回去了。”
“金叔也是放出风来,说要帮大林报仇,这倒是名正言顺,毕竟他是大林的契爷。”
“新记在中环让出一条街,是一年能收几百万的数,但上上下下都看着,社团中的四二六不少,分给谁都是得罪另一方。”
“还有十天就到交数的时候了,这是文哥您第一次管账,我怕...”
白爷身为社团掌数、白纸扇,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是基本操作。
他的职责,就是协助坐馆,管理好社团。
近来社团内风言风语比较多,暗地里都是竞争对手扇的阴风,就是想看麒麟的热闹。
“我丢!这帮老不死的,说不能打的是他们,说打起来,对生意不利。”
“我照做了,这帮人现在又埋怨社团行事软弱的。”
“干他们老母!”
麒麟将手里的肥猫往窗台一扔,恼火地叫骂道。
“文哥,大林的事儿,我也感觉不妥,您刚当上坐馆,第一炮,就哑火了...”
白爷迟疑一下,将自己的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闻听此言,麒麟若有所思,但没有开口回答,而是继续看着窗外街道上的行人。
林怀乐跟在梅姐的身后,注视着她曼妙的曲线,和圆润的翘臀,一同往三楼走去。
照道理来说,林怀乐也没有资格上楼,但这次是事关他老豆,所以破例。
上下尊卑,等级严明,也是和记的一大特色。
“阿梅来了,坐!”
麒麟听到楼梯传来脚步声,就扭头看去,见到阿梅一扭一扭地走上来,高兴地说道。
“阿公!”
“白爷!”
“阿公!”
“白爷!”
林怀乐虽然情绪低落,但该懂的礼数,还是没有忘,打完招呼之后,便老实地站在梅姐的身后,低着头,不开口,等着老顶发话。
坐在主位上的麒麟,一见到林怀乐有些窝囊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双龙林英雄一世,怎么养怎么个衰崽。
长的白白净净,细胳膊细腿,一看就不是当打仔的命,当个姑爷仔(拉女下水)、马夫倒是可以立刻上岗,为兴和添光增彩。
“我跟新记的十少爷聊过了,这件事是芋头彪不对。”
“十少爷愿意出一百万,摆上一桌合事酒,你老豆的事儿,就怎么算了!”
白爷见到麒麟坐在主位上,光喝茶,不吱声,心里骂了一句老狐狸,看来这个坏人还得自己来当。
“白爷,我老豆是为社团去的,现在不能不明不白的没了!”
虽然林怀乐事先已经从梅姐嘴中,知晓老顶的决定。
但还是咬着牙,一脸愤怒的说出自己所思所想。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如此大仇,他林怀乐要是这样低头认了,他以后也不用在港岛混了。
光是和兴和的烂仔们,用嘴都能戳断他的脊梁骨。
“扑街仔!”
梅姐心里骂了一句,知道自己在红玫瑰的话,是白费口水了。
但她也只是心里骂骂,并没有开口阻止。
要是自己老豆的血海深仇都能忍,那就是个软踏踏的废青,自己以后也没有必要栽培他。
哪凉快,那呆着去。
守着社团给的麻将馆,混吃等死一辈子吧!
“呵呵,没想到你小子到有几分硬气。”
“没错,双林龙是因为社团没的,荃湾的地盘,他的头马、红棍都折在里面了。”
“要报仇,可以,得你自己去办!”
“就是不知道你够不够有种?”
麒麟将手上的茶盏扔到了茶几上,冷笑着说道。
这个衰仔倒是不是一无是处,起码敢在自己面前讨个公道,就不知道干起活来,会不会跑肚拉稀。
麒麟之所以不想管双龙的事儿,就是因为双龙林已经彻底倒台了。
地盘让人吃下去大半,头马小弟都跑光了。
要想给他报仇,就需要自己亲自下场。
不管是嗮马还是真人PK,都需要银钞来支持。
为了当上坐馆,麒麟算是将自己的家底掏空了,要不是给足好处,叔父辈也不会同意他坐上去。
双林龙也不是白帮他,公海上的赌船,也有他一成股。
生意就是生意,只是没想到,双林龙会被芋头彪给做了。
这种亏本的买卖,打死麒麟也不会干,虽然双龙林是因为他而死的!
“老顶,我老豆是您的结拜兄弟。”
“您让我怎么算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这一个星期,林怀乐也恶补了社团的规矩,他从梅姐的身后走出,扑通一声,就跪在麒麟的面前,一个头,磕在地上。
众人都没有说话,整个三楼,只有风声和外面汽车的鸣笛声。
难题又一次推回到麒麟面前。
宁欺白头翁,不欺少年郎。
麒麟摆弄着手上的念珠,白爷则是拿着自己的折扇,有节奏地敲击着手心。
至于林怀乐的拜门大佬梅姐,则是盯着手上的茶杯,想从里面看出花来。
几人不动声色,仿佛都没有听见林怀乐的话。
“好,别说我这个老顶,不给你少爷乐机会。”
“要社团顶你,还得你自己搞出点名堂。”
“新人要出头,我这个坐馆自然高兴。”
“做人,要靠自己。”
“只要你办了芋头彪,不管出多大的事儿,字头都顶你!”
过了良久,麒麟嘿嘿一笑,猛地站起身,往前走了三步,一双虎目,看着跪在地上的林怀乐。
这是将了林怀乐一军,看这个衰仔敢不敢出头。
要是不敢,就乖乖拿着钱,回家混日子。
他也可以对外宣布,是这个衰仔,胆小怕事,见钱眼开,跟自己,跟社团一点关系都没有。
苦主都说算了,难道自己还傻乎乎地往前冲。
这如意算盘,打的是真里外分明。
事情的走向,全在林怀乐的猜测中,麒麟真是油锅里的玻璃球,滑不溜手。
但麒麟还算地道,给了他一个承诺。
而不是虚无缥缈的暗示,用忽悠愣头青的方法,让他往前面冲。
没有犹豫,林怀乐立刻抬起头,死盯着麒麟的脸,说道:“阿公,您当真?”。
“自然当真!”
“我麒麟说话比雷声都大,自然做不了假。”
“而且,你要是帮你老豆报仇成功,原来属于你老豆的生意、堂口,自然归到你名下,继续由你打理。”
“衰仔,你够不够胆?”
麒麟看着与自己对视的林怀乐,刺激了几句。
“阿公,我接了!”
林怀乐一个头磕在地上。
麒麟见状,也满意地点点头,而后给看热闹的白爷,使了个眼色。
白爷点了点头,走到楼梯旁的护卫红棍身旁,小声地嘀咕了几句。
梅姐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而是看着这两个老狐狸演戏。
麒麟刚当上坐馆,为你跑东跑西的叔父辈,就让人做了,于情于理,都应该点齐兵马,跟新记嗮马开打。
要知道双林龙为了撑麒麟,才丢的性命。
本来,报仇这件事儿,应该由双龙林的头马可乐出面,即便是搞不死芋头彪,也能顺势在屯门插支旗。
荃湾的堂口虽然半死不活,但还有两百多打仔,三百多号马夫、姑爷仔。
但可乐也是个吹水的乐色,整天在拳馆耀武扬威,对外吹水,说他是和兴和最芭芘的红棍。
可一上场表演,就让三个新记的老四九给熄火了!
烂泥扶不上墙!
整个和兴和在荃湾堂口,竟然没有一个红棍撑着,各个社团都往里面插旗,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社团硬气,马仔的生意才好做。
社团几万人等着开工吃饭,丢了地盘,就是丢了生意,没有了大水猴,那个有饭吃。
下面的人没饭吃,自然不会服麒麟的。
坐馆是三煞位,没有底下的红棍、草鞋挺着,还当个球坐馆。
和兴和,也不是没有中途被赶下去的坐馆。
第五章:卖命
林怀乐从兴和茶楼出来的时候,兜里装满了钱,总计十八万。
这是卖命钱!
为社团办事儿,自然要领安家费,这次情况特殊,属于公私合办。
这相当于一份合同,这十八万现钞,只不过是订金而已。
成了,飞黄腾达。
输了,暴尸街头。
一个月之内,办了芋头彪,这是麒麟给出的期限。
成了,他林怀乐,就是荃湾的话事人。
不成,也就别埋怨社团不顶你。
“阿乐,我是你拜门大佬,别说我不挺你。”
“我手里有把好刀,是欧洲顶尖的制刀大师,仿照德国礼宾刀做的。”
“说是加入了什么合金,我一次没有用过,送你了。”
“至于打仔,我给你,你也不一定能招呼动。”
“回头我让人送二十万去和升,不管是借兵,还是嗮马,应该都够你用一阵子的!”
梅姐同茶馆中的叔父辈打完招呼,便带着烂鬼杰走出门。
见林怀乐还在门口等候,立刻大方地送了一大笔银钞给他。
都是老狐狸!
林怀乐心中暗自苦笑一声。
二十万港纸,的确不是一笔小数目,加上自己身上的十八万,也算是小有家财了。
玩一个二流小明星,风流一夜才两万块。
要是囤楼,也能搞它个三四间。
可这点钱用来晒马,杯水车薪,就连晒猴都不够!
出工不出力的每天八十块,出工又出力的一百五十块。
担保费,伤葬费,医馆费,笔笔都得他的头上。
而且这帮站街仔,大部分都是童党,出来赚零花钱的,一打就散,战斗力接近,约定于负十。
要不直接带人All-in一波,也不是不可以。
现在能借兵的字号屈指可数,义群不出九龙城寨,字母帮死要钱。
三十八万,只够请两个红棍,还得是没有大佬、契爷支持的红棍,没有地盘,靠拼命为生的那种不入流的货色。
“谢谢,大佬!”
蚊子肉也是肉,况且林怀乐跟梅姐的感情,也不是那么深厚,能拿出真金白银挺他,已经是天大的情分。
梅姐点点头,便上了自己的捷豹,烂鬼杰摁了一下喇叭,梅姐一行人就离开了和兴茶楼的地界。
烂鬼杰边开车,边看后视镜,开出去几米之后,才抱怨道:“表姐,我眼馋你那把礼宾刀好久了。”
“你怎么送给少爷乐,这个软脚虾?”。
“干咩?”
“你拿刀干咩啊?”
“嗮马砍人有范东,大D他们,你上什么手?”
“上次让你去上海城谈数,要不是大D赶到,你早让人砍成肉泥了。”
“我表姑,也就是你老母,现在一定抱着你的灵排位,哭天摸地的。”
“有空别总打麻雀,去拳馆练练拳,你是我的头马,别真到场面上拉稀!”
梅姐掏出口红,补了一下嘴上的妆,恨铁不成钢的痛骂道。
烂鬼杰被骂的抬不起头,上海城的事儿,是字母帮孝字头的人不地道。
说是谈数,到地方就要喊打喊杀,自己就带几个小弟,哪能镇得住场面。
也多亏了大D,要不然,自己就去见地下见得短命老豆了。
林怀乐目送着梅姐离去,坐回车上,点燃一个香烟,想着破局之法。
长毛一直在车里坐着,不知道三楼发生了什么,但见乐哥一脸愁容,也没有开口询问,车中只能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
“老豆手下还有多少人?”
林怀乐把一整支烟抽完,把头靠在椅背上,无奈地问道。
“都是些臭西,双林叔没了,都跑出去过档,现在就剩一些十五六的童党,还在撑场面。”
“姑爷仔、马夫都跑光了!”
“没有一个愿意给双林叔出头的!”
长毛一想到这里,就破口大骂这帮白眼狼。
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
这本就是不变的真理!
人死一场空,说多了也没有用!
现在想想,双龙林这一辈子还蛮失败的,儿子不争气,老婆在外面偷汉,卖力送上位的结拜兄弟,也不帮忙报仇。
真是失败!
“老豆,这个仇,我帮你报,也算帮前身尽孝了!”
林怀乐心里嘟囔了一句,继续思考,如何干了芋头彪。
两人开车回到和升,刚下车,就发现麻雀馆的门口,聚集了十几个身上描龙画虎的烂仔。
“滨个是少爷乐?”
这群烂仔中,走出一个领头的,对着两人大喊道。
“我就是,干咩?”
听到有人叫自己,林怀乐迟疑一下,把手插进上衣口袋中,握紧里面的防身匕首。
“我是恐龙。”
“金叔请你吃宵夜,晚上去尖沙咀的拳馆,见他老人家!”
恐龙见正主回来了,也没有进和升,只是将来意说明,便带着手下离开了。
林怀乐看着人离去,也把揣在上衣兜里的手,抽了出来,低着头,走进了和升。
赌狗们继续打着麻雀,雀馆内还是烟雾缭绕,大呼小叫,跟离开之前,别无二样。
林怀乐带着长毛径直上了二楼,进了他暂时居住的房间,把口袋中的几摞千元银钞扔到床上。
“乐哥,你从那里圈出怎么多钱?”
“你是去抢渣打?还是抢汇丰了?”
长毛第一次见怎么多钱,眼睛当时就直了,大呼小叫的喊道。
他老豆是保安,晚上去码头搬货,老母是风扇厂的计件工,加在一起,一个月就挣个千八百块。
家里兄妹多,靠这点钱吃饭,全家早就饿死了。
长毛的老母见孩子们吃不饱,穿不暖,一年到头都没有一件新衣服穿。
只能一咬牙,就拉下脸面下骨场(伪足疗保健),当骨妹,这才供的起长毛和弟弟妹妹们读书识字。
长毛不是读书的材料,便跟着林怀乐瞎混,每个月往学校卖点散烟,收入也可以,起码比进工厂,当牛马挣的多,时不时还能补贴家里一点。
在港岛人心中,进社团,就是找了一份工作。
大佬就是老板,社团就是公司,准时开工,到点领钱,社团绝不拖欠工资。
例如现在,长毛就可以从林怀乐手中领取工资,和兴和的四九,照例可以从社团每月支走两千块。
当然,前提是你得上社团的花名册。
第六章:干爷
“发颠,那有时间抢银行。“
“这是卖命钱。”
“老豆手下,活着的,谁最能打?”
林怀乐仰头躺在床上,体重压在满是铁锈钢丝床上,滋滋作响。
长毛拉过一把椅子,骑着坐上去,把头搁在椅背上,眼睛转了两三圈,摇了一下头,说道:“没了,最能打的是可乐,他都让人办了。”
“他的头马是官仔森,大炮筒一个,可乐挂了之后,就不见他人,不知道去哪养伤了。”
“剩下的,都是混饭的。”
“乐哥,阿公怎么说?”。
林怀乐扭了一下头,有气无力地说道:“给了一笔安家费,让我自己报仇,成了,荃湾的生意归我。”
“要是不成,芋头彪一定不会放过我,就是躲到火星,也得刮我出来,到时候也简单,跟老豆去地下团聚。”
长毛抓了抓自己的一头乱发,也感觉比较头疼,但他的浆糊脑袋,实在是想不出什么靠谱的主意,只能坐在那里发呆。
“你去,把原来我老豆没散的手下聚过来,有多少,要多少。”
“先把声势搞起来啊!”
林怀乐坐了起来,点燃一支烟,对长毛吩咐道。
长毛可能不是一个合格的军师,但一定是合格的跑腿小弟,听到林怀乐的吩咐,立刻抓起钥匙,往荃湾奔去。
林花乐将床上的钱抓到桌子上,这是他的全部家当,得省着点花。
收拾芋头彪,其实很简单。
盯梢,埋伏,是最好的选择。
北仔,越南仔,满港岛都是,五千块一条命,简单粗暴,即便芋头彪防范森严,多找几批,一定能有效果。
即便是干不掉他,吓也吓死他了。
但这是下下之策!
狗急跳墙,更何况手下上百小弟的社团大底,你有钱,他难道没有钱嘛。
自己手里这点钱,在芋头彪眼中,洒洒水,小意思了!
新记也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将幕后主使刮出来,不让各大社团看笑话。
社团办事,声势一定要大,场面一定要火爆。
要不然那个会怕你!
可自己白丁一个,上那搞出声势,扑街啊!
深夜的尖沙咀,街灯将街道照亮,科技的进步,改变人类的生活,让黑夜不再是危险的迷雾,道路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甚至比白天时候还要热闹几分。
油尖旺历来都是社团兵家必争之地,每一个衰仔,都梦想过杀进油尖旺,一战成名,从此豪车美女,走向辉煌。
油尖旺也能承载这样的梦想,上千家的夜总会,酒吧,酒楼,一个月光代客泊车,都能收几百万的水。
更别提粉馆,马栏,骨场的收益了。
和兴和在尖沙咀也插了一支旗,是叔父辈金牙豹打下来的,虽然只有一条街。
但油尖旺的情况特殊,谁都知道,这里是温水的好地界。
搞来搞去,就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新记占两条,和联胜占一条,其他中小社团,你占几间酒吧,我占几个夜总会,争端不断,流血不止,但也只能相互看着眼气下去。
要在油尖旺搞成清一色,关圣转世,也不一定能办到!
林怀乐让长毛把车停好,便看向眼的正武拳馆。
这是金牙豹的陀地,在他模糊的记忆中,小时候总来这家拳馆找老豆回家吃饭。
不过那个时候,金牙豹还是坐馆,老豆是他老人家的头马。
而如今老豆没了,金牙豹也没有选择连庄,守着这条街,讨生活。
自己上学之后,就不来武馆闲逛,原来老豆的同辈,不是进了殡仪馆,就是进了差馆
林花乐在心里感慨了一声物是人非,便走进了武馆。
看到林怀乐朝着武馆的大门走来,门口站着的抽烟的中年男人,上前两步挡住了林怀乐的路线,
不过还算有礼貌,微微欠着身,客气却又带着几分冷硬的说道:“朋友,这是会员制拳馆,不迎接散客,前街有收徒的泰拳馆。”
“提我阿宾的名字,报名费打两折。”
透过玻璃门,林怀乐看的一清二楚,拳馆的大厅内,只有五六人在,戴着拳套,一板一眼地打着沙袋。
前门柜台后,一个服务小妹,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阿宾哥好,我是阿乐,过来见契爷爷的。”林怀乐客气的说道。
阿宾打量了几下眼前的少年郎,今天下午时金爷说过,双龙林的儿子回过来吃夜宵。
“等一下!”
阿宾走进了拳馆,不多时便领着一个中年大叔走过来。
“阿乐,好几年没见了,长怎么高了,快进来。”
中年大叔叫元宝,跟林怀乐老豆双龙林一同拜进金牙豹的门下,只不过元宝沉迷于打拳,没有出去温水,进了刑堂。
金牙豹从坐馆的位置上退了下来,他也从刑堂出来,一直跟在金牙豹的身边,头马中的头马。
“元宝叔,好久不见,肌肉还是怎么的棒!走到大街上,师奶们一定吃了你啊!”林怀乐笑着打招呼。
“靓仔,你也就是嘴上羡慕,早就让你练拳,你总是往后推,走了,去见干爹。”
元宝拍了一下林怀乐的头,笑着将他拉进拳馆,带他去见金牙豹。
林怀乐边往里走,边打量着拳馆。
拳馆的面积不小,至少两三百平,在寸土寸金的油尖旺,这属于超大单位了,同时也说明金牙豹的势力不小。
这东风,得借!
“大佬,大佬,你看谁来了!”
元宝揽着东张西望的林怀乐,来到一个五十岁老头面前,兴高采烈地说道。
老头就是金牙豹,他嘴里叼着烟斗,拳台上两个拳手在比赛,扭过头,见元宝揽着林怀乐,脸上浮现笑意,伸手指着旁边的两张椅子,说道:“坐。”
“我让人去买宵夜去了。”
“特意给阿乐要的猪血粥,边吃边聊!”。
元宝大咧咧地坐下,拍了一下林怀乐的头,假装吃味说道:“大佬,您真偏心啊。”
“怎么从来不问我吃什么!”。
金牙豹看着拳台上的蓝裤衩让人打倒,嘴里生气地骂了一句扑街,回头对元宝怒声说道:“让你陪我这个老人家吃夜宵,都得打五六个电话才能找到人。”
“我那知你喜欢吃什么?”
“赶紧找个好女子娶回家,天天去上海城鬼混,小心二崽长菜花啊!”。
第7章:主持公道
元宝见大佬在子侄辈面前,揭自己老底,脸上有点挂不住,赶紧求饶道:“我知,我知,我赶紧结婚生仔。”
“阿乐来了,龙哥的事儿,也得有个说法了。”
说道这里,元宝眼中闪过一道寒光,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也消失不见。
话都挑明到这里,林怀乐还不知道怎么办,他就是头猪。
只见他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跪在金牙豹的面前,满脸愤怒地说道:“阿爷,社团不公。”
“我老豆是因为麒麟死的,但这个老王八蛋当上坐馆就不认账。”
“说自家事儿自家了,真是扑街!”
“还请阿爷主持公道。”
林怀乐将路上准备的说词,一口气说完,而后一个头磕在地上,大有长跪不起架势。
但他心里也是庆幸,这是七十年代,这帮叔父辈心中,多少还有一些江湖道义。
要是晚几年,社团上下搞金钱至上,自己想哭都找不到庙门。
金牙豹看着眼前哭诉的干孙,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用大拇指细细地蹭着烟斗。
麒麟的决定,早就传遍了整个和兴和。
让一个十八岁不到的烂仔,去做掉芋头彪,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先起来,跪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金牙豹沉吟片刻,对跪在地上的林怀乐说,但眼神却一直飘向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的阿宾。
阿宾跟着金牙豹十几年了,自然明白自己大佬想什么,一把就把林怀乐从地上拽起来。
如同铁钳的双手,禁锢住林怀乐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只能乖乖听话起身,不容反抗。
坐在椅子上的林怀乐,只感觉胳膊发麻,对阿宾的战斗力,有了重新的认识。
“阿乐,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金牙豹重新填装烟丝,用打火机点燃,升腾的烟雾,将他的脸映衬的朦胧起来。
老狐狸!
不见兔子不撒鹰!
林怀乐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这个老家伙是在要好处。
自己身上值得金牙豹惦记的,也就只有他老豆支离破碎的地盘,荃湾。
荃湾背靠蓝巴勒海峡,还挨着青衣岛,小码头众多,走水(私)便利。
商业街只有两条,但也跟油尖旺没法比,景点倒是不少,就连港岛本岛的居民,都来荃湾烧香拜佛。
但外国游客来的少,鬼佬们更喜欢去黄大仙。
可荃湾也不是一无是处,柴湾角工业区和德士古工业区,是整个港岛制造业集中地。
东南亚市场广阔,港岛大小工厂主挣的腰包鼓鼓,自然不在意每个月几千块的规费(保护费)。
麒麟已经许诺,只要做掉芋头彪,荃湾的生意就交给自己。
看样子,金牙豹八成是看上了荃湾的地盘。
麒麟打的是空头支票,空口白牙说把荃湾你,但后续不管,你还得求着字头。
当然,你要是能凭借地盘,招揽到马仔,守住荃湾,甚至杀进屯门,你就是和兴和的新大底。
和兴和五星也会变成六星。
林怀乐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果断怂了。
“干爷,只要能帮我老豆报仇,全听您吩咐。”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色狼。
就算自己真把芋头彪做了,他也守不住荃湾的地盘。
水中月,手中沙,扬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
见林怀乐如此识相,金牙豹也在心中满意地点点头。
“阿宾,你去给冷佬,双番、飞马去电话,让他们过来食夜宵。”
金牙豹搞定了林怀乐,才将手上的烟斗点燃,身体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对阿宾吩咐道。
“我知!”
阿宾从椅子上跳起来,走到座机旁,开始摇人。
半个小时不到,金牙豹点名要见的人,就统统出现在拳馆当中。
这些人,不是前任坐馆,就是当红大底。
原本冷清的拳馆,挤满了三位大佬的马仔。
林怀乐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给这帮大佬让位置,溜到金牙豹的身后,当吉祥物。
“金叔。”
“豹哥。”
“阿豹。”
三声不同的问候,代表了势力和地位。
双番同金牙豹是同门师兄弟,年轻的时候,他俩就一起在码头扛活,也当过坐馆,这一声阿豹,无可厚非。
叫豹哥的,是冷佬,也就是和兴和的上一任坐馆,辈分和实力,都差上一大截。
飞马就更别提了,虽然他现在是和兴和最火的年轻大底,但风口浪尖之上,都是刀光剑影。
湾仔更是块肥肉,有数不清的字头都在盯着。
除了硬碰硬,没有别的办法。
想要在湾仔立足,身后的大水喉不能少,社团字头的支持更不能少。
所以接到元宝的电话,他是第一个赶来的。
“都来了,我叫了夜宵,想到你们可能还没食,就叫你们过来了。”
“阿乐,还不叫人!”
金牙豹淡淡地打了声招呼,便让林怀乐见人问好。
“冷叔,双番叔,飞马哥!”
林怀乐乖巧地从金牙豹身后走出来,乖宝宝般打起了招呼。
三人微笑点头示意,金牙豹的癖好就是收干亲,干儿干孙收了一大堆。
但都是酒囊饭袋,出来能撑场面的,就那几个。
一群小人物,没必要挂在心上。
“他是阿龙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干孙,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关照关照啊!”
金牙豹见众人兴趣淡淡,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把林怀乐的身份挑明。
双林龙的儿子!
三人漫不经心的目光,立刻变的尖锐起来。
新任坐馆的决定,已经传遍整个和兴和,字头上上下下都收到了风。
一个月之内,少爷乐要做了芋头彪,给自己老豆报仇。
如果成功,荃湾的地盘,也就顺理成章地归他了。
当然,在座的几人,一直以来,就拿麒麟的话当放屁。
你说给就给,当这些大底是死人啊!
十七八出头的狂人,在香江并不少。
和联胜的斧头俊,也才十八,把整个元朗吃了下来,风头正旺。
对于这样劲爆的晚辈,能躲要自然躲。
但少爷乐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一看就不是混字头的材料。
即便是他真的搞定了芋头彪,也守不住荃湾,不如让他们吃下去。
但同门相争,毕竟不是什么露脸的事儿。
容易让其他
这还没过几个钟头,金牙豹他们三人叫来,也不知搞什么名堂。
“少爷宾,我这两天听到最多的名字,就是你。”
“不错,浓眉大眼,蛮帅的,靓仔啊!”
冷佬抬眼看向好好学生的林怀乐,不值钱的好话,从他的嘴里喷涌而出。
第8章:算计
冷佬率先开口,让场面缓和不少。
否则几个大男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未免尴尬。
金牙豹嘿嘿一笑,像是很受用冷佬对林怀乐的夸奖,于是继续说道:“冷佬你的眼光,蛮不错的。”
“今天叫你们来,想必你们也明白我要做咩。”
“芋头彪动了阿龙,我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刚才阿乐已经同意,荃湾的地盘当做酬劳,只要把芋头彪办了,便拿出来分享。”
“几位,要不要商量商量?”。
场面自然而然地冷了下来,在场这几位,都不是愣货,都是靠脑子混到现在的。
办了芋头彪容易。
新记势力大,但和兴和也不是吓大的。
手上见真招,斗一斗,不管输赢,大家都心服口服。
刀口对外容易,但荃湾怎么分,却是个大问题。
“金叔,这阵子花姑这帮孝字头的混蛋们,在我的地盘搞东搞西。”
“即便是拿到荃湾,我也没有足够的人手插旗到荃湾。”
飞马最先沉不住气,他在湾仔的日子不是很风光,新记,字母帮的人一直都在盯着湾仔这个肥肉。
对荃湾,心有余而力不足。
孝字头的不可怕,花菇是不出钵兰街的,让出些新马就可以。
但吉宝这个老不死的,已经在铜锣湾插旗成功,一直咬着他不放。
上个星期在利东街,光嗮马,就嗮了四回,生意都没法做。
“呵呵,谁不知和兴和最芭比的就是飞马。”
“吉宝这个老不死的,我帮你搞定,尖东怎么多油水,还喂不饱他,真是贪心。”
金牙豹见飞马往后缩,立刻出言安抚,表示他可以帮忙搞定吉宝。
听到金牙豹如此说,飞马立刻心满意足,而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戏。
双番咧嘴笑了笑,金牙豹这个家伙这是下血本啊。
为了给双龙林报仇,居然帮飞马出头。
飞马之前求了这个老家伙不知道多少回,就差把湾仔一分为二,金牙豹那都没有答应,没想到这次如此痛快的同意了。
“阿豹,你要搞什么飞机?”
双番身为同辈,说话也没有那么多顾忌,直接问了出来。
冷佬手上转动的念珠,也停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向金牙豹,看这个老家伙,如何口灿莲花。
“双番哥,怎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个炮筒脾气。”
“帮阿龙报仇,还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
“元宝自己就能搞定,怎么敢劳烦您大驾。”
“屯门最近发展的不错,新记搞红油,搞的风生水起啊。”
“就连芋头彪这个烂仔,都敢耀武扬威了!”
“近来,兴和是在香江,一点声音都没有,是时候,让人见识见识我们的手段了!”
金牙豹还是一副笑模样,红润的脸,富态的如同寺庙中的弥勒佛,但灯光若有若无地在他的脸上扫过,显得那张脸,狰狞阴沉。
一提到红油,在座几人就立马精神起来,一洗刚才哈气连天的懒散模样。
这可是一笔大生意!
和兴和也有专人在做,但跟鬼佬的关系不佳,拿不到多少份额。
红油,其实就是红色的工业柴油。
根据港岛法律规定,本地供应普通车辆等使用的柴油必须缴纳2.89港元/公升的税款。
而红油可免掉税款,但只能用作工业燃料及海事用途,不可用作普通车辆等的燃料。
赔本的买卖没人干,杀头的买卖有人做。
在可观的利润下,自然诞生了一大堆油耗子。
“豹哥,这可是个大买卖!”
“搞得定?”
冷佬这时候也不装深沉了,坐直了身子,兴致勃勃地问道。
就在这时,夜宵也送到了拳馆当中。
元宝接过夜宵,给了钱,放在柜台上检查了一番,才送到金牙豹的面前。
面对质疑,金牙豹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找出一碗猪血粥,递给了林怀乐,慈祥地说道:“你小时候就喜欢喝猪血粥。”
“拿去食!”。
在记忆中,上国中之后,林怀乐就很少来拳馆,见自己这位干爷爷。
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爱吃什么。
林怀乐感激地接过猪血粥,掀开盖子,深深地嗅了一口,高兴地答道:“味道真好,谢干爷!”。
见林怀乐开心,金牙豹也开心,手上麻利地拿起一份白粥,放到双番的面前:“一家便宜四家占。”
“荃湾的马栏归冷佬,谁不知道这家伙相马有一套,身子骨要紧,交给手下去做了。”
“酒吧,骨场、雀馆、桑拿浴场归双番哥。”
“电玩场和工厂,归我,我会派元宝接手。”
“至于飞马,我们三家会帮你打进铜锣湾,但铜锣湾怎么大油水,你也得放出一些来,给我们几个老人家温水。”
“毕竟我们几个,还没有攒够棺材本!”
边打趣,边将夜宵放到几位大底的面前,等待着飞马的回答。
铜锣湾,这三个字一出,飞马本就不太活络的脑袋中立马宕机。
但几年大底的历练,还是让他不轻易上头。
新记当年血战字母帮黑白无常的风波才过去几年,虽然字母帮还在往回打,但新记在油尖旺已然占尽了上风。
白头佬纵然有五大将,也只抢回了两条街。
前有猛虎拦门,后有恶狼垂涎,即便是打下来铜锣湾,也需要时间消化。
这种情况,就需要整个字头出力顶他。
但和兴和有实力搅风搅雨的大底,就在他面前坐着,要是抓不住这个好机会,自己就是头猪。
吉宝手下的耀兴,最近一直带人砸他的场子,下个月,能不能守住湾仔都是问题。
“只有能打下铜锣湾,渣甸坊加佐治街,就当我飞马孝敬各位叔父的。”
舍不得老婆,套不到流氓。
飞马将香江最大的夜市和油水最大的一条街,拱手相让。
林怀乐站在金牙豹的身后,都忍不住为飞马竖起大拇指。
这个靓仔,真的好果断!
这下都不用担心这几个老狐狸,消极怠工。
如此大的油水,别说是新记吉宝了,就是关二爷,他们几个也敢过过招。
“好,就怎么说定了。”
“咱们刀口一致对外,先把芋头彪做了,再把吉宝赶出铜锣湾。”
“食宵夜了!”
“陈师的手艺,越来越棒了!”
金牙豹率先端起白粥,双番、冷佬,飞马也端起各自面前的宵夜,大口品尝起来。
第9章:屋村仔
(抢了一天的菜,站的我腿发软,没有疫情危险的朋友们,也尽可能囤一些吧!)
就算从拳馆出来,林怀乐还在感叹金牙豹的老谋深算。
三句话,就让和兴和最能打的大底,为他出生入死。
真是老渣男了!
坐上车,点燃一支香烟。
林怀乐朝窗外吐了一口烟,转头看向身旁的长毛,把手上从拳馆顺出来的高档打火机,扔到长毛的腿上,认真地说道:“人召集的怎么样了?”。
听到问题,长毛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
下午的时候,他开车回荃湾一趟,去找之前一起喝酒打屁的伙伴。
但他们大多数,都已经过档到其他字头,根本不顶用。
更有甚者,直接卷了社团的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逍遥快活了。
他费劲心思,也只找到一帮童党和几个偷渡混身份的南越仔。
看到长毛如同吃屎的表情,就知道这一次回荃湾,是半点收获没有。
不过也正常,树倒猢狲散,没必要在一棵枯死的树上吊着。
出来混社会,都是为了钱,不会真有人相信义气二字吧?
“乐哥,拢共就刮出十来个人。”
“都是慈云山的屋村仔,敢打敢拼,就是想找个出头的机会。”
为了让林怀乐舒心一点,长毛只好艺术加工一下,夸大一下队伍的成色。
但长毛拙劣的小把戏,并没有逃脱林怀乐的眼睛。
但他并没有戳穿,毕竟是善意的谎言。
两人走隧道,一路沉默地返回了和升。
香江的黑夜比白天更热闹,滥赌鬼大多没有时间观念,也没有家。
要是实在坚持不住,才会到旁边的洗浴睡一觉,否则断然不会离开自己的风水宝地的。
林怀乐推门而入,径直往里面走,负责买烟倒水的小妹头都没抬,嘴里喊了声乐哥,便又像蜜蜂一般,埋头乱飞。
雀馆的窗台边,站在十几个人,应该就是长毛聚集的精兵强将。
受到披头士乐队的影响,香江的年轻人,都留起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
窗台边上的童党们,也没有脱离这股浪潮,各个都长发披肩,很摇滚!
众所周知,留长发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儿!
尤其是在天气炎热的香江。
要保持飘逸的发感,一天两洗是基本要求,最次也要一天一洗。
但眼前这帮烂仔,长发已经黏成一团,保守推断,应该是一个星期没有洗头洗澡了。
“长毛,你领着这帮家伙,去隔壁洗浴洗个澡。”
“邋里邋遢的,身上别有跳蚤!”
林怀乐叹了一口气,从口袋中掏出几张百元大钞,塞进长毛的手里,让他带着这帮虾兵蟹将,去收拾收拾。
“衰仔,走了,别愣着了,领你们去洗澡!”
长毛随手将钱塞进裤兜中,招呼着这帮字头的中兴力量,一起去滚热水。
林怀乐目送这些人离开,无奈地摇摇头,便上了楼。
长毛带着十几个人,招摇过市,自然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和升雀馆的对面,站着一位满脸横肉的胖子,见到长毛出来,就跑到旁边的电话亭,播打电话。
“喂,大佬,我是飞机。”
“嗯,我知,你的烂嗓子,不说名我都知是谁。”
芋头彪把话筒拿开一点,踢了一脚跪在自己身下的女人,让她滚开点,扣了扣耳朵。
挨了一脚的女人,胆怯地低下头,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的混合物,拉了拉身上散落的吊带,往旁边挪了一点。
训女如训马!
这是第一代马栏前辈的至理名言。
芋头彪刚进入新记的时候,就是跟在拜门大佬手下训马。
自然得心应手!
“哭丧个脸,我还没挂呐!”
“这期数早就到了,我不算你利息,再给你延后一个礼拜。”
“但别怪我没警告你,我要一个星期之后还没有收到利息,我就去你学校刮你。”
“到时候,我可不像今晚怎么好说话。”
“滚了,别再这里坏我心情!”
芋头彪将话筒扔在桌面上,将裤腰带系好,一屁股坐回老板椅上,把穿着人字拖的双脚放在办公桌上。
毕业于名牌大学的女老师,如听到上帝的福音般,感激地点点头,忙不迭地跑出了芋头彪的办公室。
“臭西!”
芋头彪嘴里骂了一句,抓起话筒,继续说道:“双龙林那个不争气的衰仔,有什么动静?”
飞机目送着长毛等人进入旁边二楼的洗浴,低声说道:“老大,少爷乐找了十几个人到他的雀馆。”
“我中午的时候,还收到风,说和兴和的新坐馆麒麟文放出风,说要帮双龙林这个死鬼报仇!”。
芋头彪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嘴里大骂道:“麒麟文这个臭西,说好了摆和头酒,没想到临时变卦了。”
“你在和升盯好,有什么消息,立刻通知我!”骂完,也不等飞机回话,就把电话扔回了座架上。
一团糟!
芋头彪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挂掉双龙林,这只是一个误会。
手下的烂仔,看不惯双龙林倚老卖老的姿态,加上吸药吸大了,直接就把他给做了!
真踏马的绝了!
芋头彪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了老板椅上,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荃湾是不可能吐出来的。
屯门这个穷乡僻壤,就算搞成清一色,也没有什么意思。
红油生意是挣钱,但也是新记旗下的生意,自己只是个抽水的。
但荃湾却不同,如果吃下来,就是他自己的生意,他私人的生意。
新记是世袭制,这跟其他洪门字头,唯一不一样的地方。
象爷被迫离开香江的时候,就传下口令,说新记只能由象家人领导。
十哥临危受命,在林家兄弟和吉宝这帮老不死辅助下,又让新记蒸蒸日上。
这也奠定了一个新记的传统,大底自己打下来的地盘和生意,不需要跟社团交数,社团也不会插手,可以当成产业传承下去。
父传子,子传孙,富贵一代一代往下传。
不过,陀地也会在字头的地盘中,开生意,搞财路。
各个大底、红棍,都是独立运转。
如果需要字头帮忙出力,则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第10章:出血
芋头彪头疼不已,之前请十哥出马,自己已经让出三家夜总会。
不管事情办不办的成,这好处都是要给的。
为了蝇头小利,得罪了龙头,还想不想在字头当中混了!
对,还得找十哥,钱花了,总得听个响。
芋头彪再一次拿起电话,拨通了陀地的电话,话筒中的忙音响了几声,才有人接。
接电话的是十哥的贴身保镖陈子佳,问清楚芋头彪的来意之后,便让他等着,态度十分的不好。
芋头彪是敢怒不敢言,陈子佳可是拿了香江三届泰拳金腰带,在九龙城寨十五连胜,一拳直接将人肋骨打断。
即便是新任总教头的素龙,也不敢轻易跟他比划。
芋头彪等了五分钟,才听到十哥浑厚的声音:“阿彪,咩事儿?”。
“十哥,我收到风,说兴和要帮双龙林报仇。”
“您看,我应该...”
十哥听到这里也是一皱眉,用手捂住话筒,看向身后的陈子佳,小声说道:“请雪叔过来。”
陈子佳点了点头,快步走进包厢中,去找林雪。
“慌慌张张的,一点定力没有,怎么做屯门的扛把子。”
十哥从口袋中掏出银质烟盒,掏出里面装的整整齐齐的万宝路,放在嘴里点燃,教训起芋头彪。
林雪满脸通红的出现在十哥的面前,笑着说道:“当家,酒还没有喝完,叫我出来干嘛?”。
“阿彪说,兴和放出风,说要办了他。”
“看样子,麒麟文对咱们的讲和,不满意啊!”
十哥抽了两口,之后将烟扔到地面上,用脚踩灭,不动声色地说道。
虽然喝了很多酒,但理智还在,林雪一把接过话筒,冷声说道:“不想谈,那就不要谈喽。”
“谁接活,就挂掉谁。”
“你是第一天混江湖的?这点小事儿还要我来教。”
“淦!”。
电话另一头的芋头彪,见林雪发怒了,下意识地缩头,见电话没有动静,才把话筒放回去。
“叫阿星回来!”
芋头彪讨到了主意,也没有犹豫,立刻冲着门外站岗的小弟喊了一声。
阿星很快就出现在芋头彪的办公室,漫不经心地站在自己大佬的面前。
见到这家伙一副睡不醒的鬼样子,芋头彪生气地从办公桌上抓起一摞钱,扔到他的身上,生气地吼道:“整日的睡不醒。”
“我拜托你,打起精神好不好。”
“干活了,去找飞机,把双龙林的儿子少爷乐给办了!”。
听到要干活,阿星才清醒一点,随便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上面,翘着二郎腿,懒洋洋的说道:“双龙林的烂仔,才十七。”
“挂了他老豆,在挂了他,一家人也算整整齐齐了。”
“赶尽杀绝。”
“真是晦气!”。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就让芋头彪火冒三丈。
“要不是你手下那几个老四九嗑多了,也不会惹出怎么多麻烦。”
“不先办了苦主,难道要我先办了你?”
“本来都已经谈好了,真是干你老母!”。
阿星尴尬的挠了挠头,要不是双龙林这伙人说话太嚣张,也不会有之后这档子烂事儿。
不过也怪那个垃圾可乐,居然怎么垃圾,一个回合都挡不住。
“去做事儿,回来陪我吃宵夜。”
阿星站起身,有气无力地说了声好,便将钱揣进口袋中,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扑街!”
芋头彪拿起桌子上的杂志,扣在了脸上,等待着阿星回来一起吃夜宵。
坐在和升二楼的林怀乐,并不知道芋头彪要先下手为强。
他正坐在床上,仔细端详着梅姐送过来的礼宾刀。
虽然他不是玩刀的高手,但多多少少也是识货的。
这是一把好刀!一看就出自大师之手。
林怀乐耍帅秀了一个刀花,随即砍向床头柜上,将整个柜角一刀砍断。
威力让人咂舌。
要知道,床头柜虽然破破烂烂,嘎吱嘎吱作响,一脚下去,就能终结它的命运。
机构松散,但架不住用料扎实。
粗略打量,顶板的厚度至少三十公分,即便是自己气力不够,也能一刀劈开,是把利刃!
林怀乐感叹了一番,就将刀收了起来,走到窗台边,静静看着风景。
芋头彪会怎么做?
这是他脑海中唯一的想法。
什么是江湖,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和兴和虽然算不上顶尖字头,但也不是夕阳社团,还是有不少人关注他的动向。
这是麒麟文当上坐馆后的第一炮,即便别人不说,他也得传个满城风雨,让人知道他的威风。
这是将自己架在火上烤啊!
这时已经凌晨两点,街道上闲逛的市民,都已经统统回家搂着老婆睡大觉。
旁边洗浴虽然依旧灯火通明,但泊车仔和门口迎宾的服务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偷懒睡觉了。
林怀乐掏出打火机,点燃嘴上叼着的香烟,刹那的火光,点亮眼前的黑暗,他突然发现,在电话亭的后面,有一团黑影。
卧底这项工作,收益小,危险大,跟死神为伴,极度刺激。
为了活下来,睡觉睁两只眼,都是基本操作。
这是个时候,还在辛勤工作的,不是眼线,就是收废品的乞丐。
林怀乐手上的动作没有迟疑,继续完成手上的动作,将香烟点燃。
芋头彪的人?
应该是了!
新记的效率可真高,怎么快就得到消息了!
林怀乐咧嘴一笑,将手上的烟抽完,才关上窗户。
把窗帘拉上,将卧室的灯开到最大,紧接着从床上拿起刀,塞进衣服中,走下一楼。
看场子的马仔,哈气连天的抽着烟,见林怀乐下来,立刻站起身,叫了声乐哥。
“有人在对面盯梢,派人去隔壁找长毛。”
“店里留下两人,剩下的跟我出去会一会新朋友!”林怀乐满脸笑容地说道。
和升字头的生意,自然有驻场马仔,都是登记在册的老四九。
这些人,厌倦了打打杀杀,就找地方混饭吃。
字头会看着功劳分配,功劳大的会给个果栏、茶餐厅傍身。
混日子的,则会发配到正道生意中打杂。
“好的,乐哥!”
三个马仔站了起来,陪着林怀乐从后门出去。
第11章:抓钉子
走出和升,林怀乐特意绕了个大圈,沉默不语地来到对面街的后道。
晚风呼啸,将白天的燥热吹散,穿个短袖,还稍微有点冷。
大街上只有空无一人,只有风吹动塑料瓶的声响。
商家的招牌灯箱,还在给行人提供微弱的光亮。
“分开走,堵住这个烂仔,我倒要看看,是那个大佬怎么关心我?”
林怀乐对身后的三人说完,就拔出别在腰后的礼宾刀,蹑手蹑脚的摸了过去。
战斗力不行,但是经验还在。
潜伏在滇南三年的日子中,他的确学到了不少实用技巧。
侦察和反侦察,更是信手捏来。
但学到更多的,却是小心两个字。
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
毕竟只有活着,才有各种可能。
钻进巷子,贴着墙根,林怀乐独自一人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待走到巷子的中间时,就听到断断续续的抱怨话。
“真是踏马的倒霉,大晚上的,不让老子睡觉,盯少爷乐这个臭西。”
“搞没搞错。”
“真踏马的见鬼了!”
“花街也真烂,连个卖夜宵的都没有!”
这些抱怨话,让林怀乐心中一乐。
看来,不管到什么时候,底下的马仔,永远都是混的最惨的。
趁着盯梢的小喽啰吐槽的间歇,林怀乐没有丝毫的犹豫,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趁他不注意,直接用礼宾刀顶在他的肾上。
飞机被突如其来的黑影吓得够呛,手刚伸进口袋,刀就顶在了后腰。
锐利的尖韧刺破皮肤,针扎般的痛苦,瞬间传递回大脑,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动作还是慢了半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后手往往并不代表稳妥。
其他三名四九,也从旁边跑了出来,把西瓜刀架在飞机的脖子上,将他团团围住。
“靓仔,别乱动,我这把刀锋利狠,扎进去,保证你下半生,都只能用一个肾活着。”
“你也不想天天尿血吧!”
林怀乐用胳膊框住飞机,刀尖卡在飞机肾脏位置。
“大..大佬..我兜里还有三百块,只有怎么多了,您拿去喝早茶!”
飞机心里暗叫不好,嘴里赶忙求饶道。
林怀乐看了一下旁边的四九,示意他搜一下身,看看身上带没带家伙事。
四九也不啰嗦,一脸坏笑的搜遍了飞机的全身,恶趣味的拿刀,将飞机的衣服和裤子全部划开。
紧接着从他的口袋中,摸出一把防身用的小匕首,和他所说的三百块。
“带他回去!”
大街上虽然没有人,但保不齐军装出来巡街。
现在已经不是四大探长的时期,蛇鼠一窝,现在要是沾了皇气,可不太好出来。
林怀乐抓住飞机的领口,用刀顶在他的后背上,将其带回了和升。
长毛这个时候,也带着人回来,见林怀乐带个肥头大脑的家伙回来,立刻说道:“乐哥,这是?”。
“有人盯梢,派几个机灵的,去街口守着,今天晚上应该不太平!”
“有什么情况,立刻回来告诉我。”
林怀乐让人将飞机绑上,派人去街口看看情况。
长毛立刻挑出四个童党,街头街尾各两名,就把他们赶出门。
“为字头打过架的举手!”
林怀乐将刀扔到一旁的柜子上,看向二楼站着的童党和南越仔。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举手。
过了半分钟,那三个南越仔,才把手举起来。
“我们三是南越空降别动队侦察连的,但我们是炊事班的,只会做饭,打架少。”
领头的黑瘦汉子,站了出来,用磕磕绊绊的国语,及其认真地讲了出来。
有当兵的!
这就好办了!
越内战打的轰轰烈烈,有些厌倦战争的人,都顺着海路,逃到了香江。
这里面有平民百姓,也有商家富豪,但更多的是逃兵。
各大字头都需要新血,在自己核心地盘中开设武馆,招揽喜欢打拳的年轻人,吸纳他们进入字头。
但这样的培养机制,耗费的时日,能出头的,也就那么几个。
加上真正的练家子,都是从小锤炼身子,家中长辈悉心传授。
这些人加入武馆,不过是找条出路,让字头的大佬们尽快看到他们而已。
这些本地仔虽然知根知底,但数量还是太少。
所以,香江上百个字头,就把目光投向了逃难的南越人身上。
尤其是受过正式军事训练的南越军人,更是让这些字头大佬们,爱上加爱。
没想到,自己这批虾兵蟹将当中,还有这样的沧海遗珠。
林怀乐拉过一个和兴和的四九,低声耳语了几句,就打发他下去。
麒麟文给的安家费和梅姐赞助的二十万,让林怀乐存在和升的账户上,手头就留了一万块以备不时之需。
下去领钱的四九叫张山,原来是跟瘦脸东的,和升原来就是归他打理。
像张文这样没名堂的小四九,瘦脸东手下不知道有多少,根本记不住。
交接和升的时候,就一并过档了。
张文从一楼跑了上来,两手抓满了钱,递给了林怀乐。
林怀乐接过钱,随手放到柜子上,对着眼前的众人说道:“大家应该都知道我是谁。”
“一句话,愿意跟我的,一人领一千块安家费。”
“替我老豆报完仇,一人再领一万块。”
“豹叔已经答应,全力帮我报仇,有他老人家帮忙,就算一百个芋头彪,也不是对手!”。
招揽小弟,跟办企业招聘员工是一个路数。
这活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首先你得先画一张大饼,收买人心。
但这张大饼不能画太大,要让马仔们相信,你能办的到。
必要的时候,还得将身后投资的大佬名头亮出来。
金牙豹在香江还算是一号人物,至少这些童党还认识
剩下的,就是把钱给足。
慈云山,香江穷苦地带中的穷苦地带。
这些个童党,见到钱,眼睛都直了,嘴里立刻喊道:“乐哥,我们跟你!”。
但重点人物的三南越仔,并没有说话,但眼睛还盯在柜子上的钱。
“好,愿意跟我的,上来领钱!”
林怀乐假装没看见南越仔的反应,而是派起钱来。
第12章:分钱
每一个接过钱的童党,都激动万分。
也不怪他们没出息,实在是香江底层老百姓,过的实在太苦了。
就算没有后续许诺的一万块,也能不愁吃喝地过上两个月。
前面领到钱的,都到张山那里,在花名册上登记自己的名字。
四三二(草鞋)是可以收马仔的,招收多少,字头没有限制,需要看有多少地盘。
有多大锅,就下多少米。
只要在花名册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就算字头中人。
当然,还需要正式拜入山门,才可以使用字头的名号。
现在这些人,只能打着林怀乐旗号捞食。
初创团队已经建立成功,算是长毛和原有的和兴和四九,总计十八人。
十八罗汉,倒是个吉利的说法。
林怀乐此时并不知道,十年之后,差馆的墙上,这十八人的名字,会钉在O记的任务墙上,作为最高抓捕任务。
将人手分配给长毛和张山等四九,让他们去找家伙。
等到人都走光之后,林怀乐才将目光看向那三个黑瘦的南越仔。
“你们是我老豆收留的。”
“现在他人死了,我也不想在你们身上收人情。”
“这艘船沉不沉,你们心里有数,不用我说。”
“留下来,一人一万块,以后当我的头马,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们的。”
“但,我需要先看看你们能耐!”
林怀乐说完,往这三个黑瘦的男人手上,各自塞了一万块,看他们的反应。
飞机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咽着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一摞钞票,恨不得加入其中。
三个黑瘦的南越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了一下眼神,而后还是最先开口领头男人说道:“我们需要合法身份。”
“一个可以留在香江的居留身份。”
说完,就把手按在了飞机的肩膀上,这小子立刻发出鬼哭狼嚎的喊叫声。
香江的居留身份,早不如从前好办了。
现在除了跟本地人结婚,或者在合法工作几年之后在申请。
但猫有猫道,狗有狗道。
有需求,就会有市场。
各大字头中有人专门做这档生意,马栏中缺钱的女人多的是,几千块结一次婚,一点心里压力都没有。
反正就一年,也不用生活在一起,面都不用见,白白得几千块潇洒,傻子才不干呐!
“这个好办,兴和有专人做,保证没有问题。”
林怀乐掏出香烟,一人扔了一颗,同意了他们的要求。
“我叫阮海军,他们是我的队员,高个子的叫郑先,剩下的叫丁丘。”
阮海军先自报叫门,而后蹲下身子,松开搭在飞机肩膀的手,平静地说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我有一百种办法弄死,也有两百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飞机此时满脸煞白,刚才只是被捏住肩膀,半拉身子就疼痛难忍,他十分相信,眼前这个黑瘦的男人,的确有三百种方法搞自己。
“我说,我说。”
飞机本来在芋头彪手底下就没有地位,要不然也不会干盯梢这种小事儿。
见他开口,林怀乐也没有啰嗦,直接了当的问道:“芋头彪派你来干嘛?”。
一下子被戳穿心底的小秘密,飞机有点吃惊,但搭在肩膀上的手立马用力,让他顾不得其他,赶紧全撂:“是芋头彪这个扑街让我来的。”
“他让我盯着乐少您的一举一动。”
“刚才我接到电话,说他手底下的红棍红星会过来砸场子,让我等着认人。”
先下手为强!
真是个老巴拉!
自己还没有去找他麻烦,他反倒找上门来。
“长毛,长毛...”
林怀乐走到楼梯旁,大声地喊着。
一楼的长毛很快就露出头,对着林怀乐喊道:“大佬,咩事儿啊?”。
“把客人清走,一会儿可能拉大片。”
“我顶他个肺,芋头彪,真踏马的杂碎,大晚上都不睡觉。”
“有没有公德心!”
林怀乐简单地交代了几句,而后返回到飞机的面前,拿起一摞钱,塞进了飞机的口袋中,轻声说道:“身上破破烂烂的,看见钱眼睛都直了。”
“你在芋头彪的手下,应该混的不咋地。”
“我给你给飞黄腾达的机会,你愿不愿意抓住?”。
这番话,如恶魔低语,一下子就把飞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了。
跟着芋头彪已经两三年了,他还是个四九。
说句难听,这身衣服毁了,还不知道上那弄钱买身新的。
新记跟和记不同,它是会员制的,只要交钱,你就能进入新记大家庭。
这是林雪发明的,说是吸收新鲜血液。
但傻子都知道,这是雁过拔毛,想从四九身上刮层油出来。
新人越来越多,老人越来越难出头,要不是守着一所国中,吃饭都成问题。
塞进衬衫口袋的一厚摞钱,少说得有几千块。
这笔钱拿到九龙城寨,够买两三条人命了。
“唔干!”
飞机都没有问林怀乐要他干什么,便一口答应下来。
林怀乐有点楞。
这剧本不对啊!
不应该忠贞不屈,满嘴的兄弟义气嘛?
其实这也不怪林怀乐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内地帮派和香江字头,它们从根子上就有本质上的不同。
加上香江黑帮片的渲染,让不少人以为,字头都是以义气为重。
但实则不然。
本质上说,马仔只是为字头打工,要是收益少,也可以过档到其他字头。
当然,跟马仔同甘共苦的大佬也有,但多数都是没有财路的,只能靠义气来维持团队。
“芋头彪住那里?”林怀乐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问出口来。
飞机脸色一暗,干脆地摇头,无奈地说道:“我只知道他住钻石山的别墅里。”
“具体不知道,只有他的头马佐治知道。”
“每天都是佐治陪芋头彪回家,很小心的!”。
林怀乐从来没有指望飞机有求必应,但在芋头彪的人当中插一枚钉子,实时通报情况,还是有必要的。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想到这里,林怀乐抓起礼宾刀,面无表情地走到飞机的面前,用刀子将飞机身上的绳子挑断,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就让这个王八蛋滚了。
第13章:夜斗
阮海军目送着飞机离开,虽然不解,但也没有说出口。
其他两人,更是满不在乎,自顾自地数着手上的钱,查清数后,放进了贴身的口袋中。
和升一楼的滥赌鬼们,已经全都赶走了。
钱锁进了保险箱,服务小妹也放假回家,大厅当中,剩下的全是拿着棒球棍和西瓜刀的马仔。
林怀乐走下楼,见自己短时间内拉起的马仔们,心中也是稍微安稳了一些。
但他心里明白,这就是假把式,徒有其表。
芋头彪手底下的老四九们,都是在街面上打斗多年狠角色,敢打敢杀。
真交起手来,也就得指望张山和阮海军他们。
当然,林怀乐也不是一点底牌都没有,他已经给金牙豹的拳馆去了电话,只要元宝赶到,局面立刻反转。
只是不知道,这群临时拼凑起来的人,能不能坚持到元宝过来支援。
...
红星坐在面包车的副驾驶上,听着夜间电台播放的歌曲,嘴里面念念有词的哼着:“甜蜜蜜,你笑的甜蜜蜜。”
“好象花儿开在春风里....”
一首歌厅甜歌,在红星破锣嗓子的演绎下,鬼哭狼嚎,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后座的马仔们,早已经习惯自家大佬奔放的歌声,都在整理自己的家伙事儿。
“老大,带的人是不是有点少?”
“和兴和可不是什么夕阳社团,练家子不少,咱们别中了埋伏?”
开口说话的是正在开车的司机鬼仔,他跟红星从小玩到大,也算是红星的头马。
闻听鬼仔的询问,红星换了个坐姿,赤脚踩在座椅上,满不在乎的说道:“少爷乐才十七岁,之前也不插手双龙林的生意。”
“白痴一个。”
“既然如此,不如把他也送下去,跟双龙林团聚,也算功德一件。”
“飞机那个垃圾已经打探好了,说雀馆里面只有三个四九负责看账。”
“瘦脸东今天老母摆大寿,早喝的连他老豆都不认识了,怎么会爬起来,给少爷乐出头。”
“早办完事,早收工,大佬还等着我吃夜宵呐!”。
见红星都打探清楚,鬼仔也就不在多说什么,继续开车,往目的地开去。
十分钟之后,面包车停在花街的门口。
负责放风的马仔见真有过来,立刻掉头跑了回去。
红星叼着烟,看着惊慌逃跑的两个小鬼,嚣张地吐出个烟圈,一把环过鬼仔,嘲笑道:“和兴和也是垮了。”
“手下都是童党,活该双龙林被人挂掉!”
“干活!”。
鬼仔抓紧手上的棒球棍,嘲讽地笑了笑,带头往和升走去。
“大佬,大佬,人来了,人来了。”
“一个面包车,下来的人,手里面都拿着家伙!”
两个慈云山的童党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对着坐在正中央的林怀乐大声的喊道。
“不要急,慢慢说!”
该来的总会来,反倒是尘埃落定的一刻,更让人轻松。
林怀乐从冰柜当中拿出两只冰好的汽水,塞进这两个童党的手中,让他们先喘口气。
二人接过汽水,喝了一口,将嘴里的热气咽回肚子,才继续说道:“大佬,来了一面包车的人,正往这里走呐!”。
林怀乐看了一圈屋子里的马仔,张山几个老四九,早年间经历过场面,比今天都大多了,自然笑嘻嘻,全无压力。
但慈云山的童党们,各个面露紧张,彼此靠在一起,相互打着气。
他们几个虽然总在学校打架,但和真正的江湖人士交手,还是第一次。
面对的还不是一般的小字头,而是四大的新记,自然心里胆战心惊。
但童党当中,并不是各个如此,也有一脸镇静之人。
站在众人后面的两人,就面如静湖,手里拿着临时找来的斧子,等待着林怀乐的下令。
胸有惊雷而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也。
林怀乐对两人一下子就来了兴趣,但现在不是时候,等了结外面的敌人再说。
“是龙是虎,就看这一招。”
“等吃下了荃湾,你们各个都是红棍!”
“走,会会这帮新记仔!”
林怀乐抽出礼宾刀,带头走出和升。
两帮人,都有同样的目的,自然不可避免地在街中心相遇了。
林怀乐看向对面,发现新记这次才来六七个人,虽然在人数上不占优势,但各个肌肉扎实,不是自己后面滥竽充数的可比的。
“乐哥,对面的是红星,就是他偷袭的龙叔!”
长毛借着微弱街灯,一下子就把站在后面的红星认了出来,激愤地对林怀乐小声说道。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林怀乐双眼立马充血,这是残留的身体记忆在作祟,目光死死地盯在红星的身上。
“少爷乐是那个?”
“我是新记门下的红星!”
红星大咧咧地从后面走到前排,嘴里叼着没有抽完的烟,全然没有将眼前人数众多的和兴和门人放在眼里。
“红星,老子就是林怀乐,听说就是你暗算了我老豆。”
林怀乐也没有往后缩,往前走了一步,拿着手上的礼宾刀,指着红星,大声的怒吼道。
红星是第一次见林怀乐,见这小子满脸激动的样子,就感觉好笑,随即将嘴里的烟屁股吐了过去,嬉皮笑脸地说道:“你老豆,加上可乐那个废材,都是我废的。”
“别着急,我这就送你们一家团聚。”
“开工,砍死少爷乐!”。
新记的马仔,听到老大的一声令下,如猛虎出笼,挥舞着手上的家伙事儿,就冲了上去。
“废了他们!”
面对眼前的斧钺钩叉,林怀乐没有退,大喝了一声,便第一个冲了出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个时候谁胆气弱,谁就完蛋。
身旁的长毛和阮海军,也紧跟在林怀乐的身后,朝对面冲过去。
狮子带领绵羊,也敢冲击狼群。
同样的道理,绵羊带领狮群,未必能打过一群藏獒。
慈云山的童党们,也被林怀乐的怒吼激起了胆气,嘴里乱叫的冲向对面的新记马仔。
双方在短短几秒之内,就扭打在一起,难舍难分。
第14章:夜斗(二)
林怀乐第一个对上的,并不是红星,而是一个大光头。
大光头手持木质棒球棍,满脸狞笑,照着林怀乐的脑袋劈下。
棒球棒上带着一股厉风,看样子是用了全身力气,这要是砸到脑袋上,保证把脑袋变成烂西瓜。
可就在棒球棍即将砸向头的瞬间,林怀乐往旁边一跳,堪堪躲过了这一致命暴击。
同时,他也激起一身的冷汗。
真下死手啊!
林怀乐没有丝毫的犹豫,往前冲了一步,跟光头拉进距离,端着礼宾刀,将刀刃直送进了对方的肚子中。
这一刀,林怀乐使出了全力,光头身上的衣服,跟纸一样脆,根本没有阻挡刀尖的前行,直接给扎了个透心凉。
光头旁边的兄弟,目睹了这短短几秒发生的变故,心中一寒,但立马做出反应,侧踢一脚,想要伸把手,救兄弟一命。
突如其来的飞脚,林怀乐是结结实实挨在了身上,他闷哼了一声,就伸手抓住光头的手,继续向前冲,顶住了后面的人。
咬着牙,将礼宾刀从光头肚子中拔了出来,身体压力改变,鲜血喷涌而出,溅他满身。
“红星,我朴你阿母!”
林怀乐满脸血迹,一脚踹开光头,拿刀指着红星大喊道。
先拿下一个,也算是开门红。
和兴和的众人士气大振,鬼喊鬼叫的冲向各自的对手,手上的家伙事儿,没轻没重地轮了起来。
和兴和人数差不多是新记来人的一倍,虽然战斗力相差很多,但有时候人数可以弥补战斗力的不足。
两个打一个,再废物,也能搞个平手。
红星脸色难看,事情并没有朝着自己预料的发展,反倒还处于下风。
说来也是他自己大意,手下的马仔小弟上百个,都是能打能拼的狠角色。
想着办一个十七八的毛头小子,没有必要兴师动众,就算办成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看目前的架势,有种阴沟里翻船的可能。
红星这个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冲进战团,手起刀落,率先砍倒一个冲他来的和兴和马仔。
红星他的加入,让战团的走势,变成了一边倒。
香江七十年代能担任字头红棍的江湖猛人,哪个没有真正实力?
他们的名头和地盘,都是一拳拳一刀刀打出来的。
见自己大佬勇猛,新记众人也反应过来,快速围绕在红星的身旁,开始往林怀乐这面压。
童党的确不顶用!
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倒地五六个,剩下的人,也显露颓势。
林怀乐心中大急,但脸上还是亦如平常,他知道,他现在不能慌。
一旦他慌了,底下的马仔就会各自逃命。
“谁挂了红星的扑街,我给他十万块!”
“给我顶他的肺!”
林怀乐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拿着刀,指向红星,而后砍向身旁的新记马仔。
阮海军听到林怀乐喊出的钱数,眼中一亮,十万块,在屯门买一栋小唐楼都够了。
再不济,也可以在新界搞一个小单元。
不止是他,张山这帮和兴和老四九心思也活泛起来。
虽然他们名义上,是林怀乐的手下,但说到底,跟林怀乐根本不是一条心的。
要不是红星主动找和升的麻烦,加上林怀乐他给钱给的足。
他们是不会主动参合这档子烂事的。
出来混江湖的,那个不缺钱,领到钱,就出去花天酒地,没钱吃饭都成问题。
十万块,是一笔不错的外快了!
有能力挣这笔钱的人,都开始打起精神来,三下五除二地解决各自的对手,而后奔着红星就杀来了。
红星自然也听到林怀乐的赏金,数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
但他并没有太担心,自己从小就拜在螳螂拳的门下,这可是童子功,等闲三四个大汉,都近不了身。
“少爷乐,你少放大话,等老子过去的,一定送你去见你没用的老豆!”
红星也发狠了,一记侧踢,将一名童党踢飞半米,人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这一下,震撼了想要用他脑袋还钱的和兴和众人。
但也只是震撼了几秒,张山、阮海军等人还是冲了上去。
林怀乐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替父报仇,因为他也迎来了一个强劲的对手,鬼仔。
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
虽然从开打到现在,只过去了不到十分钟。
但林怀乐本就不多的力气,早就消耗殆尽,这不能怪他,只能说这具身体太费了。
强身健体,迫在眉睫啊!
鬼仔没有给林怀乐时间休息,扬手就一刀,砍向他的肩膀,想要废掉拿刀的胳膊。
完全靠下意识反应,林怀乐还了一刀,将不怀好意的刀挡了回去了,但也感觉手臂一麻,有点握不住刀柄了。
”啪!“
火星溅射!
两刀相击发出刺耳的鸣音!
鬼仔也看出林怀乐气力不足,举起手上的长刀,又一次砍了下去。
虽然手臂酸麻,但林怀乐还是奋力抵挡,奋力还击。
两人对了三四刀,林怀乐胳膊越来越沉,但两人的距离却越来越近。
他就是在等待这个机会!
林怀乐顶住了鬼仔的新一轮攻势,手腕迅速翻抖,由劈转切,横切鬼仔的小腹。
突然的变招,让鬼仔猝不及防,但已经来不及抵挡,只能咬着牙砍向对方的脖颈。
这是真正意义的生死相搏。
林怀乐注意到这一致命攻击,赶忙低下头,用后背抵挡,手上横切的动作,加重了几分。
长刀砍在林怀乐的后背上,划开一条三十厘米左右的伤口,鲜血狂飙。
但鬼仔也没有占到大便宜,肚子也被划开一个大口子,至于伤没伤到肠子,就不得而知了!
林怀乐咧嘴吸着冷气,这短短一分钟的拼命,险象环生。
刀刀都不离对方的要害和头部!一副搏命的架势。
但既然决定拼命报仇,那就没有什么心慈手软的。
林怀乐身后跟人拼命的长毛,看得心惊肉跳。
他两个打一个,自然没有什么危险,也有空闲观察场面上的局势。
见林怀乐跟鬼仔拼刀的狠辣手段,不住地一抖一抖的。
他从来没有见过乐哥如此神勇,感觉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第15章:夜斗(三)
鬼仔面露痛苦地捂住肚子,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地看着对面的毛头小子。
真踏马的见鬼了!
难道是最近在马栏试钟太频繁了?搞得手脚发软!
打个童党,还吃怎么大亏,真是无语!
这要是传到江湖上,自己哪还有脸继续混下去。
林怀乐这面的情况,也不太乐观!
后背上的大豁口,正在不停地往外淌血,虽然是皮外伤,但也需要赶紧医治包扎。
要不然,真就流血而亡了!
“扑街仔,蛮有两下子的,来,让老豆看看你还能挡几下?”
鬼仔扯下身上的衬衫,缠在肚子的伤口上,满脸狞笑地冲着林怀乐吼道。
阴魂不散啊!
林怀乐自认面临的危险够多,但很少是刺刀见血肉搏战。
身体不占优,是最大的问题。
但输人不输阵。
自古华山一条路,怎么都没有回头路。
红星那头已经被缠住了,得尽快解决眼前这个混蛋!
就在他给自己打气的时候,林怀乐的眼睛中,一道寒光闪过,紧接着刀就砍了过来。
马德!
林怀乐心里骂了一句,而后最快速度抬起手,用手上的礼宾刀,挡住了凛冽的刀。
对砍,火星子在刃尖上迸发。
现在是两人意志力的比拼,谁只要一泄气,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又变成了缠斗!
鬼仔用余光看向红星,发现自己老大也渐落下风,他心中大急,长刀被他换到左手,由正握变成了反抓,由左至右朝着林怀乐的胸膛划去!
这一下如果划中,林怀乐整个人就会被开膛展览。
以命相搏,全靠注意力撑着,一点疏忽,都会造成致命的伤害,林怀乐逐渐找回了在滇南的状态,在打斗中的反应出奇的快。
在刀划过之前,他就一个撤步,勉强地避开这一刀。
但因为后撤不及时,白T恤还是划开一个大口子,连带着在他白净的身体上,留下一道新的刀疤。
这已经是最小的代价了,可还是吓出了林怀乐一身冷汗。
谁能想到鬼仔突然变招,打他个措手不及,真是大意了!
林怀乐刚一退步,鬼仔就马上跟步上前。
脚步之快,根本不给林怀乐喘息的机会,又一记横斩,朝他的脖子砍去。
面对破风而来的全力横斩,林怀乐他根本躲闪不及。
只能急中生智,将礼宾刀向上竖起,勉强挡住了这一下。
在两刀相击的瞬间,他果断出腿!蹬中对方。
这招兔子蹬鹰,在前世的时候,林怀乐经过多年的苦练,作为压箱底的杀手锏,还请了武师进行专门的指点。
他腿部的爆发力,甚至可以一瞬间蹬碎厚木板。
当然,这是前世的威力,现在应该没有这样的杀伤力。
果不其然,这一脚,只将鬼仔蹬的朝后退了两步,但也算拉开安全距离。
“乐哥,我来帮你!”
长毛解决了自己的对手,大叫着跑了过来,对着鬼仔的后腰就是一棒球棍。
本就因为林怀乐兔子蹬鹰身形不稳的鬼仔,结结实实地挨了这记闷棍。
鬼仔暗哼了一声,感觉五脏六腑就跟开锅一样,应该是移位了。
长毛见状,更加来劲了,直接一个大飞脚,将其踹倒。
绝对不能让他起来!
这是林怀乐脑子中的唯一想法!
林怀乐立刻向前跑一步,提刀就是一记开山问路,奔着鬼仔的脑壳划去。
鬼仔倒在地上,但反应不慢,见来不及起身,干脆顺势往旁边侧滚,躲开这一刀。
但躲了林怀乐,却忘记了身后的长毛,他的脑袋,又挨了重重的一下。
但鬼仔即便如此,也奋不顾身地一个挺身站起,用长刀护在身前。
前后夹击,天王老子来了也得交代在这里。
飞龙骑脸,怎么输!
林怀乐信心大增,猫着腰,一个前刺,直接在鬼仔的身上,留下一个醒目的痕迹。
”干你娘!“
被前后教育的鬼仔,大声地骂了一句。
手里的长刀,挥舞地更快了,如同暗夜里的一道闪电,奔着朝着林怀乐飞来。
鬼仔的垂死挣扎,效果惊人。
而且长刀还是奔着面门而来,即便不死,也得破相。
林怀乐可不想脸上顶着刀疤过生活,于是一个侧身闪过。
躲过了长刀,却没躲过暗箭。
他还没来得及反击,鬼仔的的炮拳已经捶了过来,一拳狠狠击在林怀乐的左脸上。
骨头跟骨头的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林怀乐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让一台大货车撞了一样,耳朵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到。
马德,这孙子会的不少,还来个双管齐下。
林怀乐感觉自己的牙齿晃动,口腔咸腥,眼前金星闪烁。
不过,他凭借着多年来的经验和本能,迅速一个蹲身,同时将礼宾刀横扫过去。
”撕“的一声,林怀乐大略感觉到,自己的刀,应该伤到了鬼仔。
不过,他此时的情况不太好,眼前还有些发黑,闪烁着金星,根本看不清前方。
但是鬼仔的惨叫和血腥味,他却都感觉到了。
趁他病,要他命,如果让他缓过气来,不知道鹿死谁手呐!
他当下咬紧牙齿,一个不退反进,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鱼跃撞了上去,将重伤的鬼仔扑倒在地。
”我日你老妈,踏马的龟儿子!“
林怀乐骂了一句川渝国骂,手里的礼宾刀毫不犹豫地往鬼仔的身上插,一刀接着一刀。
身底下的鬼仔,当然不肯引颈就戮,但刀已经不知道撞飞到哪里,只能用砂锅大的拳头,不停地捶打着林怀乐的头。
“长毛,你小子还等什么呐?”
“是想给我烧头七嘛?”
“别愣着,动手啊!”
林怀乐整个脸都肿成猪头了,见长毛还在看西洋镜,就立马大声骂道。
长毛这时候才回过神,重新专注工作,开始锤击林怀乐身下的鬼仔。
打架打成这样,也是感天动地了!
和兴和的列祖列宗见到这个场面,应该会非常的欣慰,感觉字头中兴有望,居然有怎么多,敢打敢拼的烂仔。
但林怀乐却开心不起来,因为长毛用尽全力的攻击,有一半是打在他的身上,只有少数几下正中身底下的鬼仔。
真是干他老母!
所幸,鬼仔的拳头,越来越没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