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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辉荣珍     江海潮txt下载     江海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八章 民中物语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应声他们已经初中毕业啦。厚强和进炎拜师学了瓦匠,师傅把他们带到外地,在公社建筑站承揽工程的工地上干活儿。应声、众辉和一芳到克信民办中学读高中。

    新的学校新的希望,克信民中是应声见到的第一个最大的学校。

    应声每天由东向西途经克信大桥,既可以领略通扬运河的壮观,又可以眺望公社会堂的雄婆。桥西坡下,左侧是供销社、农具厂,右侧是机电站、菌种场。右转途经沙石飞扬的三零四国道,步行一公里左拐经公社医院后,就到达了学校。

    应声非常喜欢走这条路,这里虽然不及青蒲镇繁华,但大桥到学校这短短的一公里多长的路旁,几乎集中了公社所有的重要单位。

    学校大门外是一条两米多宽的土路,把学校、医院和六个大队与三零四国道连接起来。

    路南是土操场,设有篮球架、单杠、双杠、沙坑,这些体育设施应声是第一次见到。

    路北就是学校的教学区和办公宿舍区。临路的一排平房是教室,左边是初一、初二,右边是高一、高二,中间通道两侧是黑板报。

    通道向里延伸连接第二排平房,老师办公、住宿都在这里。

    两排房子的西侧是厨房,厨房门口有一口井,每天早晨工友就把蒸笼放在这里。同学们早晨到校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饭盒放在蒸笼里。工友把饭蒸好后,在中午下课前把蒸笼又搬到这里。一下课,同学们就涌到井边取自己的饭盒吃午饭。

    学校的老校长,也是这所学校的创始人,前段时间被隔离审查,因忍受不了折磨,就在学校后面投河自尽了,后来给他安了个毒害青少年罪了事。每逢忌日,附近有好多群众到他投河罹难处烧纸钱,放河灯,为他招魂续魄。

    挺有意思的是,新任校长是原公社革委会主任,他是被县革会隔离审查的那位主任的继任。公社主任怎么会安排到下属学校当校长?谁都说不清楚。有多个版本,有的说是因为犯了错误贬下来的,有的说凡是造反派上来的人都得下去,也有的说他自己想离开是非之地而主动申请下来的,众说纷纭。虽然是校长,但还是拿的民办教师的工资。他平时很低调,对待老师和学生都比较平易亲和。奇怪的是人们不称他校长,仍然喊他主任。称呼人家位阶曾经高的职务也许是人们的习惯了吧。

    学校共有六位老师,两位语文老师分别兼任初一、初二和高一、高二的班主任,其他四位分别教数理化和历史地理。政治这重要的课程没人教,大家七嘴八舌,说校长最合适,这显示了民中对政治的重视。其实校长教得还行,毕竟人家也是老三届的高中生。

    老师的结构也很简单,除了数学老师许年良外,其他都是清一色的老三届高中生。恢复高考制度后,这里的老三届包括校长都考取了大学,弄得教育局应急调配老师。

    许年良老师小时候和沈秀珍是邻居,从小学同学到高中。由青梅竹马到互生情愫,两人好上了后,经双方父母同意定下终身。年良考取复旦大学数学系,秀珍考取华东财经学院会计专业。年良是独子,父亲死得早,恰逢开学前夕,他娘染上肺结核,当时称痨病。年良拟弃学照顾病重的母亲,他觉得自己成绩好,来年再考也不担心不得录取。秀珍心想,数学是年良最喜爱的学科,即便来年再考,也不等于能录取自己理想的专业,万万不可弃学!

    秀珍自己喜爱的是丝绸刺绣,对会计专业并不喜欢,再说她父母在海通工艺美术研究院工作,也可在那里学习沈绣。于是她决定弃学照顾未过门的婆婆,他在上海的四年,他娘全由秀珍照顾,毕业那年冬天他娘走了。为了和秀珍走到一起,毕业分配时他主动要求回海通城工作,被安排担任海通中学数学老师。秀珍在海通工艺美术研究院培训班学习沈绣,拟定待她学习结束分配工作后即结婚。他和她虽未结婚,但在他的心目中她早已是自己的妻子和最爱。

    许老师虽然年轻,但经常发表学术论文和教学论文,有点年轻气傲。虽遭人忌妒,但他并不在乎。

    许年良听说秀珍来找他,以为她已经学成分配了工作,是来找他结婚的。因为他俩约定过,待她学习结束分配工作后即结婚。他知道自己前途未卜,很可能还会遭遇更惨的境况,生怕耽误秀珍一辈子,就和场领导如实汇报思想,领导认为他是个大丈夫,便安排女职工与他假办夫妻。假妻子挽着他的臂膀,他趾高气扬的在她面前显摆,为了显示绝情,连坐都没让她坐,一口水也没倒。见此情状,她哭着奔走了……

    她忍着饥渴,漫无目的的往回走。也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走到哪儿,更不知什么时间。严重的饥渴迫使她走向河边想捧口水喝,可是实在撑不住了,她晕倒了。

    正巧她后来的公婆路过,看到姑娘晕倒,就背回了家。老俩口子非常同情秀珍无家可归的遭遇,虽然家里穷,怜悯之心使他们产生了收留她的想法。但转念一想,查身份一关怎么过?造反派追查起来可是要人命的!

    她哭着央求把她留下,老两口一想,大儿子抱病快不行了,不如假结婚蒙蒙领导,对外就称结婚冲喜,还会有谁查她的底细呢?

    她结婚两天男人就死了,不久公婆相继去世,把四个小叔子交给她抚养。

    许老师心中一直想着她,经常梦见她遇难而惊醒。他被从农场调到克信民中当老师后,每月拿五十多块钱工资,这比公社书记的工资还高。生活条件好了,人也自由了,攀亲的人也多了,他一一婉言谢绝,心中的唯一就是她。他数十次回海通城,嘴皮磨破脚底起泡,到处寻找秀珍的下落未果。

    应声在中心校读初二时是老师的宠儿,到民中后,他亦珍惜来之不易的上学机会,他立下宏图大志,一定要成为全班学习成绩最好的同学。

    第一次数学作业后,许老师找他谈话:“你在初中是骄子,不等于到高中就成绩好,你看你十道题错了几道?”

    许老师的话,像针刺一样刺着应声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想,自己数学原本基础就差,到了高中不加把劲是跟不上趟的,更甭说班级第一了。对,应该跟着许老师好好学。他实话实说:

    “许老师,你说得对。我知道我数学基础差,只读了三年级就直接上的初二,我一定加倍努力!”

    “什呢?!”

    当许老师知道实情后,自责不已,太伤害孩子啦!他顿时觉得应声太了不起了,小小年纪太坚强了,又是多么有毅力、有韧劲啊!他又仿佛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不,是敬畏,应声这么小而受的折磨不比自己少,应该更加振作起来,向前看向前奔!

    从此许老师把应声作为特殊的学生,在人生道路上,他以应声为友,学习和崇敬其坚韧不拔的品格;在学习上,他循循善诱、精心辅导,使应声的数学成绩进步很快!

第四十九章 猫匾地摊

    朱学童他们从上海采购回猫匾样品后,马上购买原料,进行依样画葫芦的仿制。把第一批仿制品投入到韩桥地摊市场后,令朱学童没有想到的是,全被当地群众抢购一空。

    “你们说,大家为什呢喜欢猫匾?”朱学童寻思的问。

    “这猫活灵活现,吉利,避邪!”二队会计说。

    “这是不错,但猫匾空余的地方写的字也很重要!”水波说。

    “水波说得对,我也是这样想的。老百姓都图个吉利喜庆,这猫匾可以作为婚庆、祝寿、盖房等方面的贺礼,墙壁挂上猫匾,又有顺遂话,主家是不是很开心?”

    水波和二队会计情不自禁的拍手叫好,都觉得这猫匾肯定有市场,是老百姓喜欢的贺礼佳品。

    既然是好杲昃,学童寻思着能不能用它作为韩桥人发点小财的开场锣呢?产品已投入市场,很快就会有仿制品出来,如果我们不迅速扩大规模占领市场,就会坐失发展良机,千万不能墙内开花墙外红啊!但是,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风声还挺紧,总不能大张旗鼓的开会动员家家户户仿制猫匾吧?

    如何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变为群众的自觉行动,这个里边有讲究!学童蓦然想起疏浚运河时的情景:

    那年,运河河底到处是人,挑泥的号子声响彻云霄。公社的高音喇叭表扬着进度快的大队,不点名的批评落后单位。韩桥大队因有几个壮劳力生病而拉下了不少土方。如果韩桥不能如期完成任务,就会影响开坝放水的时间。朱学童把鞋子一脱,卷起裤管光着脚板和社员们一起干了起来。再也没有谁讲人手少的问题了,畚箕里的土装得像小山,脚步跑得更快了,硬是把拉下的土方按公社的进度挖完了。

    想到这里,学童有主意了,他不仅自家带头生产猫匾,还让水波和二队会计也拿样品回去仿制,准备选择时间同时到地摊市场销售。

    水波清楚,生产仿制猫匾,看起来是让自己挣钱,实际上是学童交的不是任务的任务,是要暗暗的给社员做示范。他是队长,队里杂七杂八的事并不少,哪有精力生产猫匾?他想,小寡妇沈秀珍的老大老二两个小叔子不是搬过来住了吗?再拉上应声、一芳两个小鬼帮忙,自己出成本并进行技术指导,赚的钱均分。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四家互助协作的方法好。

    说沈秀珍的两个小叔子住水波家的事,还有个小插曲。秀珍家是大队现场会的现场之一。四个小叔和秀珍睡一个房间的事,让学童和水波很揪心。水波想她家老大老二都上初中了,已到了青春期的年龄,怎么能还和嫂子住一个房间?再者两个小的也上四五年级,老大不小的了,怎能再和嫂子睡一张床?他想着自己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也浪费,就想让这四个孩子搬到自己家住。

    他又怕秀珍有什么想法,怎么忽然与秀珍提这个问题?还以为有所图唻。学童知道水波的想法后,觉得可行,便和水波一起找秀珍商量。果不其然,秀珍觉得不妥,孤男寡女的,相互来来往往,又给人多了嚼舌根的话柄。她只微微一笑,半天不吭声。

    “知道你怕人说闲话,可现在小叔子大了,也免不了有人在背后说你和小叔睡一个房间的闲话了。”学童又折衷了一下说,“两个大的住水波家,两个小的搬到堂屋和你分床睡。看看还有什呢人再嚼舌根!”

    秀珍想想也对,总有人要嚼,嘴长在人家身上,不是嚼这个就是说那个,便同意了书记的方案。

    学童选择了星期日,趁应声在家,借他家宝地开队长会。

    他对队长们说:“今天是汇报会,就是汇报落实现场会的情况,每个队发言两分钟。”

    十个生产队,二十分钟的发言很快就过去了。

    学童已隐隐约约听到地摊市场传来的热闹声音,他知道争先恐后购买猫匾的火爆场面又要开始了啦!

    他说:“今天的会开得很好,为提高社员分配水平,带领群众脱贫致富,交流了很多计划、设想。我还是那句话,不定调子,路子自己找自己走!散会。”

    大家面面相觑,怎么二十五分钟不到会议就结束了?

    学童召开汇报会是名,而要让队长们看猫匾销售火爆场面是实。开现场会时,他是鼓励集体和个人把自产的东西拿到地摊去卖,充其量也就是自产自销,只不过是资本主义尾巴中的毛毛而已。现在是要买材料加工仿制猫匾,然后推到市场销售,这可是大大的长长的资本主义尾巴啊!怎能公开号召群众?这样做会不会适得其反?所以,他采取了让队长们自已去看去悟的办法,来引导社员仿制猫匾。

    地摊市场是队长们回去的必经之路,他们都看傻了,自言自语的说:“太火了啦!”。更让他们刮目相看的是:

    学童的妻子竟然在卖猫匾,他儿子众辉也在不停的忙乎照顾着顾客。秀珍也参与了猫匾仿制,水波没时间时,她就来张罗,配合得挺默契。她带着应声、一芳和两个小叔子在地摊叫卖。队长们看了他们数着哗哗的票子,真眼热!

    “村看村户看户社员看干部”,这是有生产队建制以来,农村最流行的群众语言。韩桥大队、小队干部家里都加工起了猫匾,很快十个生产队几乎家家户户都忙乎起来了!

    虽然猫匾加工的工艺简单,但是这么多社员都来生产,由于文化水平等方面的差异,总有些人需要帮助解决技术问题。

    学童家加工猫匾,众辉是其中重要的力量。而应声、一芳心灵手巧,他俩制作的猫匾的质量可算得上地摊市场的上乘货。

    社员有困难、有问题,学童的意见就是要传帮带,而应声、一芳和众辉三个高中生成了业余技术辅导员。

    很快,韩桥大队几百户人家大多掌握了猫匾生产技术,虽然产量越来越大,但在地摊上还是供不应求。河东的巩固大队社员在河西的影响下也活跃起来,江浪县、海潮县交界处的韩桥猫匾地摊市场自发形成了。

    看着韩桥和巩固大队社员发财,邻近的几十个大队的群众心生羡慕,也都加工起了猫匾,一个以韩桥为中心的猫匾地摊市场不断扩大,越来越火。

    有的农民脑子比较灵活,在地摊市场收购了一些猫匾,试着到上海等地销售,没有想到会更加火爆!于是,形成了一大批农民经纪人队伍,这为韩桥市场后来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大多数成为韩桥市场的重要商户。

第五十章 蛋饼传情

    学校组织了一次别开生面的活动,高二毕业班六十六位同学步行到海通城参观发电厂、纺织厂和海通港码头。

    应声很兴奋,早早就起了床,忙乎着去海通城的准备工作。他像解放军叔叔那样,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然后打成背包。他左瞧瞧右看看,像在欣赏工艺术品似的,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的笑了。

    老师说午饭在路上吃,得自己带干粮。带什么呢?肯定是摊烧饼。韩桥人出远门带的干粮都是这个。应声心想,如果一芳在就好了,她摊得好!他就学着一芳的做法忙乎起来。先用面粉加上水,再搁点葱花,搅伴均匀后,沿着锅壁转动慢慢的倒入锅中,用铲刀轻轻的向锅四周辐射摊平,随着铁锅温度的提高,摊烧饼的颜色由白转暗,由暗转黄,软软的,脆脆的,青青的葱花就像镶嵌其中的蓝绿色翡翠,那香脆味真惹人咽口水。

    克信民中距海通城有三十公里的路程,从学校门前的土路出发,进入三零四国道,顺着向南向东就可到达海通城市区。

    老师想得很周到,组织了十几个会骑自行车的学生专门拉背包,让步行的同学轻装上阵。三至四人自由组合结伴而行,老师一一记下了分组名单,并交待了步行路线和纪律要求。

    韩桥大队的应声、一芳和众辉自然是老搭档的组合。

    在爽朗的笑声中,同学们整齐的队伍出发了。进入三零四国道后,队列开始分散而按自由组合前行。

    “我们三人一个组,你们知道我是什呢吗?”众辉问。

    “你是什呢?”应声和一芳异口同声的问。

    “你们猜!”众辉神秘的说。

    “让你当组长!”应声和一芳同时回答。

    “我是电灯泡!”众辉调侃着说。

    “众辉呀,不带这样开玩笑的。”应声挠挠头说。一芳红着脸,无言以对。

    “朱众辉,朱众辉等一等!”物理老师骑着自行车追上来喊。

    原来,物理老师请公社放映员给同学们做过电影放映知识讲座,其从发电机讲到放映机,从胶片讲到银幕。这是同学们都感兴趣的一课,因为大家都经常看露天电影。而朱众辉兴趣更浓,他向放映员提出了一系列的问题,还有自己的见解。放映员对他赏识有佳,多次放映时请他去帮忙。公社放映队有人生病住院,影响到下基层放映工作,便向学校求援,临时借众辉到放映队帮几天忙。

    众辉坐上物理老师的自行车,挥着手喊:“一路平安!”应声、一芳也向众辉挥挥手。

    应声扑哧一笑。“你笑什呢?”一芳不解的问。

    应声手指指天说:“赶紧走吧,掉队了。”

    一芳捉摸“天”是何意,他是说“天意”?是说众辉放映是天意,还是说两人结对同行是天意?还是说“天晓得”?那他说的是什么东西天晓得?

    “应声,你不要卖关子,手指指天是什么意思吗?”应声不答,向一芳做了个鬼脸。

    许年良老师担负着带领步行的同学顺利进城的任务,他自感责任重大,不敢怠慢。他骑着自行车从头至尾、从尾到头不停的巡视。

    “同学们行程快一半了,请大家停下来休息吃饭。”许老师一边骑着车一边喊。

    “坏了,应声,我的摊烧饼没有带,忘在家里桌子上了。”一芳后悔的说。

    “没事没事,我带得多,两人够吃。”应声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个布包,里边是一叠叠摊烧饼。他自己拿了上面的几张,其它的都给了一芳。

    “真好吃,还有葱花香。”一芳甜甜的说。

    “都是学着你做的,还想吃你做的饼。”

    “只要你喜欢,我可经常给你做。”

    “喜欢,喜欢!”应声高兴的答应着,用手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医用盐水玻璃瓶,里边装满了凉白开,他拔掉塞子后递给一芳。她咕咚咕咚的喝得痛快,然后把瓶子递给应声说:

    “你也喝。”

    “我不渴。”

    “吃摊烧饼哪有嘴不干的?”一芳说着硬要他喝。

    应声扭不过她,接过瓶子,稍稍喝了点又把瓶子递给了一芳。

    一芳在家是独女,她父母疼她,是个惯宝儿。还不知道何时到达目的地,前不巴村后不巴店的,到时候到哪里弄水?应声想着把水留给一芳。

    “应声,我吃的饼怎么比你的颜色黄的呀?”

    “没有,差不多吧!”

    一芳从应声手中的饼上揪了一块尝了尝,再吃吃自己手中的饼。她举起拳头在应声肩膀上捶打,“你骗人,你欺负我!”

    应声抓住她捏着拳头的手轻轻的揉了揉说:“别闹了,吃吧!”

    “不行,一人一半,凭什么让我吃有鸡蛋的饼?”她说着,把有鸡蛋和没鸡蛋的饼二一添作五,并揪了一块有鸡蛋的饼塞进应声嘴里。

    应声老想着一芳对他的好。上小学时,一芳常常找别人看不见的时候,给他塞炒蚕豆、炒花生米和煮鸡蛋。他被关押时,不是一芳的关怀,他能不能坚持下去都不知道。他想着此次去海通城,与一芳接触的机会多,就多做了几张加鸡蛋的饼放在布包底下,伺机给一芳吃,略表寸草之心呗。

    许老师骑着自行车通知大家启程,他俩按照老师的要求上路了。

    在由东向西连接三零四国道的土路上,有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载着两个沉重的挂篓,正加速冲坡向三零四国道而来,一芳躲闪未及,被撞了个正着。

    她跌倒在地上,腿疼得要命。骑车人见势不妙,赶紧上车溜走了。许老师很快过来了,他想,前面还有几十个学生需要照顾,而一芳撞伤的事也得处理好啊!他急得很!一芳看着许老师焦急的样子忍着痛说:

    “许老师,你去照顾同学们吧,我这儿有应声呢!”

    “也好,前面就是平桥公社医院,应声你带她去看医生,拍个片子,如果没有骨折,你想办法带她回家休息,如果骨折住院,我们从海通城回来时接你们。”许老师交待得很细致并留下了五元钱。

    应声陪一芳坐在地上,让她依在自己的身上。轻轻的帮她卷起裤管,只见一芳小腿肚子上大面积青紫,他用手慢慢的抚摸,可一芳疼得要命。应声的眼泪像珍珠似的掉在路边的泥沙土里,地面上形成两块泪斑,一会儿,泪斑逐渐扩大又很快合而为一。一芳看着应声伤心难过的样子,一边帮他擦去眼泪,一边忍着痛说:

    “应声别难过,我顶得住。与你在被审训时吃的苦比,我这算不了什呢!”

    应声看了一芳坚强的样子,破涕为笑的说:“来,一芳,我背你去医院!”

    一芳乖乖的趴在他的背上,两手搂着他的脖子。

    医生看了X光片子说:“有轻微骨裂,打上石膏就可以回去,六周后到当地医院拆除,到时最好再拍片子看一看。”

    应声背着一芳回家去。她趴在应声背上,随着他脚步的节奏,有一股力量不停的轻轻的挤压她的胸部、腹部,感到有一种莫名的惬意。她对冲出来为自己教训朱胖子,又奋不顾身跳水救自己命的这个男人敬佩不已。她边用手给应声额头擦汗边说道:“下来休息会吧。”

    两人坐在路边,一芳掏出摊烧饼和半瓶水,她撕了一块有鸡蛋的饼塞进应声嘴里,接着又拔掉瓶塞,把瓶口塞到他嘴里,逼着他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

    应声用手去抓住瓶子,脸上红着说:“不喝了,不喝了。”背起一芳继续往家走。

    “应声,毕业后你有什么打算?”

    “想法是有的,我想去当兵,手握钢枪,守卫在边防线上,威武吧?”应声接着说:“可是不成,这次招飞行员,我都到县人民医院体检了,后来说敌特的儿子,政审通不过。许老师劝我,人生的路很多,总有适合自己的。”

    “许老师说得对,应声你不要气绥!接下来怎么想?”

    “每年都招步兵,也许政审要求低点儿,我还是想去当兵。如实在不让去,没关系,我就去卖猫匾和秀珍阿姨的刺绣。”

    “你父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高中马上要毕业了,你一个人怎么办呢?”

    “我们韩桥人谈婚论嫁早,十八九岁就订婚,男孩二十岁出头还没有女朋友,就有人背后议论说找不着老婆。唉,哪个女孩愿意嫁给敌特的儿子?我也不能祸害人家。”其实应声心中早已藏着一芳,也知道一芳对他很好,只是作为敌特的儿子不敢多想而已。

    一芳突然不说话了,眼泪滑落在应声的脸颊。“难道我的心你真不明白吗?”她越想越难受,厚强、进炎都从外地写信给她表达情愫,众辉也多次约她幽会,她都婉然谢绝,而心中只装着应声。

    “一芳你怎么啦?”

    “把我放下,你也休息会儿。应声你看——”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河瑟瑟半河红。应声搀扶着一芳站在电灌站旁的土坝上,他俩初中母校的校园和电灌站角楼式的泵房分明的映入水中,前方的水泥桥及其倒影依稀可见,两岸的麦子又把半河瑟瑟半河红的水面染得金黄!

    此情此景,一芳依着应声,泪水哗哗的流淌。应声先是惊愕,继而他张开双臂,目空一切的把她拥进自己的宽阔的胸怀。

第五十一章 邂逅地摊

    许年良带领高二同学去通城参观,但心中对一芳的腿伤挂念着放不下。他从通城回来时去了趟平桥公社医院,没找到当时的坐诊医生,只知道一芳没有住院,不知伤情怎样。

    他知道众辉是韩桥人,平时与应声和一芳交往甚密,便打电话到公社找众辉了解情况。放映队的人告诉他,众辉下大队放电影,认识了好多做猫匾生意的人,他带着这些人到韩桥买猫匾去了,晚上他在公社会堂放电影,有事可以转告。

    许老师想,还是自己去趟韩桥大队,省得问来问去也弄不明白。

    他骑着自行车来到韩桥大队地界,就打听吴一芳家住哪儿,人们都摇摇头。农村里的人称呼孩子都喊小名,不知道吴一芳是谁。他又打听步应声住处,奇怪得很,问了谁谁都知道。应声在韩桥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他按照人家的引导,来到通往韩桥的土路。两岸田野里沉甸甸黄橙橙的麦穗炸开了金色的芒刺,快要开镰啦!心中为农民庆幸,又是丰收的一熟啊!

    前方路上有很多人,车是没法骑了。他推着自行车进入人群密集的路段。哇,原来是猫匾地摊市场!

    他是在城里出生城里长大的,见到过很多人围着买东西的情景。但下放劳动这么多年,在农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火爆的交易场面。

    “你第一次来,给打个折,水波家的猫匾质量上乘,介绍朋友来哟!”

    在农村竟然有与秀珍如此相同的声音?这让他很惊讶,自然被这家商户吸引。

    她说的水波就是男主人吧,一看就是经过风霜的人,满脸刻着沧桑,看样子人很善良厚道,就是感觉与女主人年龄有些悬殊。两个孩子也有十三四岁了吧。她充其量也不会超过三十岁,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两个孩子?

    他仔细打量她,头扎青色老布头巾,身着蓝白格子的老布斜襟长袖单衣,衣服上打了几个补丁,乍一看还以为是装饰品,那针线活儿还真是考究啊!皮肤黑黝,脸色有些憔悴,她的身材和面庞与秀珍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水波不解,一个白面书生,久久盯着秀珍有何用意?便问:

    “先生买猫匾吗?”

    可他没有反应,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孩子大声说:

    “叔叔,买猫匾吗?”他“噢噢”的答应一下,仍然盯着秀珍看。

    水波觉得蹊跷,他便转过头去看看秀珍,只见她神情凝重,眼眶的泪水打着转,就差点掉下来,他的心头感到酸酸的。

    年良看了她的眼神和装满眼眶的泪水,他确定,她就是秀珍,他更能确定,那两个男孩根本不是她的儿子。他默默的在喊:“秀珍,秀珍,你怎么在这里?”

    “秀珍,秀珍,你怎么啦?”水波关心的问。

    秀珍擦了擦眼泪,佯装若无其事。

    年良百遍千遍的寻找,日夜思念的秀珍就在眼前,这让他怎么控制得住情感的迸发。他大声喊:

    “秀珍,我找你好苦啊!我假办夫妻赶走你,害了你啊!”说着“呜呜呜”的大哭起来!一个男人这样哭,足见有多伤心!

    秀珍的眼泪顿时像断了线的珍珠,唰唰的滑落在猫匾的玻璃镜面上,顺着玻璃流到地面,湿透了一块泥土。

    两人都情不自禁的张开双臂紧紧相拥在一起,秀珍攥着拳头不停的捶打年良的肩膀,发出“哦哦哦”的凄惨哭声,那凄惨的声音就是在诉说着曾经的苦难。

    秀珍结婚两天后成了寡妇,施步仁以审查她身份为名要求占有她,被秀珍断然拒绝。从此施步仁变着法子要她说清身份。水波急了,找到施步仁不客气的说:

    “秀珍能嫁到我们这么穷的队,而且是嫁的快死的人,多不容易。你三番五次刁难她,以后还有谁敢嫁到我们队?我警告你,要是你再敢惹她,我就告你强奸!”

    “有话好好说,我听你的还不行吗?”施步仁服软的说,从此他明着再也不敢欺负她了。

    不久她公婆相继去世,收殓祭祀活动都是水波帮的忙。更让她不能忘怀的是,公婆去世第二年的年终分配,她家要倒找集体八十块钱。施步仁恶狠很的说,不找集体的钱,就不分口粮。她哪来这么多钱?分不到粮食怎么过年,看着四个小叔子一个比一个饿的样子,她想,自己真没用,还不如死的好。她坐在水踏板上,两只脚泡在冰冷的水里,接着起身,向河中心走去。水波正从对岸经过,毫不犹豫的跳到水中把她救起。

    从此队里没有再提过找钱的事,而分了粮食,她还以为是因为跳河自尽施步仁才发了善心。后来从小会计那儿得知,水波和施步仁说:

    “我的年终分配款先存在队里,等秀珍家还清了八十块,我再拿这笔钱!”

    “你的钱不够八十块!”

    “放屁!”水波桌子一拍说出粗话。

    施步仁知道水波顶真了,就没敢再坚持。

    秀珍冰冷的心,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被水波慢慢的溶化了,而她心中年良的位置,也慢慢的不知不觉的被水波取而代之。这是她心中深藏的秘密,从不外露,就连水波也未让他发现这一秘密。

    这对拥抱在一起的恋人发出的悲凉凄惨的哭声,使整个地摊市场停止了交易。虽然在农村人们不习惯在公开场合搂搂抱抱,但是,众人对他俩的激情相拥并不生厌。总觉得他俩的感情是那么的自然真实和与众不同。秀珍和年良那段不平凡的曲折的鲜为人知的人生经历,真让人心酸落泪。

    水波携着秀珍的两个小叔子,默默的看着她和年良,先是心头一酸,继而带着孩子悄悄的离开了。

    渐渐的,秀珍松开手,两只手顶着年良的胸部慢慢的把他推开。“你回去吧!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再也追不回来啦!”她转过身朝着水波的方向奔去……

    应声正陪伴着一芳,听说有个姓许的老师问路找他,他知道是许老师从通城回来,专程来看一芳的,就立即背起一芳向韩桥走去。众辉听说许老师来了,立即放下手中的猫匾生意,也赶了过来。年良在学生的陪伴下,在愧疚和自责中离开了韩桥……

    秀珍家庭发生变故,走投无路,去投奔正在薛姚农场下放劳动的年良。而年良以为秀珍按照约定前来完婚,他觉得自己前途未卜,也许还会遭遇更惨的境况,不忍心连累心爱的人的一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假办夫妻,气走了无家可归的秀珍,使凤凰落入鸡窝。假如年良当年能问明缘由好言相劝,假如年良向场领导申请收留秀珍,假如不是在路边晕倒,这场爱情悲剧还会发生吗?人生啊,没有假如!

    韩桥人十分同情这对恋人的苦难经历和崇高爱情,他们的故事成了人们传颂的佳话,韩桥市场也好像平添了几许唯美和浪漫。

第五十二章 当兵梦想

    高二班级的茶话会,是同学们在校的最后一次聚首,随着茶话会的结束,应声他们就高中毕业了。众辉被公社电影队要去成了电影放映员,应声和一芳回到各自生产队成了社员。

    一年一度的征兵工作开始了。应声觉得父母的敌特嫌疑未曾排除,是因为找不到证人,他坚信父母是地道的军人,是优秀的地下党员。何水波伯伯和为虎口夺金英勇牺牲的水姑伯母,虽然未曾穿过军装,但也是我党的出色军人。由于受到他们的熏陶,应声也有一种浓浓的军人情结。

    他最担心的是政审问题,他想,当步兵政审要求应该没有飞行员高吧?再说,父母为党保护黄金的贡献,公安局是充分肯定的,还因此减了刑。公安对父母地下党员身份的认定只是苦于找不到证人,一旦找到老洪,即刻就豁然开朗。

    应声对当兵是情有独钟啊!于是他向大队民兵营长报了名。

    大队通知他到克信民中操场目测,在自已的母校目测他又增添了几份信心。

    二十个大队的应征青年,在各自大队营长的口令下整齐列队,等待公社人武部长的召唤。

    “韩桥大队!”人武部长喊。

    “立正!齐步走!”营长的口令如雷贯耳。

    他是退伍军人,在部队当过班长,他喊的口令刚劲脆亮,与前面一些大队营长的软绵绵的声音相比,显得鹤立鸡群,使二十个大队的应征青年都自觉的执行他的命令。“唰”的一声立正,“哗”的一声齐步走!

    “哈哈哈,错了错了,是韩桥大队。”部长开心的说。

    “对不起!”营长觉得口令下错了,向部长打招呼。

    “韩桥大队——全体都有,立正!齐步走!”营长准确高吭的口令声,让应声感到很震撼,他喜欢这种感觉。

    应声知道,目测对于他来说,只是个必经程序而已,一点点问题都不会有,肯定过关。

    “你们三个到前面去排队,其余的解散。”部长说。

    应声傻了眼,也在解散之列。他非常纳闷,招飞体检都过关了,怎么今天目测都不能过关?他就去找营长。营长说着“噢噢,我也不知道,帮你问问部长”,他与部长叽咕了几句后,来和应声说:

    “你是平脚板,不符合步兵要求!”

    “不可能!营长,我招飞体检都过了,怎么会是平脚板?”应声不解的问。

    “飞行员不用行军!”营长解释说。

    应声也不知道这些常识,只是感到这辈子当兵无望了。

    应声是个“打破砂锅纹到底”的人,他不知道什么是平脚板,就到公社医院看脚疾。

    医生仔细看了他的两只脚底,哈哈大笑,“你这么正常的一双脚,哪来的平脚板?”

    应声开心极了,当兵有希望了。他带着病历去找营长。营长看了看病历也哈哈大笑:“为这个事还去看医生?今年名单已经定了,明年再说吧!”

    “可是,这是部长搞错了!”

    “应声,你这是遇上我,厉大守当主任的时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营长有些不高兴的说。

    应声还能说什么呢?沮丧的走了。

    一芳看着应声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猜出他目测没有通过,她分析这里边有猫腻,但她并未火上加油。

    “应声,别去当兵了,有我在你身边不好吗?”一芳嗲嗲的说。

    “我当不成兵,只能如此啦!”

    “你还不乐意,是吗?看我怎么收拾你!”一芳说着给应声递了张字条。

    应声一看,字条上写着一个人的姓名和地址。他不解的问:

    “这是做什呢?”

    “你不是要买辆自行车吗?公社的计划也轮不到呀。这个人经常跑上海,那里二手车多得很,请他从上海给你带一辆回来,这可是许老师帮的忙,他让众辉把这字条带回来的。”

    应声挺高兴,这下可好,再买两只挂篓,能装好多东西,不管是拉东西去卖,还是外出采购都方便了。正应了许老师说的话,人生的路很多,总有适合自己的。

    水波叫应声当民兵排长,这可为难他了。还没当过兵,怎么当排长?恰逢民兵整组,抓组织、政治、军事三落实。军事落实是个硬功夫,应声想自己都不行,怎么训练民兵?

    他高中毕业时,学校来了位姓张的转业干部担任体育老师,学校宿舍不够,只有许年良老师是单身,校长就安排他俩暂住一个宿舍。张老师是高中毕业去当的兵,由于表现突出,很快当了班长、排长,他喜欢舞文弄墨,经常写点小说散文。他写了篇短篇小说,投到军报文艺版。上面指责他政治倾向有问题,就被转业了。到地方安排工作也受到影响,他主动要求到学校当老师,军转办求之不得,马上转教育局安排。

    许老师把应声介绍给了张老师,请他教队列训练。张老师说,教可以,这可是要吃苦的。应声说,吃苦不怕,我。

    连续十几天,从傍晚开始在民中操场训练四个小时。开始路边有人议论:“这两人像傻子,一个当教官,一个当士兵,做什呢大头梦!”过了一周,路边的人说法不一样了:“这两人真有毅力,教官教得负责,口令铿锵清晰;学生学得认真,步伐整齐有力。”附近还有家长带着孩子观看他俩有板有眼的训练。

    应声熟练掌握了队列训练的标准要求和动作要领,张老师很满意,他风趣的说,没想到刚到地方还训练出了一个优秀的民兵排长。

    五队共四十个基干民兵,应声在民兵整组中,强化了“三落实”中的“军事落实”,狠抓队列训练,张老师还到现场做过指导。

    公社人武部拟组织全公社基干民队列训练大比武,每个大队选一个排参赛。营长向学童汇报,他十分重视,还给了营长很大压力,学童说:

    “这次比武,我们韩桥大队一定要拿到好名次,争取第一名。有人老是盯着猫匾市场说事,我们要用民兵比武第一名的成绩让这些人看看韩桥人的爱国主义精神!”

    应声睡得正香,突然被大队民兵营的紧急集合军号声惊醒,他立马蹦下床,冲到生产队晒场,不一会儿,四十个基干民兵全部到齐。他迅速整队,命令向目标出发,很快到达集合地点。

    “报告营长,三营五排四十名基干民兵全部集合完毕,请指示!”

    五排的集合速度和应声洪亮、清晰、娴熟的口令声及报告声,让学童等大队干部目瞪口呆,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乳臭未干的应声,竟然能把五排民兵训练有素到如此程度!

    学童看了十个排的队列训练后决定,由五排基干民兵代表韩桥大队参加公社比武。

    应声和五排不负众望,全公社二十个大队,韩桥大队获得第一名。

    应声应征入伍的梦想虽然没有实现,但是张老师对他的教诲和严格的训练,以及他在五排民兵整组“三落实”中所发挥的作用,使他对“兵”和“当兵”的含义有了较为深刻的理解。

第五十三章 队长预选

    魏心民和朱学童共同向公社推荐何水波担任韩桥大队革委会主任,经公社党委会研究,同意了他俩的推荐,报请县委批准,何水波同志担任韩桥大队党支部副书记、革委会主任职务。

    物色五队队长的人选,成了学童和水波急需解决的问题。

    十几户毛姓社员又想玩弄毛遂自荐的把戏,为毛姓人当队长呐喊。柳梢曾经跟着厉大守和施步仁红极一时,心中对队长的位置亦有觊觎之意。小会计篡改账本贪污集体钱财被开除了代理队长和会计职务后,一直想着“沉河的砖头也有翻身之日”的好事。

    学童问水波:“五队的情况你最熟悉,看看谁当队长合适?”

    “我没想到当主任,还真没考虑过队长人选。”其实他心中是有人选的,他觉得从他嘴里说出来不太好。

    水波认为秀珍是目前五队最合适的人选,虽然是城里人,但是来到队里这么多年,对农副业生产熟悉,又有文化,管理区区一个小队是小菜一碟。更重要的是,她会沈绣,城里的行情清楚,对市场的发展升级很有好处。但毕竟是恋人关系,推荐了恐怕有人会说闲话。

    当然,应声也是可以的,就怕年纪小镇不住,他的能力水平是绝对没有问题。这次民兵队列训练大比武就已证明了他的能力。

    “你觉得沈秀珍怎样?”学童问。

    “好是好,但是……”水波说半句留半句。

    “你是担心人家说闲话吧,古人还能举贤不避亲呢,亏你还是老革命!这事我出来说。”学童略带批评的说。

    水波点点头。

    学童叫水波在五队发个“安民告示”,告知会议对象、时间和内容。

    水波陪学童到五队召开每户一人的家庭代表会,推荐队长人选。

    有人推荐秀珍,有人推荐应声,还有人推荐柳梢和小会计。

    学童说:“队长候选人不能这么多,既然大家推荐了四个人,我们今天就进行一次预选,得票多的作为正式候选人。还有件事必须说清楚,关于小会计,今天暂时放在里边预选,他是被开除队长、会计职务的,能不能作为候选人要向公社请示。”

    预选结果出人意料,四个人得票相差无几,分不出胜负。

    学童与水波商量了一下后说:“既然分不出胜负,就请四个人向大家谈谈怎样当好队长,然后再选举,大家看看怎么样?”

    “好,赞同书记的意见!”各户代表几乎异口同声。

    “水波主任通知一下这四个对象,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具体开会时间另行通知,散会。”

    学童和水波正在捉摸五队选队长中出现四个候选人的事,水波说:“虽然候选人不太集中,但还算好,最起码有一半户数支持应声和秀珍,说明他们的头脑是清醒的。不像过去,只要有人挑个头起个哄,不分青红皂白一顺倒。”

    “是呀,一个地方的风气一旦被带坏了,不是一下子能扭过来的,我们有耐心,慢慢的引导。”学童正说着,魏心民来了。

    心民屁股还没坐热,五队来了八九个人,说要找书记,找主任。

    “群众找上门来,正好我们都在,听听有什呢意见,特派员赏个光好不好?”学童说着,群众就进了门。

    “领导都在,我们要求小会计当队长,大伙信得过他。”有一位群众说。

    “那你们说说理由吧!”学童说。

    群众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

    “小会计当会计好多年,也当过代理队长,对队里的情况熟悉,连放个屁他都知道是谁的!”

    “是的呀,是的呀!”

    “政府对他不公,第一次贪污的二百块钱是施步仁的鬼,第二次三百块他拿了不假,但全被紫瘢男敲诈走了,撤掉他队长、会计不公平。”

    “不公平,要求恢复!”

    水波说话了,“你们两户人家来了九个人,今天如果来两个代表,不也是一样反映问题吗?”

    两户人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水波说得有道理。

    “帮小会计说话这是你们的权利,你们说的二百块和三百块的事不假,小会计一分钱好处都没有捞到,弄得女娘和父母担惊受怕不说,女娘还小产了,可惜啊!”

    九个群众都连连点头,认为水波说的都是大实话、心里话。

    “但是,小会计两次做假账,欺骗群众欺骗领导,才有了厉大守贪污一千块钱的机会。加上他贪污的三百,这一千三百块钱就是社员年终应该分配的钱,你唻果曾算算账,你家少分了多少钱。是的,小会计对你们两家不错,多记了工分不说,还做了好多鬼事,你们以为我不懂?”

    说得两户人家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在场的女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你们现在穷,大队都懂,就是没有贪污一千三百块钱的事,就是棉花粮食单产再提高,你们还是富不起来。朱书记从上海弄了块猫匾样品回来,你们也跟着做了吧,挣钱了吧?所以说,选队长很重要,要能带着大家发点小财才行啊!”

    真没有想到,九个人哗啦哗啦的拍起手来,两个户主齐声说:

    “我唻走,领导忙!”

    五队的会议如期召开,四位被提名人分别发言。

    小会计说:“我当队长,棉花每亩皮棉由一百五十斤提高到两百斤,小麦、水稻单产提高两到三成。”

    柳梢说:“我当队长,保证让大家吃饱穿暖,我宁可公粮少交也不能饿了群众!”

    “我没有什呢豪言壮语,农业生产我不担心,在座的哪个不懂。我要做的是,带领大家做工艺品致富,现在大家都在做猫匾,可是仿制的人太多了,朱书记问我刺绣怎么样,大家如果觉得好我就和大家一起做。”

    秀珍发言后,应声接着说:“我出校门时间不长,还得学习磨练。大家早晨上工看不见路,晚上回家望不到树,都很苦很累很努力。但是还是穷得男人取不到老婆,弄得姑娘和人家做换亲,这是为什呢?现在做了几块猫匾卖了,手头宽松了点儿吧?如果作为资本主义尾巴割掉了,不还是没得钱?我想着还是要搞集体经济,走社会主义道路,大家一起致富。地摊市场就在我们五队里,我想集体拿点土地,搭些毛草棚,地上做墩子,让来做交易的人好放杲昃。队里向他们收管理费,有人在那里管,不让瞎来。什呢打架闹事的,什呢抢人家生意的,什呢抢摊儿的,通通管起来。其它的我也没有想好,就说这么多。”

    学童和水波悄悄的说:“细杲昃又想到我们前头啦!”

    接着,又进行了预选,除了小会计少了两票外,还是很难分出胜负。

第五十四章 应声当选

    五队队长选举工作很不顺利,精心设计准备的第二次预选又失败了,很不符合常理。这使学童陷入了沉思:

    五队是厉大守起事的地方,难不成他的影响还在?施步仁当队长很多年,在队里就是个土皇帝,把群众带得动辄起哄,这些学童心中是有数的。但奇怪的是,开会很平静,没有人带头胡搅蛮缠,就是选不出结果,为什么呢?学童百思不得其解,他便找心民和水波进行分析。

    水波说:“书记啊,厉大守、施步仁除了霸道凶狠的一面外,会收买人心的这个本事也大了去了。”

    而厉大守和施步仁的拉拢群众的一些做法,都有小会计和柳梢的功劳。

    心民接着水波的话说:“我在会议现场发现,与会人员明显分成四堆,其中有两堆特别明显,还不停的交头接耳,好像在商量什么似的。根据能力水平和会上的发言,小会计和柳梢不可能得这么多票,这里边肯定有人搞鬼。五队好像有个毒瘤,这就是厉大守和施步仁经常玩弄的——收买人心搞小圈子。我看,这个毒瘤不割掉,五队很难翻身。”

    水波和心民这么一分析,学童豁然开朗,他似乎找到了问题的症结。但他心里又想也没有什么证据啊,怎么办呀?

    “其实,群众还是讲道理的,你们想,小会计为什呢少了两票,这两票就是到大队上访,为小会计说情的两户的。”水波道。

    “水波说得对,群众是讲道理的,关键是怎么引导,一定要把这次预选队长的幕后真相搞清楚,这样才能正确的教育群众,引导群众唻!”

    学童接着又说:“特派员,你是公社干部,我不应该指派你。但是只有你出面最合适,才能解决问题。你想,你是公安的人,群众有敬畏感。当然不以警察名义出面,你是韩桥的挂钩蹲点干部,向群众了解情况很正常。我把治保主任派给你,正好向你学学。”

    “好啊,恭敬不如从命,五队是地摊市场的中心,只有五队搞好了,整个大队才有希望。这个谈话的突破口,就先找到大队上访的那两户吧。”

    原来,小会计学了厉大守和施步仁的不少阴招,在此次队长选举中用到了极致。他当会计和代理队长时,有妇女被他染指过,他就找其怀旧,然后和人家说:

    “我女娘小产了又不能再生,还怕她个魂!公安局把我抓进去那么审训,和你的事,我一个字都没有说,还不是为了你的名声?整个生产队的人哪个人知道我和你有过什呢门儿精?没人知道吧!现在请你帮我的忙,你和你的男人以及全家都要出力,让我当上队长。只要当上队长,我对你会比以前还要好。”

    这不是为难人家女人吗?要求自己的男人为外边的男人当队长出力,万一怀疑怎么办?

    小会计恐吓的说:“你去跟你男人说,他不会怀疑的,只要按我的要求说就行!如果你不照我的意思办,我就把丑事全抖漏出来,让小队、大队的人都懂你是我的人,哭的日子在后头唻!”

    小会计又骗又吓,还敢不从了他。

    为了不让男人怀疑,还要让男人跳出来为他说话。他想,小本钱还是要花的,只要给点小甜头就肯定见效,这个办法在调账找证明人时已用过,很管用。

    小会计趁着人家男人在家时,登门拜访。人家男人看了他像小脚女人一样蹒跚而来,既好笑,但毕竟当过队长、会计,还是给了他面子。他从手提包里掏出六只鸡蛋,弄得人家莫名其妙,他说:

    “这六个鸡蛋是我送你的,你家以后就六六大顺,所以你不能不收。顺便也帮我办件事,帮我当上队长!若当了队长,我以后对你,哪里是六个鸡蛋的事儿,你懂的!”

    双管齐下的效果真好,女人被他骗着吓着,男人收了他六只鸡蛋,自然有人为他当队长出力了。

    再说柳梢,比厉大守、施步仁的功夫不差,为了当队长也是挖空了心思。她姓柳不假,但他男人老二姓毛,公公姓毛。她把公婆和老二的心说热了,都觉得柳梢是个队长的料。于是摆了一桌酒席,请毛姓户主来作客。

    柳梢端起酒杯对毛姓户主们说:“你们都是我的长辈啊,说得没错,毛姓从初级社到现在,没有一个人当过头头。厉大守在的时候,你们毛遂自荐当队长,没有当成吧!这一次你们又想让毛姓人当队长,告诉我谁能当?既然没有人,说了做什呢梦!”

    “毛家也不能这么窝囊?”长辈们异口同声的说。

    “说得对,毛家不能这么窝囊,我虽然姓柳,但我也是毛家的媳妇,看不下去啊!你们就一定要姓毛的当队长,姓柳的就不行吗?”

    “这,怎么行?”

    “这怎么就不行,柳梢是毛家的儿媳妇,男人不行,还不能让女人上,不能眼看着队长位置给外人占了吧!”柳梢公公发话了。

    “你们谁敢像我一样的天不怕地不怕,施步仁是我亲手把他送进牢房的,厉大守凶吧?我照样给他抽了两个嘴巴子,他哈欠都没敢打一个。我当了队长,是能保护你们,保护毛家的,到时候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毛姓的人在这桌酒席上定了下来,推荐柳梢当队长。

    学童感到五队的问题很严重,决定召开党支部大会进行专题研究,并请心民对会议作指导。

    韩桥大队党支部十五名党员全部出席了会议,会议通过举手表决的形式作出如下决议:

    一、要坚决铲除厉大守、施步仁遗留下来的拉帮结派搞小团体的毒瘤。

    二、对五队选举队长中出现的非组织活动问题进行揭露批评,重在教育引导群众。

    三、对小会计和柳梢进行严肃的批评教育,不予提名为队长候选人。

    接着,五队召开了选举队长大会。会议不点名的揭露和批评了干扰队长选举的非组织行为,宣布了大队党支部的决定。提名步应声和沈秀珍为队长候选人,实行差额选举。

    在选举前,沈秀珍要求在大会上发言,得到主持人的批准。

    秀珍说:“我是外来户,感谢大队党支部和社员群众对我的信任!我们五队要发展,韩桥市场要发展,必须要有一个好带头人。现在,我们五队的优秀带头人就在这里,他就是步应声。他带领四十个基干民兵刻苦训练,获得公社大比武第一名;他在被关押时坚持看书,两大箱书啊,有好多都是发展农副业生产的书;他获得自由后没学上没事做,就养鸡养猪种蒜,还在韩桥摆摊卖鸡,被朱书记肯定推广。这是我真实的想法,选谁不选谁是你们的权利,谢谢大家!”

    会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经群众无计名投票选举,应声高票当选五队队长。

第五十五章 拆迁插曲

    应声走马上任队长后,在脑海中萦绕的就是他在预选队长时的表态发言。他有事没事就在韩桥附近的地摊转悠,捉摸市场怎么改造。

    他根据地摊市场存在的矛盾和问题,向学童和水波汇报建设茅棚市场的想法。

    学童说:“你的想法我支持,现在其它的自产品交易不说,就光猫匾一天的成交量就大得没魂,那些经纪人大批量收购呀!在地摊上像游牧民一样也不是回事,必须要有一个好的交易场所。再说,大家都在生产猫匾,工艺非常简单,卖到哪里哪里就会有人仿制,所以最红火的时候,也就是走下坡路的时候。我和秀珍探讨过,绣品是有前景的,也可以搞个绣品区试着起个头,慢慢起步。”

    “书记想得长远,应声,你就放开手脚干吧!”水波说。

    应声心情很好,兴致满满,没想到书记、主任这么支持,他右手捏着拳头一挥,嘴里喊着耶——

    清晨的克信公社大院内一片寂静,这里的干部办公和宿舍都在一个房间,紧靠门窗的是办公桌,后窗附近是单人床。早晨起来洗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洗衣服,公社书记也不例外。

    心民正在自己宿舍门外走廊里搓洗衣服,公社书记也正端着洗衣盆出来,他看到了心民便喊道:

    “心民,你来一下。”

    “书记早!来啦,来啦!”心民说着就擦了擦手,去了东头书记那儿。

    “秘书送来封人民来信,说是反映韩桥大队何水波什呢房子问题,我今天得去县里开会,你把信拿去,了解一下情况。信在我办公桌上,你自己去拿。”书记一边在搓衣板上霍嚓霍嚓搓洗衣服一边说道。

    “好的,我上午就去韩桥大队,了解好情况,向您报告。”

    心民回到宿舍,拆开信仔细阅读起来。信中说,何水波家房子年久失修,想以拆迁建市场的名义,让集体给他家盖新房子,我们社员坚决不答应!落款是韩桥大队五队全体社员。

    心民一看信,嘴里咕嚷着说“坏啦”。最近,公社机关干部几次内部学习,书记的讲话多次提及上级关于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问题。这封人民来信,反映水波所谓的以权谋私问题是小,影响五队拆迁建市场是大。好在书记未曾批阅,若真让书记知道了信的内容,地摊市场升级改造会不会泡汤?这是大事啊!他想着背脊都发凉。

    盆里的衣服还没有洗完,他就推着自行车出门去了韩桥大队。

    心民还没有到大队部,就听进有不少人围着学童在吵,都说不想拆迁,建市场是水波以权谋私,为了自家年久失修的房子。学童正在耐心的做工作。

    应声知道拆迁户闹到大队,很自责,觉得没有做好群众工作,于是在第一时间赶到大队。他看到群众围着学童,逼他表态停止拆迁,还不让他出办公室。应声肺都快气炸了,恨不得狠狠揍他们一顿才痛快。转念一想,生气发火管什么用,关键是要缓解群众激动的情绪。

    “社员同志们,你们不想拆迁,是新房的位置没有现在敞开,还是怕队里帮盖的房子没有原来的好?我保证新盖的房子比现在的高两寸,屋檐头高了也可能儿子就取到女娘了。”

    群众吵吵闹闹的声音顿时停止了,有人开始责问应声:

    “有人说,是因为何主任家房子怕维修出钱,才拆迁的,这样好帮他盖新房子!”

    “对呀,队长你怎么解释?”

    “我告诉你们,这个拆迁最不想拆的就是水波主任,为拆这个房子,他自己偷偷流泪你们懂吗?他拆房子是顾全大局,为了群众致富啊!”

    应声把当年保安团的人强行驻扎水波家,他爷爷被活活打死,从此再穷再苦他父亲也不肯拆、不肯卖这房子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动情地说:“各位社员,我们应该感谢的是水波主任,感谢他舍小家为大家的高尚精神,今天我们拆掉的是发财路上的拦路虎,建起的是通向共同富裕的阳光路。”

    群众们七嘴八舌,既同情起水波,也愿意拆迁了。

    “啊,是这样!”

    “真的一点儿都不晓得啊!”

    “小会计这个杂种,瞎嚼瘟头蛆子!”

    “家去,回家去,赶紧拆迁!”

    心民看到应声顺利化解了矛盾很欣慰。他想,群众是理解了,但是脓根子还在,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发作。如果再写封匿名信到公社甚至到县里,就会影响五队甚至大队的发展。于是,他决定,自己一定要妥善处理好这封人民来信。

    小会计和女娘来到水波家,恰巧应声在汇报拆迁工作。小会计两口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会计边叩头边说:

    “我不是人,不该写匿名信告你,不该串社员去围攻大队,何主任大人有大量。”

    水波和应声正纳闷群众上访的事,原来根子是在这里呀!

    水波扶小会计两口子起来,“知道错了改了就好,你以前和厉大守、施步仁做的那些事,不得见人啊!好在他们两个人被抓了,假如再弄下去,你也得坐牢,没有人能救你!现在搞市场是为什呢?为了让群众能快点富起来,你果晓得?如果这次让你弄成了,市场建不起来,群众受多少损失?等到他们算算账弄明白了,还不要咬你的肉?”

    “我错了,坚决改,不改不是人!”小会计再叩头承诺。

    原来,心民没有把人民来信的事告诉学童、水波和应声,更没有说割资本主义尾巴的事。担心影响工作情绪,损害他们带领群众致富的热情。而他一个人,悄悄的去了小会计家做工作。

    小会计一见特派员来了,以为有什么好事,他张罗让特派员坐下,女娘热情的端来了茶水。

    心民知道小会计怕女娘,也知道她正直善良,便让他女娘一起听听。

    特派员从包里拿出一封信,他女娘感到莫名其妙,而他自己已经脸色很难看了。

    小会计对自己的女娘太了解不过了,她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让她知道了自己偷偷的无中生有的写人民来信揭发别人,肯定不会饶过自己的。便说:

    “女娘你去忙,留特派员吃中饭。”

    女娘起身欲走,特派员拦住她说,一起听听,出出主意吧。

    特派员对小会计说:“我问你,这封信是你写的吧?都是捕风捉影,捏造事实吧?你被公安局抓了,你父母和女娘晕倒了,谁送他们去医院,谁给的钱?是何水波!谁从公安局保你出来的?还是何水波!如果把你多年来,给人家多记工分和自己捞的好处加起来,数字不比厉大守小吧?水波认为你与厉大守、施步仁不同,本质不坏,是想挽救你,才把你保出来的。你倒好,反咬一口,污蔑水波以权谋私,唆使拆迁户出来闹事,市场建不起来,对你家有什呢好处?”

    他女娘提着小会计的耳朵说:“你果是人?还害水波!”

    心民说:“我走了,好好想想吧!”

    这才出现了小会计找水波陪礼道歉的事。

第五十六章 幻灯效应

    春节临近,厚强和进炎打工回乡。众辉想着趁老同学回乡的机会,约韩桥的五个好朋友聚聚,除了交流感情,也想让外地的同学摸摸市场行情。看来,众辉天生就是个做生意的料,什么场合都能与生意联系起来。

    应声、一芳十分赞同众辉的提议,但是应声认为不应该去饭店,没有必要花这个冤枉钱。他对众辉说:

    “聚会就放我家,我们五个人闹翻了天也不影响别人。我和一芳负责做菜,你负责通知厚强和进炎。”

    “这不,还没有结婚就成两口子啦!”众辉似乎有点酸酸的说。

    “追你的女伢儿一大堆,挑花眼了吧?”一芳反唇相讥。

    “你也得抓紧啊!”应声认真的说。

    一芳忙了一桌子的菜,哥们儿几个都赞不绝口,夸一芳能干,说应声有福气。一芳给大家都斟满了黄酒,准备开吃,而应声不见了。

    应声看到满桌子的酒菜,不禁想起了父母,想起了耿会民叔叔,不知道他们过得怎样?又仿佛看到他们五个小伙伴围在这张桌子旁喝神仙汤,看到了众辉、厚强冲向前台说“坟场搭椁是我干的”……一件件一幕幕,难以忘怀!

    “应声,应声……”一芳、众辉、厚强和进炎齐声喊。

    “我在这里!”应声洪亮的答应着从韩桥中央走来,他一扫刚刚的多愁善感,手指着空地兴奋的告诉大家,“那一片已经顺利拆迁,即将兴建市场,只等施工。到时候一个个、一排排整整齐齐的水泥板摊位就展现在商户面前,上面盖上茅草顶,雨雪天也可以交易,游牧民式的地摊市场将不复存在。”

    厚强和进炎在建筑工地做工,也学了一些本事,像这个铺地搭棚的小事,对于他们来说是小菜一碟。他俩答应趁着春节回来,义务帮忙,应声好不开心。

    众辉虽然在公社放电影,可是经营猫匾的活一点没有少干,他利用放映的机会,认识了一批经纪人,自家生产的猫匾不够卖,还从市场采购转手卖给经纪人。他经常带着经纪人逛地摊,深感已经不能适应市场发展的需求,对应声的市场建设计划颇为赞赏。

    聚会结束,众辉踉踉跄跄的回到家,晕乎乎的就上床睡了觉。学童一边帮他脱掉鞋子,把他身子往床里边挪了挪,一边嘴里咕囔着:“如果将来猫匾滞销了,做什呢杲昃好呢?”

    众辉像在说梦话:“放映机,绣花机,一片空地真滑稽。”

    “绣花机?机器能绣出花来?”学童听了众辉的梦话寻思起来,也兴奋起来,对呀,有技术的手工绣,没技术的用机器绣。

    学童为他盖好被子并轻轻的掖了掖,众辉微微的打起呼噜,进入了梦乡。

    他梦见自己站韩桥地摊市场旁边的那片刚拆迁的空地上。

    天上群星灿烂,地上人声鼎沸,他正在为乡亲们放电影。观众散去,地上顿时拔起一座巨大的房子,比公社会堂大几十倍,好不壮观。

    两个穿着荷花绣服的小姐像天仙一样站在他面前说:“老板请这边来。”他进入了巨大的房子。哇噻!无数的玻璃柜台,如云的荷花小姐正在向客人介绍她们的绣品。

    工人给装了一板车的床上用品,小姐指着板车说:“先生您的货。”众辉拉着板车上了韩桥,可是在桥坡上一上一下的上不去。应声大喊:“众辉,我来帮你推!”应声的喊声让他一觉醒来。

    众辉发现自己没有脱外衣就睡了,知道是聚会喝了不少酒。他感觉有些渴,便咕咚咕咚像牛饮水似的喝了一大杯水。他望了望窗外,天已透出亮光。

    刚才清晰逼真的梦又在他脑海中翻腾,韩桥边的那片空地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嘴里喃喃道:“走,去看一看!”

    他站在韩桥旁边、江海河畔的那一片空地的中央,仰天深深呼吸着有些寒意但很清新的空气,一轮红日从东方喷薄而出,旭日的光芒洒满他周身,洒满这片空地,洒满韩桥和江海河,他似乎感到自己将要在这片土地上大有作为……

    梦境中,“在这里放电影”的情景提醒了众辉。这块空地,在破土动工前真可以放几场电影,让韩桥人热热闹闹过大年。这是韩桥开天辟地从未有过的大好事儿,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谁不开心?

    他拿出了一个放映方案:初一到初十,五部影片轮流放映。韩桥和巩固大队各包两场,群众各出五分钱,如果群众不愿意,他宁可自己掏钱也得干。

    办好事可没有那么容易,既要公社放映队同意,还要两个大队的领导和群众支持。放映队批准的事,他很快就谈妥了。接下来,就看两个大队了!

    他是学童书记的儿子,直接找书记合适吗?不行,还是找水波主任吧。他又想,这事水波还是得向父亲汇报才成。他总感到心中没底,不能贸然行动。

    做好事也得讲究方法呀,应该先去和巩固大队商量,再按照巩固大队的方案,和韩桥谈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啦!

    他来到巩固大队,书记很热情,侃侃而谈,首先感谢韩桥大队带动了巩固大队群众致富!

    原来,巩固大队的这位书记,就是当年在韩桥踢翻应声鸡蛋的被群众称之为“蓝衬衫”的人,群众围住他不依不饶,他赔了五角钱气鼓鼓的走了,总想找机会报复一下。

    他当时是巩固大队治保主任,割资本主义尾巴是他的工作内容之一,他拔过群众的瓜,倒过群众的树。

    他在他们的地盘上,想报复韩桥大队去摆摊的群众,而割了自家大队社员的资本主义尾巴,公社书记在大会上点名批评巩固大队,不教育、不引导,粗暴没收群众的东西,恶化了干群关系。可是,割资本主义尾巴,是上面的事,为何不肯定,光批评?他百思不得其解。

    没过几天在公社开会,他恰巧和公社书记在一起小解。

    “小鬼是哪个大队的?”

    “巩固的。”他回答公社书记说。

    “哈哈哈,你就是那个没收群众地摊上杲昃的治保主任?有干劲有闯劲,但是方法不对呀。你要到群众家里去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资本主义尾巴,不是走马看花从家门口过一下,要看吃啥住啥穿的啥,还要知道群众想啥。”

    回来后,他把大队五百多户人家全跑遍了,把群众生活分成上中下三类。好的户子基本上是全劳动力,也就是免强能吃饱,但盖房子、取媳妇的事难。

    他写成调查报告,给了大队书记兼主任,顺便寄了一份给了公社书记。书记兼主任说:“你写的猫儿侬有什呢用,哪家放的屁是香是臭我都懂。”

    过了几天,公社书记打电话找他去,书记说:”报告写得很好,分析深刻,想法也可行。要只做不说啊!”

    他当巩固大队书记后,悄悄的到韩桥大队学习,肚子里憋着一股气,你们搞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巩固大队现在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搞猫匾。

    “韩桥大队定点建市场,又走到我们前面啦!放电影丰富群众文化生活,是好事!巩固大队的事我包了,群众出钱的事你不用管,哪还能让你掏钱?”

    众辉开心的去找父亲学童,心民、水波和应声都在。

    这么多人?众辉半天没说话,他心里很忐忑,父亲不好表态,水波肯定是看心民和父亲的态度。特派员考虑更多的应该是安全问题,这事可能没戏!唉,如果谈不拢,巩固大队的事也就泡汤了。

    “众辉,有什呢事吧?要不要我和水波、应声回避啊!”心民打破他若有所思的沉默。

    平时爽爽快快的众辉显得有点拘谨,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大家哈哈哈大笑起来。

    “书记啊,你儿子都拿巩固大队来逼我们啦!”水波为有主见的众辉高兴,风趣的说。

    “学童,你儿子的脑子可不光是放电影的脑子,很讲究方法唻!”心民说。

    众辉挠挠头,在场的人又哈哈哈大笑。

    众辉诚惶诚恐,没弄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心想,人多真不好谈事。如果大队不同意就算了,反正自己做猫匾也挣了点钱,了不得自己出这笔钱,也得让韩桥人在自家门口看上电影!

    “众辉,昨晚聚会你怎么没说放电影的事?”应声诧异的问。

    “夜里做了个梦想到的。”众辉答道。

    “昨晚,他醉醺醺的鞋也没脱,就斜躺在床上睡着了,我帮他脱鞋,你们猜他在说什呢?”学童说。

    “说什呢?”大家异口同声的问。

    “放映机,绣花机,一片空地真滑稽。今天和你们说的绣花机就是从这里来的。”

    众辉放电影的想法与大队一拍即合。大队正巧在研究这片空地的用处,准备在春节期间开庙会,让群众把好东西特别是绣品都拿出来摆摊,也好检阅一下。这白天开庙会,晚上放电影的方案,让大家兴奋不已。

    众辉可有压力了,春节期间公社会堂等几个地方天天放映,胶片紧张啊!他暗下决心,哪怕放跑片,也得让韩桥两岸群众,在春节期间多看几部片子。放映点之间来回跑,相互取胶片,万一等候胶片的时间长怎么办?众辉很是头疼。

    他有个朋友是位经纪人,既收猫匾又收绣品,据介绍海通郊区有户人家用绣花机绣花。他梦中的绣花机也许就是来自这条信息吧。

    众辉急不可耐的去找这位经纪人领他去看绣花机。他大开眼界,真的,上海产的绣花机,绣出的绣品既好看,速度又快。他抄录了绣花机的主要资料,还画了一些草图。心想,等候跑片时观众有事做了。

    这是一次不寻常的放映,天还没有暗,众辉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韩桥两岸的社员端着凳子三三两两的来到空地,自然的依次向后排开。邻近大队也来了不少人,大片的空地坐满了人。好在地方大,如果在晒场放映还真要出问题。

    天暗了下来,众辉既兴奋又紧张,他把自己亲手制作的幻灯片插入镜头:

    “热烈祝贺韩桥猫匾暨绣品专业市场破土动工!”并通过图解的形式介绍了绣花机的功能和使用方法。

    顿时,掌声雷动!韩桥,新春伊始,迎来了空前的盛事,人们不停的鼓掌、欢呼!

    方园几十个大队特别是经纪人都知道了,纷纷前来抢定摊位,这边市场还未开建,那边规划摊位已经租罄。

    此后,乡亲们买绣花机,绣绣品的热情空前高涨。几百种绣品投入市场,得到了很多企业和绣品经纪人的广泛青睐。绣品市场的航母就从这里起航了!

第五十七章 应对卷款

    天渐渐的暖起来,市场建设是应声脑海中盘算的大事,他多次与厚强和进炎商量研究。

    厚强根据他的想法,拿出了设计和预算方案,应声汇报后,迅速得到了大队批准。

    应声捉摸着,搭棚的材料可以就地取材,但是地面上用的水泥、黄沙、石子和砖块都得买,要花不少钱唻!

    进炎说:“石子、黄沙也不要全买,可以发动群众把园前屋后的碎砖烂瓦送来,少出点钱收购;还可以到化肥厂买煤渣,这样花不了几个钱。剩下的就是水泥和砖块,我有朋友可以搞定,价格一定便宜。”

    应声激动不已,进炎真厉害,既出了节约的金点子,还能搞到水泥、砖块!他情不自禁的抱住进炎,连声说:“谢谢!谢谢!”

    “应声,别激动,八字还没见一撇唻!”厚强提醒道。

    “对,我得先去趟江浪城,请朋友联系从江浪县水泥厂批张条!”进炎接着厚强的话说。

    过了两天,进炎兴冲冲的找应声,给他递了张字条。应声接过字条一看,哇,是用江浪县水泥厂信笺纸写的批条。

    “后天上午,我朋友在水泥厂等我提货。”进炎说。

    “进炎,你帮大忙了,我陪你去!”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就行了,你是队长大忙人,同学哪能不帮忙?我朋友和厂里打了招呼,厂里用卡车把水泥直接拉到工地。”进炎很自信的说。

    他接着说:“应声,我朋友如果跟车来,你可要请他喝顿酒啊!”

    “小事一桩,一定的,怎能让我的能人进炎同学丢了面子?”应声满口答应道。

    “砖块在平桥砖瓦厂,批条也快拿到了。这可没人送货,队里要派船去装。”进炎又说。

    “好的,自己去装,能批到条子已经不错啦!”

    进炎带着钱准备出发去江浪城提水泥,应声在考虑运砖块的事。再两三天货都到齐了,应声心情有些激动,憧憬着即将建成的市场。

    “咚咚咚……”进炎父母使劲敲门。

    应声还在做着热火朝天建造市场的美梦,急促的敲门声把他惊醒。

    “伯父、伯母,这么早!”应声揉了揉刚刚睡醒的眼晴打招呼。

    进炎父母抢着说:“应声,不好了,昨天夜里……”

    “来,都坐,慢慢说。”应声张罗着让进炎父母坐下。

    深夜,听进外面有脚步声,渐渐的声音到了进炎后窗就停止了。进炎父母悄悄的起床去听个究竟。

    “胡进炎,你怎么说?我可给足了你面子,我踢门啦!不要说我不给面子。”

    进炎轻轻的说:“别,我有钱。你说话能不能轻点,我父母听到了,你还想拿到钱?你先回去,明天就来还钱,再搓一把呗!”

    “好,再听你一回,说话不算数,你就等着到运河喂鱼吧!”

    进炎父母吓得直哆嗦,孩子在外面欠债,都追上门来了,便进房间责问进炎。

    “刚才那人鬼里鬼东的,是什呢人?”进炎父亲问。

    “你们烦不烦,我要睡觉,明天还要去挣钱帮你们养老!”

    “那搓一把,是赌钱吧,犯法的事不能做!”进炎母亲对儿子第一次这样严肃的说。

    “说什呢?和朋友吃一顿饭还犯法?我困了,不要烦我!”进炎从小就是个惯宝儿,对父母横声横气是常有的事。

    他大早就出了门,父母问进炎去哪里,干什么去,他头也不回,哼都没哼一声就走了。

    进炎父母想着很害怕,就来告诉应声。

    这让进炎的形象在应声的心中一落千丈,但是,他还只是认为进炎借了人家的钱,并不认为水泥款有什么危险。

    “伯父、伯母放心,他外出是为我们队提水泥的,不会有什呢事。”应声安慰道。

    其实,应声心里十分焦急,“搓一把”不就是赌钱?欠款难道是赌输了钱欠下的?他在掐着小时推算装水泥回来的时间。他坐立不安的等待着,时间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半天一天的过去,可是还是不见进炎的身影。他开始担心水泥款的安全,难道卷款逃走了?他又不愿意这样想进炎,他从心底里觉得进炎不是这样的人。虽然过去伤害过自己,也喜欢耍点小手腕,可自从蛇伤后他已经改过自新了啊!

    然而,进炎带走水泥款,杳无音信这是事实!应声坐不住了,他决定向水波汇报。水波正巧和学童在一起谈事,水波一听水泥款出事了就急了,批评应声道:

    “这么一大笔钱,怎么让他一个人拿,起码也得再派一个人。再说他父母来找了你,你为什呢到现在才报告!”水波说着,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这是社员凑起来的钱!他担心群众会闹起来。

    应声后悔莫及,太相信进炎了,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迷惑。水波批评是小,这笔巨款损失了怎么对社员交代?都是按劳动力人头集资的啊!他急得一身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水波啊,现在应声比谁都着急,要不找特派员商量商量?”学童心想,事情已经出了,必须面对现实,便打圆场的说。

    “根据情况分析,进炎是去还欠款,顺便再赌一把。那张批条有可能是假的,但江浪县水泥厂信笺纸可能是真的,也就是说他去江浪城的可能性大。大家不要着急,这笔钱损失没有那么快,只要找到进炎的线索事情就好办了,我得去趟县公安局。”心民说完,提着包就匆匆走了,大家起立目送,期盼他带回好消息。

    胡进炎卷水泥款逃走的消息不胫而走。柳梢带着毛姓群众往应声家走,她边走边鼓动社员一起去要钱。柳梢手舞足蹈的说:

    “我们每个劳力都投了钱搞市场,大家凑点钱多不容易。应声你倒好,把这么一大笔钱交给胡进炎一个人,他又不是我们队里的人,你怎么放心的?这笔钱被胡进炎卷走了,你应声要负责!你对这笔钱怎么说法子?”柳梢一挑头,在场的群众就闹了起来。

    “我们要求退钱!”

    “退钱!”

    “应声,你要负责!”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生产队里的社员差不多都来了,河东巩固大队也有人来看稀奇,人越聚越多。

    应声非常自责自己年轻没有经验,让进炎钻了空子,教训深刻、痛心疾首!他又担心这个消息传到商户耳朵里,要求退摊位租金怎么办?这将会影响商户入驻和市场的发展,这可是大事啊!

    眼下当务之急就是要稳定群众情绪,防止消息进一步扩散,迅速开工建设,把影响压缩到最小程度。自己的错自己必须承担责任,不痛,怎么能记住这个深刻的教训?

    应声为了让群众能看到自己,同时使声音让大家听到,他站上短凳,大声的说:

    “社员同志们,首先让大家吃颗定心丸,这笔钱我全赔!”顿时一片寂静,个个竖起耳朵听应声讲话。应声接着说:

    “柳梢阿姨批评得对,我嘴上没毛做事不牢,轻信胡进炎,违反财务制度,造成资金损失应该负全部责任。我的这条命是柳梢阿姨给的,施步仁差点把我掐死,厉大守差点把我戳死,柳梢阿姨两次救我的命。我在关押期间,社员们都为我说话、鸣不平,有的还悄悄送吃的,我都记在板脂油上。我的这命可以说是大家给的,我用这条命向大家保证,你们的钱一分不会少!”

    “大家知道,摊位的租金都收了,我们五队不能乱,不能把商户吓跑了。必须马上开工建设市场,这样商户才能放心。你们如果相信我,大家就散了。”应声继续说。

    “你还不出钱怎么办?”

    “是呀!”

    “队长,你说啊!”

    此时,小会计从人群中钻出来,站上了短凳大声说:“应声还钱的事,我做担保!我过去做了些不好的事,也没有想法子让大家致富。现在我看到应声是真的豁出命来带着大家往富裕的路上走。大家也看到,收到那么多摊位费,你们真的退了款,赚的钱就没得你们的份儿了。做什呢事哪可能不磕磕碰碰,再说胡进炎拿走的钱也不一定不得回来,特派员去了县公安局亲自处理这个事,怕什呢?听队长话,大伙要团结,把市场搞起来。”

    “听应声的,小会计说得不错,散了吧,散了吧!”柳梢大声说。

    应声做着多谢的手势,眼看着乡亲们离去,他感觉到他肩上的担子沉如山重,他心中在呐喊:“应声啊!你不能辜负队里一群老小对你的一片心啊!”

第五十八章 伪造批条

    厚强和进炎初中毕业后学了瓦匠,师傅带着他俩去了东北。厚强学艺认真、勤奋肯干,师傅非常喜欢。而进炎在家是惯宝儿,从来没有吃过苦,适应学徒的生活比较慢,师傅经常批评他。而他觉得师傅偏心,还和师傅顶嘴。师傅虽然不高兴,但想着进炎毕竟是惯宝儿,也就讲究了批评的方法。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厚强和进炎已满师。东北那么大,两眼一抹黑,到哪儿另立门户?还就跟着师傅干呗。

    进炎开始变了,经常回来很晚,有时通宵不归。

    师傅实在看不下去,担心出事,对他父母不好交待,就说了他几句,进炎就不高兴了,“在家父母管,出来师傅还管着,让不让人活?我已经满师了呀!”

    “我好心好意说你,也是按照你父母的吩咐。既然这样,投师的钱我不要了,就算没有你这个徒弟。”师傅生气的说。

    从此进炎拿着师傅退给他的投师钱,与师傅和厚强断绝了来住,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和什么人接触,干什么活。厚强和他也只是春节回家才能见上一面寒暄几句而已。

    原来,有一天进炎和师傅生气后就到街上走走,听到有几个人说说笑笑,好不开心。他发现这些人讲的都是江浪话,就主动凑上去搭讪。

    “胡进炎!”

    “朱胖子!”

    初中老同学在东北相遇,还真有些激动,朱胖子就拉着进炎和他亲哥哥朱黑子一起去喝酒。

    请客的是赌赙赢了钱的人,胡进炎也就跟在后面白吃白喝了。

    朱黑子牌技好,每年在赌场上赢很多钱,知道他底细的人都不和他玩。他专找那些楞头青,开始几天给他们尝些甜头,赢了钱的人请客喝酒,这是朱黑子定下来的规矩。划拳、抽烟、喝酒,玩得不亦乐乎!渐渐的楞头青们开始输钱,直至把老底输得精光。

    赌钱就像吸毒,越是输越是要赌,总想有机会能赢回来,好似在烂泥里过河越跋越深。输给朱黑子的钱谁敢不还,他有的是手段,有的楞头青听说了他逼债的手段后,都吓得尿了裤子。

    朱胖子初中毕业后跟着哥哥在外面混,牌技和逼债的手段,与他哥哥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朱黑子为有这么个聪明弟弟高兴不已,这兄弟俩搭挡,谁还能赢他俩,谁还敢欠钱?

    胡进炎就这样被老同学朱胖子带着入了行,朱黑子还给他取了个外号叫胡子,说这样才能显得是圈内人。白天打工,晚上赌钱;赢了请客,输了喝酒。这成了他们的日常,好不快活!

    赢赢输输,输输赢赢,进炎竟然把自己的老本和打工的工资输得底朝天。照理应该收手不赌了吧,可哪里刹得住车?他以老同学的名义向朱胖子借了钱,继续赌。不但借的胖子的钱没有还上,另外又欠了他兄弟俩好多赌资。

    此时,朱黑子拿出了逼债的功夫,胖子哪里还认他是同学?甚至还想报初二时为了吴一芳的事,和应声、众辉、厚强一起,把自己摁在地上的一箭之仇。进炎被逼得走投无路,担心被整死,就趁着快过春节的机会回家找钱,答应朱氏兄弟,春节之前把钱还上。朱家二兄弟觉得进炎在外地确实榨不出油水,逼死他也无益,便答应他回老家筹钱。

    朱黑子让弟弟朱胖子跟着进炎一起回乡,好盯着他还债。

    回到家,进炎偷偷的翻箱倒柜找钱,不知父母把钱藏在那里,很郁闷。朱氏兄弟约定的还款期限已经到了,他心急如焚。情急之下,他偷了他娘的一只金镯子去抵押,请求宽限几天,答应春节后偿还。

    他娘到处找金镯子找不着,以为是邻居家孩子偷的,还与人家大吵了一场。后来他娘回忆,在井边打水洗衣服,镯子可能掉到井里了。他娘把井水打光,他父下井寻找,也没能找到镯子。进炎眼看着父母和人家吵架,站在井边瞅着父母找镯子,也没吭一声气。

    恰巧同学聚会,应声谈起了建设市场的事,进炎觉得这是个发财的机会,就打起了坏主意。可是,应声那么聪明,蒙他可不容易,怎样才能骗到钱呢?

    水泥、砖头是必须买的,而这又是紧俏物资,只有批到条子才能买到。他就想着去批计划,想着想着连他自已都笑了,简直是痴人说梦,不要说水泥厂、砖瓦厂的领导,就连下面的工人也不认识一个!但是,批条是唯一能骗过应声的办法,不然别想从他手中拿走一分钱。

    伪造水泥厂批条是个好办法,对,悄悄的请字写得好的人帮忙。但是,批条怎么写?写什么内容,厂长叫什么?这些都不能搞错呀!

    进炎去了江浪县水泥厂,提货交钱的人排着长队。有量大的用卡车和船装的,有量小的用自行车背的。他装做大主顾顺着队伍排上,就主动和那推着自行车的人拉起家常来,人家感到大单位的人还很亲和。

    “老弟提多少货?”

    “不多,两卡车!”进炎骗人家说。

    “乘乖,没得魂啊!”

    “老哥提多少?”

    “不怕你笑,两袋。托了好多人才批到的。浇水泥梁盖房子!”

    “噢,不容易不容易,你把批条收收好,不要弄丢了。”

    “不会不会。”那人说着拍拍口袋,接着又从口袋里掏出来瞅瞅。

    “你这批条不会是假的吧?”进炎试探的问。

    “不会吧,还有假的?你帮我看看。”

    进炎记下了批条的内容和厂长的名字。啊,纸的上方印着“江浪县水泥厂”的红字,这是厂里的信笺纸!这真让他头痛,到那儿找这样的信笺纸呢?

    他在水泥厂传达室门外转悠,看到传达室桌子上放着两本信笺纸,就想趁传达员有事去时偷几张。

    他在一旁观察,很快那纸被放进了中抽屉。传达员虽只有一人,但做饭、烧水都在屋子里,机会难找呀!总得上厕所吧,只要死守就有机会。一会儿,传达员进了里屋,提了把尿壶,站在房间窗户下小解,两眼还隔着玻璃死盯着大门。完蛋了,根本没有机会。

    他只有拿出巧舌如簧的本事来碰碰运气了。

    “大爷,忙吗?”

    “你不看见,我就这样?”

    “那厂长对你好吗?”

    “人家是领导,从大门走都不转头的。你认识厂长?”

    “嗨,是我大舅!”

    “啊,我刚刚可不是说他坏话,我是说他忙,头都没时间转。”

    “哈哈哈,你有不少厂里的信笺纸吧?”

    “没,没有!”

    “别装了,两本放在中抽屉,我都看见了。”

    “你见了厂长,千万不要和他说这件事,求求你!不然会处分我的!办公室的秘书对我不错,给我孙子写作业用的。”

    “放心吧,我不说!”

    “我给秘书打电话,说你找厂长好吧?”

    “不用不用,我今天不找他,他和我娘闹不愉快,娘不肯我见他。我想,既然进了城还是写封信吧。”

    “你做得对。”

    ”我跑得急,没有带纸,你撕几张纸给我好吗?”

    “好说好说。”

    进炎十分高兴,顺顺当当的从传达员手上骗到了信笺纸。用这样的纸头制作的批条应声怎么会不相信?果然,应声信以为真,顺利的让进炎骗走了水泥款。

第五十九章 抓捕归案

    进炎大早起来,揣着钱准备去朱胖子家还债,父母喋喋不休的问这问那,他怎么回答?索性闭口不言,随他们说什么,自己走自己的,头也不回,连哼都不哼一声。

    想想夜里来的那个催债的人,弄得老两口子心烦意乱,坐立不安,唯恐这个独苗苗出什么祸事,便去找应声商量。

    朱胖子是克信公社蒲东大队人,住处离韩桥不远,也就三四里路程。

    “搓一把!看我的!”进炎说,他想趁着捞到了水泥款的好运,在赌场上也想好好赢一把。他认为过去自己没有多少钱,不敢下注,所以输得多,现在敢下注了,不怕不赢!

    “好的,就躲在房间里搓吧!”朱胖子边说边想着,从进炎的口气中,他似乎有点财大气粗的样子,哪像在东北没钱的那熊样?到要探探他的深浅唻!

    朱胖子非常认真的搓起牌来,进炎老是输钱,可他大把大把的输掉了钱还不急眼,洗洗牌继续战斗。

    进炎从入行赌钱至今,输了钱从来没有这么泰然自若,过去从他表情上总能看到惋惜、急躁、自责,甚至担心害怕的神情。莫非发了浮财?朱胖子在观察进炎。

    他们在烟雾缭绕中,不知不觉已赌到昏天黑地,进炎口袋里的钱输光了。

    “我赢了钱,请客!进炎,来几杯!”朱胖子得意的说。

    “不,再搓五局,不管输赢,就喝酒。”进炎还想在开酒前掰回来。

    “输了要给现的,你有吗?”朱胖子苛刻的说。

    “输了,我回家去取,在东北欠你那么多钱,今天不是都还上了,你还怕什呢?我会逃吗?”

    “行,听你的,再来五局!”

    这五局,进炎输得一败涂地,他只有回家取钱还债了!

    “不急,老同学信得过你。我赢了必须请客,哪能破了规矩?”

    “恭敬不如从命!”进炎求之不得的说,其实他也是个贪杯的人,有酒喝岂能不从命?

    觥筹交错,每人已经三碗黄汤下肚。接着什么同学情意,什么工友赌友,找着由头敬酒。进炎和朱胖子喝得东倒西歪。

    “你今天一定要还我的钱,正月新债收不回就要穷一年,你果晓得!”朱胖子像有口吃似的说。

    “不会少你的,再来几把,到时一起结账!”进炎并不服输,央求着继续赌钱。

    “等你把钱还了再赌,我说今天还,就必须还,你懂我的门儿经的!”朱胖子不客气并略带威胁的说。

    “好好,我马上回去拿钱还不行吗?”

    进炎虽酒意浓浓,但大脑还是清醒的,他悄悄的潜回笼罩在黑暗里的家,父母都已熟睡。

    他挪步到茅房背后,瞅着土墙宽宽的裂缝,轻轻的拔去塞在里边的稻草,取出了一搭钱放入自己的口袋。

    又将其它一些钱搭子取出来看了看,数了数,还放在鼻子边闻了闻,新钱的味道真好。

    他轻轻的把一搭搭的钱放回墙缝,小心翼翼的塞上稻草,还用手向缝里掖了掖。

    “朱胖子,还你钱。”进炎从家取回了钱,酒气喷喷的说。

    “还挺快的,说话算数就是哥们!”朱胖子赞扬他说。

    “怎么样?开局吧!”进炎挑衅的说。

    “好吧!”

    通宵达旦的赌局又开始了!

    胡进炎卷款案涉及这么多群众和众多商户,也关乎市场下一步的走向,责任感告诉心民不能不重视啊!他先电话向县公安局报了案,接着去了县局当面汇报。

    公安局根据心民提供的“还钱”、“搓一把”和“信笺纸”等零碎信息,对有案底的赌徒进行了传讯,也向江浪县水泥厂进行了了解,,但是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胡进炎到底还谁的钱,和谁搓,在哪里搓?办案人员思付,罪犯会继续赌钱,这是无容置疑的,只有布网抓赌,才有可能让罪犯尽快落网。否则,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破案。

    基层干部反映现在赌钱的人较多,有蔓延的趋势,群众也有不少举报,正值春节正是抓赌的好时机。于是公安局决定,借破胡进炎案为契机,在全县开展一次抓赌行动,狠狠打击赌徒们的嚣张气焰。

    公安局根据举报线索,连夜突击行动,在江浪城郊结合部抓到一群赌徒,赌资巨大,大多是从外地打工回来过年的人。

    经过突击审训,组织聚众赌钱的是从东北打工回乡的瓦匠。据他交待,他赌钱是跟朱胖子学的。在东北朱胖子经常拉他和一个外号叫胡子的人一起赌博。这次都是同车回来过年的,最后坐的是海通至江浪的长途汽车,朱胖子和胡子在青蒲镇下了车,只知道朱胖子住在蒲东大队。

    办案人员分析,胡进炎十有八九与朱胖子有关,这个胡子又是谁?如果是胡进炎的话,那这个案子就突破了。

    心民在县局没有等到进展,就马上回到公社,他担心韩桥那边万一有什么风波,好及时赶去。

    “咚咚咚”秘书突然敲他宿舍的门,叫去接县公安局的电话。心民从睡梦中惊醒,立即蹦下床冲向值班室。他接完电话,立即骑车去了蒲东大队。

    该大队朱姓的较多,但是外出打工叫朱胖子的仅此一个。心民带着大队干部和几个民兵,悄悄的摸到了朱胖子家。

    房间的灯还亮着,隐约还能听到唏里哗啦的洗牌声。心民把人分成两组,分别堵住前门和后门,等待县局来人抓捕。

    不一会儿,警察冲了过来,心民手一挥,警察破门而入抓了个正着,收缴了巨额赌资,朱胖子、胡子等被押上了警车。

    胡子也就是胡进炎交待了卷走水泥款的全过程,朱胖子交待了赌博的问题。

    公安人员押着胡进炎去他家取脏款,可是茅房后墙裂缝里已无分文。巨款去哪儿了?公安局怀疑胡进炎说谎,而他直喊冤枉。

    是进炎说谎,还是另有其人偷盗?这考验着办案人员。

    局长指示:严格保护现场,不得让任何人靠近茅屋后墙裂缝。技侦人员在两小时内赶到现场提取证据。

    在现场被技侦人员提取到两个人的鞋底印,迅速做成了石膏脚印模型,经比对,其中一个是胡进炎的,另一个解放牌胶鞋脚印肯定就是作案人的了。

    这从墙缝里偷钱的人到底是谁呢?难道是进炎父母,他母亲是小脚首先排除,他父亲的脚比脚印模型尺寸小,再说群众反映从来没见他穿过解放牌胶鞋,也排除了嫌疑。韩桥进行了排查,全大队只有两双这种胶鞋,而且尺码与模型都不相符。

    一个重要信息引起办案人员的重视,案发的第一天深夜,朱胖子到过胡进炎后窗下向他逼债,难道这与墙缝里的钱有什么联系?

    朱胖子供认不讳,他第一天到过进炎家逼债不假,但时间不长就离开了。而进炎第二天晚上取钱时,那一堆钱都在。说明朱胖子第一天晚上并没有偷这笔脏款。

    破案陷入僵局,就把朱胖子和胡进炎关进了看守所。看守所通知家属送换洗衣服,朱胖子家送来的物品中有一双解放牌胶鞋。经技侦认定,在作案处提取的脚印与这双鞋底完全吻合。

    朱胖子在铁的证据面前交待了犯罪事实。

    原来,进炎在朱胖子家喝酒时,朱胖子并没有喝那么多酒,是装醉的,因为他酒碗里大多是水。进炎踉踉跄跄回家取钱,他一直紧跟其后。

    当进炎取完钱,将墙缝恢复原样离开后,朱胖子就立即从墙缝里取走了全部脏款,飞速回到家中,等待姗姗来迟的进炎。

第六十章 机头仓库

    韩桥大队有一座南向会堂,大队的大小会议都在这里召开。它的墙用小青砖砌成,屋面盖着青色小瓦,有一种古朴厚重之感。其实砖瓦都是大队土窑烧制的,属自产自用。室内水泥地上整齐的固定着木板条凳,西头有一个比平地稍高一点的讲台。前后墙各有两个对合开的大门,甚是敞亮透气。

    奇怪的是,好端端的大门有三个被封死。室内排放着好多桌子,上面贴着一队至十队字样的标签。

    原来这个会堂,已改成远近闻名的机头仓库,它是用来存放缝纫机和绣花机机头的。不光是韩桥大队社员存放,桥对面的巩固大队也经常借用。

    韩桥市场兴建后,商户都进入固定摊位交易,抢占摊位,堵塞交通,雨雪天停止交易的状况从根本上改观。猫匾交易虽没有以前火爆,但依旧兴旺。新辟绣品区本想是试验试验,没想到发展迅速,很快火爆起来。绣花机和手工绣品并驾齐驱,几百个品种投入市场后,有公司收购的,有经纪人转手的。反正,只要上市就供不应求。这种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的局面,大大激发了韩桥人的潜能,也带动了周边地区群众的致富热情。

    然而,红火的市场,正处于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期,基层干部害怕,群众也害怕。他们特别关心时事政治,上到新闻联播、新闻和报纸摘要,下到江浪县新闻、克信公社的通知,毫无遗漏的准点收听。想从中听到有利于市场发展的内容,其中哪怕是一句话,哪怕是一个词,都会很快在社员中传开。

    可是,外地的一些做法人们不免担惊受怕,群众中也在偷偷议论,哪里掀起了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浪潮,哪里把无产阶级专政落实到了基层,哪里在批林批孔中上挂下联等等。一时间,他们把生产队办的工副业、多种经营和社员家庭副业都视为资本主义尾巴大砍大煞;社员自留地被认为是资本主义温床,家庭园前屋后种植的瓜果蔬菜等不许超过规定,否则全部拔掉。把社员利用空余时间搞缝纫、编织、修理、农副产品加工、制作竹木器具到市场出售一律作为资本主义的东西去批判;把市场趸买零卖和异地买卖行为视为投机倒把,一律给予取缔和严厉打击。

    韩桥的市场规模和交易量,和那些小儿科的资本主义尾巴相比,可算得上是资本主义大尾巴了,想一想,比一比,还真让人不寒而栗。

    大队书记学童的态度是,你批你的我做我的,只要没有人来强行阻止,市场就照开!

    韩桥市场的迅速发展,很快惊动了公社和县里的领导。有人说,这种集体管理,群众自愿交易的方式很好,不能当成资本主义尾巴割掉。有人说家家户户都成小工厂了,这还能是社会主义?也有人说,很多人从韩桥买到外地卖,这还不算是投机倒把?

    “铃铃铃……”大队的电话铃声骤响。

    “喂,你好,这是韩桥大队。”水波接着电话。

    “请书记接电话!”对方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又似乎是陌生的,水波感到很奇怪。“好好,我叫他。朱书记你的电话。”水波一边说一边把话筒交给学童。

    “明天要进行割资本主义尾巴检查,行动力度很大!”对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学童还不知道是谁打过来的。他也不想猜了,反正人家是善意提醒。

    应声刚向书记、主任汇报工作,气氛挺宽松的,学童和水波还冷不防调侃一下他。学童怎么一接电话,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脸色那么难看?

    由于绣品交易区摊位少,拥挤不堪,应声刚刚汇报了扩建市场的想法。学童是认为自己的方案保守,还是怕增加大队的投资压力?应声真吃不准。

    学童心里矛盾极了,怎么办?绣品没收了还可以重绣,如果缝纫机、绣花机被抬走了,群众会拼命的!

    “水波,你组织人把大队的会堂清理一下,门窗都得好关锁。”

    “书记啊,这……”水波不解的问。

    “问什呢呀,按照去做就是了。多找些桌子,不能放在地上,会生锈的!”

    水波和应声感到丈二尺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学童什么意思。

    “五队先开始,把每户的缝纫机、绣花机的机头全部卸下来,送到大队会堂。记着叫多擦些油,这是群众的命根子,不能受潮上锈啊。”学童说着眼睛湿润了。

    “其它九个队也得这样做,水波去布置吧!”

    现在都在轰轰烈烈割资本主义尾巴,韩桥怎能成为世外桃园啊?在重要的问题上,学童一般观点比较隐晦,但干事很坚决。回想起来,他通过开现场会的方法,使地摊市场红火起来;通过引导队长参观地摊,使猫匾市场火爆起来……

    应声在分析着学童的想法,把机头集中起来,还吩咐要搁在桌子上,要多擦油,防止受潮生锈,显然不是没收而是在保护群众财产啊!

    再说,那是谁打来的电话?学童接完电话情绪就反常起来,这电话明显与集中机头有关!也许上面的人对割资本主义尾巴也是有不同看法?

    想到这里,他收缴机头的畏难情绪就没了,关键是如何说服群众!五队收缴的速度和能不能收缴上来,关系到全大队,市场主体在五队,他们不看五队又能看谁呢?

    应声暗下决心,决不能拖大队的后腿,要像民兵整组一样带个好头。

    他首先召开队委会。让小会计和柳梢列席会议,他俩虽然有过过错,但本质是好的,又有号召力,应该发挥好他们的作用。会议分析了当前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形势,也通报了一些地方的极端做法,大家思想统一,一致支持大队的做法。

    户看户社员看干部,在队委和骨干的带领下,五队很快把机头集中到了大队会堂,为全大队带了个好头!

    第二天,县割资本主义尾检查组在心民的引导下,直奔猫匾绣品市场,而市场门可罗雀,还有什么好说呢?

    检查组成员的难看的脸色也渐渐的露出了笑容。学童汇报了集中收缴机头,遏制资本主义尾巴生长的做法,得到了检查组的好评。

    心民开心的笑了,学童、水波和应声这才知道那个电话是心民打来的。

    从此,不管是江浪县还是海潮县,只要有割资本主义尾巴的行动,韩桥两端的两个大队的社员就自觉的把机头集中到仓库保管。两县检查的人又戏称:明知尾巴长又粗,就是没法拿得住!

第六十一章 祸不单行

    吴一芳有四个哥哥,大哥已至而立之年,尚未婚娶,这在农村是惹人笑话的事。从前因为经济条件差,没有女孩愿意嫁。后来,家庭养殖和做猫匾挣了些钱,大哥娶女娘成家的事,也就有了希望。

    经人介绍,一个远乡的女子,知道韩桥富裕起来了,愿意远嫁。女方开出了条件:定婚时为女子购买金耳环、金戒指、金手镯,向女方行八百八十八元的彩礼。结婚时要购买“三转一响”(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收音机),盖建三间瓦房。这些条件虽然有点苛刻,但一芳家经济上还能承受。

    双方在欢天喜地中举行了订婚仪式。

    大哥有了未婚妻,全家人好不开心。一芳父母着急张罗老大的婚事,购买“三转一响”也不算大事,最重要的是要盖房子。虽说女方要求过份,但想想也对,就是一芳将来出嫁了,四兄弟挤在三间草房内也不是事儿,所以盖房子成了当务之急。

    穷了一辈子,现在有条件了,这次得把房子盖得像模像样,也让人家瞅瞅,老吴家的气派样儿,为老二老三老四找女娘撑撑门面。

    青砖小瓦、水泥桁条、石灰水泥一应俱全,只等当地的瞎子先生推算出良辰吉日。

    瓦匠、木匠、小工和看热闹的云集此地,在震天介响的鞭炮声中,一芳家的瓦房开工啦!也就一周时间,四周砖墙已砌到顶端,接着就可以架梁加盖了。

    韩桥这里盖房有贺梁的习俗,上正梁那天,邀请亲朋好友前来道喜祝贺,像猫匾就是贺梁的佳品。按照瞎子先生掐算,上正梁的良辰是在两天之后。遇到这种情况,不管是哪家都会等候。匠人把边梁、二梁和两头房间的顶梁等全部安好,其它事宜一切就绪,只留堂屋顶梁,也就是正梁,等到吉日良辰,由作头师傅合榫,众人道贺。

    贺梁那天,一芳家来了很多亲友,亦有不速之客,比如多少年已不来往的老亲戚都来祝贺。也难怪,穷得叮当响,亲戚来串什么门儿?现在盖起了古色古香的大瓦房,有真心道贺的,有心生羡慕的,亦有看看热闹的……不管带着什么心态来的,但都给上梁带了热闹喜庆的气氛。

    良辰已到,作头师傅拉着长调似在喊号子又似在唱歌:旭日悬顶、房屋永固,吉星高照、福地呈祥,富贵长久、子孙满堂。洪亮高吭的声音真是好听,接着高喊:“上啊,大吉大利!”匠人用绳子将正梁平平稳稳的拉至屋顶合榫,此时鞭炮齐鸣,掌声雷动,个个喜笑颜开。

    一芳父亲开心的笑得合不拢嘴,拿着红包,给匠人分发喜钱。

    来的客人大大超过了邀请人数,这让一芳家始料不及。不是“添人不杀鸡筷子摆摆稀”就能应付得了的。酒菜缺得太多,不说迎来送往,光酒菜采购、洗碗抹灶就平添了一大堆事,家里人忙得不亦乐乎。

    酒席开了六批七十来桌,一直吃到下午四点多钟午餐才结束。农村办事都是两餐,这也是韩桥人的好客之风,午餐刚过,晚餐又开席了,直至晚上十一点多客人才陆续散去。客散主人安,一芳全家人累了一天,也该好好睡一觉了。

    然而,谁都没有倦意。一芳嗲嗲的陪着父母兄长,观赏着新建的房子,心里乐开了花,想着明天就要钉椽子盖青瓦了,一幢斩新的瓦房就要给吴家长脸啦!

    天有不测风云,雷电交加,风雨大作。一芳全家顿时忙乱了起来,为新房墙顶加盖草巾,唯恐墙体灌水倒塌。偌大的风,草巾盖上去被掀下来,又盖上去又被掀下来,瓢泼似的大雨冲刷着墙体和墙顶。

    一方父亲翻上木梯,大喊:

    “快搬砖头给我,压住墙顶草巾!”

    大家忙着搬砖压顶,只听“哐”的一声闷响,墙体倒塌了。

    “父啊……”一芳大叫。她眼看着父亲从墙头甩下,墙体倒塌,他被压在了乱砖块里。

    大家拼命用手扒砖,好不容易把他救出,可是已不省人事。当即送往公社医院抢救,医生摇摇头,无能为力。一芳跪求医生,可医生说,颅内出血厉害,只有马上手术,而公社医院没有手术条件,只有立即去县人民医院幸许有救。

    一芳娘坚定的说,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救他的命。

    一芳陪着母亲上了救护车,送父亲到县人民医院手术。

    由于走得急,没带什么钱,其实家里已经没有多少钱了,怎么交押金?不交押金岂能做手术?院长过来了,他用手指翻了翻病人的眼皮看了看,让医生立即手术,而他在押金欠条上签上名字作保。一芳磕头谢恩。

    手术很成功,她娘看着自己的男人被从死亡线上拉过来,家里又有了顶梁柱而高兴不已。

    院长帮忙作了保,不能让人家为难。一芳娘决定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和新房的桁条和砖瓦全都折价卖了。可是钱还是不够,她就向亲戚家拆借。贺梁时热热闹闹客客气气,可一谈借钱的事,就王顾左右而言他,有的甚至一口回绝,人情真比纸薄啊。后来,学童和水波商量,从大队借了笔钱给她,才把手术款还上。

    刚还上手术款,本想住一段时间就可出院了。没想到病人突然发热,高烧不退。医生说,最好转院到海通人民医院,担心并发症县院处理不了。

    一芳心想,若去海通必须筹一笔钱才行,在县人民医院碰上院长这样的好人,到了海通哪有这么好的运气?

    “娘,你陪着父,我回去借钱!”

    她父亲拉着她母亲的手,在半昏半醒中嘴在微微翕动:“回家……回家……不看……了。”

    此时,应声提着包来了,“有钱啦,去海通吧。”

    她父亲高烧昏迷不醒,海通人民医院已经尽力,但是也没有能把他抢救过来。

    喜事办成了丧事,新房的材料折价卖上,地上没有留下一砖一瓦,剩下的是泥泞的地,和灌满水的墙脚的坑。

    真是祸不单行,一芳父亲刚过头七,她大哥的红娘就过来了。

    “女方说了,退婚!”

    “怎么说退就退?”一芳娘说。

    “人家说,你们家欠了那多债,难不成让人家嫁过来就还债?”红娘说。

    “那彩礼的钱必须退!”一芳大哥说。

    “我也同情你们,和女方说了,人家说是你们家说话不算数,房子盖不起来,三转一响卖了,还欠了一屁股债!我可以再传个话,有消息就过来,反正悬!”

    等了好多天也没见红娘过来,老大按捺不住了,他找到女方家要彩礼钱。未婚妻没敢见面,让他哥哥出来招架说:

    “是你们吴家变的卦,订婚时是什呢样子,现在是什呢样子?起房子的事又怎么不起了?还想退彩礼?没得门儿!”

    说着说着,两个人动起手来,邻居来了一些人帮忙,一芳哥哥被揍得鼻青眼肿,只有逃跑。正加速奔走之际,又被邻居用扁担绊倒在地上,又遭一顿毒打。他艰难的往回走,走到柳桥附近,实在撑不住而晕倒在路上……

    面对家庭突如其来的变故,一芳实在是欲哭无泪。

第六十二章 割爱换亲

    一芳大哥晕倒在路边,附近有位修自行车的师傅看到他鼻青眼肿的惨状,顿生恻隐之心,他用手轻轻的接近一芳大哥的鼻孔,发现尚在微微喘息,就抱起他走进车行。正巧有顾客在为板车轮胎打气,师傅与其商量同意,就让一芳哥平躺在板车上,准备送附近的柳桥公社医院救治。他知道自己是低血糖无大碍,就艰难的摇摇手,发出低婉的声音:

    “谢谢,你是个好人!我没事,喝口水就好了。”

    师傅端来一碗白开水,他咕咚咕咚很快喝了下去后,就慢慢的从板车上爬起来坐着,抓住师傅的手说:

    “师傅救了我的命,来日再报。”说着就下车准备回家,但重伤和饥饿使他站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师傅搬来矮凳让他背依板车而坐。

    师傅知道他饿了,但自己带的盒饭已吃得只剩下一点点。少就少点,他倒了点开水,把饭盒洗洗刮刮,又噘着嘴巴吹了吹,唯恐烫着。

    一芳哥慢慢的喝着米汤,体力渐渐的恢复起来。他告别了修车师傅,又艰难的上了路。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天已经渐渐的黑了下来,他实在走不动了,就坐在路边小憩。突然眼晴一亮,前面的滔滔白浪,勾起了他的饥渴感。他拽着树枝和杂草慢慢的艰难的来到水边,他想双手捧抔水喝,河边的水原本就很浅,他捧了一抔泥浆。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两手撑着浅滩,把头伸出去喝口清水。嘴唇刚刚接触到水面,而手一松软,扑的一声整个身体趴在了浅滩上……

    丈夫尸骨未寒,女方就断然退亲,一芳娘痛苦不堪寝食难安,消瘦了很多,又添了不少白发。大儿子天没亮就去女方家要彩礼钱,已到后半夜可还不见回来,她心生疑虑,便起床等候。她站在家门前路口,注目着远方,盼望着黑影的出现,可是天已大亮也不见老大的身影。她来到灶房,赶紧煮饭,儿子回来一定饿坏了。

    太阳从地平线上跳到天空,队里的人已上完早工,老大还没有回来。

    “一芳,大哥一夜都没有回来,我眼皮跳得厉害,不会出什呢事吧?”

    “娘,你放心,大哥又不是细伢儿,我出去看看。”

    “你顺着去女方家的路,望人多的地方问问。”

    “放心吧,娘。我叫应声陪我去。”其实一芳心中早已忐忑不安。

    应声立即放下手头的事务,骑着自行车陪一芳去找她大哥。穿过白龙港桥,顺着河边继续向前走,前方河坎上围着很多人,她挤进人群,只见浅水滩上趴着一个面朝水面的男人,头发还在水中轻轻的漂动。

    “哥哥……”一芳大喊,可她的亲哥已经窒息而亡,哪里还能听到妹妹的喊声。

    一芳娘见了抬回的大儿子的尸体,顿时晕倒,从此长期卧床不起。她心中在怒吼:老天啊,为什么这么残酷,死了丈夫还不够,还要赔上大儿子?为什么,为什么让我撑起这个支离破碎的家?不公平啊!老吴啊,你可走了,老天作证,我真的没有本事找儿媳妇帮吴家传宗接代呀,我到阴间见你你千万别怪我啊!

    一天,那位红娘来找一芳娘,两人关在房间说了半天话。一芳送走红娘,就去看她娘。

    只见她娘坐起依在床栏,泪流满面,拉着一芳的手说:

    “自打你懂事起,你说的事娘每一件都是依着你,从来没有违过你的心愿。你父和大哥都走了,我也不想活啦!”

    “娘……”

    “但是,想想没有脸见你父,他刚走,大哥就让人家退了亲不说,还搭上了性命。我不为吴家娶门儿媳妇,传宗接代,你父都不会见我。娘懂你和应声好,应声我也喜欢,但是命不如人愿,谁叫你生在吴家,你要为吴家传宗接代做牺牲了。”

    “娘,你说什呢呀。”

    “红娘来说,人家愿意做换亲,你嫁到人家去,为你二哥换个媳妇回来。”

    一芳如五雷轰顶,双膝跪在踏板上,紧紧握着她娘的手哭着说:

    “亲娘啊,不能……不能……这对应声不公平。”

    “有什呢公平不公平,应声是队长,人又聪明,找个女娘没有问题。再说你,嫁给谁都是生儿育女,娘也是从年轻时过来的。你总不能看着娘眼睛睁着去死吧?”

    “娘,你不要逼我!”

    “娘不是逼你,是让你帮娘撑这个家,让娘死也能闭上眼睛。”

    女母俩抱在一起,哭成泪人。

    “娘,不要拆开妹子和应声,对方我也不认识,我不娶这个女娘!”

    “混账杲昃,你都二十八了,是不是你父的儿子?是你想不娶就不娶的?要为吴家传宗接代的!”

    一芳心里像针刺刀绞,她心中只有应声,怎么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同床共枕?应声啊,怎么办呢?吴一芳啊,吴一芳,你就真的没有一个好方法能说服娘吗?

    她娘的身体每况愈下,如依了娘,她将毁掉一生,应声将痛苦一生。而娘看着儿媳妇过了门,肚子渐渐的鼓起来,抱上吴家的孙子,身体也许会渐渐的好起来。如果拒绝了娘的要求,她会怎么做?娘当然拿自己没办法,但也许会气死,也许会自寻短见!

    想到这里,一芳害怕起来,她宁愿做牛做马也得让把自己当成掌上明珠的娘活着。她决定了,决定做换亲,但是暂时不能告诉应声。

    一芳婚嫁的事渐渐的临近,应声还蒙在鼓里整天忙东忙西。夜已经很深了,应声正在入神的看书,罩灯突然熄灭,他正纳闷,准备划火柴点灯。一个人把他紧紧拥抱,“一芳!”应声又惊又喜,把她紧紧拥在怀里,深深的吻让他俩彼此的心跳动在一起……

    一芳的泪水在应声脸颊上流淌,流到了他的嘴唇,让他们感到了酸楚苦涩。应声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一芳痛苦的流淌着心中的泪水……

    “明天,我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应声,今夜属于你……”

    “不,不……”应声痛哭着点起灯,只见一芳一张圆圆的忧郁的鹅蛋脸,樱唇饱满,俏鼻傲挺,显得清新脱俗,温婉动人,惹人怜爱。一双带着稚气的、被长长的睫毛装饰起来的美丽的眼睛,就像两颗水晶葡萄,而眼圈却红肿得让人心疼。被太阳晒得略带些古铜色的脸庞泛着淡淡的红晕,不时的飘着粉香味,分明在告诉应声,这是专为他粉妆的。那鲜红的中式婚服上镶着几颗珍珠,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刺痛着他的心。

    应声把一芳送回家,想和婶婶作最后一次争取。她娘已很长时间卧床不起,一见应声也不知那来的力量,一下子从床上蹦下来,跪在他的面前说:“不是我心狠,你们认命吧!”应声和一芳立马跪下,三人紧紧的抱成一团,“呜呜呜”的哭声交织在一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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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潮介绍:
步应声经历很多苦难,与青梅竹马的吴一芳定下终身,但吴家突遭变故,她不得不出嫁做换亲,为哥哥换回媳妇,传承吴家香火。步应声在痛苦的煎熬中考入大学,后与同学张应梅恋爱,而她竟然是比他大一岁的亲姐姐……应声虽然事业有成,但心中对一芳的爱情之火并未泯灭……江海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海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海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