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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辉荣珍     江海潮txt下载     江海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九章 厂村联营

    陈书记的会议小结十分精彩,既充分肯定了“艰苦奋斗、开拓进取、敢为人先”的白龙港精神,又提出了“以厂带村”的新模式,号召全县要学习弘扬白龙港精神,要求县级机关各部门要全力支持白龙港村构建“以厂带村”的发展模式。

    协调会很快形成了会议纪要。会议同意筹建大集体性质的空调机厂,副科级建制,委托柳桥乡党委、政府管理。同意二二〇厂一百名科技人员调厂工作。具体事项由投资双方商定。

    接着柳桥乡发文任命步应声、赵雄、马言骏为空调机厂筹建小组成员,步应声任组长。

    县里对白龙港村发展空调机新产品网开一面的政策支持,让应声他们感到振奋,更增添了工作的劲头。

    老赵立即把会议纪要传真到二二〇厂,很快厂方派出了以刘智为组长的洽谈小组。

    应声想着有客从远方来,必须认真接待好。他向海通机械厂董厂长借了辆面包车,谁知到用车之时,董厂长向应声和老赵躹躬打招呼赔不是,说市机械局有位领导家里临时有事借用此车,无奈之下调了辆客货两用车给应声接人。

    怎么办?应声认为这对客人也太不礼貌了,但是临时到哪里找车?

    “应声,没事,就用这辆车,我和他们打招呼。你不知道,当年咱在山沟沟里办厂,比现在的条件要艰苦很多倍。”老赵安慰说。

    在海通轮船码头,接到刘智一行四人,其中有一位四十五六岁的客人一看是坐客货两用车,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应声连连打招呼说“对不起”。

    “小牛啊,有车坐就不错了,你知道赵老和老洪他们成千上万的人当年是怎么创业的,回去看看厂史就知道了。”这位牛先生叫牛闯,是二二〇厂技术科的工程师,刘智把他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老赵既打招呼又打圆场。

    因为只有四个座位,应声和老赵只能坐在装货的车厢内。刘智坚持与老赵换位置,老赵哪里肯换。刘智说:“厂里来的四个人在三人的位置上挤一挤,赵老坐副驾驶位,这总可以了吗?”盛情之下,老赵也不好推辞。

    真不凑巧,当车开到距柳桥乡政府还有两三里路的地方,车抛锚了。驾驶员修了一个小时左右也没修好,只能步行去找救援并向客人打招呼说对不起。

    忽然,从柳桥乡政府方向,有个八九人的自行车队向他们急驰而来。

    应声真机灵,他发现汽车坏了以后,就悄悄的和老赵说:“我去趟乡里,如车修好了我就在路口上车,修不好我就来接你们。”他说完向乡政府飞奔而去。

    应声也在车队中,他下了自行车向刘智边打招呼边介绍:“汽车虽然坏了,但是乡里的书记、乡长和在家的领导都来接你们啦。”接着应声指着广志说:“这是乡里的洪书记,他既是你们厂洪书记的儿子,又是我的哥哥。”刘智紧紧握住广志的手,既为见到老洪的儿子而高兴,又为广志是应声的哥哥而困惑。

    “说来话长,以后再聊,先上车吧。”应声说。

    背着客人拉着行李的自行车队在柳港公路上向白龙港村驶去,这真是一道奇特的风景线。正在公路两侧农田劳动的群众放下手头的工具,注目着由乡领导拉人载物的车队,他们纷纷议论,柳桥乡一定要有大事发生。

    抬头望去是巨幅标语:热烈欢迎国营二二〇厂领导莅临指导,衷心感谢县委县政府对白龙港村关心支持。自途和柏青带领群众在村部附近敲锣打鼓夹道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虽然接待条件不好,但是乡村干部群众的热情和真诚深深感动了二二〇厂人。

    洽谈开始了。村里应声、言骏、自途和柏青参加会议,与二二〇厂参加人数对等。老赵虽参加会议,但不作为洽谈代表,一手托两家嘛。

    刘智一开场就尖锐的说:“我们是来投资的,不是扶贫的,以厂带村的模式不可取。”

    这可是县委陈书记提出的模式而且白纸黑字写在会议纪要里,洽谈投资否定指责纪要内容不太合适。应声觉得厂带不带村并无实质性内容,但如果明确否定这个提法,最起码也是对县委、县政府不够尊重,以后还要不要县里的支持?于是他决定要维护这一提法。

    “以厂带村写在县领导的会议纪要里,如果没有这个纪要,恐怕今天两家也不可能坐到一起。县委、县政府是希望以新厂的精神面貌带动白龙港人致富的更大热情,是以新厂的投资分红拉动白龙港村各项事业的发展,我们不会在投资分红之外谋取任何利益,但是我们村还将按照以厂带村的要求推进各项工作。”

    刘智哈哈哈的笑着接受了应声的观点,接下来洽谈很顺利,形成了合同的核心条款:厂方投资四百万元,村方投资三百万元包括群众集资一百万元和机械分厂、土窑全部占地折价。按四比三的比例分别派出董事四人和三人组成董事会,董事长由厂方担任,总经理由村方担任。公司定名为:海通昆仑山空调工业公司。公司从筹建到投产运营,厂方将陆续向新公司调入一百名技术干部。

    大事亦已敲定,只等双方签订联营合作协议。刘智对签订合同双方的单位问题提出了看法。他认为国营二二〇厂是部属大厂,怎么可以与一个村对等的出现在同一份合同中?将来这份合同是要保存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核工业部的发展史陈列馆里的,因此,他要求由县政府代表村委会签署合同。

    村里的同志和老赵都很吃惊,应声觉得这是对合作方的蔑视,洽谈会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大家别这么紧张,我讲个故事给大家解解乏好不好?”应声笑呵呵的说。

    “好呀,大事都议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由谁签合同的小事了,让大家轻松轻松。”刘智赞同的说。

    “有一位男士,和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相爱。男士仅有小学文化,开一杂货店为生,而女子是研究生毕业,大学老师。女方全家反对,女子鬼使神差非他不嫁。男士的爷爷才高八斗,他劝孙子现实一点,而男士却非她不娶。这对情侣太不般配了,你们说说,还能不能结婚?”大家面面相觑,觉得既然有爱,为啥不能结婚?一个个等着应声细说下文。

    应声喝了口水,慢条斯理的说:“是不是要这位男士的爷爷,来代表孙子签字,领取结婚证啊?”

    在场的人都笑了,刘智边笑边说:“不提了,不提了,按应声的意思办。”

    厂、村签订正式联营合作协议后,白龙港村向乡党委书面请示,进入董事会的人选为:步应声、马言骏、顾自途,步应声为总经理。乡党委同意并拟向董事会推荐干部。而县委办公室来电话说,作为副科级的县属企业,推荐干部要经组织部考察报县委审批。

    后来,在县里推荐干部的文件上,顾自途被换成了县计委副主任陈杰。乡里不解,县委组织部解释说,为了便于上下协调沟通,县委明确:三名董事,县、乡、村各派一人。因马言骏的人事关系在乡工业公司,被作为乡派的董事而未作调整。

    应声等村支委们对县乡村三级派出董事的做法很有意见,村里的投资为什么县乡要派董事?考虑到筹建公司是大事,以后还有很多事要麻烦县里,大家也就隐忍着表示理解了。

第一百一十章 发包工程

    海通昆仑山空调工业公司召开了第一次董事会,根据联营双方的推荐,决定刘智任董事长,步应声任总经理。任命赵雄、马言骏、顾自途、柏青为副总经理,马言骏兼总工程师。对村委会主任顾自途和村经管员柏青职务的考虑,是联营双方默契的照顾县里“以厂带村”发展模式提法的具体体现,而实质上顾自途、柏青是不在公司上班不拿工资的空挂副总。

    很快,第一台组合式中央空调机组样机,在机械分厂投入研制生产;新的生产厂区的规划设计业已完成,正进入确定建筑承包商阶段。

    老赵和言骏全身心的投入到样机的研制生产之中,而物色建筑承包商的任务自然落到了应声的肩上。

    在当时的政策环境下,可招标亦可议标。董事会认为,招标的程序和制度尚不够完善,如出现串标而又不能及时发现,对工程造价和质量都会有影响,于是决定以议标的形式确定建筑商。

    应声成了香饽饽,乡里县里甚至市里,还有亲友,为建筑公司打招呼的纷至沓来,都想在昆仑山公司基建上捞桶金。

    一天,应声很晚才回家,而众辉在等他。应声一看桌上放着高档烟酒和水果,就知道众辉的来意了。众辉下海经商后,收购了克信房屋建筑配套公司和克信房地产开发公司,已经涉猎建筑房地产业。从小在一起的哥们儿,感情是那样的深厚,现在昆仑山公司的基建由自己负责,理应帮他一把。如果能让众辉承包此项工程,挣上一大笔钱,对于善于经营的众辉来说,就是插上了翅膀,会大有作为的。然而,众辉的公司资质不高,技术力量也不雄厚,对质量要求很高的空调机生产车间来说,确实难以担当此任啊!

    正光和兰芝也犯难了,作为地下党员在敌营里工作,爱憎分明,只有“敌”、“我”双方。对于儿子和儿子从小患难与共的众辉,彼此之间岂有不相互关照的道理。可是,在公与私的面前,让应声如何选择?

    “众辉,我俩和一芳以及厚强的感情,天地可鉴!我从心底里来说,很想让你承包这个工程。但是,昆仑山公司是国家、集体和群众集资的资产,我不能用情感代替原则。现在投来资料报名的建筑公司很多,不少企业是一级资质,还有获得过鲁班奖的。”

    “资质的问题好办,我公司可以挂靠一级的企业。”众辉立马说。

    “众辉,我明明知道你公司不是一级资质,能睁只眼闭只眼吗?从小你就知道我不会说谎。”应声为难的说。

    “这……”众辉感到很失望。

    “我和你直说了吧,县委陈书记为县建筑公司,我哥哥广志为柳桥和郊区龙首岩建筑公司打招呼,我和他们说,只要符合董事会的要求,会优先考虑。董事会什么要求?是一级资质。众辉呀,我建议你放弃吧,就算支持一下我的工作好不好?”应声实话实说。

    众辉摇摇头叹了口气,“只能如此了。”

    正光和兰芝拿来了白酒,端上了刚做好的炒鸡蛋和油炸花生米。

    “来,众辉,喝两盅,是我对不起你。”应声打招呼的说。

    “我理解,谁让咱俩从小是哥们儿呢。”众辉理解的说。

    兰芝挺公平,一瓶白酒三一三十一。三个大男人举起杯,啪的一声碰杯,各自稍稍品了一下。虽是同样的白酒,但个中滋味各异啊。

    应声说:“我先喝一大口,算是对众辉赔不是。”话音刚落,半杯白酒下了肚。

    “应声,常言说得好,不强人所难,更何况咱俩感情那么深厚呢。”应声不肯帮忙,众辉虽有些失意,但毕竟是兄弟,便善解应声的苦衷说。

    忽然正光站起来说:“应声,广志打的招呼你得慎重,他是你哥哥,越是亲越不能徇私情。你和众辉的谈话我都听到了,县上陈书记和广志说的公司,你说在同等条件下优先考虑,父可不同意你这样做,要一视同仁。”

    “你父说得对,一视同仁。”兰芝坐在一旁看着三个大男人喝酒,马上支持正光的意见说。

    “我也同意叔叔和婶婶的意见,假如我的公司资质与领导打招呼的公司一样,你对领导打招呼的优先,我们民营企业怎么办?如果是同等资质,还是要通过竞争才公平。”众辉说。

    应声挠挠头,觉得父母和众辉说得对,他暗下决心,一定要用公平的手段在众多的建筑公司中好中选优。

    经过若干轮的比选,最后确定了三家公司提交董事会讨论研究。江浪县一家,就是鲁厚强任总经理的克信建筑总公司。本县的两家:就是县委陈书记和广志打招呼的企业。在确定上报董事会的方案时,应声想起了他父母和众辉“一视同仁”的话。凭心而论,他完全抛弃了县委陈书记和当乡书记的哥哥广志的情面,丝毫没有考虑打招呼的因素。

    刘智在董事会上说:“应声向董事会报告的方案中,除了克信公司没有人打过招呼外,其它两家分别由县委陈书记和乡里的广志书记向我很认真的打了招呼。陈书记说这是本县的企业,广志书记说,这是本乡的公司,总的一句话,肥水不流外人田。大家好好比选一下,确定哪家企业为妥?”

    作为董事的县计委副主任陈杰说:“为我们昆仑山公司盖厂房,这三家公司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完全没有问题。因此,我认为确定县建筑公司更合适,一是肥水不外流,二是给县委陈书记个面子,这样厂里有什么事情,就可以直接找县里协调了。”

    “如果好中选优,我觉得克信建筑总公司比较合适,人家可是得了鲁班奖的,这是建筑行业的最高荣誉。”言骏说。

    “我同意马工的意见。首先我申明,克信建筑总公司总经理鲁厚强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同学,但是,在这个项目上一次都没有找过我。我的理由是两条,一是能荣膺鲁班奖的建筑企业很少。二是机械分厂的标准厂房就是克信建筑总公司盖的,工期提前完成不说,大家可以看看工程质量怎么样。”

    董事会七名董事,有六人同意克信建筑总公司承包昆仑山空调工业公司的基建工程。

第一百一十一章 莫名其妙

    不久,发包方海通昆仑山空调工业公司与承包方克信建筑总公司签订了基建承包合同。

    工地上彩旗飘飘,人声鼎沸,工人们正热火潮天的干了起来。承包方投放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看得出来,是个质量和速度并重的信得过的公司。

    应声比以前更加忙碌,基本上每天大早就从家赶到村里,他骑着自行车到每个村民小组和村办企业转一圈,掌握第一手资料,然后回到村部听自途和柏青汇报,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明确下一步的工作。

    接着到基建工地会会现场工程负责人,了解基建进度。视察完工地又赶到机械分厂,与老赵和言骏碰头。样机研制生产是空调公司的头等大事,只有样机研制成功,才能大批量投入生产,才有经济效益。所以,应声把大部分精力用在解决样机研制过程中的人力物力财力方面的问题上。

    让他欣喜的是,村里的工作运转如旧,群众各自忙着各自挣钱的活儿;一排排厂房拔地而起,工厂的架姿已经形成了大样;更令人振奋的是,样机研制进展顺利,他憧憬着正式生产优质品牌空调机的那一天的到来。

    “请步应声书记听到广播后赶紧到村部来,有要事。”

    应声听到广播赶紧跨上自行车往村部赶,心中在盘算,村里有什么要事?只见两位陌生人在办公室等他,双方三言两语简单交流了一下,他就上了陌生人的面包车。车内还有两人,客气的让应声坐到中间,然后他们在应声的两侧落座。应声心中犯起狐疑,还怕自己逃走不成。

    面包车驶进了海潮县城,眼前是一个院子,大门两侧是大片的水杉,环境算不上优美,但在小小的县城也算是个不错的去处。没有门牌,围墙很高,墙头还固定着带锯齿圈的铁丝网。若有贼想要翻越墙头偷盗,那是不太可能的。

    应声跟着他们经过传达室,来到不大的院子内,院内有一幢四层的楼房,每个窗户都严严实实的安装了金属护栏。经过走廊时,他从门的小窗口中,隐约看到了众辉,对面有人在向他问话。

    应声被领到最里头的一个房间,二十平方米左右,层高很高,在离房顶不远处有两个密封的窗户,设计安装如此之高,是防止有人越窗逃跑吧。室内设有洗手间,对合开的弹簧门不足一米高,若在里面如厕,外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所有的墙裙包括大门,都包着一人多高的厚厚的海绵,若是要在室内撞墙自寻短见,恐怕也很难实现。房间中央有一张条桌,四把椅子。安排应声在两个陌生人对面落座,墙上的两个探头,从不同的角度对准着他。一会儿,陌生人旁边又坐下一个人,形成了三对一的格局。

    这是海潮县纪委办案的地方,而众辉自己开公司,怎么会被带到这里,这不合乎情理啊。把自己带过来干什么?难道是为胡进炎的事,进炎诈骗和赌博已判了刑早已定案,而且那是江浪县公安局办的案,与海潮县纪委何干?莫非众辉的公司在海潮县犯了什么事或者众辉生意上与这里有什么瓜葛?应声思来想去还是找不到答案。

    原来,董事会根据应声提交的方案,确定了克信建筑总公司为昆仑山公司基建承包商。参加董事会的县计委副主任陈杰愤愤不平的将董事会讨论的情况,除了向县委陈书记汇报外,还告诉了想要拿到土建工程项目的县、乡两个建筑公司,并添油加酱的说,董事会根本没有把县委和乡党委放在眼里,看不起本县的企业,竟然用了江浪县的公司,太气人了。

    陈杰这么一说,激起了两家公司的愤怒,他们分别向县纪委实名举报应声的违纪问题。县建筑公司有人举报说,步应声徇私舞弊、偷梁换柱,把基建工程发包给了他的发小朱众辉私人的克信建筑配套公司。柳桥乡建筑公司有人的举报內容更为具体,步应声在基建工程发包中,于某年某月某日在何地点,收受同学朱众辉一万元。

    因为是实名举报,纪委理应非常重视,但是考虑到昆仑山公司才刚刚启动,于是纪委专门向县委陈书记作了汇报。陈书记指示,办案也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公司刚刚组建起步,千万不能搞成错案,那样会影响很多人的积极性。如果问题真如举报信中所说的那么严重,那必须速战速决,把影响降低到最小程度。

    陈书记的指示使纪委感到肩上的担子很重,一不能错二要突破快,这是书记要求的核心。纪委经过商量,还是先进行外围调查,待掌握确凿证据后再审查应声。他们迅速抽调力量,组建班子,兵分几路进行外围排查。

    一个惊人的事实摆在面前,使纪委不得不认为这个大案的存在。因为他们派了便衣到工地悄悄的进行了走访。

    “师傅,拉沙浆辛苦!”

    “不辛苦,有活做才能挣到钱。”

    “你们是哪个公司的?”

    “克信建筑配套公司的。”

    “不是说是克信建筑总公司承包的?”

    “不是不是。我们朱(众辉)老板和这边的步(应声)总经理是发小,要不然怎么能拿到这么大的工程呢?”

    没有搞错吧?办案人员又向其他工人打听、求证,大家都说是克信建筑配套公司的人。办案人员工作很细致,除了询问了工地上一些工人,还对他们的问话偷偷的进行了录音。

    纪委汇总了几个方面的情况后,确认应声移花接木把项目包给了朱众辉,并有受收贿赂的重大嫌疑。为慎重起见,纪委又向县委陈书记作了汇报,这才决定对应声立案调查。

    广志接到县纪委的口头通报后心急如焚,一方面为弟弟出了事担心,另一方面怕影响空调公司上马的进程。应声被县纪委立案审查的消息如果传出去,白龙港村就会人心浮动,影响工作不说,说不定还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广志火急火燎的来到白龙港村,召集相关人员开会,说县里抽调应声出差办事需要一段时间,明确自途为村临时负责人,空调公司的工作暂由老赵具体负责,重大事项可直接向他报告。

    广志知道父母对应声的感情,这件事情很难瞒得过二老,他决定实话实说。没想到,正光、兰芝非常淡定,因为他们相信党组织迟早会澄清事实,更相信应声不会违纪违法。

第一百一十二章 批雾见日

    在纪委谈话室里,应声对面坐的三人,都是海潮县纪委的干部,也是应声案件的承办人。

    “姓名?”办案人员问。

    “步应声。”应声对他们像审犯人一样的提问很感冒,这到底违了什么纪?犯了什么罪?但是,他还是忍住了心中的不快。

    “职务?”办案人员又问。

    这可让应声急了,“连姓名和职务都不知道,找我来干什么?”

    “步总别急,对不起,这是立案调查的工作程序。算了,基本情况就别问了。”坐在对面中间的人说,他是办案组长。

    “步总,你有没有什么违纪违法的问题要和组织说清楚的?”组长问。

    “没有!”应声肯定的回答。

    “你不要急着回答,想想好再说。”组长又说。

    “我没有什么需要想的!”应声斩钉截铁的高声回答。

    许久,谈话室里静得让人窒息。组长又重复着上述的问话,应声仍然重复着上述的回答。

    “如果继续问这样无聊的问题,对不起,我不再回答。”应声生气的说。

    这样的情状,办案人员是经常遇到的。刚接触调查对象时,其都是对组织行为有抵触情绪,对办案人员很反感,认为自己是无辜的,显得情绪异常激动。组长在认真仔细的打量应声,觉得他也不会例外。

    “昆仑山空调公司的基建项目是你负责的吗?”组长提示性的问。

    转了半天,是因为基建的事呀,应声这才恍然大悟。但是叫众辉来干什么呢?他与这件事不搭界啊。不多想了,确定基建承包商的过程,都是按程序进行的,又能有什么问题呢?应声回答:“是我负责的。”

    “你想想,这方面有没有什么违纪违法的问题?”组长问。

    “没有!”应声答。

    这样的问题,反复提问反复回答,始终没有进展。调查谈话陷入僵局。组长开始亮牌,看看应声怎么应对。

    “你认识朱众辉吗?”组长问。

    “他是我从小一块长大的哥们儿。”应声毫不隐瞒的说。

    “董事会确定的基建承包商是哪家公司?”

    “克信建筑总公司。”应声回答。

    “现在在现场施工的是哪家?”组长问。

    “哈哈哈,肯定是克信建筑总公司啦。”应声感到可笑,问这样低级的问题。

    “那在现场施工的怎么变成朱众辉的私人公司,如何解释?”组长紧逼着问。

    “不可能!”应声既诧异又肯定的回答。

    “事已如此,奉劝你不要心存侥幸,有什么说什么,争取从宽处理吧!”组长规劝道。

    “我没有问题,请组织调查核实,还我清白。”对组长这样肯定的说法,应声显得有些激动的说。

    县委陈书记要求要速战速决迅速突破,看来步应声并不好对付,这么磨下去也不是会事呀。还是巷子里扛竹子直来直去吧,看他如何解释。

    “现在有多封实名举报信,反映你在基建工程发包方面的问题。你为什么要用朱众辉的私人公司?有没有收受朱众辉的钱?”组长一下子指出问题的要害。

    “这是诬陷,没有的事。”应声肯定的回答。

    “施工现场是朱众辉的工人,你能改变这个事实吗?送钱的时间地点很具体,这难道是空穴来风?”组长扔出了一串炮弹。

    应声像被炮弹炸懵了似的,施工现场哪来的众辉公司的工人,又什么时候送过钱?这不是空穴来风,又是什么?他很想对组长发一通火。但是,仔细一想,问题反映得那么具体,这分明是有人在背后大做文章。

    应声分析得没错,大小书记打招呼的两家公司,竟然没有拿到工程,还不如朱众辉的三级资质的建筑配套公司,有火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其实,他们向纪委实名举报,既有不服气的因素,但举报内容也不是空穴来风,还是有依据的。

    海潮县建筑公司没有拿到工程,总经理很不痛快。就派人偷偷的了解情况,还真有重大发现,在昆仑山公司工地施工的竟然是朱众辉的私人公司的工人。把这一事实,实名向纪委举报,既出了口恶气,又履行了公民义务,并无什么不妥啊。

    再说柳桥建筑公司,当时为了拿到工程,多次向广志汇报,请求领导出面打招呼。但是听说县委陈书记为县建筑公司打了招呼,担心广志的招呼力度不够而拿不到工程,总经理就带着名烟名酒和五千块钱去找应声。可是众辉在应声家喝酒,他便躲起来等众辉走了再说。过了好长时间,众辉离开,应声拉着众辉的手,“众辉,烟酒你把它带回去,孝敬你父亲。你现在生意做红火了,这一万块钱我就拿了。”众辉提着烟酒踉踉跄跄的走了。

    人家一出手就是一万块,这五千块还不如不送,再说账上怎么记还是个问题,柳桥公司的总经理郁闷极了,只好悄悄的离开应声家而听天由命。结果,没有拿到工程,这也属意料之中的事。

    然而,应声又怎么知道这些背后的,并非莫须有的事呢?组长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像真的似的,应声心生疑窦,到底是怎么会事?心底无私天地宽,他变得从容淡定不急不躁,非常诚恳的对办案人员说:

    “我问心无愧,确实没有违纪违法行为,既然组织上有疑问,我理解,一定配合组织调查。”

    组长很聪明,觉得话已至此,只能终止调查谈话。于是,与众辉那边的办案人员汇合商量。

    众辉的陈述,让组长豁然开朗。

    克信建筑总公司承包了昆仑山空调工业公司土建工程后,具体的施工单位是其下属海通分公司。众辉既没有找应声,也没有找克信建总总经理鲁厚强,而是直接与克信建筑总公司海通分司签订了劳务输出合同。因此,众辉公司的员工出现在昆仑山公司基建工地上是正常的劳务输出行为,根本不是什么偷梁换柱承包了基建工程。

    再说一万块的事,几年前,众辉决定辞去体制内工作而搏击商海。应声与众辉感情很深,就和父母一起凑了一万块钱借给众辉作为启动资金。在昆仑山公司基建工程发包之际,众辉很想拿下这个工程,于是带着名烟名酒去找应声帮忙,顺便还上借的这一万块。这才出现了柳桥建筑公司的总经理偷听到看到的情景:应声握着众辉的手说,“烟酒你把它带回去,孝敬你父亲。你现在生意做红火了,这一万块钱我就拿了。”

    纪委迅速进行了调查核实,证明了朱众辉的陈述。此次对应声立案调查,非但没有查出什么问题,反而查出了一个廉洁奉公的好干部。纪委还是用那辆面包车把应声送回村里,并召开了干部会议,为应声正名,并对他不徇私情勤政为民的精神给予很高的评价。

第一百一十三章 年良老师(1)

    应声并未因为县纪委对他立案调查而挫伤积极性,工作的热情和劲头儿反而更猛。

    空调样机就快要研制生产出来了,这让他很兴奋。产品销到何处,市场在哪里?理论上讲市场广阔,而现实中又有谁来买呢?必须组织精兵强将,敲开销售之门,这是眼下和今后工作的重中之重;以销购材,已销定产,这是生产的基本原则。然而迫在眉睫的问题是样机的调试和使用,要发挥它的最大效能,为生产、销售提供有力的支撑。谁愿意来吃这个第一只螃蟹,使用这台空调样机并提供科学数据呢?

    应声又把触角伸向了海通市合成纤维厂,他认为关心该厂进口空调机的单位,要么就是想研发生产,要么就是想购买使用。在这些单位中寻找用户,是最可行也是最有希望的。他之前已经吩咐姚宝卫关心这件事,还不知道有没有收获。

    姚宝卫说,海通市色织厂的许厂长原来是他们保卫科科长读海通中学时的数学老师,最近一段时间,他经常通过保卫科长,带人去厂里参观进口空调机组,说是也想进口中央空调。科长信得过宝卫,遇上这些事,总少不了叫他陪同客人。

    宝卫记着应声的嘱托,只要有人来厂里参观空调机组,他就主动搭讪,了解人家参观的意图,并借机宣传昆仑山空调工业公司。

    许厂长对宝卫介绍的昆仑山牌空调机很感兴趣,他详细了解了公司现状和空调机的研发情况。他还感叹的说,倘若能国产化就好了,保养维修方便不说,还节约很多外汇唻。

    这是一条多么重要的消息,应声有点激动。当年,村里召开在海通务工人员的座谈会,得知海通交通机械厂要将老设备下放乡村合作办厂的消息,他和老赵主动上门找了董厂长,竟然建成了机械分厂。该厂对村里、对组建空调公司,起到的作用是奠基性的。

    他决定,仍然要低下头,厚着脸皮,主动登门拜访,宣传昆仑山空调产品的技术性能,并与进口设备的优劣进行比较。要让用户知道昆仑山公司,了解空调机先进的技术水平,放心使用新产品。

    应声和老赵、言骏慕名来到海通市色织厂,主动求见许厂长。而厂部办公室的人说,许厂长去了工艺术美术研究院,接着还要去轻工局,上午回不来,请回吧。应声说:“对不起,我们找许厂长有要紧事,就在厂里等他,见不到人不走。”

    应声看了很多销售技巧方面的书,已经开始运用到实践中了,他既滔滔不绝的与人家海阔天空的聊天,又问这问那了解厂情,好像与许厂长很熟似的。最后,还“厚着”脸皮“赖着”不走,弄得人家没办法,只好安排他们进会议室等候。老赵和言骏相视而笑,很奇怪,什么时候应声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其实,这是逼出来的,应声按照销售技巧,事先做了些准备,才像变了个人似的而能口若悬河。

    “嘟嘟嘟……”

    应声听到了汽车喇叭声,是许厂长回来了吗?他赶紧探头张望。只见司机停下车,迅速去打开后门,有位高高个头的男人从小轿车里慢悠悠的下了车,这就是许厂长吗?奇怪,这是多么熟悉的背影啊!他估计人家快上楼了,马上回到座位正襟危坐,东张西望岂有风度?

    “许厂长回来了,有人找您,等半天了,好像和您很熟。”

    “谁找我?带我去见见。”许厂长爽快的对办公室的人说。

    许厂长一进会议室就愣住了,应声、老赵和言骏立马礼貌的站起来。

    “许老师,我一直找您,民中老师都不知道您调到哪个单位。好想您啊!”应声真诚的说。

    “应声,怎么是你?”许年良非常惊讶的说。

    两人抱在一起,眼眶中都噙着泪花。是激动,还是想互诉衷肠?

    年良自从在韩桥猫匾地摊与秀珍邂逅相遇后,他为失去了心上人而痛心疾首,为在薛姚农场假办夫妻气走秀珍而自责,为秀珍受到的苦难而难过。从此,他情绪极度低落,吃饭不香,睡觉不实。

    年良悄悄的去海通城吊唁了秀珍的父母,又去了秀珍喜欢而被迫离开的海通工艺美术研究院。院长领着他看了秀珍的宿舍和学习绣品的教室,他抚摸着秀珍曾经使用过的桌椅,泪流满面。院长亦为之动容,并循循开导。

    刻骨铭心的爱,不堪回首的恨,无法挽回的错,世上又有什么样的语言能够劝慰呢?年良临别前,紧紧握着院长的手,请求调到工艺美术研究院工作,陪着秀珍的希望度此一生。院长含着泪,点点头答应他的请求。

    依据落实政策的精神,年良很快调回了海通城,按他本人的要求,安排他到工艺美术研究院工作。组织上问他还有什么要求,他恳求组织上为他的去向保密,只想没有任何打扰,陪伴着秀珍的希望默默工作。

    研究院安排他在办公室工作,他任劳任怨,兢兢业业,后来当上了办公室主任。

    年良除了勤奋工作,就是每天要去趟秀珍曾经上课的教室,一呆就是半个多小时。院长心里很急,年良何时才能从过去的痛苦和追忆中解脱出来,这样下去会毁掉他一生啊!院长思考再三,找到了工艺美术研究院的主管部门轻工局的领导,请求为年良调换个单位。

    轻工局政治处对年良进行了考察,发现其工作表现好,工作能力强,就是情绪低落,缺乏朝气。轻工局党组为了激发他的活力,挖掘他的潜能,决定提拔他到色织厂担任副厂长。可他很倔,对提拔不感兴趣,坚决不肯调离。考虑到在那个时代他深受伤害,这不肯调离的表现,恰恰说明是深受伤害所产生的后遗症,因此没有采取组织措施,而是给他时间慢慢疗伤。

    后来,局长和院长找他推心置腹的谈话,告诉他,秀珍在韩桥带领群众绣绣品、搞出口,富了一方百姓。你年良是复旦大学高材生,有能力有水平,就不想像秀珍一样做些什么吗?年良的神经受到触动,他决定振作起来,服从了组织的调动安排。

    是金子在哪里都能发光,年良在色织厂副厂长位置上不到两年就被委以厂长重任。

    老赵和言骏以及色织厂办公室的人员,都看傻了,应声与年良竟然这么熟悉!

第一百一十四章 年良老师(2)

    应声与许厂长一见面,就激动的抱在一起,这让一旁的老赵和言骏以及色织厂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感到费解。

    想当年,应声当上了韩桥大队五队民兵排长之后,为了民兵整组工作“三落实”,经年良介绍,认识了刚从部队转业的教体育课的张老师。他连续一段时间,每天在民中操场给应声进行队列训练。应声勤学苦练,很快掌握了队列训练的知识要领,对五队基干民兵进行了严格训练,结果,在全公社民兵大比武中获得第一名。

    应声专程去母校看望、感谢许老师和张老师。他俩是同宿舍,应声透过窗户发现,年良老师的床铺不见了。正巧张老师回来,他告诉应声年良调走了,但不知去向,告别时,年良只说去江浪县教育局拿调令。

    对既是良师又是益友的许老师调走,应声十分难过,也不知道调走的原因,更不知道他心情如何?应声分析,他突然调走一声不吭,多半与失去秀珍有关。应声本想趁此次谢师之际和他好好聊聊,告诉他秀珍生活得很好,从事着自己喜欢的刺绣事业,辅导群众绣花致富,这对深爱她的男人来说,难道不是心理慰籍吗?

    一芳劝说:“许老师调到城里工作,应该为他高兴才对,可以到县教育局打听一下他的去向。”

    “对啊,去趟县城,既可以了解许老师的去向,又可以看望耿会民叔叔和白阿姨。”应声赞同一芳的想法。

    当年,白医生下乡为厉大守做检查,趁机夜访应声。一芳告诉她应声把耿叔叔送给他的两箱书藏在草菑里。白医生为应声保住了书而激动,又为她和耿会民的藏书全部被没收烧毁而痛心。

    应声把耿叔叔送给他的两箱书全装在挂篓里,他深知,耿叔叔一旦自由,这些书特别是专业书对他非常有用,更重要的是这其中有不少是耿叔叔和白阿姨谈恋爱时互赠的礼品书,这里边深藏着他俩的绵绵情意,必须还给耿叔叔。

    天刚蒙蒙亮,一芳坐在应声自行车的后座上,陪伴着应声去江浪县城。

    县教育局人事股的办公室里很安静,工作人员的翻报纸声和喝茶声清晰入耳,真让人羡慕这里的清闲。其实他们最忙的时候是在暑期和寒假,因为教师调动假期最为频繁。

    工作人员打量着应声和一芳,一看被晒得黑黝黝的农民模样,以为是为代课教师转民办的事而来。应声知道误会了,马上说明了来意。那工作人员倒挺认真,从调干存根中找到了许年良的名字,并告诉应声,他已经去海通市教育局人事科报到了。

    应声和一芳打听到了年良的去向,别提有多高兴了。于是又兴冲冲的去县人民医院找白医生。

    白医生看了应声带来的书高兴极了,一本又一本的翻动并打开屝页。应声一看就明白了,白阿姨多么在乎这些书啊,其实她更在乎在书的扉页上的相互赠言,这里承载着她和会民的恋情!看着看着白医生掉下了眼泪,“会民还在干校,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应声和一芳扫兴的告别白阿姨,离开江浪县城,径直往海通城赶去。

    市教育局人事科的干部到也爽快,告诉应声,许年良已转市人事局安排工作。

    海潮市人事局干部调配科内,挤满了办理调动工作的人们,应声和一芳只能傻等着。一两个小时过去了,工作人员带有歉意的说: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天天如此,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你俩有什么事吗?”

    “我想打听一下由江浪县调来的许年良老师去了哪个单位?”应声问。

    “有介绍信吗?”

    “没有。”应声答。

    “他是我们念高中时的老师,我们有急事找,他是从市教育局转到你们这里的,叔叔,求求你帮帮忙。”一芳央求道。

    “好吧,看你们大老远的过来,就帮这个忙。”这位叔叔翻了好一阵子,终于找到了许年良的名字说:“他去市轻工局了。”

    许老师在轻工局工作,好极了。应声和一芳虽然不知道轻工局是干什么的,但一说这“局”字,就知道许老师当干部了,真为他高兴。途中问了很多人,不少人都不知道。有一个老汉说,离轻工局不远了,就在“装病桥”。问他字怎么写,可他不识字。海通话真是难懂,他俩模仿着“装病桥”的音,又问了一些人,七拐八拐才找到了老汉说的地方,哪里是“装病桥”,原来是“庄平桥”。他俩就在桥的附近寻找,可哪里有轻工局的影子。

    忽见前方有一幢大楼,应该就是轻工局吧。他俩胆颤颤的来到大楼下,大门口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大牌子,上面写着“海通市轻工业手工业局”,这就是轻工局吗?一打听还真是这里。

    他俩就到一楼的办公室寻问,人们摇摇头,说没有这个人。楼上楼下几乎问遍了,回答都是相同。应声埋怨人事局那位叔叔工作太粗心,肯定搞错了。但转念一想,教育局有人事科,轻工局也应该有吧。找到四楼,还真有个人事科。

    原来,年良属落实政策的对象,自己要求改行分配到轻工系统,根据他本人的请求,经局领导同意,年良具体在哪个单位工作暂时保密。

    应声分析,年良心中放不下秀珍,想通过这种办法与世隔绝,唉,现在哪来的世外桃园呢?

    越是这样想,应声想找到年良的心就越迫切。他蓦然想起,年良在猫匾地摊与秀珍邂逅相遇痛苦回校,应声陪了他一宿,年良迷迷糊糊睡着了,嘴里念道掌印巷十八号。这个地方应该与年良、秀珍有关,他肯定会经常去的或者就住在那里。

    掌印巷这个名字乍听起来会联想到人的手掌印,但是它的本意并不如此简单。在清乾隆年间,海通城的每一个执掌官印的官员上任时,都要经过这条巷子,于是人们就赋有象征意义的称这里为掌印巷。

    一见掌印巷十八号,应声和一芳就急着推门进了天井。朝南的正屋与东西厢房及靠巷子的围墙形成了一个四合院。

    应声敲门,从东厢房出来个白发苍苍满脸皱褶的老太太说:“家的没得盐”。应声不解,老太太指指正屋和西厢房又摇摇手说:“两家都没得盐。”这才知道,海通话把“人”读成“盐”。

    老太太说,她一直住在这个地方,记得秀珍和年良四五岁光景吧,两家先后搬进院子,成了邻居。沈家住正屋,许家住西厢房。两个孩子形影不离,后来定下终身。年良在上海读书,秀珍照顾得了痨病的未过门的婆婆。秀珍父母工作忙,多在宿舍住,很少回来,平时院子里只有三人。有一天深夜,年良娘吐血生命垂危,老太太一起帮忙,秀珍背着他娘去医院,把血吐了秀珍衣服上都是,还终于抢救过来了。两家出事后,房管所把房子全部收回安排了别的人。年良总是忘不了秀珍,他虽然不住这里了,但还经常来打听秀珍的下落。有的时候傻乎乎的在天井里一坐就是半天。也难怪,这个天井有他俩很多欢乐的记忆啊!

    “两个孩子也帮了我大忙,那年他俩都在复习考大学。可我老伴在任港医院去世了,我无亲无故实在没有办法,他俩借来板车,和我一起把老伴拉到小石桥火化了。我好想他们,秀珍离开了就没有回来过,现在年良也不来了,他们是怕想起伤心事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邂逅步德

    应声和年良正聊得起劲,老赵和言骏也听得入神。忽然有人喊:

    “许厂长,酒菜忙好了,请客人用餐吧。”

    “噢,吃饭,边吃边聊。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厂食堂的司务长彭步德。”看得出来,年良对这个司务长挺满意。

    色织厂在郊区芦泾乡建了个分厂,彭步德被征地进厂,年良觉得他在公社当过半脱产干部,有些工作能力,就把他调到总部当食堂司务长。他工作上确实有些能力,在领导面前装得唯唯诺诺,年良对他喜欢有佳。知道他底细的人都明白,他对同事对部下可有一套唻,谁得罪了他,不是挨他整就是被他敲,人家为他取了个外号叫“碰不得”,恰巧与他姓名谐音。他说他是年良的亲戚,食堂的人谁都怕他。

    应声盯着彭步德看,而彭步德一脸窘态,显得很尴尬。年良似乎看出点什么,问道:“你们熟悉?”应声和步德都点点头。

    话还得从当年应声和一芳离开掌印巷十八号开始说起。

    应声和一芳与掌印巷的老太太聊了半天,还是不知年良的去向,但是倒听到不少年良和秀珍的感人往事,真为这对恋人没能走到一起而惋惜。

    应声本想带着一芳在海通城里逛一逛的,可一下子好心情全没了。仔细一想,许老师这样做总有他的道理,也许他失去了秀珍,还在痛苦中煎熬。唉,青梅竹马同甘共苦的恋人,怎么能说忘就忘呢?

    想到这里,自己心爱的人就在身边,应声不想像许老师那样,必须要把感情的命运紧紧的攥在自己的手中。

    离开掌印巷后,应声停放好自行车,拉着一芳的手说:“逛逛街去。”在百货大楼,应声为一芳买了一套新衣服,接着一芳挽着应声的手臂,去长桥四宜糕团点店吃了碗鲜肉馄饨。这对于农村的一对恋人来说,也是够浪漫的了。

    从韩桥到江浪县城再到海通市,绕了一大圈,行程将近二百里路,折腾了一天,却仍然不知许老师的去向,真让人扫兴。但是,高中毕业时,许老师带他们去海通城参观,因一芳在三〇四国道平桥路段被自行车撞伤而未曾去成,今天两人也算补上了这一课,还蛮高兴。

    两个年轻人一辆自行车,在夕阳余辉下,跨越不宽的长桥,穿过狭窄的南大街,汇入被胡桐树笼罩的人民路的人流。然后,途经节制闸,离开海通城,进入了三〇四国道。

    天已经黑下来了,而路边没有路灯,和家乡克信公社的三〇四国道路段并无两样。

    有一辆大卡打着大灯从高墩圩桥迎面快速驶来,很晃眼。应声想着安全第一,便减速准备下车。而右侧小路上有个老太,直接进入了马路,也许被卡车大灯晃了眼,像没看见似的,直撞应声自行车前轮。老太被撞倒,坐在地上直喊疼。

    应声把老太抱起,让她坐到自行车后座,一芳扶着老太,一同去附近的芦泾医院治疗。拍了片子,幸好骨头没有断裂,医生说没有事,敷点药就好了。

    应声给了老太五块钱,并送她回家,她对应声的处理挺满意。

    老太还没进家门,她的儿子彭步德刚好回来,他是公社的半脱产干部,家里人都听他的。一听说他娘受了伤,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应声的自行车锁上了。

    “大哥,我们已经带老人家去医院拍了片子,没有大碍。”应声解释说。

    “那也得加营养。”彭步德说。

    “已经给她五块钱。我们住在江浪县,求求你放了我们,还有六十多里路呢。”一芳央求道。

    “想跑是吧,给一百五十块钱,你们就骑车走人。”彭步德非常苛刻的说。

    应声和一芳再三央求也没有用,只能含着泪步行回家筹款。

    东方刚透出亮光,一芳娘还站在路口等她回来。看了两个孩子萎靡不振的样子,一芳娘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芳全家人都起了床,她哭着和大家诉说了自行车被扣的遭遇。

    “应声,自行车也不值一百五十块,扣就扣了,就不要了,还去海通送什呢钱?”一芳的大哥说,她二哥也觉得大哥说得对。

    应声沉思片刻后说:“桥归桥路归路,虽然那彭步德太过分,但毕竟是撞了人家老太,还是要去把事情了结了。”

    “应声说得对,惹了事就要面对,不能逃避。”一芳父亲说。

    “我们家有五十块,应声,你拿去用。”一芳娘说。

    “谢谢,我先借着,争取早点还。”应声很感激的说。

    应声卖蒜卖鸡蛋卖瓜果也存了点钱,后来又向水波借了几十块,这样就凑齐了一百五十元。一芳不放心应声一个人去海通,一定要陪着一起去,她父母也是这个意思,应声拗不过,就又和一芳一同去了海通。

    应声和一芳快到彭步德的家,只听到他在说海通话,“人家来了,快点让娘躺到床上装病。”虽然不能全部听懂,但最后面两个字是“装病”,应声还是听明白了。当然这得益于找轻工局时,老汉说的“装病桥”。

    听到彭步德的喊声,只见在田里拔草的一位老太赶紧站起来,戴上草帽,并让它向前倾斜,遮住脸面,然后左手拿着巴巴凳,右手提着竹篮子往路上走。应声老远见到被他撞伤的老太便喊:“老人家,身体恢复得蛮好的?”可她把草帽向脸面压了压,快速的进了家门。应声和一芳看着老太健康的走姿,心想只要老太没事就好。

    “撞伤了人来看病人,两手空空。”彭步德的弟弟嚷嚷。

    “我们是从县里来处理问题的,赶了几十里路,也没有卖营养品的地方。再说,我已经给老人家五块钱买杲昃的。”应声停了会,瞄着彭步德说:“刚才,是你在喊叫装病的吧,好好的人装什么病,你这不是咒老人家吗?我刚刚看到用草帽遮脸的老太,是你娘不假吧?”

    “谁说装病了,你又不是海通人,你懂我呢说的什么呀!你眼睛花了吧,那戴草帽的是我姨妈,不是我娘。我娘让你撞伤了躺在床上不能动。”彭步德狡辩的说。他觉得应声不好对付,估计要榨出钱来不容易,正好他姐夫的弟弟在交警事故处理科工作,让他去处理,名正言顺的拿到钱多爽。于是大声说:

    “我不和你啰嗦,还是到交警大队去处理吧。”

    应声觉得彭步德是个碰不得的人,很不好说话,如果拿不到钱,很可能还会动粗,外地人怎么斗得过地头蛇?还是公事公办好,也省得多出冤枉钱。便答应道:“去交警,好啊。我的车可以给我了吧?”

    “可以,你不准溜,要是拿了车就逃跑,别怪我把你扔到长江里喂鱼。”彭步德凶狠的说。

    “我来就是处理问题的,怎么会逃?”应声说着和一芳上了车。

    彭家二兄弟一前一后夹着,生怕应声逃走。

    海通市交通事故处理科就在人民路北侧的钟楼附近,应声心想,这挨着市政府的执法机构一定会公道的。

    双方陈述了情况,那位警察什么也没问,就让应声在事故责任认定书上签字。他相信警察的公道,马上签了字。没有想到需要赔偿一百五十四块钱。应声和一芳大吃一惊,被撞的老太都能下地劳动了,怎么还要赔这么多钱?可他们哪里知道,这位警察就是彭步德姐夫的弟弟。

    他俩把身上的钱全部掏空了,还相差九角钱。应声垂下了头,而一芳大哭起来。

    是啊,当时韩桥大队的壮劳力干一年农活,年终分得的报酬才七八十块钱。然而,应声赔偿了这么多钱,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债务,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第一百一十六章 谋求首客(1)

    席间,应声绘声绘色的讲述着寻找年良所发生的故事。年良感慨万千,为有应声和一芳这样的学生而赞叹,又为一芳被迫换亲,与应声未能结为伉俪,重演了自己的爱情悲剧而唏嘘,心中被频频的敬酒搅翻起五味杂陈的波浪。

    彭步德虽然不在席上一起用餐,但是这种场合他总喜欢出出风头,更何况他的老相识应声还是主宾呢。他左手拿着白酒瓶又手端着酒杯,来向大家敬酒。还真有些酒量,打了个通关,一圈下来起码有半斤白酒下了肚。接着他拍拍应声的肩膀,“步总,单独敬您一杯。”应声知道,他这是敬的打招呼的酒,既然人家主动,也不能不识抬举,便礼貌的站起来和他碰杯,一饮而尽。

    彭步德刚离开不远,“来而不往,非理也。司务长,我敬您一杯。”应声说着离席去敬彭步德的酒。

    彭步德正为当年母亲被撞而敲了应声竹杠的事犯愁,担心应声会说出真象,而损害自己在年良心中的形象,对仕途有什么影响。应声主动向他敬酒,他求之不得。应声举杯,“司务长,您说碰得,碰不得。”彭步德心中一紧,不知道应声是有意调侃,还是要旧事重提,只能应付着说:“碰得,碰得。”一边说一边举起杯子与应声碰杯。

    彭步德咕咚一声一杯酒下肚,又满上一杯,把应声拉到旁边,轻轻的说:“单独敬步总一杯赔罪酒,求求不要把当年的事告诉许厂长,有什么条件可以提出来。”“司务长请放心,只要你对许厂长不使绊子,我会把这件事烂到肚子里。否则,让全厂的人都知道你这个会敲诈勒索的碰不得的家伙。哈哈哈。”应声半开玩笑的说。

    厂里不少人误以为彭步德是年良的心腹,而他也不做解释。其实对彭步德的为人年良是很清楚的,用其所长避其所短呗。同时,对食堂的管理是有严格规定的,年良心中有数。

    彭步德作为征地工进入分厂后,开始安排学做保全工。他在芦泾公社虽然是半脱产的,但大小是个干部,怎么转为城市户口了,还当什么保全工?在厂里苦点倒没啥,可回到村儿里,四邻八舍的人看着自己弄得一身油,一点面子也没有,丢不起这个人呢。

    他想,在社会上混,有的时候要赖一点,有的时候要主动展示真功夫,这样才不会吃亏。他上高中的时候午餐在学校吃,他从来不买菜票打菜,可是他吃得比别人还好。他端着饭盒边吃边转悠,看了谁有好菜就去搛一筷子。有位同学难得花一角五分钱买了个猪肉狮子头,他伸出筷子搞掉人家的三分之一,那位同学睁圆眼睛瞪着他,他却若无其事的边吃边走。他美术字写得好,当年经常开群众大会,大队开大会的会标都是他写。公社书记正巧到大队检查工作,他故意把写好的宋体字会标拿去给大队书记看,公社书记在一旁见到他写的字,称赞不已,后来他就成了半脱产干部。

    干这保全工没有啥出息,于是他就不好好学,反正是征地进的厂,厂里不能拿他怎么样。师傅觉得他笨,不是当保全工的料,不愿收他为徒。分厂领导没辙,就让他到食堂打杂。他对蔬菜鸡鸭鱼肉的行情比较熟悉,对郊区的蔬菜农场和牲畜禽类饲养场也有不少了解,渐渐的就让他临时负责食堂工作了,管理得还不错。他觉得有资本了,就请他姐夫的弟弟的妻姨父,也就是轻工局的谈德恒总工程师出来,向年良打招呼,在总厂安排个小头头。其实是瞄准着总厂食堂司务长的缺位来的,这个位置有油水。

    谈德恒能力很强,在轻工局里在企业都有些影响,将来是局长的料。作为妻姨侄女婿的哥哥的内弟,本来与谈德恒是八竿子都难打着的关系,可老谈为彭步德打招呼是那么认真,至于说为什么打招呼那么体己靠身,就像是自己至亲一样,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晓个中机关;既然如此,年良也不能不给面子,便让彭步德当上了食堂司务长。

    年良是个非常认真的人,餐前餐中他向言骏详细了解了昆仑山公司研制成功的空调样机的产品性能和技术上的先进性,并与进口设备进行对比。下午,他召集了厂领导班子成员和设备科、生产科、技术科的正副科长会议,请言骏作中央空调技术的知识讲座,并请他介绍公司的新产品。

    第二天年良就带着一干人到白龙港村考察昆仑山公司和中央空调样机。

    应声采取了开放式的态度,这既是对年良的信任,也是真诚的想让色织厂作为昆仑山公司的第一个客户。在参观即将落成的新厂区和空调样机的基础上,应声领着年良他们参观资料室。他指着一摞摞文件资料告诉年良,公司已经向机械工业部申请,进行空调机新产品新技术鉴定,相关资料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只要有了用户意见报告,就可以召开鉴定会了。前不久,机械工业部的专家应邀到公司考察,看了样机和技术资料非常高兴,说填补了国内空白。

    年良对应声这一拨人佩服不已,竟然生产出了填补国内空白的产品,了不起。在他的脑海中已经决定,色织厂成为昆仑山公司的第一个用户。从大的方面讲,支持中央空调机国产化,为国家节省外汇;从小处说,能为色织厂节约大量的资金,设备的保养维修更便捷。

    年良知道,他虽然是厂长,但这件事非同小可。厂里已经向轻工局书面请示进口德国空调机,局里亦已批准,正组团去德国考察洽谈呢。他思忖着如何做好厂领导班子的工作,放弃从德国进口而用国产空调机的办法。

    年良主持召开厂务会议,研究是从德国进口还是使用昆仑山空调机问题。他说:“昆仑山公司的步应声是我学生,感情很深。关于这个问题我在脑海中反复斗争,还是把它拿出来让大家讨论。”

    “我赞成使用昆仑山的空调机,经过比较,国产的技术更先进,价格低得很多,更有马工的技术指导,在使用和维修方面会减少很多麻烦。虽然上级已同意进口,并派我和局里的谈总工程师带队去德国考察,我看这一趟就不用跑了,有填补国内空白,很可能成为部优的产品,我们为什么不用呢?”

    分管生产和设备的副厂长的发言,打开了大家的话匣子,厂务会成了为昆仑山公司唱赞歌的会。让年良没有想到,大家都已经喜欢上了这款产品。根据厂务会讨论的结果,色织厂向轻工局呈送了关于放弃从德国进口而使用昆仑山空调机的请示,等待批复。

第一百一十七章 谋求首客(2)

    色织厂厂部办公室将厂务会议的讨论决定,起草了《关于海通市色织厂放弃进口而使用昆仑山空调工业公司中央空调样机的紧急请示》的文件。之所以紧急,是因为出国考察洽谈团组名单已经报市外事办,必须在市长召集的外事领导小组会议讨论之前撤回请示;根据色织厂技改项目的的建设进度,也必须同步确定采购什么样的中央空调机组;从年良内心来说,希望早日尘埃落定,好让应声那里安排新产品鉴定会和组织生产。年良签发这份请示后,特地吩咐办公室不要邮寄,立即派专人呈送轻工局。

    应声知道这个好消息后,立即与老赵和言骏分享,并马上召开公司中层干部以上人员会议,确定了公司当前的重点工作,鉴于样机已有用户,于是又决定下料再生产一组空调机。

    一周过去了,轻工局什么反应都没有。年良有些着急,到底局里对改用国产空调机是什么意见?借着在局里参加厂长会议的机会,他询问局里对色织厂请示的意见。

    局办公室主任竟然当着局长的面说,没有收到色织厂的这份文件。年良十分诧异,便用免提功能给厂部办公室主任打电话,询问文件报送情况。电话中清晰地描述着,某月某日某时,局办公室谁签收等情况。局办公室主任有些被动,立即回办公室查找。

    年良正好借机向局长口头汇报,局长听得很认真,不时频频点头,或者插话询问空调样机的细节情况。

    局办公室主任拿着文件夹,气喘吁吁的来到局长室说:“对不起,文件找到了。”

    这份请示是办公室主任签收后,交内勤人员登记处理的。内勤人员接过文件后,将文件顺手塞进了抽屉,而忘记了登记处理,就更谈不上呈送领导阅处了。局长当着年良的面,狠狠的批评了办公室不负责任贻误工作的行为。然后,他翻开色织厂的请示,认真的批阅起来,还在“填补国内空白”、“技术领先”、“产品性能优于进口机”等文字下方重重的画上了杠杠。想了片刻,疾速在文件上批示:请谈总工程师组织论证,尽快提出处理意见报我。局长口头交待办公室主任,要跟踪文件的流转过程,丝毫不能出现差错,同时协商外事办,对赴德国考察洽谈空调机项目的组团人员名单暂不提交外事领导小组讨论。

    年良在工作上是个性急子的人,他马上去了总工程师办公室,向谈德恒详细汇报和介绍昆仑山公司的空调样机的情况。

    如果同意色织厂的请示,此次出国的机会就泡汤了,谈德恒心中很是不快,皱起眉头说:“许厂长,局里经过论证已经同意从德国进口,你们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呢?”

    “谈总工,当时我们没有发现国内有生产厂家,可没想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本市就有全国知名空调专家领衔生产的空调机啊。对不起,我们工作做得不细致,给局里添了麻烦。”年良打招呼的说。

    “哈哈哈,许厂长,这是采购空调机组啊,又不是买双鞋。”谈德恒略带调侃讽刺的说。

    年良从局长的态度上揣摩,虽然没有亮出明确的观点,但从神情和处理文件的细节上,特别是让办公室主任协调外事办暂不讨论出国人员名单上看,应该是赞同厂里的意见的。然而,总工程师谈德恒的态度倒是明显不支持呀,他凭什么这么耍横?不就是少了一趟出国的机会,至于这样吗?年良在局里是有影响的一位厂长,对谈德恒的这种态度,心中很不服气,真想和他理论一番。可是如果没有他的论证意见,局长又怎么拍板?看来,谈德恒成了关键人物,为了事业也为了应声的公司,还是放下身架子吧。

    “谈总工,这件事情比较急,就拜托您了,您为我们厂作出了贡献,我心中有数,你懂的。”年良能这样说,是对他的为人心中有谱儿。逢年过节厂里都要给他送一份节礼,每次他都打电话给年良再要上几份,说上面有人要打点。他家里装璜什么的,年良没少给他方便。

    “呵呵,许厂长,你先回去吧,我再考虑考虑。你们要做好两手准备呦。”谈德恒的话,看似客气,年良听得出来,他是在软回啊。此时,年良真想冲到局长那里,奏谈德恒一本。算了,求人家办事还是服软的好,硬碰硬不一定能成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年良回到厂里去食堂吃饭,分管生产和设备的副厂长凑过来问局里的态度。年良告诉他:“看样子局长态度是支持的,但是他叫谈德恒拿出论证意见后报告他。这个总工程师,态度很不积极,我也不能和他硬来,如果他执意要否定我们的方案是很简单的,只要说样机未经鉴定,出了问题谁负责?唉……”

    彭步德为厂长打来了饭菜,看着两位领导谈得正投机,就没有打扰,而年良刚刚的一番话他全部进入了脑海,心中暗喜,这下子可以和应声捣鼓捣鼓了。

    “领导辛苦,吃饭时间还在商量工作呢。”彭步德拍马屁的说。

    “先吃饭,先吃饭。”年良看了他一眼,想起了谈德恒为彭步德的工作,向自己打招呼的事儿,能否让他出面去找找谈德恒?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工作上的事,与个人何干?年良马上就否定了通关系的想法。

    过了两天,年良打电话询问情况。谈德恒说:“老弟呀,这么大的事哪有那么简单,别着急,慢慢等着吧,啊……”年良觉得谈德恒是在有意拖延时间,压根就不想使用国内产品。

    此时应声心急如焚,因为刚刚彭步德给他打来电话,说轻工局不同意用昆仑山公司的产品,要不要帮助斡旋斡旋。还特别吩咐,这是看在过去做了对不起应声的事的份儿上,不要对外说。他一个食堂司务长怎么会知道局里的事?应声心中纳闷,于是打电话向年良求证。年良倒是没有把话说死,但是说情况很不乐观,问题出在总工程师那里。

第一百一十八章 软肋被敲

    应声放下电话,对年良的话反复捉摸,特别是说“情况很不乐观,问题出在总工程师那里”,让他忐忑不安,这可怎么办?作为一把手厂长的年良都认为不乐观,那还真是麻烦了。样机没有用户,就出不了用户试用报告,鉴定会就没法召开。机械部出不了新产品新技术鉴定书,又怎么能批量生产?又怎么销售?又哪来的效益?彭步德真的有能耐吗?不妨试一试吧,死马当活马医。

    应声拉着老赵进城找彭步德小酌。应声问:“司务长,您说局里不同意使用我们的产品,具体是什么情况?”

    “谈德恒是总工程师,他的态度不积极,就不可能提出有利于你们的论证意见,即便局长心中同意,但也无法拍板,机关里讨论事情都是有程序的,这件事看来没戏了。你们的空调样机还没有经过鉴定,作为总工程师完全有理由说不能用。”彭步德手头比划着说得头头是道。

    听彭步德的口气,他还真了解不少内幕。可是应声和老赵哪里知道,这些内容是他给年良端送饭菜时偷听来的,再添加点自己分析的成份,就显得更像是知情人了。应声问道:“您有什么高见?”

    “至于总工程师谈德恒嘛,我倒是可以说得上话,就不知道他肯不肯帮忙,当然了,更要看你们的诚意。”彭步德抛出自己的关系,并试探试探应声和老赵是否舍得花本钱。

    俗话说,无利不起早无色不晚归。对于彭步德是什么人,应声早就领教过了。他这话的弦外之音言下之意,老赵和应声哪能不心知肚明。但是,总不能对对方的内心想法一点点都不知道,就扔钱吧。公司的钱不容这么乱花,对于银子扔到水里听不到响声的事是绝对不能做的。

    应声使了个眼色让老赵先说,老赵心领神会道:

    “司务长,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先去接触一下谈总工,到时候还在这里碰头,具体商量办法。”

    “我看赵老说得有些道理,司务长您看呢?”应声附和老赵的话。

    应声和老赵一唱一和,这个一老一小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现在也没办法深谈下去了,彭步德免强的答应道:“好吧,二位既然这样说了,那我就先试试吧。”

    “咚咚咚……”彭步德敲门。

    “推,门开着呢。”谈德恒说。

    “总工程师好!”彭步德打招呼道。

    “步德来了,请坐。有事吗?”谈德恒一边客套一边问。

    “我来有两件事。一件是关于色织厂改用国产空调的事,还有就是给您送样东西。”彭步德一边说一边打开提包。

    许年良竟然让彭步德来说情,还要送什么东西。现在知道老谈的厉害了吧!不对呀,他何时这样求过人,又何时主动给人家送过东西,这可不像许年良的办事风格啊。“是年良让你来找我的?”谈德恒疑惑的问。

    “不是的,许厂长是正人君子,他从来不走旁门左道。是我的一个兄弟,昆仑山空调公司的总经理步应声请我来的。”彭步德回答的同时,从提包中掏出一张照片递到谈德恒手中。

    谈德恒接过照片瞄了一眼,手微微的抖动起来。这张照片,还真有些来历。

    那是彭步德在分厂食堂打杂的日子里,他经常外出采购蔬菜蛋禽鱼肉,在城郊结合部发现一个僻静的好去处。这里三面环水,草木茂盛,大白天就有不少少男少女手牵着手,来到这里来谈情说爱。他一打听,才知道这里叫凤凰苑。每天特别是傍晚以后,城里就有不少成双结对的男女到这里幽会。这名字也是城里人取的,因为雄的称凤,雌的称凰,时间长了,幽会的人多了,人们就叫它凤凰苑。

    他顿时眼睛一亮,似乎找到了发财的门路。到凤凰苑幽会的,除了少男少女,就没有移情别恋或婚外寻欢的人吗?肯定有!于是他买了台相机,做起了发财梦。

    他把自己装扮得人模狗样的来到凤凰苑,既像失恋的又似苦等女友的单身男人,在那个地方,各谈各的情各说各的爱,谁也不会去关注别人,更不会注意一个失恋的或苦等女人的男人。

    他仔细打量着每一对恋人,第一天就找准了目标。他发现,一个三十四五岁的男人和一位二十出头的姑娘亲昵在一起,很不正常。他分析,这就是所谓的婚外情吧。于是悄悄的跑过去,板着面孔一本正经的说:

    “走,去派出所谈。”

    此言一出,把人家吓得半死,那男的连连求饶,答应给一百块钱私了。

    有一天,他仍然在凤凰苑守猎,发着光的眼睛盯着进来的每一个人。只见一位中年男子来到这里,和一位貌美年轻的姑娘见面。那男的他似曾相识,彭步德就是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他走到河边,捧抔水清醒清醒脑门,竭力在记忆的碎片中搜索那若隐若现的面孔。他惊奇的发现,他曾在他姐夫家见过此人一面,虽然与自已毫不相干,但毕竟是有些来头的人,所以大脑中还保存着记忆。此人就是他姐夫的弟弟的妻姨父,海通市轻工局的总工程师谈德恒。

    哈哈哈,机会来了,一个领导干部竟然搞婚外情?彭步德调试好照相机,蹑手蹑脚的来到谈德恒他俩的附近,偷偷的拍了张照片。紧接着他站在他俩面前厉声的说:“去派出所还是去纪委?”

    “快走!”谈德恒对女友说的同时,自己也迅速蹬上了自行车逃走了。

    这让彭步德始料不及,两个人竟然都开溜了。他只能被动的蹬上自行车猛追。谈德恒真倒霉,自行车后轮胎被扎破漏气了,他使尽全身力气,自行车的速度也快不了,无奈之下只好下车。彭步德气喘吁吁的说:“你逃啊,你怎么不逃了?”

    “兄弟,我俩素不相识,你何苦为难我呢?得饶人处且饶人。”谈德恒对彭步德根本就没有一面之交的印象,他带有求饶的口吻说。

    这让彭步德高兴不已,既然忘记了见过一面的事,这就没有顾忌了。他便理直气壮而又没有好气的说:

    “做了坏事,还想饶了你?”

    “你想怎么样?”谈德恒试探的问。

    “去纪委去派出所,你自己选。”彭步德吓唬他道。

    “别别别,有话好说。”谈德恒想,既然逃不了,是不是可以私了呢?

    彭步德窃喜,上钩了,他强忍着不吭声。

    “给你五十块钱私了,怎么样?”谈德恒试探着说。

    彭步德拉长着脸,仍然一气不吭。

    “一百,一百怎么样?”谈德恒又说。

    “你在外边搞女人,一百块就想私了?也太便宜了吧。”

    能私了最好,把这事捅出去了,职务就难保了,老婆会怎么闹还不懂呢。谈德恒咬咬牙,准备把身上的二百块全部拿出来。他央求道:

    “我身上就二百块,本来是给女朋友买手表的,现在全部给你好不好?”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违心为难

    彭步德当时每月才拿三十多块钱,二百块也能抵上半年多的工资。再说,他谈德恒是轻工局的人,相机里还有他和女友的底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以后还有戏唱唻。于是,彭步德就答应与谈德恒暂时私了:

    “好吧,就饶了你这一回。”

    “谢谢!谢谢!”谈德恒把二百块交给彭步德后,灰溜溜的走了。

    后来,彭步德在分厂食堂混得风声水起,分厂领导委任他为临时负责人。不知道他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说总厂食堂没有司务长,他又想起了谈德恒。

    他把在凤凰苑偷拍的胶片充洗出来,怀揣着谈德恒和他女友的合影,来到他的办公室。

    谈德恒一见彭步德,显得惊慌失措。不是二百块钱私了了吗?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怎么又找上门儿了?又怎么会与轻工局联系起来的?谈德恒做梦都没有想到,彭步德竟然是他妻姨侄女婿的哥哥的內弟。他虽然心中在翻江倒海,但佯装着镇定的样子,给彭步德倒了杯水。

    彭步德四下打量,一间约有二十平米的办公室,墙面和天花板上刷着白色的涂料,地面仍旧是水泥原色,天蓝色的涂料墙裙格外醒目。靠大门一侧墙壁有两张书橱,里面放满了书。对面窗户下摆了两张沙发,中间有一个茶几,油漆已经斑驳。屋子中间是一张办公桌,上面零乱的放着文件和报纸,谈德恒平时就在这里办公。

    这种办公条件,虽说简陋,但让彭步德心生羡慕,如果自己也能当上领导,单独有个办公室该有多好。

    他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悠然的喝着茶。两人相视,目光碰到一起,让谈德恒直打寒颤。他是来敲诈的吧?无根无据凭什么来撒野?是叫安全保卫科,还是让派出所来处理?不不不,闹得满城风雨对名声不好,还是出点小钱继续私了吧。想想自己的职务和家庭,除了私了,破财免灾,谈德恒还能有别的什么办法呢?

    “谈总工似乎很紧张嘛?”彭步德说。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谈德恒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说。

    “呵呵,还记得凤凰苑吧?”彭步德直接把他逼到墙角,看他怎么应对。

    “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谈德恒问。

    “还装!看看这个。”彭步德给谈德恒递了一张照片。

    谈德恒看了看照片,虽然模糊,但仍能看出他和女友亲热的样子。他万万没有想到,那天傍晚彭步德竟然偷拍了照片。此时的他,犹如五雷轰顶,顿时懵了。

    “不要紧张,一张照片就把你吓成这个鬼样子?”彭步德挑衅的说。

    既然已经拍了照片,自己就无法左右了,炸弹何时引爆还能自己说了算吗?顺其自然吧,该来的还是要来,躲也躲不过去,大不了免掉局里的职务,下到厂里去当工程师。想到这里,谈德恒心态反而平静了许多。他主动问道:

    “你已经拿走了两百块,还想干什么?你就不怕我报警,说你敲诈。”

    “哈哈哈,敲诈?报警?你敢吗?你看看这张照片,再想想工艺美术研究院的女友!”彭步德又抛出了一张牌。

    这个混蛋,还偷偷做了调查。完了,完了,两个家庭都闹起来,再加上组织追究,这将如何是好?

    “其实,你没有必要那么紧张,只要帮我办件小事就行了。”彭步德开始谈条件。

    “办什么?”谈德恒问。

    “把我调到总厂食堂当司务长,这事办成了,我把照片全交给你。”彭步德开出了条件。

    “还有胶片呢?”谈德恒急切的问。

    “唔,也给你。”彭步德道。

    “成交。你准备什么时候交胶片和照片呢?”谈德恒一边答应一边问道。

    “事情办成功了,全部交给你。”彭步德答道。

    “那不行,等工作安排好了,你不给怎么办?”

    “全部给了你,调不成怎么办?”

    两人争执不下,达不成默契。说实在的,按照这两个人的品行,谁都有可能翻脸不认人,谁也不愿意做折本的买卖。彭步德口气非常强硬并恐吓道:

    “必须先把工作安排好,才会把胶片和照片全部交出来,我是不可能先交的。我告诉你,你没有选择。否则,把照片寄给市纪委和你老婆,你看着办!”

    谈德恒瘫软在坐椅上,一声不吭。尾巴攥在人家手里,就找不到一个还击的手段?他脑子中一闪“把他做了”的念头,不过这小子猴精猴精的,他如果把胶片藏在信得过的人那里,出事后让其把胶片交上去,这种可能性是有的。即便彭步德无此心计,可是海通市的杀人案的破案率是百分之百,案子告破,自己不就会被枪毙吗?谈德恒吓出一身冷汗,与其铤而走险丢了性命,还不如身败名裂苟且偷生!算了算了,按照他的意思办吧!想到这里,他倒反而没有那么担惊受怕的了。他对彭步德说:“你把你的简历写给我。”

    “早已准备好了,谈总工程师。”咄咄逼人的彭步德变得谦恭起来,边说边从包里掏出简历交给他。

    “嗯,字写得挺漂亮的,还是有才的,何苦走这种歪门邪道呢?”

    “你只要帮我调到总厂当上食堂司务长,我坚决改。以后就是谈总工的人,都听你的,为你做牛做马都行。”彭步德肉麻的说。

    “呵呵。”谈德恒冷冷一笑。

    为彭步德这样的无赖说情打招呼,谈德恒从内心来说是一百个不情愿。但是,有把柄抓在人家手上,只能屈从。

    谈德恒趁年良在局里开会之机,把他请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十分认真非常恳切的请求年良帮忙,恳求把彭步德从分厂调到总厂担任食堂司务长。

    年良当场表态,调总厂食堂做管理工作没有问题,但是一下子当司务长难度比较大。

    “许厂长,这件事对于本人非同小可,彭步德虽然只是我的远房亲戚,请求您把他当成我儿子的事来办。唉,每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这让年良确实有些为难,分厂食堂的临时负责人,一下子调到总厂食堂当司务长,肯定会有很多不同声音,领导班子内部也很难统一。但是这件事对谈总工如此重要,不帮忙办妥怎么对不起他呢?年良决定,就是自己承担责任也要给谈总工面子。

    “谈总工,您说得这样诚恳,都感动了我,请放心,我一定抓紧时间做好工作。您看这样好不好?先把彭步德调到总厂临时负责食堂工作,过一段时间,我负责让他当上司务长。您得多敲打敲打他,让他好好努力。”

    年良的一番话,让谈德恒很感激:“非常感谢许厂长鼎力帮助,今后,不管是厂里还是个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吩咐,千万不要见外。”

    “一言为定,以后厂里肯定会有不少事情需要麻烦谈总工。”年良说道。

    谈德恒从橱柜里拿出两瓶茅台和两条牡丹香烟给年良带走,他哪里肯要?年良走后,谈德恒立即找彭步德谈条件,也不知道两个混蛋又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第一百二十章 步德作祟(1)

    彭步德应约来到谈德恒办公室,这次他是带着诚意来的,他知道主动约他来,肯定是工作调动事宜有了进展。他把一筐鸡蛋放在茶几上后说:“这些蛋是孝敬您的,请笑纳。工作的事让您费心了。“

    这些奉承的话,丝毫不能感动谈德恒,他心中除了火还是火。他没有好气的说:“工作调动已谈妥了,你准备什么时候交东西?”

    “我说话算话,上次谈话怎么定的就怎么做。”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不过这次彭步德并未用恐吓的语言,因为他知道调动工作是很有希望的了。双方经过长时间的唇枪舌战终于达成一致:彭步德调总厂临时负责食堂工作后,交出胶片;当上司务长后,交出最后一张照片。

    后来,彭步德顺顺当当当上了司务长,按照约定,他主动把最后一张照片送给了谈德恒。

    时隔数年,彭步德又拿着照片来吓唬谈德恒,表面上是为厂里中央空调项目的公事,其实,他是在利用这个项目挣钱。很显然,只要谈德恒同意色织厂使用昆仑山公司的样机,彭步德就可以捞到好处。他的这些鬼把戏,谈德恒是看得很清楚的。他很生气的说:“做人没有诚信,让你顺利当上了司务长,怎么还留着这张照片呢?”

    “诚信值几个钱?我要是不留下这张照片,我俩能平等的坐在这里说话吗?你会同意我们厂使用昆仑山公司的空调吗?”

    “你做梦吧!”谈德恒说着,把照片撕得粉碎。

    “你撕,使劲撕。告诉你,我有很多很多张。”彭步德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他手晃动着照片又说:“我把它寄到市纪委去。”

    “你寄,寄到省纪委中纪委,随你的便!”谈德恒激动的说。

    原来,有次他和女友站在大街上说话,她发现一位婆婆嘴的熟人从不远处走来。她担心此人会误会,八卦出什么话来影响名声,便立马和谈德恒分开,冲向了主干道。不料,疾驰的小车把她撞倒在地上,再也没有醒过来。

    谈德恒既自责又悲痛,有人说此事与他有关,女方家找他闹了一阵子,市纪委也找他谈话。人都没了,还有什么可隐瞒的,他如实汇报了与女友交往的经过。后来,市纪委对他进行了诫勉谈话,未作其它处理。但是,再提拔重用已经不可能了。

    此时,谈德恒看了照片,又追忆起女友,更痛恨彭步德的卑鄙行为。

    彭步德这才知道时过境迁,他拿出的这张照片已是老黄历了,根本唬不住谈德恒。他想,谈德恒就不食人间烟火?有谁与钱过不去呢?

    “谈总工不要急嘛,如果说这张照片让你想起了伤心的往事,我向您道歉。昆仑山公司叫我来找您,也不是白让你帮忙。”

    “你这个混账杲昃拿了人家多少好处?”谈德恒吼道。

    “天理良心我一分钱好处都没有拿,如果有好处也是您的呀,我只是个中间人,你开个价呗。”

    哼,太可笑了,竟然想和我做交易从中捞好处,别做美梦了吧。谈德恒不屑与彭步德为伍,不过戏弄他一下也无妨,就开个天价吓唬吓唬他,“一万块,出得起吗?出不起就免谈,赶紧滚开!”

    “谈总工,一万块也太多了吧,一下子就成万元户了,再商量商量吧。”

    “赶紧滚开,谁和你商量。”

    “好吧,一万就一万,谈总工您说话要算数啊!”彭步德想,先答应下来再说,看看应声他们怎么处理。

    这还真把谈德恒镇住了,开价一万块完全是耍弄吓唬彭步德的,竟然他答应了。唉,过去自己帮人家办事,不管是公事私事,好处费就是一百两百的,最高也没有超过五百。现在,一下子就能成了万元户,这烫手的钱能拿吗?谈德恒大脑高速运转起来,又不是自己直接从企业拿钱,有问题也是彭步德的问题,从他手中接过一万块,谁看见了?一对一的事,只要自己死咬住没有拿钱,他彭步德一个人说有什么用!

    “一言为定!”香饵之下必有傻鱼,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谈德恒对一万块钱真的动心了。

    彭步德来到事先约好的酒店与应声和老赵汇合。应声和老赵已经等急了,一见他笑盈盈的来了,赶紧起立,招呼他坐下。

    “见到谈总工了吗?”应声问。

    “见到了,他开始不肯帮忙,让我好说歹说总算答应了。”彭步德喜形于色的说,突然他脸一沉,“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不要卖关子吧?”应声急不可耐的问。

    “不过,他要价太高,我没有敢答应。”彭步德装着害怕的样子说。

    “多少?”应声问。

    “开口就是三万块。”彭步德说。

    应声和老赵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老赵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试探着说:“这简直是天文数字,宁可谈不成,也不能这样做!”

    应声心里矛盾极了,他希望赶紧落实空调样机的用户。面对索要巨款的问题,他有些懵了,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应对,老赵的话让他冷静下来,还是先听听彭步德怎么说。

    彭步德心想,生产了空调机总不能不卖吧,投入了巨资,招了那么多工人,“宁可谈不成,也不能这样做”,哼,老赵这话吓唬谁呢?彭步德佯装很为难的样子说:

    “我也觉得三万块太多,把人吓得怕。可是他说,他要承担很大责任,如果舍不得钱就算了。”

    “能不能这样,你带我去见见谈总工,我来和他谈。”

    应声的话把彭步德呛住了,他想,“我的关系,凭什么给你,我的好处从哪里来?不过,不能露出马脚,而让应声和老赵看穿了自己的心事。”他便装腔作势的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夹在中间不方便,让你们直接谈。可是谈总工说了,为安全起见,不和厂家接触,只从我一个人手中拿钱。我也没有办法,就过来找你们啦?”

    应声想,彭步德虽然油腔滑调,但是说的也是这个理儿。私下拿好处的事,基本上都是一对一的暗中进行,谁还敢从厂家直接拿钱?这么一大笔款子,哪个厂家不是记在账上的?不过应声总觉得这三万块有水份,彭步德可能加码不少,就想进一步试探试探:

    “司务长,辛苦啦,您尽力了,真谢谢您。赵老,我们赶紧回去吧,这么多好处费我们付不起,还是与北京的厂家谈吧。”应声说着站起准备走。

第一百二十一章 步德作祟(2)

    煮熟的鸭子可不能让它飞了,彭步德让步的说:“步总不要急,这样好不好?你们仍然在这里等,我再跑一趟,看看谈总工能不能让让步。”

    应声装着不吭气,老赵向他点点头,应声一边坐下一边说:“那好吧,司务长您去和谈总工说,这次合作能谈成最好,就是谈不拢,人情还在。就让您辛苦一趟。”

    彭步德又去找谈德恒。应声和老赵咬了个耳朵,也走了。

    应声跟踪彭步德,看他去哪儿。只见他瞅了瞅手表后,进入了人民公园。应声捉摸,他不去轻工局找谈德恒,而去公园干什么,难不成谈德恒在遊公园?轻工局在城西,而公园在城东,相距甚远,又是上班时间,谈德恒不可能来公园玩。只有一种解释,彭步德在消磨时间。说明三万块不是谈德恒的全部要价,而是彭步德加价的结果。到要看看他还要耍什么花样。

    “司务长来了,步总出去办点事马上就来。”老赵对刚进酒店的彭步德说。

    应声尾随到了酒店,他慢悠悠的来到餐桌前说:“司务长,不好意思,我出去办了点事,让您久等了。”

    “我也是刚刚到。我和谈总工反复讲了你们的诚意和苦衷,他最后表态,两万块钱不能再少了。”彭步德说。

    虽然砍掉一万块,但是要送出去两万块现金,应声头都大了。他是位大专生,当时的月工资四十八块,一年的收入五百七十六块。两万块相当于应声三十五年的工资收入总和,这让他如何是好。

    箭在弦上,不发行吗?这么大的事,怎么办?应声立即召开公司领导班子会议,并请财务科长列席,紧急磋商销售空调样机所需送出去两万元现金的问题。

    言骏说:“样机的技术性能虽然优于德国产品,但是必须由用户来证明,所以这份用户意见报告非常关键。有了它才能召开鉴定会,有了机械部的新产品新技术鉴定,有了填补国内空白的结论,销售渠道才会打开,昆仑山公司才会兴旺起来。色织厂能否使用我们的空调样机,轻工局谈德恒他们可以用“未经鉴定”来否定,也可以用“性能优于进口机”来肯定。这两万元的好处费是多了些,做这件事确实有风险。但是,从小的方面说,这关乎昆仑山公司的发展和未来。从大的方面讲,是为了取代进口,发展我国空调事业。不瞒你们说,德国人知道我们的技术比他们先进,私下派合成纤维厂的中间人来找我谈合作的事,被我断然拒绝了。”

    言骏显得有些激动,他举起右手,紧紧揑着拳头,像庄严宣誓一样继续说:“我们不能被两万块的好处费卡住脖子,我愿意为此而承担一切责任。”

    言骏的话是发自肺腑的,他研究了一辈子的空调技术,是多么希望有朝一日,用自己的科技成果生产出取代进口的产品。梦想即将实现,却被“贪腐”挡路,他能不豁出去吗?

    应声和老赵被言骏的话所感动。老赵说:“我一直在国营大厂工作,所有的生产任务和产品销售都是按国家计划进行。离休到地方后,从办机械分厂到组建空调公司,我感同身受,咱们什么都没有计划,什么都靠自己找米下锅,没有灵活的产品销售机制就会寸步难行。现在才刚刚开始,今后在产品销售上市场竞争更激烈,如果不去适应社会的这种土壤,就很难打开市场。我们要研究销售政策提交董事会讨论,要让销售人员有一定的经费使用自主权。现在面临这两万块钱的事,我同意马工的意见,豁出去了。我已经了六十多岁的人了,你们还要好好为空调事业奋斗,这个雷子就让我来顶。”

    “两位副总的风范令我敬佩。我也豁出去了,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具体操作上我看这样,把今天的会议精神向刘智董事长电话报告一下,不用他表态。付款方式要十分慎重,我看分两次付款,先付一万块,待签订样机试用协议并安装运行后再付清全款。此事由我和赵老两人去操作,一人经手一人证明。”应声最后说。

    会议结束后,老赵从财务科领取了一万块,准备和应声去海通见彭步德。应声想了想说:“赵老,带两千元去就行了,还有八千块存在财务科吧。”

    老赵不解,把两万块分成两次给,还不知道彭步德和谈德恒会不会同意,现在只带两千块去,这桩交易还做得成吗?

    应声想起了当年在韩桥五队当队长时建棚披市场的情景,他把社员集资的钱交给胡进炎去买水泥,没想到老同学骗了他,好在江浪县公安局及时破案才免遭损失。当时水波的严厉批评,学童的容忍安抚,心民的辛勤奔波,群众的理解支持,他记忆犹新啊。

    同样的错误不能犯第二次。彭步德是什么样的人,应声了如指掌。而谈德恒又不露面,在没有任何把握的情况下,就把一万块一次性交在彭步德的手中,风险太大太大了!万一他吃了黑怎么办?

    两千块钱作为定金,也显示诚意,最坏的打算就是损失这么多。应声拟定了一份付款方案:除先付定金外,谈德恒在局长批示的文件上签暑了同意的意见并附上论证报告的文件后,付款两千;轻工局下发批复,再付六千;与色织厂签订样机试用协议并安装运行,按时间节点分两次付清全款。

    老赵对应声的既有诚意又显谨慎的付款方案赞叹不已。

    应声又约彭步德小酌,老赵拿着崭新的十元大钞的钱搭子,在他眼前晃动,新钞的诱人气味不时趸进他的鼻孔,他的眼睛都看直了。应声抛出付款方案后,诚恳的说:“司务长,你也看到了我们的诚意,如果你和谈总工同意我们的意见就成交,如果不同意……”

    “明白您的意思,我马上去与谈总工商量一下再来回话。”彭步德说。

    应声又尾随彭步德,这下他真的去了轻工局大楼。应声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外衣,戴上礼帽,鼻梁上架起了一副墨镜,悄悄的来到谈德恒的办公室门外。

    “昆仑山公司先付一千元定金,然后按进度和时间节点分步给钱……我觉得人家同意先付一千块就是最大的诚意,如果办不成事,这钱不就打水漂落入您的腰包了吗?”这是彭步德的声音。

    “这个步应声,年纪轻轻的办事这么老道,让我挑不出毛病。但是事情办成了他们赖账怎么办?”谈德恒说。

    “谈总工,这个您尽可放心,我有办法对付他们。”彭步德很有把握的说。

    “看在先给一千块的份儿上,就这么着吧。不过,一千块要先拿到手才行。”谈德恒答应合作。

    “好的,明白明白。我待会儿就可以给您拿过来。”彭步德满口答应。

    两千块定金,彭步德只给谈德恒一半,而自己留下一半。应声分析,彭步德从中多要了一万块,但是让应声心中踏实的是,谈德恒是真心想做这桩交易的。

    很快,色织厂呈报的《关于海通市色织厂放弃进口而使用昆仑山空调工业公司中央空调样机的紧急请示》得到轻工局的同意。应声和年良分别代表各自企业正式签订了空调样机试用协议书。

    经过一段时间的运行,样机的各项技术参数达到设计要求,色织厂的《用户试用报告》形成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应梅做媒(1)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色织厂经过对空调样机的试用,提供了样机试用报告,为昆仑山公司召开新产品鉴定会提供了必备资料。

    昆仑山牌A型组合式空调机通过了机械工业部的鉴定,产品填补了国内空白,四项主要技术性能指标达到国际先进水平。后应用于中科院高能物理所正负电子对撞机工程获得成功,受到国务院嘉奖。全国各大新闻媒体竞相报道,客户盈门,公司满负荷生产,经济效益十分可观。公司成为海潮县乃至于海通市的龙头企业、明星企业,并被命名为乡镇企业的排头兵,应声被省市县评为优秀乡镇企业家。

    应声在工作上取得成绩获得嘉奖,郝爱梓和布金山非常兴奋,但一想起他那么多年独自一人生活,又为他伤心落泪。想想他老大不小还没有成家,又让二老放心不下。

    他俩把子女们张罗在一起,这也是应声找到生身父母后的第一次五姊妹大聚会,应声当然很开心。然而应山哥哥没有了,看着孤苦伶仃的大嫂和侄子,不禁潸然泪下。他很自责在筹建机械分厂时,只顾节约而忽视安全生产的行为,在应山牌位前,他长跪不起,应石、应兰、应菊和应梅亦跟着应声下跪祭拜大哥。

    爱梓擦着泪说:“伢儿们都起来,应山走了这是他的命,只要你们好好活着娘就高兴,吃饭吃饭。”

    大家按照爱梓和金山的安排入座,应声看着老态龙钟的奶奶沙布氏和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父母,对这么多年来没有机会孝敬他们,不免有些伤感。

    再看看应兰、应菊和两位嫂子这四位做换亲的苦命的女人,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又自然而然的想起了一芳……

    唉,父母为子女辛辛苦苦做了一桌好菜,而自己总想着伤心的往事,破坏了聚会的氛围,这不是父母所希望的。他偷偷拭泪并端起酒杯,跑到奶奶和父母面前敬酒:“祝奶奶寿比南山,祝父母福如东海。”大家都跟着应声一起敬酒,满屋充满着笑声和欢乐。

    一家老小都端坐在座位上,大眼瞪小眼,小孩们看着香喷喷的菜像馋猫似的。金山没有动筷子,谁也不会动,因为他是一家之主。这是爷爷福来定下的规矩,对这种家风的传承,也许是纪念爷爷的一种方式吧。

    应声不解,人都到齐了个个干等着,为何父亲迟迟不动筷子?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左侧空着一个位置,难道还有一位什么重要的客人?不应该呀,今天是家宴,那来的外人?

    此时应梅看看手表,拉着纪术,抱起儿子说:“走,我们接阿姨去。”

    应声知道应梅是自己的亲姐姐后,感情受到沉重打击。他的情感仍然转移到了一芳身上,事实上,他与应梅相爱后就从来没有忘记过一芳,只是她已为人妻,无法挽回;她向他和应梅赠送一剪寒梅枕套后,他深知自己的幸福就是她的最大心愿,为了让一芳放心,这才与应梅发展为恋爱关系。

    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就没有谈过女朋友。爱梓心急如焚,四处托人为应声做介绍找女友,应声要么推托没有时间见面,要么就说不合适。爱梓实在没有办法,但作为母亲岂能不操心?她就把为应声找女友的硬任务交给了应梅。

    纪术的姨妹任新贤,是海通农业专科学校农学系毕业班的学生。应梅真费了一番苦心,对新贤的学习和人品,进行了认真的考察,她觉得满意后才介绍给应声的。今天的姊妹聚会,实际上是为了安排应声与新贤见面。

    新贤在应声旁边坐下,一脸的尴尬,十分拘谨。这是人家家宴,一个外人夹在中间算什么?她从心底里感到不自在。

    应声对“新贤”这个名字印象很深,眼前的这位新贤何许人也?客人既然来了,也不能让人家太尴尬,他便和她聊开了。从老师谈到教学,从学习谈到人生,从生活谈到家庭,可以说是海阔天空无所不谈。新贤也感觉轻松了许多。满桌子的人都听着他俩聊天,沙布氏和爱梓、金山笑得合不拢嘴,应梅和纪术窃窃私语:“应声和新贤有戏。”

    应声这才知道,这个聚会是他父母金山和爱梓刻意安排的,总希望他早日找到心仪的人成个家,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虽然初次见面,他感到新贤确实是一位不错的女孩子,家里人肯定也希望他与新贤相处下去,但是他的心里已装不下别人,唯有一芳。他要告诉家人,这一辈子他不再恋爱婚娶。然而他担心他奶奶和父母一下子接受不了,也只能采取慢慢渗透的办法啦。

    他与新贤的闲聊中,知道了她就是他与一芳认识的女孩,他觉得由她来谈及一芳和自己的一些事情不是更自然吗?慢慢的把自己放不下一芳的意思传达给老人。聊着聊着,应声有意突然把话题一转:

    “新贤,你娘在平桥医院做完阑尾切除手术后身体还好吗?”

    新贤愣住了,她仔细打量应声。满桌子的亲人都惊呆了,应声怎么知道新贤娘做手术的事情的?

    新贤突然离席,扑通一声跪在应声旁边,“你就是救命哥哥?”

    那年,应声和一芳到海通找年良,回程时在高墩圩桥附近,撞了彭步德的母亲。应声的自行车被彭步德扣下,第二天他和一芳在海通市交通事故处理科处理事故,赔得身无分文不说还欠了人家九角钱。二人走出事故处理科已近黄昏,应声感到天旋地转,一芳知道他没有吃午饭是饿了,就去求刚出门的彭步德借几角钱买点吃的,并承诺以后连同欠的九毛钱一起还上。

    “你们走了,我到哪里要钱?”彭步德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芳让应声坐在石阶上,她到旁边的面店讨点吃的。有位顾客没吃几口,说面里有只苍蝇,就与店主理论,店里又重新给做了一碗。

    一芳说明原由,向店主讨了这碗有苍蝇的面条。店主看她俩被人敲诈可怜,又做了一碗面,并拿来四只肉包子,让应声和一芳到店里吃。临走时应声千谢万谢,说日后一定还上面钱。

    后来应声到海通农专上学后,专门去这家店里答谢,送了两挂篓的土产并还上汤面和包子的钱。店主再三推辞可拗不过应声的真心,只好收下。

    应声吃饱后精神头来了,骑着自行车背着一芳径直向韩桥奔去。

    夜幕虽然降临许久,但正逢满月,皎洁的月光洒满三〇四国道,既给一对恋人增添了不少神秘的情调,又给夜行之人照亮了前程。说着笑着,不知不觉已过平桥。

    应声猛抬头,突然发现前方路边坐着两个人,隐隐约约的听到女孩的哭声。应声加速赶过去一看,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搂着一个中年妇女在哭泣。这个女孩就是任新贤。

第一百二十三章 应梅做媒(2)

    新贤哭着告诉应声和一芳:“娘肚子疼得要命,就陪她去平桥医院,开始她还能自己走,后来疼得死去活来,实在跑不了了,我就背她,但是我体力小,还没有跑多远就摔倒了。娘说背不动就不要背了,认命吧。”

    应声和一芳迅速把她娘纪英抱上自行车后座,他推车,一芳扶着纪英,艰难的来到平桥公社医院。

    这所医院不大,应声和一芳都熟悉。一芳高中毕业前夕,在三〇四国道平桥路段,被自行车撞伤骨裂后,就是这里的医生帮助绑绷带上石膏的。

    经医生检查诊断,纪英患急性阑尾炎,必须马上手术,否则有生命危险。医生让家属立即办理住院交费手续。

    纪英迷迷糊糊指着口袋,新贤知道娘的意思,马上从她娘的口袋里掏出了两块钱交给应声。可是两块钱哪里够住院手术?应声和一芳身无分文,心急如焚,应声额头上都蹦出了汗珠。

    “应声,有门儿了!”一芳突然想出了主意说。

    “哪来的钱?”应声疑惑的问。

    “和医院的会计说明情况,把自行车抵押给医院。”一芳回答说。

    “对啊!”应声恍然大悟。

    纪英做完手术,东方已透出了亮光。安顿好病人后,一芳在医院陪伴,应声陪新贤回家取洗漱用品。

    新贤家三间土墙草屋,家里除了一张老式床和一张木板儿桌子外,其它没有什么像样的家俱,用家徒四壁描述一点也不夸张。

    这种境况与过去的韩桥人家差不多,可这几年在学童书记的带领下,韩桥人加工猫匾和床上用品,搞家庭养殖种植业,把东西拿到地摊去卖,老百姓手中开始有了钱。应声在问,这里的干部在干什么呢?有三〇四国道和运河这么好的交通条件,离海通城又那么近,为什么不想办法带领群众脱贫致富呢?

    “新贤,他是谁?”应声指着祭奠的牌位问。

    “他是我父,我当时才四五岁吧,对父没得什呢印象。人家死了人两三年就把牌位烧了,可是我娘不肯,说孤儿寡母的人家会欺负,有父陪着能为我们娘儿俩壮胆。”新贤回答着眼泪就刷刷的流了下来。

    那是在农业学大寨的年代,队里想尽一切办法为庄稼积肥,比如千脚土、老土墙等都是不错的肥料。但是,一个生产队就几十户人家,千脚土都挖完了,老土墙都换成了新土墙,除了人畜粪便外,其它基本上无肥可积了。

    社员都知道,青草做肥料非常好。于是队里就发动群众铲青草,罱河泥。在河边土地上挖个大坑,铺一层青草加一层河泥,就这样把坑填满,然后再向坑里注水。那发酵的臭味,整个生产队都能闻到。经过长时间的充分腐烂,这就成了棉花和水稻、麦子最好的基肥。

    生产队里的土地都是精耕细作,哪有那么多青草?于是就组织社员到外乡铲草积肥。

    生产队有一条能载三吨重的水泥船,夏秋季节采取歇人不歇船的办**流派人外出铲草,装满一船就回来。一般同行的有七八人,吃住都在船上。

    船的两端舱面板上各开有一个船洞,洞口直径四十公分左右,可免强供一个人进出,平时用盖子盖着。舱内长度不足两米,宽度一米五上下,可供三个人紧挨着睡觉,但是由于太窄太矮,没法翻身调整睡恣。

    新贤的父亲会掌舵,一次被安排外出积肥。在外十来天时间,船上实实的装满了青草,水线已接近甲板,这是外出积肥最多的一次,大家开心的回程,等着加记工分唻。

    傍晚,船从内河驶入了运河,当时,新贤的父亲在掌舵,有三人在岸上拉纤,还有三人分别在两端的船洞内轮休睡觉。

    夜,风平浪静,弯月映在运河,如影随形,这种环境对夜中行船极为有利。新贤的父亲聚精会神的掌舵,岸上拉纤的人喊着“好儿上啊,好来嘿上……”的号子,船舵的划水声和船洞里的鼾睡声就像乐器在为号子配乐,倒也合拍。

    迎面来了一只水泥帆船,估计两船交汇时,船舷相距较近。对方的舵手想拉开距离,就主动调整船头。不料,把舵掰反了,船头斜撞过来,咚的一声巨响,两船猛烈撞击。

    新贤父亲的船由于超载,水很快涌入船舱,船体开始下沉。“不要拉纤了,船要沉了。”他一边对岸上的人喊,一边把旁边船洞里的一个人拉出。

    “你赶紧游水上岸,我到船头救人。”他对刚被从船洞里拉出来的人说。

    接着,他快速从船尾踩着水冲向船头,船洞里有两个人还在鼾睡,已经开始有水流进洞口,“快点出来,船马上沉。”他一边喊叫一边趴下,用手伸到船洞里拉人。一个人懵懵懂懂的被拉出来后,他对他狂叫:“危险,快点儿上岸去。”

    此时水大量涌入洞口,万分危急。船洞里的人不知所措的嚎叫:“水,水……”新贤父亲仍然趴下,把手伸进船洞,大声喊:“快拉住我的手。”船迅即沉入河底。

    后来,船被打捞上来,人们发现,他趴在船头,与船洞里的人手拉着手。在场的人泪水如注,为死者悲伤哭泣,更为新贤父亲英勇救人的精神所感动。

    新贤拿了洗漱用品跟随应声来到医院,病人已经醒来。

    “伢儿啊,快点跪下,帮娘谢谢救命的哥哥姐姐。”新贤娘对她说。

    小新贤立马下跪,说道:“谢谢救命哥哥,谢谢救命姐姐。”一芳连忙把新贤扶起。应声说:“不要谢谢,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钱不够吧?等我出了院把猪卖了还你们。”

    “婶婶,没有多少钱,你安心养病。我先家去一趟,下午再来。我对象留下来陪你。”应声说着和大家道别。

    应声步行回韩桥是为了借钱,他直接去了水波家。水波二话没说,就从抽屉里取钱,说道:“你拿着钱赶紧去平桥,把人家安顿好。唉,怎么到处这么穷啊!”水波的慷慨让应声感动,水波的感叹又让应声似乎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责任。

    医生说,好在送得及时,不然病人就没命了。手术很成功,三四天就可以出院。这让应声和一芳放心了,他俩补交完押金,赎回自行车,告别了新贤和纪英。

    新贤流着泪心存感激的讲完了应声和一芳救她母亲的故事。她把话题一转,“救命哥哥,救命姐姐非常爱你!做了换亲她非常非常痛苦。”

    “什呢?你知道一芳?”应声十分诧异的问。

    应梅和纪术也感到很突然,新贤怎么知道一芳做换亲的事?又怎么知道她和应声感情很深?应梅和纪术全然不知道这些情况,本来是给应声介绍对象的,万万没有想到又把应声推进了感情痛苦的旋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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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应声经历很多苦难,与青梅竹马的吴一芳定下终身,但吴家突遭变故,她不得不出嫁做换亲,为哥哥换回媳妇,传承吴家香火。步应声在痛苦的煎熬中考入大学,后与同学张应梅恋爱,而她竟然是比他大一岁的亲姐姐……应声虽然事业有成,但心中对一芳的爱情之火并未泯灭……江海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海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海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