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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龙吟森森     明末美僮传奇txt下载     明末美僮传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七章 粤事(3)昔日的荣光

    吴候部武功营九千人没几日便进抵南雄府。

    南雄府的守将是广东本地将领童以振,他手下只有五千人,自己带着三千精锐镇守府城,参将陈课带着两千人镇守南面的始兴县。

    按照徐勇的筹划,吴候这九千人从韶州出发直奔始兴县,抵近后将县城团团围住,若是南雄的童以振出兵营救,自有早已南下的赣州营杨天星部攻击援军,若是童以振不出兵,便相机拿下始兴县。

    童以振没有出兵,因为他的探子已经发现了赣州营杨天星部的踪迹。

    不过安国军也不是没有准备,同韶州一样,始兴县也是广东商人与安国军交易的重要场所,安国军在当地商人的配合下早就在城里埋伏了三百精兵。

    等吴候的大军一到,这三百人便拼死夺了南城门,最后吴候的大军尚未入城,镇守始兴县的参将陈课一见大势已去便投降了。

    始兴一下,南雄府城便被夹在韶州、始兴、赣州之间,只有向东奔逃到信丰县一途,不过此时杨天星的大军已经堵在了东门附近。

    童以振动弹不得!

    童以振是广东武举出身,善使长枪,历史上也曾与陈课一起带领三千粤兵北上救援赣州,不过自李安国横空出世后,历史的车轮歪了好几下,连镇守赣州的杨廷麟都已经加入了安国军,遑论童以振等人了。

    与胡一清不同,他这三千人都是汉人军卒,且是长枪加弓箭的组合,两千长枪兵、一千弓箭手,以前在没有胡一清、张先壁等人进来之前,他这三千营头的战力位居广东之冠。

    他以前也是一个抱着满腔热血忠君爱国心思的好将领,期望在这乱世之中扬名立万,不过随着战力还在他之上的原两广总督的中军张先壁部在赣州被歼后,这满腔的热血一下便淡了下来,随即便像明末大多数将领那样拼命捞钱,混吃等死。

    发现杨天星部的踪迹之后,他倒是按照军中的律令给身在肇庆的丁魁楚送去了求援的书信,不过肇庆到南雄不下六百里,何况左近的韶州府已经被安国军攻占了,就是有援军过来,也只能绕道惠州府,这样一来,路途不下八百里,等丁魁楚的援军来了,南雄还在不在明军手里都是一个问题。

    眼下如此危局,对于童以振来说,不是出城死战,便是据城死守,至少要做一些安排,不过他却并没有这样做,终日借酒消愁,每日都是醉醺醺的,大有坐等敌军破城那一日到来的架势。

    童以振可以将头缩起来当乌龟,安国军却等不下去了。

    这日,南雄府城进来了一个人。

    陈课。

    陈课以前是童以振的老部下,是童以振一手带大的,守城的明军一见是他来了,便有些举棋不定,彼等自然知晓他已经降了安国军,今天他来的目的也不想可知,不过他平日的威望还在,在城外上万大军的围攻下城里的军民也是人心惶惶,最终还是放他进来了。

    陈课如今才二十多岁,没有童以振的提携,他不可能做到参将的高位,他一进到南雄总兵府的后院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总爷!”

    随着陈课的一声叫唤,童以振睁开了他那浑浊的双眼。

    一见是陈课,踉踉跄跄之下,他将身边的雁翎刀抽了出来。

    “你…这贼子,干…的…好事!”

    一听这话,陈课“扑通”一声跪在童以振的面前。

    “总爷,末将是你带大的,这官位也是你给的,不错,我是降了安国军,你想杀我便杀吧”

    童以振大怒,雁翎刀“呼”地向他脖子上砍去,此时的陈课已经闭上了眼睛。

    半晌,陈课见没有任何动静,睁开眼睛一看,只见童以振将雁翎刀扔在一边,自己瘫坐在地上,双眼红肿,还在不停地啜泣。

    “总爷?”

    “你回去吧,我自己就在这南雄城与贼军决一死战!”

    “总爷!”,陈课起身将他扶起来,又扶着他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坐下来。

    “贼子许了什么好处给你?”,童以振没有阻拦他,而是冷冷地说道。

    陈课一怔,脸上有些羞赧,“总爷,依旧让我带兵,不过我那两千人的营头只收了一半人,剩下的都放回去种地去了”

    “哦?”,童以振一听有些奇怪,寻常贼军但凡有俘虏的明军,都是来者不拒,怎地这安国贼军眼界如此之高,还淘汰了一半人马?

    “哼,你好好的参将不做,偏生去那贼军做一个千总!”

    陈课闻言一怔,随即便说道:“确实是千总,不过彼等也答应了,等广东一下,便让我北上打鞑子!彼等在汉阳、池州大破鞑奴,歼灭鞑奴精骑接近两万,两万啊,总爷!如此战力,我等若是还是负隅顽抗,何异于螳臂当车?”

    童以振自然知晓安国军大破鞑子的事情,不过如今从陈课嘴里说出来又不一样。

    “真的?”

    “那还有假?总爷,一想到此事我便想起来一年前我等北上勤王的事”

    原来在北京危急之时,广东也派了一支三千人的营头北上勤王,带队的正是童以振,不过彼等刚刚走到江西九江附近便传来了北京失陷的消息,于是童以振便打道回府了。

    不过像他这样的客军外出行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按照明军的规制,随身只能携带三日的粮草,用完了就凭南京兵部的文牒就近索取。

    由于北京失陷,皇帝下落不明,天下都是人心惶惶,从九江到南雄,所有的城池都是紧闭城门,根本就不搭理他这一支客军。

    当时的童以振还是正义凛然,怀着一腔热血北上勤王的,军纪也很严明,也不敢四下劫掠,于是几乎是一路“乞讨”回到了南雄,自打此事以后,童以振一颗火热的心便凉了下来,也不管什么家国大事了,干脆也开始捞钱醉生梦死起来。

    不光是他,明廷辖内的军将多半都是如此心思,好一点的也就是稍微约束一下军纪,大多数都是放任自流,弄得境内生灵涂炭,还不如以前模样。

    “总爷,末将是这样想的,如今天下大乱,我等汉人的大敌是鞑奴,眼见着大明日薄西山,不大可能抵挡得住鞑子的攻势了,何不降了这安国军,随他一同抗击鞑奴?”

    “再说了,听说原本南京、杭州都被鞑奴攻占了,后来是在池州大败之后不得已才退到江北,这…,这监国的潞王也被俘了,是鞑子将他扶上去的,得国如此不正,焉有中兴的希望?”

    “何况安国军辖内国泰民安,其情形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我看这天下多半会落到他们手里,我等何不……”

    童以振摆摆手,“我等深受国恩……”

    陈课却说道:“国恩?总爷,我等将官确实是受到了大明的优待,可普通军卒呢?彼等都是农家子弟,自天下大乱以来,广东境内的兵马多了一倍不止,广东山多地少,怎能养活这许多军卒?若不是可用食盐与安国军交换大米,我等不要说五千兵马了,就是三千人也够呛”

    “我等倒是解决了粮草问题,可军卒的家里就惨了,一年上头,拿到的粮饷还不够三月之用,就这样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不是总爷您威望素著,营里早就沸反盈天了”

    “这安国军却不一样,听说他们拿下湖南、江西两省之后,只收取一成半的田赋而府库充盈,两省的粮食养活几十万大军都没问题,而我等的上司,丁魁楚、丁大人听说已经让家里的人遍布广东钞关,家里早就赚得盆满钵满,如此情形下,我等的粮饷仍需七催八催才能拿到少许”

    “若不是总爷您默许与安国军的交易,勉强保证了儿郎们吃粮的问题,否则,这南雄府还姓不姓童都是一个问题”

    “你胡咧咧个甚!千万莫如此说,什么姓不姓童,如今这南雄府最大的还是分巡道,再不济也是知府大人,何时轮得到我等武人?”

    陈课笑道:“总爷您就莫再装模作样了,如今的局势,彼等文官能有何用处?还不是我等武人说话管用,丁魁楚我等敬畏他,不是因为他是两广总督,而是他手下有林察的标营以及招募的石壁等海盗的水师?”

    陈课口中的石壁也是活跃于广东沿海的原刘香残余的的海盗,与罗明绶、马应生、徐贵相、郑廷球一起被称为“五大盗”,都被丁魁楚的亲信、广东总兵林察招抚了,其中原本罗明绶被授为水师参将,其他各人也被授为游击、千总等职,罗明绶兵败赣州后,丁魁楚便提拔石壁任了水师参将。

    这些海盗接受招抚后却贼性不改,彼等不好好呆在船上操练水师,而是经常上岸四处劫掠,以前是偷偷的劫掠,如今倒好,改成正大光明的劫掠了,广州附近的居民都是苦不堪言。

    历史上记载,这帮海盗每天都要杀人,杀完人后还将人头挂在广州城头,并以此为乐,丁魁楚为了“大局”,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童以振听了也哑口无言,半晌才说道:“我如果降了,彼等能给我安排一个什么职位?”

    陈课一听大喜,“总爷,彼等的军制与明军大不相同,按照总爷的地位,一个总管是跑不了的,也是三千人的营头,我还跟着你干,人数虽没以前多,不过胜在精锐,彼等的军饷都是如数发放,自有监军打理,我等一门心思操练兵马就是了”

    “唉!”,童以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降了吧”

第一百六十八章 桂事(1)黄袍加身的闹剧

    攻占韶州府、南雄府后,广东北境洞开,安国军徐勇部、杨天星部却停了下

    来,并没有乘胜向前进攻,而是在两府开始新一轮的打土豪、分田地。

    吴候的武功营在协助夺取韶州、南雄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永州。

    远在肇庆的两广总督丁魁楚此时却心烦意乱。

    不是因为安国军的突然南下,对于此事,他早有准备,在肇庆的码头,一直停着一艘八百料的大船,一旦事有不济,他便打定主意坐上大船沿着西江东下,带着自己的金银财宝直接去琼州,能躲一天算一天,大不了便再扬帆南下,去南洋一带做一个富家翁。

    令他忧心的是另外一件事,被太祖皇帝封在桂林的靖江王朱亨嘉自立了!

    此事比历史上来得稍晚了一些,原本的历史上是朱亨嘉得知南京失陷后在八月份便在桂林自立了,不过在南京失陷后又迎来了潞王监国,朱亨嘉那蠢蠢欲动的心便稍稍收敛了一些。

    不过他在九月份得知潞王“得位不正”后,这梦里都想着黄袍加身的他突然又有了自立的理由,于是在亲信幕僚孙金鼎的撺掇下于十月初一身穿黄袍,南面而坐,自称监国,纪年用洪武278年,寓意废除朱元璋以外其他所有明朝皇帝的帝号、庙号、年号,改广西省会桂林为西京。

    广西总兵杨国威被委任为大将军,封兴业伯,孙金鼎为东阁大学士,顾奕为吏科给事中,广西布政使关守箴、提学道余朝相等在桂林的官僚都参与拥戴。

    为了扩大影响,争取多方支持,朱亨嘉还派使者前往广西、贵州等地颁诏授官,檄调柳州、庆远、左江、右江四十五洞“土狼标勇”,以增加自身兵力。当时广西巡抚瞿式耜、巡按郑封正在梧州,得到靖藩僭位后立即檄令柳庆参将陈邦傅保持戒备,又以巡抚印文通知土司“狼兵”不得听从靖江王调令。

    朱亨嘉深知广西巡抚的态度直接关系到自己“事业”的成败,企图加以笼络。他先派顾奕为使者,携带诏令任命瞿式耜为刑部尚书,遭到瞿式耜的严词拒绝。十月初十,朱亨嘉亲自统兵来到梧州,把瞿式耜拘捕,几日后押回桂林软禁于靖江王府。

    朱亨嘉自立后,感到广西“地方狭小,兵马钱粮有限,难以为守,立志要下广东,先到肇庆会同两广商议而行,以观天下形势,以为保守之资”。他命杨国威留守桂林,自己带领兵马由水路出平乐、梧州,以参赞严天凤、范友贤为将军,充当左、右前锋。

    如今的朱亨嘉正在梧州,檄令已传给了丁魁楚,命他前往“觐见”,为笼络丁魁楚,还授他为大学士。

    丁魁楚烦心的便是这件事。

    “贼军马上要南下占领两广了,你一个远房皇室宗亲竟然还想着此事!”

    丁魁楚心里暗骂,这朱亨嘉是朱元璋侄儿朱文正的后裔,如今全天下朱元璋的子孙尚在的不知凡几,论起血统亲疏,随便挑拣一个也比他强,他这是要闹那般!

    想到最后,他还是决定去梧州,不是去逢迎朱亨嘉,而是明为逢迎,暗中袭击。

    由于安国军的介入,如今的两广都是人心惶惶,加之又得知安国军攻占了韶州府、南雄府,自己的标营也不能轻易离开自己,丁魁楚想来想去,决定让梧州左近的西宁(今广东省郁南县)参将候性带三千人坐船去梧州,让他打着“恭迎圣驾”的牌子以麻痹朱亨嘉。

    候性此人原是河南的无赖,少年时纠集了几十骑游荡于大河以北的怀庆府一点,以劫掠商旅为生,搜刮钱财巨万。

    后来义军从山西南下,攻占了不少县城,不过很快就渡河南下去河南了,候性见状便灵机一动,以区区数十骑加上追随他的几百无赖“收复”了两座县城,又重重贿赂了到到怀庆一带督军的东厂太监王化民,最终竟然以“义民”身份得授广东西宁参将。

    候性到西宁后贼性不改,时常驱使手下军将扮作盗匪劫掠西江上的商旅,大有东晋石崇的风范,由于明末天下大乱,对于镇守一方的武将都是以安抚为主,历任广西巡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候性也很会做人,劫掠、搜刮来的财物也不会独吞,历任巡抚都受过他的重贿。

    自丁魁楚上任两广总督之后,候性又攀上了他的高枝,平素的孝敬位居两广各将之首,加上候性本部虽然军纪涣散,不过胜在悍勇,丁魁楚便将这袭击朱亨嘉的大事交给了他。

    同时他又命令忠于自己的广西平乐总兵曹志建严加戒备,提防朱亨嘉突袭。

    曹志建得知此事后立即做出了布置。

    他自从在龙虎关被安国军击败后便窜入广西,本来广西总兵杨国威是坚决反对他入桂的,不过由于他贿赂了丁魁楚,最终还是将他安置在平乐府,基于这一节的原因,曹志建对丁魁楚是感恩戴德,对杨国威却是恨之入骨。

    抵达平乐府后,他立即开始招兵买马,又交好四周的瑶人,最终兵马恢复到八千人的规模,原本他将重兵放在紧邻永州的恭城县,由自己的大将汪大捷驻守,不过与安国军的私下贸易他是不会错过的,否则他也无法供养八千军卒。

    得知此事后,他便将汪大捷调回平乐县,企图以重兵隔断桂江,阻拦朱亨嘉的去路,恭城县只留了他手下另一名将领雷兆圣率领的一千五百人。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已经进入永州的吴候部早已观察到这一动向,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吴候部利用夜色用虎爪飞索攀上了恭城县的城池,打开城门后,埋伏在左近的武功营士兵突袭了恭城县,最后在付出几百人的伤亡后全歼雷兆圣的一千五百人,占领了恭城县。

    占领恭城县后,吴候让跟在自己后面的郭天才部一千五百人镇守县城,自己带着八千多人星夜南下,在天明前抵进平乐府附近的大山上。

    平乐府城与时下大明南方诸多城池一样,其北面是乐川水,西面、南面是桂江(也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漓江),东侧是大山,易守难攻。

    吴候部埋伏在平乐府城东侧的大山里,曹志建对此一无所知。

    次日清晨,吴候遴选了五十名最勇猛的士兵化装成准备进城的山民,挑着柴禾混在进城的队伍里面,等到城门一打开,五十勇士便突然发难,从柴禾里抽出长刀杀死了守城门的明军,在牺牲了一半人之后终于等来了吴候的大队。

    此时的曹志建已经整顿好兵马了,正好碰上了吴候的大军。

    吴候让刀盾兵举着盾牌遮护后面的佛朗机铳手,一阵攒射后,趁着曹志建部大乱之际用双手长刀兵突然杀入,大破曹志建的六千多人马,最终曹志建只带了少数亲信从桂江坐船去投奔丁魁楚去了。

    吴候的部队经过广东、恭城、平乐三场战役,加起来也损失了上千人马,如今只剩下八千人了。

    攻占平乐府城后,吴候留下三千人镇守平乐府城,自己带着五千人直奔桂江上游的阳朔县,由于阳朔县下游有曹志建的重兵把守,杨国威并没有在县城布置多少军卒,只安排了五百团练把守,面对安国军的五千劲旅,驻守的团练想都没想便开门投降了。

    阳朔县既控制着漓江中上游,又扼控从南面荔浦县北上的官道,控制了阳朔便断绝了敌军从东面、南面过来的道路。

    回到梧州。

    候性打着“恭迎圣驾”的牌子抵近梧州后,朱亨嘉出于礼贤下士、拉拢候性的心思也带着几千人出城迎接,结果候性趁他不备突然发难,同历史上一样打得朱亨嘉大败,连梧州城也没法进去便带着几百亲卫仓皇北逃。

    朱亨嘉这几百亲卫可不简单,都是他继承靖江王大位以来费尽心思搜罗的民间“武林高手”,后世有多部武打电视剧都涉及到朱亨嘉以及这些人。

    由于平乐的曹志建敌我不明,其日常又与丁魁楚交好,朱亨嘉不敢沿着桂江北上,而是先折向西边,从五屯所一路北上,经永安州、荔浦,历经千辛万苦后抵达阳朔附近。

    到了阳朔后,朱亨嘉不禁长舒了一口气,阳朔是杨国威的辖区,城里的练总还是朱亨嘉一个妃子七拐八弯的亲戚,由于长途跋涉,朱亨嘉实在走不动了,便决定在阳朔县歇息一阵后再走,他准备在阳朔县坐船北上返回桂林。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带着这些“武林高手”刚刚进入县城便被围了起来,这时县城的所有城门也关上了。

    接着便是吴候出场的时刻。

    “你……你等是何人?陈练总呢?”

    吴候冷笑一声,“亏你还是准备称帝的人,也不了解一下四周的形势,看见没有,戴着这个铜盔的全天下只有一家,那就是安国军!”

    “啊?!”

    朱亨嘉被俘了,“武林高手”们身手再是绝伦,也敌不过火铳的攒射,彼等略微抵抗了一下便全部跪地投降了。

    这时,久未露面的李安国竟然出现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桂事(2)奇袭桂林

    李安国亲自来到桂林自然是有备而来。

    他可是一直在等待朱亨嘉的造反,可左等右等等始终没有动静,最后他干脆

    不等了,直接出兵两广,没想到最终还是等来了此事。

    他这次来带了两千骑兵,按照之前的计划,拿下广东南雄、韶州两府后先按兵不动,等拿下桂林后便通过灵渠将水师的一部分运到两广来,攻占梧州后再经西江水路与徐勇的兵马夹攻两广总督府所在的肇庆。

    不过等何万强的宝庆营攻占全州、兴安后,甫一见到这传说中的灵渠不禁大失所望。

    这大名鼎鼎的灵渠由于年久失修,河道淤积得厉害,只能行走小船,想要通过此地运兵、运粮,倒不是不可以,这转运的效率可就大打折扣了。

    于是他决定不等了,已经下令徐勇、杨天星继续向前进攻,而自己则带着两千骑兵与何万强、吴候两部会攻桂林、柳州、梧州等地。

    按照历史的记载以及按察司探子的消息,桂林城墙的规模不亚于武昌,又夹在桃花江与漓江之间,如果硬桥硬马地攻打,不知要损伤多少人马,不过如今既然抓到了朱亨嘉,这一切便简单了。

    他面前的靖江王一身金黄的袍服,年约四十上下,长得方面大耳、仪表堂堂,初一看倒颇有人君之相,难怪在明末各路亲王对于那高高在上的帝位都避之不及的情形下,他还敢冒天下之大不违猴急猴急地想上位,其中估计也少不了江湖术士的功劳。

    “助我拿下桂林,我保你一家老小平安无事”

    李安国也不与他废话,单刀直入。

    “你是何人?”

    “本督乃是安国军大都督”

    “啊?!”

    “别啊了,我问你,如今南京已有潞王继位,你为何还要做出这等事来?”

    “哼!潞王主动投靠鞑子,又是鞑子将之扶上大位,得位如此不正,焉能承继大统?”

    李安国点点头,这靖江王估计一直在琢磨着如何登上帝位,就算不是潞王朱常淓,其他人登上大位,他也会从中挑出一些毛病来。

    “呵呵,大明如今风雨飘摇,你等皇亲国戚倒好,不精诚团结、力挽天倾,一个个争权夺利,究竟是怎么想的?”

    “.…..”

    “好了,不与你废话了,本督刚才所说的你可同意?”

    “若是我不同意呢?”

    “那就杀了你全家,屠了桂林城”

    “你……”

    “你什么你,两广之地,早已在本督的盘算之中,就算不是你靖江王,别的什么王在此,也是一样办理!”

    当晚,李安国将跟随靖江王的那三百多“武林高手”全部毒死,扒了他们的锦衣秀服让彭家声的人穿上——他可是听说了,靖江王搜罗的这些人全部是流落在湘西、广西、广东一带的江洋大盗,自从拜在靖江王门下后一个个在桂林附近欺男霸女,抢夺钱财、田宅,又死忠于靖江王,留着始终是一个祸害。

    翌日。

    李安国让吴候留三千人镇守阳朔,让王二喜带着一千五百骑兵隐藏行踪,沿着桂江东岸行走,自己带着靖江王、彭家声的五百人以及吴候的两千人,扮作明军模样,沿着桂江西岸向桂林方向奔去。

    灵渠的一端兴安县失陷的消息早已传到桂林城的广西总兵杨国威那里,此时由于靖江王带兵南下,又吃了败仗,杨国威的消息尚没有传到靖江王的耳朵里,他与孙金鼎等人在桂林城里仿佛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

    甫一见到靖江王“平安”归来,彼等不禁长舒了一口气,撺掇靖江王上位的除了王府长史孙金鼎,便是这位平蛮将军、广西总兵了,否则朱亨嘉再是有野心,没有军将的支持也不敢轻举妄动。

    没想到靖江王回来之后并没有从城池南边的南门或者文昌门进来,而是一直沿着桂江西岸继续行走,在抵近靠近王城的行春门时才让守城的士卒打开了城门,进城后,靖江王直接带着大军进了王城。

    进到王城后,靖江王立即召见了杨国威以及参将以上的将领、广西布政使、巡按御史、桂林知府等大小文武官员。

    一众官员有些忐忑不安地在王城承德殿里等候着,如今外边有安国贼军大兵压境,这靖江王回来带的人马只有出去时的一半,还一个个惶惶不安,显见得是打了败仗,如此一来,区区一个桂林便要同时面临安国贼军以及两广总督的大军,怎能不使他们惶恐异常?

    他们这些人可都是“从龙”的功臣,若是城池被贼军攻破了,大不了是一个死字,若是被两广总督拿下了,身死族灭都有可能!

    “王爷到!”

    孙金鼎听了心里一凛,连“监国”都不叫了,估计王爷多半也心灰意冷了。

    随着朱亨嘉的到来,跟着他的还有几百锦衣力士,杨国威等人一见便傻眼了,难道王爷要丢车保帅?

    朱亨嘉颓然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他身后也站着两个锦衣力士,左侧一个约莫二十出头,长得修长挺拔,面貌俊秀,右侧一个却是一脸剽悍模样。

    众人面面相觑,王爷这是闹那般?怎地身后没站着太监,而是这些个力士?

    半晌,只见朱亨嘉长叹一声,转身对那面容俊秀的人说道:“大都督,您就不要为难本王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哈哈哈!”,那人自然是李安国了,只见他走下石阶,来到大殿中央。

    众人甫一听到“大都督”三字都是一凛,如今这天下能自称大都督的只有两位,一位是张献忠手下的首席大将孙可望,另一位便是已经大兵压境的李安国了,孙可望远在四川,不可能从大老远跑到广西来,那这位肯定就是李安国了!

    “不错!我就是安国军的大都督李安国,各位,你等的王爷在梧州败了,仓皇逃到阳朔时又不幸落到了我的手里,何去何从就看你等了”

    众人虽早就料到有朝一日安国军会打到广西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杨国威此时却在暗自盘算着。

    此人挟持王爷进了王城,手下那两千多人不用想也是他的手下,自己手里还有一万多人,只要拿下此人,依旧还有转败为胜的机会!

    于是他偷偷向他手下一个叫闭虎的参将递了一个眼色,闭虎是广西思明府下面下石西州土知州闭在明的侄儿,广西狼兵的杰出代表,看似黑黑瘦瘦、貌不惊人,却有一身惊人的气力和武艺,号称广西五十洞(实际上是一大堆土知府、土知州、土知县、土千总的总称,其中有有壮人、苗人、京人、傣人等,闭姓更是五十洞的十大姓之一)第一勇士。

    与湘西的土司不同,彼等虽然残忍,不过土司自己的子弟却多以修习中华文化为荣,广西的土司则不然,除了少数土司心向中华文化外,大多依旧还是本族原始的那一套,除了名义上受朝廷羁縻,内里却我行我素,土司之间也互相功伐不止,每占一地,屠乡屠村屠寨那是常有的事。

    彼等这些习性一直流传到后世民国时期,连英勇善战的红军都吃过“广西狼兵”的不少苦头。

    此时的广西十万大山,老虎、狗熊甚多,这闭虎曾经一人一把钩刀,一张弓箭上山,劈死了一头狗熊,射杀了一头猛虎,此事传开后,杨国威便将他招进总兵府,让他做了自己的亲兵,最后又在五十洞招募了三千狼兵让他统管。

    既然叫狼兵,其特点便是四个字——残忍、狡猾。

    看到杨国威递过来的眼色,闭虎心里不禁有些犹豫,与其他狼兵不同,闭虎不但勇猛善战,而且对汉人文化颇为仰慕,自己也会读书识字。

    不过终究是报恩的心思占了上风,如今广西的五十洞地位最高的土司也就是一个土知府,自己不是闭家的嫡支,也不可能继承土知州一职,不过在杨国威的提携下却很快做到了参将的高位。

    这一职位可比任何一位土知府还要高,如今的闭虎,不仅仅是广西参将,还是五十洞官位最高者,连以前见了他都爱理不理的五十洞威名最盛的田州土知府岑廷铎见了他也要热情相待。

    想到这里,他决定冒险试一试,如今周围有五百安国军士兵,想要扭转局面,就必需生擒此人,然后胁迫他放人,否则就算他再勇猛,也不是几百人之敌。

    而眼前这人看起来文质彬彬,一副书生模样,估计也会一些武艺,不过与自己比起来就不够看了。

    进到靖江王城,所有人都不得携带兵刃,闭虎想要拿下李安国,就必须赤手空拳擒下他,否则就算打死他,其身后的几百人一拥而上,他们这些文武官员一个也走不脱。

    闭虎的腰畔虽然没有兵刃,不过却挂着一只牛角号,他的头盔上也装饰着一支红色的鹦鹉羽毛,由于他是当地的土人,寻常朱亨嘉、杨国威(杨国威是湖北汉阳人)见了还以为是当地的风俗,便也不以为意。

    没想到此时闭虎却将那只牛角悄悄解了下来,趁李安国转过身后猛地一吹,突然出现的声音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不过此事还没有完,闭虎吹完后便将牛角猛地向李安国掷去!

第一百七十章 桂事(3)广西狼兵

    李安国在那声音突然出现后便转过身来了,随即便看到一只奇形怪状的牛角

    向他砸来!

    李安国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堪堪躲过飞驰过来的牛角,这也是他下意识的一

    躲,其实一只牛角能有什么伤害?

    这时闭虎猛地扑过来了,李安国刚刚直起身体,闭虎迅如奔雷的双拳已经砸

    过来了,李安国只得不停向后退,一时场中大乱!

    此时,立于靖江王右侧的彭家声也发动了,五百身着锦衣秀服的大都督府亲

    卫将场中剩下的人都控制起来了。

    而一旁的吴候听到那牛角号后也双目紧锁,很快便退到了殿外——他没有猜错的话,一定是那人用牛角号招来援兵。

    终于,李安国一时无法还手,已经退到台阶下了,不过此时闭虎的双拳依旧没有停止,仍像暴风骤雨一样向他袭来。

    李安国情急之中倏地一矮身,躲过了闭虎迅猛的一击,接着猛地转身,使出一个过肩摔,一下便将闭虎掼在地上。

    他抬起脚就准备向闭虎踢去,没想到闭虎被猛砸在地上居然毫发未损,双手突然紧紧抓住了他的脚踝。

    李安国拼命想挣脱,不过闭虎的双手竟然像铁钳一样紧紧抓住他的脚踝,还猛地一拉,将李安国拉倒在地!

    闭虎一下便转过身来,骑在李安国身上,抡起钵大的拳头就向他脸上砸去。

    此时彭家声等人刚刚控制住其他人,正欲过来支援!

    “砰!”

    场中突然响了一声火铳击发的声音,众人都将视线看向两人打斗的方向,只见两人都躺在地上,也不知是谁受了伤抑或死亡。

    众人都呆住了,安国军这边更是悲愤莫名,彭家声三两步跑到李安国身边。

    “哈哈哈!”,只听得李安国一声大笑,他甩开彭家声伸过来的双手,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支短铳。

    再看闭虎,他面色苍白,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大腿,不过这厮倒是一条好汉,大腿被短铳击中了,血流不止,换成别人早就哀嚎不已了,这厮竟然一言不发,双目盯着李安国,眼里饱含愤懑。

    李安国拾起那牛角,仔细观摩了一番。

    “你这第一声肯定是召唤援兵的,如今整个王城的城墙上都布满了安国军的士兵,你招过来了又有何用,我现在手里有靖江王和广西总兵,你就不怕他们的有什么意外?”

    “哼!”,只见彭虎捂着自己的大腿,“你这厮好不晓事,徒手就徒手,为何使用火器?”

    李安国不禁莞尔,“那老子就任凭你那钵大的拳头砸在我的脸上?”

    随即又道:“你这第一声牛角号是召唤援军,那我再吹一次呢?”

    他也是出于好奇,拎起号角便吹起来。

    “哈哈哈”,没想到此时闭虎突然笑了,“我笑你多此一举,我第一声号角自然是召唤援兵,第二声我还来不及吹,多谢你帮我吹响了,这第二声便是‘主家危急,拼死救援’,你等就瞧好吧”

    李安国心里一凛,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拎起牛角又狂吹起来,隔了一会儿又吹起来。

    他将牛角仍在地上,面带微笑着看着闭虎,“那这第三声、第四声呢?不会是更加拼死救援吧”

    闭虎冷笑道,“就你聪明,告诉你吧,我这牛角号只有两声,寻常情形只吹一次就行了,最多两次,多了也没用”

    “将彼等都押下去!”,李安国心里略有些不安,不禁大声喝道。

    彭家声指着闭虎说道:“那此人……”

    李安国说道:“我看他也算是一条汉子,先押下去治疗吧”

    李安国押着靖江王、杨国威两人来到城墙上,站在城头向下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四面八方涌过来了大群兵丁,都是黑麻布衣服,头上包着一块白色的布帕,都穿着草鞋,短打装扮,约莫三千余人,一个个手持钩刀(比柴刀大一号)、长矛,有的有的还扛着竹梯,就像飞蛾扑火一般向王城涌来。

    “杨总兵,赶紧让他们停手吧”

    李安国一眼身边的杨国威说道。

    杨国威苦笑道:“不瞒你说,这些狼兵只听闭虎的,我只能命令闭虎”

    “闭虎是谁?”

    “就是刚才被你打伤的那人?”

    “哦?”,李安国一听便明白了,“那闭虎也是你指使的吧”

    “这……”

    李安国摆摆手让士兵将这两人押下去。

    王城有两丈高,狼兵想要轻轻松松攻上来也不容易,李安国便好整以暇地站在城头看吴候指挥武功营的士兵守城。

    吴候带来的这两千人有一千杆佛朗机铳,剩下的人也有弓箭,居高临下,闭虎的狼兵还没有将竹梯搭上城墙便被火铳、弓箭射到在地。

    不过彼等着实悍勇,不顾伤亡、冒着铅子、箭只纷纷抵近王城脚下,将竹梯往城墙上一靠,两三人用弓箭遮护,其他人一手握着藤牌,一手扶着竹梯,嘴里叼着钩刀就要往上爬。

    李安国从女墙的缝隙看到这些不禁摇了摇头。

    他自然不是担心狼兵们趁势爬上城墙,最后夺了王城,救出靖江王以及杨国威等人,而是像这样的攻城简直是自投罗网!

    吴候也是好整以暇,随着他一声令下,城上的士兵纷纷向城外有竹梯的地方扔出了一个个黑乎乎的铁疙瘩。

    狼兵们还以为是守城军士用来砸他们的东西,也只是略略避了避。

    “轰……”,震天雷炸响的声音此起彼伏,聚集在竹梯附近,没有铠甲遮护,只有单衣、草鞋的狼兵死伤一片,被震天雷里裹着的铁子、石子等物击中后多半不会立即死亡,不过浑身上下布满此等物件儿,站又站不得,坐也坐不得,躺也躺不得,怎一个惨字了得?

    靠在城墙上的竹梯也被炸得东倒西歪,这下这些原本悍不畏死的狼兵畏惧了,刚才扑向城墙时,在火铳、弓箭的打击下彼等就死伤了几百人,一轮震天雷过后,又是几百人,关键是那些倒在城下的狼兵还一个个在哀嚎不已,这种惨状彼等何时见过?

    其实吴候他们带到桂林的震天雷也不多,最多再扔两轮就没了,不过狼兵们此时却胆寒了,纷纷又退了回去。

    李安国见状也下了城墙,临走前对吴候叮嘱了一句,“提防彼等夜袭”

    回到王宫,李安国探望了闭虎。

    “闭虎,你的狼兵一个照面之下便死了上千人,畏惧之下又退了回去,看来也不怎么地啊”

    闭虎的一条大腿被李安国的短铳轰出了一个大洞,如今正缠着厚厚的绷带躺在地上,一听此话便冷笑道:“咱们走着瞧”

    李安国也冷笑道:“我知道你等打的是什么主意,无非是天黑了趁着夜色暗暗潜近,最后用钩子、绳索攀援而上,你可知晓如今正在墙头上值守的是我的什么营头?”

    闭虎冷冷地没有理他,李安国继续说道:“那可是我的山地营,专司山地作战,爬山涉水若等闲,早就防着你这一手,就怕最后你的三千人一个也不会剩下”

    闭虎冷哼一声,“广西有狼兵十万,只要我不死,很快便可重新召集几千人”

    李安国听了心里一凛,十万狼兵之说由来已久,难道真有这么多人?又想到此人对自己族人的生死满不在乎的模样,心里突然有些厌恶,准备收揽的心思也淡了许多。

    他一早就知道,要彻底占领广西,汉人占的地盘还好说,比如桂林、柳州、南宁、梧州等地,不过占了广西大半个地方的五十洞的土知府、土知州、土知县、土千总、土巡检却不好对付,彼等既占了城池,还多半在易守难攻的大山上建有堡寨,想要一个个攻占比登天还难。

    有宋一代,广西的侬智高叛乱,仅仅一个山头便让宋军奈何不得,如今都结州的土知州农廷禄便是他的后裔。

    不过用武力解决难,用恩惠羁縻也难,彼等桀骜难驯,幸亏分成了五十洞,各洞之间还征战不休,若是有一个雄才大略的人物一统各洞,以狼兵的实力在这明末的时分统一两广也不是什么难事。

    最终解决了此事的还是后世的GD政府,不过也是付出了几万人的伤亡代价。

    “得想办法将各洞的兵力吸引到桂林一带来,一举歼之,等彼等军力大损,自然怀威了,最后再施以恩惠,否则单单依靠恩惠是不行的,彼等尚处于怀威而不怀德的野蛮状况,与丛林里的野兽也强不了多少,他们畏惧的是比他们更厉害的人物,单单靠羁縻之策并非长久之计”

    李安国暗暗想到。

    晚上,狼兵们果然依靠王城附近的民房利用夜色偷偷抵近,在凌晨时分又发动了一次攻击,幸好武功营早有防备,突然在城头增加了大量的火把,让摸到城墙下准备利用钩索爬上来的狼兵一个个暴露在下面。

    接下来便简单了,弓箭、火铳比翼齐飞,震天雷还没有放出彼等就飞快地跑掉了。

    “闭虎,如果我再吹一次牛角会是什么情形?”

    李安国对着闭虎说道,眼神有些不怀好意。

第一百七十一章 桂事(4)美中不足

    天亮之后,李安国将闭虎五花大绑带到了城头,自己又吹响了那只号角。

    果然,狼兵们又摸过来了,不过彼等这次不敢直接扑到城墙下了,而是缩在

    民房里、伏在屋顶上偷偷看着对面。

    这时,李安国让闭虎挪到女墙边上,让他向下面喊话,不过闭虎却一言不发。

    李安国大怒,举起手里的长刀一刀便向他脖子砍去,闭虎的头颅倏地便落到了城墙上,李安国拾起头颅便扔到了外面,这时闭虎的身躯还站着,脖子上的切口处还在急喷着鲜血。

    李安国一脚将他踢到,随即便冷冷地看着对面。

    不多时,只见从民房里、屋顶上出现了大批的狼兵,这些人纷纷将手中的兵刃扔在大街上,一个个来到大街上跪了下了,嘴里还喊着李安国听不懂的话语。

    “真是怀威而不怀德的贱人!”

    李安国冷哼一声。

    随着狼兵的投降,杨国威手下的那帮汉人士兵也纷纷降了,为首是一个叫焦琏的参将,李安国一见此人心里不禁大喜过望。

    只见那人不到三十,身躯高大威猛,与南方地界的军将大不相同,脸上有一蓬焦黄的络腮胡子。

    焦琏,陕西人,原是陕西三边的军卒,因功被派到广西担任守备,最后成了杨国威的手下的旗牌官(旗鼓)、参将,在原本的历史上,此人与杨国威不和,丁魁楚进攻桂林时还是利用他这个内应一举攻占了桂林。

    此人在南明的军将中,武勇可算是首屈一指,大战孔有德、李成栋,死在他手下的清兵不知凡几,不过与闭虎相比,他还是差一些,听说就是眼前此人徒手与闭虎相争不落下风,他眼里也有些畏惧。

    “陕西焦琏拜见大都督!”

    一口熟悉的陕西话让李安国倍生亲切,他赶紧将他扶起来,也操着一口陕西话,“焦将军,我等都是陕西人,俗话说得好,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你何必如此多礼”

    焦琏一听顿时有些感动,赶紧回道:“大都督,请恕末将来迟了,末将倒是一早想降了贵军,可惜我手下军卒有限,……”

    “不妨”,李安国说道,“如今这桂林城还有多少汉军?”

    “大都督,尚有一万余人”

    “哦?可战之人几何?”

    “我部的两千人都是可战之士,其他的拣拔三千人也没问题”

    “好,焦将军,我现在任命你为桂林营的副都督,兼任这五千人的总管,剩下的五千人再挑选两千,其他的都放了吧,你放心,放回家种地之前,拖欠的粮饷一并结清!”

    “多谢大都督!”

    “对了,焦将军,你看这城下的狼兵?”

    焦琏笑道:“往日里,彼等只服闭虎一人,而闭虎又听命于杨国威,如今大都督来了这么一手,彼等就只服大都督一人了”

    李安国听了眉头一皱,这样的兵要来有何用,还不如全部杀了,焦琏见状忙说道:“大都督,这些人一旦认定了主子便会死心塌地,如今安国军大名鼎鼎,其人也略有耳闻,将彼等按在守城的那个营头也就是了”

    李安国这下明白了,吴候的武功营前前后后损伤了一千多人,这些狼兵正好是一个补充,便对吴候说道:“还愣着作甚,赶紧去接收你的新兵去呀”

    吴候赶紧应命去了,随着焦琏的投降,桂林城门大开,驻扎在左近的王二喜部一千五百骑、何万强部九千人纷纷进驻,这样一来,在桂林的安国军兵力高达一万九千余人,足以应付任何局面了。

    而在靖江王王府的缴获也令李安国喜出望外,靖江王两百多年的积存,加上朱亨嘉自从上位后一直“胸怀大志”,搜刮的金银财宝、粮食堆积如山,都藏在王府中间的独秀峰上,最后花了一天时间点计,竟有折合白银近两百万两,粮食也有近百万石,安国军经略两广倒是有军费了。

    至于朱亨嘉、杨国威等人,李安国只留下了广西布政使关守箴、提学道余朝相,剩下的人连同家属都被李安国送到武昌,准备从那里再送到南京,这些人就让朱常淓去头疼吧。

    另外一位被朱亨嘉从梧州掳过来的广西巡抚瞿式耜,死活不肯投降,还不停大骂不止,李安国考虑到今后经略梧州的需要,暂时将他关押起来。

    占领桂林、平乐两府之后,李安国让何万强镇守桂林、吴候镇守平乐,并任命吴候为广西提督,全面负责广西的战事,分别攻略两府尚未占领的州县。

    又令白云飞为广西布政使兼桂林知府,吴候兼任平乐府知府,负责桂林、平乐两府的政事。

    而在另一路,驻扎韶州的徐勇部得到李安国的命令后,只留三千人镇守韶州,带着新任命为副都督的胡一清降兵三千人在内的九千大军沿着北江一路南下,一路势如破竹,连下英德县、清远县、三水县,最后在三水县停留下来。

    三水县一下,身在肇庆的丁魁楚坐船东下珠江口,逃往琼州的水路便被堵死了,不过如今安国军的水师尚没有进到广州,丁魁楚若是要硬闯他们也奈何不得,何况他还可以经陆路去雷州,从那里渡海去琼州抑或南洋。

    而另一路的杨天星部也只留尹先民三千人守卫南雄,他带着包括新近加入安国军的童以振、陈课三千人,加上吴之藩、张国祚、谢志良的人马,一共一万两千人麾师南下,几日之内,连下和平、龙川、河源、惠州。

    打到三水、惠州后,按照李安国之前的部署,两路人马都停了下来。

    想要彻底占领两广地区,必须有水师配合,否则广州、潮州、雷州、梧州地区你就算暂时占领了城池也不得安生。

    广州附近有明军刚刚招募不久的石壁等部水军,梧州有广西水师,雷州也有广东水师的一部。

    最难的便是潮州了。

    原本的历史上,李成栋领兵进攻广东时,潮州总兵许有信投降了,最后李成栋安排自己的部下郝尚久代替他镇守潮州。

    李成栋也只是暂时占领了潮州府城,不过潮州之地自从嘉靖倭乱以来,当地军民纷纷结寨自守,后来俞大猷平定盘踞在潮州南澳岛上的倭寇之后,当地的居民便养成了依靠宗族、修习武艺、驰骋海上的习气。

    明末时,这一带也乱了起来,各方豪强征战不休,最后形成了大埔县三河口的吴六奇、饶平黄冈的黄海如、海山岛的朱阿尧、澄海南洋寨的许龙、潮阳达濠的张礼、澄海的杨虎、碣石卫的苏成七大势力,这些人不是山贼(黄海如),便是海盗(朱阿尧、张礼、杨虎、苏成),要不就是当地的豪强(许龙),抑或靠着镇压上述这些人发家的明军将领(吴六奇)。

    这七人,史称“潮州七大寇”。

    这些无论是何出身,都有一个特点,那便是依寨自保,劫掠周边、海上,原本的历史上,郑成功想要到潮州、揭阳一带抢粮,几万大军攻了几次,对这些堡寨也无可奈何,最后还是通过内奸攻破了几个寨子。

    破寨后郑成功还对部分寨子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可想而知以前他攻打这些寨子时有多艰难。

    作为熟知历史的李安国自然知晓这些情况,所以在两路大军南下时便告知彼等暂时不要攻打潮州和碣石卫,这些地方,没有水军的配合,想要完全征服实在太难了,你就是占了城池,他也可以跑到海上时时过来骚扰。

    安国军现在在两广地区缺的就是水师,虽然占领了灵渠,不过此渠只能行驶小船,用这些小船,莫说潮州了,连对付西江边上的梧州也有些困难。

    安国军不是李成栋,对于这些地方打的是长治久安的主意,自然不能放任这些地方豪强的存在,不过在没有准备充分的情况下也不能冒然攻打,否则陷进去后就会叫苦不迭。

    安国军有五十艘小战船经过湘江、灵渠抵达桂林、平乐了,领头的是宋江的部下、原洞庭湖的水匪阮发,自号“阮小七”,一个今年才二十岁的年轻人,他倒是不停地向李安国请命去攻打梧州的明军水师。

    “大都督,明军水师多半火器不利,我等虽是小船,不过也配有三百斤的佛朗机炮两门,加上火铳等,不见得比明军差……”

    李安国摇摇头,“就算你等打败了梧州水师,可梧州城怎么办,该城三面靠水,一面靠山,彼等若是死守城池,就你这三百斤的小船能起什么作用?”。

    等阮发讪讪地退下了,李安国决定回去一趟。

    他带着五百亲卫从桂林出发,回到湖南后,再坐船回到九江。

    十日后,已经是十一月初的时分,李安国在大都督府接见了汪然明。

    “大都督,这五人都是以前跟着我去过福建、广东、安南的水上老把式,对浙江、福建、广东沿海一带的水文地理、风土人情都很熟悉”

    “多谢然明了,这些人我都要了”

    汪然明问道:“大都督,你要这些行走海上的人作甚,莫非……”

    李安国笑道:“此乃我军机密,恕我不能告知详情”

    “.…..”

    十一月十一日,驻扎在芜湖一带的安国军水师一百艘由广船、福船组成的大船队驶离了港口,一直朝下游驶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惊涛骇浪(1)黄蜚与徐尔显

    芜湖到南京不到两百里,如今西北风正紧,船只快的话一日即到。

    安国军水师的突然行动,将南京城里的潞王君臣吓了一跳。

    如今的潞王仍未称帝,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座下的位子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刚刚坐上监国之位的满腔雄心也化为了乌有,不过事已至此,他想卸下身上的千钧重担亦不可得。

    渐渐地,其行事方式开始向以前的福王看齐了,将军国大事扔给了马士英等人,自己躲在后宫醉生梦死。

    潞王返回南京后,由于黄蜚手下仍有几百艘大船,还有一万多跟随他南下的辽东水军,加上在江南一带搜罗的民间义兵,总兵力达两万之巨。

    南京被多铎攻占后,从南京到松江这一段江面,就只剩下黄蜚这一支完整的水师了,故此,黄蜚的地位与日俱增,从原来的的芜湖水师总兵摇身一变为提督操江,而原来这一职位多半由熟知兵事的文官担任。

    不过虽然如此,黄蜚能统管的还是自己麾下那些水兵。

    驻扎南京城里的原降将卜从善手里握着两万兵马,心里却一点也没有“从善”的意思,经常与北岸的清兵沟通往来,满朝文武无可奈何,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城里虽然还有方国安的一万五千人,不过方国安自从在饶州败于安国军,在安庆败于王得仁后,以往的浙东骁将完全变成了一只缩头乌龟。

    虽然新近被朝廷封了荆国公的高位,不过却一直躲在后宅花天酒地,眼见得是准备过一天算一天了,估计无论是清军二次南下抑或安国军东进,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投降。

    另一名大将左梦庚倒是没有像在历史上那样投降满清,其麾下尚有马进忠、惠登相、马士秀三人,精锐加起来也有两万余,倒是满朝文武倚重的对象。

    按照这样的一个局面,若是没有安国军的话,清军再次席卷江南肯定是易如反掌。

    朝廷最近倒是招募了一支新军,历经家国沦亡的惨变后,衮衮诸公似乎对这些尾大不掉的军阀失去了信心,最后在新近入阁的朱大典以及兵部左侍郎陈子龙的力劝下,启用松江豪族、原户部侍郎沈廷扬为镇江水师总兵。

    沈廷扬家里是巨富,曾上书给崇祯帝,建议不过大运河,而是从海海路运粮。他家里既是大粮商,还是大盐商,同时还是大海商,沈家在松江、江阴等地都设有船场,沈廷扬得任水师总兵以后,立即散尽家财,利用沈家以前的十几艘大海船,将其改装之后变为自己的水师船只,又招募了几千水兵。

    沈廷扬深感自己虽通于海事,对于兵事一途却不擅长,便奏请朝廷,将原江浦把总蒋若来调入其军中担任参将一职,负责具体的操练事宜,而沈家的船场也在不分昼夜地建造新船,一副只争朝夕、大干一场的架势。

    同时为了吸引黄蜚部的将士到他那里去,他让原东江镇总兵毛文龙的独子毛承祚担任镇江水师的监军,这一手倒是吸引了不少原东江镇的军将过来投奔,弄得黄蜚很是不满。

    不满归不满,黄蜚对此也无可奈何,毛承祚的名头不是他区区黄蜚可以比拟的,据说满清攻占浙江后,原毛文龙的手下孔有德、尚可喜、耿忠明等人都专程赶到杭州拜见,并奉上厚礼,其父的影响力可想而知。

    最后,从黄蜚营中跑到沈廷扬那里的水师官兵不下千人,将他的镇江水师的架子基本搭起来了。

    由于江北便是清军,左近又是安国军,黄蜚也不敢怠慢,每日亲自带着水师船只操练不辍。

    这一日,他带着十艘刚刚安置了像安国军水师那样的佛朗机炮的船只正在江上操练——九江水战的具体情形最后还是传到了他的耳里,得知贼子水师是拥有“火炮”之利后,他便敦促南京兵部督造火炮,如今刚刚装配了十艘大船。

    他学着安国军水师那样,在大船上布置了两层火炮,每层八门,也是实弹、散子两用,不过南京兵部下面的火器作坊在南京失陷后,大部分工匠被多铎带到了江北,想要恢复作坊谈何容易?

    最后兵部好不容易在江南其它地方搜罗了一批工匠,不过想要打造像安国军那样的“利器”却非一日之功,如今黄蜚的佛朗机炮发射实弹自然没有问题,打散子却是乏善可陈,同时实弹的射程也远不如安国军。

    饶是如此,黄蜚依旧兴致勃勃地带着船队在试射。

    明目张胆地在大江上试射黄蜚他自然不敢,朝廷已经三令五申让水师船只不得擅自驶近北岸,以免北岸的清军误判了形势。

    不过南京左近有一处江心洲,叫七里洲,目前仍掌握在明军手里,黄蜚便让水师船只隔着七里洲在长江上操练、试射,饶是如此,火炮的轰鸣声也传到了对岸。

    由于尚可喜以前在东江镇担任过水师副将,清廷便让他兼任长江一带的水师提督,统管我大清的水师。

    清军撤回江北后也搜罗了不少水师船只,不过从芜湖到夷陵,都是安国军水师的天下,清军的水师远远不是对手,如今湖北的水师全部缩在汉水上,九江到芜湖一带几乎没有清军水师船队的身影。

    不过芜湖到松江这一带的江面上,清军的水师船只倒是堂而皇之的在航行,还不时跑到江南劫掠一番,搞得南明小朝廷有苦难言。

    尚可喜担任水师提督之后,便让自己的亲信大将徐尔显具体操办水师事宜,而另一大将班志富统领陆路的中军。

    徐尔显的水师衙门就设在南京对面的浦口,甫一听到对岸的炮声,他立即带了二十艘大船赶了过来。

    “黄大人,你这是何意?”

    双方的船只很快就在七里洲附近碰面了。

    作为东江镇的老人,黄蜚也认识徐尔显,以前尚可喜是广鹿岛副将时,徐尔显便是他手下的游击。

    “老徐,我等正在操练呢”

    黄蜚心中一腔怒火没处发泄,强压着回道。

    一听“老徐”两字,徐尔显不禁皱了皱眉头,他以前是东江镇的夜不收,转到水师之后屡立战功,一路升到游击的高位,跟着尚可喜降了满清后更是高奏凯歌,如今他可是我大清的江南水师总兵,前不久还刚刚被主子赏了半个前程,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怎容得下黄蜚的套近乎?

    不过终究是东江一脉,左近又有气焰嚣张的安国军水师,他也不想将事情闹大。

    “黄大人,按照你我朝堂的商议,一方但凡有任何行动,必须知会对方,你现在在江上放炮,为何不提前知会我等?”

    黄蜚恨不得拎起身边的火铳一铳杀了这厮,他是水师统领,不在长江上操练,难道躲到玄武湖去?

    最终为了大局着想,他也不得不拉下脸皮,“徐大人,您说的是,我这就返回码头”

    “慢着!”,没想到徐尔显却发现了端倪,这明军水师的船只上面架的火炮都是簇新的,难怪彼等要出来试炮,敢情是新铸造的火炮,他的眼睛立即大亮。

    “这是你等新造的火炮?”

    黄蜚闻言心里一凛,他硬着头皮答道:“是的”

    徐尔显笑道:“好你个老黄,有了好东西也不想到兄弟我,怎么样,送我十门?”

    “这……”,黄蜚一时语塞了,明清双方虽然“罢手言和”,双方这一段时间也是相安无事,不过终究分属敌国,这军国利器怎能随便送人,何况前不久还是敌军?

    “徐大人,不瞒您说,若是我黄蜚的私人东西,莫说十门,就是二十门也送得,不过这些火炮都是在兵部登记造册过的,都是朝廷的东西,本将也不能私下送人”

    “哈哈哈”,徐尔显大笑一声,“好你个老黄,又来诳我,谁不知晓如今这江面上都是你说了算,什么兵部礼部,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这……”,黄蜚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对付眼前此人的法子,这时他身边的一个千总在他耳边说道:“彼等船上只有很少的火炮,干脆将彼等灭了,然后趁势开到浦口,一举灭了鞑子的水师,今后我等在这江面上便任意施为了”

    “万万不可!”,黄蜚赶紧打断他,“如今鞑子强盛,我等势弱,岂能擅自挑起边衅?一旦酿成大祸,我等都是国家的罪人!”

    “边衅?”,那千总心里却不以为然,“大人,前不久是彼等主动打过来的,就在几个月之前江北还是大明的土地!”

    “你不用说了”,黄蜚止住他,转身对徐尔显说道:“徐大人,确实对不起了,这些火炮都是朝廷的物件儿,我没这个权力送人,不过既然徐大人来了,我这里正好有上好的玉马一匹,就送给大人了,你看……”

    徐尔显正要发作,听到“玉马”两字心里也是一动,过几日便是平南王尚可喜的四十一岁寿诞,自己正愁该送什么礼物呢,如果黄蜚这玉马还瞧得上,也不妨先放他一马,火炮嘛,有的是时间找他讨要。

    “哦?拿来瞧瞧”

    黄蜚正欲返回舱内去取玉马——这物件儿还是沈廷扬为了弥补他送给他的,他接到后便一直扔在自己的座舰上没有动过。

    “大帅,不好了,安国军的船只来了!”

    黄蜚还未进入船舱,甲板上的亲兵便大叫道。

第一百七十三章 惊涛骇浪(2)扫尽丑虏

    来的正是从芜湖驶过来的安国军水师船只,一共一百艘,其中陈文盛部五十

    艘,都是广船、福船,尚可位部五十艘,都是沙船,除了水师将士,还装了三千陆军——李安国的五百亲卫加上五百大铳兵、一千火铳兵、五百刀盾兵、五百大枪兵,全部由李安国亲自统领。

    占领广东、广西部分地方后,李安国深感这两地没有水师配合的不便,最后

    决定由他亲自带着一百艘大船沿着长江东下,驶入大海后再沿着海岸线一路驶到碣石卫,拿下碣石卫后再与杨天星会攻广州。

    安国军上下自然强烈反对,此去广东,从芜湖到松江便是一千余里,再从松

    江到广东,海路不下三千里,四千多里路,又多是天气变幻莫测、波涛汹涌的海上,一旦发生不测,安国军上下便欲哭无泪了。

    更为忧心的是,此去广东,必定经过福建,而福建总兵郑芝龙的水师部队无论是船只数量,还是战力目前在整个大明、日本、朝鲜一带都是不可挑战的存在,听说他手下有大小船只几千艘,你这区区一百艘船只,去了不就是飞蛾扑火?

    不过最后李安国还是力排众议,决定亲自跑一趟,穿越这事本来就是一桩冒

    险的生意,安安稳稳藏在后方自然舒坦,不过难得穿越一回,自己不亲自南下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更何况,沿途可能遇到的人和事,只有他这个穿越者清楚,也好随机应变,

    别人碰到了,多半没有他这个来自后世、熟知历史的人处理的恰到好处。

    再者,如今这一百艘大船都装上了经过薄钰改造过的火炮,全部配有炮镜和炮尺,火炮也由全部的佛朗机炮改成了一半五百斤的佛朗机炮,一半五百斤的红夷炮,船只首尾也有千斤的红夷炮,如今北风呼啸,在海面上走,快的话一个时辰能走六十里,一个白天的功夫就是三百里,区区四千里路,也就是十几日的功夫。

    至于那郑芝龙,自己与他已经在江西、福建边界开始做生意了,怎么着也有几分面子,再说他郑芝龙的水师再强大,也不可能都调过来对付自己,海面如此之大,难道自己就没有一个脱身的法子?

    何况李安国后世在南方某市工作,没见过冬天还有台风等恶劣天气的。

    于是,他秘而不宣,让贺小石到九江主持大局,境内外松内紧,一副祥和景象。

    这次到广东,他将尚可位也带上了,如今他的兄弟正在江北一带担任满清的水师提督,让尚可位待在武昌,虽然他踏踏实实,并没有做出半点对不起李安国的事情,不过李安国还是有些不放心,最终还是将他带上了。

    如今这一百艘大船,原辽东的东江镇水兵占一半,安国军自己的水兵占一半,由陈文盛统一指挥,尚可位担任副手,翁之琪担任监军,加上李安国自己带的陆师,在这长江一带罕有敌手。

    当然了,他这一趟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将满清布置在芜湖到松江一带的水师船只清扫一遍,免得彼等得知自己南下后动了不好的心思——虽然表面上李安国并没有离开九江。

    这次经海路南下,李安国终于将他的军旗亮了出来。

    终究逃不过五星的诱惑,军旗还是红底、黄色五星,不过陆师下面是两只白虎,水师下面是两条蛟龙。

    白虎、蛟龙大家都没意见,不过五星到底是什么意思?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

    李安国一句话便搪塞过去了,众人皆是不知所云。最后还是徐以显查了书籍,在汉书里发现了端倪。

    在《汉书•赵充国传》记载的西汉王朝的一次讨伐西羌的战争,汉宣帝曾将“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星占术语用在了督促、鼓励对羌人作战的诏书里。

    此次南下,李安国将善于交际的李春江也带上了,还让他做了自己的副手,监督所有的水陆军将。

    北风猎猎,长六尺、宽四尺的红色大旗在船上迎风飘扬,一大四小五颗金色的星星下面绣着两条青色的蛟龙,蛟龙尾部缠在一起,头部侧向上仰视着五星,旗帜的最左边绣着五个金色的大字——“安国军水师”。

    李安国可是想的明白,既然出去一趟,自然不能藏头露尾,一百艘大船,你想藏也藏不住,是朋友的,就打个招呼,是敌人的,直接开战,就这么简单。

    徐尔显、黄蜚一见到有安国军水师杀到,都是大惊失色,一个匆忙往江北跑,一个慌慌张张往江南跑。

    安国军水师没有理会黄蜚的船队,尚可位的五十艘大船直接驶向北岸,陈文盛的五十艘大船驶沿着七里洲南侧的水道直接向东行驶,越过七里洲后又折向西边。

    不多久,几里路长的浦口码头已经被安国军水师的船只夹在中间了。

    徐尔显的水师在浦口附近停泊了近百艘大船,是清军在长江沿线停船最多的地方,此时也早已观察到了安国军水师的动静,也解开缆绳,上来迎战了。

    尚可位的船队很快便追上了徐尔显的那十艘大船,只见大船的船头包裹着的油布都解开了,露出了里面的千斤红夷炮,一番操作后,放入了一包散子。

    这时浦口码头的火炮也开始轰响了,与明军相比,清军对码头防护的布置要周密得多,尚可位见状便安排了几艘大船去岸边。

    一艘大船上的千斤红夷炮轰响了,咆哮的散子几乎将徐尔显拖在后面的船上的水兵清扫一空,千斤的红夷炮装填的散子是以前五百斤佛朗机炮的一倍,射程更是超出了一倍,形成的扇面弹幕又是一倍,弹幕之下,拖在后面的两艘敌船首层甲板上死伤累累,幸好还有西风吹拂,加上船头艄公的掌舵,船只依旧在往前跑。

    安国军水师的桨手此时已经开始全力以赴划船,不多时,便纷纷越过了清军水师的船只,同时两侧的火炮也开始发威了,由于徐尔显是慌慌张张逃走,船只并没有摆开严整的形势,有的相互之间离得很开,有的又凑得很近,侧位的炮击并没有将全部十艘大船的敌人击中。

    幸好他们还有首尾的火炮,不多时,这十艘大船的甲板上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不过徐尔显缩在船舱里侥幸躲过了密集的散弹轰击,他从船舱的缝隙里看到对面船上站着一人,见了不禁心里一动。

    抵近北岸的船只在挨了几轮炮击、死伤了数人后,侥幸没有伤到桅杆,抵近岸边二十丈左右时,侧位的红夷炮的散弹、佛朗机炮的实弹同时打响了,等十艘船只已经看见前面冲过来的敌船时,岸边只剩下鬼哭狼嚎的的声音。

    安国军水师的火力配备情况不是清军水师可以想象的,多层次的火炮,红夷炮发射完毕缩回去装填时,又有随行的大铳兵的点射,甲板面也有水师火铳兵的射击,不多时,徐尔显的这支船队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一艘艘见势不妙又将船只开回了北岸码头。

    船只甫一靠岸,包括徐尔显在内,还没等船只系上缆绳,一个个便争先恐后地跑上码头,不过安国军水师的火炮可不是吃素的,散弹的轰击之下,最终能安全跑到码头后面的清兵也没有多少。

    不到半日,浦口码头的清兵不是投降了,便是被打死,这时跟着大队后面的杜虎船队也过来了,自然是为了将清军水师船只开走。

    就这样,陈文盛、尚可位的船只一路向东航行,一路清扫沿途的清军水师船只,五日后等他们抵近崇明岛时,已经将仪真、靖江、通州码头附近的清军水师横扫一空,不过也有漏网之鱼,多半不是逃进了大运河,便是扬帆去海上了。

    与陆师相比,清军的水师确实乏善可陈,以前他们对着明军水师还可通过收买、夜袭、浓雾等手段战胜对手,一旦上了岸,明军便完全不是对手,不过在与安国军水师这巨大的差异下,彼等就只有四散逃命的份儿。

    抵达崇明附近时,杜虎给尚可位、陈文盛的船队做了最后一次补给后便带着大队船只返回芜湖去了。

    这五日,长江两岸,一听说挂着五星龙旗的船只到来,无论商船还是渔船都避之不迭,不过安国军水师船只除了清扫长江北岸,对南岸以及在长江上航行的其它船只并没有丝毫骚扰。

    崇明岛目前是由明军总兵黄斌卿控制着,他的手下也有一支船队,不过与安国军的船队比较起来就不够看了,他听说安国军水师对明军并没有动手时不禁长舒了一口气,也不敢将船只派出来巡逻,都缩在靠近大海一侧的码头。

    有汪然明送的五位熟悉东海一带水文地理的船工引导,安国军水师船队很快驶离了崇明岛、长山岛、南沙岛,接下来便是舟山群岛了。

    “大都督,前面的海域可得小心一些”,汪然明送的船工老吴说道。

    “哦?为何?”

    “舟山各岛历来是倭寇、海盗、红毛夷出没之地,加之沿途礁石遍布,不熟悉航道的话,很容易触礁”

    “嗯,就由你领路,让所有船只都靠在一起跟上”

第一百七十四章 惊涛骇浪(3)三麻子与立地太岁

    “大都督,这舟山各岛加起来不下五十个,如今朝廷只占了舟山、岱山、双

    屿三处大的岛屿,舟山岛是由总兵张名振亲自掌控,岱山岛是由辽东过来的王朝先总兵把守,双屿岛是由张总兵招抚的原东海海盗阮小二把守”

    “阮小二?”

    “呵呵,大都督,此阮小二非彼阮小二,那是东海的一股小海盗头目,名进,因仰慕水浒传里的阮氏三雄,便自称为立地太岁阮小二,是水上作战的一把好手,原来是福建的舵工,后来窜入大海为盗,鞑子南下时被张总兵招抚了”

    李安国略一思索便知晓此人是谁了,不就是历史上鲁王监国时,活跃于其下的荡胡伯阮进嘛,没想到他还有这样一个诨号。

    由于安国军的崛起,如今江南形势大变,有了一个正统的监国在位,想必黄斌卿与张名振二人应该不会拔刀相向,平白损耗了抗清的实力吧。

    “大都督,对于我等过来说,明军倒是无须担忧,不过在群岛的最边上,有一处叫嵊泗列岛的地方,都是小岛屿,那里如今活跃着一大股海匪,为首的叫三麻子,时常劫掠与南直隶与浙江海域,与福建的郑芝龙也时有冲突,不过彼等行踪不定,官府以前也有进剿,不过彼等呼啸海上,来去无踪,官府也无可奈何”

    “哦?连郑芝龙也奈何不了他?”

    “大都督,听闻此人北到朝鲜的济州岛,东到冲绳,南到东番,都有他们的身影,由于其与倭寇交好,在这东海一带罕有敌手,郑芝龙自然强横,不过如今他是整个福建的总兵,若是放在以前,他还可能尽起船只北上与三麻子交手一番”

    “如今他拥有整个福建,还在对面的东番大岛设有据点,如此一来对三麻子就看不上眼了,再说了,挂有郑家旗帜的船只三麻子一般也不会打劫”

    “三麻子?”,李安国在脑海里搜索半天,也没有这一号人物,如此大寇,

    怎地史料上没有记载?

    算了,不管他了,安国军这一百艘大船不是寻常海盗能惹得起的,就算郑芝

    龙来了也有一战之力,何况三麻子?

    船队驶出南沙岛后,前面便是一片汪洋大海。

    安国军的水兵见此情形,一个个不由得欢呼起来来,驶出长江口后虽然也是进了大海,不过其附近有崇明、长沙、三沙、南沙四岛(此时的崇明岛尚没有连在一起),虽然波浪大一些,风势也凛冽一些,不过视线并没有臆想中那样辽阔。

    过了南沙岛就不一样了,只见红日高照,烟波浩渺,在阳光的映照下,大海呈现出诱人的蓝色,远处一眼望不到尽头。

    不过此时的风浪也大了起来,以前从辽东过来的水兵倒有些唤回了昔日的感觉,安国军原来的水兵却有些手足无措了,幸好有辽东水兵带着,否则手忙脚乱之下非出乱子不可。

    李安国立在船头,心旷神怡之下也不禁有些豪情万丈。

    大海,只有大海,才是大丈夫建功立业的所在!

    船队在老吴的带领下往前行驶了约莫一百里,路过朝廷设在松江府的青村中前所时,老吴对李安国说道:“大都督,前面不远处便是嵊泗列岛了,离陆地最近的便是大小七山,以前阮小二的老巢便在此处,如今应该被三麻子占了”

    从长江口到杭州湾这一带的洋面此时叫苏州洋,大小七山离陆地都在五十里以上,安国军的水师船队都是贴近海岸线在行驶,自然看不见远处的大小七山,不过李安国一听这大小七山以前是荡胡伯阮进的老巢,新近又被三麻子占了,不由好奇起来。

    “老吴,按照你的路线,接下来要怎么走”

    “大都督,自然是直接南下,然后从大小七山南面的羊山附近折向东南,从岱山岛与大衢山岛之间穿过,再折向南边”

    李安国接过海图一看,“为何不直接从舟山岛附近穿过,那样的话路途就会近很多”

    老吴嗫嚅道:“大都督,舟山附近遍布明军港口、战船,岛屿众多,航道狭窄,港口上还有许多火炮,明总兵张名振在附近也有大小船只几百艘,这个……”

    李安国笑道:“从大衢山附近附近穿过就不怕三麻子的海盗船?”

    “唉!”,老吴叹了一口气,“大都督,不瞒您说,若是遇上三麻子,彼等一看大都督这水师船队的盛况,多半会闭门不出,不过明军就不一样了,彼等守土有责……”

    见老吴欲言又止,“老吴,有什么话你就一次性说清楚,何必吞吞吐吐?”

    老吴由于半晌,重重地跺了一下脚,“大都督,如今这明廷风雨飘摇,加上鞑子占领江南、杭州一带后又将财货搜刮一空,如今的朝廷要养兵,哪儿有钱粮?”

    “彼等水师更是如此,过往船只征收重税不说,彼等还经常假冒海盗劫掠商船,说彼等是官,依小老儿来看,与三麻子也相差无几!”

    李安国听了心里一凛,“这张名振可是历史上的‘爱国将领’,难道也如此行事?”

    他倒是不怕明军水师的肆扰,不过他这支船队火器配备太多,一旦开战,在这汪洋大海上也没处补给,船队里只有二十艘大船专门载着一些补给物品,眼下刚刚进入大海,他还准备着在福建附近消耗一半,在广东消耗完毕呢,如果在浙江附近就消耗完了,还怎么过更加凶险的福建、广东海域?

    “行吧,就依你,咱从岱山岛北面通过……”

    话音未落,只见瞭望台上的水兵大叫道:“有情况!”

    李安国赶紧赶紧拿起薄钰打造的千里镜朝远处看,这一看不禁皱起了眉头。

    只见约莫几里路以外的海面上驶来了一大堆船只,多是沙船以及像安国军在长江上行走的平底鸟船,约莫三四十艘,船上旗帜上的字看不清楚,不过按照制式,应该是明军的水师船只。

    而在这支明军水师船队的后面,紧紧跟着约莫几百艘大船,旗帜模样与明军不同,打的旗帜上没有字,不过在千里镜里黑色的旗面、白色的骷髅头却一清二楚。

    老吴也拿着千里镜瞧着,“大都督,不好了,前面的正是阮小二的船队,后面追着的应该是三麻子的海盗船!”

    李安国心念转动,“让船只放慢速度,让彼等通过!”

    不多久,两支船队便驶到安国军水师船队附近。

    其实两支船队上的首领也早就看到了安国军的水师船只。

    前面奔逃的那几十艘海船上,有一位五短身材,但颇为精悍,身穿大明军将袍服的中年汉子也举着千里镜在眺望。

    “安国军水师?”,那汉子放下千里镜,心里也在嘀咕着,“彼等不是在大江之上嘛,为何跑到了这浙江海面?难道彼等要从海路偷袭浙江?不行,我得赶紧去舟山岛通知张总兵!”

    若不是他后面跟着三麻子的船队,没准他就要反身冲过去与安国军水师决一死战。

    而后面的大海船上,也有一人举着一个红毛夷制作的千里镜望着安国军的水师船队。

    只见此人身材中等,年约三十余岁,面目黝黑,不过上面却是包包坑坑的,一蓬络腮胡子,看到“安国军水师”那几个大字,心里也是一凛,“这安国军的船队如何跑到这大海上来了?”

    “放慢速度!”,由于安国军水师船只敌友莫辩,此人也让手下的船只放满了速度。

    都在放慢速度,不过在这大海之上,又是开阔海面,想要稳稳地将船只定下了是不行的,安国军水师的船队依旧在向南行驶,而三麻子的船队仍在朝西行驶,只有阮小二的船队是一骑绝尘而去。

    这三麻子左右各站着一人,其左侧一人是日本浪人打扮,头顶中间的头发全部剃掉了,只在脑后扎着一个马尾,腰畔一把武士刀,只有二十多岁,眼神不时露出渗人的寒光。

    其右侧一人则完全是如今这大明时代红毛夷的典型打扮,年岁恐怕超过了四十岁,红色的络腮胡子,戴着一顶礼帽,脏兮兮的红色的对襟短衣,白色的长裤,腰间一边是一把短铳,一边则是一柄西洋长剑。

    “大当家的,如何行事?”,那红胡子开口问道,竟是一嘴的南京官话。

    三麻子仍在盯着安国军的水师船队,“娘的,若不是这安国贼军捣乱,今日老子就将阮小二那厮包圆了!”

    “那大当家的意思……”

    “回去吧,这安国军能在陆地上大破鞑子,在这水面上估计差不到哪里去,我等呼啸海上无非是求财,何必再竖一个大敌?”

    “大当家”,这时那浪人开口了,中国话有些生疏,“这些安国军以前都是在江面上跑的,对于海战必定不太精通,不如由我带几十艘船去试探一下,如果初战告捷,大当家就与二当家一拥而上,这可是上百艘大船啊,有了这些船只,我等当可与那老一官较量一番”

    老一官是日本人对郑芝龙的称呼,因为郑芝龙在年轻的时候接受过幕府将军的召见,又多与日本各大宗蕃领主交往,便被日本人尊称为“老一官”。

    “万万不可”,那红毛夷却出声反对,“田川,你太冲动了,就算我等打败了这股安国军,也不可能是尼古拉的对手,你要知晓,大名鼎鼎的荷兰人都不是尼古拉的对手!何况刚才我在千里镜里看到,安国军的水师船队的炮窗都推开了”

    “上帝啊,彼等竟然布置了如此多的火炮,我等虽然船多,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大当家的,不如退回去吧,迟则生变!”

第一百七十五章 惊涛骇浪(4)田川新右卫门

    三麻子却摇摇头,“田川,算了吧,如今鞑子已经占了半个大明,我看单单

    依靠潞王那小朝廷,多半不敌,听说鞑子能退到江北,还是由于安国军这个强敌的存在,虽不知晓彼等来到海上到底为了什么,不过就算我等打败了安国军,也是在为鞑子做嫁衣裳,老子绝不做此等事情!”

    田川眼里闪过一丝寒芒,不过他一向以三麻子马首是瞻,嘴里立即应道:“嗨!”

    三麻子的船队很快折向东边去了,三麻子虽然是船队的首领,不过却各有驻地,三麻子与那红毛夷西班牙人费尔兰多认识最早,老巢都在最北面的嵊泗列岛上。

    其中,三麻子的船队在金鸡山与火钳山之间、后世的嵊泗县之间最好的港湾驻扎,他的船只最多,有三百余艘,而费尔兰多的船队则在南边的马迹岛上的宫山嘴渡口附近驻扎。

    田川新右卫门投奔三麻子最晚,船只也最少,只有四五十艘,只能在嵊泗列岛的东南处十多里的帽纱岛驻扎。

    这田川新右卫门原本是信奉基督的武士,由于日本国内禁止基督教的传播,他纠集了一帮同样信奉基督的落魄武士准备去南洋,不过在路过嵊泗列岛时被三麻子的船队盯上了,一场大战后,田川的船队不敌,最后便降了三麻子,还成了三麻子船队的三当家。

    田川这样的落魄武士如果不是在国内过不下去了,谁稀罕信那什么基督教,当上海盗之后反而如鱼得水,如今已是乐不思蜀了,什么基督、耶稣、圣母玛利亚早就抛到了脑后。

    他的船队自然不都是倭人,其中不乏朝鲜人、冲绳人,当然也少不了汉人,由于田川使得一手好刀,每战必冲杀在前,作为海盗,想有很多火炮也不可能,就是拥有一些火炮,也经不起几战的消耗,所以彼等劫掠往来商船,多半采用跳帮的战术,最终决定胜负的便是肉搏之术。

    田川作为最勇猛的武士,自然也获得了其手下的拥戴。

    刚才他口里声称“老一官”,嘴里却有些不以为然,郑芝龙娶的也是田川氏,不过此田川氏却非彼田川氏,新右卫门这田川氏是正经八百的倭人,而郑芝龙的正妻却是汉人的后代,其祖上由于精于冶炼之术,被五岛的蕃主赐名田川氏而已。

    在感受到作为海盗的妙处后,田川心里隐隐起了大干一场,与老一官分庭抗礼的念头,不过如今嵊泗列岛三家中,他的实力最弱,连费尔兰多与三麻子都干不过,何况那威名远播的老一官?

    眼见着三麻子不愿动那什么安国军水师的船队,田川面上恭恭敬敬的,心里却不以为然,内河的船队如何比得上大海上的?彼等从来没有在大海上操练过,如今能正常行驶就不错了,遑论作战?

    至于费尔兰多所说的火炮,田川也是嗤之以鼻,这大海之上风大浪高,除非是像红毛夷那样的密布火炮的战船,多炮齐发,有一发能命中敌船就不错了,届时自己的船只冒死抵近,接舷近战后,以大日本武士的武勇,必定一战而胜之。

    届时自己拥有一百多艘大船,便就可与三麻子分庭抗礼了,再等待时机灭了三麻子与费尔兰多,拥有大小船只几百艘,未尝不能与那老一官分个高下。

    想到这里,当田川的船队驶入帽纱岛时,他的嘴角不禁浮现一丝笑意。

    大白天,就算他倾巢出动,也不一定打得过那安国军的水师船队,不过在这茫茫大洋之上,没有经验的船队是不会在夜间航行的,何况在礁石密布,小岛丛生的舟山群岛?

    如今天色已晚,安国军水师船队必定会在某处岛屿附近下锚停泊,届时……

    与田川所料的差不多,李安国的船队在老吴的建议下见天色已晚,便在大衢山岛东边的鼠浪湖小岛附近的港口停泊。

    大衢山岛屿、鼠浪湖岛正好位于岱山岛与嵊泗列岛之间,久而久之,明军与海盗达成了一个默契,此两岛双方都没有占领,于是便成了往来商户的天堂。

    港口条件更为优良的大衢山岛已经被众多往来的商船占满了,安国军水师的船队只能在鼠浪湖岛附近下锚停泊,船队抵达时,港湾里只有十几艘结伴而行挂着老一官颁发的旗帜的商船,见到百艘大船的驶入也是吓了一跳。

    不过见到安国军水师船队并没有肆扰彼等,而是将大部分船只停靠在码头附近,留了十余艘船只在港湾附近游弋时,他们这心里也略略放了下来,船东也纷纷过来拜见,李安国自然没有出面,而是让李春江出面,好言劝慰后彼等才放心地离去。

    鼠浪湖岛西南面是港口,中间是山体,东北面也有一些港口,不过不能停泊大船,岛上只有一些渔民,不过由于往来商船众多,也有一些茶楼酒肆、青楼妓院。

    初来此地,李安国自然不能掉以轻心,便让一部分人上岸购买一些淡水、蔬菜、米酒等物,又让随身带来的三千陆师一半人上岸在码头附近警戒,其中有五百大铳兵、五百刀盾兵、五百长枪兵,这个武力规模,在鼠浪湖岛绝对是逆天逆天的存在了。

    剩余的人就在大船上歇息。

    在外海游弋的是尚可位亲领的十五艘大船,由于是夜间,船上的水手有一半在歇息,一半在值守,与李安国叮嘱的不同,曾在辽海久于战事的尚可位却没有如此侥幸,只将船队布置在鼠浪湖岛西南海域,港口的入口附近,而是派了五艘大船在不停地绕着鼠浪湖岛游弋,另外十艘则按照李安国的吩咐游弋在西南海域。

    鼠浪湖岛加起来也就几平方公里,船只绕一圈用时也不多,尚可位这样布置按照常理来说应是天衣无缝了。

    时值凌晨,尚可位此时正带着五艘大船在做环岛游弋,夜里的鼠浪湖岛周围一片漆黑,陪伴水手的只有北风的呼啸声以及海浪拍击船帮的声音。

    尚可位此时立在船头,心里却在想着自己的事。

    大都督将自己也调到南下的船队,他略一琢磨之后便明白了他的用意。自己的亲兄弟如今是鞑子的定南王、长江水师提督,放自己在武昌担任水师副都督自然不太放心。

    不过尚可位也有些埋怨李安国,到如今难道还不信任自己?这安国军水师不像以前的大明水师,你就是想叛逃到敌方也不可能,水兵们如今粮饷、衣食都不缺乏,家里也分了田地,这么好的条件谁还吃多了投奔胡虏?

    这安国军的将领也不像以前的明军将领,拥有对军卒的绝对控制权,想带走便带走,如今统领十艘大船便是总管的高位,每一总管便配有一名监军,水兵们的粮饷、考功都操持在监军手里,总管、舰长也不过是负责日常训练、作战而已,想要带走船只和士卒,也不是不可以,但无异比登天还难。

    又想到自己的四弟尚可喜,心里隐隐有些恼怒,自己尚家一门老小大多死在鞑子手里,连尚可喜自己的妻儿也在鞑子攻克旅顺的战斗中死于非命,他怎地还是义无反顾地投靠了鞑子?

    尚可喜为何投靠鞑子,他也从旁打听到了一些,虽说情有可原,不过毕竟是华夷之分,这老四怎地如此糊涂?

    尚可位在外海游弋时犯了一个错误,一来他将每艘大船都挂上了灯笼,将船只笼罩在灯火中,二来他将船只紧紧靠在一起,并没有分散开来巡弋。

    就在尚可位的船队越过鼠浪湖岛东北面的海域,从小岛北边折向西南面时,从远处驶来了一大群船只,彼等一个火把也没有打,一个灯笼也没有挂,将自己完全隐藏在黑暗之中,等到尚可位的船队远去后彼等便加快速度向小岛驶来。

    这队船只驶近鼠浪湖岛后,小一些的船只直接冲向岛屿东北面的码头,大船则继续向南行驶。

    从小船上下来约莫千人,领头的是约莫三百人的倭人武士,一个个一脸兴奋地握着武士刀登上了码头,另外的七百余人武器驳杂,有手持刀具的,有端着火铳的,也有端着长矛的,打扮服色也五花八门。

    领头的那位赫然是田川新右卫门,他打的注意便是趁着夜色袭击鼠浪湖岛,夺了安国军水师的船只,而他的大船则全部开到岛屿的西南港口,封锁住敌船逃跑的路线。

    他打得另外一个主意便是顺手劫了停泊在港口的那十几艘商船,虽然彼等每年都要向明军以及三麻子孝敬,并挂上了三麻子卖出去的旗帜,不过正好趁彼等麻痹大意时一举劫了,到时候如果三麻子质问起来,就推给安国军,反正彼等也停泊在鼠浪湖岛。

    按照他的计划,自己这千人越过鼠浪湖岛上的小山,突然出现西南面的码头上,先夺了安国军的大船,然后勒逼彼等首领投降,随后再劫了商船,岂不是一石二鸟?

    他这千人越过小山抵近码头时,田川不禁有些犹豫。

    敌船密密麻麻停泊在港湾里,船上都挂有灯笼,每艘船上还有水兵值守,更为关键的是,不知什么时候码头上竟然出现了一个营寨,营寨四周打着木桩,靠近小山的地方还有望楼。

    营寨四周都点着火把,火把、灯笼都不多,营寨、船队都笼罩在暗淡的光影里。

    “八嘎!”,田川肚子里暗骂了一句,想要进攻船只必须越过营寨,可如今灯光昏暗,也不知营寨里有多少人,自己这区区千人偷袭还可以,正大光明地与正规军卒较量倒是不怕战败,可毕竟要花费时间啊,自己强攻营寨,船上的水兵惊醒后必定大举支援,到时候自己便进退两难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惊涛骇浪(5)无知者无畏

    田川最终还是决定试一试,大老远摸黑过来了,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就算

    不敌安国军,也要将那些个商船劫了!

    “托西给给!”

    田川一声大喊,三百武士从黑暗里一跃而出,一个个面目狰狞,双手握着武

    士刀直接向营寨的正门扑过来。

    营寨与小山之间约有一百多丈,田川等人跑到离营寨只有二十多丈时,营寨

    四周突然灯光大亮,将整个营地照得如同白昼,同时随着一声悠长的牛角号响起,整个船队也将所有的灯笼全部点了起来。

    田川等人在明亮的灯光下如同傻子一般呆立在场中,这时靠近小山那一侧的营寨附近占满了端着大铳的安国军士兵,其它方向的刀盾兵、长枪兵也是严阵以待。

    其实在田川等人从小山上往下摸的时候,在瞭望台上举着千里镜四处查看的值守士兵便觉得有些奇怪,这时的千里镜自然没有红外线夜视仪,不过借着营寨昏暗的火光以及朦胧的月色,几百武士手中的长刀还是从丛林中反射出了微弱的刀光。

    若是单纯的刀光也就罢了,在昏暗的晚上也很正常,不过还在不停晃动的刀光就有些可疑了,值守的士兵赶紧将这个情况报告了正在岸上值守的彭家声。

    彭家声略一思考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最后便将所有的士兵都叫了起来,全部埋伏在寨墙后面。

    此时五百大铳兵通过营寨木栅栏之间的缝隙开始发射了,以一百人为一排,好整以暇地依次发射。

    五轮射击之后,田川的三百浪人几乎有一半都死在冲向寨墙的路上,幸亏他们都是散兵的阵型,否则死的人只会更多。

    不过此时剩下的人也冲到了木栅栏附近,有的直接一跃而过,有的挥舞着武士刀猛砍栅栏,这时大铳兵的第二拨射击又到了。

    田川有些杀红了眼,再又损失了五十多个浪人后,彼等终于砍倒了栅栏,他带着剩下的一百浪人加上五百多海盗从缺口处一拥而入。

    不过闯入到营寨里的田川等人见到眼前的情形却是大吃一惊。

    只见他们的正前方约有几百排着整整齐齐队伍的长枪兵,长枪的枪头在灯光下闪着银色的光芒,其左右两侧则是约莫三百人的小阵,都是以刀盾兵在前,大铳兵在后,将涌入大营的海盗团团围了起来。

    “杀给给!”

    事已至此,田川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拼死向前一途,他大喊着拼命杀向那队长枪兵。

    彭家声此时也在长枪兵阵里,他是安国军武举出身,弓马娴熟,还使得一手好刀,在长枪上也颇有造诣,看着奋不顾身冲上来的海盗,他不禁冷哼了一声,“不知所谓!”

    “收!”,他一生大喊,前排一百大枪兵将手中的大枪一抽,所有人的动作整齐划一,连正冲在前面的倒拖着武士刀的田川也是心里一凛。

    不过他们这一百武士也不是乌合之众,他们以最勇猛的十几人突前,两侧各有两人掩护,按照田川的计划,等彼等的长枪刺出来那一刹那自己的武士刀向上一撩,砍断对方的长枪后趁势突入,身后跟着两人,后面的长枪手猝不及防之下会形成不断后退的连锁反应,届时自己这几百人便如狼入羊群,大开杀戒了。

    “杀!”

    彭家声又是一阵大吼,第一排这一百大枪兵一丈二尺长的大枪瞬间刺出,此冲在前面的那十几个浪人的武士刀还拖在地上——按照他们的估计,长枪最多一丈长,自己只要掌握好距离,握刀猛地向上一挥,等砍断枪杆、对方错愕之时便突然杀入。

    没想到安国军大枪兵的的长枪竟有一丈二尺长,冲在前面的浪人手中的武士刀尚没有挥出便一个个扑倒在地。

    这些倭寇确实悍勇,最勇猛的十几人都倒在地上,两侧遮护的人依旧在往前冲,不过此时安国军大枪兵的第二轮刺杀也过来了,这一轮有的浪人被直接刺死,也有的砍断了对方的枪杆,高高扬起的武士刀顺势便往下猛砍!

    “砰!”,此时两侧的大铳兵又开始发射了,一轮射击过后,冲在最前面的浪人所剩无几,在后面压阵的田川也有些不知所措,呆立在当场半晌没有动静,这时四周的安国军士兵开始压上来了。

    “跑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听声音明显是汉人,随着这汉人的喊声,残余的几个武士拖着田川往后退。

    不过刚才武士砍断的栅栏只有一丈多宽,几百人簇拥在那一丈多宽的出口拼命向前挤。

    “砰!”,又是一阵铳声大作,挤在那缺口的海盗突然又往回跑,原来彭家声在所有的海盗冲到营寨里时,并没有将所有的兵力都派上去,而是让三百人偷偷摸到营寨外,堵住了那个缺口,有一百刀盾兵举盾遮护,身后站着一百大铳兵,两侧各有五十名长枪兵遮护。

    结局是注定的,海盗们前有守兵,后有追兵,想拼死向前,又有盾牌的遮挡,后面还有不断发射的火铳,两侧又有凌厉的长枪突刺,不到两刻的时间,包括田川在内的约莫三百多海盗横死当场,剩下的惊惧之下赶紧弃械投降了。

    不过彭家声并没有放过他们,收缴武器后让他们在寨角抱头站着,彼等不知道他有何用意,只见彭家声将此次没有怎么战斗的刀盾兵聚在一起,他自己也握着一把苗刀站在最前列。

    “杀!”

    彭家声带头猛扑了上去……

    海上。

    近五十艘船只在笠花小五郎的带领下向西南面的海港扑去,等他们抵达海湾附近时,尚可位的船只正好也转到了这一面。

    由于已经抵达海港附近,海盗们的船只上也打起了火把,这时,彼等留下二十艘船只对付正在海湾游弋的安国军十五艘大船,剩余的三十艘船只直扑海港。

    海湾宽阔,安国军的船只想要将出口完全封锁也不可能,所以小五郎的船队一路没有遮挡地驶近了海港,此时的田川还在山上,海港里静悄悄的。

    小五郎一见大喜,此时船只上都打着火把,想要遮掩行踪已经不可能,便大呼小叫着指挥船队拼命向前划。

    眼看着就要抵近敌船了,小五郎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只见敌船约莫有一半紧紧靠在码头上,另外一半则下锚停泊在港湾里,若是他所料不错的话,两队船只之间一定有绳索连接。

    靠近外海的那一半船只都是船首对着码头,船尾对着大海,小五郎看着逐渐接近的大船,心里也在盘算着如何快速抵近后尽量让更多的人冲到敌船上面,最后他决定就以船首对着两艘敌船之间卡入,届时己方的人可方便地冲上去。

    就在这时,对面的敌船突然点亮了灯火,灯笼、火把将船只照得通亮,再一看时,只见敌船上已经站满了人,对着自己的船尾正在操弄一门硕大的火炮。

    同时自己的身后也传来了“隆隆”的火炮声,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小五郎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他终究是积年老盗,瞬间便下定了决心,敌船对着自己的只有一门火炮,自己指挥船队死命贴近后,只要己方的人上了船,敌军只有待宰的份儿!

    “杀给给!”

    小五郎大喊了一声,跟着他的无论是朝鲜还是汉人海盗长时间跟着他混,多少也知晓一些田川、小五郎作战时的一些口号,这甚“杀给给”在此时无非就是“加把劲,冲过去!”,于是都加快了划桨的频率。

    两支船队抵近约莫三十丈时,只见对面的船只的火炮发射了,约莫有一半船只的火炮轰响,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海湾,让停泊在另一边的十几艘商船上的人心惊胆战,不过此时海湾的出口也在大战,他们就是想趁乱逃走也不得,只能缩在被窝里暗暗祈祷了。

    约莫二十艘大船射出的铅子在夜空中犹如烟花般灿烂,由于是从千斤的红夷炮里射出来的,这二十炮的散弹犹如一阵猛烈的侧雨,噼噼啪啪扫过了小五郎的船队,穿透了一切挡在它面前的东西,所到之处都是千疮百孔。

    小五郎立在船头,他也被呼啸而至的散子扫中了,腹部以上的位置布满了血洞,由于散子太过迅烈,不少穿过小五郎后还继续向后飞驰,击中了后面的人。

    船上的桅杆也是布满了弹孔,有的迎风一吹当即折断了,有的摇摇欲坠,第一排的海盗船上除了船尾舱房舵手的所在,几乎没有站着的人,不过此时甲板下还有一些桨手还在拼命地向前划。

    陈文盛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不知所谓!”

    他竟说出了与彭家声一模一样的话。

    “轰!”,另外二十门火炮也轰响了,这二十门发射的是实弹,千斤的红夷炮、这么近的距离,全部对准了舱房,咆哮的二十斤重的铅弹纷纷越过舱房,有的将正在操舵的海盗扫成两段,有的则带走了他的部分身体,然后继续向后飞行。

    越过第一排船只后,大部分炮弹都落到了水里,不过也有少部分落到了第二排的船上,划过一道伴随着摄人心魄的惨叫声后或钻入船舱,或落入海里。

    这时第二排船上的海盗还不知晓第一排的船上发生了何事,一部分胆子大的也顾不了那许多,跳到第一排的船上便往前冲,冲着冲着,有的被血水、肉屑滑倒了才见到附近的惨状,有的则继续往前冲。

    “开火!”

    这时陈文盛又下达了发射火铳的命令,每艘船只的船尾齐聚着二十位火铳手,分成两拨,对着侥幸冲到他们面前的海盗就是一通射击,两轮射击过后,海盗们估计是意识到了他们的处境,第一排的还有些不知所措,第二排的那十几艘大船却纷纷朝后面驶去。

    这些海盗驶入港湾时已经将船帆降了一半,全靠桨手划着入港,后退时自然也无须掉头,直接倒着退了出去,不过彼等刚刚接近海港出口时,迎面又驶来了十艘大船,这些大船却是张着全帆快速向他们驶过来。

    “轰……”,又是一阵轰鸣声响起后,海湾出口处又升起几道绚烂的烟花,烟花瞬间消失了,海面上也恢复了黑暗,不过夜色中却夹杂着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最终田川的船队还是有七八艘逃了出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惊涛骇浪(6)盖伦船

    第二天,商船上的东家得知昨晚的战时后,惊魂未定之下纷纷来到安国军船

    队这边。

    船队自然由李春江出面接待,得知安国军一个晚上几乎尽歼臭名昭著的田川船队后,这些人欣喜之余又有些担心。

    由于有一些船只逃回去了,这些人可不敢再走岱山岛与大衢山岛之间的水道了,南下的还好说,北上的便准备先跟着安国军水师的船队南下,准备接近舟山岛时再从明军控制的水域贴着海岸线驶向北方。

    有的干脆不想去北方了,三麻子一旦得知此事报复起来彼等就是贴着海岸线航行也不安全。

    俘获的海盗船只李安国让水师挑选了十艘尚还完整的大船,准备作为货船跟着船队,见到商船的状况,便向他们购买了一些粮食放在这十艘大船上,加上一些淡水及其它物资,勉强将这十艘大船装了一半。

    俘虏的海盗大半是划桨的桨手,在海盗中也属于底层的人物,多半是刚加入海盗不久的,多是嵊泗列岛附近的渔民,李安国挑选了三百人,每艘大船三十人,加上部分安国军水兵以及随船的陆师,装备虽然不如水师船只,不过跟着大队行走,安全还是有保证的。

    经此一战,李安国发现海盗的大船与自己水师的船只相差无几,有的还小一些,这初入大海颇有些忐忑的内心终于平复下来了。

    用过食水后,船队出发了,原本陈文盛等人还劝李安国去嵊泗列岛趁对方空虚一举端了田川的老巢,不过被他拒绝了,端了老巢无非是缴获一些钱粮,不过被三麻子的大队船只黏上了就不好了,经过昨晚一战,他虽然自信能战胜三麻子的船队,不过如此一来必定会耗费大量的弹药,也会浪费时间。

    他此行的目的是广东,而不是帮助朝廷剿灭海盗!

    至于停泊在港湾里的其它海盗船,商船里的人需要的便带走,不需要的则被他全部烧了——这也是应有之意,如果就让这些船只停泊在这里,海盗或者明军必定会开回去,略事修葺一下便可以用了,如今的海盗与明军都是自己的敌人,自然不能便宜了他们。

    这次海战他最大的收获不是那十艘战船,而是在田川的座舰里发现了一整套海上使用的东西:航海手册、星盘、指南针,他略略翻了一下那航海手册,是使用日语编写的,里面附有一张海图,上面画有纬度,还有如何使用北极星和南十字星来确定纬度,如何使用星盘和指南针,等等。

    这些东西对于作为后世文科生的李安国来说如同天书,何况还是用日语编写的,不过李安国见这些东西都很新,估计像田川这样的倭寇也不懂。

    他突然想到一事,按照他的记忆,这时的日本人已经向先期抵达日本的葡萄牙人学会了这些东西,并编制了图册,不过由于德川幕府的锁国政策一直没有用上,此时的日本应该是将闭关锁国政策彻底完成的第三代幕府将军德川家光,作为一个信奉天主教的浪人获得这些资料也不奇怪。

    现在还没有经度的概念!

    这是令李安国没有想到的另外一点,也可能是如今西方世界已经有了而日本人不知道。

    不过作为后世的穿越者,还是一个网文作家,大航海一直是一个梦,当世李安国可是记住了地球上几个关键点的经纬度,最近的便是台湾,纬度之间的距离是确定的,而经度却很复杂,他大概记得十七十八世纪的人应该是利用钟表加上航行的速度来初步确定经度的,不过如果已经知晓了某些关键点的经纬度,那就好办的多。

    不过这依旧需要精确的计时器,如今的大明还是用滴漏、沙漏来计时,实在有些不方便,如果有了精确的钟表就好了。

    李安国此次跟随船队南下,倒是在汪然明那里要来了几座大钟,再根据沙漏调好了时间,不过他一直不太确定到底准不准。

    看来还是要尽快与西洋人接触才行,这份航海手册好是好,可惜自己也看不懂。

    没有航海手册,就只能贴着岸边行驶,想要深入大海去冒险纯属想多了。

    这日,船队刚刚驶过温州海面,已经有些厌倦了在甲板上看风景的李安国正在船舱里小寐,船外的一阵吵闹将他惊醒了。

    “不知道本督在睡觉?”,他略有些不满地走到甲板上。

    只见甲板上站满了人,都对着外海在指指点点,李安国咳嗽了一声,人群中的陈文盛有些不好意思地来到他身边,“大都督,外海上有两艘红毛夷的夹板船,大伙儿正在瞧热闹,打搅了大都督的休息,是我没有管教好”

    说完向前大吼一声,“都各回各位!”

    “慢着!”,一听到那“红毛夷、夹板船”字样,李安国也来了兴趣,他一把夺过陈文盛手里的千里镜来到船舷边。

    只见离他们这支船队不远的海面上,一前一后航行着两艘大船。

    都是四根桅杆的大船,中间两根桅杆挂着两张横帆,首位两根桅杆挂着一张横帆,都至少有三层甲板,船体比安国军水师的最大的船只还要大上一倍,按照此时明人的估计,前面那艘较小一些的大船也有八百料以上,后面那艘更是千料以上。

    都布置了两层火炮,此时彼等的火炮窗口都打开着,李安国仔细数了数,下层甲板的窗口至少有十个,上面的也有八个,船尾也开有两个炮窗,一艘船加起来就有近四十门火炮!

    李安国猛然想到在后世资料上看到的,中等盖伦船的火炮配备都有五十门以上,而眼前这两艘大船不到四十门,看来也算是中小水平了,饶是如此,就这样的船只也不是安国军水师能对付的,何况像他们的这样的大船配备的火炮只怕都在八磅以上,远不是自己的五百斤重的红夷炮所能比拟的。

    只见那两艘船上也站着一些人,也举着千里镜在看向自己这边。

    “大都督”,这时老吴也来到了李安国的身边。

    “这两艘大船应该是大员的红毛夷去日本贸易回来的船只,如今这大明海域能去日本贸易的船队只有两家,一家便是福建的郑芝龙,另外一家就是大员的红毛夷了,不过听说,日本人对红毛夷每年进出其海域的船只也有限制,每年只允许进出五次,每次最多两艘大船”

    “红毛夷都是七八月份趁着东南风盛行的时候北上,十一月份到次年一月份东北风盛行的时候南下,这两艘大船估计还是彼等冬季去日本的第一支船队”

    “五次?两艘?”,李安国有些奇怪,想不到日本人对荷兰人还有这种限制。

    “呵呵,大都督,听说这些外番夷人都信奉甚基督教,日本人很是防范这些,荷兰夷还算好的,彼等承诺只做生意不传教后才被允许在日本做生意,自然也不能让他们来往的太过频繁,听说以前的佛朗机人不同意这一条全被赶出来了,如今能到日本贸易的外番只有荷兰夷一家”

    “那郑芝龙呢?”

    “几乎没有限制,郑家的船队可自由出入日本,不过也指定了具体的港口,听说叫甚长吉港”

    李安国一听心里一笑,这长吉港多半就是长崎港了。

    “老吴,我问你,你可知晓无论是荷兰夷还是郑芝龙,运到日本的货物最多的是什么?运回来的又多是什么?”

    “这个,我倒是略知一二,不过具体情形也不大清楚,若我估计不错的话,荷兰夷运往日本的大宗应是棉布和生丝,运回来多是现银,郑家的船队运过去的东西就多了,生丝、茶叶、粮食、木料等,运回来的除了现银,也有一些日本刀、折扇、海货等物”

    “嗯”,李安国点点头,这与他臆想中的差不多,如今的大明白银的大部分多半是是从日本过来的,少许是从西班牙人那里过来的。

    另外日本黄金产量少,白银产量多,而大明却相反,荷兰人多半也在两家之间做一些套利的贸易。

    “棉布?”,他又想到一事。

    “嗯,不是大明抑或南洋的出产,听说是从更西面的什么印度运过来了的”

    李安国点点头,继续举着千里镜眺望。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远处的两艘大船上,有一人正是当今的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大员长官——弗朗西斯.卡隆。

    此人亲自利用信风季节去日本,自然不是专门为了贸易事务,而是眼见着日本第三代幕府将军德川家光对夷人压制得越来越厉害,而对福建郑家却网开一面,他刚刚上任才一年多,为了在东印度公司各大股东面前表现表现,便亲自去了一趟日本,本来想与德川家光好好谈一谈。

    不过德川家光在收了他送的一百杆簇新的火绳枪后却在贸易的地点、时间、船只上丝毫不松口。

    最后他只得败兴而归,这也是为何李安国能看到两艘配备了近四十门火炮的武装商船了,如果船上没有他这位大员长官的存在,估计火炮的配置还会再少一些,跑一趟不容易,自然要将舱位尽量腾出来装货。

    对面的卡隆看到这一支船队也是吃了一惊,他身边也有精通汉人的人,听说是什么“安国军水师船只”后不禁摇了摇头,“安国军?没听说过”

    那汉人水手说道:“大人,可不敢轻视这安国军,听说彼等夹在清军与明军之间,陆上罕有敌手”

    “哦?”,卡隆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惊涛骇浪(7)空荡荡的台湾海峡

    考虑到前面福建海域可能出现的凶险,安国军的船队在温州东南面的南麂岛

    做了最后一次补给,准备花两到三日的时间一举通过福建海域。

    刚刚驶入宁德附近的妈祖列岛时,李安国的心不禁悬了起来。

    妈祖列岛包括几十个破碎的小岛,周边礁石密布,海况复杂,有的小岛之间的水域只有几里宽,如果郑芝龙的水师在此处设伏的话必定会将安国军水师船队冲的七零八落,由于路径不熟,势必会有一些船只冲向海岸,有的则会冲向外海。

    考虑到这个情形,李安国与老吴商议之后,决定让大队沿着东桑岛、洪山岛、西洋岛的外侧海域行驶,这样的话就要考验老吴等随队船工对航线的把握了。

    令李安国意想不到的时,从东桑岛到西洋岛一百多里的海域,船队竟然没有发现一艘船只,连出海打渔的渔船也没见到。

    越是没有动静,李安国越是不安。

    以郑芝龙的实力,想要攻击他这一队船只,应该问题不大,为何将船只都藏了起来,连渔船也没有放过?

    抵近福州、福清海域时,按说此处是明军镇东卫、平海卫两处水师船队云集之处,安国军的船队从海坛山岛外侧驶过时,倒是碰到了停泊在岛屿附近的船只,不过彼等并没有出海拦截的意思。

    李安国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在抵达莆田附近的南日岛时,时近日暮,他决定在南日岛驻扎一晚。

    南日岛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有合适的泊位,不过考虑到安全因素,李安国最终决定在岛屿最东段的大峤山西南部的海域静泊,一来有大峤山遮挡来自东北方向的大风,二来此处东面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如果郑芝龙的船队从四面八方围上来,自己也可以方便地窜入大海。

    南日岛是福建第三大岛,上面不可能没有人烟,在大峤山南面的水域停泊后,李安国当即派彭家声带领五百名陆师上岸侦查,其中火铳、刀盾、长枪兵各三成。

    大峤山南麓并没有现成的码头,彭家声五百人只能乘坐小船上岸。

    另外也派了十艘大船沿着南日岛巡逻,与岸上的彭家声部呼应。

    彭家声等上到南日岛后,也没发现一个人影,附近的村落也是空无一人,粮食、牲畜也不见踪影。

    最终,他们在一个靠近大峤山的小村子里发现了一人,一个约莫七八十岁的老头。

    这次上岸,李春江也跟着,他一身士子服饰出现在那老头面前。

    “老丈,晚生这厢有礼了,敢问这村子里的人都去了何处?”

    那老头瘫坐在船上,对于李春江的话半天没有反应,眼神里也满是警惕,李春江以为自己的南京官话他听不懂,便让汪然明的一名福建船工用闽语继续问他,结果却依然相同。

    最后那船工说道:“按照我等福建沿海人的惯例,近海险要的地方必定设有堡寨以防备海盗,若是我没有估计错的话,南日岛上的人一定是全部逃进了位于大峤山上的寨子,那里地势最高,附近的视线一目了然,靠近大海的东、北两面山势陡峭,只有西南面有一处小路上山”

    彭家声点点头,队伍绕到西南面时,天色已经已经黑下来了,看着那黑乎乎的山道,按照船工的说法,从这里到寨子还有几里路的山道,途中多半有岛上居民的埋伏,去的人多了也施展不开,人少了可能有去无回,于是便决定当日的搜索告一段落,先返回海上再说。

    回到船上,李安国听了之后也沉吟不定。

    岛上的的居民全部避入堡寨,彼等之前一定得到了消息,否则这么大一个岛屿,消息仅靠村民自己的互相传递,不可能走得如此干净。

    如此一来,多半是当地的官府提前收到了消息,让彼等提前避入了堡寨。

    而在福建官场,唯一有这个能力的人便是南安伯、福建总兵郑芝龙了。

    郑芝龙如此行事目的何在?

    以他的能力,想要对付自己的话,随便选择一处海域,纠集几百艘大船便能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按照李安国的记忆,此时的郑芝龙正是他势力最为强盛的时期,水陆总兵力不下二十万,其中大小船只两三千艘,能随时用于机动作战的大船至少有五百艘以上,其中不乏西洋人、日本人、黑人、东南亚的土人,全是他历年搜罗的海盗、船工、渔民。

    大的盖伦船(抢夺的西夷船只)、福船也不在少数,火炮的配置应该也不弱于安国军,如果他倾尽全力动用五百艘大船,加上几百艘小船,自己还真的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战而胜之。

    他原本打定了牺牲一半船只突破郑芝龙船队的封锁抵达广东海域的,如今却面临着空空如也的海面!

    坚壁清野?

    没必要,福建海域,快的话三日即可穿过,慢的话也只需七日,海上航行,最需要储备的便是淡水,七日的淡水也足够了,那为何郑芝龙还让福建海面的船只、人丁全部藏起来?

    郑芝龙绝对不是怕了自己,按照老吴的说法,通过台湾海峡的船只每艘每年需要缴纳上万两的保险费,自然也有不理他这一套的,不过从沿海破碎的小岛一直到外海,日常都有郑芝龙的船队不停地巡逻拦截,听说拦截的成功率不下五成。

    五成,在这茫茫大海上也是不小的概率了,一旦被拦截,必定是船毁人亡的下场,不仅如此,与此船相关联的商家终此一生不得从福建海域通过,连嚣张的荷兰夷都不得不从他的手里购买令旗,遑论其它的商家?

    此时的郑芝龙已经将他在东亚、东南亚的区间贸易做到了极致,从福建到冲绳、日本、朝鲜,从福建到吕宋,从福建到勃泥(婆罗洲)、爪哇,从福建经广东到越南、满喇甲(马六甲)都有固定的航线,可以说是当时南海、东海的第一霸,像这样的人物,如何忍得了自己这一百艘大船堂而皇之地经过福建海域?

    与历史上不同,此时的郑芝龙没有降清的可能,拥有二十万人马,几千艘船只,整个福建之地,自立为王还差不多。

    那他为何要如此行事?

    李安国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为了应对郑芝龙的发难,他自然不会孤注一掷,还有其它的手段,不过另外的手段成功的可能性不会比自己这一百艘船只冲出郑芝龙船队的封锁大,不过是聊胜于无。

    他披上衣服来到甲板上。

    晚上安国军水师船只的前后左右各各挂了一只灯笼,如今在这南日岛的西南海域星星点点,在这周围漆黑一片的海面上煞是可观,这也算是一个明显的靶子,不过孤单单一支船队漂泊在外,完全隐藏在黑暗里,等敌人的火船、水兵摸到附近时就已经晚了,何况是精于水战的郑芝龙?

    由于大峤山稍稍遮挡了从北面过来的大风,港湾里尚还平静,这也是与内河、湖泊相比较,在海上还是不时有阵风袭来,海浪也远比内河、湖泊大,就算在港湾里也是上下起伏不定。

    李安国右手扶着一根桅杆望着黑乎乎的远方,此时除了风声、海浪拍打船只的声音、值守的水兵小声说话的声音,其它一概皆无,远处的大海似乎是一头暂时沉睡的巨兽,虽是可能醒来吞噬自己。

    “扑!”,这次涌来的浪头很大,部分海水冲上了甲板,有的还溅落在他的脸上,闻着这腥臊的、冰冷的海水,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冰冷的海水让他陡然清醒起来。

    郑芝龙如此行事必定是在策划一个更大的阴谋!

    如果此阴谋的目的仅仅是消灭他安国军水师船队的话,他在福州以北的海域就可以实施了,完全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

    他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隐藏自己水师主力的行迹,然后突然在某处窜出来给自己以致命一击。

    这还是只是其中一个目的,自己这一百艘刚刚从内河出来的船队也不需要他如此行事,故此,他这样做一定藏有更大的目的,而这个目的必然是对郑芝龙有偌大的好处的。

    郑芝龙控制一省之地,手下水陆兵马不下二十万,历年积蓄的银两估计在千万两以上,如果他在政治上稍有图谋的话,以福建为基地,徐徐进图全国也不是难事,那还有什么令他最动心的?

    “大都督,粥好了,您要不要来一碗?”,这时彭家声来到他身边说道。

    安国军对待士卒还是很优渥的,晚上值夜的士卒在子夜时分还有一碗粥充饥。

    “不用了”,李安国摆摆手,随即便看到陈文盛等人都端着一碗粥站在船头吃了起来。

    看到那一个个饭碗,李安国耸然一惊,“粮食!”

    对,粮食,一定是粮食!福建之地大部分是山地,只有沿海少量的平原,郑芝龙供养二十万大军最缺乏的便是粮食,此时的江南一带由于多种植棉花和茶树,产出的粮食只够自己吃的,广东之地也是如此,生产的粮食估计自己都不够吃,如今的大明产粮最丰的地方,就是湖北、湖南、四川三地了,可惜此三地如今分属三家,郑芝龙就是再有钱也没处买去。

    而此时控制越南的郑家、阮家对自己辖内出产的大米也是有控制的,用真金白银很难买到,要买也可以,得用铁器来换,而以前的大明则对铁器的出口施行控制政策,郑芝龙想在东南亚一带用银两购买大批的稻米也不可得,最多用银两购买铁器去越南与当地商人交易,这样的话,购买的稻米也不会很多。

    广东虽然总体缺乏粮食,不过韩江流域的潮汕一带还算是一个不小的产粮地,加上又紧邻福建,历来是郑家觊觎的对象。

    潮汕!一定是潮汕,郑芝龙有什么阴谋的话,多半会在潮汕一带实施,届时既打击了安国军,又顺势攻占潮汕一带,以收一石二鸟之效。

    更有可能的是,郑芝龙已经与控制潮汕一带的各大势力达成了默契,其多半夸大了安国军的厉害之处,让彼等不得不依靠近在咫尺的福建总兵——何况如今的安国军已经控制了惠州!

第一百七十九章 惊涛骇浪(7)七大寇

    令李安国意想不到的是,他们一路向南,越过心惊胆战的金门外海时郑芝龙

    的船队依然没有动静。

    难道自己真是“天选之子”,赫赫威名竟然让海上的一代霸主不敢前出?

    越过福建诏安县外围的东山岛时,李安国不禁长舒了一口气,此时从对面驶

    来了五艘大船,都是小福船模样。

    “打开炮窗,戒备!”

    陈文盛下达了命令,李安国拿着千里镜一看,只见那五艘大船上面并不是明军,而是寻常渔民模样,不过一个个手持兵刃,站在甲板上稳如泰山,再看时,当中一艘大船竟然挂着一面旗帜。

    旗帜是白色的,中间绣着一个黑色的大字“张”。

    李安国在脑海里快速搜索着,不多时一个人物便浮现在他心里。

    张礼,潮汕“七大寇”之一,生卒年代不降,按照历史记载,应是盘踞在达濠一带的巨寇,怎地跑到福建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前面的五艘大船都慢了下来,迎面又划来了一艘小船,上面只有两人,一人摇着双桨,一人身穿白衣背着双手站立在小船上。

    很快,那人的完整面目便跃入李安国的千里镜。

    约莫三十余岁,身材中等,肤色黝黑,一脸剽悍模样,下颌一捋山羊胡子,神色镇静。

    “让他上来”,李安国沉吟半晌吩咐道。

    他决定化妆一番后见见这位有名的海寇。

    一刻的时间过后,李安国上唇、下颌都黏了一些胡须,装成船队监军李春江,与陈文盛一起接见了这位张礼。

    “诏安义民张礼拜见安国军上官”

    张礼见船舱里坐着两人,一人三十多岁,武将打扮,坐在正位,估计就是船队的统领,另一人年龄不详,一副文官打扮坐在下首,估计是这位将领的幕僚。

    “哈哈哈”,只见陈文盛一声大笑,“本将便是安国军的水师都督,这位是监军李春江李大人,不知……”

    “久仰久仰”

    “彼此彼此”

    宾主坐下后,张礼说道:“久闻安国军大名,今日有缘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陈文盛正想问李安国如何行事,瞬间想到他此前的嘱咐,便道:“张先生过誉了,我等军务缠身,先生有何见教尚请明言”

    张礼淡淡一笑,“安国军已攻占了大半个广东,军威之下,望风披靡,我等临海义民自然以安国军马首是瞻,此来明人不说暗话,我诏安张礼麾下大小战船五十艘是来投靠的”

    “哦?”,陈文盛心里隐隐有些激动,不过李安国却不动声色地说道:“张先生弃暗投明,我军自然欢喜不迭,请问除了你一家,尚有何人愿意一起投靠?”

    张礼道:“监军大人洞烛万里,本人不过做个前驱,受众人委托前来与贵军面谈,除我之外,尚有饶平黄如海、海山岛朱阿尧、澄海许龙、杨虎、碣石卫苏成五家,如今都在南澳附近恭迎贵军上官”

    李安国心里冷冷一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有这许多义士?真是太好了,听闻潮州左近尚有一名义士,姓吴,名六奇,不知……”

    张礼不禁有些奇怪,这吴六奇如今是那大埔游击将军,这安国军的水师监军如何知晓?

    “回禀监军大人,这吴六奇是朝廷的游击将军,深处内陆,并没有海船”

    “哦?听说这吴六奇曾经击败过黄如海、杨虎等人,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的,闯王在北方举义时,我等也振臂一呼,原本想响应闯王的号召,没想到吴六奇这厮做了大铺的练总,接连击败我等,我等没法,或结寨自保,或扬帆海上,苟全性命于乱世,两京先后失陷后,朝廷便前来安抚我等”

    “如今暂时有了安身之所,我等原本就是义军一脉,听闻安国军的水师南下,个个都是喜不自胜,便纠集大小船只几百艘于南澳岛,恭迎安国军大驾”

    “太好了!”,李安国拍案而起,“有你等义士在,何愁大事不成?张先生,请问你等的船只都泊于何处?”

    张礼眼里闪过一抹得色,“监军大人,正泊于南澳岛北面的后江湾,此处码头众多,岸上茶舍酒肆林立,我等已在后江春订好了几桌,准备给贵军诸将接风洗尘呢”

    “好,张先生就在我这船上带路,我等这就去南澳!”

    “大人,不如由我先回去知会众人,以好让彼等提前准备,否则恐怕怠慢了大军”

    “也好,不过等到了南澳附近时你再走吧,我等再说说话”

    张礼无奈,只得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这位监军大人闲扯。

    “福建的南安伯兵多将广,麾下战船几千艘,你等为何不投靠于他?”

    “.…..,我等乃是义军出身,岂可自贬身价?”

    “也是,诸位深明大义,实乃我安国军之福分,嗯,在下尚有一问”

    “大人请讲”

    “这潮州总兵如今是何人?麾下兵马几何?”

    “禀大人,是许有信,中营只怕上五千,尚有揭阳、饶平、惠来、程乡等协标,加起来也超过万人”

    “哦?这许有信与许龙有何关系?”

    “呵呵,大人,彼等只是同姓而已”

    “嗯,这碣石卫的苏成不是卫所的指挥使吗?”

    “.…..,大人,此人也是当时举义响应闯王的号召的诸义士之一,后来不堪原指挥使张明珍的压榨,起兵推翻了那厮,后来受朝廷招抚,任了那指挥使一职,其实也是虚与委蛇,一直在等待复起的时机”

    “哦?我安国军陆师已下惠州府城,彼等为何不前往惠州投靠,而是巴巴地等我等水师前来才有所行动?”

    “这……,大人,苏成心里是怎么想的,在下也不十分知情,等会儿大人见了他,可亲自向他问询”

    “嗯,也是……”

    这时一名水兵闯了进来,“都督,前面便是南澳岛了,我等是绕到岛内去,还是继续朝外海行驶?”

    陈文盛正想说话,李安国先说道:“继续朝外海行驶!”

    张礼一听便急了,“监军大人,眼看天色不早了,正是午饭的时分,我等诸多义士都在后江湾等候,大人若不是见上一面,恐怕寒了他们殷殷期盼之心”

    李安国大笑一声,“张先生,我等此去,恐怕是鸿门宴吧,若是我所料不错,你等已经安排船只封锁住了韩江出口一带,郑芝龙的大军就藏在不远处,等我军全部进入后江湾,你等前后夹击,我军就离覆灭之日不远矣”

    “大人何出此言?我等可是真心投靠贵军的啊”

    “真心投靠?哈哈哈,本官可是听说过,你等七人呼啸潮州一带,平素也互相功伐不止,怎会由于我安国军水师的到来便尽释前嫌聚在一起?”

    “何况,我等从福建海域南下,一路上并没有碰到任何船只,你等是如何知晓我安国军的水师来了?”

    “还有,以郑芝龙的实力,大可在福建海域将我一网打尽,为何巴巴地在潮州附近设下这个大局?我可是听说过了,福建山多粮少,郑芝龙觊觎潮州的粮仓已久,若是在下没有猜错的话,彼等一定是与你等暗中勾结,许下偌大的好处,多半是他郑家赶走许有信,霸占潮州,然后又给你等封官许愿”

    “胡说!”

    张礼一听这个一张黑脸变得通红,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拿下!”

    李安国也不废话,一声断喝之后,身后的彭家声等人握着雁翎刀便欺了上去,张礼正欲退出船舱,门口却又被几个手持利刃的水兵堵住了。

    张礼心念转动,突然从袖口抽出一把短仞,不退反进,猛地向李安国扑来,他算是明白了,眼下这船队做主的便是这监军,只要拿下他便可威逼船队放人。

    可惜他面前还有彭家声,安国军武举的前几名,彭家声闪身避过张礼势在必得的一击,接着便一脚踢在他的手上,他手中的短仞应声而落,接着水兵们一拥而上,将他绑了个结结实实。

    这厮倒是硬气,“哼,你以为绑了我便能逃出南安伯大军的围剿?明说了吧,就算你等绕过南澳岛,前面还有我等海船几百艘,后面有南安伯的大船几百艘,你等插翅也难飞走”

    李安国冷笑道:“此一节我自然知晓,不过你等真是愚不可及,你以为郑芝龙单单是为了我安国军?彼等要对付我,在福建海域就行了,为何还要巴巴地来到潮州地界?”

    张礼听了一愣,不过他的嘴依旧很硬,“你少来挑拨离间,南安伯……”

    李安国盯着他继续说道:“听说你等七人的巢穴都异常坚固,寻常官军、海盗都奈何不得,寨里又裹挟这潮州靠海一带的大半居民,郑芝龙就是拿下了潮州,对于你等也是无可奈何,现在好了,你等的主力都聚集在南澳一带,以郑芝龙的实力,只要剿灭了你等,七大寨便不战而下,整个潮州便唾手可得”

    张礼听了心里一凛,“.…..,你是说,他……他使得是一石二鸟之计?”

    “然也!”

第一百八十章 惊涛骇浪(7)浩渺无边

    船队越过南澳岛的东头时,只听得岛上响起了悠长的牛角号声,李安国心里

    冷笑,不过他也很是有些不安,也无心坐在船舱里,他三两下爬到当中那根最粗最大的桅杆上的望楼。

    说是“望楼”,实际上也就是一个小木头匣子,里面站一人尚可,站两人便有些拥挤了,见到李安国上来,正在瞭望的水兵便缩到一边。

    千里镜之下,大船东侧烟波浩渺,一望无际,西侧却是绵延不绝的陆地。

    不多时,北面无数大船从海平面上出来了,刚一开始还只有片片帆影,渐渐地,大船便逐渐清晰起来,视线之下,李安国也是耸然一惊。

    那些大船应该就是郑芝龙的船队,约莫好几百艘,每一艘都比安国军水师的船只要大,大的有两层炮窗,应该就是郑芝龙的主力战船——乌船,一种郑芝龙亲自改造的、结合广船与福船的优点建造的大船,小一些有一层炮窗,船头两侧的船帮上各画着一只大眼睛的鸟船,郑芝龙水师的另一种主力战船。

    在这风大浪急的海面上,想要继续使用内河上的散弹战术就不行了,敌人的主要战斗单元都在甲板下面,两千斤的红夷炮便可发出超过二十斤的实心铅弹,虽然在风大浪急的海面想要准确命中敌船很是不易,不过对于像安国军水师这些大多用杉木、松木制成的船体来说,一轰便是一个大洞。

    大海上,实弹轰击才是王道。

    再向南面看,同样有一些大船从那里冒出来了,这些船只的大小与安国军水师的相当,应该就是从后江湾驶出来的七大寇的船只。

    李安国心念转动,正在苦死对策时,只见尚可位从其它船只上过来了。

    “大都督,我这些沙船破浪能力差,走得慢,如今敌人两边夹击,南边的海盗船还好说,一旦被后面的大船黏上了便大事去矣,为今之计,只有用我的沙船黏住后面的大船,你等的广船、福船往外海方向急驶,行驶一段距离之后再折向南边方有可能摆脱敌军!”

    李安国正欲反对,望楼上的水兵又大叫起来,李安国举起千里镜朝南边一看,只见南边那些海盗船的后面又出现了一堆船只,数量虽然没有后面的多,不过至少也有几十艘。

    “娘的,看来郑芝龙是下了大本钱要将我等在此全歼”

    “大都督,赶紧行动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看着尚可位焦急的眼神,李安国、陈文盛都有些不忍,不过事已至此,也只有按照他所说的行事一途,否则一旦被郑芝龙、七大寇包了饺子就不好了。

    “老尚,那就有劳你了,你等也不要一味苦战,与陈都督的船只保持一定的距离,且战且退!”

    “知道了,大都督”,尚可位神色十分坚定,“大都督,我的妻儿老小都在南昌,若事有不济,还请……”

    李安国打断他,“不用说了,一旦事有不济,要不退往外海,要不就投降他们,暂时虚与委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尚可位、陈文盛听了心里都有些感动,只见尚可位向李安国行了一个军礼,“大都督,我去了,你放心,就算要投降郑芝龙,也要我等倾尽全力之后才行!”

    李安国一把拉住他,“也不可冒然行事,跟着我等的不是还有十艘在浙江俘虏的海盗船,你将这些船只摆在前面,吸引敌船来攻,你等的沙船待机而动!”

    尚可位点点头,头也不回地去了。

    尚可位回到船队后,立即将船只一分为二,三十艘沙船加上十艘在浙江俘获的海盗船开向北面迎向郑芝龙的大队,另外二十艘沙船开向南边迎向郑芝龙的小队加上那些海寇。

    而陈文盛的五十艘全部由广船、福船组成的船队则径直向东行驶。

    此时的海风渐渐地大了起来,海浪也渐渐高了起来,呼啸的北风、不时冲上甲板的冰冷的海水、不断摇晃的船只,让人几乎无法在船上立足,不过甲板面的水兵却一个个稳如泰山,有条不紊地在甲板上、船舱里操作着。

    千里镜里,由于北风肆掠,郑芝龙的大队船只很快便追上了尚可位的沙船,郑芝龙的船队多是大船、又有几百之数,尚可位的四十艘船只瞬间便被这些大船淹没了。

    这时李安国听到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声音,在这呼啸的北风、巨浪拍打船只的响动中依然分外夺耳,接着便是第二声、第三声……

    其中也不时夹杂着响动略小一些的声音,李安国知道这是己方船只上的火炮发出的声音。

    风势越来越大,陈文盛带着这五十艘船只像离弦的箭一样向东边浩渺无边的大海上驶去,远处的天边不时涌过来一道白线,每一看到那白线李安国心里都是一紧。

    巨浪,不停歇的巨浪!

    幸亏陈文盛带领的这五十艘大船都是尖头的船型,虽然船底没有郑芝龙的乌船、大鸟船那样的下摆,平稳度尚有不如,不过在这冬日的狂风里勉强可以破开巨浪,保证船体不侧翻而已。

    而方型的沙船就不行了,大浪拍过来时,这样的船型只能跟着海浪“爬行”,一个不甚就有船覆人亡之祸,想到这里,李安国一颗心不由揪了起来。

    而底座是广船形制,甲板面是福船形制的乌船、鸟船却在风浪中来去自如。

    渐渐地,海上的风开始乱了起来,不是一开始不停呼啸的北风了,李安国意识到越往东南行走,虽然大致上还是北风占优,不过海上的气流也多了起来,有从南边来的,从东边来的,此时便是考验船上操帆手的能耐了。

    而在后面,居然还锲而不舍地跟着一些乌船(乌尾船,以下简称乌船,与大鸟船一起是郑芝龙水师的主力战船)和鸟船,数量虽然不多,不过终究是一个祸患。

    李安国在千里镜里远远地看到,乌船的形制大约是安国军水师战船的两倍多,鸟船则是一倍半左右,乌船只有四五艘,鸟船却有十多艘。

    “轰……!”

    这次不是战船火炮的轰击,而是天上的一声惊雷。

    李安国抬头一看,只见上空乌云密布,瞬间便将大海遮盖得严严实实,天色也很快暗了下来。

    雷鸣电闪之下,乱风呼啸之中,此时想要很好的辨别方向是不可能了,何况身后还有敌船在紧追不舍。

    “继续往东南方向行驶!”

    看着紧追不舍的敌船,以及考虑到如今郑芝龙估计已经封锁了广东沿海的实事,李安国犹豫半晌还是很不情愿地下达了命令。

    “扑扑扑……”,不多时,豆大的雨滴便砸落在甲板上,此时的大海几乎与天色融为了一体,船队此时彻底无法辨别方向了,只能在狂风巨浪中听天由命了。

    “装盛雨水……”,李安国的话音未落便意识到此举如今不太合适,船只在巨浪里上下起伏,人都站不稳,甲板面上的水手此时都紧紧抱着桅杆,哪有余力去做这些事情,何况就算将木桶放上甲板也稳不住。

    “大都督,回船舱去吧,这里由我就行了”,一边的陈文盛见李安国全身上下都湿透了便说道。

    李安国点点头,自己这个半吊子此时在甲板上除了添乱也没有别的用处。

    回到船舱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李安国问老吴:“这样像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何时是一个头啊”

    老吴说道:“海面上这种事常有,现在还算好的,盛夏时分,从吕宋、勃泥到广州横渡大洋的船有一半安全抵达广州的就算不错了,那时的飓风才是吓人”

    “就这样还有这许多人不顾生死在海上跑?”

    “嗨!大都督,这海上的贸易,至少是一倍以上的利,一船下来,最少也能挣上上万两银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跑一趟若是侥幸不死的话便可以花一辈子了,人都是要死的,在海上死与陆上死也差不离多少,何况还有一半成功的机会”

    “.…..”

    看着李安国忧急如焚的样子,老吴劝道:“大都督,事已至此,只能各安天

    命了,如今我等的船帆都降了一半,至少能保证彼等不会乱窜,就算打散了,也能按照一个大致的方向行驶”

    ……

    一夜伴着惊涛骇浪胆战心惊后,风势稍稍缓了一些,李安国一夜没睡,等东

    边海面上那巨大的太阳伸出脑袋时,他便迫不及待地来到甲板上。

    只见陈文盛正举着千里镜四处眺望着。

    “大都督,我等的船只少了十艘……”

    “嗯”,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有十艘的损失已经是老天开眼了。

    “现存的船只损伤情况如何?”

    “有两艘船只由于重重地碰到了一起,船帮有些破损了,不过底座尚好,没有倾覆之虞”

    “修葺没有?”

    “大都督,如今风势依旧很大,只能找一处风平浪静的海湾或者陆地背风处才行”

    李安国接过千里镜四处一望,只见四周除了船队,目光所及,全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以及偶尔从海上掠过的海鸟,四十艘大船在这烟波浩渺的大海上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敌船呢?”

    “目前没有见到”

    “大都督,你看!”,望楼上的水兵突然大喊起来。

    李安国顺着他的手指朝前望去,只见在船队的东南方向出现了一个黑点,随着船队离得越来越近,那黑点也渐渐清晰起来。

    一个小岛!

第一百八十一章 惊涛骇浪(8)南澳气上的圣詹姆斯号

    “大都督,若我没有记错的话,此岛应该是南澳岛南面约五百里的南澳气,

    又叫大东沙岛,就是一个小岛礁,此岛四面都是沙滩,不能停泊大船,岛礁西面有一个小的出口与海相通,岛礁里面是一个小湖,小湖很浅,也不能停泊大船”

    一旁的老吴说道。

    “此岛是从广州到吕宋岛的必经之处,我经过两次,勉强还记得”

    李安国听了心想,离南澳岛五百里,应该就是后世的东沙群岛了,“湖里的水能否饮用?”

    “自然不能,湖水与大海相同,如何能饮用?此岛向西北,还有一串类似的岛礁,行船之人将这些岛礁当做海上的航标,可没想到要在此补给”

    李安国点点头,“我等去西面瞧瞧”

    等一行人来到岛礁的西北面,只见通向岛礁内湖的狭窄入口竟然卡着一条大船!

    船只是典型的盖伦船型,约莫是安国军水师船只的两倍大,船体呈暗红色,三面横帆,甲板下面有一层炮窗,不过如今的船体向东倾斜得严重,里面就算有火炮对李安国他们也没有什么威胁。

    看着船上插着的那面黑色的、破破烂烂的骷髅旗,李安国心里一凛,原来还是一艘海盗船!

    船体看样子还很新,一看就是武装商船的模样,这样一艘新船如何做了海盗船?

    在千里镜里,“圣詹姆斯”的英文字样赫然跃入眼底——还是一艘英国船!

    船上还有一些人,看见李安国的大队船只过来了,有的在大呼小叫,有的则拿着手里的各种各样的武器在警戒,海面离那入口只有不到一百丈的距离,千里镜里各色人等一目了然。

    船上共有十二人,有三人估计就是英国人,三角帽、红色上衣、白色紧身裤很是显眼,剩下的有六个明人打扮的人,不过头饰倒像明人,可衣服都是短打装扮,与此时的西夷倒很相似,还有三个人,裹着的厚厚的、黑色头巾,与英国人有些相似的服装——印度人。

    这个组合李安国倒是有些奇怪,再仔细看时,便发现了端倪。

    英国人、印度人手里都没有武器,反而那些身材虽然矮小却很剽悍的明人手里都拿着火铳、刀剑,其中一人身材略高一些,肤色黝黑,头上却戴着一顶西夷的礼帽,约莫三十多岁,一蓬乱糟糟的络腮胡子,他倒是穿着一身长袍,护腕、护腰都清晰可见。

    其腰间一边挂着一把长刀,一边插着一柄短铳,打着赤脚,就那样站立在略略倾倒的船上眺望着他们这边,神情很是严肃。

    入口两边的沙滩上,也有几十人,这些人大多是明人打扮,不过夹杂着一些印度人和黑人,明人或持火铳,或拿着刀剑,看到李安国这几十艘大船后,脸上的惊恐隐约可见。

    “大都督,这艘船估计是从吕宋过来的海盗船,这些人专门在南澳气到吕宋之间的海域上袭击落单的船只,昨天风势很大,更有一股不小的南风,加上风雨交加,他们这艘船多半是被大风吹到了此地,彼等原本想驶进小湖避风,没想到竟卡在了入口处,彼等想要成功逃脱,就得等待下一次的涨潮了”

    “吕宋?吕宋还有海盗?”

    “大都督,这吕宋只是一个泛称,其大小岛屿不下百处,还多为大岛,听以前船上经常去勃泥、爪哇的船工说,吕宋大岛的南部岛屿众多,其最西边有一大岛,明人叫做郑和岛,当地土人叫甚帕拉望岛,其岛四周港湾林立,岛礁密布,正是南洋一带海盗的老巢”

    “郑和岛?帕拉望?”,李安国仔细一思索便知晓此岛在后世的名字——巴拉望岛!

    这艘海盗船既然在吕宋与南澳气之间的航线上作恶,肯定是巴拉望岛北边群岛的海盗了。

    船队绕着岛礁转了一圈,只见岛屿其它地方并没有人影,李安国很快便下定了决心。

    船队转了几圈后,已经偷偷将一百大铳兵、一百刀盾兵放到了岛上,两边各一百人,在刀盾兵的遮护下,突然出现在那些正在沙滩上大呼小叫的海盗面前,一阵排枪过后,两边的海盗纷纷向那艘已经倾斜的大船跑去。

    “轰!”

    只见大船右侧的火炮轰向了,另一侧的火炮由于炮口朝下自然不能发射,炮弹虽然没有命中另一侧进攻的安国军士兵,不过也将他们吓了一跳。

    李安国一见大怒,他原本还想着俘虏了这艘大船,回到广州后能仿造一些,这下也不管那么多了,四十艘大船纷纷将船头朝向小岛,上面的千斤红夷炮也开始轰响了。

    英国人的商船就是皮实,轰了半天,除了砸断了一根桅杆,对船体几乎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不过这艘商船由于船尾没有安装火炮,也只有挨打的份儿。

    不多久,船上打起了一面白旗,一个戴着三角帽的英国人一边摇着那面白旗一边朝着海面喊叫着。

    “停!”

    李安国止住了水兵继续放炮的冲动——实际上也到了歇炮的时间。

    两侧进攻的士兵趁机蜂拥而上,缴了趴在地上的海盗的兵刃、火铳,不多时,更多的士兵也上了岸,纷纷沿着大船两侧的网绳往上爬。

    一刻时间过后,安国军的士兵已经完全控制了这艘大船,李安国与陈文盛两人也来到这艘大船上,人多了,往一侧一挤,大船瞬间便恢复了平衡,不过依旧卡在入口处,估计是被附近的礁石卡住了。

    “你们是什么人?”,李安国问那年纪稍大的英国人,他用的是英语。

    那人也是满脸的络腮胡子,脸上的红斑多处可见。

    一听眼前这人竟然会英语,那人不禁喜出望外,如今这南洋地界儿,西班牙语、葡萄牙语倒很流行,荷兰语最近也有些市场,不过此时的英语还属于被欧洲大陆的人鄙夷的阶段,没想到这完全是东方人模样的人还会说英语!

    “我叫约翰.史密斯,是大英帝国属下东印度公司驻满喇甲的商务代表,嗯,我可是大英帝国国王陛下亲赐的普利茅斯男爵……”

    “哈哈哈”,李安国不禁莞尔,“男爵有叫史密斯的吗?我可是听说了,这史密斯一词本意可是铁匠”

    “.…..,嗯嗯,铁匠便不能有爵位吗?我的祖上可是……”

    “好了,好了,就算你是男爵有如何?你现在可是我的俘虏!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回禀将军阁下,半年前,我等原本满载货物去吕宋岛与西班牙人交易的,可在帕拉望岛遇到了海盗,货物被他们洗劫一空,我们又被那什么林老大威逼着加入他们,如果不同意的话便被绑上大石头沉入海底,……”

    “哦?你们英国人不是与西班牙人有仇吗?怎么还可以去吕宋与他们做交易?”

    史密斯听了一惊,英国人与西班牙人不对付,别说这万里之外的南洋人了,就是欧洲大陆也有不少国家不明就里,怎么眼前这人了如指掌?

    “我们去吕宋时,挂的是荷兰人的旗帜……”

    正惊异间,李安国凑近他,小声说道:“跟着我干吧,我是中国的大将军,不久就会收复广东,你只要干满五年,我就给你一笔酬劳,还给你一艘船回到满喇甲”

    “什么职位?什么酬劳?”,史密斯见他这些船只虽然不大,不过水兵们的服饰统一,每人都还戴着铜盔,一看就是正规的军队,何况他还说要收复广东,虽不知晓他是不是在吹牛,不过跟着他们混总比在这茫茫大海上当海盗强一些。

    “你对海上作战熟不熟悉?”

    “当然,我可是皇家海军退伍的!”,史密斯突然挺直了胸膛。

    “那就好,就任命你为我安国军的水师顾问,你在满喇甲做商务代表一年的薪酬是多少?”

    “三百镑,折合白银的话恐怕要一千五百两”

    “有这么多?”

    “这个,你不宽裕的话,两百八十镑也行”

    李安国暗暗一笑,这哪是皇家海军出来的人,简直是一个商人。

    “三百就三百吧,我可以付给你白银,你这几个人我都要了,每年给你们三千两,那些印度人就算了”

    “好好,成交,这些印度人你们就看着办吧”

    等史密斯欢天喜地地走开了,陈文盛也将那些明人打扮的海盗问清楚了,领头的那汉子叫林阿丑,原来是广东水师的人,十几年前加入刘香的海盗团伙,刘香被郑芝龙打败后,便带着一艘船窜入到吕宋海域,在巴拉望你群岛最北边的小岛附近驻扎下来,专司劫掠从爪哇、勃泥到吕宋的船只,后来荷兰人、西班牙人出动战船清剿,彼等又将目光转向了南澳气到吕宋的航线上。

    虽然这些人血债累累,不过看在彼等熟悉南洋一带的海况的份儿上,李安国最终还是将他们全部留下了。

    最后,在缆绳的牵引下,圣詹姆斯号被拖进了大海。

    半个时辰后,包括圣詹姆斯号在内的四十一艘船只在老吴、史密斯的引导下朝着广州方向驶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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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美僮传奇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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