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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美僮传奇全文阅读

作者:龙吟森森     明末美僮传奇txt下载     明末美僮传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二章 小船也有春天

    就在李安国等人在大海上航行时,经灵渠抵达桂林、平乐两地的小战船已经

    有上百艘了。

    说是小战船,其实也有三丈长、一丈宽,中间有一根桅杆,挂着一面纵帆。

    小船配有水兵二十五人,四名桨手,一位舵手,一位操帆手,五位刀盾兵,

    五位钩枪手(接近敌船时,用此枪钩住船只),五名火铳手,在小船上摇晃不定,小船又狭窄不便,自然不能采用普通的火铳,而是佛朗机铳。

    船头、船尾各配有一门三百斤重的佛朗机炮,各有两名炮手。

    小船也有底仓,不过不是用来住人的,而是用来储存弹药、食水等物资的,船上的水兵每到一地需要歇息的话就需要上岸扎营了。

    梧州。

    新任巡抚上任了,按照大明官场的一贯做法,那可是要大宴三天宾客不可,一来熟悉熟悉下属,二来借机敛财。

    不过这次刚刚上任不久的巡抚大人却没有这么做,在巡抚衙门的后院,简单摆了一桌,只坐了四人,一人在那里旁若无人的大吃大喝,另外三人却郁郁寡欢、愁眉不展。

    其中一人赫然是吕大器,他离开九江的四省总督职位去南京赴任后却受到了马士英、阮大铖的排挤,最后无奈之下便自请西南督师,安国军打进广西后又自请担任广西巡抚——前任巡抚瞿式耜还被关在桂林。

    另一人叫张同敞,三十多岁,新任两广巡按御史,前大明首辅张居正的曾孙,北京陷落后奉命抚慰湖广诸王,并去云南调兵,最后与吕大器一起来到广西上任。

    最后一人叫郭之奇,四十多岁,新任广西提刑按察使,前福建提刑按察副使。

    弘光元年的末年,大明摇摇欲坠,敢主动到广西做官的无一不是对大明忠心耿耿之人,如今广西的桂林府、平乐府已经掌握在安国军的手里,敢于在这个时候将广西一省的衙门设在桂江与西江的交汇处、安国军欲下广西、广东的必经之处梧州,除了忠心耿耿以外,还需要偌大的勇气。

    吕大器此次来到梧州,还带了三千云南兵,两千贵州土司兵,都由郭之奇亲自带领。

    以前广西都司的人马本来就没有多少,明朝中期一来卫所败坏后更是不堪用,上次丁魁楚让西宁(今广东郁南县)参将候性带兵击败了靖江王朱亨嘉的部队,卫所兵更是大败亏输。

    由于梧州兵员缺乏,吕大器到任后便提请让候性就留在梧州,还将他升任为广西都司指挥使,梧州可比区区西宁强多了,还是正二品的指挥使,名义上还管辖着全省的卫所兵马,候性自然是喜不自禁,对提拔自己的吕大器也是感激不尽。

    眼下这位三十多岁、一身武官袍服、满脸剽悍狡黠之气、正在旁若无人大吃大喝的便是候性。

    如今有吕大器从云贵带来的五千人马,加上候性的三千人,以及城外的二十艘大船、几十艘小船,两千水师,足足一万人马,守卫区区梧州按说应该够了,因为如今的安国军只有小的战船,想要进攻梧州,就必须得过那二十艘大船那一关。

    水师原本有一个参将,不过大明军伍的种种弊端在他身上暴露无遗,账面上有五十条大船,一百多艘小船,核定兵员三千,最后张同敞一查,只有大船二十艘,小船四十艘,满打满算符合条件的水兵不到两千,这多出来的船只、兵员去哪儿啦,自然被这参将吞了。

    最后吕大器一气之下,没有禀告丁魁楚便斩了这名将领,国事飘摇,也不管文官武官了,就让张同敞兼着署理水师诸事宜,反正张同敞是湖北人,对于水上的事情多少有一些认识。

    看着候性狼吞虎咽的样子,三人都很鄙视,不过面上却显得优容有加,这候性他们也打听过来,与那位被杀的参将不同,倒是没有吃空饷、克扣粮饷等事,三千兵员一个不少,不过却形同贼匪,西宁之地,山野蛮人众多,朝廷虽然没有设立土司管辖,实际上大小“洞主”也不少。

    候性去西宁后,立即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将各大洞主的钱财搜刮一空,又假扮西江的水匪洗劫过往的商旅,几年参将做下来,倒也是“政绩”斐然,盆满钵满。

    吕大器得知此事后却没有像处理水师参将那样对待候性,一个自然是候性的营头皆“剽捷多力”,另外作为士大夫,对于那些个蛮夷、商旅之人也不怎么放在眼里,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欲复广西全境,必克桂林,可惜我等兵少将寡,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这时张同敞幽幽地叹道。

    “砰!”,只见吕大器一拳砸在饭桌上,将正在喝酒的候性吓了一跳。

    “以巡抚衙门名义发征兵文告!让广西四十五洞土司出兵,都说广西有十万狼兵,四十五洞,每洞出兵两千,也有八万了,狼兵悍勇,不见得就敌不过那贼军!”

    “军门,万万不可”,郭之奇劝道,“狼兵虽然悍勇,不过彼等一向凶残惯了,又不太接受朝廷法度的约束,倘若将彼等调到桂林,桂林就算收复了,估计也是一片狼藉”

    “就这么定了,就算将桂林弄成不毛之地,也好过落到贼子手里!”

    一旁的张同敞还想说几句,见吕大器这样果决,还是按捺住了。

    候性看着慷慨激昂、怒发冲冠的吕大器,眼里隐隐有些畏惧,这位可比那位一向宽容有加的丁魁楚厉害多了。

    不过吕大器就是想征调土司狼兵,最快也要一个月后,眼下彼等的头等大事自然是守卫好梧州。

    梧州南面紧邻西江,北、东两面被桂江围着,只有西面一处是开阔的陆地,不过也有一道护城河。

    眼下,张同敞将二十艘大船放在南边、东边,北面有小船日夜巡逻,按说可算天衣无缝,不过他们还是低估了安国军。

    清晨。

    一支约百艘的小战船从桂江上游开过来了。

    在被桂江“几字形”包围着的梧州城池北边还有一座大山,这座大山与城池西边连绵不绝的大山相连,所以梧州城西边虽有护城河,不过也就是绕了城池西侧两百多丈,并没有贯通桂江与西江。

    不过这座大山上也设有一处军砦,由于大山叫白云山,军砦也叫做白云砦,砦子颇大,吕大器从云贵带来的那两千贵州兵便驻扎在那里。

    这时的贵州兵可不是后世的“双枪兵”,都是善于山地奔走的苗人、布夷(布依族),由原贵州四大家,水西安氏、水东宋氏、播州杨氏、思州田氏的嫡支统领,每族各有五百人,总体由原督师西南的王应熊之侄、遵义府参将王更律统领。

    来船正是阮发率领的安国军桂平水师,抵近桂江的“几字形”大湾时,小船纷纷靠岸,在岸边卸下了几百吴候的山地营战士。

    卸完人后,船队继续向前行驶,不多久便碰到了正按照张同敞的严令在江上巡逻的明军水师船只——一艘就像安国军水师那样的平底两层甲板的大船,十艘小船。

    见到安国军的上百艘小船,大船上的水师把总也心里一凛,他赶紧让一艘小船回去求援,自己带着大船以及九艘小船上前迎敌。

    临近桂江几字形大湾的地方江面只要一两百米宽,带着小船前来的阮发见了便打了一个手势,然后自己亲自带着近一半小船绕过敌船直接冲向其身后。

    梧州水师的船只没有配备佛朗机炮,只有碗口铳、佛朗机铳,数量也很少,而安国军水师的小船上却配有两门三百斤的佛朗机炮,很快敌船的小船上的兵丁被佛朗机炮的散弹清扫一空,只剩下空荡荡的船只在江面上打转,而大船也被安国军的水师船只围了起来。

    大船上约有几十名明军,那水师把总见状便下令调转船头往后行驶,同时船上的碗口铳、佛朗机铳、弓箭也纷纷向安国军水兵招呼,一时安国军的水兵出现了较大的伤亡,这艘大船也仗着自己身高体大,拼命撞向围在附近的小船。

    “砰砰砰”,安国军小船上的火铳声此时也开始放响了,就在硝烟弥漫、明军水兵纷纷躲避不迭时,只见一个个虎爪铁钩“噔噔噔”地钉在了船舷上。

    阮发口里叼着雁翎刀,抓住一根飞索就往上爬,不多时大船上便出现十几名安国军的战兵。

    阮发躲过一根向他刺过来的长矛,很快便施展其擅长的“地趟刀”,一团刀影过后,船头顿时为之一空!

    随着大船上爬上来的安国军战兵越来越多,不多时便将大船上的明军杀了个干干净净。

    “吊!”

    随着阮发一声大吼,十门三百斤重的佛朗机炮全部吊上了这艘大船,就在首层甲板面全部安装好。

    桂江的几字形大湾的开始处离梧州城还有二十多里,等梧州水师大小船只近五十艘赶到时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此时,安国军水师不仅将十门佛朗机炮全部安装好了,还给其身后加装了挡网!

第一百八十三章 惨胜

    此时的明军水师已经将彼等全部的大船开过来了,大致分成了三排,前面六

    艘,中间七艘,后面六艘,每艘大船之间约有两丈的距离,周围布着一些小船。

    所谓大船,也就是比小船略宽一些,有一丈半,长度、高度都是小船的两倍。

    阮发看着眼前气势汹汹而来的大船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今这艘被他们夺过来的大船装载了近百名安国军水兵,其中火铳兵近二十名。

    “冲!”

    随着他一声令下,大船卯足劲儿直接朝敌船冲了过去。

    明军水师这次前来是由一名水师千总带队的,见到敌船只有一艘大船,还是刚刚从自己手里夺走的,就这么一只大船还冒冒失失直接冲过来了,不禁冷哼了一声,“螳臂当车!”

    阮发带着船只直直地朝敌船中间的缝隙冲了过去,“这厮疯了吗?”,那千总不禁大吃一惊,你只有一艘大船,在外围游走,施放一下冷箭还差不多,怎地还敢冲进我的船队?就不怕被我军接舷后被包了饺子?

    就在明军纷纷大骂,举着佛朗机铳、碗口铳、弓箭朝阮发这艘大船射击时,阮发的这艘大船在桨手的全力划水下已经与明军第一排的两艘大船平齐了,这时三艘大船之间的缝隙加起来只有一丈宽!水手一个箭步就可以跳过去!

    “轰!”,阮发的大船上两侧各有三门佛朗机炮轰响了,轰完之后,彼等也没看轰击的效果,继续全速向前划,很快便进入到明军水师第二排的大船之间的缝隙。

    “轰!”,这次轰响的是两侧各两门佛朗机炮。

    继续向前!

    此时刚才轰响的那六门佛朗机炮已经装填完毕了,船只也冲进了第三排的大船之间的缝隙!

    “轰!”,又是六门佛朗机炮在咆哮!

    “砰!”,大船撞上了一艘拖在后面的明军小船,那艘小船当场被撞得翻到在江里,而大船上的佛朗机炮也也被震得东倒西歪。

    此时再想向后划故技重施就不行了,后面大量的小船已经将阮发的这艘大船包围了。

    而上游安国军水师的小船在清理了明军水师的小船后很快与彼等的大船短兵相接了,还是一样的战术,用佛朗机火铳做掩护,用钩锁爬上大船,如蛆附骨般一艘艘地围了上去。

    敌军的小船也不多,前面有十艘作为先导,后面有二十艘左右。

    “冲过去!”

    阮发有下令了,只见大船根本不理会围上来的小船,沿着小船之间狭小的缝隙猛冲了过去,一时人仰马翻,明军小船上的水手纷纷落入水中。

    大船上的安国军火铳兵也没闲着,不断朝围上了的明军射击,不过敌船毕竟人多,很快便冒着安国军火铳兵的弹雨用钩枪、飞索拉住了阮发的这艘大船。

    渐渐地,已经有明军冲上大船了,阮发的战兵好不容易将一拨上来的明军歼灭,周围又不断有船只围上来。

    此时大船上的战兵已经伤亡了一半了,阮发睚眦欲裂,半晌他下达了命令。

    “让彼等上来!”

    很快,大船上仅剩的二十多人都缩到了船头船舱处,明军见了大喜过望纷纷沿着钩锁、扒着船舷上到了大船,领头的的还是一个把总,一见此状不由狞笑道:“看你等往哪里逃!”,说完举着手中的腰刀便冲了过来。

    阮发一言不发,一见那人一动,阮发及几个站在前面的人往后一缩。

    只见有三门佛朗机炮露了出来!

    “轰!”,一门佛朗机炮轰响了,涌在前面的明军为之一滞,接着便扑到了一片。

    “轰!”,第二门火炮又轰响了。

    等到第三门火炮轰响后,涌上大船的明军已经没有站着的了。

    “哈哈哈”,阮发大笑一声,这时周边小船上能作战的明军已经不多了,而此时此时已经有一些安国军水师的小船穿过战场上的缝隙过来了。

    “火炮复位!”

    一刻的时间过后,十门佛朗机炮又重新布置在船舷两侧,阮发带着船只重新杀了回去。

    此时再想钻缝隙利用两侧的火炮轰击已经不行了,不过阮发这艘大船看到哪处己方形势危急便驶往那处,隔着几丈远用佛朗机炮轰击,半个时辰过后,船上的散弹几乎用完了,而此时战场上还在抵抗的明军船只也只有两三艘了。

    阮发此时已经将最后的散弹全部装进了火炮,对着一艘大船正想下令开火,没想到那艘大船上挂起了白旗。

    ……

    此役,阮发利用一百艘小船在桂江几字形大湾一带与明军水师酣战半日,最后损失了小船二十多艘船,水兵几乎伤亡了千人,不过俘获了二十艘大船,几十艘小船,几乎全歼明军的梧州水师,从此以后便控制了桂江、梧州左近的西江江面,从战略意义来说也算是打了一个胜仗。

    否则,安国军就算攻占了两广之地,没有控制西江两地就算没有打通。

    收拢阵亡战士的遗体后,阮发让船上的人吹响了牛角号,半个时辰后,埋伏在大山上准备配合水师夺船的山地营士兵纷纷来到岸边,等他们上船后,阮发便带着船队、俘虏往上游行驶了。

    回到平乐后,驻扎平乐的吴候见阮发带回来了二十艘大船,不禁喜出望外,看到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便笑道:“阮小七,你以小船攻击大船,俘获二十艘大船,简直是天大的胜利,为何还愁眉不展?”

    阮小七叹道:“确实是俘获了二十条大船,可惜跟着我朝夕相处几年的兄弟伤亡了几乎一半,你说我怎么高兴的起来?”

    “一半?”,吴候听了心里也是一凛。

    “唉”,阮发将手中的腰刀狠狠扔在地上,“如果我有五艘大船,就能全歼此股敌军,还能保持轻微的伤亡,用小船攻打大船,那可是用人命来填啊,幸亏我等提前俘获了一艘大船,否则今日必定大败!”

    吴候点点头,“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彼等既然当了安国军的兵,早就料到会有今日,好了,闲话少说,你赶紧将这些大船修葺、装配好,水兵不够的就用俘虏,三日之后,我等又有战事了”

    “哦?”,阮发终于从愁苦中兴奋起来,“攻打何处,是梧州吗?”

    吴候摇摇头,“接大都督命令,命我驻平乐的一部与你的水师一起与徐勇一起攻打肇庆!”

    “大都督?”,阮发一把抓住吴候,“大都督到了?”

    吴候点点头,“到了,不过听他派来的信使说,在经过潮州海域是遇到了郑芝龙的庞大船队,最终尚可位的五十艘大船全军覆没,大都督他们的船队被狂风吹到了外海,侥幸躲过了一劫”

    “全军覆没?”,阮发一听大惊失色,尚可位的船只都是大船,船首位都有千斤重的红夷炮,还有一层的五百斤重的佛朗机炮,这样的配置还全军覆没?

    “你说的都是真的?”

    “是大都督的信使说的,那还有假?听说郑芝龙的船只都是我安国军水师船只的两倍大,还配置了大量的几千斤重的红夷炮,很难战胜啊,今后我等想要经略两广之地,没有强大的水师恐怕是不行了,今后你等就要大显神威喽”

    阮发一听这刚才不快的心思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嘿嘿……”

    回到水师驻地后,阮发让监军负责处理伤亡战士的治疗、抚恤等事宜,自己马不停蹄地开始组装这些大船起来。

    想要将这些大船改成安国军制式的大船也非一日之功,明军的这些大船作战面全在首层甲板,下层甲板是装东西和住人的,想要改成安国军的制式,你首先得开炮窗,同时舱内的布置还有大改一番。

    幸亏安国军水师的每一个总管级的船队都配有十名船工,加上岸上山地营的工兵,大伙儿按照安国军的制式赶紧改造起来。

    至于千斤重的红夷炮以及五百斤重的佛朗机炮、红夷炮,也通过灵渠运来了一些,都放在仓库一段时间了,阮发就是看到这些火炮躺在仓库里睡大觉很是不得劲,才说服吴候,带着全部的小船南下梧州,原计划弄上四五艘大船就不错了,没想到竟然弄到了二十艘——虽然代价也很沉重。

    而梧州城里的吕大器等人得知自己的水师被安国军全歼后,内心也是忧愤不已,吕大器一方面派人去肇庆知会丁魁楚,一方面赶紧四下派人去广西各府、各州县,让各大土司尽快派兵。

    他准备将这些狼兵都派到桂林,如今安国军无论陆师、水师都可以经灵渠抵达桂林,粮草、军械也可从彼处源源不绝运过来,桂林就像他喉咙里的一根刺,有桂林在,广西全境就不得安宁。

    而平乐的吴候、阮发在三日后已经将二十艘大船改装完毕,装上火炮后,二十艘大船、二十艘小船,带着吴候的三千山地营沿着桂江一路南下,大张旗鼓地通过了已经没有水师遮护的梧州城后,沿着西江一路东去。

第一百八十四章 会攻肇庆

    李安国带着船队自南澳气(东沙群岛)出发,一路逶迤转向西北,由于此时

    北风盛行,沿途只能走之字路辗转航行,利用侧风缓慢行驶,几日后终于看见了大片的岛屿。

    “大都督,这里便是广东南边的群岛了,此处最好的港口便是石排了,如今却是新招抚的前海盗徐贵相部驻扎的泊地”

    听了老吴的介绍,李安国心里一动。

    “老吴,这招抚的几部海盗分别驻扎何处?”

    “大都督,这石壁部新近任命为水师参将,自然驻扎在广州长堤附近,其它各部,徐贵相驻扎在石排,马应生驻扎在香山县,郑廷球驻扎在虎门关”

    “人数呢?”

    “这个不太清楚,不过船只都不多,最多的石壁部也就四十多艘船只,还多是小船”

    “嗯,那石排左近是否就是大鹏所城?”

    “是的”

    李安国已经想到这石排是何处了。

    “这石排是否还有香港的称号?”

    “香港?没听说过,不过此港以前是转运南洋香料所在,称之为香港倒也不错,对了,大都督,我等是直接去广州,还是……”

    李安国心里也有些不定,在珠江口徘徊的话,就怕郑芝龙的船队也来了,就算他没来,届时逗留此处,郑芝龙迟早会知晓,届时彼等大队船只杀过来,自己就只能窜入珠江一途。

    但如今自己俘虏了一艘盖伦船,此船底座太高了,现在就率领全部船只进入

    珠江或西江,也不知能否行驶,但就这样舍弃了也不甘心。

    “这西夷的大船能否在西江行驶?”

    “这……,在下确实不太清楚,不过广州之地历来是大明官面上唯一的通商

    口岸,我倒是听说过从广州有西夷的船只进入到肇庆附近,不过最后被官军的火船烧了”

    “哦?”,李安国一听大喜,“可知晓是从何处进入的?”

    “不是从广州那边进入的,而是从香山县出海的西江进入的,大都督,这西江水量、水深不亚于长江,从梧州到香山,全年可通航,千料以上的大船都可以”

    “好!我等就从西江进入肇庆!”

    李安国瞬间便下定了主意,从西江进入肇庆,一来可以避免与郑芝龙的船队接触,就算他的船队过来了,以他的乌尾船、大鸟船的吃水深度一定不如自己这些船只航行便利。

    零丁洋面倒有不少船只往来穿梭,见到安国军这些大船纷纷躲避不迭。

    船只驶近香山县附近时,老吴又说道:“大都督,北面有一处小岛,名曰妈阁,又名濠镜,如今被佛朗机人占着,彼处的西夷船只倒有不少”

    “妈阁?濠镜?”,李安国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呵呵,大都督,岛上有一座庙宇,叫妈祖庙,当地人称为妈阁,其港口称为澳门”

    “啊?!”,李安国一听大惊,他自然知晓此时的澳门被葡萄牙人占着,不过此时便有澳门的名字是他所不知晓的。

    “大都督,两广福建一带,能停泊船只的地方都称为澳,妈阁港口是进入大陆最近的港口,故称之为澳门”

    李安国点点头,这妈阁估计就是后世所称的“MACAO”了,葡萄牙人的译名而已。

    船只驶进西江后,只见两岸警钟、牛角号长鸣,江面上的船只也纷纷驶向小的河汊,李安国在一处港口将张礼放下来,“张先生,你回去吧,如果遇到了难事,就去惠州投靠我军”

    张礼略略施了一礼便上岸远去了,李安国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也不知郑芝龙占了潮州没有,如果七大寇加上潮州总兵许有信都是闻风而降,郑芝龙很快稳定潮州的局面,那对安国军来说就实在是太糟糕了。

    理想的状况是许有信识破了郑芝龙的奸计,依靠城池与他周旋,将他的大军拖在潮州最好,历史上许有信最终投降了清军,按说此人应该善于变节,如今这广东地界,除了郑芝龙便是安国军了,也不知他最终做出了何种选择。

    四十艘全副武装的大船在这西江流域有些逆天了,更何况是在官军水师衰败的明末,船队一路畅通无阻地通过了江门、石奇,利用尾舵与与船桨两日后便抵达了三水附近。

    三水,北江与西江的交汇处,两江中间有水路相连,徐勇在此已经屯兵近一个月了,甫一听说大都督的船队过来了,自是欢喜不迭。徐勇带了几个亲卫做小船来到了李安国的大船上。

    “大都督,您可算来了”

    李安国拉住他的手笑道:“等着急了吧,你先不着急汇报情况,先派人经陆路去广西通知吴候,让他想办法在十日内经西江进入肇庆,与我等一起夹攻此城”

    徐勇应命后问道:“大都督,您让我等在三水白白蹉跎了一个月,职部不太明白的是,为何不让我部进攻广州,而是巴巴地在三水耗费时日?”

    李安国道:“据我所知,两广总督的驻地在肇庆,广东的精锐人马也多在肇庆,广州只有广东总兵林察的五千人加上一些卫所兵,不难攻破,不过若是早一步占了广州,肇庆的两广总督丁魁楚心胆俱裂之下必定带着军卒、船只退入广西,广西多山,又是大明有名的的精兵狼兵之所在,两者汇合之后便不好对付了”

    徐勇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其实李安国心里还有一事没有说明。

    历史上的丁魁楚以贪婪著称,李成栋占领肇庆后从他那里得到了白银一百多万两,奇珍异宝无数,这还是在短短几年里所得,大多来源于大小官员、豪商的“孝敬”,为了丁魁楚的银子,也得先占领肇庆。

    更何况郑芝龙就在左近,其大船也能方便地开入珠江口,届时自己会攻广州,一旦郑芝龙良心发现,从水路尽起大军前来支援那就不美了。

    占了肇庆后,以丁魁楚逼迫广州投降才是上上之策。

    会面之后,李安国在三水修整了几日,几日后,让徐勇留三千人镇守三水,剩余六千人沿着三水到肇庆的陆路从西江的北岸行军,一日后,船队、陆师全部抵达了肇庆。

    作为两广总督的所在,肇庆附近自然也有一些水师船队,不过大船只有十余艘,剩下的多为小船,李安国的船队甫一出现,彼等不是朝上游逃窜,便是向南逃进了新兴江,其中大船多往上游逃窜,小船则多往新兴江逃窜。

    肇庆东西南三面临水,北面又是险峻的大山,徐勇的六千陆师抵达后便直接安排了三千人在其东门以东五里处扎营,又安排了三千人在其北门七星岩附近扎营,而李安国随船带过来的两千多陆师则在西江北岸、城池南门、码头附近扎营。

    安营扎寨之后,李安国并没有立即展开攻势,如今的肇庆城是西江出入珠三角大平原的门户,不过城池规模却不大,周长只有十里左右,与韶州府城相差仿佛,只要将东门、北门封死,丁魁楚等人便是瓮中之鳖。

    肇庆城池南门附近的江面宽达七百丈,码头长达五六里,南北两侧均可停泊大船,李安国将船只全部停在西江北岸,静等吴候部的到来。

    而丁魁楚一直停泊在码头上那艘三层甲板的大船却没有开走,白白便宜了安国军。

    城里。

    两广总督丁魁楚此时却在后院的第二进悠哉乐哉地喝茶、烤火。

    安国军攻占桂林、平乐、韶州、惠州之事他心里门清,而彼等攻占两广剩余的地盘也是指日可待,他这个两广总督却坐视不理,梧州的吕大器甫一上任,便亲至肇庆向他请教战守的方略,却被他三言两语搪塞了过去,弄得吕大器最终拂袖而去。

    作为能让候性率军击破朱亨嘉,后来又生擒朱亨嘉、杨国威之人,怎地如此不晓事,难道坐等贼军破城后将自己历宦几十年搜刮的财宝抢走?

    实际上,丁魁楚并不是一个傻子,肇庆码头上停泊的大船只是一个幌子。

    如今他手下有两员干将,一是长期跟随他的总督府中军将领、副将苏聘,苏聘手下有五千人,战力为广东诸军之冠——这是他自己想的,主要是粮饷、甲胄、军械配置为广东诸军之首。

    苏聘的岳父钟鸣远如今是广西岑溪县的县令,而钟鸣远又是丁魁楚的家奴出身,丁魁楚历年搜刮的财富全部放在大山环卫的岑溪县某处山洞里,与梧州有官道相连。

    丁魁楚在肇庆只带了一名小妾,家眷全部安置在岑溪县,他想的很好,如今天下大乱,无论是安国军还是清军都不是他丁魁楚手下的兵力可以抵挡的,不过有这些金银财宝在,将来无论是投降安国军还是清军都是两可,届时呈上一笔不菲的献金,加上他封疆大吏的声望,彼等无论是何人都会对他以礼相待,届时自己继续做官还是在岑溪县做一个富家翁都行。

    另一名干将便是原锦衣卫出身的广东都司指挥同知马吉翔了,此人手下也有从各地卫所抽调的精锐三千人。

    八千人,击退敌军自然力有未逮,不过稳守城池,静等援军的到来还是可以的。

    他的援军只有一个——那就是一早和他打过招呼,取得潮州之地后将率重兵西向的郑芝龙!

第一百八十五章 各怀心思

    丁魁楚稳坐肇庆没有仓皇逃离,除了期盼中的郑芝龙的“大军”,他的内心

    还隐隐藏着一个秘密。

    在他总督府的后院里住着一家人。

    两广总督府只有三进,他这位两广文武官员之首却住在第二进,其可怪也欤?

    已是亥时时分,丁魁楚来到后院一间房前,只见里面仍然亮着灯,隐隐还有说话的声音,门外站着一个五十多岁面白无须的老人,见到丁魁楚前来,脸上却有些惶恐,“总督大人,您来了……”

    丁魁楚见他说话的声音颇大,似乎在提醒房内的人,心里有些不满,不过还是略拱了拱手,“庞公公,下官前来请安,不知桂王房里……”

    “嘎吱”一声,房门打开了,房里出来了两人。

    一人穿着明黄色衣服,年约二十出头,没有留须,白净的脸上满是忧急的神色,另一人约莫四十上下,玉面长须,却是一身武官打扮。

    只见那武官打扮的人朝丁魁楚行了一礼,“末将见过丁大人,刚刚过来给桂王请安”

    “哦?”,丁魁楚眼睛转了一下,“马将军有心了……”

    接着便向那位年轻人行了一礼,“本督也是来向桂王请安的”

    那年轻人神色有些尴尬,讪笑道:“可巧了,本王一个落魄王孙,有一席之地安身便满足了,怎使得各位大人如此烦劳”

    原来这位年轻人就是一路从衡州颠沛流离,做过大西军的俘虏,辗转来到了广西的桂王朱由榔,朱亨嘉事发之后,朝廷已经让他去桂林就藩,没想到桂林也被安国军攻占了,他只得暂时栖身于丁魁楚的府上。

    这位马将军就是锦衣卫出身的广东都司的指挥同知马吉翔,明末的风雨飘摇让他也觉得栖身于肇庆的桂王奇货可居,便时常前来请安问候,内心打的注意便是一旦有朝一日桂王得登大宝,他可以重新执掌朝廷的锦衣卫。

    而门口那位老头,则是辗转流落到广西、投靠桂王的老太监庞天寿,一个笃信基督的太监。

    马吉翔很快便离开了,丁魁楚又开口问道:“殿下,不知王后的病情好些了没有?”

    桂王说道:“丁大人有心了,母后这几日服了丁大人送的药物,今日感觉好多了”

    两人又略说了一些话,丁魁楚正要离开,桂王说道:“丁大人,如今贼军围城,不知……”

    丁魁楚微笑道:“殿下勿忧,城里还有上万劲旅,外面还有护城河,贼子想要旦夕之间拿下此城谈何容易,一旦南安候大军来到,内应外合之下,贼军只有退走一途”

    他嘴里的南安候自然是今年刚刚被弘光帝封为南安伯的郑芝龙,朱常淓上台后晋封为侯爵。

    听到“南安候”三字,朱由榔心里一“咯噔”。

    这郑芝龙竟与丁魁楚两人视朝廷为无物,将潮州一地作为筹码私相授受,郑芝龙是海贼出身,一向跋扈惯了还好说,而作为文官之首的丁魁楚如此做倒真是令人心寒。

    不过他面上却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丁大人乃岭南一柱,南安候乃东南磐石,有两位柱国之臣在,两广之地无虞矣”

    等丁魁楚走了,朱由榔有些心烦意乱,便信步在院子里走了起来。

    左近的安国军的所作所为,他通过马吉翔也或多或少了解了一些,与张献忠、李自成不同,这安国军的头目李安国倒是宽仁有加,对俘获的王室子孙也没有横加屠戮,交出钱财后都送到了南京,这也是他目前还能稍稍安定的重要原因。

    否则,若是像张献忠、李自成那样,他一个神宗皇帝的嫡亲王孙早就跑到自己新的封地南宁去了。

    对于刚才丁魁楚口里的郑芝龙的援军,他却不抱太大的希望,估计如今眼下彼等正在潮州接受州县政务,没有一个月以上的时间,彼等怕是不会兴兵前来了。

    “唉!”,朱由榔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长叹一声。

    国家如此颓势,他们这些王室子孙也是朝不保夕,万一城破了,被送到南京也好,就是不知道江南之地还能还能支撑多少时日。

    “王兄!”,月色中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女声,朱由榔回头一看,只见迎面走来了一位白衣少女。

    只见那少女年约二八,长得袅袅婷婷、风姿绰约,正是他的亲妹妹、封为广德郡主的朱佩嬛。

    “妹妹,你怎么还没歇息?”,朱由榔一向疼爱这位他一母所出的妹妹,见她不披衣服竟然走出房外,不禁有些埋怨。

    朱佩嬛却一把抓住他哥哥的胳膊,“王兄,城外贼军围城,我如何睡得着,刚才刚想躺下,你们又在外边说话,是丁大人和马大人吧”

    朱由榔点点头,“这些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如今母后略略好了一些,你要多在跟前侍奉才是”

    朱佩嬛说道:“这个自然,王兄要操心国家大事,母后那里就交给小妹了,对了……”,朱佩嬛看了一下自家哥哥,脸上竟然升起一股红晕,幸亏在夜色里别人看不见。

    “妹妹又有何事?不妨说来”

    “王兄,听闻那贼军头目宅心仁厚,只取钱财,不伤人性命,又……”

    “又什么?怎地吞吞吐吐的?”

    “王兄,听闻那人年方及冠,生的一表人才,竟能统领几十万大军……”

    “住口!”,朱由榔甩掉朱佩嬛揽住自己胳膊的玉手,“无非邀买人心耳!此人比那献贼、闯贼更可恨,我朱家的天下就是被这些乱臣贼子祸害的!”

    说完扔下朱佩嬛一人,气哼哼地回房去了。

    朱佩嬛有些不知所措,一人立在院中对着明月发呆。

    庞天寿见状赶紧来到她身边,“郡主,天儿冷了,还是回房歇息吧”

    朱佩嬛没有搭理他,半晌才对着他说道:“庞公公,我今晚睡不着,干脆你继续教我那什么佛朗机语”

    庞天寿苦笑了了一下,“郡主,夜深了,你要学还是等到明天了,让城里基督堂的毕教主亲自教你”

    庞天寿口里的毕教主叫毕方济,一个意大利传教士,庞天寿就是经过他的洗礼后入教的,如今更是被澳门的大教主任命为两广地区的主教,精通意大利、法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此时的明人不明所以,都称之为佛朗机语。

    朱佩嬛想了想,这么晚了,确实也不太方便,便点点头回房去了。

    话说马吉翔离开总督衙门后,并没有回到广东都司衙门的后院,而是直接去了城南的兵营。

    城里的兵营分为两处,南城是丁魁楚的中军副将苏聘驻扎的地方,北城则是广东都司兵力驻扎的地方,马吉翔不去自己的北城而是去了南城,又这么晚了,自然是与苏聘约好了。

    马吉翔穿过军营,只见一位不到三十岁的剽悍汉子正站在营房门口,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哎呀,怎能劳烦中军大人在门口亲迎?”

    那人淡淡一笑,抓起马吉翔的胳膊便往房里走,二人坐下后,那汉子说道:“与桂王商议的如何?”

    马吉翔摇摇头,“尚未开始商议正事,总督大人便过来了……”

    原来此人正是丁魁楚的中军副将、跟着丁魁楚走南闯北的家丁苏聘,一听马吉翔如此说神色颇为不虞。

    “贼军将城池围得铁通似的,旦夕可下,丁大人也没个章法,还在傻傻的等待郑芝龙的援军,唉!”

    原来苏聘眼见城里士气低落,与马吉翔商议后准备让城里的桂王出面劳军,马吉翔此人八面玲珑,与城里大小官员相处得都很好,更由于他锦衣卫世家的身份,与桂王也说得上话,于是就由马吉翔出面与桂王商议。

    不过这可犯了丁魁楚的大忌,原本苏聘也向丁魁楚建议过,不过被他无情地拒绝了。

    马吉翔抿了一口茶水,“苏将军,以你来看,这肇庆城能守得住吗?”

    苏聘摇摇头,“我看很难,刚刚得到消息,梧州的朝廷水师被贼军全歼了,如今这西江一带都是贼军的天下,听闻彼等攻打赣州时就是利用船上的巨炮不断轰击趁势夺了城池,当时我的顶头上司,一向有骁勇之名的张先壁、张大人也没于此役,如果贼军故技重施,城头站不住人,贼军便可一鼓而下……”

    马吉翔笑道:“那依将军来看,我等该如何行事?”

    苏聘苦笑道:“我一个厮杀汉能有什么妙计,想那宁南候左镇的几十万大军都不是对手,我等……,唉,只能看丁大人的筹划了”

    马吉翔却摇摇头,“城破就在旦夕之间,将军可不比马某,正是年富力强之时,更有不菲的身家,难道就这样……”

    听到那“不菲的身家”几字,苏聘提高了警惕,“不菲的的身家?马大人这是从何说起,我大小跟着丁大人,无非就是一些辛苦钱罢了”

    马吉翔笑道:“咱先不说这些,以将军来看,马某对你如何?”

    苏聘想了想,觉得眼前此人对自己倒真是没的说,便道:“无话不谈”

    “那就是了”,马吉翔站了起来,“如今大明的地盘只有半个江南、半个两广,完整的只有贵州、福建、云南,江北是鞑子的天下,四川也被献贼所占,而那安国贼军却占了整个湖南、江西,半个两广之地,又大破鞑子、左良玉与袁继咸……”

    苏聘见他欲言又止,便催道:“马大人为何吞吞吐吐?”

    马吉翔笑道:“以彼等之战力,莫说肇庆,就是更为坚固的广州也可轻易攻下,可苏将军想过没有,为何彼等舍弃广州,反而巴巴地跑到这偏僻的肇庆来?”

    苏聘说道:“肇庆是两广总督府以及广东都司所在,彼等自然……”

    马吉翔摇摇头,“彼等攻下广州,又击破了梧州的水师,夹在中间的肇庆自然是无路可逃”

    “那马大人的意思是?”

    马吉翔笑道:“听闻那安国军麾下有一机构,名曰按察司,不过干的并不是大明提刑按察使司的活计,倒与先前被先帝废除了的锦衣卫差不多,我的老友吴继嗣就是栽在这按察司的手里,丁大人时常在码头停着一艘大船,以其按察司的能耐,不会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这……”

第一百八十六章 玉成好事

    丁魁楚翘首以盼的援军终于来了。

    来的不是郑芝龙的大军。

    原海盗、广东水师参将石壁带着徐贵相、马应生、郑廷球三部、大小船只一

    百多艘从珠江过来了,其中大船有三十多艘,小船一百多艘,还带来了广东总兵林察的三千援军。

    他们敢过来,也是从潮州郑芝龙处得知了安国军水师在潮州海面大败的消息,

    认为其剩余的船只胆战心惊之下没准会不战而退。

    陈文盛冷冷地看着蜂拥而来的海盗船只,带着除了那艘西夷船以外的全部四十艘大船出动了,就在肇庆对面宽阔的江面齐头并进向海盗船迎去。

    离敌船还有约莫半里路时,陈文盛突然下令船队朝后撤去。

    看着敌军慌慌张张朝后奔逃的模样,站在一艘大船上观察敌情的石壁不禁乐开了花,他一声令下,全体加速朝敌船追去。

    站在城头观战的丁魁楚等人见了却有些莫名其妙,贼军的大船比明军还多,为何不战而逃?

    很快,两支船队快速通过了肇庆南面的江面,都朝北面,也就是城池西面的江面驶去,后面追赶的原海盗们一个个大呼小叫着,好像前面正在行驶的不是敌军的战船,而是一艘艘满载金银财宝的宝船。

    接近西江北面另一处拐弯处时,陈文盛突然又下令船队开始顺流行驶,还命令船上吹响了悠长的牛角号。

    城头上的人听了不禁一凛,这牛角号不像是冲锋的号角,倒像是在召唤援军。

    很快他们的感觉应验了,只见从西江南面的支流新兴江处又驶来一支船队,只见大船约莫二十艘,小船三十多艘,船上的旗号与前面的安国军水师相同,不过将旗上却写着一个“阮”字!

    这支船队自然是前两日便已抵达肇庆,俘获了了沿着西江逆流而上的肇庆水师大船十余艘的阮发船队了,彼等抵近肇庆时,趁着夜色进入了新兴江。

    阮发的船队驶入西江后,明军水师拖在后面的徐贵相这才发觉自家的船队被夹在安国军的水师船队之间!

    陈文盛的四十艘大船一字摆开,每船间隔三丈左右,将整个西江江面几乎塞得满满的,船头的千斤红夷炮都装上了散弹,待两支船队接近十丈左右时,有二十艘大船上的红夷炮轰响了!

    这时海盗船有几十艘小船冲在前面,后面紧紧跟着两广总督衙门配给他们的三十艘大船,一阵惊天动地的火炮轰响之后,大船甲板上的海盗几乎没有站着的人,仅剩的几个人还傻乎乎、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

    小船上的海盗被散弹波及到的不多,不过听到这阵巨大的轰鸣声后也有些胆战心惊,也不敢继续朝前猛划了,纷纷调转船头往后跑。

    这时安国军水师船只剩余的二十艘大船已经将船头的红夷炮的炮口调低了,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轰响后,只见咆哮的散弹像激越的冰雹一般砸在近前的江面上,砸过之后,除了十余艘接近安国军水师船只的小船受到的波及不大,剩余的几十艘小船上无论人、还是船帆、桅杆都是支离破碎,不少桅杆还被散弹击倒了。

    “轰!!!”,这时敌船的后面也传来一阵巨响,陈文盛一听脸上不禁浮起了笑容——阮发到了!

    这时大船上的火铳也开始发射了,一阵“噼噼啪啪”过后,侥幸没有被散弹波及的小船上的海盗纷纷跳入水中逃生。

    站在陈文盛旁边用千里镜观战的李安国见了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质量上乘的散弹真是内河上的穿越大杀器啊,今日这场战斗前后还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让对方大半丧失了战斗力,剩余的海盗船战战兢兢之下不是跳河逃生,便是举起白旗投降。

    站在城头观战的朱由榔、丁魁楚、马吉翔、苏聘等人也是目瞪口呆——这就完了?

    肇庆城池的城头倒是有几门小炮,不过自安国军围城之后彼等一直没有使用,生怕用过之后遭到安国军战船上的大炮的报复。

    林察的援军还有一千余人躲在大船的甲板下侥幸逃过一劫,不过海盗兵败如山倒,彼等也不能苟全,最终全部做了俘虏。

    在西江上俘获明军水师的大船十余艘后,阮发的大船就有了三十余艘,如今又俘获了三十艘,阮发赶紧跑到陈文盛的大船,见了李安国单膝跪下道:“大都督,这大船?”

    李安国笑道:“你小子不赶紧去安排后面的事情,巴巴地跑到我这里干嘛?”

    他也听吴候禀告过阮发利用小船击溃梧州水师船队的“壮举”,对他很是欣赏,也大致明白他的心思,便将他扶起来。

    “大船给你二十艘,凑够五十艘吧,剩余还是交给陈都督”

    阮发一听大喜过望,赶紧又行礼谢过。

    陈文盛笑着凑上来说道:“大都督,您看这俘虏?”

    李安国正色道:“听闻这帮海盗自被丁魁楚招抚后无恶不作,广州左近已经被彼等祸害得不成样子,这样吧,你等就辛苦一下,分开审问,凡是积年老匪全部杀掉,为害尚轻的暂时留下来吧,我等正好缺乏水兵”

    船只驶过肇庆南城门时,李安国看到城头上正在观战的众人,不禁哈哈大笑,随即取下自己的黑云弓,弯弓搭箭,将一份书信射向了城头。

    信上只有一行字——“明日太阳落山之前还不投降,城破之后鸡犬不留!”

    城上诸人见过这封信后神色各异。

    桂王一脸忧愤昭然若揭,丁魁楚隐隐有些后怕,而马吉翔与苏聘却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神里看到了相同的意思。

    次日。

    上午巳时时分,只见城池南城门大开,走出来四人,为首的是一个文官,身后跟着两个武官,两人一左一右夹着一一人。

    被夹着的那人一边走着一边破口大骂。

    那文官自然是两广总督丁魁楚了,身后的两人一人是马吉翔,一人是苏聘,昨晚回去后,马吉翔与苏聘两人一商议,便决定不守城了,准备献出丁魁楚和桂王向安国军邀功,没想到苏聘刚一去总督衙门,丁魁楚便向他说了准备投降安国军的事情。

    苏聘毕竟多年跟着丁魁楚,虽然被马吉翔撺掇着要挟持桂王、丁魁楚两人,对自家多年的主人终究有些内疚,一听丁魁楚如此说正好卸下了自己心头的大包袱,马吉翔得知后也无可奈何,毕竟城里精锐的营头还是苏聘的中军,自己那三千余人不过是壮壮场面而已。

    肇庆一战而下,气势汹汹前来支援的石壁等人反而“玉成”了好事,这倒是李安国没想到的。

    当日,李安国让徐勇在苏聘的五千人中挑选三千人,全部划到他的麾下,让苏聘做了总管,同时在剩下的中军两千人,加上马吉翔下面的三千人、以及林察的一千多人中,又挑选了精通水性的当地人两千人加入安国军水师,剩下的每人发了一两银子让他们回家了。

    当晚,李安国就住在以前丁魁楚的院子,听说丁魁楚只献出了十万两银子,便冷哼一声。

    “丁大人,你这是在蒙骗本督吧,人人都说两广总督丁大人腰缠万贯,怎地才区区十万两?”

    丁魁楚满头大汗,“大都督,这……,下官老家还有一些,大都督若是同意的话,我这就去拿来”

    这时苏聘走到李安国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李安国听后面露笑容,“不用了,本督自会取之!”

    接着他又见了朱由榔、朱佩嬛以及两人的母亲马氏,他对朱由榔说道:“桂王,你如果愿意的话,我会派人将你等送到南京”

    朱由榔听了一怔,他现在完全心灰意冷了,不是因为眼前的安国军大都督,而是丁魁楚等人,听说性命得保,他犹豫半晌还是向李安国施了一礼,“多谢大都督”

    而那朱佩嬛却秀眉倒竖,指着李安国骂道:“看你一表人才的模样,为何不效忠朝廷,非要做贼?!”

    朱由榔、马氏、庞天寿等人一听大惊,要是恼了眼前这人,他们一家人必定身首异处!

    李安国这才注意到那女子,见她眉目间与朱由榔有些相像,便知晓是何人了,他微笑道:“这位便是广德郡主吧,这些国家大事,你一个深藏闺房的女子如何知晓,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等为何如此,你日后自然知晓”

    说着也没理她,直接走向庞天寿,在他心目中,这位太监可比朱由榔兄妹重要得多,历史上就是他以基督教广东教士的身份去澳门请来了三百葡萄牙火枪兵,可见此人在澳门主教心中的地位。

    “庞公公”,李安国微笑着对他说道。

    庞天寿见李安国没理会朱由榔等人,反而对自己这样一个阉人青眼有加,不禁有些诧异,他赶紧也施了一礼,“大都督”

    李安国说道:“听说你加入了基督教,与澳门诸人也有些往来?”

    庞天寿一听也有些惊喜,难道此人也是同道中人?

    “大都督,小的确实加入了基督教,不过却与澳门的主教不太熟,小的师傅还在城里,他与澳门诸人熟识,要不……”

    “哦?是何人?”

    “大都督,是来自罗马的一位得道高人,汉名叫毕方济!”

    “毕方济?”,李安国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那好,你赶紧去请吧”

    “李安国!”

    庞天寿刚走开,那朱佩嬛又嚷开了,她现在恨得牙痒痒的,以往的人见到她,不是称赞她貌若天仙,便是称赞她知书识礼,如今眼前这异常俊秀的人见到她后却几乎没有拿正眼瞧她,如何不使她伤心?

    “广德郡主又有何事?”,李安国笑道,若是没有他的出现,历史上的广德郡主下场异常凄惨,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位人物,长得自然有些标致,不过在李安国看来也就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中学生,无论如何也无法动心。

    “.…..”,朱佩嬛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李安国便道:“别闹了,你要是再闹下去,我就将你赏给我的手下做老婆”

    “你……”,朱佩嬛一时语塞了,身边的朱由榔、马氏赶紧喝住她。

    等朱佩嬛等人进房了,李安国看着马吉翔说道:“不知马大人今后有何打算?”

    马吉翔媚笑道:“大都督,一切全凭大都督做主,末将无有不从”

    李安国见到他那样子,心想,“史书上说的果然不错,都说马吉翔善媚,果然如此”

    心里便想着如何安排此人,按说像他这样的人最好一杀了之,不过他已经杀了一个张继勋了,眼下两广初定,尚有一些地方还在明军手里,如果杀了这献城有功之人,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对自己经略两广也不太好。

    此人能在史书上留名,还能将朱由榔哄得团团转,也不是一般人,想到这里便说道:“听说你是锦衣卫世家出身,不如还是干这一行吧,明日你跟随桂王、丁大人等去南京,路过九江时找一个叫燕厥中的人,今后你就在他手下做事吧,暂时任总管”

    “多谢大都督!”,马吉翔一听赶紧施礼谢道,他心里暗忖,以他的手段,今后升上副都督,抑或都督也不是难事。

第一百八十七章 闻风而降

    占领肇庆后,李安国让吴候带三千人去攻占罗定州,目的嘛,自然是为了一

    山之隔的广西岑溪县丁魁楚的宝藏。

    听说两广总督府被攻占、总督降了安国军,肇庆府、罗定州、高州府、雷州府闻风而降,如此一来,到十二月底的时候,广东所属除了广西南边的廉州府(今属广西辖地,钦州市)以及孤悬于海上的大岛——琼州府,以及形势不明的潮州府,其它地方都在安国军的管辖之下。

    这样一来,广西下辖的、平乐以东贺县(今贺州市)、怀集县的明军就被周围的安国军围在中间,最后彼等也弃械投降了。

    由于吴候部的调动,李安国又下令驻扎靖州的陈友龙部进驻到平乐,靖州则

    由驻扎辰州府的李思文部三千人接管。

    “大都督,您新近任命吴将军为广西提督,如今又让他经略广东,这不太好吧”

    正在接受命令的彭家声说道。

    李安国听了觉得也有些道理,便问他:“你的意思呢?”

    彭家声说道:“贺县、怀集投降后,郭天才的三千长枪兵布置在内地就没必要了,不如……”

    李安国笑道:“你自己就没想到独当一面?”

    彭家声说道:“如今我安国军占领的地盘不多,今后我的机会多得是,何况我走了,谁来保护大都督啊,再怎么说末将也是首届武举人啊”

    李安国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嗯,好样的,就这么办吧,吴候在夺取了岑溪的钱财后即刻回平乐主持广西大局,陈友龙也划到他的麾下,让郭天才过来吧,让他驻扎高州府,今后他的防区便是高州、罗定、雷州、廉州、琼州,在当地招兵九千,加上他原来的兵马,有一万两千人人,足够经略几地了”

    “那郭天才部谁来担任监军?”

    “调卢高过来,他在上面已经锻炼了一段时间,也该在下面历练一番了”

    郭天才带着三千长枪兵很快抵达了肇庆,听说自己被任命一营都督,还是一万两千人的大营,他百感交集,当即单膝跪下道:“末将定不辱使命!”

    李安国将他扶起来,“老谢,你以前是熊庭弼大人的亲卫,后来又是明军的副将,到我这里一直是三千人营头的总管,委屈你了,如今让你经略肇庆西边各州府,琼州、廉州先别管了,占领广西全省后,我准备将廉州划到广西”

    “我等在两广的水军实力还不行,琼州府也等一段时间再说吧,你去高州后,先招兵买马,等卢高到了,你便与他一起在罗定、高州、雷州清丈田亩,厘定两册,高、雷两州是广东重要的蔗糖产地,雷州的港口条件位居两广之冠,听说大量的蔗糖、粮食在那里进出,有不少农田都在种植甘蔗,这种情形与湖南、江西大不相同,你等到了之后,先别急着分田”

    “先下去细细探查一番,摸清情况之后再与卢高商议如何分田,雷州的大港先占下来,并派兵护卫”

    十天后,卢高过来了,李安国又将前不久对郭天才说的话对他说了一遍,卢高点头应命,他问道:“大都督,看来您还是想保留这些蔗田?”

    “嗯”,李安国点点头,“这几日我大概看了一下广东之地的两册,我原本以为广东远不如湖南,没想到其田亩竟有三千万之巨,不过听说广东一直缺粮,原因就在这里,田亩大多被棉田、蔗田、茶田占了”

    “还有,广东的水稻亩产还远远强过湖南,一亩竟能出产三四石,后来我一问,原来是种两季而已”

    “以前大明管辖时,广州贸易繁盛,种粮食的受益远不如种植棉花、甘蔗、茶叶,故此大量的农田改成了这些田地”

    “我安国军占领广东、广西之后,对外通商便是除了厘清两册之外的另外一件大事,你下去之后,好好摸一摸,制订出适合广东之地的分田办法来,为今后广州府的两册清理总结一些经验出来,听说广州府的形势更为复杂,除了这些个作物,还有大量的土客纷争,想要做好厘清之事也不能操切”

    与卢高一起过来的还有奚鼎铉、按察司的副都督葛嫩娘、船场的杨俊生。

    李安国看着葛嫩娘笑道:“嫩娘,这一段时间家里还好吧”

    葛嫩娘禀道:“回大都督,家里一切安好,二夫人也很好”

    她说的二夫人自然是万宁了,李安国从芜湖出发之前,她也身怀六甲,再过半年就要生产了。

    “好,你这次带了多少人来广东?”

    “一百人,除了我之外,还有李丰”

    “嗯,很好,你就以这一百人为班底,将网络撒到两广之地,最好将南洋之地也纳入范畴”

    “南洋?这是为何?”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如今南洋之地,吕宋、勃泥、爪哇、满喇甲、安南等地都有大量的中华人士,彼等也经常往来广州,你不妨从中拣拔一些合适的人,一开始没甚大事,主要是收集当地的人口、出产等情况”

    “对了,最好是能懂西夷语言的人”

    “那我的按察司总部设在哪里?”

    “先暂时放在肇庆吧,等广州收复了便迁往该地”

    “是!”

    葛嫩娘应命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李安国见她欲言又止,便笑道:“你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在我面前没什么可隐瞒的”

    葛嫩娘脸上有些羞红,“没事,咳咳,大都督,听说您原本让吴候吴将军镇守广东西部,最后怎地又变成谢将军了……”

    “哦?”,李安国一愣,“这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没有,属下只是觉得吴将军谈吐风雅,以前与按察司的配合无间,所以……”

    李安国看着她,心里隐隐有些明白了,吴候在他旗下诸将中文武双全,还是大西举人出身,更兼生的一表人才,目前还是单身,不知是安国军旗下多少适龄女子梦中的如意郎君。

    “嫩娘,你实话告诉我,你是否对吴候这小子有那个意思?”

    “没有没有,想我出身不好,这辈子就这样过一生便心满意足了”

    “胡说,什么出身不好,你以前流落到青楼那是世道不公,非你所愿,好了,不说这些了,若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才十八岁吧,这样,两年之后,等两广的形势稳定下来,我出面撮合你二人,如何?”

    葛嫩娘心里隐隐有些激动,想到自己的终身大事有盼,她竟一下子跪在李安国面前,“大都督,多谢了”

    看着葛嫩娘远去的背影,李安国心里也是一声叹息。

    送走葛嫩娘后,李安国又接见了奚鼎铉、杨俊生。

    “大都督,船样子出来了”,奚鼎铉将一大张图纸递给他。

    “嗯,图纸容我再细看吧,你先给我大概说一下”

    “好的,按照大都督临行前的交待,我和老宋与杨总管一起商议过好几次,并做了好几个船只模型,最后便是我带来的这个”

    “此船长十二丈,宽三丈,水面以上高一丈,三层甲板,吃水深度一丈,结合西夷的船只情形,在船体下面布置了下摆,船只在不装载任何东西的情况下吃水就有三尺深,满载则是一丈,船首是尖形,便于破开巨浪,船尾是方形”

    “船首设主舵一处,船尾设尾舵两处,每处需用两人操控,结合了西夷的船只,主舵采取了舵盘的装置,没有风时,可利用尾舵缓慢前行”

    “仍设置有水密舱,不过与以往的大福船、大广船相比,水密舱变小、变低了,以方便船只行驶在大洋中水线以上部位不会太高,更易稳住船身,这样的话,船只被击中后仍会沉没,不过我等测算过,至少有一个时辰以上的逃生时间”

    “设有炮窗五十三处,底层甲板两侧各设十处,准备放置工部炮仗局新出的两千斤的红夷炮,可发射二十五斤重的炮弹,用药三十斤,射程可达五里”

    “二层甲板两侧各设十五处,放置炮仗局新出的一千五百斤的红夷炮,可发射二十斤重的炮弹,用药二十五斤,射程可达四里”

    “船头设有两处,船尾设有一处,都是一千五百斤的大炮”

    “大炮平时固定在甲板上,炮身连着导轨,可方便进退,两侧的火炮错开以方便装填、进退”

    “船只首尾按照大都督的意见,尽量放平,都设有船舱”

    “桅杆五处,还是一体的纵帆,没有采取西夷的横帆,不过桅杆的高度却降低了许多”

    李安国看着这个“中西结合”的四不像,心里也没底,“能装多少人?”

    “五十多门火炮,炮手就要一百多人,加上其他人员,本船可装载作战人员三百,不讲究舒适的话,还可硬塞进去一百人”

    对于这些,李安国也不太懂,也就是将他脑海里装着的一些后世的东西灌输给奚鼎铉等人,让他们再将理念变成现实。

    “柱国,你今后的重心就放在两广吧,湖南、江西的事情就让宋应星多操心”

    “好的,对了,此船用料超过一千两百根,可装粮七千多石,按照大都督的设想,船帮要厚实,能经得起西夷的几千重的大炮的轰击,非得用广东当地出产的铁力木不可,听说此木稀少,一根龙骨就得上千两银子,加上其它木料,一艘大海船制作下来怕不下二十万两!”

    李安国听了心里也是一哆嗦,看着是一艘大船,实际上也就是五百吨左右的船只。

    看来想要成立一支强大的海军,这耗费着实不小,不过他面上却依旧很淡然,“二十万就二十万,丁魁楚藏在岑溪的银两至少有五十万,全部拨给你等,你等先在肇庆成立船场建造”

    “肇庆西面有一段两山夹峙之处,平日里水深都在十丈以上,就在那里建造吧,杨俊生负全责,对了,你这次从湖南带了多少船工过来?”

    杨俊生回道:“一百人,大都督,一艘船一百人也够了,等广东稳定下来,咱将船场建到珠江口去,广东历来是大船建造之地,届时再招募一些也就是了”

    奚鼎铉说道:“不知潮州那里情势如何,如今我等的船只尚不能与之抗衡,这艘大船制作繁复,就算建成了,还要试航,正式启用恐怕要到明年这时了”

    李安国点点头,“不着急,慢工出细活,你等就以这艘战船练手,总结经验,至于郑芝龙吧,我另有办法”

第一百八十八章 毕方济

    李安国安排好诸事后,便带着葛嫩娘、彭家声、庞天寿、史密斯来到城中一

    处民宅,民宅外表上与寻常民居没什么两样,不过在二进的顶上加了一层尖顶,当地人都称此处叫“护圣堂”,乃意大利传教士毕方济在肇庆的住处。

    他在广州还有一处正式的传教场所,一座更大的护圣堂,不过肇庆被安国军围住后他也回不去了,拿下肇庆后,李安国曾让庞天寿将毕方济叫过来聊了几句,当时由于事务繁多,李安国与他没聊上几句便让他回去了。

    四人来到门口,只见一位穿着大明文官七品袍服的老头正站在那里——毕方济曾被崇祯帝任命为钦天监的主事,年约六十多岁,一蓬花白的大胡子,不过身材高大、瘦削,两侧突出的颧骨中间有一个硕大的鹰钩鼻子。

    可别小看这位意大利传教士,徐光启的数学便是此人教授的。

    李安国见了赶紧赶紧上前见礼,“李安国见过神父”

    毕方济精通多国语言,北京话、南京官话、广东白话都会说,见到李安国一行,其中更有一个多半来自欧洲的“夷人”,不觉有些奇怪。

    李安国赶紧介绍道:“神父,此人乃是大英帝国驻满喇甲的商务代表,有幸与我认识,目前是我安国军海军的顾问”

    “新教徒?”,毕方济嘴里突然冒出一句,史密斯不懂中文,便将目光投向李安国,李安国猛然想到此时欧洲大陆基督教大致分为两派,一派是英国、荷兰、德国开始流行的新教,另一派则是大陆上多数国家信奉的天主教。

    罗马教廷此时视新教为异教徒,毕方济信的是天主教,自然对来自英国的史密斯不是很感冒,不过李安国却早就从史密斯口里得知他依然信奉天主教,想到这里便说道:“神父,这位史密斯先生也是天主教徒”

    毕方济这才放松了警惕的神色,“诸位,这边请”

    在毕方济的正堂里,正中挂着一幅很大的耶稣受难的油画,不过房间里两侧的椅子却是中式的,再加上毕方济一幅明朝文官打扮,令李安国不由莞尔。

    宾主坐下喝过茶水后,史密斯突然向毕方济说了几句话,他没说英语,李安国也没听懂,便将目光投向毕方济。

    毕方济听了史密斯的话也有些惊讶,便对李安国说道:“大都督,你怎么会说英语?”

    这时的明人,修习西班牙语、葡萄牙语的不在少数,不过会英语的就是凤毛麟角了,李安国有些尴尬,随便糊弄道:“在我小的时候遇到了一位来自英伦的传教士,跟着他学了一年”

    “哦?”,毕方济的神色又严峻起来,“他叫什么名字,信奉何教?”

    李安国笑道:“那时我年纪尚幼,哪里知晓这些,好了,不说这些了,神父,您到大明也十多年了,听说原大明的尚书徐光启大人还是您的学生,这十多年一共有多少大明人士接受您的洗礼?”

    毕方济一听此话,转身从后院拿来了一本小册子,他翻到最后一页,“一共是三千零一人”

    李安国点点头,“十多年的时间,三千人,您认为在大明的传教成功吗?”

    毕方济答道:“同日本一样,大明对我方的传教都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能有三千人回到天主的怀抱,已经不错了,澳门的中国日本大区的主教也对鄙人赞许有加”

    李安国点点头,“那神父对我安国军有何观感?”

    “很好”,毕方济竟站了起来,“大都督,不瞒您说,我偷偷看过你亲自编制的学校的教材,除了四书五经之外,数学、物理的一些知识也在其中,境内百姓富足安康,竟是大明少有的安乐之地”

    “怕在不久的将来你的安国军就会占领整个南中国吧”

    李安国淡淡一笑,“岂止是南中国,十年之内,必定尽复大明故土,届时北抵大漠,南临南洋,都是我安国军下辖的乐土”

    毕方济听了眼睛一亮,不过瞬间便暗淡了下去,在他看来,越是穷困的地方也容易传教,安国军一统中国,辖内全是“乐土”了,他这传教就越来越困难了。

    没想到李安国接下来的一番话让他大吃一惊。

    “神父,你可以到我控制的境内传教,可在省城修建教堂,大大方方收徒传教”

    “真的?”,毕方济不禁抓住了李安国的衣袖,这样的话,他传教的业绩就会突飞猛进啊。

    毕方济很快松开了李安国,“大都督如此做肯定是有条件的吧”

    李安国点点头,“那是自然,我的条件不多,就三条”

    “大都督请讲”

    “第一,修建教堂的费用自理”

    “这是自然”

    “第二,你等传教便传教,不过言语中不可随意诽谤境内原有的佛教寺庙和道教的道观,三种宗教可自由发挥,自由传教”

    “嗯,好吧,这个……也不难办到,我研究过贵国的道教,嘿嘿,我倒是很有信心的”

    “再说第三个条件之前,我请问神父阁下,澳门教会的教士有多少,都来自何国?”

    毕方济想了想,“有三十余人,主教来自西班牙,教士来自多个国家,欧洲大陆以及地中海、英伦诸国都有”

    李安国点点头,“我的第三个条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条件,您能否与澳门教会联系,让有实力的教徒捐献盖伦大帆船五艘给我,同时推荐一些精通数学、天文地理、物理的教士到我这里一边传教,一边作为省府直属学校的教师”

    “五艘?”,毕方济一听不禁眉头紧皱,早就想到李安国不会这么轻易地答应他,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条件。

    “这五艘也不论随便糊弄,船龄最长不得超过五年,方便的话,最好也配一些水手,船只满载重量至少在一万石以上”

    也不知此时西方重量的计量单位是什么,李安国默默算了一下,按照大明的法子,一万石大概就是五百吨了,毕方济久在大明游历,不会不知晓其中的关系。

    李安国见他双眉紧皱,便又说道:“听说如今的西班牙、荷兰、大英帝国、法兰西帝国都是海上大国,到时候安国军收复了两广,彼等就可自由地到广州口岸与我等通商”

    “届时我这里会规划专门的泊位和交易场所,船只往来税费都有海关衙门统一办理,进出口都只收取百分之五,绝对没有以往大明官府那些苛刻的条件,对于安国军急需的物资,还可豁免关税”

    “你将这些情况与信教的大商家一说,彼等自然知晓其中的关键,你不妨跟彼等说,谁先将船只送过来就优先拥有泊位,若是还有欧洲制造的机床等物以及熟练工匠,还可长期拥有固定的泊位,我方的物资也可优先发给他们”

    毕方济点点头,他看了李安国一眼,“大都督,我看您停在西江上的船只已经不少了,为何还需要这许多大船,莫非……”

    李安国点点头,“神父所料不错,如今您的教徒、福建的尼古拉在海上封锁我等,彼等都是大船,我这都是内河上航行的小船,不是他的对手,你等想要方便的传教、通商,就必须帮助我击败尼古拉!”

    毕方济点点头,“此事事关重大,我得回澳门一趟才行,希望等我回来时大都督已经收复了广州”

    李安国笑道:“那是自然,如今我安国军的陆师在这东亚地界绝对没有对手”

    “鞑靼人也打不过你们?”

    李安国知道他嘴里的鞑靼人是谁,便说道:“鞑靼人丁稀少,趁着中国内乱侥幸占了江北之地,你放心,不出五年,我一定会让彼等退回东北的深山老林去!”

    毕方济又道:“大都督除了船只,恐怕还需要火炮吧?”

    李安国笑道:“如果同时配置火炮,那自然是好的,铸造火炮之术我安国军不亚于欧洲诸国,不过广东初定,想要一下子拿出这么多大口径的火炮也不现实,如果船只随身附带火炮那自然很好,如果是铜炮那就更好了”

    毕方济第二日便出发了,随行的还有庞天寿和李丰。

    李安国想的很清楚,就算打开大门让这些传教士进来也没什么,中国人多信奉佛教和道教,洋教士想要一下占领信仰市场也不太可能。

    另外,此时的欧洲诸国在技术上与大明相差无几,但在科学上却大大领先了,这里面就与双方对待科学的态度有关了。

    中国人在技术上多靠经验的积累和传授,而欧洲人自文艺复兴之后便总结出了一整套科学的研究理论,而这些研究理论对于技术进步的作用就不是完全的经验总结能比较的,以中国人的聪明才智,一旦掌握了这些理论,加上民间深厚的经验,很快反超欧洲人也不是难事。

    目前欧洲人在天文和航海上远远胜过中国人,这与他们拥有深厚的数学理论关系匪浅,李安国自己后世是一名文科宅男,脑子里虽然装着一些数学知识,不过大多还给了老师,不说别人,就是与眼前这位意大利传教士相比也差远了。

    利用传教士来提高国民的数学素养,付出的代价仅仅是让他们自由的传教,以中国几千年的文化传承,彼等想要将中国变成“天主的圣地”谈何容易?

    所以,在安国军目前下辖的学校里,除了一部分数学、物理学知识以外,四书五经仍然占据很大比重,这里面饱含着中国人几千年的心得,岂可轻易舍弃!

第一百八十九章 广州

    十几日后,按察司从潮州传来了消息。

    与李安国料想的有些出入,潮州总兵许有信竟然没理会郑芝龙的大军,他一方面派人去南京、肇庆通报郑芝龙的无理行径(丁魁楚与郑芝龙早有勾结,报了也是白报),一方面组织城里的青壮协助守城,一个月过去之后,竟然将郑芝龙麾下郑彩、郑联的三万大军封堵在潮州城下尺寸未进。

    不过郑芝龙的军队也没有白来一趟,他们依靠提前投靠他的海山岛年仅十五岁的海盗朱阿尧,饶平的黄海如作为内应,连续攻占了潮州府下辖的大埔、程乡、平原、揭阳、普宁、潮阳、惠来、饶平、澄海等州县,如今除了潮州府城,加上三河坝的吴六奇,整个潮州府已在郑军的管辖之下。

    而事先与郑芝龙勾结的许龙、杨虎、苏成等人发现郑军进入潮州后,并没有像郑芝龙事先承诺的那样,让各人盘踞的大寨保留原样,而是强令各大寨聚集的人口返回原来的住处,下辖的田亩按照郑军的规定上缴田赋。

    这下许龙等人不干了,纷纷封锁寨门,与郑军对抗起来,一时对府城许有信的压力也减轻了。

    至于被安国军俘虏的张礼所辖的两处大寨,诏安寨与达濠寨,由于主将不在,张礼下面的一个头目又与郑军暗中勾结,结果两砦都被郑军攻破,寨内聚集的人口也被分散到各处。

    张礼也回到了肇庆,听说潮州的事情之后,李安国也是紧闭双目盘算着对策。

    如果现在进军潮州的话,自然对许有信、许龙等人有恩,击退郑军后,这些人也能投到安国军的怀抱,不过七大寇下辖的大寨及管制却不能松动分毫,到时候还是一处难事。

    还不如借助郑芝龙的手剪除七大寇,届时再攻占潮州将会事半功倍,想到这里便对张礼说:“张先生,不是我不想帮忙,如今广州未下,惠州的安国军也只有万人,按照你说的,郑芝龙在潮州府就出动了五万大军……”

    张礼沉默不语,半晌才道:“如此我便回去了”

    李安国说道:“张先生准备去哪里?如今潮州战事正酣,何不留在肇庆,等安国军攻占了广州,休养生息半年后必能收复潮州”

    张礼摇摇头,“大都督,我如今已经改回原姓了,我本姓万,被舅父家收养成了张姓,如今达濠的万家一家已被郑芝龙那厮所杀,我自当改回万姓以继承万家的香火,这次战事中,碣石卫的苏成也被郑军杀了,如今镇守碣石卫的是苏利,我这就去投靠苏利”

    “万礼?”,李安国一听,脑海里猛然跳出一个人物,历史上郑成功麾下有几名大将,其中一人也叫万礼,还是“五虎将”之一,难道是他?

    “哦?嗯,万先生,不瞒你说,碣石卫的苏利已经与我镇守惠州的大将杨天星联系上了,其正准备投靠我军,你去投靠他还不如……”

    万礼一听神色更加暗淡了,李安国又劝道:“如今郑芝龙海上的实力太大,我这边须得准备妥当后才能与之交战,最快一年,最迟两年,我军必定向潮州发起攻击,你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留在我的水师,就任千总一职,届时自有你报仇雪恨的机会”

    “如今郑芝龙势大,对于他平白占了潮州一事,南京的朝廷多半不会理会,能对抗郑芝龙者,也就是我安国军了,先生想要报仇雪恨,舍我安国军其谁,俗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难道你连两年时间也等不了?”

    万礼寻思半晌,觉得除了投靠安国军,还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他也是爽快人,当即施礼道:“那就多谢大都督了”

    广州。

    肇庆被贼军攻克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这里,一时城里人心惶惶,沸沸扬扬,不过由于李安国已经将陈文盛部的七十艘大船开到了广州长堤附近,彼等西、北、东三面都是安国军,水路又被陈文盛的水师断绝了,想跑也没地方,只得困在城中一筹莫展。

    与肇庆差不多,广州城北面是白云山,山上建有三处城堡,城池东面、西面是挖掘珠江支流建成的护城河,护城河还有关口,分别称为东关、西关(影视剧常见的东关大少,西关大少便是从这里来的),南面便是珠江,城池规模是肇庆的两倍,周长超过二十里,想要强攻的话也不容易。

    城里倒还有几支兵马,广东总兵林察的五千精锐,加上原广州卫指挥使杨可观、指挥同知杨景晔的卫所兵,以及广东名宿陈子壮、陈邦彦、张家钰聚集的乡丁,总兵力还是很可观的。

    眼下城中诸人皆以广东巡按王化澄为首,广东布政使顾元镜、广东按察使林佳鼎、广州知府严起恒分别助之,他们手中的兵力也就是陈子壮、陈邦彦、张家玉手中的三千乡丁,林察、杨可观等人对彼等自然是虚与委蛇。

    若是原本历史上号称“岭南三忠”的陈子壮等人主政,李安国想要拿下广州城绝非易事,不过王化澄等人就不一样了。

    若说丁魁楚是广东第一贪,那王化澄就称得上第二贪了,而顾元镜号称“风流太守”,贪财好色也不在话下,至于林佳鼎、严起恒等人都是庸庸碌碌之辈,一切以“代天巡狩”的王化澄马首是瞻。

    听说安国军攻占肇庆后,对总督、桂王等人并未横加屠戮,而是网开一面,送彼等回南京去了,王化澄便动了心思。

    这日,王化澄召集顾元镜、林佳鼎、严起恒、林察、杨可观等人在布政司衙门商议,偏偏漏掉了一直坚持“坚守待援”的陈子壮三人,其用心昭然若揭。

    堂堂一省巡按,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提出要投靠敌军,这次商议的主题便是“战守事宜”。

    “堂堂两省总督,竟然不战而降,简直有辱国体!眼下广州城四面皆是敌军,何去何从,诸位不妨畅所欲言!”

    王化澄首先开口了,他一个七品巡按竟然坐在正中,对着堂下一溜四品以上的大员侃侃而谈,大明规制如此,其可怪也欤?

    这尚且不论,不明就里的人听了他义正辞严的话语,还以为他要坚守城池,誓与城池共存亡呢,不过堂下诸人都知道此人是什么货色,也都不以为意。

    见众人都沉默不语,王化澄心里着急,便开始点将了,广东总兵林察的兵力最强,无论战守都离不开他,他于是说道:“林总镇不妨先说说”

    林察也有些犹豫,他手下原本有五千精锐,不过在肇庆损失了三千,眼下只有两千人了,虽说这两千人都是他最精锐的人马,不过想依靠他这两千人想要守住偌大的广州城无异于痴人说梦,至于杨可观的三千卫所兵以及陈子壮的三千乡丁更是不堪一击,也就是壮壮声势而已。

    不过明目张胆地说投降敌军也不是他能说的,犹豫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兵弱将寡,守住很难啊”

    王化澄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点点头,目光投向杨可观,此人是广州的老人,打仗是指望不上的,搜刮钱财倒是一把好手,在广州已历三代,家资之丰厚估计不亚于丁魁楚。

    他倒是想干脆降了安国军,安安稳稳继续做他的富家翁,不过安国军出自西营,催逼钱粮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又有些舍不得他三代储存的银子。

    犹豫了半天,他才说道:“末将倒是同意林总镇的判断,眼下连马都司都降了贼军,我等做下属的更是无能为力,不过听闻那贼军搜刮盘剥得厉害……”

    作为同道中人,王化澄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淡淡一笑,“此事容后再议”,又对顾元镜、林佳鼎、严起恒三人说道:“三位大人有何高见?”

    三人对望一眼,都是官场的老手,怎能不明白巡按大人的意思,便一起起身说道:“一切以巡按大人马首是瞻!”

    “哈哈哈”,王化澄大笑一声便站了起来,“诸位之意,我已尽知,接下来我等便商议商议这敬献钱粮的事宜”

    一听说到正题了,大家都竖起了耳朵。

    “安国军催课之事本官也略有耳闻,不过与西营、闯营相比就宽松多了,在座的都是久历宦途之人,多少报一个数来,凑够一百万两,想必那安国军的大头目也不会为难我等”

    于是堂上便出现了激烈的争吵,一番讨价还价,半日之后方才达成一致,实际上在座诸人手中只消拿出三成的身家便可以凑够一百万两银子,饶是如此,彼等还达成了在座诸人出一半,让城里的大商户出一半的龌龊协议。

    终于有了一个眉目,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事毕严起恒突然说道:“我等倒是达成了一致,这也是为盍城百姓着想,可如今在城中的原礼部尚书陈子壮、原翰林院庶吉士张家玉以及广东名宿陈邦彦都力主坚守,一旦走漏消息怕有大祸”

    林察起身说道:“这事简单,巡按大人下一个命令,让彼等乡丁都隶属在末将名下,我的中军在肇庆损失了三千人,彼等正好入驻军营,此三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手下没了兵卒也翻不起浪花”

    “就这么办!”,王化澄闻言大喜,很快便一锤定音。

    ……

    于是广州便不战而下,李安国也知晓这些官员的身家不止如此,不过看在两广的局势尚未稳定的情况下还是放了彼等一马。

    接手广州后,李安国让徐勇安排三千人镇守肇庆,让阮发率领五十艘大船巡逻梧州到肇庆西江一带,在投降的明军以及乡丁里拣拔了三千人加入徐勇部,又竖起大旗在广州、韶州、惠州、南雄四府招兵买马,准备以彭家声为都督打造一个全新的广州营,兵员定为一万两千人,作为广东之地的机动力量。

    又在广州附近的疍民中招募水兵,凑足广东陈文盛水师七十艘大船的人马。占领广州后,衡州之地出产的火炮、火铳、兵刃等物便可先经陆路到韶州,接着便通过北江直抵广州,有西江、北江在手里,安国军物资的转运也方便起来。

    至于原广州城里的诸官员,李安国一个没用,他任命周综文为广东布政使,徐勇为广东提督,先在广州府做探查,等探查清楚后便开始两册厘定诸事宜。

    而原本准备在城中聚集乡丁协助守城的陈子壮三人,经过李安国三顾茅庐、一通“华夷之辩”、“天下究竟是何人之天下”的大道理之后最终都投向了安国军。

    三人中,陈子壮、陈邦彦都是四十左右的的壮年,张家玉才三十岁,陈子壮、张家玉都有官身,陈邦彦却是白丁,思虑再三后,李安国任命张家玉为徐勇部的监军兼广州知府,任命陈邦彦为惠州知府,任命陈子壮为礼部左侍郎,协助奚鼎铉处理两广诸事宜。

第一百九十章 蔡屋围与陆家寨

    朱常淓终于登基了,于新年初一拜祭孝陵后正式称帝,改元永和(1646年),

    不敢得罪江对面满清之意昭然若揭。

    广州城除了府城、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所在外,番禺、南海两县的县城

    也设在城里,广州以西、以北属于南海县,以南、以东属于番禺县,在南海县所属的狮岭镇正月初五发生了一件大事。

    “狮岭镇北边是芙蓉山,南边是狮子山,镇子附近大片的平地都是当地的土

    人所有,大多讲广府话,靠近芙蓉山的部分平地以及山上的坡田却是外来的客家人所有,大多讲客家话,两处的人丁差不多”

    葛嫩娘正在向李安国汇报此事。

    “平地大多是水田,坡地有水田也有旱地,在岭南靠近广州的地界,雨量丰富,耕地很少有缺水之虞,不过由于广东之地的水稻大多生产两季,第二季的部分时段还是有缺水的时候”

    “平地上自有沟渠、堰塘,不过水量最丰沛的地方却在山上,芙蓉山上有几处深潭,还有好几条溪流,故山上的客家人从来没有缺水的时候,但他们拥有的水田少,旱地多,粮食除了自己吃以外所剩无几,最后干脆将所有的旱地全部种上了茶叶、棉花,用茶叶、棉花向山下平地的人家换取稻米”

    “山下的土人,听说多是唐末、宋末迁到这里的中原汉人,田地充足,除了种植粮食外也有部分田地种了甘蔗,由于需要部分山上流下来的溪水,以往山上的人向他们换取粮食时,彼等提供的价格也颇为优惠”

    “不过山脚下的客家人与土人之间还是存在矛盾,由于都是以水田为主的地方,两者种植的作物类似,他们还可以优先利用山上流下来的溪流,自己用过之后才有可能提供给附近的土人使用”

    “以往在大明安定时,两者之间在官府的威压下还能相安无事,不过自明末以来,天下纷纭,朝廷朝不保夕,哪儿有精力处理这些“小事”,于是乎,这山脚下的客家人与临近平地上的土人之间的摩擦开始多了起来”

    “有为水源之事的,有为耕牛吃庄稼之事的,也有为牲畜、小孩走失之事的,一开始只是上门诘难,慢慢发展到小的打斗,最后竟然隔三差五出现了大规模的械斗,一开始官府还出兵弹压,械斗的事情多了官府也难得管了,便听之任之”

    “嘉靖以来倭寇横行,靠近大海的广东也深受其害,广州附近的村舍便以宗族为中心纷纷修建堡寨御敌,在狮岭镇,有两处堡寨颇有名气,一处便是客家人建的陆家寨,寨子修建在半山腰,寨内可容纳几千人,一处则是靠近陆家寨的平地上的蔡屋围,以蔡家大屋为中心建造,修建了高达一丈的土坯墙”

    “无论是陆家寨,还是蔡屋围,都可动用上千的精壮,一旦发生械斗,寨里、围里的青壮都是倾巢出动,听说那个场面一点也不输于正式的战斗”

    听到这里,李安国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陆家寨、蔡屋围,便是广东地界乡下的一个缩影,嘉靖以后,田地多掌握在寨、围的主事人手里,或是德高望重的族长,或是达官贵人的亲戚,更兼多聚青壮,大明的政令想要有效下达到这里只能与主事人商谈。

    广府还算好的,潮州更是其中的典型。

    故此,广东的两册上虽有人丁过千万,田亩三千万,不过上缴的田赋还不如湖南,官府倒是想消除这些主事人的权威,直接向种地的农户征税,不过自从倭乱之后老百姓都怕了,加上广东历来是海盗肆掠横行的地方,孤零零一户住在外面绝对不安全,久而久之,小民们宁愿受家族、大户盘剥也不愿直接与官府发生联系。

    在这里,李安国想要实行向湖南、江西那样的打土豪分田地就不容易了,老百姓近百年都依靠宗族、大户惯了,想要彼等一下子转变实非易事,除非你将所有的大家族、豪门斩尽杀绝——这也是不可能的,既然是以宗族为纽带的围子、寨子,里面的人自然是互相通婚、盘根错节,你杀了一人,另外的很快便能起来掌控局面。

    除了豪族主事以外,山上的客家人普遍信奉道教,修建有道观,山下的土人却笃信观音,大多建有观音庙,加上祠堂、主事之人的老宅,这些地方便成了寨子、围子的权力中心——初春之计的进香、祭祖都是由主事之人承担的。

    当然了,你想在寨子里、围子里关起门来当皇帝自然不行,多少要与外面的官府发生联系,久而久之,有官府关系的逐渐当上了主事人,这里,陆家寨现任主事依靠的便是广州卫的指挥使杨可观,蔡屋围的现任主事依靠的则是广州知府严起恒,当然了,双方与南海县的书办、衙役都有往来。

    故此,这些地方有多少人、田地,能征多少钱粮,都是书办、衙役与主事之人合计之后敲定的,不是官府想征多少就是多少,两册在广东形同虚设。

    这几日,陆家寨与蔡屋围的人又发生了大规模的械斗。

    械斗的原因很简单,陆家寨的人被蔡屋围的人欺负了。

    原本山上的人剽悍,但穷困一些,山下的人温和,但富庶一些,双方一般情况下不会发生大规模的械斗,不过最近的平衡却被打破了。

    “蔡屋围的人打败了陆家寨的人,还将陆家寨围了起来”

    “不是说山上的人战力强一些吗?”,李安国问道。

    “此事尚未调查清楚”

    李安国点点头,兴许蔡屋围的人来了强援也说不定。

    在座的有奚鼎铉、徐勇、葛嫩娘、李丰、陈文盛、张家玉等人,还有刚刚从江西赶过来的靳统武,他这次带过来了一千骑兵,李安国首先将目光投向张家玉。

    “元子,你是广东人,以你来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元子是张家玉的字,只见他向李安国欠了欠身,“大都督,这是广州府的事,下官自当前往调停”

    “如何调停?”

    “问清事由,让双方罢手,理亏的一方自当赔偿”

    “然后呢?”

    “然后?大都督的意思……”

    “如果彼等不断争斗,官府就不断去调停?累不累啊”

    “这……,大都督有何高见?”

    “我问你,广东地界田赋以往都是怎么收的?”

    “都是官府与各个堡寨主事的人商议好了之后按照定额缴纳的”

    “定额?这么说,朝廷的规制便是一纸空文?”

    “大都督,广东地界情势复杂,主客矛盾突出,不仅是狮岭镇,仅仅广州一府,大小堡寨、土围子便不下百处,每处精壮丁口或几百,或几千,与其主事之人谈好之后收缴田赋,既省心又省力,自万历末年以来都是如此做的”

    “如果用强,堡寨、围子结寨自守,一来官府没有这许多兵力,二来就算打破了堡寨,势必造成大量杀伤,以后收到的田赋恐怕还不如以前”

    “荒唐!”,李安国倏地站了起来,“国家大事,根基便在于两册,如今两册荒废,广州府有多少丁口?有多少田地?你等官府中人可一清二楚?不知晓丁口、田亩,如何治理辖内?”

    “.…..”

    “以前官府是如何管理的我不管,在我安国军的辖下,绝对不能出现此类事情!”

    李安国在堂内来回走了几步,很快便下定了决心。

    “家声,你带一千五百步军坐船沿着北江而上,在狮岭镇西边渡口下船后赶往此地”

    “我亲自带着一千骑兵沿着官道北上”

    “徐勇继续在广州招兵买马,元子、南海知县以及负责打理狮岭镇田赋事宜的书办跟着家声坐船去,嫩娘你带几个人跟着我从陆路去,两路人马在狮岭镇汇合”

    “大都督!”,张家玉急着说道,“如今安国军初定广东,正是安抚人心的时候,以安国军的军威,打破两砦自然没有问题,就怕此事过后其它堡寨、围子人人自危,据砦坚守……”

    “谁说我要打破两砦?”,李安国笑道,“你等以往都是调停,估计彼等虽然面上带着敬意,心里早就没把你等放在眼里,我去那里自然也是为了调停,不过既要调停,也要立威,一味姑息迁不是我安国军的行事作风!”

    张家玉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大都督,我也会骑马,就让我跟着您这一路去吧”

    “嗯,也好”

    安国军当日便出发北上了,李安国这一路除了张家玉,还有一位熟知狮岭镇事务的衙役,也骑着马跟着。

    根据这衙役的讲述,李安国大致了解了蔡屋围、陆家寨的一些事情。

    蔡屋围的人大多是蔡、周两姓,目前主事的便是蔡家的嫡长子蔡康豪,一位约莫四十出头的监生,陆家寨的主事则多以陆姓、杨姓为主,目前主事的是陆家的族长陆敬山,年约五十。

    “两处地方能动员的青壮都在千人左右,蔡康豪的核心是他手下的一百家丁,陆敬山会武艺,其核心便是他的几十个徒弟”

    那衙役继续说道。

    “嗯,蔡屋围的周姓,陆家寨的杨姓在两地各起什么作用?”,李安国点点头,这也是自然之理,手里没有武力,拿什么号令其他人?

    “周家以前是蔡屋围的创始人蔡家祖宗的母族亲戚,如今围子里的钱粮、商务都是由周家在打理”

    “陆家寨的杨家的祖上以前是陆家祖宗的拜把子弟兄,寨子里的兵力、钱粮都控制在陆敬山的手里,不过杨家却出了一位举人,陆敬山便将手里的权利匀了一些给这位举人”

第一百九十一章 洪拳始祖

    骑军比彭家声的步军先一步抵达了蔡屋围,不过蔡家的人远远见到大队骑兵杀到,立即将围门关了起来。

    “快去禀告你等族长,安国军大都督亲至,还不速速打开大门!”

    跟着来的那个衙役在围门外喊道。

    没想到里面的人并没有理会,李安国大怒,正要让骑兵下马进攻,只见围墙上一个人喊道:“族长去陆家寨了,我等这就去叫”

    不多时,从北面的山上下来一大队人马,走在最前面的竟然还有三十多骑,后面跟着七八百人,人手竟然还有一根长矛。

    李安国见状心里不禁一凛——这蔡屋围的人竟然明目张胆打造兵刃起来!

    张家玉催马上前,对着骑在马上一位约莫四十上下的中年汉子喝道:“老蔡,怎么回事,你等没有王法了吗?竟然私自纠集兵马攻打邻村!”

    “王法?”,那人却满不在乎,不过看到围门前那上千的骑兵,又看了看自己这区区三十多骑,这气焰一下便下来了,他赶紧跳下马,走到张家玉面前,“张翰林,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那边是……”

    张家玉压低声音骂道:“如今广东的主人,安国军的大都督亲自过来了,还不赶紧让你的人全部下马”

    那人正是蔡康豪,一听此言,也是吓了一跳,赶紧让身后的人下马,只见马上领头的一人却有些不乐意,犹豫半晌才下了马。

    蔡康豪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李安国面前,“广府监生蔡康豪拜见大都督”

    李安国点点头,正欲让他起身,突然看到他身后一人正冷眼瞧着自己。

    只见此人不到三十岁,身材中等,一脸精悍的模样,这还是其次,更令李安国惊讶的是,此人竟然穿着一身明军军官的袍服。

    “这是何人?”,他举着马鞭问道。

    蔡康豪抹了一把汗,“大都督,此人是我的远房侄子,肇庆人蔡九仪,以前在明军里待过”

    “蔡九仪?”,李安国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隐隐有些印象,“哦?在何处待过?”

    那人双手抱拳答道:“在下几年前在辽东待过”

    “哦?”,李安国眼睛一亮,“在何人门下?”

    那人见到李安国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与自己说话,心里有些不喜,便欲扭过脸去不理会他。

    李安国意识到自己的做法不妥,便也下了马,这时那人才懒洋洋地说道:“蓟辽督师洪承畴大人门下,在下曾是他老人家的承宣官”

    承宣官也称旗鼓,实际上是亲卫传令官。

    “哦?”,这倒有些意外,“如今这洪大人已经投靠了满奴,不知……”

    “他是他,我是我,何况洪大人是被俘后关了许久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

    李安国脑子里紧张地思索着,此人是洪承畴的旗鼓,应该是很亲近之人,自然为他说话,不过此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细作!”,一想到吴继嗣的事,他脑海里首先冒出来的便是这个,不过洪承畴就算要派出细作,多半也会在武昌、湖南、江西等地,大老远的跑到广东这算怎么一回事?

    又想到刚才蔡康豪说他是肇庆人,便问道:“蔡先生,你是如何做了洪承畴的旗鼓?”

    那人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明显有一些不耐烦,“在下年少时曾在福建少林寺学艺,在那时结识了洪大人,后来又考取了武举,便辗转来到了洪大人的门下,松山大战后,官军大败亏输,在下侥幸逃脱,先到少林寺待了一段时间,今年才回到广东,原本想去肇庆老家……”

    此人不断说出的“少林寺”三字让李安国猛然记起了眼前此人是谁。

    这还是在后世一部武打电影里看到的。

    蔡九仪,洪拳创始人洪熙官的师傅,广东著名的武术家,一身拳法、腿攻、轻功在历史上鼎鼎有名。

    此人出身武举,又有一身出自少林寺的武功,还在辽东担任过洪承畴的亲兵,估计他这次回广东,还带来一部分师兄弟,可能还有一些追随他的明军,难怪一向忍气吞声的蔡屋围突然实力大涨,竟敢明目张胆地围攻陆家寨。

    “原来是蔡先生,久仰久仰”,李安国心里释然了,按照在电视上看到的,此人在明亡之后隐姓埋名,醉心于武术,不可能是洪承畴的探子。

    “你认识我?”,蔡九仪见李安国如此说话很是诧异,你既然久仰,为何一开始不说出?

    李安国有些尴尬,“听闻蔡先生一身武艺很是了得,早有耳闻”

    这下蔡九仪更是诧异了,自己武艺确实了得,不过也并不比其他人高出很多,他在历史上有名那还是后来潜心研究武术得来的,眼前这人怎么如此说话?

    李安国赶紧转移话题,他对蔡康豪说道:“为何私自出兵攻打陆家寨?”

    蔡康豪欲言又止,那蔡九仪却大大咧咧地说道:“大都督,您是外来人,不知晓广东之地的风气,不止是蔡屋围,其它地方互相功伐的也不在少数”

    “外来人?!”,这下李安国按耐不住,“这么说你等不打算接受我安国军的管辖喽”

    “没有没有”,蔡康豪急着说道,又回头对蔡九仪骂道:“你赶紧闭嘴,你不说话没人将你当哑巴”

    “好!”,李安国拍了拍手,“既然如此,你等就放下武器,赶紧各回各家,该干嘛干嘛,不久我安国军就要在广东重新清丈田地,按照规制重新分田地,发田契,造两册”

    “这……”

    “有什么问题吗?”

    “大都督,安国军在湖南、韶州分田地之事我也听说了,不过像我这蔡屋围,蔡家一家就有几百口人,最终大多数田地还是分到我这里了……”

    李安国冷笑道:“这我不管,按照安国军以往的规制,一家之人,成年男丁不得超过五人,家里所有丁口不得超过二十人,按照此例重新造册登记分田”

    “那我蔡家有不少田地都是从别人家买来的啊,平白分给别人,任谁也不甘心啊”

    李安国紧盯着他,“你蔡家嫡支如今不是全靠田地过活吧,你非得要如此说,你就好好想想衡州的桂王、长沙的吉王、桂林的靖江王,若是大西军在此,绝对不会与你等废话,杀个干净了事,你不想落到他们那样的下场吧”

    说完也不理他,直接走到那一大队拿着长矛的农户面前。

    “乡亲们,如今我安国军已经占领广东全境,自即日起便开始清丈田地,重新发放田契,登记造册,按照规制,每人可分得水旱田地六亩,田赋按照一成半缴纳,此为定例,永不加赋,安国军会典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安国军辖内没有徭役,只有管饭食的兵役”

    “这兵役一年也只有三个月,分四拨轮流执行,遇到农忙时节也会放你等回去务农,不会误了农时,如此好的条件,你等为何还纠缠于与临近村落鸡毛蒜皮的小事?还不回去与家里商议如何分家,如何春耕之事,还巴巴地赖在此地作甚?!”

    人群中一阵哄然,李安国见彼等隐隐有些动心,正要趁热打铁再说几句,没想到里面又传来不和谐的声音:“少废话,等你将天下坐稳了再说吧”

    李安国向身边的靳统武使了个眼色,靳统武会意,带着几人将那人揪了出来,只见那人一身黑色的短打衣服,腰间挎着一柄腰刀,满脸横肉。

    “你是何人?”,李安国问道。

    “哼!我是蔡屋围的护卫头目,蔡十八”

    “哦?蔡十八,我问你,如今这天下何方势力最强?”

    “自然是满鞑子”

    “哦?你可知我安国军与满鞑子曾在南直隶池州打过一仗?”

    “不知”

    “那我就实话告诉你,满鞑子当时在池州由一个贝勒统领,纠集了八旗精骑近两万,下面还有投降的明军四五万人,我安国军只有两万多人,就在宋朝大将岳飞大战牛头山的地方将这六七万鞑子围歼得干干净净,正是因为如此,鞑子才撤回了江北,你说这天下到底是何人最强?”

    “这……”

    “哼!不瞒你等,不出五年,我安国军必定会席卷天下,不要说区区广东了,连北京也要收复!”

    “.…..”

    “蔡十八,你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了,不过……”

    “别不过了,我问你,你家里有几口人?”

    “十口”

    “那还楞在这里作甚,还不滚回去与家人商议?”

    蔡十八瞄了一下蔡康豪,依旧没有动作,李安国骂道:“从现在开始,你等再迟一刻的时间,家里的田地就会就会少分一亩,老子就是安国军的大都督李安国,说话算数,到时候就不要哭天喊地啊”

    蔡十八看看蔡康豪,又看看李安国身后的千骑,最后一咬牙转身向围子里跑去,身后也有一群人跟着,接着便是一大群,最后那七八百人扔掉长矛呼啦啦全部向围子跑去。

    “哈哈哈”,李安国一阵大笑,随即便走到蔡康豪面前,“蔡先生,你家人多,现在不回去忙着分家事宜,还杵在此地作甚?”

    蔡康豪满头大汗,站在地上不知所措,这时那蔡九仪又冒了出来。

    “你等这是仗势欺人!”

    李安国大怒,他反身回到马上,嘴里打了一个唿哨,带着千骑一下将蔡九仪那三十多人围了起来。

    这下蔡九仪胆颤了,“你…你想作甚?”

第一百九十二章 怀威才能怀德

    李安国骂道:“你个不晓事的愣货,老子欺负谁了?将田地分给小民让彼等安居乐业,怎么就是仗势欺人了?我问你,你是狮岭镇的人吗?你身后这些是狮岭镇的人吗?可有在官府登记造册?没有的话赶紧滚开,否则只有死路一条!老子手下可是有两万鞑子精骑的亡魂,也不少你这一条!”

    蔡九仪脸上冷汗直冒,不过他也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依旧犟在原地没动。

    李安国又骂道:“你在辽东待过,原本是一条好汉,可你杀过几个鞑子,救过几个鞑子铁蹄下呻吟的小民?也就是在家乡闹腾,有本事你上战场杀鞑子去啊”

    蔡九仪突然嚷道:“你等既然如此强横,为何不麾师北伐,巴巴地来到广东作甚?”

    李安国一马鞭抽在他身上,却被他抓住了马鞭,李安国用力一抽,蔡九仪却纹丝不动,李安国冷笑道:“有你的,此乃军国大事,岂是你等粗汉所能参透?看来不给你一些颜色瞧瞧,你还真以为我安国军是吃素的”

    说着便将自己的骑枪握在手里,指着蔡九仪骂道:“你个腌臜货,老子给你一个机会,赶紧上马,你我大战一场,我输了便任你离开,你输了便随我处置,如何?”

    蔡九仪脸上神色变动,许久没有说话,李安国继续骂道:“你好歹出身辽东,又师从少林,怎么啦,连这点胆子也没有?你胯下那物件儿没了?”

    蔡九仪听了此话脸色大变,扔掉攥在手里的马鞭,转身也回到了马上,李安国身边的靳统武、彭家声赶紧拦住他,“大都督,对付此等人物,由我等出面就行了”

    “不,老子今天就是要让他心服口服!”

    蔡九仪的兵刃是一根铁鞭,他上马之后立刻催动战马向李安国冲来,李安国一手握着骑枪,一手拿着骑刀毫不退让的迎了上去。

    “铛!”,骑枪的枪尖正好刺在铁鞭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这时李安国左手的骑刀又向蔡九仪的脑袋扫去,蔡九仪一挨身躲过了这一劫。

    此时两马交错,两人各自又扭转马头杀了回来,看到李安国双手都有武器,蔡九仪也摘下了腰畔的长刀,一手长刀、一手铁鞭向李安国冲来。

    ……

    两人在场中厮杀了约莫一刻的时间,依旧不分胜负,两人都是暗自吃惊,李安国更是如此,想不到这后世的武术名家在马上也是不遑多让,刚才自己是否有些夸口了?

    蔡九仪也是吃惊不已,眼前这位看似文弱的“大都督”一身骑战功夫竟如此了得,正打斗间,李安国突然扭转马头向远方跑去。

    “你终究还是气力不济!”,蔡九仪心里一阵冷笑,便催马追了上去。

    没想到此时李安国已经取下了背上的大弓和重箭,一扭身张弓搭箭便向蔡九仪射来,蔡九仪猝不及防之下只得用铁鞭和长刀挡住。

    “铛!铛!”,只听得连续两声脆响,只见一支重箭射在长刀的背面,兴许是蔡九仪这长刀的质量不咋地,半斤重的重箭竟然击破了长刀,将长刀撞成两截!

    另一支重箭射在铁鞭上,用精铁整体锻成的铁鞭自然无法击破,不过重箭身上蕴含的强劲的力道让蔡九仪几乎把持不住。

    此时李安国已经收好弓箭,端着骑枪冲了过来,等蔡九仪缓过神来,自己的脖子上多了一根枪尖,磨得晶亮的枪尖在阳光下反射出瘆人的殷红之色。

    蔡九仪长叹一声,他将长刀、铁鞭都扔到地上,“大都督,好箭法,真乃天下罕见,在下佩服,我败了”

    李安国收回骑枪,“你可知晓黄得功?”

    蔡九仪点点头,“他也是出身辽东之人,一身武艺在辽东辽东诸将中罕有敌手”

    李安国仰天一笑,“几年前,我曾在桐城附近与黄闯子大战一场,曾在三十丈外射中他握着兵刃的左手,连他也不是我的对手,何况是你?”

    蔡九仪点点头,“在下相信您说的是真的,如此劲箭光是力大还不行,还得有精准的箭法才行,大都督这一手,不能说天下无敌,不过也是天下少有”

    李安国笑道:“你输了,就要随我处置,你可想好了?”

    蔡九仪仰头说道:“任凭大都督处置!”

    李安国不禁沉吟起来,如今的安国军好的骑兵将领不少了,也不缺蔡九仪一人,像蔡九仪这样出身少林的人,在江湖上闯荡倒是一把好手,于是对着他说道:“加入安国军吧,如今黄得功也在我的麾下效力,你师出少林,听闻广东乃是武术之乡,武馆、帮会遍地都是,你不如加入我的按察司,专司探查江湖上的事情”

    “那不就是大明锦衣卫干的勾当?”,蔡九仪一听有些不悦。

    “差不多”,李安国却不以为意,“不过我的按察司可不是大明锦衣卫,尽干那些为非作歹的事情,主要是收集情报,提前预防可能的突发事件,同时探查敌情,与明军的夜不收也有些类似”

    一听说是夜不收,蔡九仪略略安下心来,李安国又说道:“安国军在两广的按察司总管是葛嫩娘”

    说着便将葛嫩娘引荐给他,蔡九仪一见是一位女子,心里又有一些不悦,不过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李安国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老蔡,千万不要小看我这位女将,前不久在江西吉安,就是她一举破获了大明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吴继嗣一手掀起的大案”

    “另外,她的父亲葛挺昱以前也是辽东的守备,在对付鞑子的战斗中以身殉国,也是忠烈之后”

    “啊?”,这下蔡九仪肃然起敬,葛挺昱他还是知道的,他来到葛嫩娘面前施了一礼,“末将拜见总管!”

    李安国见状笑道:“这就对了,你暂时在葛总管下面做一个千总吧,你手下的那些人愿意加入按察司的也可以,不愿意的也可以加入骑兵队伍,不想参军的也可以回家”

    处理完蔡屋围的事情后,彭家声带着一千五百步军也赶到了,见有如此军力来到蔡屋围,蔡康豪也不敢造次了,只得恹恹地回到围子商议分家的事情去了。

    李安国让彭家声带五百人进入围子暂时维持秩序,自己正准备带着千骑以及五百步军去陆家寨,没想到陆敬山却带着他的人马下山来了。

    陆敬山是那一个身材高大的健壮老头,须发花白,刚才在寨里突然见到正在围寨的蔡家乡丁撤退了,略一琢磨,便估计是朝廷说和的人到了,与寨子里的众人商议过后,便带了三百精壮下山,主要是为了答谢朝廷的救命之恩。

    下山一看那上千的骑兵顿时吓了一跳,不过已经下来了,也不好就此回去,只得鼓起余勇来见李安国。

    双方见礼后,李安国问他:“都是紧邻,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非得动刀动枪不可?”

    陆敬山嗫嚅半晌才说道:“说起来归根结底还是我等不对,蔡屋围的一名女子受到我寨少年的调笑,正好遇到彼等出寨巡逻,刚加入彼等不久的几个骑兵,三两下便将这几个少年打跑了,这些少年气不过,回寨之后又纠集了一帮人下去报仇,结果还是不敌,还死了几人”

    “报到我这里,老夫一时气急,便纠集了全寨的青壮下山寻仇,结果彼等的马队一冲,本寨的青壮便溃不成军,死了几十人后便躲在寨子里闭门不出,幸亏大都督带人过来,否则本寨迟早被蔡家破了”

    李安国点点头,心想就为了这么一件小事便大打出手,估计原本就有不少积怨,便将自己刚才对蔡康豪的话对他说了一遍。

    陆敬山不动声色地听完了,“大都督,您这重新分田地,造田契好是好,不过蔡屋围的田地多,还多是好田,彼等分完田地之后日子还是还过一些,我等的田地多半在山上,还有一半旱地,分完田地还是不如山下的,再说了,蔡屋围的人杀了我寨几十人,大家都咽不下这口气,将来……”

    李安国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山下田地按照规制分过之后有多余的便分给你等,就算是蔡屋围对你陆家寨的赔偿,你看如何?”

    陆敬山原本不想答应,不过看到那威风凛凛的千余骑兵,加上那一千服饰整齐的步军,心想若不是他们赶到,陆家寨破了之后肯定是鸡犬不留,忤逆了眼前这位大都督的意思更是讨不了好果子吃。

    加上自己原来的靠山广州卫的指挥使杨可观眼下已经投降了安国军,自己再硬撑下去也不是一个了局,最后只得答应了,至于陆家寨的普通村民听说要分田地,还可能有山下的水田分,早就一个个欢呼雀跃了,陆敬山就是不想答应也不行。

    张家玉一见广州官府上百年没有解决的问题被李安国轻描淡写半天功夫就解决了,心里不由十分佩服,他来到李安国身边问道:“大都督,上百年的积症一朝得解,这其中有何秘诀?”

    李安国笑道:“天下纷纭,官府的威望一天不如一天,加上大明的卫所兵历来不堪用,这些大小堡寨的人自然没将官府看在眼里,更兼其主事之人多与官府勾结,上下其手,就更难解决了,我安国军新创,兵力强盛,彼等一见之下知道不敌,自然乖乖地依照我等的方略行事”

    最后他说了一句令张家玉深深记在心里的话,“天下板荡,我等清丈、重分田地自然是好事,对于小民来讲,绝对是天大的恩德,不过历来只有在怀威的情况下,彼等才会怀德,无威之德势必不能持久,怀威才能怀德!”

第一百九十三章 铁业公会与一啸堂

    随着狮岭镇的蔡屋围、陆家寨被安国军压服,广州府其它地方眼见大势已去,

    各大堡寨也开始配合安国军开始清丈田亩、厘清两册。

    一月份,广州府所属十四个州县,包括南海卫、广海卫两个卫城也纷纷完成了两册的清理事宜,一月下旬开始,惠州府、肇庆府、高州府、雷州府也开始了两册厘清事宜,预计在春耕之前可全部完成此事。

    其中自然也不是一帆风顺,总有那么几个负隅顽抗的寨子,也少不了一番血雨腥风,不过在恩威并施之下,大体来说还算顺畅。

    与此同时,徐勇、郭天才的新兵招募也进展的很顺利,到一月底的时候,徐勇已经在广州府、肇庆府招募了一万两千人,郭天才也在高州府、雷州府、罗定州招募了九千人。

    两册的事情已经有了进展,可又有一件事情令李安国头疼起来。

    广东的铁器产量位居大明之冠,佛山铁器更是闻名天下,原本朝廷在广州、肇庆、韶州、惠州四地都设有官营铁坊,不过后来随着朝政败坏,官营的铁坊也逐渐衰败了,民间的铁坊却渐渐兴起。

    其中佛山的铁坊更是其中之翘楚,最后两广总督府也将火铳、火炮的单子下给佛山铁坊制作,最后佛山铁坊成了除了北京、南京之外另外能铸造红夷炮的地方。

    广东之地,煤铁资源较为丰富的地方也就是韶州、惠州两府,两地经水路将生铁运到佛山,佛山的铁坊再将生铁加工后打造军用、民用的器具,一时佛山的铁器行销大明各地,最远处还销到了南洋等地。

    如此资源,对于李安国来说,自然要掌握在官府手里,不过佛山的铁坊却不买账。

    佛山除了铁坊以外,瓷器也是一大出产,广东的高岭土质量仅次于景德镇,于是佛山在此时便成了仅次于景德镇的的大明第二大瓷器产地,由于靠近佛朗机人占领的澳门,佛山瓷器的声望一时还超过了景德镇。

    除了铁器、瓷器,佛山还是岭南大米、茶叶、丝绸的集散地,四大名镇之说也不是盖的。

    “大都督,佛山之地,各类作坊发达,其中从事铁业的便有两万多人,从事瓷器行业的有一万多人,从事纺织业的有一万多人,其它从事铁器、瓷器、丝绸、茶叶、粮食买卖的商家不计其数,大的也有几十家”

    “其中最主要的还是铁器行业,佛山只是一个镇子,先是由铁器带动,最后瓷器、丝绸、粮食、茶叶先后发展起来,如今佛山镇丁口不下五十万,与铁器相关的丁口至少占一半”

    按察司的李丰正在向李安国汇报佛山诸事宜。

    “哦?佛山产铁吗?怎地有如此多的人口从事铁业?”

    “不产,生铁多由韶州、惠州、广西输入,原本也在广州城,后来由于烟雾、声响太大,官府便让彼等搬到附近的佛山,以前叫佛山堡,后来改成佛山镇”

    “比较大的铁器作坊有三大家,分别是石湾霍氏、纲华陈氏、细巷李氏,手下各有两百到三百铁匠……”

    “啊?两三百铁匠就可称大家?”

    “大都督,这里面是有缘故的,这两三百人都是三大家的家奴,以前这三大家的手艺最好,信誉卓著,手里的订单最多,家传的手艺自然不能便宜了他人,家奴最放心,不仅如此,由于这三大家订单实在太多,区区两三百人肯定忙不过来”

    “于是彼等便将一部分单子分给了佛山其它的小作坊,久而久之,近百年下来,三大家手里各控制着几千家小作坊,如今除非是特别的用户,彼等的家奴轻易不会生炉子打铁,多半在各家小作坊之间转悠,指导、监督其打造”

    “除了三大家之外,尚有黄氏、冼氏等十多家比较大的作坊,铁器质量比三大家稍差一些,控制的小作坊小的有几百家,大的也有上千家”

    “剩下的五六千户都是散户,出品最差,不过也有需要的,零打碎敲也能挣一份糊口钱……”

    李安国听到这里便问道:“你等的意思,突破口便在这五六千家小户身上?”

    “是的,大都督,彼等在佛山仅能糊口,正好给我等提供了突破的机会,不过彼等也不是完全没有依靠,彼等已经联合起来,成立了一个甚铁业公会,由会里有名望的人士担任会长,会长也时不时在外面拉来大的单子分给会众”

    李安国一听便皱了皱眉头,“这会长应该不是作坊的人吧?”

    “是的,多半是由会众亲戚里交游广阔之人担任,会长有固定的薪饷,拉来的单子给谁不给谁都是他说了算,上下其手间又赚不少,故此这会长与三大家相比自然颇有不如,不过与次一等的大家相比也不遑多让了”

    “这会长是谁?”

    “大都督,广州府习武风气由来已久,佛山更是有武馆、帮会多个,最负盛名的便是一家叫一啸堂的武馆,前身是佛山的弓箭社,后来慢慢变成了武馆,最后就成了佛山最大的打行……”

    “这一啸堂的头目便是这铁业公会的会长?”

    “正是,由于此人隐隐是佛山打行之首,手下有徒子徒孙几百,几乎占了广州府打行的半壁江山,故此也能从别处讨来不少的单子,如今这一啸堂的堂主便是一个叫鞠金堂的人掌控,听说也是出身于少林寺,原本姓鸡,是佛山的土姓之一,鞠金堂觉得此姓不雅,便改成了鞠姓”

    李安国一听又皱起了眉头,此人多半是佛山的黑社会老大,估计将这五六千户控制的死死的,这些小户想脱离公会也不是易事。

    “大都督”,这时坐在一边的蔡九仪说话了,“这鞠金堂在下识得”

    “哦?”,李安国眼睛一亮。

    “大都督,在下是少林寺一贯禅师的关门弟子,而一贯禅师的大徒弟便是这位鞠金堂,与在下不同的是,我这位大师兄学的是师傅的刀法和棍法,在下学的则是拳脚功夫,我刚刚拜到在师傅门下时,鞠金堂正要离开,说起来我与他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一年”

    “嗯,此事容后再说,李丰,你再说一下,这佛山铁器为何如此兴盛?”

    “大都督,佛山铁器兴盛起源有两个,一是佛山的铁锅质量冠绝大明,其又轻又薄,但使用时间却远比那些厚重的长,此中自然有佛山铁匠的不传之秘,听说佛山铁锅不但行销整个大明,就连南洋、西夷也多有购买”

    “另外,广东的蔗糖出产位居大明之冠,熬制蔗糖需要大量的铁锅,这又造成了其铁锅行业的进一步兴盛”

    “再者,广东海运兴旺,造船业兴盛,所需铁钉、铁丝需求旺盛,佛山另一大宗出产便是这铁钉、铁丝等用在船上之物,后来佛山铁钉、铁丝不仅满足广东船坊所需,还远销到福建、南直隶一带,南洋、西夷之人也闻风而至”

    李安国心中十分震惊,看来这佛山一地便是大明最主要的工业基地啊,除了这铁坊,还有瓷器、纺织等业,加上粮食、丝绸的买卖,五十万的人口,简直是无价之宝,幸亏自己先一步占了广东,否则落到鞑子手里就不好了。

    不行,一定要将佛山纳入安国军的管辖范畴!

    “还有吗?”

    “有,大都督,以前无论是三大家,还是那十多家稍大的业主,多半与广州府的官场有勾连,如今广州官府被我等一网打尽,彼等也正在彷徨无顾之时”

    “此其一,另外,这些铁器作坊还多半与大海盗有勾连,不过石壁等人被我军一网打尽后,彼等又失去了外援”

    “再者,无论是铁器作坊还是其它作坊,大的家族多半建有家丁队,多者几百人,少者上百人,使用器械精良,比明军的装备好得多,更有甚者,这三大家中的细巷李氏与澳门的佛朗机人过从甚密,彼等还能铸造红夷大炮,听说前两广总督丁魁楚之前还向他下了下了三十门两千斤以上的大炮单子”

    “哦?”,李安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安国军没有占领广州府,被有心之人占了,仅此一地便可拉起上万兵丁,还是装备精良之兵!

    “还有,每一大家背后,必定有一家武馆或者打行为之撑腰,否则这些大家在佛山也待不下去”

    李安国点点头,水很深啊,不但是官商勾结,匪商勾结,还是地方黑社会与合法商人的勾结。

    这时他心里有一个疑问,不是说明朝的匠户很惨嘛,怎地佛山的匠人如此嚣张?

    等他将这个疑问抛向正在汇报的李丰,李丰笑道:“那是指广大内地的省份,像南直隶、浙江、福建、广东等靠海的地方,匠户早就不是以前的模样了”

    “以前的官府是如何管辖佛山的?”

    “设有巡检司一处,除了缉捕巡查之外,最重要的便是收税了”

    “哦?收多少税?”

    “十五税一”

    李安国点点头,也就是百分之五左右,与他在湖南等地收缴的商税差不多,不过广东之地钞关林立,实际的税赋远大于这十五税一。

    如何有效管辖、整合佛山的各大产业?

    他将目光投向了诸人。

第一百九十四章 重启市舶司

    在座的赫然有扬州商人杨文利、徽州商人汪然明、广东商人林春,都是与安

    国军交情匪浅的大豪商,从安国军的重视程度来讲,为安国军拿下南昌立下大功、回去后备受责难的杨文利自然最受重视,汪然明次之,林春再次,不过如今安国军已经拿下除了潮州府之外的整个广东,作为本地人的林春隐隐有与汪然明齐头并进之势。

    杨文利如今专门负责安国军控制区域的生意,生意量最大,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大哥控制的江南一带,如今杨家正在商议是否让他来接替杨家的大权,不过最后还是被他拒绝了。

    他想的很清楚,安国军拿下江南是迟早的事,届时杨家就算不推他上位也不行了,何必现在与家族、特别是与他大哥撕破脸?

    杨文利代表的是江南本地的豪商,汪然明代表的徽商,林春代表的粤商,放眼天下,大明曾经有名的商家除了山西的晋商、福建的闽商基本上都在这里有代表了。

    杨文利见李安国看向自己,便欠身说道:“大都督,佛山之地水网纵横,四通八达,商业、工坊之盛冠绝天下,大明各大商家都在此地设有会馆,以前大明尚还安稳之时会馆有一百多家,如今各地割据,会馆数量锐减,不过尚有二十多家”

    “我等江南商户都在江南会馆里,汪先生等徽州商户在徽州会馆里,除此之外尚有泉州会馆、福州会馆、南洋会馆、山西会馆、广西会馆等,佛山的铁器、蔗糖、铁钉等物便是通过这些会馆发完全国各处”

    “另外还有红毛夷从南洋输入的胡椒、香料、木材等物,也是由各会馆挑选后再发完各处……”

    “等等”,李安国打断了他,“这红毛夷是如何将商品输入到广州的?不是自从隆庆开海以来,大明只有漳州月港一处地方与外商通商吗?”

    杨文利笑了笑,“大都督,明面上是只有月港一处,不过郑芝龙控制下的福建却有多处可通商,广东地界由于佛朗机人在澳门的存在,广州实际上也成了间接的通商口岸,大明的商户将物品运往澳门左近,再从澳门将南洋的物品运往佛山……”

    “等等”,李安国再一次打断了他,“为何运往佛山,直接运到广州不更省事?”

    “大都督,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简单,从澳门到佛山可依托西江的水网,这一路又不是广东官府看管的重点,从零丁洋直接驶向广州就不一样了,官府面上也不好看”

    李安国点点头,他这人有一个好处,虽然身居高位,自己不懂的能直接发问,不怕失了面子,别人解释清楚了也能欣然接受。

    “按照你的意思,也就是说站在佛山最上面的还是各大会馆的大商户?”

    “是的”,林春将话茬接了过来,“大都督,没有大商户往来贸易,紧靠佛山自己的商家绝对不能让佛山成为今天这个模样”

    “那你等与当地的地头蛇交往也不少吧”

    “是的,比如像一啸堂这样的,各大会馆会馆虽然都有自己的护卫,不过还是要向彼等缴纳规费,每年几百两到上千两不等”

    “另外,佛山各大水网上还活跃着几个船帮,道路上还有大车行,加上其它的打行,鱼龙混杂,没有一定的实力是不敢轻易涉足其中的”

    李安国紧闭双目,右手的中指在身边的高几上轻轻敲着,半晌才睁开眼睛。

    “你等觉得,安国军要进入佛山,需要多少兵力?”

    林春答道:“驻兵太多容易导致人心惶惶,驻兵太少又不起作用,在下建议有一千人就够了,以前的巡检司占了一处四进的院子,其左侧是原来驻扎佛山的锦衣卫百户的所在,右侧则是这百户的岳丈的宅子,都是四进的大院”

    “安国军一统广东之后,这巡检司、锦衣卫的头目都跑了,安国军何不接收下来?三处大宅加起来只怕也有两三百间房舍,再在紧邻的地方购买一处大院,打通之后作为演练之所”

    李安国拍手大笑,“林春的话正合我意,就这么办吧,购买房舍的事就交给你了,花多少钱找我要就是了”

    林春欠身答道:“在下敢不从命,紧邻巡检司的正好有一处产业是在下的,占地颇广,原本是我用来存放货物的,打通之后正好可以作为操练的地方”

    李安国笑道:“你的货栈竟然就在巡检司衙门附近,你与这位前任巡检关系匪浅吧”

    林春心里一咯噔,“大都督,确实如此,以往想在佛山做生意,没有巡检司的照拂是做不下去的……”

    “无妨,我就是随口一说”,李安国挥手打断他,“不过在我安国军辖内行商可不能再做以往那一套了,如今你等只要奉公守法,正常缴纳赋税,绝对没有任何官府上的人来找你们的麻烦”

    “不过你三人都是安国军的有功之人,我也不会亏待了你等,等会儿尚有一宗天大的好处,首先便由你等三人来进驻,这个等会儿再说吧”

    一听到那“天大的好处”,林春、汪然明、杨文利心里都是大喜,都在各自思忖到底是什么内容。

    李安国却在考虑驻守佛山的人选,此人不能是寻常的军将,按照这些人的说法,佛山肯定是烟花繁盛之地,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完全用军伍的方式来管辖肯定不妥,需要机变百出之人来管理方才妥当。

    另外,这样的地方,驻军的将领很容易被“糖衣炮弹”攻陷,要想选一个既能灵活处理大小事宜,又不会被大小商家拉下水的人物实在不简单。

    想到最后,他将目光投向了葛嫩娘。

    对呀,葛嫩娘是女人,出身青楼,机变就不用讲了,又在按察司干了一段时间,处理大小事宜更不用说,女人的身份,别人想用惯常对付男人的法子来拉她下水就行不通了。

    又想到后世自己任职的公司,为何老板那么喜欢任用女人,原来不光是好色,估计还有这一层的考虑,与男人相比,女人野心普遍不大,贪污腐败的几率远低于男人,对领导多半又忠心耿耿,有能力的女人,自然是老板心中的理想人选。

    “徐将军,你在你的营头抽调九百人出来,刀盾兵、长枪兵、火铳兵各三百,统武,你抽调一百骑兵出来”,他很快便下了决心,吩咐完徐勇、靳统武之后,他将目光投向葛嫩娘。

    “嫩娘,这佛山之地便由你来镇守,按察司、驻军、户部的派驻点合而为一,蔡九仪也跟着你去,你还是两广按察司的最高长官,今后广州城就有李丰来负责,广州以西的地方你具体掌控,广州以东的地方由李丰掌控,李丰有什么大事,还是向你禀报”

    葛嫩娘没有想那么多,便起身应命了,林春等三人却是老于世故之人,瞬间便明白了李安国的用意,内心也是暗自佩服。

    “商税还是按照半成来收取,如何收法,自有户部的人来完成,你就是名义上的长官,负责护卫他们的周全就是了”

    葛嫩娘点点头,见到众人投向自己热切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在她的心里,在广州驻扎才是正理,如今将她打发到一个没有城池护卫的一个镇子,按照常理来说还是屈就了。

    不过她一向唯李安国之命是从,也没有想太多。

    “另外我要宣布一件大事”,李安国站了起来,众人见状也纷纷站了起来。

    “大明自隆庆开海以来,只在漳州月港设立一处对外的通商口岸,对货物、船只、商户还有颇多限制,就是这样,这处口岸给大明带来了大量的白银”

    “我之前与李长庚李老聊过,他做过户部尚书,知晓其中的厉害,自隆庆开海一直到崇祯年间,从月港输入的白银只怕有几亿两!”

    “啊?!”,众人一听皆是大惊。

    “不过朝廷缺乏远见,就这么一个小港口,每年收的关税却只有几万两,安国军占了广州,自然要对外通商,为的就是彼等白花花的银子,诸位,你等可知晓这些白银都是从何处而来?”

    “哈哈,我与史密斯先生聊过,大海往东万里之处有一大洲,名曰美洲,盛产白银,红毛夷便是从此处开采白银,运到大明,将大明的瓷器、茶叶等物源源不绝地输送到西夷所在的欧洲以及白银产地美洲”

    大家都将目光投向也恭列在座的那西夷约翰.史密斯,史密斯不懂中文,刚才还是云里雾里,见大家都看向自己,更是不明所以,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与李安国谈过美洲的事,见状也只能耸耸肩膀。

    “故此,我决定重启市舶司!”

    别人还不觉得此事有何等重要,林春等三人却是大喜过望,大都督所说的“天大的好处”估计就是这个了,此中的美好前景作为商人的他们如何看不到?

    “在重启市舶司之前,我等不妨到珠江实地探查一番,看何处适合建造市舶司的驻地”

第一百九十五章 国债

    一行人出了内城,来到外城,从紧邻外城的天字号码头上了陈文盛的一艘大

    船。

    天字码头附近除了安国军水师的大船,还有一溜几百艘大小船只,沿着广州长堤蔓延几里路,其中除了往来行商的货船,还有水上的花船,此中的盛况在清人《浮生六记》有详细记载,此处便不赘述。

    珠江的对面,也密密麻麻停泊着上千艘小船,这便是广府疍民的船只,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船只,李安国头皮一阵发麻,他回头对跟在身边的周综文、张家玉说道:“以往官府对疍民管得太死,彼等也是中华子民,为何如此歧视有加?回去之后你等商议着以官府名义出一道告示,废除以前官府对彼等的歧视、限制,彼等想要从事何业,你等商议着安置”

    张家玉挠挠脑袋,“大人,这些疍民从小到大没离开过船只,生老病死全部在船上,除了出海打渔也不会别的,让彼等上岸后恐怕会出事故……”

    李安国点点头,又对陈文盛说道:“告示正常出,你回去后开始在里面募兵,符合条件的青壮全部纳入水师,提前发放一年的饷银”

    又对张家玉说道:“就在对面的大岛上划出一块地方,用于安置这些疍民,这些人有了一年的饷银,就可以简单建造自己的居处,不过你等与奚大人商议好,一定要规划好地方,何处居住,何处如厕,都要一一名列,否则大好的地方成了污水横流、龌龊不堪之地就不好了”

    “至于年轻女子,等将来安国军的纺织作坊迁过来了,就全部纳入,也是彼等一个生计”

    张家玉听了心里暗忖着李安国的用意,嘴上赶紧应道:“大都督如此仁义,亘古未有,这些疍民们肯定会早晚上香念叨大都督的好处”

    李安国却没想到这么多,他只是觉得这些疍民吃饭、便溺都在江面上,弄得珠江臭不可闻,实在有碍观瞻而已。

    “其它地方的疍民也按此办理”,他又对周综文说道。

    他想的很简单,一个水兵一年有十两左右的饷银,十两银子,够建一栋竹楼了,搭上茅草,也将就能住了,等彼等存够了钱财,再建造正式的居所便是。

    想到这里,又对林春说道:“彼等刚刚上岸,他人肯定还会另眼相看,你就辛苦一下,将一些竹竿、日常用具弄到此处,以方便彼等搭建房舍,反正彼等刚刚发了薪饷,也不会欠你的”

    林春点头称是,这广州对面便有上千户疍民,一户十两银子,一千户便是一万两,自己最少能赚两三千两,如此好事,何乐而不为?

    船只沿着珠江向东行驶,经过大约三十多里路后珠江便转向南边,而就在这南边附近的珠江东岸,有一段约莫七里路左右的优良港口——后世广州黄埔集装箱码头的所在,如今是安国军水师的泊地。

    这段码头附近的江面宽约两里,如果在珠江的两侧布置上火炮便可有效封锁江面。

    再往南边便是后世东莞的另一处港口——麻涌镇的新沙港,东江在麻涌附近一分为二,将麻涌紧紧包在中间,形成一处面积约一百五十平方公里的不规则大岛,此处,便是李安国心目中的贸易港,市舶司的所在。

    港口北边是黄埔军港,军港的南端设有火炮,麻涌四面环水,前来的西夷以及其它商船就算有什么幺蛾子,自己也能从容应对,更何况,无论是黄埔港,还是新沙港,港口条件都很理想,停泊最大的盖伦船也没问题。

    麻涌面向珠江的一侧长约十五里,适合船舶停靠的地方越约有十里,十里的码头,按照一艘大船十五米的最大宽度,可停泊大船三百余艘,抛去其它港口设施,停泊两百艘大船绰绰有余。

    此时的新沙港还是一个小渔村,想要建设相关设施,尚需花费一番功夫。

    林春见李安国不停地地看向新沙港,便问道:“大都督,您想将贸易港设在此处?”

    李安国点点头,“此处面积颇广,又是四面环水,易守难攻,就是建造成本高了一些”

    林春心里狂喜不已,此处的泊位可比漳州的月港大太多了,如果将整个麻涌包裹进来,完全可以弄成一个集码头、仓库、工坊、居住为一体的大型市镇,没准能成为另一个佛山。

    “大都督,在下愿意捐献白银十万两,只要能拥有十艘船的泊位,以及相应的仓库就行了”

    李安国摇摇头,“光靠捐献也解决不了问题,我知晓广州的商户、官员都很有钱,不过逼着彼等捐献也不是事,这也不符合安国军一贯的做法”

    李安国让大船在新沙港附近停了下来,几个人便坐在船头商议。

    “柱国,你让工部赶紧出一个草图,将此处的码头规划一番,泊位、仓库、市镇,甚至今后可能的工坊、军营都要规划清楚,先在北面规划第一期,今后兴旺了,再在南面规划第二期”

    “岸上的居民靠近珠江的,向他们购买手里的土地,银子一定要付足,尽量让彼等迁到珠江南岸、东岸去”

    奚鼎铉皱了皱眉头,“大都督,此地占地实在太广了,没有几百万两银子是建不下来的”

    李安国笑道:“不妨,今后此地除了码头、仓库、市镇以外,剩余的土地除了安国军自己的铁坊、糖坊,都种植甘蔗,糖坊所用的甘蔗都从此地出,故此,农田也要规划好”

    “至于银钱问题嘛”,见林春、汪然明、杨文利都凑上来了,便笑道:“我知晓你等都有钱,如果加上佛山、广州两地其他的商户,建设好这麻涌也不是难事,不过捐献的法子不可取,我准备采取另外的办法”

    “何法?”

    “呵呵,我准备让汇通票号发行十年期的国债”

    “国债?此是何物?”

    “呵呵,也就是长期借债的票据,名目便是这麻涌岛的建设诸事宜,十年到期后一次性支付本钱,每年从关税里抽出一部分作为利息还给购买国债的人,另外,这麻涌岛上的土地都归安国军所有,将来规划好之后,一部分发卖,按照我等的规制建造设施,一部分我等建好之后出租,每年收取租金”

    汪然明见多识广,略一琢磨便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妙啊,大妙,大都督此计简直是一举多得,既避免了向各大商家强迫捐献之事,保住了了安国军的声誉,此港一开,那生意自然是滚滚而来,此岛之地皮也是水涨船高,大都督稳赚不赔,简直是太妙了!”

    李安国笑道:“我准备发行票面最少一万两的票据多种,你等都可认购,我先问你们三个,各自能认购多少”

    见三人都沉默不语,知晓他们都在暗自盘算,便笑道:“等规划的草图出来之后,你三个可以优先挑选泊位、仓库、商铺、工坊,我准备拿出三成的泊位出来认购,不过这些不是含在国债之内的,需要另外花钱认租或认购”

    三人中,汪然明代表的徽商实力最强,他抢先答道:“我认购一百万两!”

    “我也认购一百万两!”,杨文利毫不示弱。

    三人中,林春实力最弱,见两位都认购一百万两,自己全副身家砸进去也没有这么多,正犹豫间,李安国开口了:“你等太保守了,这样说吧,汪然明代表徽商,杨文利代表江南商户,林春你可代表广东商户,你等回去之后与其它商户联系商议,我只认你等三个,至于你等身后的商户如何安排,由你等说了算”

    “不过所有的商户都需在户部登记,户部只需与你三个接洽就行了,我承诺,你等三个加起来可占去四成的土地以及上面的设施”

    “四成?”,三人大喜,林春问道:“还有六成呢?”

    “你等也不要太贪心了,四成足够多了,总得给外商留几成,安国军自己也要留几成,算下来你等还是最大的”

    奚鼎铉看着李安国义父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震撼莫名,这样一个大码头,如果成功建起来,关税、出售土地的钱财岂不滚滚而来?十年期也足够还本了。

    “大都督,谁来负责这市舶司?”

    李安国听了也是没有头绪,负责市舶司的长官,不仅要精于筹算,还要熟悉水面上的事务,对各种货物的价格涨跌也要门清,如此热闹的地方,重要性绝对不亚于佛山,肯定也是各种糖衣炮弹的猛攻之地,又要清廉持正,实在是比佛山长官的人选更难选择。

    “你认为呢?”

    “这个,下官到没什么主意,大都督可一言而决,不过如今负责武昌江面的汤志倒是一个好人选,他文武双全,又通筹算……”

    “不”,李安国赶紧打断他,开什么玩笑,如今长江以北都是鞑子的大军,安国军就靠水师压制着他们,汤志更是他看重的人物,岂能轻易调来广东?

    “还是薄钰吧”,李安国突然想起了一人。

    “大都督,万万不可,工部大小诸事尚要此人出面打理,此人现在负责铸炮、千里镜之事,还是长沙学堂的算术老师,实在走不开啊”,奚鼎铉一听大惊,薄钰可是他手下的干将,岂能轻易舍弃?

    李安国笑道:“谁叫他如此能干呢?他精通西夷之学,还会佛朗机语等几种外番语言,调到广东来继续兼着工部的事,如今这麻涌岛的建设诸事也离不开他,今后与西夷打交道,他会的外番语言也可以排上用场”

    “这还差不多”,奚鼎铉闻言长舒了一口气。

    “让他兼着工部、户部的右侍郎吧,再兼任市舶司的大使,全权负责这麻涌岛规划诸事,今后在广州城设置纺织作坊,在麻涌岛建设铁坊、糖坊都可用得上,岂不是一举多得?”

    “再让史密斯作为副使,协助薄钰”

    “大都督,这怎么使得?市舶司重地,怎能任用外人?”

    “不妨,将来与西夷打交道,光是我们自己的人恐怕无法胜任,比如哪些货物是西夷的特产,又是安国军急需的,这些货物的关税就要定低一些,哪些货物大明已有出产,彼等输入的货物就要定高一些,否则大明的商户也经营不下去,诸如此类,都需要精通西夷的物产及价格”

    “市舶司成立后,挂在户部下面,也需要招募一些精通西夷语言的人,听说佛山还有南洋会馆,你不烦在广州、佛山招募一些”

    “至于市舶司如何运转,比如对商户资格的认定,如何进港,如何引导,如何缴税,进来的货物税率是多少,出去的货物税率又是多少,西夷之人能不能进入安国军的其它辖地,需要人员多少,水手多少,芸芸种种,都要细心规划清楚,否则仓促设立便会贻笑大方”

    “对了,西夷有三种货物是我方奇缺的,可以免税进来,一是硝石,我听史密斯说过,印度以东某地富产此物,二是帆布,也是印度出产,三是啤酒,其它货物到时候再说吧”

    “啤酒,这是何物?”

    “呵呵,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今后纵横四海,没有此物是不行的”

    又将史密斯叫过来,“史密斯先生,如今你到安国军已经一段时间了,一直没有事做,你这薪饷可不能白领,好了,你的工作内容我已经确定了”

    “一是我准备在广州成立海军学校,由你任校长,二是将来新成立的海关你兼任副关长,如何?”

    史密斯眼睛滴溜溜乱转,“那可不行,两个职务,你必须要给我加薪”

    “好吧,你觉得加多少合适?”

    “每年至少要加两百镑”

    “五十镑”

    “大人,你简直是……,好了,你砍价太厉害了,我说不过你,最少要加一百镑,少了免谈”

    “好,成交!”

第一百九十六章 龙潭虎穴(1)

    “大都督”,彭家声说道,“如今郑芝龙势力强盛,这麻涌岛好是好,毕竟没

    有遮护,一旦郑芝龙的水军蜂拥而来,或者海盗的船只来此,便将是贸易港的灭顶之灾”

    李安国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郑芝龙的事情我已经有所安排,不出意外的话,原九江营的一半人马正在路上,十日内可抵达惠州”

    “您将李振国将军调来了?”

    “不是,是李振国手下的原金声恒部的宋奎光,他在李振国手下做了一年多的总管,也该展示展示自己的能耐了”

    历史上的宋奎光以智将著称,能力还在郭天才之上,如此让他闲着终究也不是事,故此李安国早已下令让他带着精锐的九江营一半人马坐船从赣江南下,抵达赣州后再直接去碣石卫、海丰一线,惠州、潮州之间都是大山,沿海的道路倒是从潮州方便从官道抵达惠州的捷径。

    “那如何抵御从海上来的敌人?”

    “我等继续向南进发!”

    大船重新起锚开拔,沿着珠江向南行驶了一段时间,便抵达后世虎门集装箱码头的所在,此时叫虎头关的地方。

    “文盛,今后你的船队分出四成在此处驻守,今后若是西夷送给我等的大船到了,便全部安置在此处,另外,李敬的火炮也分一半安置在此处珠江两侧,此处江面比上游还宽阔一些,尽量将两千斤以上的火炮安置在这里”

    ……

    几日后,葛嫩娘带着一千人的队伍从广州出发了,大队坐船直接抵达了佛山镇,由于佛山镇实在过于巨大,李安国决定将佛山镇改为县,任命陈子壮的弟弟陈子升为佛山县的县令。

    李安国也混在队伍里面,佛山鱼龙混杂,若是知晓安国军的大都督亲至,被有心人知晓,恐怕招来祸患,李安国自己也想了解一下佛山的盛况,便化妆前来。

    甫一抵达佛山地界,李安国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有木炭的,也有煤炭的,天空也与广州大不一样——这时候的佛山已经开始有污染了。

    佛山大致夹在西江、北江、珠江及各支流之间,若是没有船只的话,想要运送沉重的铁块何其难也,估计这也是佛山之地铁坊兴旺的重要原因。

    船队在纵横交错的珠江水系里七拐八拐,直接在接近佛山镇的地方下了船,不远处便是一大片建筑。

    李安国看见码头上坐着一大堆人,码头上也停着许多大车,原本见许多大船驶过来这些人纷纷簇拥上来,不过见下来的是大队的官兵时,这些人便快速退了回去。

    “这些人是顺德帮的,顺德帮除了船行,还有大车行,基本上控制了佛山南面一带的水域”

    随行的林春轻声介绍道,见李安国皱了一下眉头便说道:“彼等虽是帮会,不过这些年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不过是同乡之人聚在一起罢了”

    李安国却心知没这么简单,“除了顺德帮还有何帮?”

    “还有佛山本地的船帮、江门的船帮、三水的船帮、广州的船帮,都有自己跑帮的区域,佛山本地的船帮、大车行负责佛山内部水网的转运,顺德帮负责负责佛山、顺德之间的转运,江门帮负责西江上的转运,三水帮负责佛山北部的转运,广州帮负责珠江流域的转运”

    “以前是佛山本地的船帮一家独大,不过周围的船帮也不甘示弱,几场火并之后,各家的老大只得坐下来商议,最后便形成了今天的局面”

    “各家船帮的帮主都是什么来头?”

    “不一而足,有的本来就是在水上讨生计的,有的则是海盗从了良的,有的则是利用以前官府的权势建成船帮的,有的则是佛山打行出身”

    李安国暗忖,“都他妈是黑社会!”

    又问道:“彼等欺行霸市之事没少做吧”

    林春点点头,“对于经常来往的大客商他们不会这么做,转运的价格也是提前商议好了的,不过对于落单的、新来的客商免不了受彼等的盘剥”

    李安国便对葛嫩娘说道:“你到佛山之后,将一半人马驻扎在镇子里,另外五百人分驻各处水路要冲,专门受理这些欺行霸市的事,一旦发现严惩不贷!”

    葛嫩娘点点头,“就是人手少了些”

    李安国却摇摇头,“不少了,我等有一千人在此,还有一百骑兵,若是各处的驻兵应付不过来,骑兵便快速出动,我想这佛山地界没有任何一股势力能抵挡得过这一百骑兵,再者,我等已经占领广东全境,代表的是官府,谁要是作奸犯科,便是与官府为敌,彼等不会不知晓对抗官府的下场”

    葛嫩娘说道:“要不驻扎佛山之后在各大要冲颁布告示,告诉彼等何事可做,何事不能做,又可让受了欺负的客商向我等投诉,这样的话便师出有名了”

    李安国点点头,“这样最好,回头我让陈文盛和阮发将各处水域的巡逻也划分一下,免得一旦有事彼等从水路跑了”

    进到佛山镇后,一阵喧嚣、热闹的气氛便扑面而来,只见商铺鳞次栉比,人流如织,车水马龙,竟然比广州外城的商业街还要热闹几分。

    见到有大队的军卒来到,街面上的人纷纷躲避不迭,李安国这一千人打着安国军陆师的白虎旗,上书“安国军陆师”五个大字,在冬日的佛山迎风招展,煞是威风。

    李安国让随行的彭家声拿着一个铁喇叭不断大喊着,“安国军陆师进驻佛山,为的是保境安民,众人勿忧!”

    李安国看见附近的商铺除了米粮、布匹、铁器、会馆、旅馆、武馆、青楼酒肆之外,还多有药材铺和医馆,便问林春:“为何有这许多医馆和药材铺?”

    林春答道:“大都督,除了铁器和瓷器,佛山另一大宗货物便是药材了,两广之地多山,盛产药材,各处山上的药材都经过水路在此汇集,此处也是天下数得着的药材集散地”

    “还真是一处宝地啊”,李安国听了暗自想着。

    走了小半个时辰,他们才来到以前巡检司的所在,不过衙门前的牌匾上以前的“佛山巡检司”已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安国军按察司”的大匾。

    按察司早有提前进驻的人前来迎接,葛嫩娘还见到一些穿着明军服饰的人,估计是以前巡检司留下来的人。

    葛嫩娘让九百步军分驻按察司两侧,自己带着一百骑兵以及按察司自己的人准备进入到中间那座大宅。

    尚未进门,不远处来了一大群人,有的舞着狮子,有的舞着金龙,敲锣打鼓,来到按察司的门口时,这些人还拿出鞭炮放起来,李安国仔细一看,只见人群中还有人举着一大块包着红绸的牌子,上面写着“佛山各界恭迎安国军入驻”。

    当头约莫三十多人,个个衣着不俗,身后跟着一些下人,领头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年约四十上下,身量十分惊人,只怕有一米八十以上,穿着一身蓝色的稠服,没有戴帽子,竟然是一个光头,络腮胡子,眉毛粗重,眼神凌厉,令人望而生畏。

    “此人就是一啸堂的堂主鞠金堂,他身边的有细巷李氏的掌门李敬、石湾霍氏的掌门霍孝谦、纲华陈氏的掌门陈启斌,还有本地最著名的豪商何太衡、冼氏、黄氏以及各大会馆的会长”

    话音刚落,只见那条大汉大声喊道:“佛山铁业公会会长鞠金堂率各界行首恭迎安国军入驻,不知……”

    葛嫩娘看了李安国一眼,李安国向她点点头,由葛嫩娘出面是来之前便说好了的,一个女子出面执掌佛山一镇,必然会引起佛山各界的轻视,各路牛鬼蛇神就会冒出来,这也是李安国希望看到的。

    葛嫩娘穿着一身安国军军服,戴着铜盔,她大踏步走到那些人面前,双手略拱了拱,“本人就是安国军驻佛山的总管,多谢各位父老前来恭贺,我等刚刚入驻,杂务繁多,今后得闲了再答谢各位”

    果然,葛嫩娘甫一出面便使得那些人一片哗然,“这安国军怎地派一位女子执掌佛山之事?”

    葛嫩娘笑道:“各位若是没有别的事就各自散去吧,来日方长,今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只见那鞠金堂眼里闪过一抹异色,眼光先是从葛嫩娘身上扫过,接着便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李安国、蔡九仪、林春诸人,见到蔡九仪时眼睛一亮,接着又看了再后面的一百骑,眼神顿时一凛。

    “恭送总管大人!”,随着他一身低沉、厚重的喊叫,他身边的人也纷纷附和。

    进到大院后,一百骑兵便住在前院,前院正好有马厩,二进则是按察司、户部派驻点办公的地方,三进是按察司所属的几十人所住的地方,他们大多数人几日后便要分赴罗定州、高州、雷州、廉州、琼州等地,只有少数几个人会留下来。

    葛嫩娘作为女子,身边自然也有亲信之人,大多是从以前喜梅的娘子军里拣拔进入按察司的,她们几个自然跟着葛嫩娘住在后院,一共有三人,还有五名男子,这八人便是按察司的“老人”。

    本来也安排李安国住在后院,不过被他拒绝了,他决定就住在二进的厢房,跟着蔡九仪的那二十多人作为新近加入按察司的人员也住在第二进,等三进的按察司人员走后再搬到三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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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美僮传奇介绍:
安国者,献贼美僮也,姿容秀美,名二孩儿,时年十八,武艺绝伦,尝与黄靖南对阵,甫出战,僮飞矢中其手,黄几败阵,怒甚,伏兵擒之。爱其勇,欲令降,僮坚不允,绝其食死,后竟复活,演出一场明末传奇明末美僮传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末美僮传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末美僮传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