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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美僮传奇全文阅读

作者:龙吟森森     明末美僮传奇txt下载     明末美僮传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威与道

    等李安国随着那“传旨”太监进到大殿,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吉王府比楚王府还大,这议事的正殿自然也大得多。

    进入正殿后,一阵空旷感便萦绕着他。

    只见约莫十多丈的尽头有一座高台,远远的有一人穿着金黄色的衣服坐在上面,由于只有大殿正中的两侧各有一只小儿胳膊粗细的蜡烛,造成大殿正中光亮强一些,两头却是昏暗无比,李安国也没有瞧清楚那人是谁,不过按理应该就是他的义父张献忠。

    李安国走到正中,“跪下!”,远处传来一声,声音低沉、嘶哑,还略带些狂躁,不错,正是张献忠的声音。

    “孩儿拜见父王!”

    李安国依言跪下了,不过他并不像后世影视剧那样伏在地上,战战兢兢、汗不敢出,而是挺直上身、直视前方。

    张献忠的周围也摆着一些椅子,坐着一些女人,远远瞧去,从满头银丝的老妪到二八佳人,莺莺燕燕一大群,这些人多半身穿红、绿二色,穿金戴银,一头翠珠。

    那一大群王妃之中,有一人特别显眼,从李安国这边虽然瞧不太清楚,不过那人一身白衣,面色白皙,在一众人中鹤立鸡群,竟然有翩然出尘之感。

    这些便是张献忠从各处搜罗来的各亲王、大官的正房夫人了,其中有襄王妃、贵阳王妃、荆王妃、楚王妃,拿下湖南后,估计还有吉王、桂王、惠王、岷王、荣王的嫔妃,至于大官的正房夫人,目前估计只有两位,一是张献忠打下蕲州后俘获的原五省督师熊文灿的家属,另一位便是老家在常德的杨嗣昌的家属。

    大厅里面,紧挨着高台的地方,一左一右也坐着两人,一人李安国认识,正是张献忠的义子之首孙可望,他也穿着一身黄色的衣服,一脸严峻。

    另一人李安国不认识,满头白发,颌下还有一把银色的长须,穿一身黑色的道袍,脸上平静,似笑非笑。

    大殿里异常安静,没有一人出声,连平时一向跋扈的孙可望也安安静静坐在那里。

    所有人都面向李安国,此时由于灯光的关系,别人都隐藏在暗中,只有李安国最突出,从高台上的那一大群人到孙可望以及不知名的道士(估计就是那位鱼璇矶了)都死死地盯着他,形成了一阵莫名的压迫感。

    刹那间,李安国似乎回到了后世自己在十几个人面前面试的场景,面试最激烈的时候,有专业发问的,有企图扰乱心神的,有正襟危坐仔细观察的,与之相比,面试多了、有了经验之后便释然了,而这里只有沉默和杀机,压迫感自然更强烈。

    “放肆!”,一声冷哼之后张献忠又说话了。

    “孩儿知罪”,想到李汉堂、李定国的嘱咐,李安国虽不乐意,最后还是将头伏在地上,

    “何罪?”

    “大胆、无礼,藐视父王和王妃”

    “就这些?”

    “嗯…,还有大兄和道长”

    “哼!别打岔,你知晓我说的是甚”

    “.…..,父王,孩儿确实不知尚有何罪”,一刹那,李安国的倔劲儿又上来了,李汉堂与李定国的嘱咐抛到了九霄云外。

    “大胆妖孽!你竟敢冒充我的二娃!”

    “父王何出此言,孩儿冤枉啊”

    “冤枉?二娃我养了十年还不知晓他,自桐城之战后你便侵占了二娃的身子,事后还蒙骗于我,幸亏有道长提醒,否则我几乎上了你的大当!”

    “父王如此说孩儿也无法辩驳,不过试请父王想一想,我自回归大西军后,可有半点对不起您的地方?”

    “这……”,张献忠略犹豫了一下,不过瞬间便恢复了杀伐果断的枭雄本色,“我要的是我养了十年的真正的二娃!他单纯、心善、勇猛,可不是眼前你这个巧言令色的家伙!老子宁愿他天天打败仗,也不愿看到他变成这个模样!”

    实际上张献忠这是睁眼说瞎话,一方面他确实有些信了鱼璇矶的话,内心对李安国有些恐惧,不过在他内心深处,更恐惧的是李安国醒来后不是立即找他归队,而是自立门户,就算他立了天大的功劳他也不会放过他。

    “失控!”,只要他八大王一天还活着,就不会允许这种情形出现。

    所以,鱼璇矶只是恰逢其会而已,就算没有鱼璇矶,他安排让李安国独守武昌的心思也昭然若揭,他原本估计李安国在左良玉几十万大军的围攻下不是战死,便是乖乖回到他的身边,成为对他言听计从的张安国。

    没想到李安国竟然打败了左良玉!

    具体情形他尚不得知,不过左良玉大败之事早已传开了,这么大的事,想隐瞒也瞒不住。

    听了这话,李安国默默不语,他不能分辨,如果说实话,就坐实了他“妖孽”的身份(什么几百年后穿越过来的人,那不是妖孽是什么?)。

    他干脆直起身体,静静地盯着前方。

    “大王”,只见那老道站了起来,先向张献忠施了一礼,“让老道试试”

    等那老道走到李安国身前,他才看清楚了他的面容。

    白发银须、面色红润,用鹤发童颜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不过一对白色的眉毛下面却长着一双凌厉的三角眼,此时那对三角眼正直直地盯着他。

    李安国不为所动,在脑子里搜了一下,并没有发现有“鱼璇矶”这个人,估计也就是一个骗吃骗喝的野道士。

    想到这里,他竟起了好胜的心思,双眼也盯着对方。

    不过他很快便知晓对方的厉害了。

    慢慢地,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了,眼前这老道一会儿好端端站在他面前,一会儿又飘到远处,一会儿又“升腾”起来。

    一会儿还是一个老道,一会儿竟然成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大姑娘,一会儿成了成了一位耀武扬威的大将军,一会儿又变成一位白发老妪。

    大殿中的气氛也诡异起来,除了这老道以外其他人似乎不见了,李安国似乎见到烟雾,这些烟雾一会儿是白色的,一会儿变成黄色,最后又变成姿色、黑色、蓝色。

    这时那老道又现身了,端坐在半空,手中的拂尘指着他,只见他须发皆张,厉声喝道:“妖孽,还不现身!”

    李安国感觉身体完全被掏空了,一缕游魂正在往外飘。

    “安国!”

    一听此话,李安国猛然醒过来了,二娃回来了!

    “二娃,你不是走了吗?”

    “安国,刚才你的神魄稍微移走了一些,我便醒来了”

    “现在怎么办?”

    “不用怕,既然我醒来了,你就没事了,你装作已经被他控制的样子”

    李安国心里点点头,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装作意乱神迷的模样,这时他清楚地看到场中一切恢复了原样,那老道不过仍旧站在他面前盯视他而已。

    原来是幻术!这世界上真有幻术!

    李安国看了看那老道,随即便“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老道走到李安国身边,蹲下来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又抓起他的手把了把脉。

    半晌,他来到张献忠面前,“大王,老道幸不辱命,妖孽应该被我逼走了”

    “逼走了?没有降服他?”

    “这……,大王此妖神通广大,小老儿修为尚浅,只能做到将他逼走”

    这时孙可望凑过来说道:“道长,也就是说二娃兄弟回来了?”

    鱼璇矶看看张献忠,见他面无表情,便点点头,“是的,大都督,你现在可以发问了”

    “还是我亲自来吧”,张献忠竟然亲自蹲到李安国的身边,李安国此时闭着眼睛,不过余光之下,张献忠右侧面颊在在河南时被左良玉亲手砍伤、留下来的几条刀疤清晰可见,在烛光的照射之下触目惊心。

    “二娃”

    “是我”

    “你亲生父母是谁?”

    “我父×××,我母×××”

    “那我是谁?”

    “您是将我养大的义父”

    “你小时候的诨号叫甚?”

    “小娘子”

    “我打过你几次?”

    “十次,有一次差点被打死”

    “何故?”

    “偷看女人洗澡”

    “哈哈哈”,张献忠一阵大笑,“是二娃,二娃又回来了!”

    这时那老道也是一声大喝:“还不醒来!”

    李安国睁开眼睛,见到张献忠等人,假装吓了一跳,“义父,大兄,怎么回事?”

    张献忠笑道:“二娃,你前次死时被邪魔外道侵入了身子,幸亏这位道长法力高强,将妖魔驱逐出去了,现在好了,今后你就留在我的身边,后营就让文秀带着吧”

    “后营?什么后营?义父,我不是前营的总管吗?”

    张献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他不似作伪的样子,正欲回答,那老道轻声说道:“大王,这妖孽虽已驱逐,不过不知还有没有残留,尚需观察几日”

    张献忠点点头,“就将他安置在偏殿吧歇息吧,我还有一个法子,这个法子除了二娃和我,其他人均不知晓,晚上一试便知”

    他转身拍拍李安国的肩膀,“二娃,你醒来就好,安心在这王府住下。等会儿吃完饭后洗个澡,舒舒服服睡一觉,有什么事,第二日再说”

第六十三章 夺营之仇,夺妻之恨

    “二娃,你现在病体沉重,后营就不要管了,就让文秀去管吧,父王答应了,等你病好之后便进入中老营,作为中老营里前营的都督”

    这也在李安国的意料之中,经过昨夜那一出,他对那人残存的一点好感荡然无存,不过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虚与委蛇,见机行事了。

    “多谢大兄,由四哥统管后营,我放心得很”

    接着又说道:“不知大兄对后营具体有何安排?”

    孙可望面不改色,“二娃,你也是西营的老人了,就不瞒你了,按照父王的规矩,自然是将后营的人调到中老营,再将中老营的部分将领调到后营,这也是应有之意”

    李安国一听不禁有些着急,忙道:“我自然是放心的,不过就怕后营的人不听使唤,闹将起来就不好了,不如我赶紧回去一趟,给他们分说分说,免得徒生周折”

    孙可望笑道:“八弟还是不放心啊,四弟的为人你又不是不清楚,他最擅长安抚诸将,这一点比我都强,父王还夸过他,你就放心在这里养病吧,有四弟在,一切都没有问题”

    “那是那是”,一件孙可望如此说,李安国也没有办法,“大兄,我吃过药后,这身体也大好了,不如到前营去看看,也好提前熟悉熟悉”

    “还是等你病完全好了再说吧,这中老营的人马你都认识,何必提前熟悉?”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一会儿,最后孙可望说道:“八弟,我营务繁多,就不陪你了,你好生歇息”

    “多谢大兄,大兄慢走”

    看着孙可望的背影,李安国怒火中烧。

    “对了”,没想到此时孙可望又转过身来,“八弟,明日有一场婚事你可要参加,可别错过了”

    李安国赶紧换了脸色,“好呀,可知是何人的婚事?”

    “哈哈”,孙可望笑道,“这两人你都认识,明日一见便知晓了”,说完他便大踏步地走了。

    李安国跌坐在床上,这时房间突然闪出一人,不是那白胡子道长是谁?

    李安国对此人半点好感也无,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坐着。

    那老道却好整以暇,亲手搬了一个绣花凳子做到他的面前。

    老道盯着他瞧了良久,“果然还有残留”

    “妖孽,我说你的营头被人夺了,钱粮也没了,你就这么沉得住气?”

    一听此话,李安国瞬间便想到刚才孙可望进来“探望”他的目的,多半是这位老道的计谋,借孙可望之口激怒于他,让他身中的“妖孽”现身,以方便老道施法捉拿。

    想到这里便说道:“道长有心了,都是西营的人马,何分彼此?”

    老道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狞笑道:“好哇,有你的,看来老夫遇到对手了,咱们走着瞧”

    老道消失了,李安国满腹心事,也没留意他去了哪里。

    他还在想着后营的事,如果正如孙可望所说的,将后营的各大将领调走,再安排中老营的人进去,没准还真能控制住后营,如今知晓李安国的好处的,还是那些将领,军卒们只要薪饷不变,跟着谁吃粮不是吃粮?

    何况自己的军纪严苛,等刘文秀掌管大营后一松下来,没准彼等还觉得他还好一些。

    一想到这里不禁忧急如焚。

    不过他最后还是平静下来了,自己如此担心也没有用,接下来就要看贺小石等人的手段了。

    在房舍里忐忑不安地渡过了一天后,兴许是穿越后这副身体变强了,李安国的病竟完全好了,除了略有些虚弱之外,其他各方面与常人无异了。

    第二天,孙可望又来了,自然是领着他去参加婚礼。

    李安国却无意中发现他的神色有些诡异,心里也有些疑惑,不过此人一向如此,说得好听便是“举重若轻”,不好听的便是“人模鬼样”,自己就算想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东西来。

    “一堵墙”的诨号岂是白叫的?

    婚礼的场所竟然在他昨晚去的那间大殿!他心里暗忖,西营里头有谁有这么大的面子?竟然要西王亲自主持婚礼?

    大殿里已经站满了人,孙可望撂下李安国,自然站在最前面,李安国一想到自己目前的境地,最后还是偷偷站在人群最后边。

    他身边也有几人,他自然熟识,正想上去打招呼,没到到这些人见到他好像见到瘟神一样避开了,“多半是那‘妖孽’的传闻影响了他们”,李安国最后孤零零一人站在最后,与前面的人保持了近乎一丈的距离。

    李安国心情郁闷,如此一来,他今后即使在中老营安身立命也不可得了,义父啊,你好狠的心肠!

    最后还是有两个人站到了身边,一人便是李定国,李安国见他眼里隐隐有些泪痕,神色带着不忍,心想,估计昨晚的事情他也知晓了,对自己的处境也只有同情了,这世上的人,无论多伟大,对于鬼神还是十分敬畏的,何况普遍读书不多的义军众?

    便对李定国笑道:“二哥,不必如此,凡事皆有定数,船到桥头自然直”

    李定国听了一时怔住了,李安国拍拍他的肩膀,正想问他今天是要给谁完婚,只听殿前一阵动静儿,张献忠在一个太监的搀扶下从偏殿出来了。

    这时李安国自己身后尚有一人,正是那白胡子老道。

    “此人过来作甚?”

    他满腹疑惑,随他去吧,他摇摇头便静静地站着,静等西王开口。

    “兄弟们”,张献忠站在高台上,台下的情形一清二楚,不过当看到他最钟爱的义子李定国站在李安国身边时还是皱了一下眉头。

    “我大西军自打从绥德起事,一路转战几万里,眼下终于有了一个还算安稳的局面,可惜,不知有多少老兄弟都早我等一步而去,没看到眼前这一幕,一想到这些,老子这儿”,说着他用力拍了拍心口,“痛啊!”

    “想当年,在四川玛瑙山,我那八岁的儿子来儿以及军师王秉真没了,战死的将士不计其数”

    “在信阳,又折了惠儿、黑沙以及军师王友天,老子这张脸也被左良玉那杀坯砍烂了”

    “在潜山,又折了大将王兴国、军师潘独鳌”

    “在桐城,差点折了老子的爱子安国,幸好他又回来了”

    张献忠说到这里,众人纷纷回头看向李安国,神色都很复杂,李安国却不以为意,频频点头致意。

    “在岳州,又折了大将张四虎和军师徐以显”

    “老子说这些,不是为了诉苦,而是让你们这帮王八羔子要晓得,我等眼前的荣华富贵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无数兄弟用性命换来的,自己享福时也不要忘了死去的兄弟”

    “听到没有?!”

    “听到了!!!!!!”

    “六虎!”,只听张献忠一声大喊,一人走到他的身边。

    一看那人,李安国大惊失色,头戴乌纱帽,帽边插着一朵红花,一身大红官袍的矮壮汉子,不是张六虎是谁?刚才他藏在人群中没有瞧见,难道他就是今天的新郎官儿?

    李安国死死地盯着他,张六虎却不敢看李安国。

    只见张献忠抓着张六虎的手大声说道:“四虎、六虎两兄弟是老子看着长大了,不光是他两个,六虎上边还有两个哥哥都为西营战死了,老子作为西营之主,怎能亏待他们的兄弟?”

    “我现在宣布,张六虎自即日起接管中营,升为中营都督!”

    这一出李安国却没料到,张四虎为人沉稳大气,自然是一营都督的上好人选,不过张六虎就差远了,义父往日有“识人之能”,怎地今日如此草率?

    不过他也为张六虎感到高兴,以前的张安国与他差不多,只知猛冲猛打,还不是担任了前营的总管?

    “老子不但要升他的官,还给他寻摸了一门亲事,咱义军的营头不像那些大户人家,有那许多虚礼,今天就在这里我做主就把这婚事办了,带上来!”

    只见偏殿一阵响动之后,两个宫女扶出一人,满身红装,头上戴着大红盖头,看来便是今天与张六虎成亲的那位女子了。

    李安国看那女子在与张六虎拜堂时,都要一边的宫女扶着,“难道是一个傻子?”,他暗忖着。

    “夫妻对拜!”

    等张六虎将女子头上的盖头一揭开,满座皆惊,李安国更是目瞪口呆!

    喜梅!

    他踉踉跄跄走到喜梅面前,只见她神色呆滞,见了李安国也没有认出来。

    “一定是被下药了”

    他走到张献忠面前,不顾满殿的人群大声喊道:“义父,这是为何?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使得你如此羞辱于我?!”

    “羞辱?”,张献忠一把推开他,“这大好的女子就是嫁给你不也是守活寡?你看人家六虎,一看就是个大好的爷们,嫁给他不必比你强许多?!”

    李安国一阵天旋地转,“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这时那老道过来了,他继续用他那一队三角眼死死盯住他。

    李安国心知他要干什么(驱魔),心中厌烦,挣扎着站起来飞起一脚将他踢倒在地,看着张献忠、喜梅、张六虎、孙可望、艾能奇、李定国等一众人。

    “哈哈哈哈哈,你,你等!为了区区一个李安国,真是煞费苦心,好!哈哈哈哈哈”

    笑完之后他又是一阵晕厥,接着便人事不知了。

第六十四章 第二次死亡

    等李安国醒来时,他已经回到了原来最开始住的地方,没了白胡子老道,院子里也没有值守的士兵。

    李安国万念俱灰,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上面的梁柱发呆。

    没有人理他,偌大的院落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人似的,不过李安国明了不知道在哪个角落还藏着王府守卫的士兵。

    他就这样躺着,看着阳光一直从顶上直到消失不见,从中午到晚上,也没有人给他送来饭食,甚至连一口水也没有。

    只有院子里的呼呼的北风声,和远处隐隐约约说话的声音。

    就这样一连三天,他没有吃一口饭,喝一口水,他的意识渐渐地模糊了,眼前竟然浮现出了他在后世出租屋里揉着酸痛的肩膀坐在电脑前码字的情形。

    “这就是我穿越的命运?”

    他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他现在一丝力气也无,连这句话也说不出来,更不用说来一个怒发冲冠、仰天长叹了。

    不过他心里始终有一个声音隐隐约约在提醒他。

    “安国,坚持住,义父这是要将你饿七天,再将你埋在浅坑里,以换回以前的我呀,你再坚持一下,等七天之后,我的元神醒觉之后,我重新占据身体,你就留在里面协助我好了,届时是在后营,还是在中老营,都可以呀”

    李安国的元神幽幽长叹一声,“我就算侥幸生还,绝对不会再回西营了!”

    ……

    “安国,坚持住……”

    …….

    “安国,坚持住……”

    …….

    “安国,坚持住……”

    …….

    “安国,坚持住……”

    就这样,一连过了七天,李安国一丝游魂颤颤悠悠,仅靠着张安国的提醒勉强没有出窍。

    第八天,李安国感觉自己的元神好像已经出窍了,晃晃悠悠跟着那副躯壳来到了野外,自己停留在半空中盯着一群人在忙乎着什么。

    他们好像挖了一个浅坑,随即将那副躯壳埋了进去,然后盖上了黄土。

    他好像看到了张献忠、李定国、孙可望、艾能奇等人,当然少不了那个白胡子老头。

    这时一阵狂风吹来,李安国的意识完全消失了。

    ……

    等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一艘船上,身边坐着两人,一见这两人,李安国不禁大惊——自己难道已经死了?

    李定国、喜梅!

    他想说话,可惜怎么努力也发不出声来。

    李定国、喜梅两人脸上都是一脸泪痕,看见他醒来了,都是大喜过望。

    喜梅一下扑倒在他身上,“二娃,你可醒了……”

    李定国也微笑道:“二娃,你醒来就好,我还以为你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说着他脸色变得异常严肃,“二娃,我答应过你的爹娘,一定要好好看顾你,你就是死了,我也要将你埋在我身边”

    他用手轻轻摸了一下李安国的脸,“安国,告诉你吧,你埋在地下第九日时,我已经将你偷偷起了出来”

    “你心里一定还疑惑着,这怎么能瞒过义父他们呢?嘿嘿,我可是早有准备,在你躺在床上第五日时我已经在长沙城里的戏园子找了一人,那人是一个男的,却是唱旦角的,相貌酷肖与你,我……”

    李安国一下便明白了,李定国一定偷偷将那人弄死了,然后埋在地下。

    他眨了一下眼睛,李定国点点头,“第九日晚上,等义父他们再次来到坑边,没有见到二娃的复生,却见到了死去的二娃,身体都凉透了,四肢也是僵硬的”

    “当时义父还仔细检查了你的屁股,幸亏我早有准备,临时找人画了一个,这几日天气干燥,竟然蒙混过去了”

    李安国心中仍有疑惑,自己埋在这地下,肯定有人看守,李定国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起出来的?

    于是他又眨了一下眼睛,李定国笑道:“这一日守卫你的正是中老营的靳统武,你是知道的,他与你我兄弟的关系一向很好,这次事情了了后,我跟义父申请过后将他要到了右营,这不,这次正好跟我一起回衡州”

    他说完便叫了一声,不多时,一个浓眉大眼,身体雄壮的少年便出现在李安国面前,李安国眨了眨眼睛以示谢意,眼角也渗出了一滴泪。

    靳统武,年纪与李安国一样,今年都是十九岁,李定国年少时便带着李安国、靳统武两人四处流浪直到遇到张献忠。

    与李定国、李安国不同,靳统武虽然也做到了一哨的统领,不过与李定国兄弟相比就差远了,不过他力大无比,又勇猛过人,便一直待在孙可望的中老营,充当张献忠的贴身护卫。

    又过了三日,在喜梅的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在参汤、鸡汤的滋补下,李安国渐渐恢复过来了,不过又死了一场,一身力气十成去了八成,勉强能在船上走动而已。

    这一日,李安国揽过喜梅的铜镜,仔细一瞧,只见铜镜里的人瘦骨嶙峋的,上下颌也布满了胡须,眉毛也粗重了许多。

    “二娃,这是李大哥帮你弄的,一路上生怕有人认出你来,只好将你弄成这个样子,等回到武昌,咱再取下来…….”

    李安国点点头,这才发现这几日喜梅也是一身男装。

    “二娃醒了?”,只见船上的门帘一掀,李定国进来了。

    “二娃,快到衡州了,你在衡州修养几日便走,哦……”,他看了喜梅一眼,“说起来这张六虎也算有情有义,义父虽然逼他娶喜梅,不过当晚他就偷偷将她送到了我这里,说什么做中营都督他可以干,不过娶你的女人他打死也不敢干,喜梅喝过药后便好了,这一路上多亏她不眠不休地照顾你,否则你也不会这么快醒来,二娃,今后你可得好好对待她”

    李安国点点头,“义父发现了怎么办?”

    李定国说道:“二娃,义父这人你也不是不知晓,对于大事他始终记在心里,不过对于女人的事,他第二天便忘了”

    “这次你在衡州修养几日,差不多时就赶紧出发从山上回武昌,我在衡州也待不了多长时间?”

    “为何?”,其实李安国早已知晓此事。

    “二娃,闯王已经打败了孙传庭,并攻占了西安,这天下……多半会落到他手上”,他叹了口气,“不过四川倒是一个好去处,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更兼境内山川纵横,成都附近又是大平原,粮秣不缺,如果经营好了,未尝不能学那刘玄德三分天下”

    “如今湖南南部只有我后营少量人马驻扎,其他人都汇集在长沙、常德一线,我估摸着,明年一开春义父就会尽起大军兵发四川了”

    李安国心里一动,“二哥,我再求你一事?”

    李定国笑道:“是接管湖南的事吧,放心吧,由于闯营势大,东边又是强敌环伺,想安安稳稳去四川也不大可能,义父已经将文秀叫回来了,反正他在武昌也无甚用处”

    说到这里,他轻轻拍了李安国一下,“你的那些手下一个个就像防贼似的,弄得老四在那里忙乎了半个月却一事无成”

    “放心吧,为了稳住后路,义父已经正式任命贺小石为后营都督,还说什么‘将后营留给革里眼的人也比扔给李独眼强’,你到武昌之后,暗中操控大军,今年就不要公开露面了,喜梅你也要守口如瓶,连你老子也不要说,听到没有?”

    喜梅怯生生回了一句,“知道了,李大哥,我又不是小孩子”

    李定国、李安国二人一见,皆是会心一笑。

    到衡州后,李安国一连歇了七天,到第八日时,李定国对他说:“二娃,你也歇得差不多了,赶紧上路了,路线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前营的张其在已经攻下了吉安,衡州这边正好要派人去通知他收拢人马去长沙,我这次派靳统武带三百骑过去,你和喜梅正好混在里面”

    “吉安到袁州都是义军的地盘,不过出了袁州你就要自己想办法了,你第一次死时一个人就能将英霍山区上万人马收拢,这区区大山应该难不倒你吧”

    最后他将靳统武拉到他面前,“安国,出了这么大的事,一旦走漏了风声,我在义父心中还算很重,问题倒不大,统武绝对不能幸免,到吉安后他就跟着你去武昌吧,反正我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总得有两人在一起互相帮衬”

    李安国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了,他刚才说的轻巧,一旦张献忠发现主事者是李定国,虽然不至于杀了他,不过猜忌的种子便种下来了,以后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啊,想到这里,“二哥,不如……”

    “二娃,你别说了,你不在了,义父就够伤心的了,我再走了,他非发疯不可”

    听到这里,李安国问道:“二哥,那天我死了之后,义父是什么表情?”

    李定国正色道:“他大哭了一场,以往黑沙、兴国、四虎,甚至自己亲生的儿子死了他也没有如此难过,你和他父子一场,就不要计较太多了,他也是受到了那老道的蛊惑”

    李安国再死了一次后,却没有这么容易上当了,他心里想着:“他多半是内疚吧”

    看着眼前的靳统武,又想到此人眼前不显山不显水,今后在云南时可是李定国手下屈指可数的大将,自己就这样将他带走了定国又少了一个臂膀,便想着将他留下来,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如果自己的事情被张献忠发现了,此人必定是死路一条。

    “二娃,您上次死过之后脑子一下好使了好多,希望这次还跟上次一样,西营大军走后,你将一个人独撑危局,万事还是要小心一些”

    李安国骑在马上,想着定国对自己的好,临走还谆谆告诫,这泪水又不争气的落下来了。

第六十五章 冥冥中自有定数

    一行人很开便抵达吉安、袁州,由于一路都是靳统武负责出面联络,李安国也没出面,抵达万载县后,李安国对靳统武说:“现在只能走山路了,我们这三百骑太惹眼了,这样吧,经历过玛瑙山、英霍山区战事的人留下,其他的人原路返回,马匹也留下”

    最后,竟然还有两百多人符合这个条件,李安国默默一想,可不是吗,既然是李定国麾下的骑兵,多半都是北方人,再差也是庐州府一带的人,这下李安国犯难了。

    最后还是靳统武说道:“二娃,不如我等扮成明军,一路大摇大摆朝武昌府进发,山区各县防守薄弱,我等在夜里行走,白日休息,就算遇到敌军,也大多是地方团练,以我等三百骑,一冲便散,没准还能收获一些粮草”

    李安国看着眼前这浓眉大眼的少年,心想,还真有你一套,难怪以后成了李定国麾下有数的大将,便同意了他的建议。

    三百骑在万载县换了明军服饰,靳统武还要了一个临江府明军把总的腰牌,一行人直接从万载县上山,昼伏夜出,遇到县城便绕过,三日后便抵达宁州(后世修水县)。

    从宁州出发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向西北可抵达通城,二是向东北,绕过武宁县后可抵达兴国州。

    按照李安国出发去长沙前给各营下达的命令,驻扎蒲圻的贺云龙部应该已经把通城拿下来了,李安国便想绕到通城,一方面那里路近一些,去兴国州的话还要绕过武宁县。

    “二娃,靠近湖南地界都有我大西军的探子,如果不小心遇到他们就说不清楚了,还是绕道武宁县去兴国州吧”

    李安国听后沉吟不语,半晌对带路的万载县老乡说道:“最近武宁县有什么动静没有”

    那老乡是万载县山上一个猎户,顺带采药,这次给李安国等人带路有十两银子的酬劳,先付了一半,到地儿后再付一半。

    由于万载县是张其在前营的势力范围,这老乡也乐得为“义军”带路。

    “军爷,没有,我半年前还去过武宁县,县里只有几百团练,就是宁州到武宁土匪较多,最近好像更多了”

    李安国一听,便知道这是他与左良玉部连番大战之后的的副作用了,不少溃散的官军肯定上山当土匪去了,乐得逍遥。

    他们有三百骑,自然不怕土匪,并且武宁县是花小山山地营巡防、探查的最南界,自己正好了解一下彼等是否尽职,便又同意了靳统武的意见。

    宁州、武宁两地相距约莫一百五十里路,不过都在修水边上,朝廷沿着修水边也建有简单的驿道。

    三百骑两日后抵近武宁县一个叫莆田村的地方,武宁县位于修水南岸,他们要去武昌府,自然从北岸行走,抵达莆田村时接近拂晓时刻,一行人便准备在莆田村歇息一天。

    没想到还没走到莆田村,前面便涌来了一大群人,扶老携幼、拖儿带母的,有的还赶着牲畜,那些人急匆匆地赶路,猛然见到前面又有大队的官军,呼啦一下又哭喊着往回赶。

    李安国赶紧让人拦下一人。

    “老乡莫怕,我等是义军,前面发生何事?”

    那人是一个老者,腿脚不灵便被靳统武的人拦住了,正彷徨无顾呢,一听他们是“义军”,还有些不相信,不过这年头所谓“义军”、官军差不了多少,老头有些畏惧地说道:“金大帅的营头正在围山,霸占了我等的村子,我等没有办法,只好跑了”

    “金大帅?”,李安国一听有些奇怪,江西地界能称得上大帅的,可能就是金声恒了,他不是在建昌驻扎吗?怎地跑到武宁县来了。

    李安国递给他一块银子,约莫二两重,“老丈莫怕,我等义军是专打官军的,你能否告诉我官军有多少人?为何围山?”

    老头接过银块,心里略略缓了一些,“官军只怕有上千人,据说发现了贼寇,将贼寇围在村子北边的石灰岭”

    李安国心里一沉,莫非是花小山的探子被官军发现了?

    “官军有骑兵吗?”

    “没有,都是拿着长矛的步军”

    “村子里还有多少官军?”

    “估计得四五百”

    李安国谢过老丈后,回头对靳统武等人说道:“你等走了一夜山路,尚有余力呼?”

    靳统武笑道:“二娃,稍微歇息一刻,等用完饭食,马匹吃完草料、喝完水就行了”

    李安国摇摇头:“不行,救兵如救火,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被围的肯定是我的营头,这样,稍微让马匹喝点水就马上赶路!”

    三百骑略略修整后再次出发,很快便抵达莆田村——一个沿着道路两侧修建了大量民房的村子,此时里面的军卒正在准备饭食,三百骑冲进来时,他们吓了一跳,带队的把总慌慌张张跑出来一看,还以为是金大帅的家丁到了,正欲上前搭讪,李安国骂道:“金大帅马上就到,还不出来迎候?”

    等四百多明军在村子里整好队伍,李安国又问道:“其他人呢?”

    那把总禀道:“楚将爷带着千人围山去了”

    “围山?所为何事?”

    “听说有西贼的探子,大概有一百多人,具体情形小的也不知晓”

    李安国心念转动,“你过来!”,等那把总走近些,李安国一枪便刺在他的咽喉,接着三百骑一拥而上,瞬间便踏过那四百多人的步军方阵,这些步军一个个懵懵懂懂的,被骑兵碾过之后,侥幸没有被马匹碰到的寥寥几人还呆若木鸡般杵在街面上不动。

    李安国安排五十骑继续在村子里清剿,自己带着剩余两百多骑继续向前急驶,越过村头后又转向北边,不多久又见到约莫四五百人,都是步军,有几骑走在前面,这些人见到前面的骑兵也吓了一跳,不过看着对面也是官军的装束,远远地便喊了起来。

    李安国没有回应,催动战马就往前冲,那几骑见状一边骂着一边勒转马头往回跑,李安国取下身边的弓箭——李定国特意为他准备的两石硬弓,连续几箭射出后,前面几个骑兵全部掉落马下,后面的步军见状有的往两侧的山上跑,有的干脆丢下长矛投降了。

    这时道路中间有二十多人露了出来,一个个被反绑着双手,用一根麻绳串着,李安国一看,这些人全部是山地营的战士,花小山也在其中!

    由于李安国化了妆,花小山也没认出他来,还以为是张其在前营的人打到这里来了。

    李安国跳下马,走到花小山身边,“时迁,怎么回事?”

    花小山一怔,随即大喜过望,“二娃!”

    李安国笑道:“你不是去宁国府了吗,怎么落到这般境地?”

    花小山苦笑了一下。

    原来一个多月前李安国安排花小山去南直隶宁国府办一件事,这事涉及到一人。

    汤若望。

    此人原是德国人,后在罗马学院学习,除了神学以外,还系统地学习了数学、天文学、地理学、机械力学、化学等科目,后来他来到中国传教,被皇帝任命为钦天监监正。

    汤若望来到中国后自然以传教为主要工作,也取得了不小的成绩,不过这些并不是他引起李安国主意的原因。

    汤若望曾经为大明督造红衣大炮几十门,西洋火绳枪若干,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他在大明著作等身,令李安国印象最深刻的有三本:

    第一本自然是讲述望远镜的原理以及如何制作的书籍;第二本可算是中国古代历法上划时代的著作,引用了大量的近代天文地理知识,其中的一些内容放到远洋航船上也非常有用;第三本自然是讲述火炮、火枪的原理及如何制作、施放的书籍。

    如此重要人物,后世专攻明末的扑街作者怎会不悠然神往?

    可惜此时汤若望还在北京,李安国不可能远赴北京将他弄过来,不过在李安国的记忆里,汤若望还培养了一批大明学生,其中有一位叫焦勖的翰林院编修,更是《火攻挈要》的实际编著者,汤若望当时只是口述而已。

    而这位焦勖便是太平府宁国县人,历史留下来的记载不多,不过后世李安国在一篇明末清初的杂记里偶然发现了一些线索,大意是焦勖在崇祯十六年因郁郁不得志回归故里,与友人于中秋佳节吟诗唱和的事情。

    诗文李安国自然不记得了,不过事情发生的时间他却记得清清楚楚,“.…..山河动摇,我等却于中秋佳节吟唱风月,其可怪也欤?”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记于大明崇祯十六年中秋”

    今年正好是崇祯十六年,也就是说,这焦勖可能还在宁国!

    这焦勖目前还在不在宁国、还在不在世李安国不知晓,不过事关重大,如此重要一位人物如何能让他淹没于历史长河中?

    奚鼎铉虽然厉害,但与汤若望相比就不够看了,汤若望没办法弄来,将他的学生弄过来总可以吧,何况此人不出意外的话还在近在咫尺的宁国!

    花小山等人潜到宁国县后,发现焦勖已经死了,他们又偷偷摸到焦勖宅子,将其府里的几本书偷了出来。

    从武昌府到宁国府,他们走的也是山路,一路化成采药、收购山货的贩子,走的也是武宁到吉安的路线,回程时不小心被金声恒安排在此募兵的楚国佐部碰上了,虽有山地营的接应,不过他们加起来只有一百多人,楚国佐则有上千人。

    不过山地营的将士也确实厉害,前来接应的人先是打光了手里的佛朗机子铳,又射光了随身携带的箭只,射杀楚国佐部几百人后终于不支被俘,山地营的一百多人也只剩下这二十多人,还个个带伤。

    “书呢?”

    等给花小山等人松绑后,李安国急切地问道。

    “二娃,刚才事情危急,我将几本书都藏在山上了”

    李安国正欲跟着花小山急赶到山上,靳统武押着一人过来了,“二娃,此人便是楚国佐,被你射中后跌落马下,刚才还准备从树林里溜走,最后还是被我们的人发现了”

    李安国看了看,只见那人约莫四十上下,长得倒颇有威势,心里急着去看那几本书,便挥挥手,“押下去,我等此去武昌府,尚有百里路,正好缺一个人质”

    说着也不搭理那人,跟着花小山便急匆匆往山上跑。

    等花小山在一个小山洞将一个包裹起出来,李安国三两下将包裹解开,里面赫然露出四本书,仔细一瞧,除了自己在花小山临走前给他的纸条上那三本,还多出了一本。

    这四本书分别是:

    《坤舆格致》便是意外的收获。

    李安国大喜过望,一把抱住花小山,“时迁,你此番立下大功了,回头我要好好奖赏你”

    花小山有些不好意思,“二娃,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你这任务我恐怕就完不成了”

    李安国却不以为意,他拍拍花小山的肩膀,“不,冥冥中自有定数,此乃天意,天佑我后营啊”

第六十六章 大举入湘

    大明崇祯十六年十一月下旬,由于张献忠的大西军决定退出湘赣、进取四川,已被正式任命为大西军后营都督的贺小石命令在蒲圻-临湘一带驻扎的贺云龙部坐船从洞庭湖南下,沿着湘江一路南行,由于此时北风盛行,所以虽然是逆水而行,也不过五天时间便抵达衡州。

    贺云龙与尚在衡州的李定国简单交接后,知晓如今宝庆府已经没有一个兵丁了,心里焦急,便留下一半步军,让监军周综文与原西王任命的衡州知府吴之才镇守衡州,自己带着两千骑先行,一半步军跟在后面。

    贺云龙的两千骑日夜兼程,一天一夜便抵达宝庆府所在的邵阳县,刚抵达时,大西任命的宝庆府知府及大小官员已经被当地的士绅纠集无赖杀了,并关闭了城门。

    贺云龙两千骑兵也无法攻城,无奈之下只得在城池下面驻扎,静等步军的到来。

    当晚,步军没有等到,却等来了正准备“收复”宝庆府的朝廷设在黎平-靖州的副将刘承胤,宝庆府的大西军早在十月底便离开了,刘承胤窝在黎平一直没敢动,不过在得知“西贼”已撤往常德后,他马上让部将陈友龙从靖州出发攻取了武冈州,自己带着三千人马直扑宝庆府。

    贺云龙正一口恶气正没处泄,两千骑全体出动,就在宝庆府城城下大破刘承胤,最后刘承胤丢了近两千人马,自己在两百家丁的拼死护卫下逃回武冈州,最后在武冈州又勉强收拢了一千溃兵。

    第二日,左营的步军终于赶到了,城上的人见大势已去,便出城投降了,贺云龙了解情形后将城中参与屠杀大西官员的人屠戮一空,派人将躲在乡下的原大西任命的衡宝巡抚谭嘉瑞接回城中,让自己的堂弟,左营长枪兵的统领贺锦龙镇守宝庆府。

    自己又连夜赶回衡州,稍事歇息之后又一路南下,两天后抵达郴州,幸好此时广东南邵分巡道的兵马还在韶州集结,贺云龙兵不血刃接管了郴州。

    广东的明军一见西贼又有兵马抵达郴州,还是几千骑兵,吓得赶紧缩回去了。

    不过以前大西军席卷湖南时逃到湖南、广西交接处龙虎关的明副将曹志建却趁机占领了永明、道州、江华三县,将大西设置在三处的官员全部擒斩。

    而永州府的治所零陵县除了被大西任命的知府吴继嗣以及一些投靠大西的少许穷苦读书人,身边无半个兵丁,不过在听说西营“大军”又占了宝庆府和衡州府后,城里正准备“反攻倒算”的士绅也消停了。

    贺云龙只有一万一千人,只能拣重要的地方占着,后续的兵力——徐勇的右营至少还有十五日才能抵达。

    不过将湖南南部最重要的宝庆府、衡州府收入囊中,也算断绝了广西、广东、贵州明军想大举反扑的心思。

    几乎与贺云龙部同一天离开武昌府,驻扎咸宁、蒲圻以前汤志新募的六千长枪兵也出动了,他们在李安国走之前新任命的原金声恒手下的白杆兵头目、后来投降了后营的郭天才率领下直接向东行军,在三日之内接管了岳州府。

    接管岳州府后,郭天才留下三千人与以前大西任命的岳州知府舒日长一起镇守岳州,自己带着三千人步行南下,他们最终的目的地便是空无一人的永州府。

    王自羽的船队回去后又将已经抵达岳州的徐勇右营拉上,最终在自贺云龙接管衡州后十日后抵达衡州,按照贺小石的安排,徐勇、白云飞镇守衡州,扼控来自广东、江西的敌军,而贺云龙、周综文的左营则进驻宝庆府,扼控贵州、广西方向,夹在中间的永州府则由郭天才镇守,受贺云龙的统管。

    十二月初,大西军撤离长沙,云集常德,准备进取四川,这时后营的马武、顾景星坐船抵达长沙接管了城池。

    等崇祯十七年初,大西军撤离常德,大举向四川进发时,马武的后营分出一半人马接管了常德。

    此时前营的人马也坐船出动了,他们的目标便是岳州,他们接管岳州后,原来驻守的三千长枪兵便出发去长沙,接替守在那里的后营人马,而后营的人马全部转移到常德。

    一月中旬时,武昌府除了中营的一万五千人按兵未动外,其它四个营头全部开进了湖南。

    这样一来,南边左营贺云龙部加上郭天才的三千长枪兵镇守、攻略宝庆府、永州府,右营徐勇部镇守、攻略衡州府、郴州府,后营的马武部镇守、攻略常德府,前营的杨天星镇守、攻略岳州府。

    而作为省府所在的长沙,则只有区区三千长枪兵驻守。

    湖南的精华地带,多在湘江两岸的岳州、常德、长沙、衡州、宝庆五府,只要占了这几个地方,湖南的大局已定。

    水军也一分为二,一百艘大船、一百艘小船进抵鄂州的城陵矶,由王自羽亲自统管,扼控长江、洞庭湖,而汤志带着宋江也有一百艘大船、一百艘小船继续镇守武昌。

    中营的步军也一分为三,按照各一千长枪兵、一千弓箭手、一千刀盾兵、一千火铳兵的规制,分别驻在原前营、后营、中营,武昌人数最多,有七千人马。

    后营的调动自然被左良玉知晓了,不过他现在既无钱也没兵,王允成、金声恒、马进忠等人对他也是阳奉阴违,最后他干脆当起了缩头乌龟,不理朝廷收复武昌的严令,老老实实在瑞昌当起寓公来了。

    一月中旬,长沙,吉王府。

    各大营头的总管、监军以及奚鼎铉齐聚议事大殿,此殿正是上次李安国备受羞辱的地方。

    虽然占了湖南,又扩大了地盘,不过众人都是一副神色凝重的模样,每人头上还缠着白布,李安国的死讯两个月以前就传到武昌府了

    “都督到!”,随着留在吉王府的太监一声尖叫,贺小石从偏殿出来了,与众人一样,他头上也缠着白布,几个月以来,为了安抚武昌府的军、民,并顺利实施攻占湖南的计划,他可是操碎了心,也提心吊胆的,生怕大西军不守承诺突然向行军中的后营进攻。

    此时张献忠的大军正在筹备去四川的船只、粮草等,还怕自己的后路不稳,哪儿有功夫理会他们,巴不得后营提前入驻以遮护他们的后路,所以在后营各路大军入湘时,双方没有发生哪怕一丁点冲突,不但如此,还十分配合的与后营进行了交接。

    不过这也是新近担任大西军后营总管的李定国在主事,换了其他人看到了武昌后营的船只、粮草,没准也会动心。

    众人见到贺小石面上还带着微笑,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个个都有些不满,这几个月贺小石代理后营都督虽然做的不错,不过他们心里还是有些不安,而以前李安国在的时候他们从来没有这些心思。

    看到他在羞辱过李安国的大殿里还嬉皮笑脸的,杨天星第一个站起来,“都督,为何安排在此处议事?”

    贺小石笑道:“哦?有何不妥?”

    杨天星气得说不出话来,怔怔地指着贺小石,“你……”

    其他人也一个个义愤填膺,明面上不敢指责贺小石,却夹枪带棒、指桑骂槐,弄得贺小石刚才的好心情消失的无影无踪。

    贺小石最后赌气说道:“既然你等对我不满意,我便辞去这都督一职,你等谁愿意干谁干!”

    这下大家都安静了,贺小石可是李安国离开前亲自指定的继承人,其他人虽然各怀心思,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没有谁敢站出来说自己能取代他。

    见大家都安静了,贺小石恢复了笑容,“都消停了?那好,我便正式辞去都督一职,不过这都督一职也轮不到你们”

    说完他站了起来,双手拍了拍,“有请大都督!”

    “大都督?”,众人又是一阵嗡嗡作响,难道西王临走还给后营安排了一位大都督?先前的刘文秀不是被赶走了吗,难道还不死心,又派了一位来了?

    大家心情复杂,都将目光对准了大殿到偏殿的那道门帘。

    门帘是用珍珠、宝石串成的,大西军撤走后倒没有将此物当成“军资”取走,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偏殿走出来一人,那人身后还跟着一位浓眉大眼的少年。

    只见那人身形挺拔,一对粗重的眉毛,满脸胡须,眼神倒很清亮,贺小石见了便上前迎道:“大都督,你可算来了”

    那人点点头,接着向在座的各位团团一揖,“诸位,我便是后营新任的大都督!今后还请各位多多帮衬”

    那人的声音沙哑,好似捏着嗓子说的一样。

    徐勇“呼”地站起来,没理那人,却对着贺小石说道:“都督,怎么又多了一个什么大都督,我等可是从未听说啊”

    周文江也说道:“都督,先都督可是说过,九人议事,以人多者胜,双方人数相同时你再一言而决,这……,怎么也不同我等商议一下啊?!”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根本没把那位“大都督”放在眼里。

    “大都督”看了看众人,看样子有些恼了,也“呼”地一下转过身去,双手还在不停地捣鼓着,众人也不理他,仍在向贺小石发难。

    不过等那人再次转过身来,众人皆是大惊!

    “都督!”

    “都督!”

    “.…..”

第六十七章 定湘之计(1)

    这人自然是李安国了,自从大山回到武昌后,便藏在贺小石的宅子里,一直到大西军兵发四川后才出来,后来去长沙的三千长枪兵中就有他一个。

    甫一见到李安国,众人都是欣喜若狂,武将们纷纷单膝跪下,文官们也弯腰长揖。

    李安国将他们一个个扶起、拥抱,最后让大家都坐下。

    “诸位,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等都辛苦了”,说着他抱拳向众人施了一礼,众人纷纷起身还礼。

    “我在长沙的事情你都大概都知晓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无须再提,不过我还是提两个人,如果没有他们,我李安国必死无疑”

    “一是我的堂兄李定国,另外便是我身边这人,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靳统武,如果没有他们,现在的李安国已经是长沙郊外一具枯骨了”

    听了这话,众人又纷纷来到靳统武身边施礼,此人有救都督的大恩,更是都督的发小,虽然年少,须臾怠慢不得。

    李安国再一次“死而复生”,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诸位,今天我为何挑拣这间大殿议事?诚然,此殿曾带给我羞辱,不过也正好是一个警醒,告诉我,告诉我等,跌倒容易,爬起来艰难”

    “所以,有一句话我想要与诸位共勉,在何处跌到便要在何处爬起来!”

    李安国并没有坐在高台上,而是在大殿正中拎了一张椅子坐下了,端坐高处虽然可以保持威势和神秘感,不过“高处不胜寒”他还是知晓的。

    “诸位,如今局势纷纭,波谲云诡,我等虽已占了大半个湖南,不过这只是第一步,很小的一步”

    众人知道李安国又要开始筹划大事了,一个个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如果说在武昌府我等是以兵事优先,政事靠后,在湖南就不同了,政事要放到与兵事同等重要的位置”

    “在长沙这些日子,我与西营留在此地的长辰常巡抚史可镜仔细聊过,也查阅过不少卷宗,按照两册的数字,湖南的丁口在五百万到八百万左右,户口在百万左右,这还是岳州、常德、长沙、宝庆、衡州五个地方的数目,广大山区尚未核计在内”

    “田地在两千万亩左右,其中水田便有一半,棉田、麻田加起来约有五百万亩,旱地也约有五百万亩”

    “大西军虽然带走了部分人口,不过大部分应该留下来了”

    “诸位,这些丁口、田亩加起来数目意味着什么?你等知晓吗?”,李安国从椅子上站起来,背着手在坐着的两排人中间走着,颇有些后世明星企业家的风范。

    最后他在众人面前站定,“别的不说,一千万亩水田便是两千万石稻米,如果按照我等的田赋,那边是四百万石!”

    “四百万石!我大略算过,军卒的话,一万人一年需要四万石粮食,有骑兵的话会更多一些,算成五万石,十万人便是五十万石,如今我军人数接近十万,依附我军的匠户、家属数目也相差仿佛,也就是说有二十万人吃粮,每年要消耗一百万石”

    “拿下湖南后,需要的官员、匠户、军卒自然更多,以增加一倍计,也不过一百万石,诸位,抛去两百万石的消耗,我等还有两百万石的存余!”

    李安国此时已经深深体会到“湖广熟天下足”的涵义了,占着如此好的地盘而不能用,张献忠、何腾蛟简直是暴殄天物!

    “不过这四百万石只是账面上的数目,要将它变成我军大库真真切切的东西还需要做一些事情,这便是接下来我要提的第一件大事”

    “我在武昌府曾说过,国家大事,无非两册,何也?黄册、鱼鳞册,大西军在湖南不过几个月,赶走了封在湖南的诸王,镇压了一批土豪劣绅,不过并没有建立正式的税赋体制,如今多出来的田地,地方恶霸、小民胡乱占着,也没有在官府那里登记造册,田契更没有变更,反倒比以前更乱了”

    “所以,我等进入潇湘之后需要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厘清两册!事情紧急,再过一个多月就要春耕了,必须在一个月以内将两册、田契厘清,否则祸患无穷!”

    这时周文江插道:“都督,咱们这是要长驻湖南了?”

    李安国点点头,“武昌是湖广总督衙门所在,天下瞩目,今后是守是弃再说,不过湖南之地,老子准备占着不走了,这也将成为我营最重要的根基之地”

    听了此话,众人隐隐有些兴奋,武昌府虽好,可惜地小,又是要冲之地,腾挪余地太小了,而湖南就不一样了。

    “一个月的时间确实太短了,人家张太岳厘定全国田亩还花了几年功夫,我等区区一个月怎么能落定?不过这也没办法,时间不等人,如果等别人将粮食种上了,你再去收,人家便会问,你收取田赋有何凭据?当然了,我等自然也可以像有的营头那样,不问青红皂白以武力胁迫收取,或者硬抢”

    “作为根基之地,又自诩为百姓的营头,我等自然不能如此行事,所以,时间虽短,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大西军撤走后,在各地还留下了一些文武官员,这些人我不太熟悉,也不放心,这样,如今各大营头占着湖南最好的地盘,各营头的监军暂时署理各府知府,牵头进行该项事务,长沙府由周文江负责,岳州府由李春江负责,常德府由顾景星负责,衡州府由白云飞负责,宝庆府由周综文负责”

    “你等各带一些文官,加上原大西留下来的文官以及伪明留下来的书吏、书办,由当地的驻军配合,细细筹划,亲自下到里甲,一一厘定,田契当场办定”

    顾景星插道:“都督,与其它府相比,常德府太小了,这……”

    李安国回道:“我正要说此事,我等营头入主湖南后,凡事以精简为要,这样,将长江以南原属湖北荆州府的石首县、公安县、松滋县、枝江县、宜都县划入常德府,将原岳州府所属、洞庭湖以西的安乡县、澧州、石门县、慈利县、华容县全部并入常德府”

    “如此一来,岳州府便变小了,这样,将武昌府也划给前营打理”

    原属荆州府的各县原本在闯营白旺的掌控之中,不过张献忠几十万大军准备入川,云集常德一带,白旺一看势头不对,便将文武官员、军卒全部退回到江北,这便给李安国接管这些地方提供了方便。

    “将永州府并入宝庆府,将郴州府并入衡州府”

    “诸位,湖南之地,大西军扫过一遍后,虽然对政体造成了一些损坏,不过也杀了一批霸占田地的土豪劣绅,这些人家里或是有身份的读书人,或者是王府、大官的亲属、奴仆,霸占了太多的田地,结果官府正常的田赋又收不上来,这也是大明沦落到如此地步的重要原因,我等义军兴起,自然不能重蹈覆辙”

    “厘定田亩按照如下规制进行”

    “不分男女,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皆可授田,每人授田六亩,平原水乡,按照水四旱一的粮田加上一亩棉田或麻田的规制进行,山区各县则反过来,这也是我大概的想法,你等可在此基础之上斟酌处理”

    “此次厘定田亩,既要防备大户隐瞒田亩,也要防止刁民欺诈,特别是后者,大西军扫荡之后,我估计湖南的土豪劣绅已经不多了,奸猾小民反而多了起来,我等千万不可学那海瑞海刚峰,一见到小民告状便认为大户有错,家里有无赖子弟的,男丁多的,称霸里甲的也不在少数”

    “诸般事务,你等不妨多听一下以前官府的书吏、书办的意见,这些人都是积年老吏,熟知里甲庶务,何人老实,何人刁滑,也都清楚,彼等虽然也是成了精的油滑之徒,不过那是在旧官府下,天下乌鸦一般黑,彼等也不能独善其身,我等草创,伊始之际不妨悉心笼络,势必事半功倍”

    “告诉彼等,我的营头今后不讲究以往哪些成俗旧规,都要什么举人、进士出身,庶务办的好的,一样也可以升到知县、知府的高位”

    说到这里,李安国看了一下在座的文官,看到他们神色都很复杂,便笑道:“你等都是主动投靠我营的读书人,满腹经纶,自然与彼等不一样,不过也要熟知庶务,不然被这些人上下其手,阳奉阴违,岂不坏了大事?”

    白云飞站起来说道:“在下一定谨遵都督的法度,下到里甲,悉心办差,必不负都督之托”

    李安国点点头,这白云飞以前只是一个童生,骤然被他提拔到监军、知府的高位,感激涕零之余自然忠心耿耿,周文江、周综文也还过得去,不过顾景星、李春江两位“贵公子”就不一定了,不过事已至此,你不能上也得上,想在我的营头扬名立万,光会写诗做文章可不行,精通庶务反而是先决条件。

    想到这里,也没等他们表态便将这事抹过去了,今后彼等如何发展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按照初步的估计,如果每人六亩地,田地尚有富余,你等不妨做好登记,以便将来目前尚未够格授田的人丁到了需要授田的年纪出现无田可授的局面”

    “每府的驻军中各抽调三千人协助此事,尽量抽调长枪兵和刀盾兵”

第六十八章 定湘之计(2)

    周文江站起来说:“都督,别的地方都有大军入驻,我这长沙府也就都督麾下这三千人……”

    李安国笑道:“早就给你想好了,前营一时没有太多的事务,就从杨天星那里抽调三千人协助你吧,军务上的事情,我等会儿再说”

    “第二件大事。俗话说得好,无农不稳,无商不富,要让境内的百姓富裕起来,就要鼓励行商,湖南境内物产富饶,粮食就不用说了,铜铁铅锡各处都有出产,山上更有大量的木材、药材、竹材,可惜就是食盐缺乏,我查了一下,境内产盐的地方,除了澧州便是松滋了,这也是我要将原荆州府江南的地界急急地拿下来的原因”

    “就凭这两地,尚不能满足境内兵民所需,如此一来,就需要从外面输入了,湖北、四川、江淮、广东都盛产食盐,不过如今与我等分属敌国,想要彼等安心将食盐输送过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我决定,废除境内一切钞关,境内不收商税,也不许任何人,无论文武吃拿卡要,放心吧,有了这些便利,这些大盐商们为了厚利有的是办法将食盐输送过来”

    “食盐实行专卖制,自己的出产加上外地输入的,全部由官府专卖,略加一些利润,也算是一个进项,此事由户部牵头负责实施”

    周文江插道:“都督,我还要下乡厘定两册呢,这……”

    李安国骂道:“我说过要马上实施吗?两册、田契厘定清晰后再着手实施此事”

    “不仅仅是食盐,其它各类物料,允许境内百姓、商户自由买卖”

    李安国的内心其实是想把湖南打造成一个工商业兴盛的地方,百姓富裕起来后心思自然不会老盯在田地上,加上粮食出产稳定,也没有太大的利润,久而久之,没准能避免千百年以来屡禁不绝的田亩兼并的弊病。

    此事说起来容易,实际做起来难上加难,中国的老百姓都饿怕了,多打粮、存粮的习惯有几千年的历史,想要一朝改变,谈何容易?

    不过万事开头难,不实实在在做起来又怎能知道有没有用?

    “都督,此事是由官府自己做,还是联合商户一起做?”,周文江又问道。

    李安国想了想,“此事与等会儿我要讲的另一件事息息相关,府城之内由官府出面设立店铺,专卖粮食、食盐以及其它货品,至于州县我尚未想清楚,等会儿再说吧”

    “第三件大事,在长沙、衡州设立官营作坊,原本两地都有匠户,为官府制作兵械,眼下赶紧将彼等收拢,将矿场也恢复起来,另外,从大冶的作坊抽调两千人,一千人安排到长沙,一千人安排到衡州,此事由奚鼎铉负责”

    奚鼎铉起身说道:“都督,如果彼等不愿意来怎么办?”

    李安国说道:“有两个办法,一是愿意迁入湖南的,照样授田,进入作坊的照样拿薪饷,不愿意迁入的,可拿比在大冶多三成的薪饷,实在不愿意的便驱逐出作坊,愿意种地的还去种地,愿意打鱼的也由他,我的营头既能稳定发放薪饷,又不克扣,还能保证一境安稳,也不能只有官府的恩惠,彼等多少也要有一些回报吧”

    “好了,这事就交给你了,另外,郴州府的永兴县有硫磺、木材,以前的官府在那里设有一处火药作坊,你干脆在附近开辟一处硝田,暂时按照五百亩计,用我给你的法子结合天工开物以及火攻契要里所说的,自己熬硫、熬硝,配方就用就用我最近给你的,先拨给你十万两银子办起来,占了民田的,按市面的价格给他们补偿,周围的人还可以招募进来做工”

    “我等目前用的火药全部是缴获的,勉强够用,再长一些时间就不行了,对了,你还可在整个湖南地张榜收硝,我以前跟你说过,茅厕处、牲口棚里,到处是硝,你按照一定价格根据不同品相收购”

    “火药此物防潮至为重要,也不能出产太多,就按照现有的营头再加上一万人连续作战三个月来储备吧”

    “一万人?”,众人一听都督这是要继续扩大火铳兵的编制了。

    “衡州府的常宁县有铅矿,以前也有一处冶炼铅锭的地方,我等正好利用起来,铅子、炮弹都需要,光靠缴获也不行”

    “时间一长,加上我等对商业的促进,各处不用你说,自然会有专门的商家集中采购后送到你这里来”

    “第四件大事。我等在大冶、长沙、衡州三地设立作坊,用工不下一万人,加上矿场上的人倍之,以及其他的工匠,加起来只怕有五万之巨,再加上文武官员、军卒的薪饷,每年的花费巨大,我等在瑞昌缴获虽丰,估计也就能满足两年之需,怎么办?”

    “我准备根据现存的银两发行银票”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李春江赶紧劝道:“都督,以前的朝廷也发行过宝钞,先是一两兑换一两实物白银,最后竟连十文钱也换不了,实乃劳民伤财之物,我等千万不可重蹈覆辙啊”

    李安国笑道:“那你可知晓为何至此?”

    李春江想了想说道:“莫非是纸张低廉,百姓认为不可靠,而白银贵重,百姓觉得可靠所致?”

    李安国笑道:“这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原因,我问诸位,无论是纸张还是白银,彼等有何相同之处?”

    周文江也笑道:“都能买东西呗”

    李安国赞道:“正是如此,举凡一个人、一户人家乃至一县、一州、一府、一国之官府,他们储存纸张抑或白银的原因是什么?难道是为了纸张、白银本身?非也,而是为了拿此物购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大到住所,小到柴米油盐酱醋茶,笔墨纸砚,等等”

    “所以,由此可看出,百姓最终需要的是生活所需的物品而不是白银本身,,在这个层面上,白银与纸张的作用几乎相同”

    “话又说回来了,白银一来矿藏稀少,冶炼不易,一去二来自然就珍贵一些,纸张就相对容易一些,自然就便宜一些,以往的官府,一来发行宝钞完全没有抵押物,想发多少就多少,二来同时又允许白银、铜钱在市面上使用,如此一来,宝钞自然没有人珍惜,白银、铜钱便愈发宝贵”

    “但我就不一样,我的大库里尚有白银近三百万两,我拿出两百万两做抵押物,这些银两轻易不动,再发行同等面额的银票两百万,同时我在各府设立官营的店铺,按照平准价格发卖粮食、食盐、布匹等物,我营的官员、军卒、工匠拿着银票去这些店铺购买相应物品,既省心又省力,岂不更好?”

    “一年两百万,可想而知,湖南一地,我营相关人员的实力有多大,其他的人眼瞅着营里的人都用着银票,未尝不会学着用,慢慢地,彼等就习惯了,就算他们受人蛊惑非要把银票兑换成银两,我等库里也有的是,完全可以满足彼等的需要”

    “更关键的是,比如一个广东来的商人,他要到岳州采办东西,带了一万两白银,一万两啊,诸位,那就是一千斤,得用两辆大车、四匹马或牛拉着,这么多银两,为防万一,也得请人看护,最少得十个人吧,道路崎岖,南方多雨,更加难行,又兼天下不太平,十个人也不见得守得住”

    “就算他一路波折辛辛苦苦赶到岳州,也得用银两换成我们的银票才能采办,何不赶到郴州府时便换成银票,轻轻松松揣在身上,一骑绝尘而去,何其快意!”

    “与我等的生意做熟了,此人完全可以储藏一些银票,到时候,从广州一路到岳州一骑两仆足以,如果境内生意兴旺了,沿着湘江抑或官道必定有做搬运生意的人,抑或船帮,抑或大车行,抑或马帮,此人在岳州联络这些商行,无非出一些银票,商行便将他的物品运到广东,担惊受怕的,还可以雇佣打行的人沿途护卫,如此一来,此人行商一趟,花费大大低于往日,何乐而不为?”

    众人频频点头,都对李安国匪夷所思的想法折服了,不过周文江却还有些疑问:“都督,还有两个问题,一是如果对外的生意做大了,恐怕抵押的银两就不够了,而是银票容易假冒,不可不察”

    李安国点点头:“文江说的有道理,对于第一个问题,自然需要我们尽快赚钱更多的银两作为抵押物,第二个问题就需要诸位集思广益、群策群力了,有两条,一是防伪,二是严厉的处罚,轻者罚没全部家产,重者除此之外还要杀头,两者结合起来,就算有人想铤而走险,我想也不会太多”

    李安国其实还有一个想法没有说出,生怕提前说出来后给众人造成恐慌,那就是按照后世的办法,你有一两银子,完全可以做十两的的生意,并非需要你必须有十两才行,届时候营里根据每年贸易量的增加适当增加银票的发行就行了。

    至于抵押物,适当储备一些就可以了,有营里众人坚持用银票的支撑,就跟后世的保险一样,非得要将银票换成银两的人毕竟是少数,而这之间的倍数便是银票信用扩张的上限,别小看这上限,打一个对折也足够李安国开销了。

    “此事也由户部负责,现在五个府城施行,慢慢扩散到州县去”

第六十九章 定湘之计(3)

    “将老营的人全部迁到长沙、衡州两地,学校就迁到长沙,反正这楚王府足够大,将来驻兵一部分,居住一部分,作为大仓一部分,地界儿还宽敞的很,此事由自羽的船队负责”

    “老营的人,除一部分按照规矩授田种地以外,其他的都安排到作坊吧”

    “都督,学校要不安排到衡州吧,桂王府也不小,将来一旦发生战事,多半从北边来……”

    “不,就这样安排,即使发生战事,最多也是在城外,如果连长沙也保不住,我等如此辛苦地筹划还有何用?就算放到衡州也不安全,放心吧,我可是很有信心守住湖南的,不但要守住湖南,今年之内还要拿下广东!”

    “啊?!”,众人一听皆是大惊,不过李安国以往各种惊异的表现层出不穷,半晌他们也都释然了,进而还兴奋起来。

    “政事方面还有一件大事,不过要等我安排完军务上的事情后一起说”

    “军务方面……”,他朝身后看了一下,以往都是张六虎在身边伺候,现在的靳统武是这三千长枪兵的统领,也不好意思让他做这些。

    “呈上来!”,他叫了一声,随即有两个太监便一人一边举着一大块白布进来了,白布两端用竹竿固定,中间则绣着一副舆图。

    “诸位,这是我在长沙这一段时间安排人绣出来的”

    “你们看,这是宝庆,如今宝庆的武冈州、城步县、新宁县全部都在伪明黎靖副将刘承胤手里,偌大的宝庆府我等只占了府城以及北边的新化县,据我所知,刘承胤手里只有上万人马,上次在府城下还被云龙消灭了两千人”

    “敌军的大部分兵马都在武冈州,听说前不久逃窜到广西的岷王也回来了,城步县、新宁县只有少量兵马驻扎,云龙!”

    “末将在!”,贺云龙大喝一声站了起来。

    “限你部在在半个月之内将刘承胤等人消灭,我建议先拿下武冈州,武冈州一下,其它两县将不战而下”

    “刘承胤部下有一个叫陈友龙的,如果能够劝降他最好,至于岷王一家子,如果俘获了,暂时不要动他,其他的军将,格杀勿论,刘承胤号称刘铁棍,徒有些气力罢了,实际上是一个街头无赖,一向鱼肉黎平、靖州,民间怨声载道,如果将他擒住了,最好在城外的开阔地当众宣布他的罪行后处斩,这样一来,民心尽在我这一方,岂不更好?”

    “是,都督”

    “这里是永州,如今我营只占了府城以及祁阳、宁远三地,靠近广西的道州、永明、江华三县被明副将曹志建占领了,不过这曹志建不像刘承胤,他的老巢在龙虎关,他的一半人马在三县,另一半却在龙虎关,你就是将三县占领了,他还可以保存实力退回龙虎关”

    “所以,想要彻底消灭曹志建,必须拿下龙虎关”

    说到这里,李安国不禁想到历史上孔友德带领大军南下,就是在龙虎关碰了钉子,龙虎关正面易守难攻,最后还是听从了一个降将的建议,从关后的悬崖峭壁上摸了上去,最后才攻克龙虎关。

    想到这里他说道:“龙虎关易守难攻,徐勇”

    徐勇倏地站了起来,“末将在”

    “老徐,永州府虽归宝庆府管辖,不过贺云龙有刘承胤要对付,郴州南面的广东明军不足为虑,留少量兵马驻守即可,我将花小山的山地营给你,配合你先下龙虎关,最后对曹志建形成关门打狗之势”

    “其部下有一位叫惠延年的,能劝降最好,其他人杀无赦”

    “是,都督”

    众人不禁有些奇怪,怎地都督如此熟悉敌军内部的情形,谁该杀谁该劝降都一清二楚,李安国见状笑道:“你等以为我在长沙这些日子白待了不成,我自然让花小山摸清了周边的情况,另外定国临走前也给我说了一些”

    其实这些都是胡说,花小山自然带着山地营摸了一下情况,不过还不可能将敌军有哪些将领,都是姓甚名谁摸清楚,这些自然是李安国脑子里装的历史资料。

    陈友龙就不用多说了,刘承胤手下的大将,号称“活阎王”,山地战的一把好手,湘西大山上的众土司一听说陈友龙驾到,只能躲得远远的,后来不愿降清,惨死在郝摇旗的手里,当然也是由于何腾蛟公报私仇所致。

    至于惠延年也是曹志建手下一名忠勇双全的汉子,与曹志建不和,最后宁愿与清兵力战而死也不愿起内讧。

    “这里是攸县,在衡州东侧,附近山上有一处叫燕子窝的地方,明副将黄朝先盘踞在那里,燕子窝形势险要,同样易守难攻,杨天星!”

    “末将在!”,杨天星站了起来。

    “天星,攸县虽然是归属长沙府管辖,又离衡州很近,不过长沙没兵,衡州又要对付曹志建,这黄朝先就交给你了,黄朝先最多五千人马,山里人多了也施展不开,你带一千骑兵、一千火铳兵、一千长枪兵、一千刀盾兵去就行了,岳州还有四千兵马,驻守足矣,东侧有中营一万多人马,大可无忧”

    “是,都督”

    “马武,你的后营没有战事,不过要尽快占领石首县、公安县、松滋县、枝江县,以防有变”

    “是,都督”

    “除了各处战事之外,各府再增兵五千,按照三千长枪兵、两千火铳兵来招募,另外,没有战兵驻扎的各州县,也要招募三百到八百不等的青壮驻守,薪饷为战兵的一半,边境各州县为八百人,内地的三百到五百吧,视各地人力、财力而定”

    “这些地方守军平时归知县、知州管辖,战时由各营头统一调配,平时训练由各营头派遣人员完成,各城的统领也由各营头派遣”

    “我亲自在长沙府募兵,计划再组建一个中营!”

    “柱国,如今库存的火铳有多少?”

    “禀都督,以前在瑞昌缴获的还剩三千杆,自己打制了三千杆,共有六千余杆,其它的兵械还很多,足够再组建一个中营了”

    “嗯,如果大冶、长沙、衡州三地同时开工的话,每月能出产多少火铳?”

    “在大冶时,最近一个月能出产千余杆,如果三地同时打制的话,两千杆应无问题”

    “这是为何?”

    “都督,大冶的规制已经很完善了,长沙、衡州两地虽可从大冶调拨一千人,不过万事开头难,按照都督的严格要求,头几个月能保证两千杆就不错了,三个月以后应该可形成每地一千杆的规模”

    “行吧,不着急,两千就两千吧,得尽快将将来新募营头的火铳配齐”

    “另外,佛朗机炮目前有多少库存?”

    “都督,已经有四百门了”

    “好,自羽,这四百门佛朗机炮全部拨入你的水营,大船每艘配十门,船头船尾各一门,两侧各四门,你赶紧安排人将火炮装上大船,多在洞庭湖操练,洞庭湖风大浪急,正是操练的好场所,如果在洞庭湖上操练好了,在大江上更无问题”

    “再在湖南招募一万水兵,每艘大船凑足一百人的编制”

    “是,都督”

    “好,诸位,我想说的便是这些,吏部的人将这些大事列入今年考成的范围,并作为主要内容,另外,各营、各地今年所费几何,赶紧放入预算,由户部统一审核、归总,这便是吏部、户部另外一件大事!”

    “主要的事项倒是说完了,还有一事”,李安国看了看在座的各位,心里有些犹豫,不过这事迟早得做,早做比晚做好。

    “诸位,自我离开武昌去长沙后,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我思虑良久,决定脱离大西军,另立营头!”

    周文江说道:“早该如此了,都督如果不说,下官也要提出来”

    众人也是一阵附和,不过原西营的杨天星、贺云龙等人神色则有些黯然。

    “天星、云龙,你二人有何想法,不妨说出来”,李安国见状便问道。

    杨天星起身说道:“都督你莫多心,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人差点也没了,还打着西营的旗号实在说不过去,不过末将从山西时便跟着八大王,就是这脑子一时没转过来了而已,另立营头便另立营头,都督雄才大略,终究不是西营所能容得下的”

    贺云龙也说道:“末将的想法与天星差不多,都督,我完全同意另立营头,不过我刚才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何事?”

    “就是脱离了西营之后,周围强敌环伺,就怕支应不过来”

    李安国哈哈大笑,“你等有信心支应过来不?”

    “有!!!”

    随着整整齐齐一声大吼,贺云龙也讪笑道:“还是我多虑了,既然你等都有,我自不甘落在后面!”

    “好,既然这样,我决定成立安国军,正好用上我的名字,前有戚家军、天雄军,今有安国军!”

    “诸位,如今天下大乱,正是我等男儿奋发有为之时,我送你等一句话……”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李安国有些不好意思,他自然不是怕别人瞧见自己,而是自己又准备当文抄公了。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说完,他也不等众人慢慢消化此话的意思,继续说道:“既成立安国军,我自为安国军大都督,今后一切政令、军令都出自安国军大都督府,正式的文书都得盖上安国军大都督之印”

    “以后各营的总管都称为都督,我新建的一营称为长沙营,我兼任都督,贺小石中营称为武昌营,杨天星的营头称为岳州营,马武的营头称为常德营,徐勇的营头称为衡州营,贺云龙的营头称为宝庆营”

    “各营之下,凡辖三千人的将领皆称为总管,以下仍按照哨、队、伍的规制”

    “小石,会后你即可返回武昌,主持武昌的大局,周文江就留在长沙”

第七十章 长沙营的训练

    至大明崇祯十七年二月份时,各处的战事基本结束了。

    不是因为安国军战力强横,对敌一鼓而下,而是此时李安国的后营在瑞昌一带大破左良玉的消息终于传到了湘西、广西、广东一带。

    所以,当贺云龙带着大军抵达武冈州城下时,城里已经是一座空城了,刘承胤将州城劫掠一空后便退回了靖州。

    对曹志建关门打狗的策略倒是顺利实施了,徐勇派了一千五百刀盾兵紧紧守住龙虎关唯一一条下山的道路,而花小山带着一千山地营从关后的悬崖峭壁攀援而上,于半夜时分突然突入关城,到处放火,曹志建部大乱,慌不择道下山突围,不过在山口又遇到刀盾兵的阻击。

    最终曹志建只带着少数人马逃走了,李安国念念不忘的惠延年倒是延续了他忠勇的本色,在突围中断后,力竭而亡。

    李安国原本想俘获陈友龙后让他替代花小山山地营总管的角色,而让花小山专司对内、对外侦查,没想到事不如愿,最后干脆让花小山再招兵两千,全部从湖南东西两边的大山上招募。

    “不见得就不如陈友龙的镇竿兵”

    这话当然不能对花小山说,不过还是从花小山的山地营里拣拔出三百人,由最近提出来要投笔从戎的蒲圻知县燕厥中率领,专司内外情报打探,干的活计就不足为外人道了,而花小山则专司带领山地营。

    燕厥中,今年二十五岁,相貌普普通通,出身与汤志差不多,原本为兴国州某大户人家的书童,不过与汤志不同的是,此人最终考上了秀才,大西军进入武昌府后他与谢凤洲、周综文等人一起主动投靠了张献忠,后被任命为蒲圻知县。

    后营大破左良玉后,燕厥中便起了从军的念头,李安国考察一番后,发现此人既是读书人,又会使得剑、拉得弓,还会骑马,为人又玲珑剔透,便让他进入花小山的山地营做监军。

    这三百人在原山地营中武勇不算是最好的,不过都是反应敏捷之辈,正适合干打探的差事,这三百人就长驻楚王府,与靳统武那三百骑一样,兼着李安国亲卫的角色。

    另一股敌军,攸县燕子窝的黄朝先倒是颇费了杨天星的一番手脚,湖南地界叫燕子窝的地方不知凡几,不过以黄朝先盘踞的地方最为险峻,最后还是李安国听说后调了两门佛朗机,费了很大的功夫搬上山轰开寨门才一举破之,黄朝先也死于此役。

    对于长沙营的招募,李安国最终又改变了主意。

    他在长沙竖起大旗,最后只招募了八千人,其中有两千人个个身高体壮,标准与在麻城、武昌时大不相同。

    此时的南方人士,普遍身高不足,这两千人几乎是从全湖南中挑选出来的,一省之地只有这两千人,其中还有一些人还是李安国从其他营头新募之兵中抽调上来的。

    另外六千人却是按照正常标准挑选的,分别编制为刀盾兵、火铳兵。

    加上原本的三千长枪兵、从武昌府分过来的一千五百骑兵,新的长沙营一共才一万两千五百人,在长沙府的周文江、花小山、靳统武等人都劝他按照中营的标准招满人马,不过被李安国拒绝了。

    李安国费尽心血招募这两千人有何用意?

    二月份的时候,李安国期盼的隧发铳终于研制成功了,其实这隧发铳与普通火绳枪相比也好不到哪儿去,还有打火率不足的弊病,遇到大风、大雨、大雪的天气与火绳枪一样也不能用。

    因为无论是火绳枪还是隧发铳,都有引药池,扣动扳机时,盖着引药池的盖子打开,燃着的火绳或燧石撞击产生的火星点燃引药池里的火药,引药又点燃枪管里的火药完成射击。

    不过李安国还是力排众议,将隧发铳捣鼓出来了。

    这时的火铳兵身上好像开了一个杂货铺,装铅弹的,装火药的,装引药的,装布条的,装火绳的,擦拭、降温用的水壶,加上备用的通条,琳琅满目一大堆,看似壮观,实则极不方便,定装纸壳弹的产生减少了一项,隧发铳的产生又减少了一项,最后李安国又取消了备用的通条,预想中最后的火铳兵身上就只有火铳、定装纸壳弹、引药、擦拭、降温用的布条四项,水壶与士兵饮用的合并。

    研制出来的隧发铳长度与火绳枪差不多,都是三尺、八斤左右,装三钱的铅子、三钱火药,有效射程五十米左右。

    如果是这样的隧发铳,打火率也不如火绳枪,李安国可不想大规模装备。

    原本他还想建立一支野战用的炮兵部队,不过最终他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此时的前膛红夷炮动辄上千斤,南方雨多,水网纵横,加上道路条件、车轮条件,想拉着这样重的东西进行野战实在不太合适。

    如果打造轻一些的红夷炮,由于射程问题,还不如佛朗机炮——虽然佛朗机炮的漏气问题很严重,不过至少佛朗机炮在内河的船上用比红夷炮强许多——至少是后装的不是?

    红夷炮是前装的,发射一次后你还要拉进来装填,装填好后再推出去,如果是海上那样八百料以上的大船还可以,船面有足够的宽度和作业空间,内河上的船只就不行了。

    没有炮兵,想要压制再过一年时间即将到来的满清重甲部队就不行了,彼等突前的巴牙喇兵,都是几层铠甲,手持虎牙枪、重斧、大刀这样的重武器,普通火绳枪或隧发铳根本无法压制。

    想来想去,李安国最终决定研制“加强版”的隧发铳用于野战。

    此类隧发铳又分为三类:

    第一类长度仍为三尺,不过铳管加厚,口径加宽,重十二斤,装五钱铅子,五钱火药,有效射程九十米,六十米可击穿重甲。

    第二类长四尺,重十五斤,装八钱铅子,九钱火药,有效射程一百二十米,八十米可击穿重甲。

    第三类长五尺,重二十斤,装一两铅子,一两二钱火药,有效射程一百五十米,百米左右可击穿重甲。

    如此以来,在六十米到一百米的范围,安国军的打击范围便可以有效覆盖满清的重甲部队了,有长枪兵的遮护,估计骑兵也不在话下。

    不过这都是李安国自己的设想,奚鼎铉他们能否研制出来,或者研制出来后能否达到他设想的三层覆盖效果,就是后话了。

    不过李安国却是信心满满,普通隧发铳已经研制出来了,他要的无非是铳管加长、加厚而已,应该问题不大,至于射程问题,只能在试制中慢慢修整了。

    他还有一个信心来源,那便是冶铁技术的改进。

    来到湖南后,李安国将自己记忆中的“炼焦法”和“灌钢法”都教给了奚鼎铉,最后奚鼎铉采用了灌钢法,与普通冶炼技术相比,多了一道工序(将新出的炉水淋到已经炼出的粗铁上,再反复锻打,这是如今大明钢铁名牌“苏钢”的不传之技),钢铁质量大为提高。

    这么重、这么长的火铳,自然要挑选身高体重的士兵来操练,力气还好说,如果你只有一米六、一米五高,面对五尺的火铳,快速装填就是一个问题。

    所以李安国新招募的那两千人的身高普遍在一米七以上,招进来后,除了普通的长跑、队列训练,还特别加强了举石锁、在普通火绳枪下吊着几块石头进行瞄准练习,为将来即将入列的重型隧发铳打下基础。

    另外三千火铳兵装备全部列装普通隧发铳。

    三千长枪兵中,李安国也特别拣拔了三百力气大的。

    普通的长枪长一丈,重四五斤,这三百人的长枪枪杆是由湖南山上特有的硬木制成的,加上加长的枪头,长一丈二尺,重十斤,李安国计划让这些人专门联系重枪,一方面可以作为长枪营的“锐卒”,冲锋陷阵,另外也可以在前排对付骑兵。

    另外三千刀盾兵李安国扔给靳统武训练,这三千长枪兵、两千火铳兵、一千五百骑兵他亲自训练。

    说到骑兵,李安国这一千五百人除了李定国给的三百骑以外,另外一千两百骑全部是刚学会骑马的弓箭手,李安国给他们全部配备齐腰甲、骑枪、马刀、弓箭,不过想要这些人在短时间里学会骑战是不可能的。

    此时李安国又使出了自己的“标准化”大计。

    骑兵冲锋时,李安国没有使用西营惯常的散阵(西营的骑兵弓马娴熟,又有一定马战技巧,用散阵正合适),而是像步军那样排成整整齐齐的队形,每人夹着骑枪冲锋,骑枪对准的也不是骑兵,而是马匹。

    江南地带马匹稀少,死一匹便少一匹,用区区一杆骑枪换一匹马,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划算,何况马匹受伤或死亡后,马上的骑兵也不可能幸免,多半会死于马蹄之下。

    对付步兵则用马刀,骑兵高速冲刺中刀倒提着马刀,利用马匹的速度带来的能量顺势收割步军也是不习马战的新兵很好的选择。

    久而久之,新兵作战几次后,李安国再将自己骑战的心得传授给他们就事半功倍了,在此之前利用阵型、机械的训练反而更好、成军更快。

第七十一章 驰援袁州

    二月底的时候,湖南境内的两册、田契厘定事项基本完成了。

    说是“基本”,自然是只对村落集中的地方进行了厘定,大山上的部分村落尚未最后厘清,只能在后面的时间慢慢厘定了。

    与李安国估计的差不多,在大西军在湖南全境(湘西的辰州、靖州、保靖州宣慰司、施州卫、永顺宣慰司等山区以土司为主的辖地尚未收入囊中)扫荡过一遍后,当地的士绅势力大为减弱,厘定田亩时遇到的障碍主要是地方宗族势力、家里男丁多的以及乡村的无赖刁民。

    在安国军军队的协助下,各府还是在一个月以内将田亩全部理清了,其中的腥风血雨自然少不了,不过大多数人对于安国军还是欢迎的,有稳定的田地收入,还办了田契,两成的田赋反而使他们安下心来,以往大西军在时他们跟着打土豪分银子虽然快活,毕竟不踏实。

    三月初某日,就在李安国正带着骑兵训练时,燕厥中带着一人找到了他。

    “大都督,情况就是这样”

    来人是一名书生,才二十出头,神情坚毅,腰畔还挂着一柄长剑。他叫吴候,江西龙泉人,大西军攻下吉安后开科取士,他是其中的进士之一,被任命为龙泉县知县。

    不过在张其在退出江西后,左良玉部、吕大器部明军立即南下,大西军下辖各县的士绅也纷纷“反攻倒算”,与历史上吴候很快被俘身死不同,由于左良玉部被削弱得厉害,左近的湖南还有一支大军在侧,“反攻倒算”的行为很少。

    驻扎建昌的金声恒部由于都是新兵,楚国佐也在前不久被俘,至今没有释放,金声恒进攻袁州碰了一个大钉子,围城三个月仍未拿下来,不过赣州的明军倒是北上占领了吉安府。

    吴候在城池被攻破的前一刻逃了出来,最后去了袁州,协助袁州守将邱仰寰守城。

    邱仰寰以前是万载县棚民的领袖,手下也有上万人,对付金声恒的新兵尚能支应,不过在攻下吉安的赣州明军北上后就有些支撑不住了,这时他们才想起来左近的湖南还有一支义军——前大西军的后营。

    李安国与张献忠的矛盾,邱仰寰自然也打听到了,在李安国前不久跳出大西军另立安国军时,邱仰寰还嗤之以鼻,并以“叛贼”称之,不过形势比人强,眼见得官军就要打下袁州了,最后还是不得不低下头来向李安国求援。

    “城里还有多少人?”

    “尚有三千之众,原本有袁州、吉安两地的棚民、奴人不下万人,可惜在近期的战事中损伤大半,更为紧迫的是如今袁州府周边的县城已经全部落入官军手里,城里的粮草再过几天就要告罄”

    李安国看着眼前这人,在历史上,吴候可算是死心塌地跟着大西军干的读书人,最后不屈而死,是大西军暂时占领江西吉安、袁州两府后留下来的唯一亮点。

    对于邱仰寰,李安国却不是很关心,此人名为棚民领袖,实则一方豪强,不过为了吴候,他还是决定走一趟。

    “官军有多少人?”

    “建昌明军五六千人,赣州明军五六千人”

    “有骑兵吗?”

    “只有少量家丁,加起来最多两三百骑”

    ……

    长沙营除了那三千长枪兵,其余的都是新兵,其它营头也离得太远,李安国决定带上全部骑兵,以及三千长枪兵去江西救援。

    长沙营成立后,李安国将李振国、何万强、凌风等人调入长沙,分别担任火铳兵、长枪兵、刀盾兵的总管,靳统武掌管骑兵。

    长沙离袁州(后世宜春市)只有两百多里路,中间有宽敞的官道连接,是湖南进入江西最主要的道路。

    李安国带着靳统武的骑兵先行,让何万强带着三千长枪兵以急行军的速度跟在后面。

    一日后便抵近萍乡县。

    接近萍乡时,李安国突然有了新的想法。萍乡煤铁丰富,从宋代就有采掘了,眼下还是江西最大的冶铁基地,瑞昌只能屈居第二,如果能将袁州拿下来,萍乡实际上稳如泰山,其四面环山,又利于防守,也就是像邱仰寰这种粗人水平太差,如果是张其在还在,萍乡就绝对不会轻易被攻占。

    如果自己击退围攻袁州之地,萍乡就只有投降一路。

    想到这里,便命令骑兵加快前进,绕过萍乡城池后,于当日黄昏时分抵近袁州城。

    袁州城有四座城门,由于城北紧邻袁水,城南是大山,围城的明军只在东西两侧进攻,考虑援军可能从西边过来,城西布置的是战斗力较强的赣州明军,城东则是金声恒的宋奎光部。

    李安国一千五百骑抵达西城附近时,赣州明军刚刚发动了一次进攻,正要收兵回营,安国军一千五百骑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李安国正想检阅一下新练骑兵的战斗力,干脆没出动三百老兵,他让靳统武带着三百骑在一旁监视,自己带着一千二百骑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倒拖着马刀向正欲进入营寨的明军冲去。

    结局是明显的,一方时刚刚攻城未果疲惫不堪的步军,另一方虽是新兵,却蓄势待发!

    一千两百骑兵向一大块滚动的方块一样碾过稀稀拉拉的步军,不断收割着生命,而赣州明军惊恐之下拼命向营寨的大门里挤,最后越挤越多,都拼命往里挤,整个营门连带营寨都开始摇晃起来。

    “弓箭!”

    李安国一声令下,原为弓箭手的骑兵纷纷将弓箭抄在手里,这时骑兵几乎静止下来,对着拥成一团的明军大开杀戒。

    这下营门口的明军挤得厉害了,终于没过多少时间,整个营门“砰”地一声被推倒了,连带着一边的营寨也歪倒了一片。

    李安国带着骑兵继续用弓箭射击,而靳统武见状也抓住机会从营门的缺口处一透而入!

    这个活计也只有老练的骑兵能干,营寨里狭小的空间,刚学会骑马不久的新兵甫一进去还不如步军管用。

    就这样,新兵们在营外不停地射击,靳统武的三百骑在里面大开杀戒,两刻时间后,营寨里的明军开始四散逃走了。

    李安国将一千二百人分成四大块,每块三百骑,组成一团杀向四散奔逃的步兵,这时城墙上传来了巨大的欢呼声,李安国骂道:“妈的,刚才我等刚到时为何不叫,等到战事快结束了才叫?”

    这时从营寨里面冲出来数骑,为首的一身铁甲分外耀眼。

    李安国让身边的骑兵站着不动,自己仅用双腿操控马匹,端着长枪便迎了上去,敌骑见对方只来了一人,便用三人围着李安国,那将领模样的人拼命抽打马匹,企图逃到城东去。

    李安国没理那人,一枪将对面那骑兵刺落下马,接着用枪尾戳中另一骑的胸部,侧身躲过第三骑砍来的一刀,这时他的骑枪已经拔出来了,顺势一枪刺向那第三骑,正中他的肋部。

    此时胸口被戳了一下的那骑刚刚缓过劲来,李安国大喝一声,右手的骑枪继续往第三骑的身上加力,然后撤手,左手同时把马刀拔了出来,虚晃一刀后,单手将那骑抓了过来扔到地上。

    此时第三骑身上插着一杆骑枪还在地上摇摇晃晃走着,李安国却不理他,转身将身上的弓箭抄在手里,双腿一夹,战马飞速朝那将领跑去。

    那将领刚刚跑到城墙的西南角,看看就要转到南面去了,李安国一人一骑很快便接近了那骑,在两骑相距约莫十多丈时李安国突然勒转马头,惹得城墙上的人一阵惋惜,没想到李安国却扭身射出了一箭!

    那骑背部中箭,“扑通”一声跌落马下。

    这时,城外的骑兵、城上的义军才如梦初醒,大声欢呼起来。

    原来在马上射箭直接向前射不好借力,扭转身体才能借到最大的力!

    半个时辰,城西的赣州明军除少数人侥幸跑到东边去了,绝大部分不是被杀,便是弃械投降,这时城里的义军也出来了,当头一位也骑着一匹马,身形粗壮,满脸络腮胡子,手里握着一把大刀,不过看他那样子也仅仅是“会骑”而已。

    那人奔到李安国面前大声嚷道:“好功夫!在下大西军袁州守将邱仰寰,敢问对面是哪位英雄?”

    话音刚落,只听又是“扑通”一声,原来此时那位身上插着李安国骑枪的敌骑才歪倒马下!

    “我便是安国军大都督李安国!”

    络腮胡子一听大惊失色,赶紧准备下马,可惜马技不熟,一只脚已经落在地上了,另一只脚还插在马镫里,那人有些狼狈,抓着马尾巴折腾了许久才挣脱,这才跑到李安国面前单膝跪下。

    “邱仰寰拜见后营都督!”

    “后营?”,李安国笑道,“那都是陈年旧事了,如今整个湖南加上武昌府只有一个营头,那就是安国军,老子就是安国军大都督!”

    邱仰寰神色复杂,不过他也是久历江湖之人,马上改了称呼,“多谢大都督前来营救”

    李安国这时才下马,他下马的姿势可比邱仰寰潇洒多了,他将邱仰寰扶起来,“刚才那阵欢呼声……”

    邱仰寰笑道:“禀大都督,东边的宋奎光在城西正大战时就跑了,连粮草辎重都没带!”

    “是吗?”,原来如此,李安国仰天大笑,“如此胆量,枉称名将,不过尔尔!”

第七十二章 匪情

    李安国在袁州住了几日,最后他与邱仰寰达成了安国军守萍乡,与袁州遥相呼应的协议,邱仰寰巴不得左近有一支强大的友军,便很爽快地答应了。

    李安国又承诺给他借支粮食五千石,矛头五千个,腰刀一千把,邱仰寰喜出望外,非要他在袁州多住几日。

    “邱将军,你现在有袁州,如今赣州明军被歼后,得知我安国军在左近,万载县、分宜县应该很容易攻下来,你现在整顿兵马,我出骑兵助你之势,赶紧攻打两县,最少要把分宜县攻下来”

    “有万载县在北面屏障,分宜县扼守东面,你有一州两县之地,可招满八千人马,两县各有一千五百步军驻守足矣,一旦发生警讯,袁州可向北、向东出兵支援,亦可告知西面的我军,如此一来,袁州稳如泰山”

    “建昌、赣州明军的营寨里尚有不少兵械、粮草,足够你支应几个月了,加上我资助你的,应该能熬到秋收了”

    李安国决定扶持邱仰寰守住袁州,让他吸引敌人的火力,自己藏在萍乡炼铁,他决定在萍乡用灌钢法练出精铁后送到长沙、衡州两地。

    至于吴候,经过李安国一番劝说后也同意投靠安国军。

    等他返回萍乡后,果不出他之所料,萍乡县的明军投降了,何万强的三千长枪兵已经占领了萍乡。

    像萍乡这样的地方,不派一支得力的部队驻守是不行的,李安国派人通知邱仰寰来接收俘虏以及粮草,让靳统武派出快马去长沙。

    这日,他站在萍乡县城的城头,远眺南北两侧的大山以及近处的萍水,不禁浮想联翩。

    只要占住萍乡、原州、分宜一线,湖南到江西便是一片通途,届时只要攻占更东边的新喻县(今新余市),江西的核心地带——赣江流域便出现在面前。

    不过现在攻占新喻县还是不明智的,一旦占了新喻县,就切断了赣江流域,身在九江的吕大器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局面出现的。

    那如果占了江西又如何?

    李安国随即摇摇头,“人若不知足,即平陇,复望蜀”,攻下江西容易,但守住很难,一方面朝廷的核心地带——南直隶近在咫尺,不可能对身边突然冒出来的强敌无动于衷,最关键的是,如今是大明十七年三月份了,再过几日,大明就完了。

    届时自己在江西一折腾,势必削弱明军在南直隶的力量,一年后清军南下后

    的攻势就更容易了,自己削弱明军倒不打紧,不过便宜了满清鞑子就划不来了。

    还是暂时在江西打下一颗钉子再说吧。

    他决定将花小山的山地营调入萍乡,萍乡四周大山林里,正是山地营训练的好场所,他任命吴候为山地营的监军兼萍乡县知县,在等待花小山的日子,自己带着吴候先开始了厘清田亩的事项。

    这日他带着以前跟着吴候的一帮读书人来到萍乡县北边的山中,一个叫东源村的地方,一听说义军要给他们正式造册、划分田地、办理田契,一个老阿婆说道:“这自然是好事,可惜按照你等的说法,我们除了上缴两成田赋,还要……”

    话还没说完,一旁她的大儿子插道:“办理田契虽好,可惜以前的官府只收一成的田赋,你们还多了一成,我等这山上不比山下,旱地多,水田少,平均亩产多在一石左右,六亩地也才六石,按照你们的规矩,我只能分到十八亩地,一年最多十八石,那还要看老天爷的眼色”

    “我一家五口,一年吃粮按吃饱的话要二十石,上缴两成后只剩下十五石左右,也就是勉强过日子”

    李安国道:“可是我安国军不收杂税,还永不加赋啊”

    那汉子嗫嚅半晌,“这好是好,以前的西营还说三年免赋呢,可他们就待了三个月便走了,等他们一走,一切又恢复到原样”

    李安国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心想自己当初厘清田亩的时候考虑的还是太粗了,也不知道周文江他们是如何处理的。

    “那按照人头,有一人便算一人,不理这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规矩了,这样的话粮食总够吃了吧,还有,若今后丁口增加了,自己开垦的田地,只造册办田契,不收田赋,实话告诉你吧,我安国军已经占了全部的湖南地,兵马不下十万,绝对不会离开了,否则我等何苦费事给你们造册、丈量田地?”

    那汉子眼睛一亮,不说瞬间又灰暗下来,“那样自然很好,不过……”

    李安国一听,联想到刚才那阿婆的话,知道其中必有隐情,便温和地对他说道:“你等有何苦衷,不妨明言,我安国军是百姓的营头,自然一切为百姓着想,我等能办到的,一定不含糊”

    那汉子犹豫半晌,最后忽地跪下了,李安国赶紧将他扶起来,“大哥,何必如此”

    这时远处来了一人,见状喊道:“张大牛,你的一家子都在此地,你可想好了”

    李安国见状向一旁的靳统武努努嘴,靳统武会意,骑上马便朝那人奔去,不多久便将那人提溜过来。

    那人却也硬气,“你等现在分田、分银子倒是快活,可惜最终还是姜天王说了算”

    李安国心中一动,“这姜天王是何许人?你等如此畏惧于他?”

    那张大牛突然跪着爬到李安国的面前,“大王,求你给我等小民做主”

    李安国将他扶起来,“大哥,不妨事,你慢慢说”

    张大牛点点头,“我等这杨岐山一直到北边的幕府山中,有大小土匪几十股,以前西营来了后,他们都纷纷响应,西营的人马便没拿他们怎地,其中最大的一股的头目叫姜维,势力最盛,自号‘姜天王’,以前还是西营平江县的守备,等西营的人走了,他们又活泛起来,以往我等除了支应官府的赋税、杂役,每年的收成尚要给这些土匪上缴一半”

    “这还是轻的,家里有牲口的,每年也要供应一半,家里有年轻女娃的,也…..,呜呜呜,可怜我那三娘才十二岁也被那帮天杀的抢走了!”

    这时刚才喊话那人撇撇嘴:“你们是义军,他们也自称义军,你们倒是都快活,可苦了我等小民”

    李安国一看他那样子好似读过书的人,便问他:“这位先生贵姓,可知晓山上土匪的情形?”

    那人约莫三十多岁,扎着一个书生巾,一身麻布衣服上满是补丁,不过却是干干净净。

    “我叫杜一峰,是本县的童生,说实在的,这大明朝廷确实该完!正赋一成,杂项却高达五成以上,如果都是粮食也就罢了,踢斛淋尖之后,山里的小民每年的收成勉强有两三成剩下来,加上一些野物勉强能活下去,可彼等偏偏要用银子缴纳税负,山上多为旱地,种的杂粮根本就卖不上价钱,小的刚才说五成,乙榜上明文规定是三成,那多出来的两成便是杂粮价钱太低所致”

    “如果只有这些,小民虽然苦一些,也勉强能熬,不过自崇祯十五年起,义军风起云涌,咱这湖南、江西的山中的‘义军’也多了起来,彼等不事生产,专司劫掠,他们不敢下山打县城的主意,便专门苛刻山中的农户、猎户”

    李安国往地上一坐,“来来来,我等坐着说”

    杜一峰、张大牛一开始以为眼前这位年轻俊秀的人是义军的书办,见他如此随和,胆子也大了起来,便盘腿在李安国面前坐下了。

    杜一峰继续说道:“一到秋收的时候,官府的人和山上的人都盯着粮食,土匪势大的时候,官府基本上不敢进山,不过等匪患轻一点了,彼等又忙不迭地过来了,不但要将当年的收足,还要缴清往年的,那时候没缴清的,牵牛牵羊牵猪,还不足的,又要讲家中的老人和孩童抓走,逼得你想办法缴清欠项”

    “土匪们倒也有规矩,粮获的五成,牲口的五成,到时候他们自会上门收缴,不过女娃就遭殃了,所以你现在到村子里去看,超过十岁的女娃全部嫁出去了,全部是男娃,这大山上也没有人愿意嫁过来,长此以往,这东源村只怕要绝户喽”

    “岂有此理!”,李安国一拍大腿站了起来,“你等放心,我说两成就两成,永不加赋,去除一切杂项,若违此言,当天诛地灭!”

    杜一峰道:“小先生倒是义气之人,可惜……”

    李安国笑道:“明人不说暗话,不瞒二位,我便是统管武昌、湖南的安国军大都督李安国,刚才所说的一切言语自然算数!”

    杜一峰、张大牛互相看了看,都有些不敢相信,李安国从怀里将自己的“安国军大都督之印”的金印递给他,“杜先生不妨瞧一瞧”

    杜一峰接过大印仔细一瞧,瞬间便大惊失色,他和张大牛相继跪下,“小民有眼不识泰山,刚才言语中多有冒犯,还望大都督恕罪”

    李安国将二人扶起来,“这下你等相信了吧,不是我吹嘘,驻扎九江一带的左良玉你等可听说过?”

    杜一峰道:“自然知晓,听说其麾下有兵八十万,如今可是大明头一份”

    李安国大笑道:“就在半年前,我安国军在九江大破左良玉部,如今莫说八十万,恐怕十万也没有了,左良玉我都不放在眼里,何况这区区山匪?”

    两人见状大喜,不过杜一峰却说道:“大都督,山匪虽不如官军,不过咱这大山之上的村民多与之勾连,我等这东源村估计至少有三成的人易匪亦农,以往官军也进山清剿过,可惜多有人通风报信,最后彼等也是徒劳无功”

    李安国道:“此事易耳,我手下有一营头,名曰山地营,有三千人,专司山地作战,同时我在各地张榜宣告,如果一个月内能主动坦诚勾连山匪的,就既往不咎,否则便全体捉拿去矿山挖矿,时间五到十年,时候到了再视情况而定,废话少说,吴候,我等不妨就从这东源村开始做起”

    ……

    等花小山带着山地营过来后,李安国对他说:“你现在就是萍乡城的守将,今后便以战代练,将这湖南、江西交接的大山上的土匪无论是属于江西的地界,还是湖南的地界,限你半年之内一律肃清,下半年你这营头估计基本上可称得上为强军了,届时再调到湘西,继续剿匪,我给你两门佛朗机炮,以便你轰击土匪的巢穴”

    “剿匪途中有损伤的,就在山民里补充”

第七十三章 汇通商行

    大明崇祯十七年四月初一,是武昌、长沙、岳州、常德、衡州、宝庆六座府城的汇通商行正式开张的日子。

    长沙的商行设在商铺林立的街面正中,占地颇广,原来是楚王的产业,如今自然成了安国军的店铺。

    张天云是原长沙府城里的铁匠,专司打制火铳,自安国军入主长沙后又进了安国军工部下辖的匠作营的兵械局,由于手艺出众,如今已是长沙兵械局火铳作坊的副总管——总管自然有工部的人担任。

    张天云作为副总管,一个月有十两银子,这与他以前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不过张天云却很忐忑,他刚干满一个月,刚刚领到了本月的薪饷,不是那沉甸甸的银子,而是十张纸,每张纸长约三寸,宽约一寸,纸张质量比寻常的要好一些。

    纸张呈淡黄色,背面印着“安国军大都督府印制”,周边是一圈花纹,左边是一簇稻穗,右边却是刀枪,正面印着“等银壹两”,周边也是一圈花纹,“壹两”上面盖着“安国军大都督府户部”的印章,印章是用篆文刻制的,张天云识字不多,不认识篆文,不过正面的“等银壹两”却识得。

    上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第一千八百九十六”,这几个数字张天云自然认识,不过不晓得有何用处。

    “干了一个月就得了这十张纸片?”,张天云一下就从以前甫一得知自己的薪饷后的激动变成了郁闷和不安。

    根据兵械局的大人所说,这些纸片等同银两使用,可在城里新开的汇通商行购买物品,张天云没有办法,也不敢同大人们争执,听说今日便是商行开业的日子,便起了个大早,生怕来迟了物品被买光了,最后自己还得用真金白银购买。

    张天云卯时初刻(凌晨五点左右)就起身了,他叫上了自己的儿子,拿了两条麻布袋子,装备买一百斤大米,一匹棉布,十斤盐巴。

    等他来到巡抚衙门附近的商行就后悔不迭——还是来迟了,只见商行附近人头攒动,只怕排了有上千人,都是一家子,看来对大都督这纸片都颇有些不放心。

    人群附近有城里的军卒值守,你就是想挤到前头也不行——这安国军的军卒可不是以前的官军或这西营的队伍,那一个个都死板得很,丁是丁卯是卯的,想跟彼等套近乎完全不行。

    每出来一个买到了各种物品的人面带笑容地从商行那头出来,张天云的心就哆嗦一下,“千万别卖完了”,他在心里暗暗祈祷着。

    终于快轮到他了,此时已经是辰时初刻了,足足过去了一个时辰,太阳也从东边升起了。

    张天云看到以前楚王的铺子上面挂着两块牌匾,一块上面刻着“汇通商行”四个大字,一块却刻着“汇通票号”四个字。

    “这票号又是作甚的?”,张天云摇摇头,这安国军什么都好,就是花样多。

    “下一位!”

    张天云赶紧来到柜台边,只见偌大的铺面竟然有五人在前面,排着的长队到了商铺后便分成了五个,每人对付一个,都是年轻的后生,“这些看模样都是读书人,怎地也做起‘伙计’这份贱业来了?”,张天云暗忖着,又摇了摇头。

    “大爷,你要买些什么?”

    “一百斤大米,一匹棉布,十斤盐巴,不知还有没有?没有的话三十斤也行”,张天云有些惴惴不安。

    接待他的那年轻后生笑道:“大伯,多着呢,你就是要一千斤也有”,说完向后面喊道:“大米一袋!棉布一匹!细盐十斤!”

    张天云一听便说道:“小二,我这里备着口袋呢,再说了,我要粗盐或盐砖就行了”

    那后生笑道:“不妨事,我这里有装好的大米,正好一百斤一袋,我这里只有细盐,没有粗盐或盐砖,大伯,大米一百斤是一两银子,细盐是二两一百斤,十斤便是两钱,棉布是二两一匹,一共需要三两二钱银子”

    张天云哆哆嗦嗦将四张纸片递给他,那后生拿着一本账册仔细校验过后,笑着对他说:“无误,还得找你八钱银子”,说着又将三张纸片递给张天云。

    张天云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各印着“等银五钱”、“等银两钱”、“等银壹钱”,自己默默算了算,正好是八钱。

    大米和细盐都是包好的,张天云不敢当众查验,棉布倒是上好的白布,张天云的儿子扛着大米,他拿着布匹和食盐急匆匆往家里赶。

    由于他是副总管,安国军给他分了一套两进的小院,张天云冲进院子便嚷道:“老婆子,赶紧将竹筐搬出来,再拿一个大碗”

    等张天云忐忑不安地将大米倒入细蔑编成的竹筐,看着那白花花、没有掺杂一点杂质的大米,他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了。

    再将食盐倒到大碗里,一见那同样品相出众、没有任何杂质的细盐,他的双眼不禁有些湿润了。

    以往他在朝廷作坊做工时,由于是大工,每月也有一两银子,不过拿到手只有八钱,或者可拿一百斤大米,不过里面的却掺杂着大量的土石,回去淘筛清楚后,有八十斤就不错了。

    而完全没有掺杂杂质的大米、细盐市面上也不是没有,大米是三两一石,细盐是五两一石,白布的价钱倒没变,普通棉布一两银子一匹,像这样没有破损、全新的棉布也要二三两。

    张天云的婆姨、儿子都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以往他父子两人在工坊做工,一个月加起来也就是一两多一点,一家三口勉强糊口,不过棉布从来没买过,买的都是更便宜的麻布,食盐也是用的粗盐或盐砖。

    如今他一个人的薪饷就能让全家过上以往地主官绅才能过的日子!

    想到这里,他将剩余的纸片收好,郑重其事地放到一个以前他娘子陪嫁过来放首饰的小木盒子里,然后将木盒子藏在里屋一块灰砖下面。

    最后他将自己的婆姨、儿子叫到跟前。

    “这安国军比以前的官府强千倍,比以前的大西军强十倍,虎头,你给我跪下”

    他儿子依言跪下了,张天云用手指戳着他的额头说道:“这么仁义的官府我还没见过,你爷爷也没见过,今后你可得好好做事,一切听从管事的吩咐,切不可有丝毫怠慢,若有半点违逆之处,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又对他婆姨说道:“老婆子,你如今加入了大都督府张罗的甚‘义工队’,大都督的意思我总算琢磨清楚了,安国军新创,外头瞧不顺眼的人很多,都督府看管再严,总有漏网之鱼,如今我父子一日三餐都在作坊吃,你在家里头也没什么需要做的,就勤快点,多到街面上去,看见有不顺眼的、眼生的,赶紧禀告娘子军”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口气,“这大都督啥都好,就是行事颇为乖张,这街面用衙役巡视不就行了,他还别出心裁让女子上街巡逻”

    他婆姨神神秘秘地说道:“听说这娘子军的头目叫喜梅,马上要成为大都督的夫人了”

    张天云一拍脑袋,“难怪,大都督这么做也说得过去,还是用自己亲近的人放心”

    又对两人嘱咐道:“如此好的安国军、大都督,真是我等升斗小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我等一定要办好差事,誓死护卫安国军!”

    他婆姨、儿子都郑重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同样的情形在武昌、常德、岳州、衡州、宝庆上演着,一个月后,安国军又将商铺设到了辖内每一座县城,由于汇通商行的物品价廉物美,一时间,汇通号票的购买力竟比真金白银还强。

    汇通商行自然也收不是安国军发放薪饷范围的人的真金白银,不过之前你需要先在商行将真金白银换成号票,如此一来,湖南境内除了少数人顽固不化,仍然死守着真金白银外,大多数真金白银都流到安国军户部的银库了。

    看见汇通商行的货品如此价廉物美,也有商人动起了心思,这里面大多是湖南、武昌以外的人,境内的商人就是想动心思将东西从商行淘换出来也没办法在境内发卖——明摆着商行就有更为便宜的东西,谁还眼巴巴地去买贵的东西?

    一时间,境内的主要货品:大米、棉布、食盐的价格骤降,弄得其他的商人叫苦不迭,久而久之便只有少数人还硬撑着做这三样的买卖了。

    不过可做买卖的货品还很多,诸如针头线脑、药材、肉食等等,一时间大量的商人都转行去做其它生意了。

    这也是李安国设立汇通商行的初衷,稳住攸关民生的粮食、布匹、食盐的价格,放开其它货品的价格,稳住了这三样,基本上就稳定了民心,而其它的东西,你有钱就买吧,安国军虽有实力介入,不过并没有这个打算。

    也有境外的商人看出了其中的机会。

    特别是大米和食盐。

    境内的食盐多产自澧州和松滋两县,经过李安国亲赴产地改良工序后,细盐的产量提高了一倍,而成本却降到了一两左右,也就是说汇通商行每卖出去一两还能赚一两的毛利,不过两地产量确实有限。

    不过这些境外的商人带来了机会。

    彼等想将细盐和大米淘换到境外去买,李安国听说后同意了,不过他只收两样东西,一样自然是真金白银,另一样便是粗盐,他以三钱到五钱一石大量收购粗盐,再在盐场二次加工,最后变成细盐,成本提高了一倍多,不过还有近一两银子可赚。

    用真金白银的便更好了。

    “大都督,您这个法子简直是震古烁今!照此下去,天下的真金白银尽归我安国军,而市面上最终只剩下我汇通票号的号票了!”

    一个月后,负责汇通商行的户部主事周文江激动地说道。

    李安国淡淡一笑,“还不能掉以轻心,要严防假冒,每一张号票的号码、出处都要登记在册,做好两本账,一本在户部,一本在商行,户部要成立专门的稽查衙门,定期、不定期地检查,对于弄虚作假的严惩不贷!”

    “是,大都督”

第七十四章 洞庭船行

    在洞庭湖的南边,长沙府湘阴县城靠近湘江的南边,有一处叫西湖坝的地方,此处正处于湘江即将流入洞庭湖的位置,水很深水域却很平稳,以前湖广总督衙门在此处设有一处船场,专门修建、修葺水师船只。

    此时大明内河的船只两头都是宽的,最大的三层船也只有四百料,也就是大约两百吨,西湖坝的这座船场只能建造三百料,也就是两层的宽头船,设有四座三百料的船位,至于三百料以下的单层小船就更不在话下了,设有船位二十座。

    大西军攻占湖南后,将船坞里的已建成的船只搜罗一空,又让船工继续大力建造更多的大小船只,大西军比明军要好得多,工食银子给的足足的,他们在湖南满打满算五个月的时间里让船场开足马力一连建好了上百艘大小船只,加上在洞庭湖、湘江上的其他船场修建的,以及自己本来就有的船只,他们从常德出发去四川时,大小船只上千,几乎铺满了江面。

    就是这样,也不是所有的人有幸坐船去四川,至少有一半的人还是沿着长江南岸的山体步行。

    一时间,岸上步行的大军,与江中船上的大军交相呼应,蔚为壮观,这也是原本占着江南荆州府几县的闯营畏惧之下撤回江北的原因,不过最终便宜了安国军。

    李安国自打从江西回来后,心里突然有了另外的想法,而他这个想法要实现光凭他那两百艘大船完全实现不了。

    于是他便有了新建船只的想法。

    仍然是内河船只,全部为可搭载一百人的三百料大船,不过他根据自己脑子里的记忆,将船只改成了船首呈尖状便于破浪、加速、船高增加两成的形制,此时内河上的船只也不是没有尖头的,吴淞一带的船场就有不少,郑彩的镇江船队更是大有船在。

    所以李安国将自己的想法给船工们说了之后,他们很快便明白了,“这不就是广船嘛,大都督,以前总督府也给过我们船样子,不过还没来得及建造就……”

    李安国一听大喜,其实他就这么一说,如果彼等确实没办法建造,那只能修建宽头船了,现在既然有船样子在,那就不在话下了。

    “大都督”,这是船场的一个大工,叫杨俊生,镇江人,是湖广总督衙门从吴淞一带弄过来的,一个四十多岁的老船工,生的短小精悍,以前就建过广船,“以前我在吴淞时,修建的广船至少有四百料,六百料、八百料的也不少见,不过吴淞一带水深浪大,自然要用大船,如果就在湖广地界行驶的话,三百料就足够了”

    “不”,李安国却摇摇头,“你将小的船坞的一半改成大的船坞,全力建造三百料、四百料的大船,我问你,这船期如何?”

    “禀大都督,如果船材足够的话,三百料的要四个月,四百料的要五个月”

    “那晾晒木材需要多长时间?”

    “大都督,海船用的木材异常珍贵,不过江船就没有如此严格,一般的杉木就行了,除首层甲板以下以及隔舱仍需用杉木外,其它构件用寻常的松木即可,当然了,如果有铁力木和楠木就更好了”

    “木材过来后,首先得晒干,这需要十日以上功夫,还得靠老天不下雨帮忙”

    “接下来就需按照船样子处理木材,无非是用刀斧锯子,完成一艘三百料的船只需要十日”

    “然后最好是浸泡在桐油里三日,如果桐油缺乏,刷一层桐油亦可”

    “最后便是建造船只了,这最少需要三个月”

    “建成之后仍需刷上桐油,船底及两侧还需用石灰和干草掺着桐油填缝,这也需要三日”

    “也就是说最快四个月可完工一艘三百料的大船”

    李安国一听心里有些着急,“船场眼下有哪些工种?”

    “禀大都督,无非木工、帆工、油漆工及船工四种,哦,还有少许铁工”

    “哦?这船工是何用途?”

    “大都督,可别小瞧这船工,船样子需要船工确定,木工、帆工、铁工等只是按照船工的的吩咐将船材的构件加工而成,船只的拼接、防蚀、防火处置全靠船工”

    李安国点点头,这些他不大懂,他让杨俊生带着他到船场溜了一圈后,心中基本有了眉目。

    “杨总管”

    杨俊生一听大喜,这“总管”可是安国军里面的显要职衔,除了大都督、都督、监军、知府便是这总管了,听说比知县老爷还要显贵,一个月有十五两银子呢,不不,银票呢,他赶紧跪下来磕了一个头,“小的多谢大都督赏识!”

    李安国笑道:“你想坐稳这总管一职,可得按照我的吩咐做事”

    杨俊生大声说道:“职部敢不唯大都督之令是从!”

    李安国道:“我刚才看了一下,你这木工从船板、船帮、桅杆、舵、桨、船楼一个人做到底,这样不行,我告诉你一个法子,势必能将船期缩短一个月”

    “请大都督训示”

    “呵呵,这样,你安排一些人专门做船帮,一些人专门做船板,一些人专门做船舵、船桨、桅杆,一些人专门做船帆、绳索,一些人专司晒制木材,一些人专司浸泡木材,你居中调度,绝对能将船期缩短不少”

    杨俊生有些怀疑,“大都督,这样行吗?”

    李安国笑道:“不试试怎么知晓不行?对了,过几日我会让工部的人进场帮你等制订一整套如何建造船只的规制,你等以往觉得好的法子、经验都可以写到这规制里去,今后便按照这规制建船,而不是全凭老工、大工个人的喜好来行事”

    “对了,这西湖坝还能改建多少船坞,我说的是三百料以上的大船坞”

    “大都督,应该可以改成十座船坞”

    “嗯,十座便十座,洞庭湖周边还有四处像你这样的船场,不过却无人会建造这广船,从即日起你便是安国军工部下面的造船所副总管,总管一职还是由工部的人来担任,不过你的薪饷与总管一样,都是二十两”

    杨俊生一开始听到“副总管”还有些不乐意,不过再听到“二十两”时便笑逐颜开了,“多谢大都督”

    “先别谢我,如果你能将这五处船场管的井井有条,嗯,现在是四月份,如果你能在八月份之前建造五十艘大船,其中三百料的双层船三十艘、四百料的三层船二十艘,其中三百料的船只两侧各开炮窗五个,前后各一,四百料的船只开两层炮窗,第一层两侧各开六个,甲板层各开四个,前后也各一……”

    “大都督,还是五百斤的佛朗机炮?”

    “嗯”

    “大都督,这摆放的火炮太多,就怕船只经受不住”

    “那你有何好的法子?”

    “大都督,无非是将船只的重心放低,多放压舱石等物,这样的话,船只吃水太深,一般的码头只怕停泊不了”

    “嗯,这个你无须担心,长江上面像这样的码头多得是,特别是武昌以下的地方,武昌以上的地方我用老船得了”

    “是,大都督”

    “你如果将这件事办好了,九月份的时候,试船成功了,我再奖你五百两!以及长沙城小院一套!”

    “多谢大都督!”,杨俊生一听双眼冒光,五百两啊,这可是号票,得买多少物品?!更何况还有一套宅子?想到这里,他赶紧跪下谢道。

    “大都督,如今别的都没什么,就是这船材……”

    “你不用担心,湖南东西两侧的大山上有的是,我用号票购买,我就怕届时你忙不过来”

    ……

    与李安国所料所料得到差不多,等他将大量收购木材的告示贴出去后,不但有境内的商人,江西、广西也有不少商户也送来了大量的木材,为的竟是那些纸片!

    更令人欣喜的是,由于湖南境内的钞关全部撤销了,商业也日渐兴旺起来,这运输问题变成了大问题,一些商人洞烛先机,早早地便在洞庭湖、湘江、沅江上成立了船行,专司从水路运输各类物资。

    于是这些木材便沿着湘江、沅江运到了洞庭湖,很是省了一些时间。

    沿着湘江一侧的官道上奔跑着的大车也络绎不绝,大的有上百辆,少的也有十几辆,不过也只能北边到岳州、常德,南边到衡州、宝庆,出了湖南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两广地带、江西境内自然也有船行和车行,不过其境内钞关林立,几乎每一府都设有,像江西这样的,几乎每过一县都要缴纳额外的税款,还要打点官府、驻军,路途远的还要请打行护卫,一趟下来也赚不了多少,有本事赚到了的,那价格也是高的出奇。

    于是乎,无论是商户还是用户都怨声载道。

    这还是有背景、有实力,与当地官府有密切来往的大商户,小商户就更难了,于是,境内一片坦途,又没有官府、土匪、地方豪强肆扰的湖南、武昌两地竟成了大明商户的向往之地。

    “哈哈哈”,李安国得知此事后开怀大笑。

第七十五章 湘东剿匪记(1)

    “总管,已经摸清楚了。”

    “我等的告示贴出来后,靠近湖南这一侧的土匪大多向我营投诚了,如今都安排在原来的村子,造册、发放田契后,这些人也安下心来种地了”

    “不过在平江县东部的大山上仍有一股大匪,此人是姜维的部下,叫甚李杂毛,手下有近两千人,大多都是积年老匪”

    “姜维此人号称姜天王,却是一个半百的糟老头子,与评书里那麒麟儿相去甚远,原是朝廷……”

    “你个狗日的,告诉你多少次了,叫伪明!”,花小山的手下正在向他汇报匪情,花小山却拍案而起,指着他骂道。

    “是是是,总管”,那人捏了一把汗,“原是伪明设在铜鼓营的千总,后来天下大乱,这姜维便亦兵亦匪,祸乱山中,后被人弹劾,被撸掉了千总一职,这人却赖着不走,杀掉了前来接任千总的人,继续在山里称王称霸”

    “由于铜鼓营位于大山腹心,道路崎岖难走,朝廷也曾派了军队进剿,不过由于不熟悉地形,多次被姜维打败,最后便不了了之”

    “从此以后,这姜维便愈发猖狂起来,又四处出击,打败、收拢了多股其他的山匪,在八大王进军湖南之前,收下竟有五千之多,还大多是积年老匪”

    “八大王进入湖南后,这厮主动投靠,被任命为平江县知县兼守备,大西军撤走后,这厮又窜入大山,先是霸占了平江县东边山上的一处叫钟洞的地方,此处山洞众多,后来大都督接管湖南后,这厮便留下两千人镇守钟洞,自己带着三千人退到了铜鼓营”

    “到铜鼓营后,他又频繁出击,先后打败了靠近江西那一侧的多股土匪,如今在铜鼓营的土匪起码也上五千了”

    “土匪以以前铜鼓营千总麾下的官军为基干,多为姜维自己任命的千总,每人带一千人,由于姜维是官军出身,这些土匪打起仗来颇有些章法,加之又熟悉山地形势,确实很难剿灭”

    “铜鼓营是一座石头堡子,倒不难进攻,不过一旦逼急了,彼等即会窜入大山,山势茫茫,从通山到萍乡,至少有四五百里路,从平江到新昌,也有两三百里,却全是崎岖难行的山路,想一时半会找到他们实在太难了”

    正在汇报的责任叫李思文,麻城童生,以前家里是猎户,李安国进入麻城后便进入了山地营,如今是山地营的千总,为人精细,上次燕厥中组建情报司时也准备将他纳入,花小山愤愤地对李安国说:“大都督,我这营头稍微醒目一点的全被他扒拉走了,这今后还让我怎么干啊”

    最后李安国出面调停,还是给他留下了一些人,花小山点名要留下的李思文便是其中之一,原来的山地营实际上是侦察营,扩大编制后,这李思文虽然挂着千总的头衔,手下却只有三百人,不过却是目前这支已经转型的山地营的侦查部队,队里多为麻城整训时的“老兵”,花小山自然异常重视。

    花小山皱了皱眉,“这么说,就拿他没有办法喽”

    李思文笑道:“那也不是,总管,我的人刚刚得到一个消息”

    “哦?还不快讲!”

    “我安国军在湖南一带的情形已经被九江的吕大器得知了,此人手下兵马有限,不敢出兵来攻打,不过他却想了个歪主意,他派人联络了姜维,任命他为铜鼓营的游击将军,让他派兵四处肆扰我营,让我等的经商、种地不得安生”

    “这事我已经知晓了,娘的,这帮缩头乌龟,不敢正面接战,专门挑落单的商人和农户下手,大都督已经多次严令我部尽快肃清土匪,否则就扒了我的官服,老子正为这事发愁呢,你赶紧说,有什么好主意?”

    “总管,前不久萍乡附近的山上不是有一股小土匪向我等投诚了嘛,其头目叫李三黑,长相……”

    话还没说完,花小山一脚踢了过去,李思文早防备着他这一下,一扭身便躲开了。

    花小山停下骂道:“亏得老子将你等一手练成如今的精兵,难道一点恩情都没有?”

    李思文涎着脸说:“总管,我就是这么一说,您如果不同意的话那就算了,不过无论是钟洞还是铜鼓营,根本就围不住,四周都是姜维的探子,也有一些百姓给彼等通风报信,你抵近二十里地彼等已经知晓,最后全部散入大山,届时我等再要进剿非要大都督出动几万大军分兵合围不可”

    “不行,这剿匪是我山地营的任务,让别人出手我还有脸在安国军混?再说了,年底考成我还想排在前列呢”

    花小山闭上眼睛思虑了一会儿,“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将你的想法仔细说一说,我琢磨一下,看能否行得通”

    李思文看了看花小山,“总管,这是你说的,可不能踢我”

    “别废话了,赶紧说”

    “总管,这李三黑相貌与你相仿,那是他上辈子烧了高香,怎能与威名赫赫的总管您相比?”

    “总管,你带着一百多人化妆成李三黑和他的部下沿着万载县往铜鼓营的山路走,我带着三百人悄悄跟在后面,您这一路必定会惊动姜维,他埋伏在山路附近的人肯定会出来问话”

    “我将这三百人分成三拨,每拨一百人,第一拨紧紧跟在你的后面,第二拨间隔五里路,我的人自然专门清楚这些暗桩了,包括盯紧沿途村落的人,第三拨则从平江附近的山上潜到这条道路靠近铜鼓营的地方,专门捕杀赶回来报信的漏网之鱼”

    “如此一来,从万载县到铜鼓营的山路附近就会被我等清理的差不多了,彼等关注的只能是这一条主要的道路,小路可能也有暗桩,不过我等不予理会,这山上实在太大了”

    “清理完毕后,吴监军带着大队人马跟着第二拨的后面,无须带佛朗机炮,如果总管同意我的计划,就必须一切从速”

    “铜鼓营的石头堡子只有一座城门,也是石头做的,石墙高达两丈,只要堵住了这道门,等吴监军的大队一到,姜天王便成了姜乌龟了”

    “总管带人摸到铜鼓附近即可,无须进堡子”

    花小山摸着脑袋想了想,“铜鼓营附近没有别的营地?姜维这厮是正经官军出身,就没想到不可困守一地的兵法?”

    李思文笑道:“当然有了,不过他也知晓不可分兵太过的道理,他在铜鼓营的东头、西头都设有多层哨卡,南头靠近万载县的地方也是哨卡林立,我等既然从西头、南头摸进去,东头自然不予理会”

    “我估摸着,这三个方向的哨卡的加起来只怕也有上千人,也就是说石头堡子里最多只有四千人”

    花小山却没把这四千人放在眼里,不够慎重起见他还是问了一句:“彼等有火炮吗?有骑兵吗?”

    “总管,城头没有瞧见火炮,马匹嘛,倒有一些,彼等时常出来遛马,我估摸着最多也就上百骑”

    “嗯”,贺小石捋了一下颌下的山羊胡子,“好是好,不过我一口陕西话,这李三黑是当地人,一口湖南腔,就怕一开口就露馅了”

    李思文笑道:“总管无须忧虑,这我都给你想好了,您在武昌时不是学了一口武昌话嘛,这湖南话与武昌话虽略有区别,不过不仔细的话也听不出来,这几日你再跟李三黑学学,或者干脆将李三黑押上,沿途就让他出面不就行了”

    花小山骂道:“你一开始的计划一定是让我摸进石头堡子里去吧,否则一早用李三黑不就行了?”

    李思文正色道:“总管,我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一想,这里面的风险实在太大了,姜维在堡子里至少有三四千人,您这区区一百多人进去了,就算夺了城门也不济事,恐怕还没有等到吴监军的大队人马赶到就……”

    花小山沉吟半响,“算了,不带李三黑了,那人胆小,就怕半路上露出破绽,这几日我就跟他好好唠唠,临阵磨枪不亮也光嘛,对了西头那一路不妨多带些人,能清光暗桩自然很好,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

    李思文道:“总管有何高见?”

    花小山笑道:“也算不上什么好主意,我琢磨着,土匪的暗桩想靠这一两百人清理是不行的,干脆西头多派些人,思文,你带七百人去那头,一百人在山上潜行,一百人按照你说的在铜鼓附近迎候我等,能清理掉暗桩自然好,清不掉也无所谓,另外五百人大张旗鼓前行,将姜维这厮的注意力吸引到那一头,如果彼等见你等人少调集人马去进攻,正好减轻了我这一路的负担”

    “我这一路在暗,全部在夜晚行军,我这一百多人以及跟在后面的人实实在在地清理暗桩,白天找隐蔽地方歇息,让土匪摸不清虚实”

    “思文,你那一路如果碰到土匪大队人马,也不要硬碰硬,但也不能跑了,就按照大都督交给我等的法子窜到山上与彼等周旋,彼等必定会自持熟悉地形准备围歼你等,正好给你等多歼灭贼匪创造了机会”

第七十六章 湘东剿匪记(2)

    十日后。

    一股约莫五百人的安国军突然出现在浏阳到铜鼓营的山路上,打的大旗上书一个“花”字,队伍旌旗招展,锣鼓喧天,好似游行示威一般。

    这自然是李思文带的那七百人中的最大的一股了,另外一百人在山道北侧潜行,还有一百人则从醴陵出发,化整为零,一路不接敌,准备直接抵近从万载县到铜鼓营的山道尽头,为的便是劫杀从万载县那边逃回来的漏网之鱼。

    浏阳县到铜鼓营约莫两百里路,这五百人每日行走五十里路,三日后抵达了离铜鼓营不到五十里的排埠镇。

    安国军的行动自然瞒不过铜鼓营的姜维,两日前他便得知了敌情,当时他得知安国军只有区区五百人时,便准备出动一千人马前去迎敌,不过却被他手下一个被吕大器派过来的幕僚止住了。

    “将军,这安国军的营头虽然只有五百人,可彼等打的是‘花’字旗号,据我所知,在安国军的营头,有一个山地营,头目便姓花,专司山地作战,前不久流贼占据湖南时,夺了曹志建的龙虎关,倚仗的便是这山地营,当时彼等也只出动了几百人便大破曹志建的几千人马,将军,不可小视啊”

    姜维是一个刚满五十岁的瘦小老头,听了心里一凛,“这山地营莫非个个如狼似虎,以一敌十?”

    那幕僚道:“这个在下倒不知晓,不过曹志建的名头将军您也知晓,麾下战将云集,还多骁勇之辈,手下的士卒也多为精锐,却被几百山地营破了,以一敌十我不敢说,以一敌五我看也差不离了”

    在曹志建事后发给南京兵部战报里自然将安国军的军威大肆吹捧一番,什么“敌军几万云集龙虎关,末将苦苦支撑十日,终因粮草断绝,更兼流贼偷袭山后,最后不支,末将拼死突围而去,现在广西富川收拢残兵,得精兵两千,恳请将富川作为职部飨兵之地”云云。

    实际上曹志建不等兵部的复命便占据了富川,上书兵部不过是先斩后奏罢了,南京兵部也见多识广,对于他战报里吹嘘的一概不理,不过对于“流贼偷袭山后”还是注意到了,认为这多半是曹志建失败的真正原因。

    随即南京的锦衣卫出动了,一调查果然如此,随机便对安国军的“山地营”有了印象。

    姜维最后权衡再三,派出了两千人,还多为铜鼓营的精锐,他内心盘算着,“这山地营自恃精锐,不把我铜鼓营放在眼里,我如果按兵不动,不但会被安国军耻笑,还会为山中诸人所不齿”

    “如果派一千人败了又会对大营造成震动,不过这两千人都是跟着我十几年的老人,熟知地形,又勇悍过人,就算打不过山地营,也能给他们造成大量杀伤,好叫彼等知难而退”

    于是他安排自己的大儿子姜宝谊带着两千精锐出动了——这厮估计非常崇拜三国时的姜维,连儿子的姓名竟跟历史上姜维的后裔一模一样。

    姜宝谊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听说前面的安国军只有五百人,气的牙痒痒的,也是大张旗鼓,还将堡子里仅有的一百骑也带出来了——他可是听说了,这五百山地营都是步军,就算他再厉害,老子的马队一冲还不都散架了?

    于是两支军队就在排埠镇隔着一条小河对峙。

    对峙一日后,姜宝谊沉不住气了,带着两千人倾巢出动,直扑李思文的营寨。

    见对面出动了,李思文也全部开动,就在小河岸边排好了阵势,两军之间的小河约莫三丈多宽,水也不深,不过却在谷底,姜宝谊想要越过这条小河,障碍不是深水,而是小河两岸高达一丈多的缓坡。

    花小山的山地营目前装备了一千杆佛朗机铳,其他人还都使着弓箭,李思文这五百人正好都是佛朗机铳、弓箭双配置的精兵。

    佛朗机铳也就是后装的火绳枪,一杆佛朗机铳有九个子铳,火铳的口径比普通的火绳枪略粗一些,不过由于漏气的原因,射程与普通火绳枪差不多,有效射程是八十步,也就是五十米左右。

    当下,李思文将这五百人分成五行排在岸边,静静地等着敌人进攻。

    敌军抵近五十步时他才下令开火,战术与火绳枪一样,第一排射完之后转到最后一排,以此周而复始,不过由于是预先装填好的子铳,这五段击的速度就快了许多。

    同样是五十步,佛朗机铳造成的伤害却比普通火绳枪高出许多——无他,佛朗机铳铅子的重量达五钱,而普通火绳枪只有三钱。

    “砰砰砰”,随着剧烈的爆炸声以及大量弥漫的硝烟,李思文阵型面前的小河霎时笼罩在一片烟雾中。

    每人打完一铳后并没有继续轮番射击,而是转身就跑。

    刚才那一阵火枪声确实吓了姜宝谊一跳,不过他瞬间便平复起来,“原来流贼之所以精锐,无非是装备了大量火器而已”,看到流贼跑了,他更是放松起来,“哼,不过尔尔”,便命令大队人马继续追击。

    刚才那一阵火铳的射击至少给土匪造成了两百多人的伤亡,姜宝谊不以为意,继续命令追击。

    很快,李思文的五百人全部退进了大营。

    他这营寨,一面靠山,三面打着栅栏,姜宝谊见了不由大喜过望,如果山地营就此跑了他不一定追的上,现在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入,他随即命令手下团团将营寨围了起来。

    三面同时展开进攻!

    姜宝谊让营里最精锐的悍匪手持大刀、重斧立即展开攻势。

    “砰砰砰”,熟悉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营寨里的山地营每面只有一百五十人,分成了三排,依然是三段击,一个循环过后,营寨四周铺满了尸体,侥幸冲到营寨面前的,也被剩下没被列入射击的那五十人用弓箭、腰刀射死、砍死。

    不到一刻的时间,姜宝谊手下的几百精锐几乎丧失殆尽,加上在河边死伤的两百多,他这两千人的营头看似来势汹汹,不过却是强弩之末,剩下的虽也是积年老匪,手里却多拿着腰刀、铁尺、哨棒,连铁器也没配齐。

    姜宝谊骑在马上睚眦欲裂,不过战事进入到这个当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估摸着流贼的火铳打已经打了好几轮,也该歇歇了,这次他学乖了,剩下的一千多人全部出动,流贼人手有限,只有冲到营寨面前,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果然,一见敌军全体出动,蜂拥而上,李思文带人跑了,从靠山的那一侧跑了,全部上了大山!

    “追!”,姜宝谊刚才有些失落的心情见状又开始高昂起来,李思文背后的大山只有五六百米高,他带着山地营的人一路往上跑,不到半个时辰便全体钻进了山上唯一的一个大洞,以前当地的村民躲避兵灾、匪灾的地方,可容纳几百人。

    李思文等人好整以暇地用了食水,在洞口前排好了三段击的阵势,半天才见到土匪的身影。

    这些土匪虽然是山匪,不过平日里也没有操练,更遑论爬山训练了,一身体力也就是比寻常人略好一些,比起山地营的人来说那就差远了,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彼等才来到洞口附近。

    此时他们一个个气喘吁吁地,不要说进攻了,就是走路都有些打晃。不过后面赶上来的姜宝谊又是欣喜若狂。

    “贼子真是愚蠢,你如果往两边的山上跑我还真追不上,但跑到了这洞里就是死路一条了,老子就算不进攻,将小道一封,饿也将你等饿死了!”

    没想到贼子并没有死守,反而手持雁翎刀向山下杀来!

    可怜土匪一个个上气不接下气,连走路都走不稳,如何抵挡得住进了食水、又歇息了半晌的山地营士兵?小道上的山匪顿时大乱,最终被驱赶着往回跑。

    山道中间有一处平地,不到五十丈,大队惊慌失措的土匪跑到这片平地时一个个双腿发软,竟再也支撑不住了,有的干脆在地上坐下了,还有余力的继续往前跑,不过瞬间他们便大惊失色。

    平地的中央占了约莫两百人,个个手持佛朗机铳对着他们。

    这自然又是李思文的手笔,五百人山上后并没有全部退到洞中,他留了两百人在平地附近的山上埋伏起来,等的就是这一刻。

    “砰砰砰”,平地只有两丈宽,大团的土匪全部拥在一起,两百山地营的佛朗机打过一轮后,平地上的土匪为之一空,基本上没有站着的人了。

    此时正欲下到平地的姜宝谊如果当机立断,组织一支敢死队,不顾伤亡地杀过去,谁胜谁败还是两说,不过战事进行到这个地步,他已经吓破胆了,缩在缩在山道上瑟瑟发抖。

    平地上的山地营士兵终于打完了最后一发子铳,靠近平地的山道上已经没有土匪的身影了,他们吓得又缩回去了。

    此时,山上的的李思文带着三百人杀下来了。

    平地上的山地营士兵将手中的佛朗机铳扔到地上,一部分抽出雁翎刀,个个左胳膊上挂着旁靠,一部分取出弓箭,就站在平地中间,静等着土匪们下来。

    姜宝谊这时才如梦初醒,“贼子的子铳打完了!”,他亲自带了一百人往平地上冲,“扑扑扑”,随着箭只射到身上的声音,他这百人又乱起来了,正彷徨无顾间,对面的雁翎刀杀过来了。

    最终,姜宝谊这两千人,除了少数冒死从小道两侧的大山跑了,绝大多数死于此役,他们大多不是战死的,而是蠢死的,累死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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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美僮传奇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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