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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龙吟森森     明末美僮传奇txt下载     明末美僮传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三章 水战

    左良玉说的没错,富池口聚集了安国军近一半的大船、一半的小船,除了武昌营新募的四千五百新兵,还有岳州营的四千五百新兵,衡州营的四千五百新兵,岳州营、武昌营的新兵在岳州营都督杨天星的带领下挤在五十艘大船上,清一色的长枪兵和火铳兵。

    另外五十艘大船则挤着四千五百衡州营新兵,统领是衡州营长枪营的总管杜虎——以前罗汝才手下的步军哨官。

    就在李思文奔袭石门关之时,船队浩浩荡荡从富池口出发,一个时辰后便抵达九江城西侧的七里湖码头,在七里湖码头靠岸后,杨天星带着九千新兵直奔九江城西北角的迎恩门而去。

    另外五十艘大船、五十艘小船则继续向东急驶,大半个时辰后抵达鄱阳湖与长江的交汇之处——湖口。

    此时的湖口县城就设置在石钟山西北麓,紧紧锁着鄱阳湖湖口,县城到对面的陆地最近处不到两里路,鄱阳湖水师在此处安排了大船五艘、小船十艘,除了巡逻湖口附近的湖面、江面以外,还担负着缉拿未在湖口钞关缴纳商税的往来船只。

    船队抵达时接近正午,鄱阳湖水师的人一见到如此大规模的船队顿时吓了一跳,便纷纷朝上游跑去。

    鄱阳湖水师在武昌府损失大半后,已经无法有效遮护整个湖面了,最后彼等将残余的三十多艘大船分为三处,五艘扼控湖口,五艘在南端的都昌县港口,警戒从赣江东边诸河比如抚河、信江、乐安江等江河上过来的船只。

    剩余二十艘大船则全部放在鄱阳湖中部的南康府码头,闻名天下的白鹿洞书院便在南康府的北边庐山上。

    湖口附近的船只一跑,杜虎轻轻松松占领了湖口码头,他在湖口放下一千人,自己带着船队继续追击敌船。

    在前鄱阳湖水师投降过来的水兵带领下,由宋江带领的这五十艘大船很快便抵达南康府,此时停泊在南康府码头的水师船只已经接到了警讯,在一个水师游击的带领下出动了全部二十五艘大船迎了上来。

    安国军水师的船只全部来自于明军湖广水师,左良玉第一次东下时带走了全部的船只,都放在鄱阳湖附近,与原本的鄱阳湖水师的船只合二为一,准备收复武昌时,水师船只大半被俘获,剩下来的都留在鄱阳湖。

    所以安国军的大船与鄱阳湖水师的大船几乎一样,唯一有区别的便是武器装备和人员配置了。

    明军水师两层甲板甲板的船只普遍开有两侧各八个炮窗,不过由于饷银缺乏,炮窗里的佛朗机炮能有一半就不错了,且多为成年旧炮,一层的桨手位按照配置也有一侧各十人,如今也只有一半。

    彼等能正常配置的便是水手和战兵了,水手与安国军差不多,但战兵的配置就相差甚远。

    明军水师二层甲板作战的士兵有碗口铳、火铳、弓箭,带着倒钩的长枪手,最多的便是刀兵了,最擅长两船抵近时跳船作战。

    七月初的鄱阳湖湖面,一会儿狂风大作,一会儿有风平浪静,宋江带领的船队对上鄱阳湖水师的船队时正值万里无云、风平浪静的时刻。

    自从上次李安国到洞庭湖看了水师的操练后,回来与王自羽、杨俊生等人商议后,给一层甲板的佛朗机炮加装了用以仰射的垫板,经过测设后,对于敌方两层船只二层甲板面的正对着我方船只这一侧的水手和战兵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至于三层大船放置在二层甲板面的佛朗机炮稍稍调整位置便能对对方战斗作业面的所有人进行有效打击。

    宋江带领的这五十艘大船,有五艘三层的、四十五艘两层的,见敌船迎了上来,心里不禁一喜,按照李安国之前的布置,拖住鄱阳湖水师的船只,不然彼等跑到南昌或赣州是既定的策略。

    宋江让桨手全速划船,很快便与明军那二十五艘大船擦肩而过,明军水师的游击之所以敢以对方数量一半的船只上前接战,一方面自然是想抢回自己被夺走的船只,另外一方面则是想利用自己熟悉鄱阳湖各处的水文对安国军水师施以埋伏。

    所以他打的主意便是甫一接战便装作不支而逃跑,届时将安国军水师引到浅水处让彼等搁浅,趁彼等惊慌失措时再用小船爬船俘获。

    没想到宋江根本就没有与彼等展开追逐的心思,五十艘大船有十艘全力以赴先上游驶去,十艘拖在后面不动,三十首大船包括五艘三层船在内直接冲向了敌船。

    鄱阳湖湖面宽阔,在南康府附近的湖面宽达十里,双方船队加起来看似庞大,在湖面上也就是几个小点而已。

    所以双方的船只隔得都很开,最少也在五丈以上,敌方游击打的算盘是,自己这面的星子港港大水深,对面十里处的左蠡港却是湖东岸的山体向湖里延伸的一部分,大部分水域都是浅水地带,只有部分航道可行驶大船,这些航道只有经常在湖里打转的人才知晓,外来的船只不知晓的话,懵懵懂懂冲了上去十有八九会搁浅。

    没想到宋江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所有的桨手火力全开,十艘大船从敌船中间的缝隙直接开了过去,后面的船只停着不动,而中间的三十首大船则直接朝敌船插了进去。

    当双方船只你中有我,我中有里时,双方船只之间的距离多半在五丈到十丈左右,顶层甲板上双方水手的面孔也清晰可见。

    敌军游击一见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样一来,岂不就成了互相跳帮乱战?贼军船只多,就算自己的水兵更精于水战以及水上搏击,不过人数上的差距不是这个能弥补的。

    想到这里,他便大声下令:“全速冲过敌方船队,过去后再掉头朝东边左蠡港行驶!”

    对于将敌船引到浅水区域的作战计划他还是念念不忘。

    他的座船上瞭望台上的水兵刚刚准备将他的命令利用旗号发出去,这时突然从敌船两侧发出了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安国军三十艘大船有二十艘正好与敌船平齐,此时正是开炮的最佳时机。

    按照李安国与安国军水师诸将领的研究,在内河、湖泊上作战,用火炮装填散弹横扫顶层甲板面是最有效的作战方式,这次安国军水师发射的便全部是散弹。

    一门五百斤重的佛朗机炮可装填三斤重的实心铅弹一颗。

    亦可装填三钱重的小弹八十颗,用药量还是一样,可对三十步(十五丈、四十五米)距离的敌人形成一道宽约六七丈的弹幕打击,四门火炮同时轰击的话,覆盖整个船只的一侧绰绰有余。

    不过两层甲板的大船由于仰角的因素,离得太近的话就就只能射到敌军胸口以上的部位。

    饶是如此,二十艘大船,一百多门佛朗机炮的轰鸣还是非常震撼的,驶入敌船里后,宋江让所有的船只停了下来,按照敌船的动静来实施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敌军游击将军此时也处于两艘安国军水师大船的夹击之下,当时他带着铁盔,一身鱼鳞甲,左臂上还有旁靠,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敌船竟有如此的作战手段,还以为敌船会采取明军、水匪惯常使用的抵近跳帮作战的方式。

    故此,他们严阵以待,甲板上铺满了战兵。

    百炮轰鸣结束后,站在大船甲板上指挥作战的游击将军脖子以上部位被打成了筛子,当即毙命,由于双方的船只犬牙交错,明军船只的两侧几乎都受到了散弹的打击。

    硝烟散尽后,明军船只除了下面的桨手以及炮手,甲板面几乎没有站着的人了,侥幸没有被散弹扫到的人见到同伴的惨状也一个个趴在甲板上瑟瑟发抖。

    这时宋江发出了第二道命令:“接敌,跳帮,夺船!”

    少数几艘明军船只冲出了犬牙交错的大船队,不过前面还有十艘安国军船只正严阵以待。

    这时明军不少船只一层甲板的炮手还不知晓顶层甲板的战况,为数不多的炮手也开始装填实弹进行还击,不过在安国军水师调整火炮的仰角,几乎与对方展开平射的情况下,安国军水师这边毕竟占了火炮新、数量多的优势,不多时便占据了上风。

    慢慢地,这些炮手们逐渐了解到了上层甲板的状况,心胆俱裂之下赶紧打出白旗投降了。

    就这样,南康府星子港附近的水师大战以安国军水师全歼明军水师主力而告终,整场战斗乏善可陈,不到半个时辰便告一段落。

    安国军水师又俘获了二十五艘大船,敌军的小船有的跟着大船降了,有的跑了,宋江也没理会。

    见战果如此突出,宋江信心大增,他安排十艘大船继续向南行驶,准备沿着赣江去南昌以增强那里的水上防御能力。

    另外十艘则去上游的都昌县,敌人在那里还有几艘大船,剩下的三十艘大船带着俘获的敌船直接驶向南康府的星子港,在那里将三千五百名步军卸下后便占了星子港作为安国军鄱阳湖水师的主要营地——根据之前的计划,宋江这五十艘大船、五十艘小船将作为安国军鄱阳湖水师的全部力量,保证安国军从湖口到赣州水域的水上优势。

    而上岸的三千五百步军,则将南康府城围了起来。

    由于南康府所处的星子县主要靠水军遮护,城池并没有安排多少驻军,只有袁继咸安排的一个把总带了几百明军加上团练在驻守,一见有大批安国军杀到,在围了一日后便开门投降了。

    湖口县城也类似,在安国军一千步军的围困下,加上已经知晓了鄱阳湖水师全军覆没的消息也投降了。

    至此,经过几天的战斗,安国军已经基本上控制了鄱阳湖几个主要的港口和城池,控制了鄱阳湖,整个江西便向安国军敞开了怀抱,如今的关键便是九江了!

第九十四章 张世勋的表演

    七月十日。

    杨天星的九千人马在迎恩门附近驻扎,紧紧封锁着城内守军西逃之路,李安

    国的长沙营驻扎在东作门、迎春门附近,控制着九江城的东面,杜虎的衡州营新兵留了千人镇守南康府,剩余的两千五百人北上,直抵九江南部的南熏门。

    北面紧邻长江的各门附近倒没有安国军,不过王自羽的水师控制着码头,明军想从这里出逃也不可能。

    “自羽,控制鄱阳湖后,水师立即再次出动,清扫自安庆到九江一带的官军水师船只,防止敌军从北面渡江增援”

    李安国的营帐里,参与围城的各路人马首领正在议事。

    “大都督,这不大可能吧,芜湖一带黄蜚的船只不下五百艘,好多都是以前在海上跑的大船,虽然都是两层的甲板,不过其个头比我等现有的三层船还大,底部又平,可坐滩,不怕搁浅,我等封锁江面还成,如果敌军利用黄蜚的船只将江北的官军运到江南,再从陆路杀过来,我等完全没法阻拦”

    王自羽说道,他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别看安国军水师如今大杀四方,那是建立在左良玉部将原武昌水师船只糟蹋的差不多的情况下才行的,如果与原辽东援剿水师总兵黄蜚的几百艘大沙船硬抗,估计多半不是对手,更不用说镇江一带的郑鸿逵、郑彩的船队了。

    “这个你不用管”,李安国看了他一眼,“你只要封锁住九江到安庆一带这三百里的江面就可以了,敌军若要从更下游的地方运兵就随他去”

    “根据燕厥中探子的消息,敌军将主要兵力都放在长江以北,江南最大的一股便是驻守池州-铜陵一带的方国安部,大约有三万人马,再就是南京城里的卜从善、张天禄部,约有一万五千人马,至于南京城里勋臣、守备太监所辖兵马,皆羸弱不堪战”

    “江北的兵马倒是兵强马壮,不过彼等尚需应付闯营、满奴,不大可能调到江南来”

    “我等的目标是整个江西,只要对面的黄得功部过不了江,眼下需要应付的只是方国安与卜从善的人马,诸位,彼等之战力尚不如左镇,有何惧哉?”

    “至于黄蜚的船队倒是一个隐患,不过我等的船只全部装备了新佛朗机炮,虽然船只数量不如对手,但大沙船不如我等船只灵活,届时只要不被敌人围住,利用速度优势穿插,不见得打不过彼等”

    杨天星说道:“大都督,此时南昌失陷的消息应该应该传到南京去了,您如今围住九江,不知……”

    李安国笑道:“左近之敌军,无外乎瑞昌的左镇,彼等乃是我军手下屡战败将,不过九江一下,彼等必不能安,一定会派出援军或袭扰武昌,或直接前来援救九江,瑞昌的兵马大多是新兵,老兵不多,前来九江除了给我等送人头,我实在想不到彼等还有何能?”

    “江北的马进忠等部,如果自羽的船队能将其船队清扫掉,就只能在江北望江兴叹”

    “唯一可虑者,便是驻扎庐州、安庆一带的黄得功部,听说其部下已扩充到五万人,以黄闯子之能,倒是我等之大敌,不过彼等驻守的区域过于宽广,又要防备闯营,能抽调的人马一定不会很多,只要彼等过不了江也只能徒唤奈何”

    “至于赣州、广东、广西的人马,数量都不多,相信徐勇、贺云龙能应付自如”

    “其实我最担心的便是闯营”

    说到这里,李安国站了起来,在营帐里来回踱步。

    “闯营人马众多,又缴获了官军汉水、长江上的大量船只,一旦彼等倾巢南下,渡江的地点众多,实在是不胜防”

    “更有甚者”

    众人一听此言都是一凛,虽然都是义军,不过陈友谅和张士诚也是义军,朱元璋也照打不误,眼下安国军虽然兵强马壮,不过在动辄几十万大军的闯营面前还不够看。

    “闯王兵败北京后,一路败退,如今又回到了西安,如果彼等不能在西安抵挡住满奴,势必又会转进到湖北,届时我等的压力就空前巨大了”

    “大都督”,王自羽说道,“这就是你要尽快拿下江西,为我军多一些转战腾挪的地盘的原因吧”

    “这只是其中之一”,李安国当然不能说满奴就要南下了,攻破扬州后展开了骇人听闻的大屠杀,江北四镇的人马悉数投降,满奴坐收几十万大军,又轻而易举占领南京,又坐收十几万人马。

    “明军的战力你等都知晓,连义军都打不过,何况那如狼似虎的满奴?届时彼等多半会投降,最终成为我等之敌”

    说道这里,李安国心里感叹不已,投降满奴后,这些明军摇身一变成了“清军”,战力好像得到大幅加持似的,突然提高了不止一个等级,这里面自然有清廷远远超过明廷的管理水平,更重要的是,彼等一想到即使打败了,后面还有“天下无敌”的满洲大兵兜底,一个个便信心百倍,于是便出现了像李成栋那样区区几千人马便攻下了偌大的广东省的状况。

    “那大都督的意思是”,杜虎问道。

    “围城打援,尽量消耗明军实力,免得将来投降了闯营抑或满奴”,李安国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众人都是有些惊讶,如今尽快拿下九江才是上策,等四面八方的明军围拢上来,以眼下九江附近这些人马恐怕力有未逮。

    “哦?”,李安国看了一下众人,“你等是不相信我等这两万余人马做不了这事?”

    “诸位,以前左良玉部号称八十万人,还不是被我等打的只剩下区区几万人马?只要马进忠等人过不了江,彼等便是瓮中捉鳖,自羽你赶紧安排船只回武昌一趟,将那里的一千五百骑兵也运过来”

    “大都督,如果九江的明军提前降了那如何是好?”,杜虎提醒道。

    李安国听了心里一凛,还真有这种可能,按照俘虏的张勇部下的口供,城里还有一支人马,那便是副将张世勋的五千人,按照历史上此人的行为,在自己大军压境的情况下,还真有可能提前投降。

    “那就让他先在城里呆着,等我军打完此役再说”

    在李安国等人在商议战法的时候,九江城里却乱成了一锅粥。

    袁继咸回到九江后,立即命九江知府征募城内青壮五千协助镇守城池,不久便得知张勇部全军覆没的消息,惊骇之下,连夜派船只东下向南京告急。

    安国军围城的头天晚上,天气闷热,乌云压顶,眼看一场大雨就要来临。

    而此时的靠近南门湖、文明门的总督府衙门会客厅里,更是一片压抑的景象。

    袁继咸坐在主位左侧,一身正三品的官袍几乎快湿透了,脸上的汗珠密布,一旁的茶几上放了好几个用白色湖绸做的汗巾,个个都湿漉漉的,几日不见,他颌下的三缕长须已经由前几日的黑多白少变成了花白,眼睛浮肿、周边一圈黑影,显见得几日都没有歇息好了。

    他的右手坐着九江兵备道。

    两人下首左侧坐着一群文官,以九江知府为首,右侧坐着几个武官,作为城内目前最大的军头,已被袁继咸举荐为总兵的张世勋自然坐在首位。

    与袁继咸等人不同,张世勋却仍然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脸上虽略有些汗水,不过却并没有焦躁的模样。

    他的下首坐着袁继咸的亲信,目前城里五千青壮的实际控制者。

    “风雨飘摇啊”

    这时一阵狂风袭来,袁继咸怔怔地望着窗外,目光有些呆滞。

    半晌,他回过头来看了看在座的诸人,文官那边模样与他差不多,不过还是引起了心中一声叹息,但他把目光投向武官那一侧时,甫一看见张世勋那稳如泰山的模样,他心里既欣慰又恐惧。

    如果张世勋确实是不动如山的大将,他自然是欣慰,不过此人一向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如今九江危急,城里能依靠的便是他麾下的五千官军,他自然更得意了。

    他更担心的是另外一点。

    张世勋部下战力如何他不知晓,不过以他从辽东、京畿一带带来的一千五百人马为核心组建的营头按理来说应该不差。

    不过再好也比不上张勇的营头,而张勇的五千人在德安附近全军覆没,张勇自己也生死不知。

    “能守得住吗?”

    袁继咸心里也在打鼓,不过他很快便恢复了信心。

    西边还有左良玉的几万大军,江北的黄得功、马进忠等人加起来也有十几万人马,池州的方国安部坐船的话,最迟三日也到了。

    城外的贼军不过两万左右,其头目的大旗也在城下,届时自己以九江为诱饵,将彼等牢牢吸引在城下,江北、江东各路大军来援,没准能一举击破贼军,生擒贼军头目也有可能。

    但自己能守三日吗?

    想到这里,他看着张世勋说道:“张将军,这九江城防布置得如何?”

    张世勋此时却没有拿捏作态,而是倏地一下起身双手抱拳大声应道:“禀大人,有世勋在,九江稳如泰山,大人大可放心!”

    袁继咸有些意外,不过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也不可寒了忠臣良将之心,他起身走到张世勋面前将他扶起,带着微笑说道:“那九江就交给将军了,若能击退抑或击破贼军,将军大功本督自然如实禀报皇上,届时封侯封伯也未可知”

    张世勋道:“多谢总督大人,不过末将尚有一事……”

    “速速讲来”

    “大人,如今我能指挥的便是自己麾下这五千儿郎,九江城虽不如南京城,不过也有十几里,末将这五千人就是全铺上去也铺不满”

    袁继咸心里一咯噔,“这厮难道想要将青壮也攥在手里?”

    “将军,九江东西两侧都是大湖,北边又是大江,南面是山体,贼军能方便展开人马的地方,一是迎恩门,二是东作门、迎春门一带,其它地方地势窄逼,无法驻扎大军,将军将重点放到这两处便是了,其余各处由青壮把守就行了”

    “大人,职部说的便是这两处,如果贼军倾尽全力猛攻此两处,职部麾下力有未逮之时该如何行事?”

    袁继咸张口就想说一句,“自有本督速命青壮援救”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虽贵为总督,可与兵事一途并不通晓,届时如果延误了军机就不好了,于是便说道:“将军勿忧,一旦贼军攻城,城内青壮全部听从将军的军令便是了”

    “多谢大人,末将一定不负所托,稳守九江!”

第九十五章 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阵雷声,在座的一些文武官员悚然起身,有的

    还大喊道:“贼军攻城了!”

    袁继咸走到门外,只见天地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天空雷鸣电闪,一阵

    大风过后,这雨点便淅淅沥沥落了下来。

    他心里恼怒,不就是打雷闪电嘛,这帮人平素看着还挺稳当的,怎地稍有风吹草动便乱了方寸?

    他回到厅里,双目冷冷地向四周扫了一下,众人此时已知晓窗外发生何事,都有些羞赧,加上总督大人的余威,一个个赶紧在座位上坐好。

    张世勋也扫了一下众人,眼里饱含轻蔑,他向袁继咸拱了拱手,“大人,如果没有别的事,末将便先告退了”

    说完也没后退几步再转身,而是直接甩了甩袖子转身便离开了大厅,惹得在座的诸位文官一个个破口大骂,“跋扈!”、“粗鄙武夫!”、“……”

    没想到此时张世勋刚刚走到门外,听了众人的言论,突然又回来了。

    “你等倒是斯文人,一个个满腹经纶,如果能用一肚子书袋骂退城外的贼军,我老张就服了,事后一定向诸位磕头赔罪,不过在此之前,先闭上你等的臭嘴,一旁好好瞧着我等粗鄙武夫是如何杀敌的!”

    他用手指指着众人,冷哼一声便离开了。

    ……

    大雨一连下了三日方才放晴。

    长江下游,离九江约莫八百里的南京城最近也是笼罩在一片闷热的天气里,今天下午雨势稍歇,晚上难得的出现了久违的的习习凉风,江面上、湖面上更是如此。

    一时间,城池西边、内外城之间的秦淮河上游船如织,城里的达官贵人、富商豪绅纷纷坐着自家的船只或者河上的花船,迎着凉风,三五成群,拥着女眷或乐妓,喝着花酒,听着小曲,享受着这难得的清凉。

    也有高雅的,三五文士,一唱一和,或慷慨激昂,或婉转流连,配着船上纱灯朦胧的灯影,船娘的桨声,朦胧的月色,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而秦淮河中间的莫愁湖却是一片寂静,偌大的湖面,只有少许船只在上面,其中一艘正是秦淮河畔最大的、名曰“汉宫秋”的画舫,画舫里灯火通明,在偌大的湖面煞是惹眼。

    画舫的周围也零零散散停泊着几艘船只,仔细一瞧,竟是兵部直属的水师船只。

    能用兵部的水师船只为这艘画舫保驾护航,这船上的人来头肯定不一般。

    画舫分为两层,一层有大群人围着六张桌子正在吃酒赏湖,船头、船尾侍立着一些小厮、婆子,看模样这些吃酒的人多半是幕僚、下人,汉宫秋船上号称有十二名伎,同是又是一个南曲班子,此时这一层却没有她们的踪影。

    “云想衣裳花想容,美人图画领春风。流莺巧作周遮语,痴蝶深穿宛转丛”

    这时画舫二楼一阵曼妙的歌声传来,唱的正是当朝兵部尚书阮大铖的名作《燕子笺》里的一段,歌声犹如雏莺试啼,清脆婉转,又似初尝滋味的少妇于深闺浅唱,媚态横生。

    一时一楼的众人都停下来陶醉其中、细细品尝,唱到动情处,有人禁不住喊了一声“好!”,这时众人都醒过来了,瞪着那人,眼中都有怒火。

    那人作书生打扮,约莫三十上下,见自己闯了大祸,赶紧来到中间那桌一位一位约莫五十上下的文士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还请席先生救我!”

    那文士正欲作答,突从二楼传来一声:“何人如此大胆?!”

    声音低沉、悦耳,还有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

    那席先生一听此言,面色不禁一变,赶紧来到船舷边,俯首作揖道:“回禀东翁,是刚入府不久的张小哥一时饮多了,情不自禁所致”

    “沉了!”

    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丝毫的余地,席先生一听面色又是一变,此时中断的歌唱又开始了,似乎一楼发生的事情完全与他们无关,不过从唱腔里隐隐透露出一丝不安。

    那姓张的书生正欲大呼讨饶,一旁穿黑衣的家丁赶紧向他嘴里塞入一团破布,接着用麻绳将他紧紧绑住,还连着一块压舱用的大石,生怕就此将他推入水中弄出的声响引起上面的人的不快,用一根绳子吊着将他放入水中,还用一根叉竹帘的叉子将他死死往水下按,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发生大的声响。

    二楼。

    整座船舱只有一桌,桌边坐着两人,都约莫五六十岁,一位年纪略小一些坐在上首,另一位大一些的坐在下首,一旁侍立着七八位侍女,其中一位约莫三十上下,长得丰腴可人,一双媚眼滴溜溜乱转,正是这画舫的的主人,以前是南京勋臣忻城伯赵之龙的相好,弘光朝初立,又投了明末的戏曲名家当朝兵部尚书阮大铖。

    这年纪大一些的便是阮大铖,年纪小一些的则是当朝首辅、东阁大学士马士英,两人相交莫逆,白日里阮大铖在马士英府上正在汇报九江、南昌的战事,因天气闷热,两人都有些心烦意乱,待得雨势稍歇后,阮大铖提议不如到清风徐徐的湖面上继续商议,马士英同意了,两人便换了便装,两顶小轿一路来到莫愁湖上。

    一楼的多是两人的幕僚、扈从,刚才发出喝声的便是马士英。

    “风吹雨过百花残,香闺春梦寒。起来无力倚栏杆,丹青放眼看。扬翠袖,伴红衫,莺娇蝶也憨。几时相会在巫山?丽儿画一般。”

    船上的乐妓仍在咿咿呀呀地唱着,两人一时忘了大事,继续微闭双眼、伴着凉风欣赏,听到“丽儿画一般”那句,阮大铖皱了一下眉头,对面的马士英也感受到了,那画舫的班主正欲呵斥,阮大铖说道:“罢了,藕官儿毕竟年小,未能领会个中三味,待她大一些便好了”

    说完举起酒杯对马士英说道:“元辅,不如屏退左右,我等继续商议江西之事吧”

    马士英点点头,挥手过后,一船人退得干干净净。

    “圆海有何高见?”

    “元辅,九江重镇,不得不救,不过江北的人马不易轻动,江南的人马不多,不过池州的方国安部还是可以抽调一些人马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让方国安部去救援九江?”

    “不止如此”

    “哦?”

    “如今史宪之督师江北,以元辅之见,何人可以依托”

    听到此话,马士英不禁拈须沉思,半晌才道:“黄靖南遮护凤阳、江左,不可轻动,刘东平、刘广昌不会听他的,他能调得动的也就是那翻山鹞子高兴平了”

    阮大铖也微笑道:“元辅明见万里,那高兴平大军困于扬州左近,史宪之前几日还上书要将他调到徐州,有了根本之地,这翻山鹞子一定会感恩戴德,翻山鹞子出自闯贼,骁勇善战,没准真能让他打出一片天下”

    马士英点点头,“不过也不能平白便宜了史宪之,眼下九江危急,何不让高兴平带领大军去救援?如果他能完成救援,就封他为江西总兵,驻扎南昌,可不比徐州好百倍?如此一来,翻山鹞子一定会对我等感激涕零”

    “那徐州?”

    “太子太保、凤泗总兵牟文绶德高望重,忠君爱国,其次子国栋子承父业,也骁勇善战,不如封为总兵,让其镇守徐州,驻守寿州一带的刘广昌原是牟文绶麾下的人马,徐州有变,驻扎寿州的刘广昌也不会坐视,岂不两全?”

    阮大铖长揖到地,“元辅高见,圆海不如远矣”

    马士英拈须微笑道:“就怕这翻山鹞子不愿去救援”

    阮大铖却道:“元辅勿忧,安庆府以南,长江对岸,东流、建德两县,尚没有大军驻扎,就先让高兴平去驻扎,两县临近江西,还可作为高兴平的后方之地”

    马士英道:“就怕恼了方国安,这厮性子暴虐,不是个好相与的”

    阮大铖道:“恶人还得有恶人磨,方国安暴虐,翻山鹞子正好克他,十个方国安也不是一个翻山鹞子的对手,再说了,徽州府临近江西浮梁县,就把徽州府的进项也让给方国安,并让他派驻部分兵力到徽州府,一旦有变,方国安还可以从徽州进军江西,有翻山鹞子与方国安联手,大事济矣”

    “还不止”

    “哦?元辅还有何见教?”

    “圆海,翻山鹞子此去东流,他手下有三万人马,多是骄横之辈,从陆路走的话,若是走江北,必然恶了黄靖南,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于国于民都不利,若是从江南走,又必定生灵涂炭”

    “那就只能走水路了,可惜黄蜚与高杰不合,如此就只能出动郑鸿逵了”

    “大人,您的意思是?”,阮大铖眼睛一亮。

    马士英长叹一声,“如果出动黄蜚,翻山鹞子非但去不了江西,反而有性命之忧,并且黄蜚与黄靖南交情匪浅,一旦二人联手对付高兴平,于国于民大不利啊”

    阮大铖作为兵部尚书,对于高杰、黄得功、黄蜚之间的往事自然清楚,以前黄蜚从辽东南下时,黄得功带着三百骑去高邮迎他,没想到高杰从半路杀出,差点要了黄得功的命,自此两人便结下大仇。

    “大人不止是这个意思吧”

    “嘿嘿,郑家的船队纵横海上十几年,几乎没有敌手,何况区区大江,郑鸿逵深受国恩,也该出来为国家做做事了,听闻那献贼余孽几乎灭了武昌水师,水上实力不容小觑,如果能扼控江面,西贼便大事去矣,我等想从何处上岸进剿便从何处,就不会像如今这般捉襟见肘了”

    “大人高见,郑家船队能出手,就没有失败的道理,再不济也能全身而退,一旦收复九江、武昌,再下湖南之地,元辅一个运筹帷幄,再加一个识人之能肯定跑不了”

    “哈哈,那里那里,如今国事艰危,我等身为朝廷大臣,自然要为国事殚精竭虑以报圣天子知遇之恩”

    “元辅大人如此忧心国事,实乃我辈楷模,下官佩服、佩服”

第九十六章 意外来客

    扬州,江北督师行辕。

    “英吾,此去徐州,万不可觊觎山东,山东乃满人与我大明缓冲之地,当下正是朝廷借虏平寇之策实施的重要当口,万不可因此惹恼了彼等,去归德府一带吧,见机收复开封府,扼控开封至归德这一段黄河河面,将来既可作为与满人和谈的筹码,又可进取河南之地”

    府里,有两人正在商议事情,一位约莫四十多岁的文官正在对一位三十多岁的武官谆谆告诫。

    只见那文官一张国字脸,脸色稍黑,山羊胡子,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那位武官身体雄壮高大,偏生一张脸也生的英俊非凡,配上一浓密的蓬络腮胡子,更平添了几分威势。

    这文官便是当朝武英殿大学士、江北督师史可法,那武官自然是字英吾的原闯营骁将、后为贺人龙手下大将的高杰了,如今他的大军正驻扎在扬州城周边,弄得乡下民怨沸腾,史可法前次上书朝廷要求把高杰调到徐州,他估计马士英多半会答应,这几日诏书便能下达,故此将高杰招来谆谆告诫。

    “大人,职部此去徐州,一定厉兵秣马、枕戈待旦,不负大人所托!”

    话音刚落,前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史可法皱了皱眉头,正欲喝问发生了何事,其幕僚跑进来说道:“大人,有圣旨到!”

    ……

    “大人,这是何意?”

    高杰刚刚接受了让他去江西的圣旨,一开始他还有些不乐意,不过在史可法的劝解下他勉强接下了圣旨。

    “唉,想不到国势糜烂如此!”,史可法跌坐在椅子上长叹一声。

    他坐在椅子上良久,双目紧闭不发一言,半晌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一人。

    “英吾,对不住了,老夫一时失态了”

    “大人,我这江西去不去得?”

    “英吾!”,史可法正色道,“圣旨已下,前面纵然有千难万难亦要遵照,何况如今南昌已被西贼所占,九江危在旦夕,九江一下,贼寇兵锋即可直指京城,与之相比,徐州便是纤毫之芥了,失去徐州,国家尚有两淮,失去江西,国家便腹背受敌了”

    “可听说那西贼战力强横,连左宁南也奈何不得,何况只给我两县之地,还在人家方国安的辖地里,如何比得上一府之地!”

    “英吾,此言差矣,不说建德,单说东流县一地,其每年可出粮二十万石,加上建德县,每年不下三十万石,足够你三万大军食用了,再者一旦拿下九江、南昌,莫说三万大军,就是三十万人也不在话下,左宁南号称有八十万大军,实际总有二三十万,如果没有江西之地养着,早就沸反盈天了”

    高杰一听大喜,他当即向史可法施了大礼,“大人,若不是您刚才拦着,我差点错过了机会,此去九江,职部若侥幸功成,三十万就算了,若有十万精锐,何愁流贼不灭,故京不复?”

    他心里实际上想的是九江与安庆一江之隔,老子去了江西厉兵秣马,等到拥有十万之众,当麾师渡江,灭了黄闯子那厮,再不济也能拥有一省之地,届时何去何从大可使得!

    看着高杰离去的背影,史可法一对眉毛拧成了山字,原本还指望高杰坐镇徐州,徐徐收复中原、山东,这下可好,自己又成了光杆督师!

    “马瑶草啊马瑶草,国势艰危如此,你等竟还在勾心斗角!”

    ……

    九江,围城的第三日。

    由于连日下雨,李安国已经将自己的大帐搬到了东作门附近一座民宅里——一座当地地主的三进院子,宅子的主人在安国军打进来之前已经逃到了九江城里,倒便宜了李安国。

    这日晚上,张世勋的使者终于到了。

    来人约莫四十上下,面容清癯,胡须花白,一身黑色的道袍,手里拿着一柄拂尘。

    “贫道青阳子拜见大都督”

    又是一个道士!

    如今李安国见到道士还是有些不安,他盯着对方看了许久,隐隐觉得其样貌有些熟悉,不过却记不起来像谁,那道士也盯着李安国看了一会儿,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这样做很无礼,便向李安国鞠了一躬。

    “贫道失礼了,还请大都督见谅”

    “无妨,我这人天生怕道士,请问道长俗家姓名?何方人士?”

    那道士一听,左眼不禁挤了一下,李安国看在眼里,愈发觉得此人必定是自己熟知之人,可惜一时又想不起来。

    那人略有些犹豫:“贫道俗家姓名不提也罢,乃湖广人士”

    李安国笑道:“道长若为方外之人,自不会为张世勋奔走劳顿,若为方內之人,区区姓名为何不敢示人?”

    那人一怔,面上阴晴变幻不定,最后才有些不情愿地说道:“贫道俗家姓余,名隐,乃襄阳人士”

    “余隐?”,李安国在脑海里反复搜寻,并无此人半点儿记忆。

    “余先生此来所为何事?”

    “为东主与大都督共襄盛举而来”

    “哦?张世勋他区区五千人马,就想与我共襄盛举,他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那敢问大都督,您有何办法攻破城池?”

    “我为何要攻破城池?”

    余隐一听倒有些意外,“大都督,如今江北、江南的官军可抽调出来救援九江的不下五十万,水师船只不下千艘,您如今顿兵城下,若官军一部直驱武昌,一部越过徽州侧击南昌,一部与大都督会猎九江,大都督该如何处之?”

    李安国一听大笑不已,“五十万?哈哈哈,真是好笑,官军若有五十万机动兵力,凤阳也不会失手,武昌也早就收复了,何苦等到现在?”

    李安国站了起来,背着手在房间里走着。

    “以前的左良玉部杂七杂八加起来估计有五十万,不过被我安国军屡次击败之后,还有十万就不错了,江南最多三万,江北的马进忠、马士秀、惠登相都是我义军的叛逆,其船只已被我水师掳掠一空,欲渡江而不得”

    “江北的官军各有所守,庐州的黄得功既要对付湖北的闯营白旺部,还要扼控河南光山、固始方向,刘良佐既要镇守凤阳、寿州,还要扼控河南陈州、沈丘方向,刘泽清既要镇守两淮,又要扼控山东方向,恐怕没有多少兵力来援救九江”

    “官军能出者,无非池州的方国安部,抑或尚在扬州逗留的高杰部,此两部就算倾巢出动,亦不过五六万,有何惧哉?”

    余隐一听心里微微颤抖,“可官军尚有两部水师,芜湖的黄蜚总兵有大小船只超过五百,水兵不下两万,镇江的郑鸿逵总兵水师船只也有两三百,士兵也不下万人,两者的水师船只多为海上大船,其将士皆惯于风大浪急的海上作战,区区江河视为等闲,一旦朝廷下令水师从旁协助,恐怕大都督的武昌、岳州不保矣!”

    李安国一听此言,心里略微有些不安,不过瞬间便面色如常,“余先生,你到底是为张世勋请降而来,还是欲劝降于我?若是后者,还请赶紧离去,九江,我必夺之,江西,我亦必夺之,彼等有何能为,便在战场上一决高下吧”

    余隐听了心里一动,“大都督,贫道尚有一问……”

    “请讲”

    “以前的西营兵马何其之多,何其之强,尽取湖南、武昌而不敢守,大都督仅为西营之一部便敢独守,又欲夺占南京侧背之江西,攻其必救之地,贫道愚陋,还请大都督解惑”

    李安国有些犹豫,眼前此人敌友未分,自己心中大计如何能向他明说?

    最后看在张世勋准备献城的份上勉强说道:“本督自有定计,不足为外人道也”

    余隐知道自己刚才操切了,赶紧双手抱拳,“是贫道操切了,大都督之意,我已尽知,这便回城禀报我家将军”

    尽知?这还没有细谈双方如何联络,如何献城,张世勋投诚以后如何对待之事,这就走了?

    看着余隐远去的声音,以及右脚略有些跛的样子,李安国猛然想起一人。

    “徐军师!”

    余隐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李安国见状便确信无疑,三两步追上去,在他面前站定,细细打量之下,心中更确信了。

    徐以显!

    以前的徐以显面颊丰满,胡须黝黑,难怪自己一时没有想起来,不过他挤眼睛的习惯,以及在潜山之战中右腿受伤的情形,让他突然想起此人。

    他不是在大西军攻打岳州之役时落水而亡了吗?怎地到了张世勋那里做起了幕僚?

    余隐却是面不改色,“大都督,你认错人了吧,贫道俗家姓名乃余隐,不是那什么徐军师”

    李安国却不理他,拉着他的书回到书房。

    “徐军师,你不是在岳州之役……,为何落到如此田地?”

    “.…..”

    “难道你落水之后并没有死,而是漂到下游被人救起,最后辗转到了九江?”

    余隐面色变了几下,“大都督,我跟你说过,我是余隐,不是那什么徐军师!”

    李安国心念转动,眼前此人是徐以显无疑,可为何他不敢承认?被人救起之后又为何不去追寻大军?自己虽从西营独立出来,不过终究脱胎于西营,就算西营去四川了,他还可以来投奔自己啊,为何委身于区区张世勋幕下?

第九十七章 徐以显

    “唉!”,只见余隐长叹一声。

    “大都督,我确实是徐以显”

    “哦?”,李安国心里一动。

    “那日,我跟随前营都督张四虎攻打城陵矶,被敌船所趁,不幸落水,我不

    识水性,几个沉浮之后便失去了知觉,醒来之后便身处九江府,后来一问,原来是被江上一艘商船所救,我在船上昏迷了三日之久,我醒来后自然不能说自己是大西军的人,便谎称被流贼所掳,不屈投江”

    “商船上的人信了,便问我今后的打算,我便说家乡已被闯贼占领,暂时不能回到那里,自己原本跟着别人学过打卦算命的本事,便在九江城支了一个卦摊,准备瞅准机会再回到西营,没想到偶然碰到城里的张将军,与他算了一卦后,他颇为称奇,便将我纳入他的幕下,与他帮办军务”

    “进入他的幕下后,一直没有什么好的机会脱逃,便蹉跎至今”

    李安国盯着他半晌,“原来如此,徐军师受委屈了,不知……”

    “大都督,没想到区区一个后营竟能打出如此一片天下,以往我在八大王身边时,常与他谈起诸将,都说可望稳重,定国多谋,能奇勇猛,文秀擅抚,安国勇而寡谋,真是没想到啊”

    “军师,你还称我大都督?”

    “这……,那我就倚老卖老,称你二娃得了”

    “这就对了,军师,不知张将军具体有何谋划?”

    “二娃,如今张将军已经完全控制了全城兵力,如何行事,全凭你一句话,不过……”

    李安国笑道:“是否为他将来在安国军的地位担心?”

    徐以显笑道:“二娃果然聪慧”

    李安国道:“如今徐勇乃我衡州营的都督,就照此例办吧”

    两人又商议了一下如何夺城的具体事宜,最后徐以显问道:“二娃,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不知……”

    “军师请讲”

    “八大王留你断后不错,不过为何不追随他而去,反而新创一营?”

    “这……,军师确实不知晓?”

    “确实不知,还望二娃告知”

    “嗯,义父也就是抱着能守住便守,守不住就从贵州退入四川的心思,没想到我居然守住了,哈哈,真是天意啊”

    “原来如此”

    ……

    徐以显回去之后的第三日晚上,他又过来了。

    李安国见徐以显脸上颇有忧虑之色,便问道:“军师,莫非又有变化?”

    只见徐以显长叹一声:“二娃,在你等围城之前,袁大人便向南京派出了快船,今日朝廷的消息便下来了”

    “哦?”

    “果不出你之所料,原本准备派往徐州驻扎的高杰部被派往九江救援,如今正在池州府的东流县驻扎,准备从东流经陆路援救九江”

    “哦?是何人的船队?军师你以前不是说过,无论是黄蜚的船队还是郑鸿逵的船队,都远胜我军,为何不直接进攻武昌或九江,而是仅仅作为转运之船队?”

    徐以显叹道:“二娃,真是好事多磨,九江附近的江面事宜原本属于芜湖总兵黄蜚管辖,由他的船队来转运高杰部,不过听说这黄蜚一向与高杰不合,只好启用郑鸿逵的镇江水师,郑鸿逵便上书要求与黄蜚对调”

    “朝廷诸公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并没有同意郑鸿逵的提议,郑鸿逵便说‘既然从芜湖到九江近千里的防线都是黄蜚水师管辖,我就不便参与到作战中来’,于是在朝廷的斡旋下,郑鸿逵勉强同意将高杰部运到东流县,运完后即刻返回镇江,朝廷也同意了”

    李安国点点头,这黄蜚与高杰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他正好有些印象。

    “朝廷只有这一路援军?”

    “不止,整个池州府都是池州总兵方国安的辖地,如今又将东流、建德两县划给高杰,方国安自然心有怨气,不过在马大人的斡旋下,最后又将池州府紧邻的徽州府划给方国安,徽州府虽然偏隅于大山之中,不过此地处于南直隶、江西、浙江三地交界之处,商事历来兴旺,田赋虽然不多,银钱却不少,最后方国安便同意了”

    听了此话,李安国心里一凛,如果方国安从徽州出兵占了浮梁(景德镇),进而占据鄱阳湖东岸的饶州府,那就不妙了。

    自己要不提前占据饶州?

    不过眼下自己的兵力有限,分兵各处实在不是智者所为,安国军的水师只要紧紧扼守住湖口,不让明军大队水师船只进到鄱阳湖就行了,方国安想占领饶州便让他占吧。

    又想到眼前这人以前是西营有名的“智者”,号称“小诸葛”,便道:“如今九江危急,官军几路来攻,我军势单力薄,看来只有尽快占了九江,依托城池与敌周旋了,要不今晚就进城?”

    徐以显点点头,“此法自然最妙,不过就怕一旦义军占了九江,明军缩回去就不美了”

    李安国笑道:“有何不美,我打的主意本来就是尽快占领九江,然后占了赣州,将江西最好的地方全部收入囊中”

    徐以显心里一动,“二娃,切不可鲁莽,如今官军势大,若能依托九江大败彼等,今后占了江西压力也会小一些,否则你就是占了也坐不安稳”

    李安国道:“这倒也是,军师有何办法化解此局?”

    徐以显道:“我等不妨先进入城中,不过要牢牢地把控靠近大江的迎恩门、望京门、福星门三门,一旦有变,亦可从渡口撤退,官军就是围攻我等也进退自如”

    李安国想了想,又问道:“那南昌呢,我安国军好不容易冒充杨家的商船才侥幸夺城,九江一下,官军水师船队必定从湖口大举进入,届时南昌一座孤城,兵力又单薄,必不能幸免,按照官军惯常的做法,彼等必定屠城,南昌盍城百姓何其无辜?”

    徐以显左眼挤了一下,眼珠子又转了一下,“二娃,如今官军势大,不如退入湖南得了,今后再招兵买马,等兵强马壮之时再徐徐图之,岂不更美?”

    他见李安国有些犹豫,知道他是有些舍不得南昌和九江,便劝道:“二娃,雄才大略如八大王,也只能退避三舍,遁入四川,后营单薄,能固守武昌府、湖南之地已经颇为不易了”

    李安国眼睛转了转,最后长叹一声,“还是军师老到,如果不是军师,我肯定先下九江为快,便依军师,明日一早我军进入九江,麻烦军师回去与张将军分说,就说城里一切照旧,由我军控制迎恩、望京、福星三门即可,待击退敌军之后,再商议营伍整编之事”

    又看了看他,“军师,这朝着大江的三门附近可有军营?我这两万大军,还

    有几千骑兵,也不知能否驻扎得下”

    徐以显说道:“靠近大江的一侧乃九江城防御之冲要,自然有营房,不过只能驻扎万人,靠近城池西南之处近山之地,也有一处营房,原本为张勇总兵驻扎之所,也有马厩,如果不超过三千骑,勉强能容纳”

    “太好了!”,李安国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接着向徐以显长揖到地,“若非有军师在,我非得吃个大败仗不可”

    徐以显赶紧将他扶起来,“二娃不必如此,我等同为八大王麾下,何必如此多礼”

    李安国一听此言心里一动,“军师,不知你日后有何打算?”

    徐以显正色道:“在谷城时我已经和八大王确立了君臣名分,此间事了,还望二娃安排船只和扈从,助我去四川”

    李安国点点头,“军师果然义薄云天,与三国里那关云长相比也不遑多让”

    徐以显略有些羞惭,“唉,我自被人救起后一直没有去找八大王,反而蹉跎至今,若不是机缘巧合与二娃相遇,尚不知要滞留到何时,惭愧,惭愧啊”

    李安国安慰他道:“军师不必如此,此去四川,山川险阻,我等武人尚不能轻易抵达,军师一介文士,更是谈何容易?等大破官军之后,我自当即刻安排舟船、扈从护卫军师去四川”

    又问道:“军师,听闻九江城里以总督袁继咸为大,张将军能否把控局面……”

    徐以显笑道:“那都是陈年旧事了,如今天下纷纭,武人当道,文官手下无兵也徒唤奈何”

    “那就好,那就好”

    “军师,那高杰部战力如何,你可知晓?”

    “二娃,不可轻敌,明军骁勇之士多在九边,据我所知,高杰部一部分来自原闯王麾下,一部分来自原陕西总兵贺人龙麾下,后来从陕西一路逃到扬州时,沿途又收拢了许多来自陕西、山西、河南、京畿、山东一带的健卒”

    “根据张将军的消息,高杰麾下至少有骑兵五千,高杰本人二娃你一定见过,当时在闯营时也是一时之选,手下的李成栋、胡茂祯、李本深都是骁勇之将,胡茂祯为高部副将,李本深主骑,李成栋主步,连号称江北四镇之首的黄闯子见了也得退避三舍……”

    李安国听了面露忧虑之色,徐以显安慰道:“高部虽强,不过与左镇相比就差一些,二娃能大败左镇,何惧区区一个高杰?”

    李安国一拍脑袋,“多亏军师提醒,一语惊醒梦中人,管他高杰、张杰,由我二娃在,保他有来无回!”

第九十八章 定计(1)

    等徐以显走后,房间后面出来了两人。

    王自羽、燕厥中!

    王自羽正欲开口说话,李安国止住他,“统武,你派人通知各将领到我这里

    来,厥中,等众将来了,你先将周边的形势说一说”

    小半个时辰过后,杨天星、李振国、何万强、杜虎、宋江等人都过来了。

    “大都督,诸位,根据按察司的消息,形势对我军很不利啊”

    “高杰部已经抵达彭泽,运送他部的镇江水师已经回去了,不过驻扎芜湖-铜陵一带的黄蜚水师正在向上游开来,不出意外的话,彼等的目标肯定是我军,按察司探子的消息还是两天前的,如果我预料不错的话,彼等今晚即可抵达九江附近”

    王自羽听了心里一凛,“有多少船只?”

    “沙船上百艘,鸟船也上百艘,小船起码有两百,都督,根据探子的消息,这沙船、鸟船放在海面上不算什么,可在这江面上任何一艘都比都督的三层战船还大”

    “看见火炮没有?”

    “有,但不多,不过都督,听说这黄蜚以前是援剿辽东水师总兵,其舅父以前是是东江镇的总兵黄龙,水师除了水兵以外,还有不少从东江镇撤回来的官军,彼等除了在水上作战、接船厮杀勇悍异常以外,在陆地上也不遑多让,他这个水师,可谓水旱皆宜啊”

    “船只的高度呢?”

    “沙船与我军水师战船差不多,鸟船略高一些”

    李安国插道:“好了,有什么问题等厥中说完了一起问”

    “抵达彭泽的高杰部没看到骑兵,按照运送船只的规模,应该有两万人左右,有两面大旗,一面有个‘胡’字,一面写着‘李’字,多半是高部副将胡茂祯与其前锋李成栋的步军,彼等抵达彭泽后并没有进一步行动,而是在县城及附近驻扎起来”

    “驻扎池州的方国安部也出动了上万的大军,目前已经占据了江西的浮梁县,正在向饶州开进,方部的旗号也写着‘方’字,不过并不是总镇的帅旗,听闻方国安有一亲弟,名曰方国泰,在方部任中营参将,职部猜测,这多半是方国泰的人马”

    “抚州方面也开过来一支人马,人数约莫五六千,不过不像官军,倒像义军,旗号也颇为杂乱,最大一面旗帜写着‘揭’字,其余张、洪、黄等大小旗帜繁多,职部尚未弄清楚这到底是何方人马”

    “彼等从抚河坐船,如果职部估料不错的话,彼等的目的地一定是南昌”

    “吉安、赣州也有动静,赣州参将谢志良带着上万人从赣州出发,约莫三千人坐船顺流而下,按其服饰多半是正规官军,另有六千人是步行,服饰杂乱,沿途烧伤抢掠,应该是赣州巡抚李永茂新近招募的侗贼,有两面大旗,一面写着‘张’字,一面写着‘李’字”

    “吉安的情形我稍微说细一些,以前大西军攻打长沙时,其总兵尹先民投降了,后来八大王让他带着三千人攻打吉安,打下之后便任命他为吉安总兵,大西军撤出湘赣之后,吕大器派人又招抚了他,仍任命他为吉安总兵”

    “不过这尹先民自占住吉安后,对攻打义军并不是十分热心,上次赣州、九江的明军攻打袁州时,近在咫尺的尹先民反而没有参与,大都督,我看这里大有文章可做”

    李安国依旧不露声色,“你先接着说”

    “吉安城里有一户姓刘的人家,老的叫刘同升,据说是崇祯十年的状元,其父刘应秋是万历十一年的探花,其子刘季矿是举人。”

    “以前前营张其在都督攻下吉安后招募了大量的棚民,这江西的棚民以前多为湖南、两广、浙江、福建一带的山民,原本就是从江西迁过去的,最近几年不知是何原因,似乎又有回流的迹象,彼等回到江西后,搭棚为生,或为佃户,或为猎户,或为团练,在江西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像袁州的邱仰寰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张都督退出吉安后,有部分棚民不愿跟着去四川,便留在了吉安,后来,刚才所说的刘季矿成了吉安练总,又招募了一些棚民,任命其中一个叫盖遇时的壮汉为行军总管,凑了三千人,目前这三千人在刘、盖的带领下先行向南昌进发了”

    众人一听神色都有些凝重,南昌只有贺小石、花小山的四千多人,加上三千新兵,而抚州过来的就有六千人,赣州、吉安过来的有一万多人,如果方国泰部从饶州坐船去南昌,南城城下就将接近三万人!

    目前安国军只控制了赣江部分水域,东面的抚河、信江、昌江、乐安江还有大量的船只可用,方国泰部可方便的从饶州去南昌。

    “哈哈哈”,李安国见众人都是沉默不语,不禁放声大笑。

    “诸位,以前我等只有武昌一地,尚可击退左良玉近十万兵马的进攻,如今我等有了十几万兵马反倒惧怕起来?”

    众人听了精神一振,是啊,连天下闻名的左镇兵马都不惧,何况那些乌合之众?

    “诸位,你等都说说吧,我军该如何应之?”

    “大都督”,王自羽站了起来,“我刚才只是有些怀疑,如今更加深信不疑了,这徐以显肯定是一个假的”

    李安国笑道:“何以知之?”

    王自羽道:“大都督,如今安国军里面与军师接触较多的就只有你我二人了,刚才这人除了瘦一些,无论相貌、谈吐、声音与军师都很像,连走路、挤眼睛这样的细小之处都很像”

    “不过敌人既然在南昌、九江周围布下大军,妄图将我军一网打尽,这徐以显不是已经投降了明军,便是一个假冒的了”

    “哦?”

    “徐军师确实落水失踪了,当时中营的人马在岳州到武昌这一段江面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最后便认为他已经不在了,八大王还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衣冠葬礼”

    “可知军师是如何落水的?”

    “听中营的人说,当时军师、汪兆龄、张四虎都在一艘大船上,被岳州明军水师几条战船围着,一炮过来,张四虎当场阵亡,船上的士卒也大半损伤,船只失去控制,加上当时风大浪大,军师一个不甚便掉下去了”

    “由于当时双方激战正酣,便没有及时救出军师,等明军水师败退投降后,军师已经没了下落”

    “那汪军师为何安然无恙?”

    “这个属下倒不清楚,只听说当时明军水师败势已定,彼等慌乱中胡乱开炮,没想到这一炮还是散弹,不仅杀死了张四虎和大部分战兵,还损失了徐军师!”

    “事后这条大船上除了底层的桨手以及汪军师的部分亲卫,多半战死了,最后八大王将那艘明军战船上的人全部剐了……”

    李安国此时已经大略明白徐以显落水的原因了,不过这不是重点。

    投靠张献忠的一些读书人中,以徐以显能力最强、造反的决心也最为坚定,张献忠兵败玛瑙山之后,能重整旗鼓,徐以显功不可没,不过在张献忠将自己的长女嫁给汪兆龄之后,徐以显的地位就大不如前了,不过要说徐以显最后投降了明军,打死他也不相信。

    他要投降明军,在玛瑙山之战中被俘,后来被关在襄阳大牢里是最好的机会,那时正是张献忠岌岌可危的时候,而他并没有投降,拿下黄州府、武昌府后,大西军的兵力已经扩充到几十万人,而明军在李自成的打击下几乎丧失殆尽,天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一向以“佐命元勋”自居的他更不可能投降,虚与委蛇,瞅准机会逃跑才是正理。

    一开始,李安国还真将他认成了徐以显,不过在接触过几次后便否定了自己的看法。

    其一,以前的徐以显说话时确实喜欢挤眼睛,不过他挤眼睛却有规律,隔一会儿便挤一下,而不像这位“徐以显”只是在李安国注意他时才挤一下,如果不是徐以显的毛病改掉了,便是假冒的。

    另外在西营一众读书人中,徐以显是最不像读书人的,平素也是大大咧咧的,还经常与西营的军将一起操练士卒,如果他骤然见到李安国,绝对不会叫什么“大都督”,而是一记耳光,质问他为何叛出西营,然后再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称呼他“二娃”——就算他眼下贵为十多万大军的首领也是这样。

    如果他不是徐以显,那又是谁?是何人如此熟悉徐以显以及西营的内幕?没听说徐以显还有什么兄弟之类的,谷城起事后,王秉真、徐以显等人的家属都被当地官府杀得干干净净。

    关键是还知晓岳州之役的具体战况,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不过西营的人也有落到明军手里的,在西营席卷湖南之前,绕道通山抑或江西回到九江也有可能。

    “大都督,我倒是听文秀说过,徐军师尚有一个兄弟,不过从小就过继给了他在安庆的的舅舅,此人多半是他这个兄弟了”

    “哦?”,李安国一听估计多半如此了,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大破敌军的封锁,甚至击败敌军!

    “都说说吧”

第九十九章 定计(2)

    李安国说完此话心里也在默默盘算着。

    敌人能排出如此大的阵仗,又利用“徐以显”扰乱自己的视线,肯定不是一般的人,不可能是袁继咸,也不可能是张世勋。

    其安排赣州、吉安、抚州的人马围攻南昌,恐怕打的便是将九江附近的安国军调动南下的主意,届时左近的高杰部、方国安部便可以用从抚州过来的船只突袭南康府,埋伏在庐山某处,从九江背面袭击安国军。

    这样来看,高部、方部一定是对付九江安国军的主力,而南昌只是一个幌子,能攻下来自然好,攻不下来也无所谓,只要歼灭了有自己的大旗所在的九江安国军便是惊天大功!

    看来南京方面也不是没人啊,怎地在多铎南下时一触即溃,没有丝毫的抵抗?

    至于自己与“徐以显”的约定,那迎恩门、福星门、望京门,以及靠近庐山的南熏门都有内瓮城,可以想象,自己的军卒进去后不是火油伺候,便是万箭齐发,估计还有更厉害的招数。

    届时趁安国军乱成一团、惊慌失措时,埋伏在庐山的高杰部或方国泰部突然杀出,安国军能徐徐而退就不错了。

    此事不可能在南京就谋划好了,在南京估计只是一个框架,谋主抵达江西后再待机而动。

    会是谁呢?

    “大都督,南昌兵力也太单薄了,要不职部带一些人马过去支援?”,杨天星说道。

    李安国一听心里略有些失望,这杨天星可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将领,从目前的表现来看,与明军出身的徐勇、马武等人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很正常,杨天星、贺云龙、王二喜、花小山等人以前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以前在西营时,最高的也就是一个队官,如今能有目前的表现也算不错了,而徐勇就不说了,马武是黄得功手下的人,耳濡目染,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

    李安国没有说话,李振国见了说道:“不妥,大都督,据说南昌城既有护城河,还有高大的城墙,南面的官军除了赣州谢志良那三千人,其余的多为乌合之众,有小石、小山两人镇守,应该没什么问题”

    李安国摇摇头,其实他刚才已经猜到了抚州和赣州过来的“义军”是何许人了,抚州的多半是丁忧在家的揭重熙招募的人马,没准还加入了广信府益王的人马。

    至于赣州过来的侗贼,估计就是赣州、福建之间大山上的阎罗总的人马了,其一个姓张,多半是阎罗总中最能打的张安部,一个姓李,肯定就是仅次于张安的李春了,想不到几年后在清兵围困赣州之役才出现的义军竟然提前出现来对付他安国军了。

    乌合之众没错,不过侗贼的战斗力还是不错的。

    所以,都是“义军”,不一定都心心相惜,无非一个利字。

    王自羽说道:“大都督,我看这场战事的关键还是在水上,只要我军水师打赢了,便大局已定,我安国军的陆师不能说天下无敌,不过对付这些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哦,具体说说”

    “大都督,无论是高杰还是方国安,想要来到九江城下与我军交战,必须得越过鄱阳湖,否则就是一句空话,而要越过鄱阳湖,光凭抚州的那些小船是不行的,以我的看法,无论是高部还是方部,在九江附近我军水师与黄斐水师战出结果以前绝对是不会动的”

    “一旦黄蜚胜出,他那些大船就可以轻易地将高部、方部运到星子港或九江港”

    “所以此战的关键便在于长江上的决斗?”

    李安国内心有些欣喜,这王自羽不亏是后来大西军的几大头目之一,虽不如四大义子那么耀眼,但也比安国军很多人强出不少,至少战场嗅觉是一流的。

    那自己呢,按照以前那个宅男的德性,甫一遇到此种情况,绝对是六神无主、彷徨无顾的情形。

    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张安国了,此人能名列西营前几位的大将,靠的并不只是一味的勇猛啊。

    二娃,还真得多谢谢你!

    他看了看宋江和杜虎,见两人都没什么表示,便拍拍手,身边的亲兵将他后面的布帘拉开,露出了一副江西舆图——这还是上次攻占瑞昌后在左良玉的府上缴获的。

    见众人都围了上来,他抄起一根细竹竿在地图上指指点点。

    “诸位,这是饶州,这是都昌,这是进贤县,这是渚溪镇,都在鄱阳湖的边上,宋江!”

    “末将在!”

    “你即刻出发,给你二十艘大船,一百艘小船,将船只分成四拨,密切关注饶州敌军的动向,监视从昌江、锦江、赣江过来的船只,有一艘漏网者,我唯你是问!”

    “是!”

    “自羽!”

    “末将在!”

    “你刚才说的没错,此役的关键就在江上,黄蜚的水师船队想要悄没声息地抵达九江,唯一的可能便是利用晚上,再者……”

    说着他用竹竿点了点湖口对面长江上的大沙洲,“敌船为了避开我军的监视,一定会沿着北岸行驶,从沙洲北边突然冒出来杀我军一个措手不及,你要重点关注这一点”

    “是!”

    李安国拍拍他的肩膀,“自羽,你有八十条大船,虽不如黄蜚势大,不过按照火炮的数量来说,我等还远远超过他,可有信心一战而胜之?”

    王自羽笑道:“大都督,你就瞧好吧,末将定让黄蜚有来无回!”

    李安国点点头,“按照我与那徐以显的约定,明早便是进城的时候,估计也是敌船进攻的时候,这水上的战事你比我精通,这一战就看你的了”

    王自羽点点头,“大都督,如果战胜了黄蜚部,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彭泽至少有两万人驻守,你等水兵不是对手,这样,彭泽下游不远处有一处港口,叫马档矶,如果战胜了黄蜚,你可以分出一部分船只顺流而下占领马档矶,我再给你一千火铳兵,守住马档矶”

    “你们看,马档矶靠近大江的一侧是孤山,中间是大湖,湖西又是大山,你等有水军、陆师,一旦占住这里,高杰部无论是从水上、路上都徒唤奈何,唯有向东南窜入大山一途”

    “不过那时我军就可再分出一部分兵力坐你的船只直接在彭泽以西下船,封锁住彼等进山的道路,将彼等往马档矶赶”

    众人一听都兴奋异常,大都督这是要将高杰的步军全歼于马档矶附近啊。

    “大都督,一千火铳兵恐怕守不住马档矶……”

    “这就是你的事了,船只到了马档矶后,封锁住港口就行了,你可以让一部分水兵上岸协助防守,还可以拆卸几门佛朗机炮到马档矶”

    “是!”

    “燕厥中!”

    “职部在!”

    “你赶紧通知尚在德安的李思文,让他连夜带三千山地营到星子港来,坐船到对面的都昌,经都昌进入大山,占了浮梁县,切了方国泰那厮的后路,如果方国泰想从广信府返回徽州,那也由得他,让李思文紧紧守住浮梁县就行了”

    “是!”

    “暂时就这样吧,诸位赶紧行动起来!”

    李振国等人见自己没有分到任务,都围着李安国,“大都督,如今九江附近的兵力也太多了吧,不如也将我等分到马档矶或者浮梁或者南昌方向,这九江城里的张世勋的人马,有五千人牵制就够了”

    李安国瞪了他们一眼,“你等就这么有信心自羽一定能战胜黄蜚?我安排李思文去浮梁,那是因为山地营擅长爬山涉水,一旦战事有变,彼等也能从容地从浮梁县撤回来”

    “所以,刚才我所说的都是一个提前的筹划而已,万事还要等水上的战事有了结果再说!”

    “那明早入城的事?”

    “如果明早黄蜚的船队尚未抵达九江附近,你等就编个理由,就说我得了重病,入城的事缓几日再说,彼等正愁着各路人马尚未就位,巴不得如此”

    “如果黄蜚的人马已经到了,敌我双方在江上大战,城里的人就是再蠢也知晓此时并不是邀请我军入城的好机会,总得观望一阵子再说吧”

    “那还是没有解决九江的问题,如果要硬攻,还是很有难度的啊”

    “不妨,一旦明军水师大败,接下来如果又传来高杰部在马档矶大败的消息,城里的人也不是铁板一块,到时候没准假降也变成真降了,关键要看张世勋”

    “大都督,这张世勋首鼠两端,还想利用这假的军师诓骗我等,实在罪不可赦,最后他真降了,你难道还接纳他?”

    李安国笑道:“我还是小看了这张世勋,到时候再说吧,一切要等水战结束后再说!”

    李安国也有些纳闷,历史上自从左良玉第二次东下,利用郝效忠与张世勋的关系诈开九江城,祸乱九江之后这张世勋便再无踪影,如果后来投降了清军也没有相关的记载,嗯,多半是在后来与黄得功的战事中死了。

    不过利用这假的徐以显来扰乱安国军的视线到底是袁继咸的主意还是他的主意?

    如果是他的主意,这张世勋还真不能小瞧。

第一百章 咆哮的长江(1)

    崇祯十七年七月十五日卯时四刻左右,天刚蒙蒙亮,黄蜚的船队突然出现在

    九江附近的江面上。

    与李安国料想的不同,黄蜚的船队竟然不是从沙州后面偷偷摸过来,而是从下游来到沙州附近时,兵分两路,一路约莫一百五十艘沙船大大方方从九江近头的江面开过来,直接驶向九江望京门一带。

    另一路倒如李安国所想的,从沙州北边的长江插过来,也是一百五十艘之多,多为小号的福船,也就是俗称的鸟船,船头犹如鸟嘴,两侧还画着大眼睛。

    他们如此行事,倒不是为了遮蔽行踪,而是此处的江面平均只有三四里路宽,如果都从靠近九江这一侧过来的话就有些拥挤了。

    南边靠近九江的船队中间一座最大的沙船上,矗立着一人,约莫四十余岁,身材高大,一身铁甲,满脸络腮胡子,他的座船上升着一面宛若船帆的将旗,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尚”字。

    此人正是黄蜚手下的水师副将,原尚可喜的三哥尚可位,东江镇覆灭后,史载尚可喜的三位兄长“爱、进、位均不知去向”,没想到这位尚可位竟然投奔了黄蜚,还做了他手下的水师副将。

    此人最后肯定没有投降满清,否则史料不会没有记载,多半是在与满清的作战中牺牲了。

    尚可位见到对面的码头雾气迷蒙,瞧不出究竟,便大声向中间那根最粗最大的桅杆上设置的瞭望台的士兵喊道:“如何?”

    “将军,码头是空的,没有一艘船只!”

    “哦?”,尚可位一听此言不禁紧锁眉头,难道贼军见到我军大队船只驶来,吓得逃跑了?

    北边那一路的将领也大有来头,三十出头,乃是原皮岛副将、毛文龙被袁崇焕矫诏谋杀后新设四协统领之一的陈继盛的侄子陈文盛。

    相传陈文盛原本叫陈之才,毛文龙、陈继盛相继枉死后便改成了如今这名字,与身材高大的尚可位不同,陈文盛却是瘦小精干,只留着短须,不过也穿着铁盔、铁甲,他目前是黄蜚手下的水师参将。

    陈文盛的鸟船队刚从沙洲北边钻出来,眼前也是雾蒙蒙的,没看到一艘船只。

    陈文盛有些意兴阑珊,意料中的大队敌船相遇、接战的情况没看到,只有清晨大片的浓雾,平静的江水,缓缓向东流去。

    接近四里宽的江面,无论是尚可位的船队,还是陈文盛的船队都大概排成每行五六艘船只,一共二十多排的阵型,最大的座船自然位居正中间。

    两支船队相遇后继续向上游行驶,尚可位已经向陈文盛的船队发出旗语,他决定再向上游行驶十多里,到城子镇附近如果没有敌踪的话再转回来。

    作为水师舰队,尚可位、陈继盛自然想着要好好打一场水战,虽然南京方面给他们下达了转运高杰、方国安部的命令,不过身为武将,仅仅作为运输船只存在,实在不是两位所想的。

    船队驶出去约莫五里多路时,瞭望台上的水兵喊了起来,“将军,后面来了一队船只,……,二十,……,四十,有四十艘大船,离我等约莫两里路远”

    尚可位一听不禁莞儿一笑,“大船?有多大?”

    “将军,在这江面上就算大船了,不过最大的也没有我等最小的大……,将军,前面也驶来了几十艘大船,约莫,约莫也有三四十艘,离我等只有一里路!”

    尚可位一听不禁冷笑不止,“区区小船还想夹击我等?”

    “鸣号,起鼓,打出旗号,让陈参将掉头去攻打后面的船只,我等沙船去迎击前面的船只!”

    尚可位的应对中规中矩,眼下他们是逆流,对面的船只是顺流,此时在江中掉头恐怕来不及了,后面的船只是逆流,隔得路还远一些,掉头迎击的话应该来得及。

    再说了,无论那一头,我方的船只都是对方的四倍之多,就算匆匆忙忙掉头产生一些混乱也不怕。

    从上游下来的船只正是王自羽亲领的四十艘大船,其中更有三层的大船十艘,王自羽站在一艘三层大船上,由于即将面临一场大战,所有的水兵不顾天气炎热,都穿上了一件齐腰甲。

    看着眼前那黑压压的大船,王自羽心里不禁一咯噔,沙船、鸟船他不是没见过,不过如此多的船只他却是头一次见,以前自己驾着这三层的内河船只还有些自豪,不过现在一看对面就自豪不起来了,全是四到五根的桅杆,桅杆上船帆林立,在这一段狭窄的江面,用遮天蔽日来讲一点也不为过。

    不过现在不是自卑的时候,王自羽很快便调整了心情。

    对面的船只每行约有五六艘,排成了二十多行,沙船虽然多在近海跑,不过高度却与内河的战船差不多高,无非是更长一些、更宽一些而已。

    说起来内河的船只也可称为沙船,无非是更窄一些、更短一些,帆位更少一些。

    对面每艘沙船之间的距离约莫十丈,由于早晨正好刮着东风,彼等驾驶起来倒也有序,如果是逆风的话,彼等就必须调整船帆的夹角,用之字形来前行了。

    一边是顺水,一边是顺风,两边的速度倒是旗鼓相当!

    两边的船队还有不到五十丈的时候,王自羽的手举起来了,瞭望台上的水兵看见了,赶紧发出旗号,与此同时,座船上的大鼓和牛角也开始奏响了。

    大战一触即发!

    与尚可位差不多,王自羽的船队也是每排五艘,一共只有八排,与尚可位船队歪歪扭扭的情形不同,安国军那力求齐整的“毛病”此时显露无疑。

    “轰!”,明军水师船头的大发贡开始鸣响了,大发贡也就是大号的佛朗机炮,海船由于个头大,可载上千斤的火炮,不过黄蜚的水师刚从辽东、山东撤回江南,船上的火炮都是陈旧的老货。

    南京兵部库房里存的也多为隆庆、万历年间铸造的,有不少还是嘉靖年间的,原本是用来防倭、防匪的,由于缺乏有效的保养,还不如黄蜚自己从辽东、山东带过来的,故此,黄蜚的水师船队用的全部是原有的火炮。

    与内河水师相比,彼等除了佛朗机炮,还自行铸造了一些的红夷炮。

    “轰!”,明军的一门约莫八百斤的红夷炮开火了,近十斤的铁弹竟然越过了王自羽的船队,直接命中了中间的一艘大船,只听得“咔嚓”一声,炮弹正中那艘大船正中间的桅杆,当场将其击倒,瞭望台上的水兵也从高处跌落,重重栽倒在甲板上。

    幸亏眼下是逆风,王自羽的船队由于顺水,并没有利用帆力。

    明军水师船队发出一阵欢呼声,两军接战,最重士气,眼下明军水师先行命中安国军船只,船队又多又大,这士气明显就上来了。

    王自羽冷冷地站在甲板上,他的船队首尾也有佛朗机炮,不过一来距离不够,二来他并不想用船首的火炮将敌军船队的队形打乱。

    随着他的大手一挥,安国军水师船队的牛角号、鼓声有了新的变化,附近的船只听到后也纷纷附和这牛角号和鼓声。

    只见安国军水师的四十艘大船突然加快了速度,底层甲板的桨手全体发力了!

    “贼军这是想干什么?”,尚可位有些不解地看着敌军船队的行动。

    顺水、桨手的加持,不足一百五十米的距离呼吸即到,期间,明军水师船队有不少火炮也命中了安国军的船只,高速迸发的炮弹砸伤砸死了不少水兵,不过安国军的船只却不为所动,依旧排着整整齐齐的阵型向明军船队扑过来。

    眼看两支船队就要碰上了,安国军船队的舵手却一摆舵,所有船只直接插入到明军船只中间的不到十丈宽的缝隙里!

    桨手还在全速划船,当第一排的船只接近敌船第八排时,安国军八排大船两侧的火炮突然开火了,此时明军首层甲板上的战兵有的张弓搭箭,有的举着火铳,有的拿着带钩的长枪,而安国军这边首层甲板却空无一人!

    沙船也多为两层甲板,高度与内河船只差不多,不过与内河船只相比,在船头多了一层楼舱,供带船的军官以及舵手使用。

    安国军的船只在快速穿过明军船只时,已经将佛朗机炮的仰角布置好了。

    “轰……”,近三百门五百斤佛朗机炮几乎同时开火,其声势几乎震彻大江南北,放完一轮后,船队继续往下游快速行驶,差不多时又是一轮齐轰,不过此时的火炮声便有些参差不齐了,等打完第三轮火炮后,安国军的船队已经驶出了明军的船队!

    此时随着王自羽新的命令下达,安国军船队的船帆全部升起来了,在船帆的鼓动下,在舵手的操控下,安国军的船只很快便完成了掉头。

    不过此时明军水师的船只大乱,有的船只还碰到了一起,有的还在继续向上游行驶,有的竟然横在江面,有的掉头向王自羽的船队驶来。

    “以十艘为一组,自由轰击!”

    新的命令下达了,此时还想像刚才那样从容穿过明军船只,以方便地侧击已经不可能了。

    明军水师船只最大的那艘沙船上,刚才侥幸躲过一劫的尚可位的心在流血,刚才那三轮轰击,几乎将他所有船只甲板面的水兵一扫而空,大半当即被迅烈的散弹杀死,没有死的也暂时丧失了战斗力。

    不过明军水师船只不像安国军,其主要兵力是战兵,炮手很少,甲板上死了一层,甲板下还有一层在候命。

    “全都给老子上来,靠近敌船,接舷!”

    尚可位那个“舷”字几乎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用声嘶力竭来形容完全贴切。

第一百零一章 咆哮的长江(2)

    此时太阳已经从东边升起了,刺目的光线照射在甲板上,黑一片、红一片的,

    加上大片躺在上面的尸体、哀嚎呻吟的伤兵,甫一爬上甲板面的水兵顿时惊呆了。

    最终,除了少数人依照尚可位的命令勉强来到甲板面,被安国军水师的

    火铳击倒后,所有人都藏在舱室里瑟瑟发抖。

    于是,江面上出现了奇特的现象,一大群船只堆挤在江中,周围是整整齐齐的小一号船只,大船由于没人操控,已经开始顺着江水向下游漂动。

    “接舷!”

    这次是王自羽发出的命令。

    尚可位孤零零一人站在大船上,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幕。

    像安国军这种战法,他有生之年只见过一次,那还是以前在皮岛挣扎求生时,东江镇的船队准备打劫一艘开往朝鲜的佛朗机大船,他们这边有二十多艘船,人家只有一艘——虽然个头比他们的船只大得多。

    结局自然是令人沮丧的,大船两层甲板两侧都布满了火炮,船上的佛朗机人的火铳也比他们手中的厉害得多,最终他们在损失了五六艘船只,损伤了几百水兵后,也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大船安然远去。

    “咚!”,尚可位的将手中的腰刀狠狠地插在甲板上,“扑通”一声跪在甲板上,这时远处也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完了,陈文盛那边也完了”

    他呆呆地望着远方,久久未发一言。

    安国军的船只已经注意到了他这艘大船,等他意识到敌人要做什么时,已经有几支火铳对准了他的胸口。

    陈文盛的结局与尚可位相差无几。

    他的船队正在掉头转向时,安国军后面的船队已经跟上来了,此时陈文盛的船队乱哄哄的,已经不能采取像刚才王自羽那样直接从中间插入,利用侧炮扫射了。

    不过此时李安国正好在船上。

    他想出来一个办法,让船队排成一长溜,围着陈文盛的船队转圈,抵近敌船时自然是一顿散弹伺候,转了两圈后,与尚可位的船队一样,外围的船只由于失去了甲板水手不是顺流而下,便是在原地打转,围在中间的船只想快速摆脱这种局面,又拼命向外闯,结果场面就更加混乱了。

    最后还是李安国胆子大,他将四十艘大船分成了十个小组,每四条船一个小组,满江面对付落单的船只。

    最终,除了一两艘大船侥幸冲破安国军水师的包围跑到下游去了,其它的船只在安国军水师速度的优势下大多都被追上迫降了。

    等王自羽押着俘获的大批沙船向下游行驶时,仅剩的几艘敌船见状也纷纷打出白旗投降了——除了一艘,陈文盛的那艘座船。

    陈文盛的座船是一艘约莫八百料的鸟船,船上配备了不少火铳手,与安国军一样,甲板两侧也配了六门佛朗机炮,不过战斗甫一开始,许久没有使用的老炮便炸了两门,剩下的炮手便不敢再放了,最后还是在陈继盛的威逼下减了三成的火药勉强发出了实心的铅弹。

    铅弹越过了安国军水师的船只落到明军的另一艘已经被俘的鸟船上,将一名正在操帆的水手砸死。

    李安国见状便命令船只靠上去,最终,两艘三层大船一左一右紧紧贴住了大鸟船,安国军的火铳兵在刀盾兵的掩护下跳上了船只。

    此时陈文盛的血性爆发出来了,在他的怒吼下,舱室里的水兵一个接一个地被赶上甲板,不过在火铳的打击下又缩回了舱室。

    陈文盛一连砍了两个水兵也无用,最终他一手拿着盾牌,一手握着腰刀独自一人来到甲板上。

    安国军的火铳兵正欲举铳射击,李安国止住了他们,他举着一把长刀走到陈文盛的面前。

    此时的陈文盛身上的银甲血迹斑斑,铁盔也有些歪了,模样很是狼狈。

    “你是船队的将官?”,李安国问道。

    “少废话了,有种的就跟我打一场”,陈文盛冷冷地说道。

    李安国心里叹息,这倒是一条好汉子。

    他猛地上前,一刀便将陈文盛的木盾劈成了两半,随即又用一招“举火燎天”磕飞了他手里的腰刀。

    看着正对着自己咽喉的长刀,陈文盛闭上了眼睛。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败在你们手里,我无话可说,动手吧”

    “难道你就没有什么需要向你的家人交待的?”

    陈文盛倏地睁开眼睛,“实话告诉你吧,老子的全家都死在满奴手里,如今只剩下我一个,无牵无挂,下去正好与他们作伴”

    李安国心里一动,“你是辽东人?”

    陈文盛突然面向东北方向跪下,“老子自十五岁起便是毛大帅的亲卫,如今大明国祚将尽,非是我等不尽心,而是天意如此啊”

    他郑重其事地朝东北方向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将头盔摘下来夹在腋下,对李安国说道:“你等如此战力,却与朝廷纠缠不休,平白便宜了满奴,真是可恨之极!”

    说完他又闭上了眼睛。

    李安国怔怔地看着他,只见他眼角渗出了一滴泪珠,嘴角也在微微地跳动。

    惭愧?悲哀?还是无奈?

    陈继盛等了半天也没动静,他睁开眼睛,只见面前那位少年还在盯着他看,不禁冷笑道:“刚才你如此勇猛,怎地区区一个头颅也不敢下手?”

    李安国笑道:“不是我不敢下手,我自十岁从军,十三岁便上了战场,手下有名的、没名的加起来只怕上千了,大到总兵、总督,小到杂兵,没有不敢杀的,何况是你?”

    “那你为何还不动手?”

    “假若我不杀你,而是放你回去呢?”

    “你别卖好,你就是放了我,我还是会杀回来的”

    “哦?你认为这大明国还有救吗?”

    “我不知晓,不过但凡有一口气在,便为大明战斗到底”

    李安国一听此话还是有些动容,他想了想说道:“如果袁崇焕不妄杀毛大帅,你等会怎么样?”

    陈文盛大笑道:“哈哈哈,若是如此,在毛大帅的带领下,东江镇必定日益兴旺,满奴必定不敢轻易离开老巢,朝廷也能抽出身来全力对付你等,也不会让你等做大到如此地步!”

    李安国也笑道:“那也就是说我等造反有错喽”

    “废话!”

    “呵呵,照你这样说,我等陕西上百万民众在没有朝廷的救济下就只能眼巴巴地等着饿死了,是吧,如此一来朝廷便能全力以赴对付满奴了,而满奴一定能被打败,是吧”

    “这……,朝廷如何没有救济,就算有些抠剥,也能勉强活下去吧,你等就是天生的反骨!”

    “呵呵,抠剥?有抠剥就好了,实话告诉你吧,没有一文钱的救济!倒不是朝廷不想救,而是没钱了,钱都到哪儿去了?一半去了辽东,一半被文武官员们贪污了!就是这样,辽东还是岌岌可危,满奴还是随意出入,难道这也是我等义军的错?这大明已经烂了,烂到骨头里去了,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说到这里,李安国悠悠地叹道:“你等东江镇是苦,但终究没有吃过土石吧,没有吃过人肉吧,我们吃过,官府没有人管,你等再惨,每年还有几十万两饷银和几十万石粮食吧”

    “那也不是你等造反的理由!”

    “哦?元末之时,本朝太祖也只能眼睁睁饿死了?他朱元璋反得,我李安国就反不得?!”

    “李安国?”,陈文盛这才记起来如今盘踞湖南、武昌一带的贼军叫安国军,头目叫李安国,听说很年轻,没想到竟是他。

    李安国继续盯着他说道:“无论毛文龙、袁崇焕有没有死,这大明最终还是会败在满奴手里,为何?因为朝廷已经烂了,就算你东江镇是这棵已经烂掉的枯树上发出来的一棵新芽也无济于事,满奴已经是参天大树了,能轻易地将你等灭掉”

    陈文盛一听有些难受,也难以接受,不过一想到李自成刚刚兵败山海关不久,便反问道:“那你们就能打败满奴?闯贼几十万大军在山海关不也败了?”

    李安国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口,瞪着他说道:“你口中再出来一个‘贼’子,不仅你活不成,你的船队所有的俘虏都活不成!”

    “……”

    李安国松开他,“不与你废话了,如今我将话撂在这里,放眼天下,能胜满奴者,唯我安国军!”

    接着不理陈文盛,在甲板上迎着已经高高升起的太阳继续大声说道:“能救能救天下苍生者,也唯我安国军!”

    李安国身边的士兵似乎受到了他的感染,一个个左手握着兵器,右手紧握拳头高高举起,“大都督万岁!”

    “安国军万岁!”

    李安国的喊声让陈文盛目瞪口呆,还有这样说话的?

    不过他似乎在李安国自信的目光中看到了希望,他三两步跑到李安国面前,“大……,你真能打败满奴?”

    李安国放声大笑,“我不仅要打败满奴,还要收复辽东!”

    “要多久?”

    李安国道:“以前的蓟辽督师袁崇焕曾夸口要五年平辽,他那是大言不惭,我也许下五年平辽的誓言,只有快的,没有慢的,你,你等,拭目以待!”

第一百零二章 彭泽之战

    水上大战后,李安国带着长沙营全部大铳兵、一半火铳兵、两千长枪兵、全

    部骑兵,一共七千余人坐船在彭泽县上游二十里处登陆,而长沙营剩下的一千多火铳兵、一千长枪兵继续坐船北行,准备在马垱镇拦截敌军。

    等李安国带着大军赶到彭泽县城附近时,已经是正午时分,没有见到人去城空的景象,反而在城下见到了大队的人马。

    从九江败退回来的船只已经将消息告诉了此处的胡茂祯、李成栋等人。

    得知黄蜚的水师船队败绩后,胡茂祯马上就意识到大势已去,就要整顿人马返回东流县。

    李成栋却说:“老胡,我等还是先回禀总镇大人后再定吧,此去东流也不过几十里地,骑兵快的话半个时辰便到了”

    胡茂祯最后同意了李成栋的意见,一面通知大营收拾行囊,时刻准备出发,一边派出快马,向高杰请示。

    高杰果然同意撤到东流,非但如此,他惊惧之下,在东流也收拾东西准备撤到池州。

    一去一来,时间便流逝了。

    等他们接到高杰的正式命令,全部撤到城外准备出发时,李安国到了。

    彭泽,东去湖口约六十里路,与湖口地理位置颇为相同,都是依山傍水,县城建在靠近长江的一侧,山后面则是大片的农田。

    胡茂祯见到安国军突然出现大吃一惊,就要催动营伍向东流方向跑,李成栋说道:“老胡,贼军队伍里还有一支骑兵,我等都是步军,想跑也来不及了,不如一面就地抵御,一面通知总爷过来救援,总爷那里还有近五千骑,贼军骑军不多,没准能在彭泽大破贼军也说不定”

    胡茂祯一想确实如此,与李成栋商议后,便由胡茂祯退入城池,李成栋则在城外排好阵势迎敌,根据探子的禀报,贼军加起来也不到八千人,他想着这安国军不过是以前八大王的一个独立出来的营头,战力也不过尔尔,决定以自己一千五百最精锐的重甲营为依托,扛过敌骑的冲击后再伺机反击。

    他这一千五百重甲营,无论冬夏,战时都是一层齐腰甲,一层铁甲,个个手持重大十斤以上的长枪大戟,是高杰营头的一支奇兵,在高杰营的内部演练中,连李本深的骑兵也奈何不得,所以李成栋很有信心打好这一仗。

    他的另外七千人,有三千人的刀盾兵,都有齐腰甲,其余的五千人倒是没甲的步军,不过多为高杰从陕西一路逃到江南时,从各地的溃军中收拢的精锐,战力也不容小觑。

    否则,以李成栋的人马,为何降清之后,能屡败明军,上演了“嘉定三屠”,射死隆武帝,俘杀绍武帝,攻占福建、广东,为“我大清”立下赫赫大功?

    与湖口县城的地形一样,面临长江这一侧是后来的人们为了扼守江口(彭泽长江段较为狭窄,附近又有大的沙洲,地理位置非常险要)生生掏出来的城池,其南门附近倒是一片开阔地,不过最多也只能展开三百人的阵型。

    李安国骑在马的看了看,立即下令将突前的一千五百骑兵绕过山体从山后的农田绕到城池北部,伺机攻击敌军后阵。

    又将大铳兵排成九行,每行两百人,以两千长枪兵继之,最后是一千四百火铳兵。

    在李安国排兵布阵时,李成栋也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他冷冷看着对面的行动一直按兵不动——不是他不想动,而是确实对对方的那一千多骑颇为忌惮。

    不过等对面的那一千多骑突然向后撤走,露出排在后面整整齐齐的火铳兵(在他眼里,大铳与普通鸟铳并没有什么分别),他先是一惊,接着便是一喜。

    “贼子难道是惧怕了自己的重枪营?准备用鸟铳破之?”,他心里暗暗想着,这时对方的火铳兵发动了,端着“鸟铳”向他的重枪营逼过来。

    “哈哈哈”,他不禁仰天大笑,他的亲弟弟李成梁(此李成梁非彼李成梁,嘉定三屠中一个诱因便是其弟弟在乡下被乡民杀死,他随即展开了报复性屠杀)见了问道:“大哥,为何发笑?”

    李成栋笑道:“如果彼等用骑兵冲阵,最多损失两三百骑便破了我的重枪营,可惜贼子不识战法,又舍不得战马,竟然舍弃骑兵用那劳什子鸟铳,简直是天助我军!”

    说完大手一挥,让自己的重枪营也压了上去。

    他自己的的三百家丁骑在马上押着这一千五百重枪营,提防彼等一会儿听到火铳声后惊恐之下乱了手脚到处乱跑。

    李安国骑在马上见到前面穿的鼓鼓囊囊、身材高大、端着漆得黑乎乎的长枪敌军,心里不禁一动,他见李振国叫到跟前叮嘱道:“敌军必定穿了重甲,等会儿将彼等放到三十丈处再开火”

    渐渐地,两支步军逼近了,快到一百米时,随着李安国身边的几个胸前挂着脸盆大的小鼓敲了起来,头排的大铳兵开火了,发射完毕后迅速往后跑,接着便一排接一排地轮番发射。

    等第九排的大铳兵发射完毕向后跑,将何万强那三百、分成了两排的大枪兵露出来时,时间仅仅过了不到一刻,此时随着一阵江风吹过,对面的情形暴露无遗。

    李成栋赖以起家的那一千五百重枪兵几乎被削掉了一半,剩余的也不顾后面三百家丁的威逼纷纷朝后跑,此时双方的距离不到三十步!

    何万强带着三百大枪兵跑了起来,磨得银光闪闪的圆锥形枪尖在正午烈日的照射下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砰!”,两支“大枪兵”碰上了,不过一面是正面迎敌,另一面却是鼓囊囊的背影。

    刚才大铳兵发射的那一幕李成栋在马上瞧得清清楚楚,原本他以为对面最多发出一铳,然后在自己重枪营的威逼下必定四散而逃,没想到贼军竟然如此镇定,一轮又一轮的发射,丝毫也没有慌乱,最后还是自己的重枪营在对面火铳的打击下先乱了!

    此时如果前面没有重枪营的遮挡,以他三百全部来自他宁夏老家家丁的威力,没准还能反败为胜,不过此时在狭窄的地面上,自己这三百家丁被剩余的七百多长枪兵顶着死死往后退,此时别说出击了,连走动都很困难。

    站在城头上的胡茂祯此时也大惊失色,难怪贼军连左镇都没放在眼里,这战力真是强横无比啊,不过此时的他也无可奈何,彭泽县城附近的开阔地几乎被城下两支大军铺满了,他现在就算派出援军也站不下。

    李成栋最后不顾自己营伍的死活,生生杀开一条血路,带着自己这三百骑退到了城门口,不过随着他这一退整支大军便乱了起来,最后他无奈之下只得往城北撤退。

    他毕竟是百战宿将,没有要求城上的胡茂祯打开城门让他进去,届时上万大军往城里涌,紧跟在后面的敌军一定会趁乱夺城,届时他和胡茂祯的营伍没准就全部交待在这里了。

    他带着三百骑往北门附近退,身后跟着大队的步军,完全退到北门附近时他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北门附近地势开阔,他还有扭转战局的机会!

    不过此时他的重枪营已经不复存在了,后面的安国军已经跟上来了,此时李安国又调整了阵型,大铳兵与火铳兵组成每行三百人的阵型继续轮番发射,长枪兵在两侧遮护。

    看着自己的士卒不断地倒下,李成栋一咬牙,就要催动战马,准备亲自带着三百家丁杀过去,先不顾伤亡将那可恨的“鸟铳兵”杀散再说,以为自己的步军反败为胜创造机会。

    此时北城门突然打开了,胡茂祯终于把握住了机会,他派出了五千步军,准备攻击安国军的后背,可惜李安国早有准备,大阵左侧的一千长枪兵在何万强的带领下迎了上去。

    李成栋大喜过望,正欲催动战马杀过去,他的身后也传来一阵阵隆隆的马蹄声,他扭转马头一看,一颗心不禁跌到谷底,北面杀过来大队的骑兵,肯定是贼军从山后绕过来的!

    来的正是靳统武带领的一千四百骑,他自己带着三百老骑直接对上了李成栋的三百家丁,剩余的骑兵这冲向了乱哄哄的步军大队。

    而在北城门附近,在何万强三百大枪兵凶猛的打击下,胡茂祯的五千步军被击得节节后退。

    此时李安国身边只有一百新兵,不过都是骑兵,李安国看了看城头,又看了看眼前的战况,最后看了看身边的新兵,他回头大喊了一声:“能战否?!”

    “能!!!”

    李安国点点头,新兵光是操练可不行,最终还是要在战场上见真章,一催战马,带着这一百骑便杀向胡茂祯那几千步军!

    李安国这一百骑成了胡茂祯步军崩溃的最后一根稻草,城上的胡茂祯见状赶紧又打开了城门让自己惊慌失措的步军进去,李安国带着一百骑紧紧尾随在后面,终于在敌军关城门之前冲了进去!

第一百零三章 张世勋的抉择

    李安国带着百骑冲到城门口,杀散了城门口正欲关城门的守军,此时何万强

    也冲过来了。

    看着正在慌慌张张奔向城池远处的敌军,李安国压住自己准备冲上去大杀一番的心思。

    “万强,守住城门,我去去就来”

    李安国刚回到城门外,对面又冲来了两百余骑,李安国见了大喜,“跟我走!”

    李安国带着三百骑返回城内,朝已经退到城池深处的敌军杀去,终于在敌军即将进入大校场之前赶了上来。

    “扑扑扑”,李安国这三百骑杀入步军大阵里,一路的步军迎风而倒,半个时辰过后,他向后一瞧,竟然还有两百骑!

    李安国大笑一声,“哈哈哈,新兵终于练出来了!”

    不过此时的他们已经杀入大校场,对面又出现了了一支步军大阵,大阵面前也是约莫两百骑,当头一位一身银色的铠甲,手里握着一根长枪。

    李安国心里一凛,自己还是大意了,高杰的营头可是与黄得功不相上下的存在啊,李成栋、李本深、胡茂祯都不是泛泛之辈。

    不过现在向后退的话,以往“二娃”善战无敌的名头就将荡然无存了,以区区两百骑,还是两百新骑去冲击步军大阵,更何况彼等也有两百骑正严阵以待,怎么也讨不了好!

    唉,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还是先退为妙。

    正欲拔马离开这是非之地,前面传来一声大喊:“贼子,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儿郎们,给老子上,灭了这帮流贼!”

    此时李安国与对面骑兵的距离只有区区五十步不到,一听此言,李安国体内以往二娃的倔劲儿突然上来了,他从背后取下两石硬弓,抄上三支重箭,不退反进,一箭接一箭射向那穿着铠甲说话的人!

    “西营飞矢手”的名号果然不是盖的,那人连中两箭,“扑通”一声跌落马下,“取弓!”,随着他一身大吼,身后的两百骑都取出了身边的弓箭。

    两百骑快要冲到大队面前时突然向左跑开了,不过他们也射出了一阵箭雨。

    跑到大阵的尽头时扭转马头,跟刚才一样,又在大阵面前射出一阵箭雨,李安国的大弓专找处在前面的家丁骑兵射击。

    与李成栋的营头相比,胡茂祯营头的战力就差远了,刚才中箭落地的正是胡茂祯,家丁们正彷徨无措时,又是一拨箭雨射过来。

    “弓马娴熟”,这是古代对能征惯战的武将的很高的评价,胡茂祯这两百家丁自然马技娴熟,但不是每人都会在马上射箭,彼等还以为对面来了西营有名的领头子,故此一时竟没有立即冲上去接战。

    几个来回之后,有几十名家丁也被射落马下,大队的步军也开始动摇了,最终一哄而散!

    李安国大喜,将大弓放回弓囊,端着骑枪便冲了上去!

    这时靳统武终于赶到了,他也带来了五百骑,看到李安国竟然以两百新兵便冲入了敌军密布的大校场,不禁也有些目瞪口呆。

    最终,胡茂祯中箭身亡,城里的步军在李安国这两百“领头子”的威慑下也纷纷弃械投降了。

    而城外的李成栋眼见大势已去,最后长叹一声,舍弃了摇摇欲坠的步军,带着一百多家丁从人缝中杀出一条血路,朝马垱镇方向逃跑了。

    彭泽县城到马垱镇只有不到十里路,骑兵倏忽即到,快抵近马垱镇时,李成栋心里既是兴奋,又是沮丧,兴奋的自然是终于摆脱了贼军的追击,沮丧的是自己的上万大军一朝覆于彭泽,今后想要再拉起这样一支营伍谈何容易。

    马垱镇位于孤山的南侧,朝东流方向的道路就夹在孤山与孤山西侧的太泊湖之间,道路最多只能容纳两匹马并行通过,还不能快速奔驰,一个不甚便会掉入湖中。

    李成栋带着一百多家丁驶入山道后速度便慢了下来,一行人都没有说话,心情都有些沉闷。

    孤山的山道约有五里路长,李成栋这一百多人刚刚走到路中间,一阵火铳声又响了起来。

    甫一听到这火铳声,李成栋万念俱灰,不过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便被射落马下了。

    埋伏在这里的自然是李安国提前安排的一千火铳兵、一千长枪兵了,以两千人对付区区一百多人,实在是有些大题小做,不过能一战将后来赫赫有名的李成栋、李虎子击毙,也算大功一件。

    最终,马垱镇这里的战斗中,李成栋的一百多家丁除了寥寥数骑侥幸没有被密集的弹雨击中,向北方逃走外,其他人全部死于此地。

    最终在彭泽之战中,安国军全歼胡茂祯、李成栋的大军,杀死五千多人,俘虏一万多人,李安国将俘虏里有家口的甄别出来全部杀死——此时的营伍中有家口的多半是军官,最后杀了上千人,将剩下的士兵全部纳入营中,准备在九江大战结束后进行整编。

    赫赫有名的江北四镇之一的高杰部还没能坐镇徐州,展开史可法预想中的“徐图中原”的大计便烟消云散了,不过在李安国这只蝴蝶的煽动下,高杰本人的命运也发生了逆转。

    彭泽之战后,由于失去了全部的步军,又损失了两名大将,他只剩下了五千骑兵,自然不能像后世历史上那样被安排到徐州去了,最后在史可法的强烈要求下,他这五千骑兵作为史可法的中军固守扬州,最后在扬州保卫战中倒立下了大功。

    此乃后话,以后再提。

    就在安国军水师与黄蜚水师在九江附近的江面上大战时,九江靠近长江的迎恩门、福星门、望京门附近的城墙上也布满了观战的人。

    袁继咸、张世勋、“徐以显”都在城头上饶有兴致地观看着。

    “世勋,你是老于行伍之人,以你观之,官军的水师与流贼的水师谁能获胜?”,自从他与张世勋密议,准备用假徐以显诓骗李安国,虽然目前并无半分成功的迹象,不过多少也拉近了两人的关系。

    “大人,末将精于陆战,不谙水战,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过黄总镇的水师船只又大,数量又多,应该没有败亡之理”

    “嗯”,袁继咸拈须笑道,“老夫也是这么认为,此战过后,有高兴平的两万精兵进抵城下,加上方国泰的万人,九江应无虞矣,赣州李大人的一万多人、府州揭大人的三千人、建昌府益王的三千人会攻南昌,就算不能攻克,在九江之围解除后,高兴平麾师南下,收复南昌指日可待”

    “是是是”,张世勋一边赶紧应道。

    随即一阵猛烈的火炮声从江面上传来,将城头上的人都吓了一跳,彼等也看不清楚究竟是那一方的船只开炮,不过远远地瞧去,只见到处都是大船,将安国军的小船掩映其中,至少从场面上来看,也并未分出胜负。

    袁继咸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便与徐以显下城去了,张世勋却有些忐忑,继续留在城墙上观看。

    一个时辰过后,只见炮声终于停歇了,不过由于此时江上烟雾弥漫,也不知谁胜谁负,张世勋看了一会儿也有些倦了,正欲下去歇息,一旁的亲兵喊道:“将军,你看!”

    张世勋赶紧回到墙头,举目望去,只见大队的船只正向下游驶去,有官军的,也有安国军的。

    “难道黄蜚的水师胜了?”

    不过他马上意识到不对,大量的船只都驶向了九江附近的码头,接着迎恩门附近的安国军大营里传来一阵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张世勋的脸色变得煞白。

    “黄蜚败了!”

    黄蜚一败,翻山鹞子那两万精兵就过不来,方国泰的一万人也只能在饶州干瞪眼。

    他跌坐在城墙上,闭着眼睛半天没出一声,半晌,他踉踉跄跄走下城墙,刚落到地面时还差点儿跌到。

    “怎么办?”

    他一边朝总督衙门走去,一边想着。

    以安国军强横的战力,官军在陆上、水上都讨不了好,今后这天下究竟是谁说了算还真说不准,投降安国军他又不甘心,不过郝效忠、张应元、李国英、王允成等人的下场历历在目,容不得他行差踏错半步。

    正走着,城外又传来大片的欢呼声,他一跺脚转身又回到城墙上。

    只见约莫有七十艘大船,打着安国军的旗帜,满载着军卒朝下游驶去,船上的士卒欢声雷动。

    “他这是……”

    张世勋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他认定他们一定是驶入鄱阳湖去饶州打方国泰去了,眼下城外的敌军数量锐减,不过他也不敢出城攻击。

    翻山鹞子、方国泰的人马如果听到黄蜚的水师败了后一定会撤走,自己这一支人马便成了孤军,届时安国军挟大胜之余威猛攻城池,自己能否守得住?

    如果趁安国军还未攻城的时候投降,自己还有大功,等彼等正式进攻再举降旗,就算彼等愿意,自己的功劳也大不了哪儿去。

    他再一次下了城墙,这一次倒没有刚才那样惊慌失措,他准备直接回自己的府邸,想清楚之后再下决心,这时迎面来了一人。

    “大人,牢里的那人快死了”

    张世勋一听便不耐烦地说道:“死就死了,回禀我作甚”

    那人听了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去,张世勋这时却猛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他,“赶紧将他接到我的府邸,请城里的名医给他医治,给他换衣服,马上让厨房给他准备饭食,要丰盛!听到没有!”

    那人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遵命去了。

    张世勋看了看天上炙热的日光,定了定心神,大步向总督衙门走去。

第一百零四章 意外的收获

    李安国在马垱镇留了三千人驻守,随后便带着大队和俘虏回到了九江。

    当天晚上,张世勋又派人过来了。

    徐以显。

    李安国见此人脸上还有伤痕,走路一瘸一拐的幅度比以前更大,心里冷笑道:

    “你就继续装吧”。

    “军师,此来有何贵干?”,李安国没好气地说道。

    徐以显上下打量了他半晌,最后才说道:“二娃,真的是你?”

    李安国听了心里一凛,不过却不动声色地说道:“军师难道认不出我来?”

    徐以显长叹一声,“没想到啊,没想到,二娃你以区区后营竟然打下了偌大的江山,这一点连西王也比不上,你能否跟我讲一讲你是如何做到的?”

    李安国道:“从何处讲起?”

    徐以显讪讪地笑了一下,“前不久是不是有一个与我长得相似的人与你接触过?”

    “哦?那人难道不是你?”

    徐以显摇摇头,“二娃,我自从在岳州落水之后,辗转来到了九江,除了在张世勋府上短暂过了一个月的好日子,剩下的时间便是在大牢里度过的,如何能过来见你”

    “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娃,此事说来话长,我本是谷城人,一心想辅佐西王成就大业,若要荣华富贵,绝不会加入西营,凭我贡生的身份,在大明任何一地都能过得很好”

    “我落入长江后,一直到在九江醒过来,期间发生了何事,并不清楚,只知晓途中有人救了我,后来又阴差阳错进了张世勋的府里”

    “途中我有几次想趁机离开,在九江我也打听了,西王已经攻下了整个湖南,挨着九江的武昌府又是在你手中,可惜或许是张世勋处于防备的心思,并没有给我置办身份腰牌等物,我想出去亦不可得”

    “直到有一人的出现,我逃离九江的谋划便中断了”

    “二娃,你可能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兄弟,叫徐以赫,与我同一日出生,三岁时便被抱到舅舅家抚养,后来舅舅有了亲子,不过此时以赫已经长大了,并考上了南直隶的举人”

    “以赫与我也有些来往,双方也算熟悉,我流落到九江之后,很快碰到了以赫,此时他正在袁继咸幕中做事,甫一见到我也是吓了一跳,你也知晓,我谷城一家子由于我参加义军的缘故,被官府杀了个干干净净,以赫由于随了舅舅家的姓,并没有受到牵连”

    “对于造反的人,朝廷一般不是都要株连九族吗?”

    “这一节我并不清楚,兴许是舅舅家使了什么手段也说不定,再说了,在谷城时,八大王可是朝廷正经的武官,自从重新起事从四川一直杀到湖广,我等最多也是被贼胁迫,朝廷也管不了这许多”

    “以赫自然知晓我在西王幕中做事,他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经常到张世勋府中与我交谈,张世勋得知我以前在西王手下做过事后,便以为奇货可居,先是让我去武昌做内应,被我拒绝了,估计是考虑到武昌府近在咫尺,便让我将后营诸将的特征一一写下来,特别是你的”

    “后营诸将,我尚还熟悉的只有你和自羽,我便写下来了,二娃,你不要怪我,这些东西写下来也没甚用处,何况你自在庐州死过一次后性情大变,早已不是以前的二娃了,至于自羽,他当时在后营只有一百条小船,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只写了两人,张世勋自然不满意,一怒之下便将我投入大狱,估计是想到你的后营就在左近,指不定何时我还能派上用场,故此一直没杀我,直至今日”

    李安国点点头,“此事袁继咸一直不知晓?”

    “应该不知,以赫应该没有禀报他,如果他知晓了,我断无生还之理”

    “你将岳州的事说给你兄弟听了?”

    “嗯,当时我想到我俩是同胞兄弟,还是同日出生,以赫多半会帮我隐瞒……”

    “军师,你当时是如何落水的,能否说给我听?”

    一听此言,徐以显脸上瞬间便流露出怨恨、后悔的模样,半天没出一声。

    李安国明白此中必有蹊跷,便没有催促他,静静地等着。

    最后李安国说道:“军师不愿说就算了,今后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徐以显抬起头,眼睛隐隐有些泪花。

    “二娃,自从我九江醒来后,心中一时还起了自此隐姓埋名一生的打算,如果没有特别好的机会,我还真准备在九江过一辈子了”

    “可惜遇到以赫以后,我这想法就不可能了,得知我以前竟然从过贼,张府上下看我的眼神……,于是我又起了回到西王身边的心思,可一想到西王身边的那人,我……”

    李安国突然好想明白了什么,“军师,莫非当时在船上有人将你推到水里……”

    徐以显点点头,“这也是我一直在九江首鼠两端的原因……”

    “好了,军师,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我大致知晓了是何人将你推入水中,军师,此次张世勋派你过来……”

    “二娃,张世勋准备献城了,他让我过来与你商谈一下条件”

    “条件?你回去告诉他,我的条件很简单,城里的军卒放下武器到城外接受改编,我军认为合适的便收入军中,不合适的便放回去种地,让他将城里所有的文官都扣起来,等候我的处置”

    “那张世勋……”

    “他想做什么?”

    “像徐勇那样,掌管一府的军政大权”

    “行,先答应他”

    ……

    次日,张世勋果然将城里的五千步军开到了城外,还将袁继咸、湖东分巡道、九江知府等人押了过来。

    李安国让杨天星带着岳州营的新兵进入城池接管城防,让李振国带人去挑选适合加入安国军的军卒。

    最后他走到那群文官面前,除了一人外,其他人吓得都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

    “此人便是袁继咸”,一旁的张世勋介绍道。

    李安国笑道:“袁大人,久仰了”

    袁继咸一口浓痰飞了过来,李安国眼疾手快,侧身一躲,浓痰正好飞在一旁张世勋的脸上,张世勋大怒,袁继咸却哈哈大笑。

    李安国止住了正欲发作的张世勋,对着袁继咸笑道:“袁大人,何必如此?你以为我来此所为何事?”

    “哼!”,袁继咸冷哼一声,“无非是想劝降我等,别人我不知晓,想让我从贼,趁早断了这份心思!”

    李安国继续笑道:“你是大明的忠烈,自然不怕,不过你就不怕你死后一家老小的下场……”

    袁继咸听了面色一变,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为国尽忠,乃臣子本分,死得其所,幸甚至哉!”

    李安国笑着对其他人说道:“你们呢,都准备像袁大人一样为国尽忠吗?”

    没想到这些人都跪在地上拼命磕起头来,“我等愿加入义军,望大都督接纳!”

    李安国哈哈大笑,他对着袁继咸说道:“袁大人,你看,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这样”

    说完也不理袁继咸他们,“带下去押着!”

    当晚,在原总督府衙门,一场盛大的宴会召开了,李安国对包括张世勋在内的有功人士进行了褒奖,宴会结束后,李安国趁着酒兴,非得要到南门湖上去泛舟,还把张世勋也拉上了。

    第二日,城里便传来刚立下大功的张世勋由于酒后不支,不慎跌入湖中,最后不幸溺亡的消息,大都督伤心欲绝,还为此辍宴一日。

    总督衙门后院。

    李安国、李振国、杨天星、王自羽、杜虎、徐以显等人齐聚议事厅。

    “第一件大事,立即将俘虏的高杰部军卒编入长沙营,将张世勋的部下编入岳州营”

    众人一听不禁有些意外,以往大都督习惯于在农户中招募士卒,怎地如今将高杰部的士卒不经遴选便全部编入长沙营?

    长沙营加入高杰的降卒后,就超过两万人了,绝对是安国军第一大营头,不过长沙营是由李安国亲领,大家也没什么异议。

    “高杰的士卒都颇为精锐,按照三千长枪兵、三千刀盾兵、三千火铳兵、两千大铳兵、一千五百骑兵的法子挑选,优选挑选大铳兵、大枪兵、骑兵”

    “高杰部多来自北方,会骑马的很多,除了投降的家丁,再选一些骑兵出来,大铳兵、大枪兵的挑选还是按照长沙的规矩来,此时由李振国、何万强、靳统武负责”

    “高杰部剩余的人员也并入到岳州营,张世勋的营头虽然不如高杰的精锐,不过挑选三千人还是没问题的,加上高杰部的两千人,加起来也有近万人了,新增加的五千人还是按照三千长枪兵、两千火铳兵的规矩编制”

    “挑选完毕之后,立即展开训练,主要操练队列,武器不够的,先用原本的武器练着吧”

    “水军方面,安国军如今有了大量的船只,现在的大船加起来已近五百了,我决定,正式成立鄱阳湖、洞庭湖、武昌三大水营,鄱阳湖水营两百艘大船,由王自羽兼着,洞庭湖、武昌各一百五十艘大船,洞庭湖由宋江负责,武昌仍由汤志负责”

    “无论陆师还是水师,都训练、磨合五日,五日之后,兵发南昌!”

    “五日?”,大家一听倒吸一口冷气。

第一百零五章 反包围(1)

    “二娃,你到底打的是何主意?”,等众人下去后,徐以显问道。

    李安国看了看他,“以军师来看,我等该如何行事?”

    徐以显道:“如今明军依然势大,我军攻下南昌、九江后,将赣州再攻占下来就行了,如果攻占江西全境,势必与南京接壤,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彼等一定会结集全部兵力来对付我等……”

    李安国笑道:“无妨,江西之要地,第一便是九江,第二便是赣州,此两地一下,与攻占江西全境也无甚分别,至于彼等是否会结集全部兵力来对付我等,我看不会,如今河南、山东还在闯营手里,听说满奴也派出了官员去接收山东,朝廷不会不全力防备江淮一带”

    “可我可是听说了,朝廷如今施行的是甚‘借虏平寇’的策略,如果彼等两家联起手来对付我等,我等恐怕力有未逮”

    “呵呵,那我就让彼等联合不成”

    “计将安出?”

    “军师拭目以待”

    ……

    吉安府城,总兵府。

    燕厥中偷偷摸进吉安府已经三日了,不过吉安总兵尹先民依然犹豫不决。

    尹先民今年四十余岁,与张先壁、黄朝先等人乃是以前驻守长沙的十三营之一,每营有精兵三千,总共接近四万人的大军,朝廷指望这四万人能牢牢守住长沙,可惜在大西军南下时一鼓而破,大西军在湖南予取予夺,仅仅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占领了除湘西山区部分州县的绝大部分地区。

    尹先民投降大西军后主动提出来进军江西,后来跟着张其在攻占了吉安,张献忠便任命他为吉安总兵,大西军撤走后,他又投靠了吕大器。

    如果这次再投靠安国军,他不就成了像历史上吕布那样的“三姓家奴”?

    其实,尹先民并不在乎是不是三姓家奴,而是在观望九江之战的结果。

    这日,尹先民正在自己的府邸忐忑不安地走来走去,亲兵过来禀道:“总爷,那人又来了”

    “让他回去,就说我不在”,尹先民不耐烦地挥挥手。

    亲兵说道:“总爷,那人说今日有大事相告”

    “大事?”,尹先民耸然一惊,“难道九江之战已经出了结果”

    想到这里,赶紧对他说道:“快快有请,不,我亲自去接”

    总兵府外,燕厥中正摇着一柄折扇,见到尹先民便笑道:“何敢劳烦总镇大人亲自出迎”

    尹先民讪笑道:“哪里哪里,燕先生有请”

    等两人在书房里坐下了,尹先民问道:“听闻先生有大事要相告,不知……”

    燕厥中笑道:“确实有大事相告,总镇大人不妨猜上一猜”

    尹先民心里暗骂,无非是安国军赢了,至于如此得意嘛。

    不过朝廷四面八方围攻九江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安国军能在短时间内击退各路大军的围攻,其战力倒也不容小觑。

    “贵军赢了?”

    “哈哈哈”,燕厥中将手中的折扇“扑”地一收,“不瞒总镇大人,岂止是赢了,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大胜”

    “哦?”

    “总镇大人,我军先是在江上以大船八十艘对付芜湖总兵黄蜚水师的大船三百艘,不到半日功夫便大破之,俘获其水师副将尚可位、水师参将陈文盛,俘虏水兵近六千人,其三百艘大船如今全部成了安国军的战舰!”

    “啊?!”,尹先民一听不禁大惊失色,如果说贼军在路上纵横无敌还情有可原,怎地在水上也所向披靡?难道大明的气数真的快完了?

    “不仅如此,水上大战之后,我安国军大都督亲自带领精兵七千,直捣江北四镇之一、钦封兴平伯的高杰部,全歼其两万步军,擒斩副总兵胡茂祯、李成栋!”

    这下尹先民就有些惊骇莫名了,高杰部的战力他还是很清楚的,其部下大多来自北方九边精锐,不然,朝廷也不会封他为兴平伯,两万大军,放在以往,够得上三四个总兵的人马了,何况还多为精锐。

    “此役过后,江北四镇便只有三镇了,哈哈哈,如果左良玉部愿意的话,我安国军倒是愿意让他北上抵抗满奴”

    尹先民听了沉默不语,左良玉、高杰以往在像他这样的小总兵眼里,不啻于天神一般的存在,没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便先后大败于安国军。

    “更有甚者,驻守九江府的副将张世勋得知我军打败黄蜚、高杰后,已于前日献出城池降了我军,如今安庆、九江、南京、武昌四地总督袁继咸、湖西分巡道、九江知府、通判、推官全部做了我安国军的阶下囚”

    “这……”,尹先民神色变换了几下,突然向燕厥中单膝跪下道:“职部愚鲁,岂敢抗拒天兵?愿献出吉安府,为大都督前驱,收服江西全境”

    燕厥中微笑着将他扶起,“前驱就不必了,大都督有令!”

    “末将听令!”

    “如今吉安的刘季矿三千杂兵、赣州谢志良万余杂兵、抚州揭重熙的六千杂兵正顿兵南昌城下,听闻九江战事的结果后必定惊慌撤退,刘季矿的人马就不消说了,总兵大人能否将谢志良的人马阻在吉安一线?”

    尹先民一听不禁有些犹豫,“燕大人,不是末将不愿尽力,刘季矿那三千人好说,都是乌合之众,谢志良可是有万余人,末将手下只有区区三千,稳守吉安府城尚捉襟见肘,拦住谢志良则力有未逮”

    燕厥中笑道:“总镇大人勿忧,吉安府城以北,有一地,名曰三曲滩,将军在那里驻有五百兵丁,此处乃九江到南昌,直至赣州官道的必经之处,大人不妨将兵丁调回吉安,由我军接手,你的兵马就在府城附近四处搜剿漏网之鱼就是了”

    一听此言,尹先民连忙应道:“职部必不负大都督重托,三曲滩之兵,我这就安排人将彼等召回”

    燕厥中点点头,“吉安府的文官方面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尹先民笑道:“彼等文弱书生,又无兵卒,值当个甚,要死要活,也就是大都督一句话”

    燕厥中说道:“先将彼等关押起来,不过我可丑化说在前头,彼等府上之财物都是大都督的,你……”

    尹先民涎着脸笑道:“不用大人提醒,职部尽知之,何况上次张都督已经洗过一次,估计也没甚油水了”

    “好,那就有劳总镇大人了”

    ……

    在燕厥中与尹先民商议过后,早就聚集在吉安附近山上的吴候三千山地营便接管了三曲滩的防御。

    三曲滩,位于官道刚出九龙山的出口处,名为滩,实际上是一个城堡,也兼着巡检司和钞关的作用,控制了此处,北上围攻南昌的明军想要顺利撤回吉安、赣州,要不从大山上迂回,要不坐船沿着赣江南下,否则就只有硬攻三曲滩一途。

    而在浮梁县,李思文的三千山地营已经攻占了县城,牢牢地控制住方国泰上万人马经浮梁回到徽州的道路。

    至于揭重熙及益王的六千杂兵,彼等是坐船到南昌去的,想要撤回抚州、建昌府,最快的还是坐船,自然有新任命的鄱阳湖水师总管的宋江来对付。

    得知吉安府的尹先民归降后,李安国让杨天星带着一千骑以及岳州营的四千五百新兵坐船沿着赣江南下,让李振国带着一千大铳兵、一千长枪兵沿着抚河南下,准备歼灭来自赣州、抚州围困南昌的明军。

    南昌城下的赣州、抚州明军得知九江明军败绩,九江失守后,便一哄而散,谢志良的三千官军自然坐船返回赣州,刘季矿、张安、李春的部队就只能沿着官道南步行下了。

    由于安国军在靠近赣江的码头安排了十艘大船值守,谢志良的船队北上时是在南昌南侧的团头洲附近下的船,刘季矿等人也是在此处通过赣州水师船只过的赣江,当时安国军水师的船只并没有前去驱逐。

    得知明军撤离后,南昌安国军的这十艘大船正要出动,李安国的命令来了。

    “等彼等从团头洲过河之后再追击!”

    李安国的意思很明显,一旦在明军渡河之前攻击,谢志良等人没准就不走官道了,而是沿着赣江东侧的大山窜回吉安、赣州,像张安、李春等人还可能进山重操土匪的旧业,祸乱周边的百姓,这样一来以后安国军又要花费不少精力上山清剿,不如趁彼等还集结在一起,一举歼之。

    此时正值丰水季节,两条河流都能行驶大船,在得知围城明军全部过了团头洲,沿着官道南下后,南昌的十艘大船出动了,彼等一路桨手不停歇,终于在万安县赶上了谢志良的船队。

    作为赣州水师的船队,船型自然比安国军的要小一些,不过数量却不少,足足有上百艘,彼等见到安国军水师船虽然追上来了,一开始有些惊恐,不过见到只有区区十艘之后,便起了围攻夺船的心思。

    谢志良让水师船只以十艘对付一艘,准备靠近大船之后利用人数的优势爬船夺船。

    安国军水师船只见了却丝毫没有慌乱,反而故意将十艘大船之间的距离拉得开开的,以便明军船只从容地围起来。

    “天下还有这么蠢的水师?”

    谢志良见了不禁大笑不已。

    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等明军水师小船靠近安国军大船五丈以内范围时,大船上的首层甲板两侧、船首、船尾的佛朗机炮突然开火了,咆哮的散弹像一个个大喷筒一样喷向了正拿着大刀长矛张牙舞爪准备爬船的明军士卒。

    两轮火炮发射过后,除了躲在后面指挥的谢志良坐的那艘稍大一些的船只,其它船只上的明军死伤大半,没死的也趴在船上或躲在船舱里瑟瑟发抖。

    谢志良心胆俱裂之下,也不管他部下的死活了,开动船只就往上游跑,这时有一艘大船撞开围困它的、已经没了水手的小船追了上来,用船首的佛朗机炮将子铳打完了,虽然没有命中小船,不过在桨手的拼命努力下,终于赶上了这艘船。

    “轰……”,硝烟过后,谢志良所在的船只千疮百孔,甲板上几乎没有站立的人。

第一百零六章 反包围(2)

    揭重熙的抚州明军想要顺利坐上船只,还要步行十多里路,才能抵达抚河的

    北支,在新洲附近上船,接着又要行驶近五十里的水路才能抵达抚河的南支,也就是抚河的本支干流。

    而宋江的船队却可以从鄱阳湖最南端的金溪湖直接驶入抚河干流。

    此消彼长之下,揭重熙的船队尚未进入抚河干流便被宋江的船队堵住了。

    于是一场“大战”便在北支注入干流的入河口展开了。

    揭重熙的船只全部是向民间征用的渔船,数量虽然庞大,可惜彼等既不懂水上战斗之法,又不具备水匪那样的悍勇,宋江的船队刚发射了一轮火炮,大喷筒导致的惨状让这些渔民心胆俱裂,最后在几个以前是鄱阳湖南侧金溪湖、陈家湖、军山湖船帮的头目的带领下毫不犹豫地投降了,揭重熙自然成了他们向安国军乞和的宝贝。

    俘获了揭重熙的几百艘小船以及揭重熙本人后,李振国带着大队的船只顺着抚河南下,顺利地攻占了几乎空无一人的抚州城。

    占领抚州后,李振国根据李安国的指示,在俘虏的五千多“府州义军”里拣拔了三千人,同时在抚州开始招兵买马,准备成立抚州营,而李振国当仁不让地称为抚州营的都督。

    抚州营的编制参照衡州、岳州等地的标准做法,除了没有骑兵,三千长枪兵、三千火铳兵、三千刀盾兵无一缺失。

    至于那几百艘小船的渔民,自然被安国军水师招入营中,安国军水师俘获了几百黄蜚水师船只后,虽然也俘虏了近六千水军,不过士兵还是很缺乏。

    却说刘季矿带着吉安“义军”以及张安、李春两部侗贼人马沿着赣江西岸的官道一路南下,张安、李春部军纪败坏,一路烧伤抢掠,刘季矿也奈何不得,等他们抵达三曲滩附近时,后面杨天星的骑兵以及岳州营新兵已经赶上来了。

    杨天星的岳州营自从抵达九江后几乎没有参与战事,故此他一开始并没有出动骑兵,而是让四千五百新兵全体压上,对拖在后面的李春部展开猛攻。

    战斗还是按照安国军惯常的方式,以火铳兵居中进行轮番射击,长枪兵在两侧遮护,李春的侗贼改编的明军倒是异常悍勇,不过在火铳的轮番打击下很快便溃散了,此时杨天星将长枪兵全部压上,骑兵在两侧兜击,不断将李春步赶向作为中军的刘季矿团练兵,最终导致刘部大乱。

    而作为主攻三曲滩、三部中最为勇猛的张安部也在三曲滩的城堡下碰了钉子,在吴候部的佛朗机铳、弓箭的打击下,张安部连城头也没摸到。

    而在张安的后面,等两侧的骑兵、对面的长枪兵全体压上时展开总攻时,李春部不出意外地投降了,而刘季矿也被棚民的头目挟持下投降了,张安见状也只好投降了安国军。

    由于张安部、李春部在江西犯下了滔天罪行,杨天星将投降的侗贼缴械后,逼迫棚民手持兵刃对尚存的四千多侗贼展开了屠杀,而安国军的骑兵在在四处警戒,以防有漏网之鱼。

    刘季矿部的棚民以前就是大西军的手下,这次在刘季矿的撺掇下勉强跟着北上围攻南昌,彼等的家属在这次侗贼的恶行中也受到不少伤害,故此听说安国军要让彼等杀尽侗贼,一个个欢呼雀跃,下手丝毫没有留情,饶是如此,在手无寸铁的侗贼面前依然损失了上千人才将彼等杀干净。

    最后杨天星将吉安棚民剩下的两千人全部纳入安国军。

    杨天星带着俘虏回到吉安,尹先民听说后,赶紧出城迎接。

    “尹大人,大都督之前说过了,我等要在吉安成立吉安营,由你做吉安营的都督,我作为副都督协助你”

    尹先民一听不禁大喜过望,一营之都督,那就和衡州的徐勇一样了,他连忙拉着杨天星一本正经地说道:“杨都督,这怎么行,你是岳州营的都督,怎可屈尊在我的名下……”

    杨天星笑道:“我只是暂时协助你,根据大都督的命令,安国军需要在吉安、临江、袁州三府招募军卒九千人,其中就包括你的三千人,以及俘虏的刘季矿棚民两千人,不过还需要拣拔,不合适的不能纳入,你看……”

    尹先民心里一咯噔,这是要重新编制啊,不过如今安国军势大,自己如果死扛着那三千人,迟早是一个死字,赶紧满脸堆满了微笑,“那是,那是”

    ……

    目光转向饶州(今鄱阳县)。

    饶州府城北面是风雨山,西、南面是昌江,只有东面一处是开阔的平地,方国泰进驻饶州后,为防万一,他亲自带着五千人马进了府城驻扎,另外在东边开阔地上又立了一座大营,将剩余的五千人马安置在那里。

    由于他的消息全部需要从水路传过来,安国军水师击败黄蜚水师后,已经完全控制了鄱阳湖附近的区域,安国军占领马垱镇、浮梁县的消息他迄今仍不知晓,还在饶州府傻乎乎等着。

    这日晚上,从北边的陆地上过来了一支人马,约莫有六七千人,打的旗号是一个“胡”字,饶州城外的方国泰守将见了,赶紧派人去通知方国泰。

    “胡字旗?”,方国泰一听有些意外,一旁的饶州知府提醒道:“将军,听闻那兴平伯的手下有三员大将,其中打头的便是胡茂祯,此人莫非就是他?”

    “他不是在彭泽县吗?怎地跑到我这里来了?”

    方国泰话音刚落,猛然想起一事,“莫非兴平伯的大部已经击退了安国贼军?”

    “我等现在去城头,请他到城下叙话”

    方国泰来到城头,只见城下摆着几千人,步军在前面,后面还有千余骑兵,骑兵中正迎风招展着一面大旗,上面正是一个“胡”字。

    步军的前面也有五六骑,当中一位约莫三十多岁,身材瘦小,山羊胡子,一声山文甲在一众骑士中分外惹眼。

    “来者何人?”,方国泰大声喝道。

    “钦封兴平伯麾下副将胡茂祯是也”

    “为何至此?”

    “敢问……”

    “哦,我是池州总兵麾下副将方国泰”

    “哦,方将军,前几日芜湖水师总兵黄总镇麾下已经在九江大破安国贼军水师,围城的安国贼军见势不妙,已经撤往南昌去了,我等奉袁总督、兴平伯之命,前来饶州与你等会师,袁总督命我等从陆路出发,直指南昌东面”

    “可有总督府文令?”

    “有”

    半晌,从城头上吊下来一人,将瘦小汉子手中的文书取走后,又坐着吊篮返回城上。

    方国泰仔细看了一下,点点头便递给了身边的师爷,那师爷瞧了也说道:“将军,此印、此文书确实是总督府的,听闻高杰的麾下三将都来自陕西,那城下的汉子口中也带着秦音,应该是胡茂祯无疑”

    方国泰一听,正欲下令打开城门迎胡茂祯等人进城,那师爷说道:“却慢,将军,绕州府城狭小,容不得彼等大军,不如让彼等步军就在城外驻扎,而城里大校场尚有骑兵的住处,就让彼等骑军进来就行了”

    方国泰点点头。

    “胡将军,怠慢了,本将这就下令开门,不过府城狭小,恐怕容不得这许多军马,你等骑兵倒是可以进来,步军就在城外驻扎吧,一会儿,我让人将粮草给你等送过来”

    胡茂祯点点头,“那就有劳方大人了”

    “咣”,饶州府城的东门打开了,接着便是“吱吱吱”大门被推开的声音,随着吊桥“扑通”一声落在地上,饶州府城的东门完全打开了。

    像饶州这样的城池自然没有瓮城,透过城门向里面望去,房舍、人流清晰可见。

    胡茂祯对带领步军的将领叮嘱了一番便带着千余骑兵进城了。

    方国泰带着手下一众将领以及湖东分巡道、饶州知府在城门口迎接,胡茂祯一马当先催马进了城门,他的一左一右跟着两个年轻的军将,一个模样清秀,一个模样粗豪,刚进城门时,那面容清秀的军将似乎对胡茂祯和另外一人嘀咕了几句。

    方国泰等人站在离城门口约莫五丈远的地方,只见胡茂祯的骑兵甫一进到城里,彼等不仅没有下马,反而策马狂奔起来。

    “上当了!”,方国泰下意识地喊了一句,不过此时为时已晚,骑兵转瞬即到,撞到了手中没有兵刃迎候在那里的一行人,方国泰自己也被那清秀军将的高头大马撞到,随即又被后面的马匹踩上了,当场身亡。

    入城的骑兵控制城门后,那清秀的军将对城上大喊道:“方国泰已死!尔等还不投降!”

    刚才方国泰麾下的参将、游击等人都在城门口被骑兵撞到踩死了,群龙无首之下,城上的士兵一见,一个个忙不迭地投降了。

    刚才那瘦小汉子正是花小山,清秀将领是李安国,粗豪少年是靳统武。李安国一见饶州城不战而下,便让三千长枪兵进城据守。

    不过城外的大营却拒不投降,而是紧守大营。

    靳统武带领三百领头子个个张弓搭箭,向大营靠近城池的那面营寨射出了一拨箭只,接着便扔出带着铁钩的绳索,在损伤了十几人后,随着战马的发力,那面营寨“呼啦”一声被拉到了,随即大队的骑兵一拥而入。

    千骑进入大营后,又分成了五个小队,每队约莫两百余人,都端着骑枪往营里冲去。

    半晌,只见一个把总模样的人拿着一个人头来到一队骑兵面前,“大人,这是本营参将的人头,这厮不识抬举,顽抗天兵,我等已经击杀于他,特来……”

    那队骑兵的的首领正是李安国,见状大笑道:“好,你赶紧去招呼其他人放下武器,跪地投降!”

    至此,不到半日,李安国便全歼绕州府的守军,击杀一千多人,俘虏八千多人。

    接下来十天时间,安国军四面出动,除了易守难攻的赣州府以及益王所在的建昌府、左良玉坐在的瑞昌县尚未进兵外,至七月底时,先后攻克了九江府、南昌府、袁州府、吉安府、绕州府、广信府、抚州府、瑞州府、南安府、南康府等江西大部分州县。

第一百零七章 九江整训

    八月初,原南京、安庆、武昌、九江四地总督府。

    只见贺云龙、徐勇、杨天星、马武、李振国、凌风、花小山、李思文、尹先

    民、邱仰寰、李三才、谢凤洲、周文江、奚鼎铉、周综文、顾景星、李春江等人济济一堂,等着安国军大都督李安国的新一轮人事任命。

    “大都督到!”

    随着小凳子一声尖细的大叫,众人赶紧站起来,安国军在短短两年的时间,几乎控制了湖南、江西、武昌两省一府,在天下义军中犹如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怎能不使众人由衷地敬仰?

    如今的义军,闯营江河日下,被满奴追赶得惶惶不可终日,张献忠的大西军尚未占领成都,相比之下,已经有两省一府地盘的安国军却是如日中天。

    而这一切,大部分功劳要归功于眼前那位刚满二十岁的俊秀大都督。

    李安国四下扫了一下,众人赶紧将头低下。

    “都坐下吧”

    等众人落座了,李安国朗声说道:“诸位,如今我安国军已基本控制江西,人心初定,我等尚有诸多事务需要一一列清”

    “其一,如今很快就要秋收了,江西的两册却尚未开始厘清,这是摆在大都督府面前的头等大事,我宣布”

    “将周文江调到江西,任江西布政使,负责江西境内一切政务,谢凤洲担任湖南布政使,负责湖南境内一切政务”

    “其二,军务方面也做一些调整”

    “成立九江营,升李振国为九江营都督,九江营满编后有大铳兵三千六百人、火铳兵五千四百人、长枪兵五千四百人、刀盾兵五千四百人、骑兵一千五百人,李振国兼任大铳兵总管,火铳兵总管由胡一鸣担任,长枪兵总管由何万强担任,刀盾兵总管由张勋担任,骑兵总管由靳统武担任”

    “任命徐以显为兵部左侍郎兼九江营监军”

    徐以显以前是大西军的右丞相,如今只做了兵部左侍郎兼九江营监军,众人不免有些奇怪。

    不过李安国却不以为意,无论你以前做过什么,到了安国军,一切都得从头开始。

    话又说回来,扩编后的九江营超过两万人,名义上李振国是都督,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是大都督亲领的营头,徐以显身为这个营头的监军,李安国亲厚之感是不言而喻的。

    胡一鸣则是以前郝效忠手下的火铳兵千总,此次提拔到五千多人的火铳兵总管的高位,自是感恩戴德不提。

    “成立抚州营,调贺云龙任抚州营都督,辖地为抚州府、绕州府、广信府,抚州营以在抚州、饶州俘虏的官军、团练的基础上扩编成九千人,火铳兵、长枪兵、刀盾兵各三成,驻地抚州,调周综文为抚州知府兼抚州营监军”

    “是,大都督”

    贺云龙站起来大声应道,作为李安国的嫡系,贺云龙最近一直窝在宝庆府练兵,眼看着二娃又打下江西了,自己却寸功未立,如今调到靠近南直隶的抚州府,这战功是少不了的。

    “成立吉安营,调杨天星为吉安营都督,尹先民、邱仰寰为副都督,辖地为吉安府、袁州府、临江府,驻地吉安,吉安营以在吉安、赣州俘虏的官军、团练的基础上扩编成九千人,火铳兵、长枪兵、刀盾兵各三成,调顾景星为吉安知府兼吉安营监军”

    李安国最终还是让杨天星做了吉安营的都督,吉安营有邱仰寰的棚民、尹先民的官军,加上刘季矿的棚民俘虏,几乎不需要怎么招募便可成军,训练个两三个月后便可南下攻击赣州了。

    李安国望了尹先民、邱仰寰两人一眼,“吉安营整编、训练完成后,分成三部,袁州府、临江府各驻一千五百人,吉安府驻六千人,杨天星驻吉安、邱仰寰驻袁州、尹先民驻临江,你等有何意见?”

    三人赶紧站起来应道:“敢不遵大都督之命!”

    尹先民、邱仰寰两人心里有些失望,不过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不满。

    “成立南昌营,升凌风为南昌营都督,辖地为南昌府、瑞州府,驻地南昌,吉安营以在南昌、德安俘虏的官军、团练的基础上扩编成九千人,火铳兵、长枪兵、刀盾兵各三成,调李春江为吉安知府兼吉安营监军”、

    凌风一听之下不禁大喜过望,原本以为自己会在长沙带着那三千刀盾兵蹉跎岁月,没想到二娃终究没有忘记原西营的老人。

    他双眼有些湿润了,起身来到李安国面前单膝跪下道:“谢大都督,末将一定殚精竭虑,练好这九千人马!”

    李安国点点头,又对李春江说道:“春江,江西一地,上好的田地多在南昌府,读书人也多汇集在南昌,望你上任之后招募人才,尽快厘清两册,以安定民心”

    李春江赶紧站起来应道:“是,大都督,职部一定在秋收之前完成所托”

    李安国有些欣慰,原本的麻城才子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干才,这倒是他真正希望看到的。

    “在新兵招募、整训完成之前,衡州营的兵马驻扎吉安,岳州营的兵马驻扎南昌,武昌营的兵马驻扎抚州,新兵练成之后退回原驻地”

    “升何万强为宝庆营都督,升原宝庆同知刘佚辅为宝庆知府兼宝庆营监军”

    “升李三才为岳州营都督,升原岳州同知舒日长为岳州知府兼岳州营监军”

    “升原常德府同知周圣楷为常德营知府兼常德营监军”

    “升王二喜为武昌营都督,黄元凯为武昌知府兼武昌营监军不变”

    这些人都是西营或者义军的老人,能力虽然不如马武等人突出,不过胜在忠心耿耿,李安国这次便将他们全部提上来了。

    何万强、王二喜、李三才都是喜出望外,纷纷单膝跪下道谢不提,特别是王二喜,原本是二娃最信任的手下,可惜富池口一战后便一直蹉跎在骑兵总管的位置上,现在终于当上了一营都督,说他不激动那是不可能的。

    其实李安国之前确定晋升人员名单时,心里也有些打鼓,按说能力比何万强、李三才、王二喜强的也有一些,不过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三人,在安国军的驻行战操典出台后,安国军的营头只要不是特别愚蠢的将领,想要失败也很难,何况这三人都是跟着他起家的老人,忠心耿耿一途就比其他人要强多了。

    “升徐勇为提督衡宝两府将军,衡宝区域一旦发生战事,由徐提督统一指挥衡州营、宝庆营的兵马,平时训练还是各顾各的”

    “升马武为提督常岳两府将军,常岳区域一旦发生战事,由马提督统一指挥岳州营、常德营的兵马,平时训练还是各顾各的”

    众人一听心里皆是一凛,特别是西营的老人,大都督在都督之上又加了提督一职,如此一来,两名降将出身的将领就要凌驾于众人之上了,这合适吗?

    徐勇、马武一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提督一职虽然盛行于后来的满清,不过此时已经有了,比如湖南巡抚前面往往会加一个“提督湖南军务巡抚”,湖南总兵也会加一个“提督湖南军务总兵”,虽然不像满清那样摆明了是一省军务的最高长官,不过两人并不陌生,“提督”一出,至少对应一省事务。

    不过李安国接下来的接下来的话便打消了众人的疑虑。

    “任命贺小石为提督湖南区域将军兼总监军,驻长沙,湖南区域一旦发生战事,由贺提督统一指挥湖南全境的兵马,同时监管各营的训练”

    此话一出,众人都将热切的目光投向了仅比李安国大四岁的贺小石,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可不是盖得。

    贺小石本人却早知晓了,按照他的意思,跟着李安国冲在前线打仗更好,不过如今安国军家大业大,湖南又是“基本盘”,轻易马虎不得,他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花小山的山地营一分为三,花小山仍为山地营都督,李思文部三千人驻浮梁县,并兼任浮梁县知县,花小山部三千人驻广信府,并兼任广信府知府,吴候部三千人驻南安府,并兼任南安府知府”

    李安国说的这三个地方都在山里,由山地营驻扎并负责两册厘清事宜倒也倒也合适。

    “正式成立安国军水营,任命王自羽为安国军水师提督,兼任鄱阳湖水师都督,陈文盛为副都督,任命汤志为武昌水师都督、尚可位为副都督,任命宋江为洞庭湖水师都督,杜虎为副都督”

    九江之役结束后,陈文盛当即加入了安国军水师,在他的劝说之下,尚可位也降了,至于杜虎,他原本是长枪营的总管,西营的老人,让从陆师转到水师里面去,李安国对水师的期望可见一斑。

    李安国将尚可位、陈文盛扶起来,对二人说道:“我之前跟文盛说过,天下能击败满奴者,非我安国军莫属,我可不是随口一说,你等既能在内河作战,还有海上作战的经验,相信我,不出三年,你等在海上的技艺就会重新施展起来!”

    两人中,陈文盛是心服口服,尚可位确实半信半疑,不过当下都单膝跪下道:“多谢大都督为职部着想!”

    说了这些后,李安国对周文江、奚鼎铉说道:“从今日开始,大都督府衙门将转到九江,湖南仅仅作为安国军辖下一省存在,谢凤洲兼的吏部、礼部你与奚鼎铉两人再各兼一部,文江兼领吏部,鼎铉兼领礼部”

    两人一听,心里都是激动万分,这在大西军里几乎就是左右丞相的存在啊,虽然劳累,自己也得撑着,不过周文江嘴里却说:“大都督,我二人如今兼的差事也太多了,我等自然不怕苦累,就怕……”

    李安国笑道:“不怕,进入江西以来,我等先后俘虏了张勇、王进宝、杨廷麟、袁继咸、揭重熙、刘季矿等一大批文武官员,彼等虽不愿加入我军,不过却不可随意将彼等放走”

    “我决定了,成立一个湖南巡察团,有贺小石带三百骑兵,将这些文臣武将带着去湖南巡察一圈,让彼等也看看在我安国军治下国泰民安之景象,此后,愿意加入我军的,我自然欢迎,不愿意的也不强求,任由彼等自去”

    周文江听了心里一凛,如果这些人最终加入了安国军,必定是大都督莫大的臂助,特别是袁继咸,如果他最终加入了安国军,李安国的声望将提升不止一倍。

    而这些人也多半会加入到大都督府衙门里来,届时谁是左右丞相还真不一定。

    贺小石却笑道:“二娃,这些人半路上跑了该如何行事?”

    李安国骂道:“你三百骑兵还看不住这十几个人?彼等一路不是坐船便是坐车,都在通衢大道上,就是要下到乡里,你等二十人可看一个,如何能出纰漏?”

    贺小石道:“二娃,别的人倒好说,那张勇、王进宝二人可是武将,特别是王进宝,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如果被他夺了马匹,伤了无辜的人就不好了”

    李安国道:“这我已经给你想好了,张勇就由你亲自盯着,至于王进宝就有靳统武盯着就行了,王进宝再是骁勇,与统武相比也是半斤八两”

    说完便不再理他,最后向众人说道:“诸位,你等回去之后,一个是募兵、练兵,限今年十月底之前要训练完毕,其二便是厘清两册,必须在秋收之前完成!”

    “是!”

    众人肃然领命。

    在众人散去之前,周文江又根据李安国之前的指示,对军将的职衔进行了宣

    布。

    李安国最终还是采取了后世的一些做法。

    什长(辖10人)定为一等兵,副职定为二等兵;

    队官(辖100人)定为少尉,副职定为一等兵;

    哨官(辖300人)定为中尉,副职定为少尉;

    千总(辖1000人)定为上尉,副职定为中尉;

    总管(辖3000人)定为少校,副职定为上尉;

    都督(辖9000人以上)定为中校,副职定为少校;

    提督(辖18000人以上)定为上校,副职定为中校;

    提督(辖一省人马或水师提督)定为少将,副职定为上校;

    燕厥中的按察司定为总管级别,燕厥中本人为少校。

    众人乍一看,觉得有些奇怪,大都督将职衔分成上、中、下、将、校、尉三级倒好理解,与大明诸如品级、××将军校尉相比无疑简单得多,不过是不是太简单了一些?按照大明的做法,手下有三千人马就够称得上二品总兵了,至少是一个副将,再加以一个“龙虎将军”的散阶。

    不过如今是安国军,以前的“流贼”,好听一些的便是“义军”,比不上明军自成体系,只能删繁就简了,李安国这样一弄,称得上将军的就只有贺小石、王自羽两人了。

    不过都督、提督却比大明的副将、总兵好听得多,众人虽有些纳闷,不过既然是大都督拟定的,也不敢多说什么。

    文官方面,李安国人沿用了大明的管制,不过却去掉了“××大夫郎”的散阶,如今最高的便是兼着各部尚书的周文江、奚鼎铉两人,都为二品,不过李安国却别出心裁,将一省布政使也提高到二品的地位,这样就多了一个谢凤洲。

    其它的,知府也拔高到四品,知州拔高到五品,知县拔高到六品,传说中的“七品芝麻官”便不见踪影了,对文官来说多少是一个安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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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美僮传奇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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