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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错剧本投错胎全文阅读

作者:芳龄四八     拿错剧本投错胎txt下载     拿错剧本投错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京城御书房,皇上坐在书案前,听着侍卫白锦一五一十的汇报最近杜家的事情,包括杜老夫人依旧抱恙和苏碧染早产大出血。

    遣退侍卫,皇上靠到椅背上,闭目养神。

    “皇上!依老奴愚见,杜夫人这次定是真的生命垂危。毕竟这次是咱们安排好的稳婆,消息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做假。”齐公公上前一边给皇上轻柔太阳穴,一边小声说道。

    “人出事了,不代表这个人的脑子坏掉了。只要那苏碧染还能喘气,就能指挥别人去做事。再说了,杜家的智囊团也不止她苏碧染一人。且不说那杜宏仁是不是真的无心仕途,就是身在京城的杜老爷也并非善类,你以为杜家能有今天的势力是那苏碧染一人之功?别看那杜老头现在猫着一动不动,那老头万一哪天动了起来,也够朕头疼的了。”仿佛杜老爷已经开始行动,联合一众老臣向皇上发难一样,皇上的头又疼的厉害了几分。

    齐公公看见皇上眉头再次紧锁,不由得稍微加重了手上按摩的力道。

    “还是要吩咐下去,继续盯紧了杜家。”齐公公轻声说。

    “尤其盯紧那个文夫人——墨晓嫣!”最后三个字,皇上的语气竟然带着些无奈。

    “这却是为何?”齐公公心里有些猜想,也明知道这不该问,却还是说了出来。

    “别看那妇人是侍女出身,却深得苏碧染青睐。朕登基前夕,文夫人曾在府中与皇后作伴,那苏碧染硬是在国丧期间就冒死接走了她。”皇上睁开眼睛,出神的看着天花板,回忆着当时的情形。

    “二人也未必就是十分交好,可能是这侍女抓着杜夫人的把柄了呢。古往今来,这种权势之家被小人所困,为其供血的事情也并非罕见。”齐公公停下手上的动作,将桌上的茶盏递给皇上,“皇上,尝尝吧,这是今年新到的贡茶。”

    “朕早就派人查过,此二人年龄相去甚远,早年间也并未有任何交集。连祖上的情况朕都了解过了,不可能有把柄。而且,那杜夫人苏碧染从一开始就直接抓了文斌夫妇,若真是如齐公公所想,苏碧染完全可以选择直接灭口。”皇上接过茶盏,所有茶叶都已经沉底,唯独一片依然飘着,皇上的目光被这漂浮的一片茶叶吸引,“所以朕十分好奇,这两个妇人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渊源。”

    “哟!这茶叶也有自己的个性呢。”齐公公也发现了这片漂浮的茶叶,抬头准备招呼门口的小太监换茶,却被皇上一个手势拦下。

    “也许,这原本就是一片普通的树叶呢。”皇上目光依然没离开茶盏,树叶本就与茶叶不是同种,没必要融入茶叶的群体,随着它们沉底。

    齐公公闻言,作势就要把这片“树叶”捞出来,再次被皇上阻止。

    “无妨!”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却让齐公公摸不着头脑。

    “朕还挺欣赏这种特立独行的举动的。”皇上嘴角上扬,盖上杯盖,齐公公赶忙结过茶盏归位。

    “盯紧杜家别院,文斌夫妇有任何反常的举动都要飞鸽传书向朕汇报。”皇上提笔,准备继续批阅奏折,“就因为苏碧染这次是真的早产血崩,才是杜家趁寻医问药之机四处通气的好时机。而这个看似无关又无用的墨晓嫣,正是最容易滑走的鱼。”

    齐公公点点头,退到一边研墨。

    “晚上你亲自去告诉白家兄弟!”皇上又补充了一句,齐公公又点了点头。

    “让盯谁?”齐公公刚迈下门口的台阶,白易就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大哥白锦,好像刚刚齐公公说的话他没听懂一样。

    “杜家在洛城的别院,就是现在那对平民夫妻。”白锦喝茶的空隙回答弟弟的问题,顺便吩咐,“明天一早启程。”

    白易的话完完整整的落在齐公公耳朵里,齐公公脚步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走。

    “天意难测呀!”齐公公小声的嘀咕一句,摇了摇头,加快步伐。

    “大哥,莫非这当今圣上,真的如传言所说,喜欢那个小妇人?”白易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消失,压低声音问白锦。

    “小心隔墙有耳!再说了,圣上的心意,岂是你我这样粗鄙之人可以妄加揣测的?”白锦眼神犀利的看着白易。

    “要不是别有居心,那杜家那么大,那么多能人,这个时候应该防止这些人跟其他同伙通气。怎么就非盯着个侍女不放?还是嫁了人的侍女,还有孩子,还是个没规矩的妇人。这连我都能看明白的局势,圣上会不明白?还不是别有用心?”白易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当今圣上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虽然他见过那文夫人,确实是容貌娇美,可是也不至于比过圣上的后宫佳丽。而且那文夫人行事散漫,还有些泼妇的感觉,之前在洛城上门接文夫人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他一个普通人都瞧不上的女子,怎么还把这有学识的人都迷得五迷三道的呢?人家还嫁了个秀才呢!

    “别瞎猜疑了,早点睡吧。明个还要早起!”白锦拍了白易脑袋一下,起身拿来了纸和笔,用很小的字写着下一步行动计划。

    白易吃痛,呲着牙揉着脑袋,往前探着身子,歪着脑袋看白锦写字。

    “还要咱两亲自去,等咱们到了,黄花菜都凉了!有行动的早就行动了,没有行动的也用不着咱们两盯着了。”

    “这你就不用考虑了,若是文家真有异动,一定是你我一同改道去追。”文锦小心翼翼的卷着写好的纸,“去,挑飞的最快的那只。”

    白易动作利落,很快一只灰羽白翅的鸽子扑闪着翅膀向天空飞去,两息的功夫就隐没在黑暗的夜空中了。

    “你有没有发现,最近咱们这附近的鸽子有点多?”墨晓嫣一边给金名剥瓜子,一边看着院子上方低空略过的黑羽白翅鸽子。

    “有吗?一直也不少吧。”晚晴忙着修金名弄坏的拨浪鼓,头也不抬的说着,“咱们这周围有这么多大户人家,免不了要飞鸽传书的。”

    “那,是我以前不抬头的事儿么?”一只灰羽白翅的鸽子飞过,墨晓嫣眯着眼睛仔细看,顿时觉得那鸽子的一条腿确实是比另一条粗了很多,仿佛绑了信桶。她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晚晴的说法,又剥了个瓜子,放到了自己的嘴里。然后就看见一坨东西落下,在金名的身后三指宽的地方留下了粑粑。

    “哎!你这臭鸽子,怎么还随处大小便呢?你留粑粑干啥呀?怎么不把你的信留下!”墨晓嫣弹了起来,跳着脚骂着早已没了踪影的灰羽白翅鸽子。她明知道这个鸟类控制不住自己的粑粑,但谁让鸟屎差点落在自己儿子身上呢。

    “姐夫,长姐说的没错,咱们附近的信鸽确实多了。方才那只,就没见过。大夫人的信鸽都是黑羽,方才那只是灰羽。”小五趴在窗户上看着院子里对着空气骂街的墨晓嫣。

    “小孩子还是不要疑心太重的好!”文秀才在写状纸,这份状子要的急,他只能暂停下大夫人的霸业计划去写。

    “唉!但愿只是我自己多疑吧。”小五叹了口气,转身离开窗边。

    “墨晓立,我又想到一个知识点。”墨晓嫣发泄完,转身去找墨晓立,准备向他传授“为什么鸟儿会边飞边排泄”的知识。

休息

    “这件事就不用特意通禀夫人了,让她安心休息吧,本官来处理就可以了。”说完,杜弘仁挥挥手示意前来汇报信息的家丁退下。

    自从苏碧染生完孩子,杜弘仁就把府里的大小事务全部操持起来了,外面的所有消息汇报也都由他亲自听取。他这才发现,原来苏碧染的能力那么强,竟然织了多么大的一张信息网,触角遍及周边的城池,能收到京城的信息他并不意外,但苏碧染最远的消息来源能追溯到江城。

    不仅如此,杜弘仁还发现了苏碧染的另一条来钱的路径,那就是倒卖消息。当然这属于见不得人的交易,但却是来钱特别快的渠道。

    意识到苏碧染的真实实力后,杜弘仁不禁背发凉,曾经想不通的事情,一下子全都想通了。他想起当初科考的时候,传来苏碧染生母去世的消息,苏碧染那微不可察的微笑;又想起自己的填房和她腹中已经成型的胎儿。杜弘仁不禁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有什么见不得苏碧染的勾当,否则他可能早就以某种方式离开这个世界了。

    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亲爹对这个儿媳妇这么器重,杜老爷多次告诫杜弘仁要听苏碧染的建议,要多问问自己夫人的意见。这哪里是儿媳妇,这眼界、格局和能力一点都不比一个男人差,甚至可以说远远超过了好多男人。

    卧房里,苏碧染侧躺着看着身边的孩子,又一次伸手去探孩子的鼻息。

    春草看着苏碧染的动作,生出几分心疼,这几日的苏碧染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干练与果决。虽然在春草的心里,这样的状态才是一个母亲该有的,可是想到大夫人之前的样子,还是觉得不忍。

    杜弘仁轻手轻脚的走进来,春草整理了一下苏碧染的被褥,行礼退下了。

    “夫人辛苦了!”杜弘仁坐在床边,轻轻的抓住了苏碧染的手。

    “你说,石头能活下来吗?”苏碧染的目光始终都在这个小小的孩子身上。

    “当然可以。稳婆都说了,只要悉心照料,孩子会健康的。何况夫人取名石头,寓意身强体健,自是不必担心了。”杜弘仁也说的轻声细语,不知为何,在看到苏碧染的瞬间,他又觉得这个女人十分可怜,自己承担了那么多,负责那么多家口的生活,却连自己亲生的孩儿都没能保护好,她一定十分自责。

    苏碧染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抚摸,看着身边的小人儿,心里思绪万千。

    这一次,苏碧染真切的感受到了去鬼门关口走一遭的感觉,那种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让她害怕。这个侥幸活下来的生命,又进一层唤醒了苏碧染体内的母性,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作为男人的思维部分都有流失。

    所以当杜弘仁表示他想让苏碧染好好休息的时候,苏碧染一口应下来了。这意味着苏碧染把家底都交给了杜弘仁,明面的交易,暗地里的勾当,通通都移交给了杜弘仁。

    “稳婆查了吗?”苏碧染轻声发文。

    “查了,确实是皇上收买的,可是人已经跑了。”

    当天稳婆埋完坛子就直接回家了,家丁没经验,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就任由稳婆独自离开了。

    等到苏碧染询问稳婆这个孩子该如何照顾的时候,哪里还有稳婆的踪迹。苏碧染虚弱到连气都生不起来,只能吩咐下人赶紧去查稳婆的底细。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弘仁表态要帮苏碧染分担:“夫人安心歇息,其余的事情都交由为夫处理吧。”

    苏碧染看了看杜弘仁,闭上眼睛点了点头,然后就昏了过去。屋里瞬间又乱成一团,正在写方子的郎中被七手八脚的拉到床边。

    “无所谓了。”苏碧染摇了摇头,她已经不在意这些小喽啰是怎么样的结局了。若是以前,她定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怎么也得把幕后的始作俑者揪出来,给对方记上一笔。

    “今日方知,夫人原来如此辛劳。整个杜家都应该感谢夫人的付出,尤其杜某。”话说到这份上了,苏碧染依然眼里只有孩子,根本不看杜弘仁一眼。

    “老爷能撑的起来。”苏碧染又一次把手指放到石头的鼻子下面,感受到孩子的呼吸后把手收回。

    杜弘仁点了点头,他确实是怀疑自己的能力是不是足以撑起苏碧染打下的家业。也打算开口问苏碧染该如何行事,杜弘仁这才发现他在官场上还算顺利,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苏碧染无数次恰到好处的提点和帮助。

    “三个月,就坚持三个月。如果三个月后老爷觉得烦了,累了,就可以卸任了。哪怕连官职都卸任了,我也能保证没有任何人阻拦你。”苏碧染决定给自己放个长假,好好的想一想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做,到底是做武则天,还是做石头的娘亲。

    “还有,外围信息不知道如何应对的,千万不要隐瞒,这可是我和爹爹花费数年的心血,万万不可断送。”苏碧染本来想说些其他的,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说了,她再一次怀疑自己脑子不好用了。

    “要不要,见见文夫人?文夫人日日都来探望,但次次都被为夫拒绝了。”杜弘仁试探着问了一下,他不确定是苏碧染没想到要见墨晓嫣,还是在生墨晓嫣的气,决定不见墨晓嫣。

    “那厮!不见!看住别让她乱跑就行!”

    苏碧染依然没力气生气,但还是不想见那个傻子。当天要不是墨晓嫣提出要跟她吵一架,假装闹掰去蜀地,她也不至于非跟墨晓嫣理论,也不至于生气,不至于拍桌子,不至于动了胎气,不至于保不住双生子中那个小的,更不至于大出血。

    “那个傻子墨晓嫣!”苏碧染翻了翻白眼,她现在连翻白眼都觉得累。

    “盯着文夫人的,不只是我们啊。”杜弘仁惊奇的发现有三路人马集结在别苑外,一路是皇上派来的,一路是江城张家,一路是曾经的太子。

    “文秀才说的对,那傻子就是自带吸引狂蜂浪蝶的体质,还吸引的是大蝴蝶!”苏碧染情绪略微有些激动,胸脯快速起伏,杜弘仁赶紧安抚。

    “夫人莫要激动,虽然人聚的多,但是都没有行动的意思,每日只是简单的信息汇报。相信只要文夫人没有什么行动,这几路人马慢慢就散了。”杜弘仁让苏碧染平躺,轻抚着苏碧染的胸脯。

    “我睡会儿,要不一会儿石头该醒了。”苏碧染心情平复后,伸手探了探石头的鼻息,闭上眼睛就睡了,杜弘仁也轻手轻脚的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老爷,京城来信了。”杜弘仁一出门,就看到了亲爹的亲笔信,还加了红戳。

    杜弘仁回头看看紧闭的房门,又低头看看信封上的红戳,拿着信件大步迈向书房。

成行

    杜弘仁拆开信件,杜老爷苍劲有力的字映入眼帘。

    “吾儿弘仁……今圣上多疑……迟则生变。”

    杜弘仁心情十分沉重,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处理此事。显然杜老爷也是知道洛城的形势的,更是清楚杜家现在是杜弘仁掌管所有事务,否则也不会在信件上盖红戳。

    红戳还是杜弘仁儿时与杜老爷的约定,只要信上盖了红戳,这信件上的内容,就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今天这个红戳,显然是不希望苏碧染知道这事,当然也是因为苏碧染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

    杜老爷要求杜弘仁想办法刺激墨晓嫣行动起来,正好能吸引皇上的注意力,这样杜家的其他人也可以趁机活动,和联盟的其他人通气。杜老爷并不是想官复原职,但是他也不想整个杜家消沉下去,所以只需要有小小的行动机会就行,哪怕是转移财产。

    可是杜弘仁收到的消息,整个杜家都被盯上了,单单是墨晓嫣行动,能吸引注意力吗?况且白家兄弟也到了洛城,显然是皇上增派了人手盯着墨晓嫣,如果是这样,即便是墨晓嫣行动了,也不会影响到皇上其他部分的行动吧。

    杜弘仁脑子里仿佛有一团乱麻,想解开,又找不到线头。

    正一筹莫展之际,家丁来报:“文夫人在前来探望大夫人,在前厅等着呢。”

    杜弘仁吸了口气,权衡着要不要去见她。

    “老爷?老爷?”家丁见杜弘仁没反应,正准备转身按先前的处理方式打发墨晓嫣回去。

    “看茶!”杜弘仁说。

    “是!”家丁退下,出门吩咐侍女给前厅的墨晓嫣上茶。

    “不知今日文夫人依旧拜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杜弘仁一踏进前厅,就开始了官方的那套嗑。“文夫人快请坐!”

    “她还不愿意见我吗?”墨晓嫣直接忽略了杜弘仁的客套。

    “内人身子依旧虚弱,还在休养。”杜弘仁见墨晓嫣不坐,他也就站着。

    “她是不是还生我气呢!”墨晓嫣连着吃了半个月的闭门羹,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声音不由得高了一点。

    “确实如此!刚刚夫人在房间听本官提起文夫人连日来访,依然情绪激动。是以本官认为,文夫人还是暂时不要探望为好。”杜弘仁按照自己的计划措辞。

    “那你还出来见我干吗?安慰我?”墨晓嫣虽然跟杜弘仁打交道不多,但也清楚他不是个矫情的人,每天都派下人打发墨晓嫣,今天怎么会为了安慰墨晓嫣而特意出来。

    杜弘仁心思一转,作势就要下跪。墨晓嫣吓的一激灵,往后退了一步,转念一想又瞬间上前,在杜弘仁一条腿马上要跪下的时候抓住了杜弘仁的双肘。

    “大人这是做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啊!跪天跪地跪父母,怎么能跪我呢!”墨晓嫣被吓懵了,情急之下也来不及思考,想到什么说什么,只要能阻止杜弘仁下跪。

    “杜弘仁代表全体杜家,求文夫人帮忙!”杜弘仁收住下跪的势子,改双手作揖。

    墨晓嫣又一次吓的连连后退,一边摆手一边说:“大人这是何意?我读书少你别吓我!有啥话咱好好说,都这么熟了还这么客气干嘛呀!别说帮忙了,就是要我的命,我也愿意考虑一下的。”

    杜弘仁两眼放光,要不是微微低着头,墨晓嫣一定会认为站在这前厅里冲她鞠躬的男人是一头野兽,至少是头狼。

    “那杜某就斗胆一说了!”杜弘仁收敛表情,抬起头真诚的看着墨晓嫣。

    “但说无妨!”墨晓嫣觉得今天跟杜弘仁打交道,仿佛在口头做答语文考试卷一样。

    二人落座,正好茶水送到,墨晓嫣赶忙端起来一饮而尽,春桃立即续杯。

    杜弘仁将当下的形势和杜老爷所求一一讲给墨晓嫣听,末了还不忘起身鞠躬,再加上一句“恳请文夫人救救我杜家满门!”

    墨晓嫣这回没有被吓到,她沉默了一会儿。就当杜弘仁以为她要拒绝,正准备开口说“不必勉强”的时候,墨晓嫣终于说话了。

    “这么说来真的不是我多疑啊,我家周围的信鸽最近确实是有点多。原来是忙着通风报信呢啊!”墨晓嫣喝了口茶,吃了口糕点。继续说道:“我从来没想到我一个小小的侍女,竟然有这么大的能耐。”

    杜弘仁只是笑了笑,并未回应。

    “这么说,我得出趟门咯!”墨晓嫣拍了拍手上的糕点沫,想了想之前小五同志的话。

    “文夫人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杜某一定全部满足!”杜弘仁再次作揖。

    “这样吧!我回去和他俩商议一下,看看我们需要什么,明天一早我再过来。大人意下如何?”墨晓嫣有点想不起来小五说的天时、地利和人和都具体需要啥了。

    “对外,我等依旧声称文夫人为大夫人寻药,执意出行,本官担心夫人安危,故而派一队人马保护夫人。”杜弘仁并不知道墨晓嫣打算去哪,但是只要用寻医问药的理由出城,即便是到江城,也得派人护卫。

    “这个我知道!”墨晓嫣将杯中茶喝完,起身告辞。

    杜弘仁亲自把墨晓嫣送到大门口。

    “快回吧快回吧!这弄的我怪不好意思的!”墨晓嫣恨不能一把把正作揖的杜弘仁推回去。

    杜弘仁笑了笑,又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墨晓嫣也不客气,直接头也不回的走了。

    果不其然,墨晓嫣宣布了杜弘仁所求之事后,文秀才立马炸毛。

    “这事儿就过不去了是吧!”文秀才把手上的书卷一摔,吓了墨晓嫣一跳。这是文秀才第一次对墨晓嫣发脾气!

    “杜家于我们有恩,苏碧染又是对我来说特别重要的人,我怎么可以这么自私的躲在大家后面!让所有人保护我!”墨晓嫣已经打定主意要出发了。

    “大人只是要娘子出行,又没有要求蜀地,娘子就不能回江城娘家探个亲?”文秀才依然在尝试劝说墨晓嫣放弃蜀地之行。

    “反正要出行,为何不直接去蜀地,这样我不就死心了嘛!探亲,你也知道我跟娘家压根不亲!”墨晓嫣说完环顾屋里,仿佛害怕小五听到一样。“再说了,有一队暗卫保护我们呢,不怕不怕!”

    文秀才从墨晓嫣的眼神里几乎可以肯定这头倔驴已经打定主意要去她口中的“四川”了。

    “那金名呢?”文秀才最后的希望。

    “送到杜府去!”墨晓嫣不假思索的回答。

    两日后的青清晨,别苑周围的鸽子都惊着了,扑棱棱的往各个方向飞去。

    墨晓嫣抬头看着那些鸽子,咂咂嘴问文秀才:“啧啧!你说我一个侍女,何德何能,竟引起如此轩然大波!”

    文秀才黑着脸,不愿意搭理墨晓嫣。小五把身上的包袱往马车里一扔,回身上了一匹马。

    “哎!你个小屁孩骑什么马啊!下来坐车!”墨晓嫣觉得小五跟着她当活靶子吸引众人目光已经很可怜了,再被马摔下来就更惨了。

    “长姐多虑了,五儿骑术一流,不会有事的。”墨晓立终究还是个孩子,正沉浸在可以长途骑马的兴奋中。

    “可是这骑马也不好躲暗箭哪!”墨晓嫣嘀咕了一句又转头问文秀才,“他也学功夫了?”

    “没有!”文秀才冷冷的抛出两个字,回身拉墨晓嫣上马车。

    “那就好!”墨晓嫣只是担心自己是整个队伍里唯一的菜鸡,每次遇到歹人都拖大家后腿。

    “凉七!凉!娘七!”金名跌跌撞撞的跑出来,晚晴跟在他身后小碎步紧着追。

    墨晓嫣钻出马车,扶着文秀才的肩膀就跳了下去。快步跑到金名面前,把小金名搂在怀里。

    “乖儿子!娘跟爹爹外出办事,很快就回来了,你和晚晴姐姐在家乖乖的。娘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墨晓嫣觉得心口堵的慌。

    “娘!带着金名一起走,金名也可以办事。”金名仰着脸,泪珠说着脸颊滑落。

    墨晓嫣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悲伤。

    “金名乖!金名每天吃饱,睡好,就是帮娘亲办的最大的事!乖!跟晚晴姐姐回家!”墨晓嫣说完直接起身回马车,任由身后金名的哭声爆发!

    文秀才一直站在马车边,眼圈发红。

入蜀

    马车走在官道上,除了车轮滚滚和马蹄声外,就只有车夫偶尔发出赶车的声音了,连一贯出门话必多的墨晓嫣都安安静静的靠着车壁发呆。

    文秀才和车夫并排坐着,走了许久也听不见墨晓嫣的声响,不由得心慌起来。

    “娘子?”文秀才小心翼翼的试探。

    这份小心,墨晓嫣听的分明,却不想搭理,她动了动微麻的身体,做了个深呼吸,继续发呆。

    文秀才抬手轻扣车门,墨晓嫣看着门上的修长的手影,再次叹气。

    “我有点困,让我睡会儿。”墨晓嫣只动了动嘴巴,她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许是生文秀才的气,许是想金名,许是担心路上的危机四伏。

    文秀才“哦”了一声,转回身坐好,思绪随着马车的颠簸起起伏伏。

    宁静又尴尬的氛围持续到驿站停靠依然没有缓解,仆从暗卫与文秀才夫妇不熟,并不觉得有何不适。只是苦了墨晓立,少年从没骑过这么久的马,一开始还很欢乐,如此氛围正好免去长姐的絮叨。可是后来被颠的有点受不了的时候,碍于尴尬的氛围,又不敢直言自己的不适。

    “长姐如此苦恼,想必是记挂金名吧。”墨晓立感觉到腰部酸痛,伸手揉了揉。

    “才不是呢!”墨晓嫣立马反驳,她怕这小伙子下一句就是“不如归去”。

    “你家长姐应该是气恼在下的执意阻拦,还有此次出行别苑上下的拒不配合。”文秀才将茶碗端到嘴边,吹了起来。

    确实有这样的因素,所以墨晓嫣默不作声。

    “可是长姐不是依然如愿以偿了吗?”腰部的不适并没有缓解,墨晓立干脆开始用双手锤打自己的腰。

    墨晓嫣一想,说的对啊,生什么气呢?反正赢的是自己。那为什么还是觉得心情很丧呢?是那群鸽子飞的?

    “我应该再跟知府大人要些人的!”墨晓嫣支着脑袋,看着还在吹茶的文秀才。

    “长姐放心,我等此行十分安全。如果长姐愿意,可以实现之前长姐提到的周游世界。”墨晓立卖起了关子。

    墨晓嫣不解的看着墨晓立,她此行的目的就是吸引火力,怎么还能安全呢?

    “长姐此行无目的地,则众人只能暗中跟随。”墨晓立嗦了一小口茶,有点烫,他放下茶,略带羡慕的看着墨晓嫣接过文秀才递过的茶碗,喝的畅快。

    两口温茶下肚,墨晓嫣觉得体内的能量流动起来了,她也明白了墨晓立的意思。

    即便各路人马知道墨晓嫣可能会作为信使被派出去,但是只要墨晓嫣没有实质性接触别人,就无法断定墨晓嫣此行的目的。各路人马也无法采取什么别的措施,至于找火药一事,估摸着知道的人不超过五个。

    想通了以后,墨晓嫣就开心了起来,瞬间觉得天更蓝了,树更绿了,连扑棱棱飞走的鸽子都变的可爱了。

    文秀才和墨晓立也看见了那个鸽子,只是他两并不觉得鸽子可爱,一点也不。

    之后的行程墨晓嫣又恢复了往常的状态,除了思念小金名的时候,她都在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一路上果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顺顺利利的就到了蜀地。

    墨晓嫣的开心,与文秀才的忧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古代成年男人,又多次跟张六郎外出过,他深知这样的顺利,反而说明了依然有人跟着他们的队伍。否则的话,土匪也得遭遇一两波的。

    是谁这么有耐心呢?

    文秀才暗地里跟墨晓立探讨过,墨晓立没有经验,所以也不以为意,还觉得可能是文秀才想多了。

    “至于谁这么有耐心?那当然是皇上了!”

    墨晓立的回答给文秀才提了醒。确实,除了皇上,谁还能这么谨慎?谁还能这么无休止的消耗人力和财力?

    可是皇上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防止杜家串联,防止墨晓嫣出幺蛾子吗?

    回想起之前经历的种种,文秀才感觉到自己心里涌起了浓浓的醋意。

    当一行人终于在蜀地的客栈安顿下来的时候,墨晓嫣的心又开始乱了起来。

    之前只纠结于要到蜀地寻黑火药,而现在到了蜀地,才发现没有找黑火药的线索。这让墨晓嫣想起了当初找奶牛的时候,只不过母牛好找,而黑火药却没什么线索。

    “总不好挨个去道观里找吧!”墨晓嫣能拍桌子,气恼的起身自言自语。

    文秀才在写信,提笔刚要写下一个字,猛不防吓一激灵,差一点就毁了正在用的纸。

    “娘子为何如此气恼,一惊一乍的,险些害为夫废掉高价买来的纸张。”文秀才说着话,也没耽误手上写字。写信的纸,是高价买的客栈老板的,因为不买纸就不给卖信封,没有信封就寄不了书信。

    “废了我就再去跟那黑心老板要一张,他这买信封必须买纸算怎么回事?名副其实的捆绑销售!这果然山高皇帝远,山寨自称王哈!”墨晓嫣嘴上说的不依不饶,脑子里却依然是寻找黑火药的一团乱麻。

    文秀才没有回应,依然在写信,给张六郎的信。

    “你跟杜知府说说,最好让苏碧染给我回信,要不然我就生气了。”墨晓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大夫人想必尚未痊愈,否则定会过问府中事宜,也定会过问娘子的情况,若是知道娘子只身入蜀,必大发雷霆。”

    “那又怎样,我来都来了。这黑火药,我能找见也要找,找不见也要找。”

    文秀才再次沉默,他有些纠结,要不要帮墨晓嫣去找黑火药。他想到苏碧染的目的应该是直指最高领导位,说白了就是谋反,成则罢了。若是败了,那可必然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文秀才是没有九族,可墨晓嫣有,墨晓立也有。

    况且,周围形势的异常平静,总是让文秀才感到不安。他总觉得,他和墨晓嫣,再也回不到洛城的别苑了!

    在信封上写下“张家六郎亲启”后,文秀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风云突变

    寻找黑火药的计划,在墨晓嫣一行人到达蜀地的第二天就开始实施了。墨晓嫣直接派几个人到城里去找道士模样的人,直接问人家能不能炼制医治百病的仙丹。

    然而人海茫茫,人手又不足,半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进展,派出去的人一点消息都没带回来。墨晓嫣从一开始的急得跳脚,到最后已经泰然处之了。

    “也许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炼丹的道士吧。”墨晓嫣托腮发呆,心里闷闷的想着,“也许真的不应该出来,应该在别苑潜心研究,没准现在已经造出子弹了呢。”

    “唉!”墨晓嫣摇摇头,叹了口气。

    “娘子因何苦恼?”文秀才端了个大木盆走进房间,这次行程女人只有墨晓嫣,连个侍女都没带,打洗脚水这种事情自然就落到了文秀才头上。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墨晓嫣起身走到床边,坐下来,脱去鞋袜,双脚放进水盆里。

    “既是如此,不如我们打道回府吧。至少杜大人交给我们的任务,我们完成的很好了。”文秀才搬个凳子坐到墨晓嫣对面,脱去鞋袜,和墨晓嫣一起泡脚。

    “行!回吧!”墨晓嫣抓了抓头发,点头表示接受文秀才的建议。

    文秀才略微松了口气,多日来心情第一次转好,他甚至有兴致在洗脚盆里踩水花。

    “明天修整,后天启程!”入睡前,墨晓嫣笃定的说了一句,像是给自己下决心。

    文秀才搂紧墨晓嫣,嘴角不由得上扬,墨晓嫣也回应着文秀才的拥抱,被文秀才喷到脖子上的鼻息弄的痒痒,发出轻轻的笑声。

    此刻相拥入眠的两个人,都不曾想到这是他们这辈子共度的最后一个夜晚。

    第二天的阳光格外热情,烘烤着收拾行囊的人们。

    墨晓嫣热的直冒汗,手里的团扇一刻不停的扇着,但感觉扇出的风都是热的。

    “长姐饱受炎热之苦,不如在房中歇息,收拾行装,我等定会整理妥当。”墨晓立看墨晓嫣实在热的不行了,出言相劝。

    “屋里也热呀!我也是没办法了,真是热怕了。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墨晓嫣摇扇的力度又增加了几分。

    “今天怎么一只鸽子都没瞧见呀?昨天还有呢。”墨晓嫣自从知道在自己周围飞舞的鸽子有可能来自各路势力之后,就格外的关注鸽子的动静。

    “许是飞走了吧!”墨晓立心中疑惑,却也淡然回答。

    没有鸽子的现象文秀才也发现了,是夜,文秀才安顿值夜的守卫增加了一名。

    “希望是我想多了。”文秀才对着漆黑的夜空喃喃自语,然后关上客栈房间的门。

    墨晓嫣热的睡不着,烙饼一样翻来覆去,与文秀才躺着一动不动的状态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家伙真能睡!”墨晓嫣心想,然后又翻了个身,给文秀才留个后背。

    “什么人!”院子里一声断喝!

    墨晓嫣刚酝酿的睡意一下子被吓的全无,回身看时,发现文秀才早已坐在床边,呈战斗状态墨晓嫣。

    “怎……”墨晓嫣刚要询问,屋顶的瓦片哗啦啦碎裂,两个蒙面黑衣人从天而降,与此同时,房间的门也被踹开了,好在进来的蓝衣男子,墨晓嫣看着眼熟。

    短兵相接,三人瞬间缠斗在一起,文秀才稳稳的坐在床边,墨晓嫣有些懵,呆呆的坐在文秀才身后。不知道脑回路是怎么连的,墨晓嫣觉得此刻她应该穿好衣服,并且付诸行动。

    “这家伙竟然没脱衣服?”墨晓嫣暗忖,她一边穿好自己的衣服,一边不忘观察文秀才和战局。经历多了,她已经不再是当初被打架吓到魂不附体的墨晓嫣了。

    墨晓嫣一边在心里感叹自己心里素质真好,临危不乱,一边探着脑袋往床边瞅,正在犹豫要不要穿鞋的时候,听到破风之声,身子也被一股力量扑倒。一把匕首随着沉闷的“当”声,扎透床上的薄被,直插到墙边的床板上,看样子目标是刚刚低头看鞋的墨晓嫣。

    还没来得及反应,腰上传来一股力量,墨晓嫣被文秀才拉起来,往门口的方向冲过去。

    刀光剑影有些晃眼,墨晓嫣有种做梦的感觉,明明刚刚还只有三个人,怎么眨眼睛就多了好多好多人。

    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害怕,墨晓嫣像一个牵线木偶一样被文秀才推远、拉近,完美的躲过每一次黑衣人的袭击。在金属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中,文秀才紧紧的拉住墨晓嫣的手,向着门口的位置靠近。

    蓝衣男子以一敌五,帮文秀才分担了大部分敌人,许是太吃力了,他大喝一声。

    “张六郎!”这一声断喝,让墨晓嫣想起了蓝衣男子是谁,她很想寒暄一下,“你我自江城一别后再未相见,近来可好啊?有没有去看贺小姐?”

    然而一切只是墨晓嫣的内心戏,她的身体依然木偶一样配合着文秀才,闪避各路兵器和黑衣人,丝毫没有应付其他事情的精力。

    黑衣人太多,文秀才和张六郎渐渐体力不支,墨晓嫣的视线范围内,也越来越多的出现了杜府家丁的身影,只不过他们一个个躺的横七竖八,带着这样那样的伤口。

    “这一定是梦!”墨晓嫣觉得有些头疼,伴随着这个想法而来的,还有手上的凉风和凭空泄去的力道。

    墨晓嫣和文秀才分开了!

    “娘子!”这是自开打以来,文秀才说的第一个词。

    墨晓嫣被甩出去,惯性带着她往前冲,跌坐在花坛边。她赶紧回身,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文秀才飞扑过来的身影,紧随其后的,是一个身手矫健的黑衣人。还有,一抹蓝色的光。

    墨晓嫣边起身,边向前伸手,却眼见着文秀才被后面的人刺伤手臂,鲜血红的刺眼。

    墨晓嫣见状,想要上前,怎料后脖子吃痛,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娘子!”文秀才声音,透着撕心裂肺的悲伤与绝望。

痛失吾爱

    悲愤交加,再加上手臂有伤,文秀才竟然晕了过去。

    再睁眼的时候,文秀才已经躺在了另一家客栈的房间里,距离蜀地数百里。反应了一下,文秀才猛然起身,一阵剧痛袭来,他痛苦的呻吟着躺回原处。

    “醒了!”随着门“吱吖”的响声,熟悉的蓝色衣袍飘近,熟悉的声音传入文秀才的耳朵。

    “我家娘子呢?”文秀才定了定神,稍缓了下,才看清楚张六郎的全貌。他似乎也没来得及修整,衣袍上还有血迹。不顾疼痛,文秀才抓着张六郎的胳膊便焦急的问道。

    “被带走了。”张六郎的口气很轻松,就像是邻居家的小鸟被抓了一样。

    “为什么不救她!”文秀才焦急又气恼。

    “为何要救她?这不正是一个摆脱她的好时机吗?”张六郎掰开文秀才的手,将他重又放平,起身去桌前倒了一碗水。

    “摆脱?”文秀才疼的龇牙咧嘴。

    “对呀!这门亲事弟弟你本身就不愿意嘛!若不是那女子出事,你又怎会硬着头皮娶他进门。兄台我也是后来在爹爹的提点下,才明白弟弟当时两难的境地。唉!哥哥愚昧,当初还劝你来着。”张六郎端着水,轻轻的扶起文秀才,给他喂了一些。

    “六郎可是不识字?”文秀才无心喝水,只抿了一小口。

    “文斌你这是什么话?我与你同读书共习武,虽学识未及你渊博,但与你书信往来并不少,你怎能说出这等伤人的话。”张六郎习武,是自小学文不通才入了武行,所以他很怕别人说他目不识丁。

    “那小弟书信中多次提及‘挚爱吾妻’‘吾与妻儿生活幸福’,你都瞎了没看见吗?”文秀才着实生气,专挑张六郎讨厌的词说话。

    “那难道不是贤弟的礼貌谦词吗?不是怕你我通信被大夫人暗中查看,贤弟故意为之吗?”张六郎每一次被人说目不识丁,都会用点儿雅词,这回特意用上了“贤弟”二字。

    张六郎对于文秀才婚姻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婚前,那时文秀才成天愁眉苦脸的,深觉即将走入围城,扛了个甩不掉的包袱。

    与墨晓嫣成婚的第二天,文秀才便带着夫人进京赶考。之后与张六郎更是聚少离多,即便是在文秀才等成绩公布的那段时间里,也没有与张六郎有过多的沟通。

    再后来,文秀才和墨晓嫣一起投靠了苏碧染,去了洛城定居,二人则更是只能以书信往来。张六郎深知大夫人耳目众多眼线也很密,而墨晓嫣又是大夫人罩着的,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文秀才在信里写的关于墨晓嫣的一切都是为了做给大夫人看的。

    “张六郎!”文秀才恨不能起身给张六郎狠狠地来上一拳。

    “怎么贤弟,你真的钟情于那个侍女了?若是如此,那我岂不是犯下了滔天大错!”

    文秀才无法向张六郎解释墨晓嫣的身世,即便解释了张六郎也未必能够理解。为今之计,文秀才能想到的第一个名字就是苏碧染。

    “大夫人呢?杜家还是杜知府管事吗?”文秀才焦急的眼神,恨不能望穿时间与空间,直接杀到苏碧染面前。

    “杜家还是杜知府掌事,大夫人似乎身体依然抱恙。”文秀才的反应,让张六郎明白了自己确实做错了事。

    “六郎可知对方是何方神圣?”手臂和背部传来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文秀才:墨晓嫣被人绑走了。

    “按理说,是皇上的人。”张六郎说的小心翼翼,他实在不清楚为什么皇上要抓一个侍女,所以他暗暗觉得,墨晓嫣定然是带着杜家的什么秘密任务或者信物,这个时候估计已经被大型伺候撬开了嘴,没什么价值被除掉了。

    文秀才闻言,闭上了眼睛,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整个世界都被黑暗吞噬,他四处寻觅,似乎看见了一点点微光。

    “墨晓立呢?”文秀才猛的睁开眼。

    那晚打斗激烈,文秀才全力保护墨晓嫣尚且吃力,根本无心顾及墨晓立。现在想来,当时好像根本没见到他的身影。

    “墨晓立?”张六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晓嫣的弟弟,小五!”

    “奥!那个小机灵鬼儿啊,没见着,莫不是也被杀了?”张六郎回忆了一下,并没有觉得见过那孩子。

    “也许是长大了你认不出来了吧。”文秀才想着如果小五有幸活下来,那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疼痛感袭来,文秀才强忍着,试图片这样的状态下在脑海里搜寻一下方法。

    “唉!弟弟,事已至此,节哀顺变吧!”张六郎出言安慰,“不如好好养伤,安心歇息,过些时日,兄长再给你找个更好看的媳妇儿。”

    文秀才气闷,不愿搭理张六郎,于是郁闷的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黑暗又一次吞没他的世界,意识渐渐模糊,再脑海里闪现“痛失吾爱”四个大字后,文秀才再次昏睡过去。

    张六郎见状,为文秀才掖了掖被子,走出了房间。

    “大夫,我这贤弟,还有救吗?”走廊里,郎中在张六郎的吩咐下还没离开,张六郎关上房门就急切的问道。

    “意识尚且清醒,奈何伤势很重,能不能活下来,这个,老夫也不敢打包票。”客栈地处偏僻,郎中是张六郎让店小二到城里请来的,医术水平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张六郎闻言叹气,又跟郎中详细问了如何换药,赶路的过程中要注意什么。

    而墨晓嫣再次转醒的时候,已然恍如身处异境。

    手指触碰到的床被都是丝滑的,她试着摸回自己身上,连衣物都变的丝滑了。她不敢睁眼,害怕看见这死后的世界,于是继续用手和脚探索着。

    手掌所及之处都是滑滑的,脚掌应该被套在了袜子里,把两只脚放到一起摩擦一下,传来的触感告诉墨晓嫣袜子的质地应该也是棉布一类的。

    “难道我这是上天堂了?”墨晓嫣心里质疑,“唉!这么死还挺痛快的,也没觉得痛苦。”

    想到生前最后的画面,墨晓嫣无心探索,不知道受伤的文秀才能不能活下来。墨晓嫣眼睁睁看着文秀才手臂被刺穿,仿佛后面还有两个凶神恶煞的人向他扑过去。

    “我是没痛苦了,他该多难受啊,还有我们那可怜的儿子。”墨晓嫣思绪流转,竟然落下了眼泪。

    “泪?”

    墨晓嫣睁开眼,面前金灿灿的一片,她顾不上研究为什么金灿灿,抬起胳膊把手送到眼前。

    “我还没死?”墨晓嫣小声嘀咕着,端详着自己有一些茧子的手掌。要不是这双手还是之前熟悉的手,墨晓嫣大概以为自己又一次穿越了。

    墨晓嫣躺平,开始观察环境。

    “非富即贵!”这是墨晓嫣对所处环境主人家的第一个判断。

    高档的木床,被黄色绸质帷幔覆盖,墨晓嫣眯缝着眼睛看了看,仿佛还有金色的绣样,墨晓嫣不认识,但应该是植物。

    继续转头,墨晓嫣发现床边立着个人,她吓一激灵,脑袋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咚!”

    墨晓嫣往后一退不要紧,脑袋却从枕头上滑了下来,磕到了床板上。

    墨晓嫣伸手摸摸头,不是很疼,这归功于床上铺的垫子。

    床边的人显然被墨晓嫣的行为逗笑了,但是又不敢笑,死命的忍着。

    墨晓嫣干脆坐起身,看了看瓷枕头,郁闷极了。

    “这是哪儿啊?”墨晓嫣无法靠自己来判断身处何方,于是她只能主动发文。

    床边的人莞尔一笑,欠身行礼,并不作答。

    墨晓嫣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心里胡思乱想。这应该是苏碧染的政治敌人,也就是杜家,可是回想自己之前的行为,也没有让仇家动手的地方啊?

    难道杜老爷暗地里有什么安排?难道暗卫里有接受了特殊任务的,被人发现了?一路上的随从都是文秀才在管的呀,难道他没发现猫腻?

    就算是政治敌人吧,就算是暗卫有任务吧,抓暗卫呀,怎么还抓一个弱女子了?也不对呀,墨晓嫣记得暗卫差不多都死了,连文秀才都……

    想到文秀才,墨晓嫣又一次难过了起来。她郁闷的想:“那家伙的伤势不知道重不重,可千万别有什么事啊!”

    墨晓嫣靠着床柱坐着,一边伤神,一边无意识的观察屋里的环境,从侍女的衣服,到屋里的装饰摆设,从墙上的挂画到桌上的鲜花。

    “比苏碧染的房间都豪华,整的跟皇宫似的!”墨晓嫣默默的想着,“皇宫!”

    墨晓嫣猛的坐直身体,直勾勾的看着立在原地的侍女。

    “这儿是皇宫吗?”墨晓嫣口气有些着急。

    侍女面露惊讶之色,但瞬间又恢复正常,笑了笑,还是没有回答墨晓嫣的问题。

    “你是哑巴吗?”接连被无视提问,墨晓嫣只能想到这个问题了。

    侍女笑笑,摇头。

    墨晓嫣正要发作,熟悉的声音传到了耳朵里。

谁是老虎?

    “醒了?”

    墨晓嫣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正是那九五之尊本尊嘛!

    侍女已然跪地行礼,嘴里秃噜的话墨晓嫣根本没听见,她立马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往床柱后面退,试图找个掩体藏一下。1

    “缘何躲藏?”皇上站在当地,看见墨晓嫣窘迫的样子,心里不由的升起几分怒气。

    “躲有什么用!”墨晓嫣的脑海里闪过这么一句话。

    “没什么,只是许久未见,皇上的声音更加成熟了。想来皇上近日心情也好的很,中气十足啊!”墨晓嫣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就这样对着当今天子说出了这样的话。

    “哦?是吗?”皇上笑着,微踱两步坐到了桌边的梨花凳上,挥了挥手,也不在意刚刚的故意躲藏了。齐公公见状,赶忙上前斟茶。

    侍女起身,站在那里低着头。

    墨晓嫣没有吱声,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

    “大胆刁……”齐公公话还没说完,就被皇上一个手势打断,墨晓嫣这才反应过来她都没有跟皇上行礼。

    “参加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墨晓嫣回忆之前电视剧里看过的桥段,按照那里的剧情给皇上请安。她还会一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觉得不太合适,就没有说。

    皇上起身,两步上前,扶着墨晓嫣的胳膊,试图将她拉起来。墨晓嫣起身,吓得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皇上九五之尊,民女岂敢……”岂敢什么,墨晓嫣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就这么尴尬的卡壳了。

    “这又何妨!”皇上不以为意,抓墨晓嫣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但都是侍卫。把墨晓嫣带进宫这件事,知道的人就很少很少了,后宫嫔妃都没有一个知道的,包括皇贵妃纳兰馨。

    “皇上贵为天子,我乃一介平民的糟糠之妻,恐污了皇上的清名。”若不是有别人在场,墨晓嫣一定直说“咱俩都是有家有口的人,别来这套。”

    皇上刚刚平息的微愠之情重新燃起,他静静的看着低着头的墨晓嫣,就像猎豹看自己的猎物。

    “文斌已死!”轻飘飘的四个字,却像一记记重锤,狠狠的砸在了墨晓嫣的心上。

    “什么?再说一遍?”墨晓嫣迎着皇上的目光,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身中数剑,又连夜奔袭。你觉得能活多久?”皇上面带微笑,却让墨晓嫣看的心寒。

    突如其来的坏消息,让墨晓嫣感觉天旋地转,身子猛的一歪,她又一次靠在了床柱子上。

    泪水止不住的涌出眼眶,心口隐隐作痛,墨晓嫣紧紧的抓住胸口的衣服,仿佛这样就能感受文秀才当时的痛苦。失去意识前的画面不停的闪回,画面里文秀才臂膀处的血迹越来越多。

    皇上冷眼看着墨晓嫣的反应,心中的怒火不由得越来越胜。他气恼墨晓嫣的一往深情,同时也有几分嫉妒文秀才有这样深爱他的人。

    皇上转身,拂袖离去。

    侍女慌忙下跪:“恭送皇上!”

    墨晓嫣独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世界里,根本不理会皇上是喜是怒,是走是留。

    一旁的侍女已然看呆,入宫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稀奇的情形。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此女子是深得皇上重视的人物,却也从没想过竟然到这种程度。

    看着墨晓嫣伤心的样子,侍女也转身出了门,去给墨晓嫣打水洗脸。

    再见到皇上的时候,已然是半个月之后,是墨晓嫣主动要见的。

    “皇上,民女如今是不是羊入虎口了?”墨晓嫣坐在梨花凳上,皇上坐在她的对面。

    “娘子说谁是老虎呢?”皇上眉头一皱,不怒自威。

    “屋里就咱俩,民女还能说谁?”

    屋里伺候的侍女和齐公公都被皇上打发了出去,为的是让墨晓嫣更自在。

    “朕并非猛虎,只是心悦于娘子,希望能与娘子共度一段时日而已。”皇上放下手中的扇子,端起茶盏,品起了茶。

    墨晓嫣搜肠刮肚也想不到太好的表达方式,憋了好一阵,干脆放弃了,直接开启吐槽模式。

    “皇上贵为天子,一国之君,怎可被一个女子所迷惑。何况,还是一个已婚已育的黄脸婆!”半个月以来,墨晓嫣除了为文秀才伤心以外,就考虑怎么离开这鬼地方了。然而思来想去,只有请天子“高抬贵手,放过自己”这一条路,所以只能见见皇上。

    “朕心悦于娘子……”皇上放下茶盏,再次开口,却被墨晓嫣抬手打断。

    “皇上这么称呼我受不了!娘子是我家相公对我的称呼,这大唐已婚妇女被叫‘娘子’的人,大概只有我自己了。”

    “朕也不喜欢这个称呼……”皇上看了看墨晓嫣,“不如,就以‘墨娘’称呼娘子吧。”

    墨晓嫣不由得翻白眼:“咱能不这么腻歪吗?”

    虽然墨晓嫣口气不好,但是皇上听了心里还挺舒服的。面前的墨晓嫣,还是当年那个当街掌括纳兰馨的墨晓嫣,仿佛在她眼里,人人平等,管你什么王权富贵,到了墨晓嫣这里,都是人。

    墨晓嫣看着皇上略微迷离的表情,打心底里发毛。

    “豁出去了!”墨晓嫣心想。

    “皇上,冒昧的问一下,民女这身皮囊,究竟哪里吸引圣心?”墨晓嫣抱着必死的决心向皇上发问。

    皇上脸上的微笑更灿烂了:“说不清,道不明。许是墨娘独特的表达方式,许是墨娘独特的行事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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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是领导说话,让人云里雾里听不懂。”墨晓嫣暗自腹诽,脸上却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墨娘歌声优美动听,而且总是给朕一种新奇的感觉,跟朕说话的时候,从来不像别人那样卑躬屈膝。”皇上慢悠悠的说着,与其说是回答墨晓嫣的问题,不如说是为了捋清自己为何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商贾人家的侍女。

    “合着,真是我在长安街头那一巴掌,打到了皇上您的心坎里啊。”墨晓嫣继续作死。

    “墨娘是第一个敢反抗纳兰馨的人,不不不,反抗都不足以形容。”

    “反杀?”墨晓嫣试探的提醒。

    “嗯!这个词用的好!反杀!”

    “那,皇上将我囚禁在这后宫之中,纳兰馨可知道?”墨晓嫣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不知道。”皇上的笑容更甚,仿佛已经看穿了墨晓嫣的心思。

    “那,皇上不怕?”

    “朕身为天子,后宫佳丽未及三千,想纳谁为妃还是可以做主的。”

    “可是我怕呀!”墨晓嫣话锋一转,也确实,如果纳兰馨知道墨晓嫣被皇上关在宫里,不得提刀来把墨晓嫣剁成肉馅?

    皇上并不回答,又开始喝茶。

    “就那爆竹脾气,不得把我点了?”墨晓嫣凑近了一点,故作神秘的跟皇上说,“再说,咱现在还得仰仗人家父兄的势力不是?”

    话音刚落,皇上眉头一皱,目光凌厉的看着墨晓嫣,只一瞬就恢复了正常。饶是如此,墨晓嫣依然感到害怕,略一琢磨,她就明白了自己犯了“后宫不得干政”的禁忌条例。

    “墨娘是想尽办法让朕生气,让朕厌弃墨娘,最好能直接赶出宫去,对吗?”皇上本以为墨晓嫣此次要求见面,是想跟他讨论别的事情,没想到她依然想要离开皇宫。

    “后宫佳丽无数,皆在处心积虑的经营,想尽办法让朕喜欢她们。而墨娘竟然一心想要反其道而行之,真是特立独行啊!”

    皇上看了看空茶杯,顿了顿继续说道:“朕不喜欢的妃嫔,一般都是不见的,而朕讨厌的妃嫔,要么冷宫,要么赐死。难不成墨娘是喜欢这样的归宿?”

    墨晓嫣连连摆手:“非也,非也!我就是想皇上把我当个屁,放了。”

    说着话,墨晓嫣就给皇上把茶续上了,皇上端起茶送到嘴边,墨晓嫣的“当个屁放了”正好灌进了耳朵,有些刺耳。

    “唉!”

    “皇上别呛着!”墨晓嫣看皇上喝了一口,顿了一下,生怕他是呛着了。

    放下茶盏,皇上又笑了,笑的温暖。在皇上看来,墨晓嫣把皇上的安危放在了自己的生死前面,这个思路就很温暖。

    而他不知道的是,墨晓嫣刚刚根本是出于一个现代人最起码的人际交往理论规范。

    “这样的话,在朕面前说说便罢,切不可四处宣扬。”

    墨晓嫣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宠溺,这感觉之前来自文秀才。

    想到文秀才,墨晓嫣心情不由得又开始阴郁了起来。

    “皇上,我家相公,真的伤的很严重吗?致命伤?”墨晓嫣知道皇上视文秀才为情敌,于是这个问题,她问的小心翼翼的。

    皇上果然又不高兴了,可是墨晓嫣丝毫不畏惧,依然一脸期待。大概是希望皇上能告诉她:“你相公没事,你们还能继续过你们的小日子。”

    “据朕的眼线消息,文秀才在离洛城一百多里外的一家小客栈,因伤势过重离世。”

    墨晓嫣努力消化着这个消息。

    “那,大夫人呢?就是苏碧染,她好些了吗?”墨晓嫣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关心自己的挚友。

无力

    苏碧染第三次在梦里见到墨晓嫣了,还是上辈子的脸,短袖牛仔裤,脚踏黑胶雨鞋,一手拿着把大扫帚,一手叉着腰站在民宿大门口。也顾不得擦顺着侧脸躺下的汗珠,叉腰的手直指着苏碧染的鼻子气呼呼的说:“你要再这样,绝交!”

    “不!”苏碧染大喝一声,猛的睁开眼睛,帷幔上的一对对鸳鸯映入眼帘,有些刺眼,苏碧染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伸手往旁边探去,石头还在身边,苏碧染叹了口气,一种久违的不知所措的感觉,涌入她的心头。

    “怎么办?”第无数次这样问自己了,依然没有答案。墨晓嫣确实是被皇上抓进皇宫,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了,想从皇宫里捞人,那就太难了。文秀才和墨晓立又生死未卜,苏碧染只能从自己的人脉网勉强收集到一些消息,可是这些消息,对于苏碧染来说,没有一个好消息。

    “大夫人!”春草轻声唤着。

    “无妨,只是梦到墨晓嫣了。”苏碧染再次伸手摸了摸孩子,翻身背对孩子侧躺。

    “大夫人,文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春草出声安慰,自从知道墨晓嫣出事,苏碧染就经常在夜里惊醒,春草索性将铺盖直接安置在了苏碧染床榻外的地板上,夜夜守着。

    “深宫内院,明争暗斗,墨晓嫣那傻子,不知道能不能应付的过来。即便是皇上一心护她周全,也难防其他妃嫔的暗计。”苏碧染越想越担心,不由得心乱如麻。

    “文夫人聪慧过人,定能化险为夷。”春草怎么会不知道女人之间争斗的险恶,可现下也只能如此安慰苏碧染了。

    苏碧染并未回应,她静静的闭上眼睛,脑海里闪现的都是上辈子的一幕幕场景。十几年都没怎么想起过,这些场景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清晰的冒出来了,每一幕不论是喜是悲,都让她无比的难过。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世界上,墨晓嫣是她最亲的人,最亲最亲!

    春草听不见动静了,以为苏碧染又睡着了,轻轻的起身,轻手轻脚的打开卧房离去。

    房门关上的时候,苏碧染叹了口气:“终究还是错付了。”

    苏碧染知道,春草一定是去找杜弘仁了,跟他汇报苏碧染又一次从梦中惊醒,还梦到了墨晓嫣。除此之外,也许主仆二人还会发生点别的事情,不过此时的苏碧染已经并不在意了。

    对于杜弘仁的所作所为,苏碧染没杀了他,已经是最大的忍耐了!

    苏碧染在某天逗孩子的时候提起了小金名,才发现许久没有墨晓嫣的消息。恰好春草打洗脸水去了,春桃在整理床铺。于是她问春桃最近墨晓嫣在干嘛,怎么不坚持来看自己了。

    春桃不如春草圆滑机灵,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支支吾吾半天,最终只得实话说墨晓嫣出远门了。

    苏碧染反应了一下,登时气血上涌,连忙召集耳目收风。哪知报上来的消息竟然没有一条有用的,苏碧染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喊来杜弘仁。

    “说!你究竟做了什么?”苏碧染身体尚未恢复,靠着好几床被子,手无力的捶了一下床柱子。

    此时的杜弘仁,早已从一开始知道墨晓嫣被抓的慌乱出走了出来,可以淡定的应对苏碧染的质问了。

    “一个侍女而已,值得夫人如此动怒吗?”杜弘仁坐在桌边,不咸不淡的吐了一句,然后喝着春草递到手边的茶。

    那时苏碧染还没有发现春草和杜弘仁之间的小猫腻,一心只想着墨晓嫣。

    苏碧染深知事已至此,追究责任再无用,只能找补救方法。她迅速收回管理权,招来最得力的手下,撒出大批人马沿途寻找墨晓嫣一行人的消息,哪怕只是有人看见过墨晓嫣的马车,也得问出来汇报。

    最终拼凑出来的剧情可以推断:墨晓嫣被皇上抓走,文秀才身负重伤或死或藏,墨晓立下落不明,随行所有暗卫全部牺牲。

    墨晓嫣一行人最后留宿的客栈,一夜之间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看不出打斗的痕迹。苏碧染派了三波人,才发现了蛛丝马迹,这才确认了事情确实发生过。而有这般遮天手段的人,只能是当今圣上。

    “至少还活着。”苏碧染也曾这样想过,可是转念一想,墨晓嫣那性格,在宫斗剧里都活不过第二集,别说是真刀真枪的在皇宫里干了。

    苏碧染没追究春草的刻意隐瞒,甚至还让她继续贴身伺候,但私底下已经开始留意她的动向。继而发现,那丫头竟然在苏碧染退居二线的这段时间里,钻进了杜弘仁的怀抱。

    不是第一次遭遇背叛,但却是苏碧染心里最难过的一次。她自认为对春草尽心培养,还想着给她寻个好人家,怎么都没想着春草会有背着她上位的想法。更没想到杜弘仁竟然会对春草动心,毕竟春草姿色一般。

    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苏碧染就装作尚不知情,春草也许是沉浸在上位的美梦里,也没有察觉到苏碧染的细微异样。一主一仆竟然就这么平安的过了一个月,可心里有了隔阂,就很难再亲近了。春草住在了苏碧染的塌边,苏碧染反而觉得她是想离当家主母的位置近一点,早日感受睡在这主卧之中是什么感受。

    家里的情况,苏碧染目前无力改变,也无心改变。外面的情形,她也发现很难再有如从前一般的气势了。杜弘仁为官尚可,但是做一个企业的管理者就比较差劲了。只两个多月的功夫,就把苏碧染的手下折腾个够呛,有承受能力差的,已经脱离了组织。还好苏碧染的核心队伍凝聚力还比较强,至少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而对于墨晓嫣被抓,则是她最最无力的事情。杜家在官场上已然失势,虽然墨晓嫣离开吸引了各方势力的注意,但是由于杜弘仁战略失误,在这个空档期里并没有联系到合适的盟友。墨晓嫣被抓之后,各路势力再次在杜府外布置人马。也正是这里有皇帝的人马,苏碧染才判断文秀才有藏匿的可能——皇上怕文秀才回来与苏碧染联络。政敌与情敌联手,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

谁是霸王?

    一个月的时间,墨晓嫣感觉自己要疯掉了。人在深宫,消息闭塞,每天见到的人不超过四个。皇上倒是隔三差五就来一趟,来了也呆不了多久,既不告诉墨晓嫣苏碧染的消息,也不准备放墨晓嫣出宫去。

    “你是把我当做宠物养吗?”墨晓嫣坐在凳子上,抬头盯着那张威严的脸。

    某个午后,皇上用膳后微醺,心情大好,直接摆驾翠莺阁,也就是墨晓嫣的住处。本来是想跟墨晓嫣分享自己的喜悦,怎料进门后墨晓嫣的第一个问题就惹得皇上十分不悦。

    “你真当朕舍不得杀你吗?”皇上背手而立,看着墨晓嫣的眼神满含愠色。

    “杀就杀吧,正好去黄泉路上追我家相公!”后来的墨晓嫣回忆这时的情形,觉得她当时多多少少是有些心理疾病的,比如抑郁症。

    皇上的怒气更盛,齐公公见龙颜大怒,赶忙出言相劝:“皇上!快尝尝今儿个新到的贡茶吧。”

    墨晓嫣闻言,头也不抬,直接端起手边的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末了,还“呸呸”的吐了两片茶叶。

    齐公公见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心说“这回可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哪知皇上不怒反笑,坐下来开始喝茶。

    “确实是好茶!”皇上也喝了一大口,茶的清香沁入心脾,刚刚还十分愤怒的心情,也被涤荡的平静了许多。

    墨晓嫣看了看皇上,又回头看看身后立着的齐公公和屋里的两名侍女,目光回到皇上威严的脸庞,语气平静的说:“皇上,您究竟想把我怎样?养鸟吗?倒是挺符合翠莺的。”

    “不必费心激怒朕了,朕既然已经费劲周章将墨娘请到这深宫内院,就已经想到了要面对的情形。”皇上示意齐公公添茶水。

    “您知不知道把一个人这么关着,是会疯掉的!再说了,既然捂得这么严实,说明皇上您并没有打算给我一个名分。口口声声说心悦于我,难不成堂堂九五之尊,就连个名分,都不能给心悦之人吗?”墨晓嫣一手托腮,一手把玩着茶杯盖,把后脑勺留给了皇上。

    皇上看着墨晓嫣发髻上的步摇晃动着,眼神竟然有些迷离。

    “朕是为了保护墨娘!”

    “呵!”墨晓嫣的一声冷笑,肩膀微微抖动,步摇晃的也急了,“合着当今皇上保护人就是用监牢保护的。”

    “纳兰馨的性格,墨娘并非不清楚。而墨娘的心性,恐不是纳兰馨的对手。”语毕,皇上起身,“朕还有政务要处理!改日再来!”

    “晚上吃个便饭吧!我一个人,要闷死了。她两又死活不肯陪我!”墨晓嫣脑子转了十八个弯,才在电光火石间扔出来这么一句邀请。

    皇上背对着墨晓嫣,嘴角不由得上扬,抬腿迈步,平静的说出一个“好”字。

    侍女下跪恭送圣驾,墨晓嫣则依然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侍女已经习惯了。这偌大的皇宫里,绝对只有墨晓嫣敢这么对皇上。

    是夜寒凉,屋子里早早的就点上了炉子,夜幕降临前,暖意就充满了房间。墨晓嫣呆呆的看着门口,内心感慨着皇宫果然不一般,再回想在娘家夏末住的那段时间,晚上竟然被冻醒。也不知道娘家那么多口子人,现在怎么样了,墨晓立怎么样了?是死是活?那么文秀才......

    “来了来了!”侍女朱翠快步进门,一脸兴奋。在这些侍女的心中,只要皇上晚上到来,几乎就以为着自家的主子前途一片光明了。加上皇上对于墨晓嫣这份特殊的情感如此明显,侍女在心里自然把这种光明前途的可能性又放大了无数倍。

    墨晓嫣早已被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了,还别说,这是墨晓嫣在这辈子打扮的最好看的一次,也许出嫁的时候也很漂亮,但是墨晓嫣当时没看到,毕竟娘家条件有限。而现在,墨晓嫣看着镜子里的脸发呆,竟然有些茫然。

    “确实是很漂亮啊!”墨晓嫣心里想,“怪不得文秀才担心狂蜂浪蝶。”

    三思之后,墨晓嫣起身,向着门口单膝跪地,低着头。

    “给皇上请安!”墨晓嫣抬了抬眼皮,看着两步之外的金黄色衣袍微微飘动。

    “平身!”皇上极力忍耐,才没有俯身搀扶。同时,皇上的内心还有一丝喜悦,这是墨晓嫣入宫以来第一次按照宫里的规矩行礼。

    “看来,这段时间教规矩还是没白下功夫。”皇上率先落座,齐公公拎着食盒往前迈了一小步,朱翠和另一名侍女玉锦赶忙上前,将食盒里的餐食悉数摆到桌子上。

    墨晓嫣看见一个玉一般的酒瓶,还有两个精致的小酒盅。

    “呦!这是想把我灌醉?”墨晓嫣调皮的笑着,“我可是千杯不倒!”

    墨晓嫣这辈子没喝多过,主要是没机会,但是这副身体,似乎是酒量大的很。墨晓嫣想的是不管皇上目的是什么,先吓唬住他。

    “墨娘多虑了,朕并非此意,只是今夜含量,略饮薄酒来暖身。”皇上看着琼浆渐满的酒盅,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莫非皇上打算吃完饭带我出去走走?”

    “若是墨娘心有此意,膳后大可同行。”

    “要不然我们喝这么多酒干吗?屋里这么暖和!”墨晓嫣本意是想揭穿皇上拙劣的骗术,暖身,暖个鬼!

    “许久未与墨娘交锋,竟忘了墨娘心思如此机敏。”语毕,皇上端起酒盅准备一饮而尽。

    这要是跟其他的妃嫔大臣吃饭,皇上先喝了,同桌人肯定会跟上。但是墨晓嫣从来都是那么与众不同,她直接伸左手挡住了皇上的酒杯,右手夹了一片鸭肉放在了皇上面前的空碗了。

    “墨娘这是何意?”皇上不解,他本意是带动墨晓嫣也喝一杯。

    “空腹喝酒对胃不好!”以往和文秀才吃饭的时候,她也做过类似的举动,都只是下意识地反应而已。

    “空,腹?”皇上放下酒盅,依旧一脸狐疑。

    “就是不吃东西直接喝酒。把这肉吃了,再吃两口菜,再喝酒。”墨晓嫣说着,也不等皇上动筷子,自己又夹了一块肉送到了嘴里。细细地咀嚼,频频地点头。

    皇上不由得心里一暖,顺从地按照墨晓嫣地叮嘱开始用菜,只是吃完碗里地肉,就再不知道吃什么了。两个侍女看在眼里,也不敢上前夹菜,在这种场合下,应该是墨晓嫣该做地事情。齐公公适时地轻咳了一声,这声咳嗽在安静地房间里异常响亮。墨晓嫣头也不抬,依然往自己嘴里送菜。

    “皇上既然是陪我吃饭,那我就是主角,而我不喜欢布菜。皇上这么大人了,也会夹菜了吧。”墨晓嫣喝了一口酒,呲着嘴说:“这御膳房里的饭菜酒水,确实是比这冷宫里的好哈。”

    要是换以前,屋里服侍的三个人定会大吃一惊,害怕墨晓嫣脑袋搬家。可是现在,三人都习以为常。

    果然,皇上笑着,把筷子伸向了盘子,开始与墨晓嫣一同品尝美味。

    “这个好吃!”墨晓嫣又夹了藕盒放到皇上碗里,“我是真没想到,这个时代都有藕盒了!看来美食还是在富贵人家啊。”

    墨晓嫣并没有意识到,这皇宫里的酒,也比苏碧染家里的更加浓烈,别看酒盅小,第二杯下肚,墨晓嫣脸就红润了许多,思维也开始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皇上!您能不能高抬贵手,把我放了。我真的不适合这宫里的生活!”墨晓嫣上手撕了两个鸭腿,一只递到皇上面前,一只往自己嘴里咬了一口。

    皇上面带微笑,定定的看着墨晓嫣,接过鸡腿,学着墨晓嫣的样子也狠狠的咬了一口。

    “大快朵颐!”

    “皇上您看,不受约束确实挺好的吧。这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多好!”墨晓嫣说着,又干了一杯酒。“但是您这样的身份地位,不行。我不一样,我自由散漫几十年,已经习惯了。要是跟了您,不说别的,不能给您丢面吧?但是我真的是登不了大雅之堂,所以难免还是要给您丢面子的。”

    “朕......”

    墨晓嫣“唰”的一下抬手制止皇上继续说下去。“您听我说完!先不说大雅之堂我能不能登,单说咱们目前的情形。您说保护我,可是怎么保护?让我在这鸟笼子里呆着?我也知道您老人家用心良苦,知道我肯定应付不了这深宫内院的明争暗斗。可我不能一辈子不见人吧!”

    墨晓嫣越说越激动,脸也越来越红。

    “若是墨娘愿意陪着朕,那自是最好......”皇上组织着语言,却又一次被打断。

    “我知道皇上为难,毕竟还得用人家父兄的军事力量。这就像是《甄嬛传》里的华妃,皇上既不敢让她当皇后,也不敢给她降位份。就这么耗着,这么耗着,等皇上根基稳固了,势力强大了,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了。”

    墨晓嫣的意识已经被酒控制了,压在心底的话全都吐露出来了。还分析的头头是道,句句切中要害,皇上听到一小半的时候,就挥手示意屏退左右了。

    “如果一个普通商贾人家的侍女都能如此精确的推测事实,那其他人也一定可以,看来,是该动手收拾一些人了。华妃,这个称号不错!”皇上一边暗忖,一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目光里的坚决隐藏在了酒杯之后。

    墨晓嫣见皇上并不言语,又一次开口说话了:“如果以上理由都不能让皇上放了我,那我只能向您袒露心迹了。我并不喜欢您,我心里只有我那亡夫文斌文秀才。我们还育有一子,叫金名......”墨晓嫣想起了文秀才和遥远的杜铭,想到了这辈子终于拥有了爱情,却没想到生活如此坎坷。本想着做个普通的妇女,没想到竟然还是跟皇宫挂钩了。

    “这操蛋的人生!”墨晓嫣就这样一杯一杯的喝了许多的酒,皇上亲自从食盒里拿出酒壶,一杯一杯的给墨晓嫣续上。皇上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听墨晓嫣提起那个穷秀才,竟然没有一丝生气的意思。

    没过多久,墨晓嫣就醉了。皇上长长的出了口气,将墨晓嫣抱起,放到床榻上,拉开被子,盖到墨晓嫣的身上。

    “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捉弄我!”墨晓嫣突然抬手,“我想家,我想妈妈。”

    已经起身的皇上,目光再次被墨晓嫣吸引:醉酒的脸绯红,因伤心而撅起的嘴显得特别可爱。一种特殊的情愫,在心底升起。鬼使神差的,皇上重又坐回床上,轻轻的说:“朕的后宫,便是墨娘的家。”说完,皇上俯身下去,将指点江山的双唇,印在了墨晓嫣撅起的唇瓣上。

    门外,齐公公等候多时,听得里面没了动静,对着门外的小太监说:“传!皇上今儿歇在御书房了!”

    墨晓嫣梦见了文秀才,梦见与文秀才相拥月下,还有一个甜甜的吻。梦里她说想回家,文秀才说“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无比真实的拥抱,无比真实的梦,梦的墨晓嫣都不愿意醒来。

    再睁眼的时候,久违的头痛来袭,墨晓嫣呲着牙翻了个身,却发现大腿根也疼,再动一动发现腰也疼。

    “我这是抱雷睡觉,被炸了吗?”墨晓嫣悄悄脑袋坐起身,又捏了捏胳膊。丝绸的被褥从胸前滑下去,一股凉风直扑胸口。墨晓嫣意识到了什么,睁眼,低头,看到了自己的胸。

    “天哪!完了!”墨晓嫣惊呼!“朱翠!朱翠!”

    “娘子!怎么了?”朱翠猛地推开门进来,快步跑到床前。

    “皇上昨夜可在此留宿过?”墨晓嫣急切的问道!

    “回娘子!皇上确实留宿翠莺阁了,可三更鼓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朱翠脸上是无法掩饰的开心。

    墨晓嫣蔫儿了,她脑子里飘过的第一个词是与刑法有关的,可是转念再一想,她没有地方报警。

    早膳刚端上桌,房间的门帘就被掀开了。一袭金黄色的长袍率先映入墨晓嫣微低着的眼帘,她抬头,正对上一双明媚热切的眼眸。

    依着墨晓嫣的本性,定是要上前捶犯罪分子一顿的,可面前的毕竟是当今圣上,要是直接上手,估计没等皇上开口说放了自己,齐公公就把她弄死了。她记得朱翠说过,齐公公武艺高强,还一度让她想起了电影里的西厂公公。

    但就这么忍气吞声,又属实不是墨晓嫣的性格。何况昨日邀请皇上吃饭,本意是从三个方面进行论证,劝说皇上对自己死心,好放她出皇宫。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墨晓嫣就更气闷了。

    “昨这出霸王硬上弓,皇上可是演的真好呀!”墨晓嫣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白粥,歪着脑袋看着皇上。

    “墨娘说笑了!”皇上并不介意,直接坐在了墨晓嫣旁边,端起朱翠盛好的粥,喝了一大口。

    “何人说笑!我可是十分认真的!”墨晓嫣放下勺子,皱着眉头看着皇上。

    “那墨娘倒是说说,谁是霸王?”皇上故意停顿,喝了口粥。“谁是弓?何来硬上?”

    墨晓嫣心里呐喊:“我了个去!九五之尊竟然也会开车?”

    看着墨晓嫣脸颊绯红,皇上脸上的笑意更盛,他抬手按了按墨晓嫣的眉心,温柔的说了一句:“既无烦忧,无需皱眉!”

    屋里屋外,众人全部惊呆,尤其是齐公公。明明半个时辰前,这个语气温柔的天子,还在金鸾大殿上怒斥大臣办事不力,只是一掀门帘的功夫,就愠色全无。这女子,竟有这般神奇的功效。

联络

    张六郎在杜府外猫了三天,才乔装一番,挑着扁担走到杜府的小门口。

    “谁呀?这时不时晌不晌的!”门内响起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很快,小门打开了,门房只露了一半脸。

    “城南送菜的,听闻府上主母身体抱恙,特意将家里的老母鸡宰了一只,给主母补身体。”张六郎粗着嗓子说着话,弯腰把扁担放在地上,顺便把扁担两头篮子的布掀开。

    门房看了看张六郎,又看了看扁担两头空空的篮子,只见一只篮子底上用朱砂写了个“江城”,另一个篮子底上写着“张家”。

    “有劳阁下惦记了,我家大夫人定不胜感激。还请阁下稍坐,我去取些银钱来。”门房抱拳行礼。

    “不必不必!银钱自是不必,农家的老母鸡,无妨。”张六郎朗声答道。

    “阁下不必拘礼!稍坐便是!”门房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张六郎点点头,就跟着往里走了。

    杜府前院,苏碧染正在屋里发脾气:“一群废物!让你们找个小孩子,有这么难吗?”

    “夫人!”春草上前,贴着苏碧染的耳侧低语几句。

    “都下去吧!继续给我找,哪怕把山翻个底朝天,也得找见墨晓立!”苏碧染长袖一挥,众人散去。

    等众人都退下了,春桃才领着张六郎进了正堂。

    “见过大夫人!”张六郎抱拳行礼。

    “果真是六郎!”苏碧染也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张六郎选了一张离她最近的椅子坐了下来。

    “既然六郎都来了,说明,文斌秀才,尚且存活于人世。”苏碧染喝着茶,轻描淡写的叙述着自己猜测的结论。

    “大夫人聪慧!我兄弟确实还有一口气,但也仅剩一口气了。”张六郎陪文秀才一路躲避,很久没有喝到像样的茶水了,两口喝干了茶水。

    苏碧染闻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先生与文夫人的感情颇深,此番文夫人遭遇不测,先生定然十分难过。”

    “可不是嘛!若不是我自作聪明,也不会让我兄弟没了夫人。”刚续上的茶水又一次一饮而尽。

    苏碧染都不用问,就猜到一定是张六郎以为文秀才想摆脱墨晓嫣这个累赘,故意没有全力搭救墨晓嫣,只救了文秀才。苏碧染更清楚的是,当时的情形,能把文秀才带出来已经不错了,皇上派的人,可是照着文秀才下死手的。

    “六郎也不必难过,想必当日情况危急异常,能将先生救出,就已经很好了。”苏碧染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自从生完这一胎,身体素质明显不行了,坐的时间稍微长一点,腰就开始刺痛。

    “说什么都没用了!此次前来,是为了请大夫人帮忙想想办法,劝劝我家兄弟。文斌虽然捡回一条命,但是跟活死人也没有什么区别。成日里饮酒,清醒的时候鲜少,在我看来,除了还有口气,他什么都没有了。”张六郎实在是没办法了,才会冒险前来杜府跟苏碧染联系。

    “痛失吾爱,着实可怜。”苏碧染再次叹气,这一次,她什么办法都没有,想必文秀才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才用酒精麻痹自己。

    “对对对!我兄弟确实是这么说的,你们读过书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张六郎茶水喝足了,手习惯性的放到刀把的位置,却扑了个空。

    “六郎可否将当日的情形与我细细说来?”第一次寻到亲历者,苏碧染当然想要把事情调查的更加全面了。

    张六郎点点头,从接到文秀才的信开始,完整讲述了一遍事发经过,只是在他当时的观念里,他认为文秀才还是不喜欢自己的结发妻子的。而这样的追杀事件,在张六郎看来,是摆脱累赘的绝佳机会。从收到书信,到半夜发现黑衣人偷袭,再到全力营救文秀才,最后被追到一处小客栈,直到张六郎自己点了一把大火烧了客栈,才算是把所有追兵躲过。也才有机会让重伤的文秀才得到修养的时间和机会。

    故事听的惊心动魄,苏碧染听的入神,仿佛跟着墨晓嫣亲历了一遍那晚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情形。

    听完,苏碧染叹了口气,满是无奈的说道:“劳烦六郎转告先生,就当墨晓嫣死了。就说,墨晓嫣一定也认为文斌死了。”

    “大夫人明鉴!我也觉得那晓烟要么死了,要么以为我兄弟死了。”张六郎把手按到侧腰上,义愤填膺的说着。

    “那丫头深得圣心,定能活命。但对于她来说,也许这样的活着,比死了都痛苦。”苏碧染一想到墨晓嫣要在宫里生活,就觉得十分难过。那感觉,就像当年自己的亲弟弟不幸去世时一样的感觉。

    “那妇人就是模样俊俏一些,先前我兄弟还十分不悦,也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兄弟竟然真的为她着了魔。”张六郎想破头都想不出,为什么文秀才会前后判若两人。

    苏碧染懒得解释,也解释不通,总不好告诉他墨晓嫣来自未来,心思机敏又看事情通透。再加上晓嫣好看的外表,简直就是人间尤物了!

    “你二人藏身之处可安全?”

    “大夫人放心!张某行走江湖多年,藏身之所还是可以觅得良处的。”张六郎觉得再呆着也没什么意义了,而且也容易引人怀疑,于是便起身告辞。

    苏碧染起身回礼,客气了一番之后,又约定了特殊情况的联络方式。

    这边张六郎刚刚打完招呼出了小门,门还没关上呢,一个小乞丐就冲了上来,跪倒在地磕头求施舍。张六郎回头看了看正在哀求门房的小乞丐,摇了摇头,离开了。

    杜家小门附近常常有乞丐来乞讨,苏碧染也吩咐过门房要好生对待。是以门房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安顿小乞丐等着,就转身进去拿吃的了。

    怎料一转身就听到沉闷的“咕咚”声,回头一看,小乞丐晕倒在了地上。

    门房“哎呦”一声,赶忙上前把小乞丐扶起来,扒拉开他蓬乱的头发,却见到一张熟悉的脸。愣了一息的功夫,门房招呼了其他的家丁。

    “这孩子定是饥饿难耐,饿晕过去了。抬到柴房去,给他喂些水和白粥吧。”

    苏碧染刚回到卧房抱起孩子,就听家丁来报“后院来个小乞丐”,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应该是墨晓立摸上门来了。自己撒出人马在他失踪的山里都没找到他,没想到人家早就窜到了自己眼皮底下。看来这小子也真有两把刷子!

    苏碧染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继续逗弄怀里的小婴儿。直到过了一个时辰,苏碧染才吩咐春桃,把后院的乞丐带到前厅去。

    “今儿是什么日子?”苏碧染整理妆容的时候,不经意问了春草一句。

    “回大夫人!今儿个初五了!”春草手上动作不停。

    苏碧染不再言语,心想这女人谈恋爱了果然不一样,脑子都不好用了。换做以前,春草怎么会听不出来苏碧染的潜台词呢!

    再踏入前厅的门口,看见了一个瘦的像麻杆一样的少年。虽然已经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仍然能看出他最近吃了不少苦。

    “拜见大夫人!”墨晓立抱拳,弯腰作揖。

    苏碧染再一次觉得这个二胎生的自己母性泛滥了,因为她看见立在当地的墨晓立,竟然顿时心生感慨。

    “受苦了吧!”苏碧染忍住内心的波澜,语气平静的说出这些话。

    “还好!听说大夫人在找我,我就主动找来了。”墨晓立本想说“有劳大夫人挂怀”,但想想可能人家压根没记得自己,就没再说。

    “你还真是机灵!”苏碧染示意墨晓立坐。

    “大夫人过奖了!侥幸活命而已!”墨晓立顿了顿,继续说,“黑火药,找到了。”

    苏碧染抬了抬眼皮,叹了口气。

    “好事!真是上帝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

    “只是此番回来,并没有带多少。”墨晓立多少有些懊恼。

    “无妨!有方向就好,他日寻去,也能更高效。”苏碧染发现自己心底的野心沉下去了,不知道是二胎的原因,还是失去墨晓嫣的原因。

    “你也乏了,下去休息吧。”苏碧染隐约听到了婴孩的哭声,起身准备离开。

    墨晓立起身行礼,然后在家丁的带领下离去,离开前,把一个布包交给了春桃。

    “还请姐姐小心保管!”墨晓立仿佛在看绝世的金银珠宝。

    苏碧染正好听见了墨晓立的话,轻轻笑笑,继续向前,迎着杜弘仁走来的方向。

    “听说文夫人的弟弟回来了?”杜弘仁问。

    “是的!孩子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才从那魔鬼之地捡回来一条命。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蓬头垢面,比乞丐都落魄。”苏碧染一脸疼爱的说。

    杜弘仁看着苏碧染的表情,心情复杂。苏碧染的变化太大了,而这种变化在杜弘仁眼里,显得十分可怕。而且他很清楚苏碧染一定察觉他与春草的事情了,但是却并没有发作。于是他更加担心自己会被苏碧染暗算,会死于非命。

    所以他盼着目前的情况出现转机,而最好的转机就是文秀才或者墨晓立出现,或者是跟苏碧染取得联系。

    他还暗地找人伪造线索,让苏碧染撒出人马寻找文墨二人。可没想到,误打误撞真的得到了墨晓立的线索,只是寻着线索没有找见人。

    “这下人回来了,老爷不必日日忧心了。”苏碧染微笑着看着杜弘仁。

    “若是文夫人也能平安归来就好了。”杜弘仁避开目光接触。

    “目前的情形,不正是杜家期望的吗?”苏碧染笑出了声。

    “夫人何出此言?”杜弘仁像是被踩了尾巴,有点生气。

    “若不是老爷有心利用墨晓嫣,怎会有如今之事?若是能耐着性子再等些时日,有怎会落到如今的地步!一封假的家书就能让老爷踏入陷阱,可见老爷与我那老公爹真是互相信任的紧哪!”苏碧染一时气闷,将心里憋着的话全部吐露了出来。

    而杜弘仁的脸色随着苏碧染的抱怨,越来越青。院子里的仆役家丁,一个个头都不敢抬,整个杜府仿佛被按了静音键。

调戏

    墨晓嫣依然还是金丝雀一样的墨晓嫣,被关在所谓的寝宫里,略微有些区别的地方就是自从发生亲密关系之后,皇上来的更勤了。最多隔天,皇上必定会到这翠莺阁里走一遭。有时候是饭点儿和墨晓嫣一起吃个饭,有时候是半下午过来喝杯茶,有的时候甚至就是进屋坐一坐就起身离开,墨晓嫣觉得皇上可能想听她百灵鸟一样的唱歌,但是忍住了没提要求。

    虽然翠莺阁被明令禁止对外提及墨晓嫣的存在,但是这里上下服侍的侍女和太监还是很开心。因为至少前途是光明的,内务府的供应是充足的,而墨晓嫣对皇上的态度,显然是所有人进一步飞升的关键。

    于是耳边风见缝插针的朝着墨晓嫣吹,有人说“当今圣上是难得的明君”;也有人说“皇上真是贴心的很”;还有人说“皇上真是专情之人”。

    墨晓嫣定力再强,也会在听到“皇上真是专情之人”的时候奋力反驳:“拉倒吧,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佳丽三千?论喜新厌旧,皇上说自己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还专情呢,可别让老天爷听见,小心被劈!”

    墨晓嫣说着,还抬起胳膊比划一下劈的手势,结果话说完了,胳膊没落下,侍女反而齐刷刷跪下了。不用猜,定是皇上驾到!

    伴随着侍女们请安的声音,墨晓嫣的目光顺着抓住她胳膊戴着玉扳指的手往回看,果然对上了皇上那张微怒的双眼。

    “嘿嘿嘿嘿!”形势不妙,墨晓嫣赶紧满脸堆笑,试图化解尴尬。

    “皇上您是属猫的吗?怎么走路没声音的。”墨晓嫣伸出两根手指,捏着皇上的袖子,试图把他的手挪开。“再说了,皇上大驾光临,齐公公怎么也不通报了呢。”

    “若是通报了,朕哪里还能听到墨娘如此说辞啊?”皇上表情不改,一松手坐在了凳子上。

    墨晓嫣搓了搓被捏过的地方,讪笑着打哈哈:“皇上言重了,哪里是什么说辞啊。我说的可是实情!纵观历史,这历朝历代的皇帝,圣明也好,昏庸也罢,不都个个后宫佳丽三千嘛!毕竟帝王的优秀基因得往下传承啊!只娶几个怎么够!”

    “既是鸡音,又怎会优秀?”皇上气笑,“朕知墨娘声若天籁,但也不必将他人的声音如此贬低吧!”

    墨晓嫣挠了挠头,没明白皇上的意思,基因跟声音有什么关系呢?

    “何况,朕的子嗣,也无需吟唱来讨人欢心。”

    墨晓嫣虽然还没明白皇上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却捕捉到另一个信号:唱歌是供别人娱乐的。显然在皇上眼里,并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事情,当然墨晓嫣也清楚这是整个社会的认知问题,可她还是忍不住有点郁闷!

    一屁股坐在皇上对面的凳子上,墨晓嫣抓了两颗葡萄扔嘴里。

    “皇上果然是把我当鸟儿养的,那入宫这么久了都没有给皇上吟唱,皇上有没有这鸟儿白养了的感觉呀?”

    “朕发现墨娘生气的原因总是莫名其妙,与寻常女子不同。”

    “当然不同了!若不是因为本人与寻常女子这一星半点的不同,皇上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把我绑来这深宫内院。”墨晓嫣自顾自的说着,浑然不觉对面的男人脸色已经再次晴转阴,并且直接阴沉到极点了。

    忽觉气氛不对,墨晓嫣抬头看去,恰好对上皇上愤怒的目光,墨晓嫣感到害怕,这一刻她才明白了什么是帝王之怒,什么是伴君如伴虎。

    脑回路清奇如墨晓嫣,竟然在这样的氛围里,看见一丝解脱的希望。

    “皇上既然如此愤怒,不如,把我当个屁,放了?那样皇上绝对不会因为我再生气。”嘴上说着,墨晓嫣还是揪下一颗葡萄,往对面递过去,满脸都是讨好的微笑。

    “于朕而言,杀了墨娘,也是同样的效果。”皇上接过葡萄,语气冰冷的说着,然而眼神却明显缓和,盯着墨晓嫣,颇有几分玩味的意思。

    墨晓嫣想了想,缓缓的说出:“倒是也行!”

    墨晓嫣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想着没准自己死掉以后可以穿越回原来的世界,又或者能到另外一个时空里的另外一个人身上:没准能投胎个王者!

    “你!”皇上猛的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子上的水果都动了动,震得墨晓嫣后面半句“那样皇上岂不是更加忘不了我”都咽回了肚子里。

    “皇上息怒!”满屋子人呼啦啦跪了一地,只有墨晓嫣依然淡定,后来墨晓嫣反思过这段,估计自己当时是有赴死的决心的:不自由毋宁死!

    墨晓嫣环视四周,侍女太监们,包括齐公公都不敢抬头。她想了想,起身,打算学着他们的样子也跪下来,求皇上给个痛快的。

    怎料起身刚往旁边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往后退,就被那只戴着玉扳指的大手猛的一拽,向前一个趔趄,直接倒在了皇上的怀里。

    “都下去吧!”皇上直接无视墨晓嫣虫子一样想要挣脱的行为,满屋跪着的人被惊的不小,却也赶忙起身,头也不抬的倒退着离开了房间,只有齐公公在关门的时候偷偷看了一眼,长长的叹了口气。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皇上莫不是想在大白天行苟且之事?”墨晓嫣一看屋里没人了,竟然急了,也许在这个时代生活的久了,她竟然将有些事情看得比生命都重要了。

    皇上加重了圈着墨晓嫣的力道,笑出了声:“天下都是朕的,何惧朗朗乾坤?只是这‘苟且’二字,朕不喜欢。况且朕竟然刚刚发觉,墨娘竟也有同寻常女子相同之处,在意贞洁。”

    “皇上误会了!”就像皇上不理解墨晓嫣的脑回路,墨晓嫣也不理会皇上的脑回路。她只是不喜欢被一个陌生人抱着,如果抱着她的是文秀才,她才不关心什么时辰呢,两人直接在床上躺着都无妨。

    “不如,朕陪墨娘出宫走走?”皇上的语气突然轻柔起来。

    墨晓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歪着头,保持着挣脱的姿势,也不敢转头看皇上。

    “朕说,朕可以陪墨娘出宫走走。”皇上的声音更加轻柔了。

    “你不怕我,跑了?”墨晓嫣脑子出走太厉害了,竟然忘记用敬语。

    “不怕!”回答的没有一丝犹豫。

    墨晓嫣心理咯噔一下,转头看着皇上俊秀的脸庞:“请你告诉我,苏碧染还活着。”

    皇上不置可否,墨晓嫣更加慌乱了,如果苏碧染死了,那她在这世界上就真的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你说话呀你!”墨晓嫣急眼了,抽出手来怼了皇上一拳。

    “墨娘放心,杜夫人安好!”

    明知道钳制住自己的人是这边的老大,墨晓嫣还是控制不住生气,声音不由自主的调高八度:“那你这是在调戏我咯?”

    “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吗?”皇上悄悄的卸了几分力道,墨晓嫣依然坐在他的腿上。

    墨晓嫣略一思索,就明白了皇上这是被她气多了,略施小惩。换言之,这个男人的心思也很细腻,能够精准的把握墨晓嫣的软肋。

    “不管怎样,皇上可是说了要出宫的话,不能反悔哦!”墨晓嫣想着只要出宫,凭着苏碧染的势力,应该很快就会发现自己还活着,也许能想到办法救自己。

    “朕乃......绝不反悔!”皇上的双手,已经滑到墨晓嫣的双臂。

缓和

    当天晚上墨晓嫣兴奋的睡不着,生活一下子看见了希望,她甚至幻想着苏碧染知道她还活着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兴奋,会策划怎样的活动来营救她。好几次,墨晓嫣都开心的笑出了声,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抱厦里的朱翠悄悄打开门出去了。

    “哦?果真如此?”皇上批阅完最后一本奏折,随手扔到一边。

    “朱翠是如此言说的。”齐公公递上茶杯,将奏折放好。

    “睡着了都能笑醒,定是想着能脱离朕!那就让朱翠去点醒墨娘。”

    门外的朱翠接到齐公公的指示,开开心心的返回翠莺阁,心里已经有了点醒墨晓嫣的方案。

    第二天清晨,墨晓嫣还没起床就听见有人嘀嘀咕咕的说着话。

    “咱这位主子可是真得皇上的喜欢!”

    “那可不!皇上已经在安排出宫的事情了。咱们也能跟着沾光,听说这次只有咱几个随行呢!”

    “那你说皇上真不怕主子跑了?”

    “天下都是皇上的,谁能跑的了?”

    “听说外面有人……”

    “谁敢从皇上手里抢人?”

    ……

    墨晓嫣瞬间清醒,苏碧染即使势力再强,也没有胆量从皇上手里抢人,知道墨晓嫣活着又怎样。如今的皇上,已经不再是当年的三皇子!

    “呵!我竟然如此愚笨!”墨晓嫣看着帷幔,感觉心都抽吧到了一处,疼的紧。

    饶是已经死了心,墨晓嫣也还是盼望着能出宫走一走,死和疯之间,她更怕疯。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出宫的时刻,来的这么快。

    当天晚膳之前,皇上就出现在了翠莺阁,一身便装,英气逼人。

    “走吧!墨娘!”

    “皇上这是要请我吃晚饭?”墨晓嫣看着身着便装的皇上,一时有些不适应,也有几分是觉得眼前的男子长的很帅。如果文秀才是贴心暖男,那面前的皇上,就是霸道总裁。

    “这长安城的夜色甚好!朕……我想与墨娘一同欣赏。”皇上试着使用墨晓嫣的语言,多少有些不适应。

    墨晓嫣惊讶的张着嘴巴,仿佛在看外星人。

    “怎么?朕说错话了?”

    “非也,非也!我只是很吃惊,我何德何能竟然引得九五之尊屈尊使用谦词。”墨晓嫣实在想不到除此之外更能圆滑表达真情实感的语言文字。

    “朕也属实深觉别扭!”

    “那就别改了!皇上刚刚那一个‘我’字一出,我都要吓死了。”墨晓嫣喜欢文秀才说话方式像她靠拢,却深深排斥皇上的这种靠拢。

    皇上也不再计较,径直上前拉住墨晓嫣的手,往门外走去。

    墨晓嫣心说皇上绝对不会带着她走着出宫的,步撵也不可能,果然在翠莺阁的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墨晓嫣出门的时候只觉得今夜门口的光线真差,也没多想,跟着皇上就上了马车。

    皇宫里的马车比苏碧染府上的还要好上几个档次,墨晓嫣靠窗坐下,伸手去掀开窗帘,没想到手还没碰到窗帘的呢,就被皇上的大手抓了回来。

    “我就是好奇。”墨晓嫣辩解。

    “那样危险!”

    “如此见不得光?”

    “那倒不是,与朕亲近的人从来都没有什么好结果,会成为别人的目标。”

    “那皇上还把我……”

    “墨娘是朕这一生第一个想要拥有并保护起来的女子,也是唯一一个。”

    突如其来的情话打的墨晓嫣连着咳嗽了两声。

    “霸道总裁果真不一样!”墨晓嫣小声咕哝着,没想到还是被皇上听了去。

    “朕做王爷的时候就是个霸道的,若非如此,也到不了今天的位置。”

    墨晓嫣无言以对,别过脸不去看皇上,也不再好奇车外的世界。

    不知走了多久,墨晓嫣都困了,才听外面有些喧闹起来,墨晓嫣一下子来了精神。

    “到了?”墨晓嫣兴奋的问。

    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于是墨晓嫣特意转过头又问了一遍皇上。

    “墨娘是太久没有出门了吗?”皇上不答反问。

    墨晓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眉头一皱,满脑门问号。

    “若是到地方了,自会有人通禀。”

    “哦!”

    墨晓嫣想了想,说:“我以前也是和小姐一起坐车的,商贾人家,没那么多规矩,我趴窗户看就知道到没到地方了。”

    多少有些心虚,毕竟在贺府第一次出门的时候就因为东张西望被嘲笑了。

    皇上没有戳破,也不再说话,任由墨晓嫣被外面越来越大的嘈杂声逗的心痒难耐。

    终于,马车在爬了一段坡之后停了下来。墨晓嫣迫不及待的想要下车,皇上微微点头默许,却在车门打开的一瞬间把墨晓嫣拉了回来。

    墨晓嫣只觉得眼前一黑,一顶黑纱帷帽扣在了她的脑袋上,皇上三下两下就整理好了帽纱。

    皇上一停手,墨晓嫣就再次起身,这一次终于顺利钻出了马车。

    喧闹声依旧,眼前却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墨晓嫣转了两个圈,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竟然是城墙。

    墨晓嫣往城墙边走,两个身着铁甲的卫士呼啦一下伸手挡住了她的去路。

    “由她去吧!”齐公公绵软的声音合时宜的响起,想必是得了皇上的授意。

    墨晓嫣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边儿上,探头看去。

    人群熙熙攘攘,街道灯火通明,坊门已落,但坊内依然热闹,墨晓嫣觉得,这应该是到了她曾经吃不起的美食街。

    “如何?”伴随着皇上这句话的,还有一件披风。

    墨晓嫣抬手自己系绑带,闷闷不乐的说:“不怎么样!这不是明摆着眼馋我么!我本以为跟着天子到这里来,一定能大快朵颐,没想到皇上所谓的出宫走走,竟然只是在这城墙之上走走而已。”

    “这不是出宫了嘛!”皇上竟然没生气。

    “嗯!这也算出宫,皇上倒不如领着我在宫门口转转,再回去呢,那也叫出宫!”墨晓嫣眼巴巴看着人流,恨不得爬上墙垛然后跳下去。

    “墨娘且耐心些,后面还有更精彩的。先用晚膳可好?”

    听到晚膳,墨晓嫣才发觉肚子已经饿扁了,可是这城墙上,又有什么好吃的呢?

    “朕听闻墨娘幼时吃过一种美味唤做烤鸭,于是差人到全福楼买了一只过来。墨娘且尝尝,这味道,与幼时的美味是否相同。”

    墨晓嫣转身的时候已经看见一张布置精美的小桌子摆在她面前两三步远的地方,桌子上摆着三道菜,一只烤鸭稳居C位。

    烤鸭这事儿,墨晓嫣只在翠莺阁里提过一次,是在某一个烦闷的午后,墨晓嫣在秋千上念叨:“赐我一只大烤鸭,一日看尽长安花;赐我一只大烤鸭,伴君一生走天涯!”当时旁边伺候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朱翠。

    想到这儿,墨晓嫣看了看朱翠,大概朱翠也顺着这个思路想到了秋千打油诗,被墨晓嫣一看,赶忙低头假装看鞋子。

    “皇宫里真的有神仙啊!许个愿这么快就实现了!”墨晓嫣打趣道,“早知道我就应该许愿黄金百两,自由之身了!呵呵!”

    “也未必!”皇上何等聪明,当然明白墨晓嫣正指桑骂槐。“自由身什么的,那就不是神仙能控制的事情了,主要看朕的心情。”

    说着,皇上大手一挥,除了齐公公和朱翠,所有人都来了个向后转。也不等皇上示意,墨晓嫣就走到桌前坐下来,抬起手准备摘帷帽,征询的目光寻找着皇上,心里又不确定皇上能不能会意。

    下一秒,眼前亮堂了,皇上亲手为她摘下帷帽。

    墨晓嫣轻声说了句“谢谢”,这代表着,墨晓嫣和皇上的关系有所缓和。连齐公公都跟着松了口气,心想这女子终于开窍了。

满城烟花皆为你

    下置炉火,所以即便天气较冷,烤鸭也还是热的,虽然比不上现代北京烤鸭的味道,却也算的上是美味。就着忽明忽暗的烛光,墨晓嫣毫不客气的啃掉了一只鸭腿一只鸭翅,还品尝了宫里新进的梅花酿。不为味道,只为暖身。

    “这年代真好,随随便便就是烛光晚餐,就是有着火的隐患。”墨晓嫣边吃边咕哝着,为自己的计划破产而伤神,虽然她已经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墨晓嫣吃的高兴,皇上看的高兴,不由得也多吃了一点,多喝了一杯。许是许久没有见到这样的皇上了,齐公公也露出了慈母一般的微笑。

    墨晓嫣伸手揪了一节鸭脖子,继续享受这冻的嘚瑟的烛光晚餐,突然听到城墙下传来一阵鼓声。

    “什么情况这么热闹?”墨晓嫣忽的起身,随便擦了擦手,抓起帷帽扣脑袋上转身就钻出帐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女墙略宽,墨晓嫣探着脖子看的费劲,却依然见识到了坊内的热闹景象。

    只见一行衣着艳丽的人一路吹吹打打,从墨晓嫣所在的坊门开始向前走去。两边的行人自动退到边上,为队伍让出一条前进的道路。

    两旁的人们跟着游行队伍的节奏扭动身体,有一点走进歌厅的感觉。

    “这是什么啊?”墨晓嫣不懂就问。

    “墨娘是在宫里待久了,忘记时间了?”皇上默默的把手搭在了墨晓嫣的肩膀上,墨晓嫣的肩膀缩了一下,趁机擦了擦流出来的清鼻涕。本以为皇上会收手,没想到那执掌天下的手,倔强的停留着,没有分毫退让。

    “我是真不知道。”墨晓嫣一方面排斥搭肩膀,一方面又怀念跟文秀才可以无障碍沟通,文秀才一定知道墨晓嫣为什么不懂,也一定会把街道上的活动耐心的解释给她听。墨晓嫣转而又想,为什么她不愿意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告诉皇上?是因为他是皇帝?怕告诉他,影响历史的进程?还是仅仅因为不愿不想?

    “今年是个丰收年,按照习俗,百姓们在祈福还愿,祈求明年胜今年!”皇上也是第一次生出搂着一个女人的冲动,并且让这份冲动照进现实了,此刻,他竟觉得心口剧烈跳动。此时的心情,一如当年在这长安街头,偶遇正放声歌唱的墨晓嫣。

    “奥!新年肯定胜旧年!”墨晓嫣身子一矮,往旁边挪了一步,继续探着脖子看热闹。

    “也就是说,只有今天晚上,这条街才这么热闹吗?”

    皇上没说话,墨晓嫣以为他又生气了,转头去看,光线又暗又隔着黑纱,墨晓嫣属实看不清楚。

    “寻常也是如此的。”齐公公的声音传来。

    墨晓嫣松了口气,捏了捏鼻子,缓解了想要打喷嚏的渴望。齐公公不会随便说话,既然说了,就是皇上允许的。既是如此,说明皇上没生气。

    “游街也没什么新意了,不如再饮两杯梅花酿。”皇上提议。

    “不嘛!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下回不知道啥时候呢!”墨晓嫣突然转身,双手拉住皇上的手,边晃悠边撒起了娇,“我下去溜达一圈好不好?我保证就一圈就回来,皇上可以派人跟着我!”

    墨晓嫣竖起一根手指,依然看不真切皇上的表情。

    “休想!”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墨晓嫣能听出来皇上在笑。

    街道上的嘈杂声渐小,墨晓嫣知道是时候回鸟笼了,不免有些失落。

    “咚!”

    一声巨响传出,墨晓嫣循声望去,漆黑的夜空中绽开一朵绚烂的烟花。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

    “哇!”墨晓嫣再次往前,趴着女墙,悄悄把帷帽分开一点缝隙,贪婪的看着次第绽开的烟花。

    “好漂亮!”这是墨晓嫣来这里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烟花,难掩兴奋之情。

    “哇!今年的祈福竟然有烟花!”

    “好漂亮啊!”

    墨晓嫣依稀听见人群中的议论之声,顺嘴问道:“往年没有烟花吗?”

    “满城烟花皆为你!”皇上再次讲手搭上墨晓嫣的肩膀,这一次,墨晓嫣没有躲,甚至往皇上身边凑了凑。

    后来苏碧染再见到墨晓嫣的时候问她为什么会喜欢皇上,墨晓嫣如实回答:“我是被一场盛大的烟花收买了。”

    随着烟花的绽放,皇上往日里用的小心思也在墨晓嫣心里一一绽放。解闷的秋千,特色的小吃,挚爱的茶点,以及不经意提起的烤鸭和她故意瞎掰的烛光野餐。

    除了不让墨晓嫣踏出翠莺阁,几乎所有的事情,皇上都在全力满足。而这场烟花秀,大概也是因为皇上在最初的时候追问她为何去蜀地,她用“想看一场烟花秀”搪塞了过去,没想到皇上竟然记在了心里。

    墨晓嫣承认,漫天烟花绽放的时候,她的心也跟着化了。对于文秀才,斯人已逝,不可过于忧思,稚子尚幼,恐忘怀生母音容,此生难复相见。不如,相忘于江湖。

    “活着,开心的活着。”这是墨晓嫣穿越后的第一个宗旨,也是她最大的宗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宗旨默默的丢了。如今,此刻,这个宗旨被重新提上墨晓嫣的议程。想通了以后,墨晓嫣竟然连对金名的思念都能放的下。

    “阿嚏!”

    墨晓嫣一个喷嚏,打破烟花巨响后的静默,皇上赶紧下令回宫。墨晓嫣擦了擦鼻涕,听话的钻进马车。马车从战车坡道下坡的时候,墨晓嫣差点滑下座位,皇上眼疾手快的拦住了她,顺势就把墨晓嫣搂在了怀里。

    行程过半,墨晓嫣才感觉到一丝温暖,皇上看着蔫蔫的墨晓嫣,不由得心疼、自责。

    “没事儿,就是受了风寒,睡一觉就好了。皇上不必自责,皇上也不知道这天寒地冻的在外面吃饭是啥感觉啊。”墨晓嫣浓重的鼻音,听着就难受,“新体验,挺好!何况,这是我提议的,自己挖坑埋自己,挺好。”

    “皇上离我远点,别传染了。”墨晓嫣说着,强撑起身,用手肘推皇上。

    皇上自然没有丝毫退让,几个回合下来,墨晓嫣再也无力支撑,瘫软在皇上的怀里。

    墨晓嫣这一病,就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皇上日日来看,每次都忧心忡忡。墨晓嫣知道,皇上担心的不止是她的病情,他还担心如果把太医请来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皇上,没事的,我多休息就好了,就是普通的风寒而已,不用请太医。”墨晓嫣说这话的时候,依然在发烧,朱翠守在床边,不停的淘洗绢帕,给她降温。

    皇上的心更痛了,他又一次在心里问自己,究竟把这个女子当做什么?是爱人?还是玩物?

    “好冷!好冷!文秀才,我好冷,好冷。快救救我!”墨晓嫣浑身发抖,并且开始说胡话。

    “传太医!”不管日后墨晓嫣会面对什么情形,现在保住她的命是最要紧的事。

    齐公公到底是宫里的老人,懂得皇上的忧虑,赶忙亲自到太医院找太医。太医院见到是齐公公亲自来请,自然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赶忙带齐装备随齐公公一同前往。

    太医到的时候,墨晓嫣已经处于半晕厥状态。望闻问切一通操作之后,墨晓嫣的身上就多了好多银针。

    “忧思过虑再加上体感风寒,这才导致高烧不退。”太医向皇上汇报了诊断结果,并且连同药方一起呈上。

    皇上看了看药方,转手递给了齐公公。

情敌

    墨晓嫣感觉自己灵魂都要出窍了,她能看见周围人的慌乱,也能感觉到银针扎进肉里的疼痛,可是她就是说不出话。

    “不是要死了吧?”墨晓嫣想,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嘴里时不时的冒出“救我”“文秀才”等极易惹怒皇上的词汇。

    再后来,墨晓嫣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皇上的怀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不烫了。

    “醒了!”皇上和衣而眠,发现墨晓嫣醒了,便直接坐起身。

    “我昏了多久?”墨晓嫣其实想知道耽误了皇上多久的时间。

    “大约十个时辰。”皇上说着,伸手探了探墨晓嫣的额头,“朕还有公务要处理,就不打扰墨娘休息了。”

    墨晓嫣“哦”了一声,准备翻身继续睡觉。

    “墨姑娘,喝些粥吧,定然饿了。”

    墨晓嫣听话的起身,探过头朝粥碗一看,竟然有肉糜,相比当初在贺府的白粥待遇,这上了不止一个台阶。

    “这粥有肉,我现在喝,合适吗?”在墨晓嫣的常识里,大病初愈或者是正在生病的人,最好是不要吃肉。

    “肉糜而已,邱太医说姑娘几日水米未进,需要进补。”朱翠一边说,一边搅动着粥。

    墨晓嫣再次感叹有权有势就是好,端过粥碗,喝了个痛快。

    翠莺阁一片岁月静好,远处的清幽阁里,已经炸了锅。

    “什么?那翠莺阁里有人?还是个女人?”纳兰馨捏着一颗红枣,把全部的力气都用在了指尖,红枣肉眼可见的瘪了下去。

    “是!奴婢亲眼所见,邱太医虽然什么都没有带出来,但是奴婢去偷偷看了浣衣坊的牌子,那翠莺阁送去浆洗的衣服,有不少都是江淮的丝绸制品。”

    纳兰馨感觉气血上涌,就知道最近皇上一定有了新欢,虽然皇上自从登基以来就没怎么正眼看过纳兰馨,连那狐狸精都不怎么待见了。但是皇上也从来不会连着这么久都不到众妃嫔的宫里歇息,没想到这个新欢竟然藏在翠莺阁,怪不得皇上最近这么喜欢留宿御书房。估计每一次留宿,都会偷偷跑去翠莺阁吧。

    纳兰馨越想越生气,直接把红枣扔了出去。

    “查!给本宫查!本宫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那翠莺阁里躲藏!”

    皇宫里除了皇上,就只有纳兰馨的地位最高了,饶是如此,也花了两天的功夫,才把翠莺阁的消息摸了出来。只是,没有人知道这翠莺阁里的正主从何而来,姓甚名谁。众人苦恼,毕竟是皇上要瞒着的事情,那定然不是其他人能够轻易查出细节来的。

    “怎么会这样?本宫倒要亲自去会会这翠莺阁的正主!”说完,纳兰馨就风风火火的往翠莺阁的方向杀去。

    见纳兰馨出门,院子里一个负责洒扫的小侍女,收拾好工具赶紧往外跑,仿佛跑的慢了,会追不上纳兰馨的轿子。

    墨晓嫣连打了两个喷嚏,嘟囔着:“谁骂我呢?”揉了揉鼻子继续看手上的书,向皇上缴械投降以后的最大好处就是有书看了。齐公公直接从御书房的角落里翻出一堆皇上小时候看得话本,全部给墨晓嫣带了过来。

    “贵妃驾到!”

    门口传来高亢的通报声,墨晓嫣有点懵,抬头看着门口。朱翠等人则明显慌张了起来,贵妃就是纳兰馨,而整个皇宫里,纳兰馨的火爆脾气,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皇上在哪个妃嫔的寝宫过夜次数多了,纳兰馨都会冷嘲热讽一番。侍女们之前也大概能猜到,皇上这么捂着墨晓嫣,是怕着纳兰馨收拾墨晓嫣。而如今人家直接找上门了,岂不是说明墨晓嫣已经暴露了。

    纳兰馨还像墨晓嫣初见的时候,站在当院,朗声问道:“翠莺阁正主在宫里这么久,本宫都没好好招待,真是失了体统。今儿个,本宫亲自来谢罪!”

    换做半个月前,墨晓嫣听见纳兰馨的声音估计都会吓得藏在柜子里,因为自己确实睡了人家的男人,即便自己是被动的。现在,墨晓嫣反而不怕了,不论自己与皇上的感情如何,她都要在这皇宫里活下去。所以,她不能怕!

    放下书,深呼吸,墨晓嫣缓缓起身,努力的回忆上辈子看过的宫廷剧,想凹一个后宫娘娘应该有的造型。即将掀开帘子出门的时候,她放弃了,她默默的告诉自己“做自己”。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纳兰馨姐姐!”朱翠掀开门帘,墨晓嫣步履轻盈的走到院子里。

    和墨晓嫣预想的一样,纳兰馨直接愣在当地一动不动。

    “姐姐认不出我了吗?”墨晓嫣盘算着安全距离,又往前迈了一步。

    “怎么会是你!”纳兰馨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挥之不去。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是我,我也不想的。”墨晓嫣双手背后,盘算着纳兰馨接下来会怎么做,防备着纳兰馨随时扑上来打她。

    “你是在这里修养身体吗?”纳兰馨还记得当初分别的时候,墨晓嫣教她如何吸引皇上。

    “算是吧。都住了好些时候了,记得我来的时候,时值仲夏。”

    “哼!本宫竟浑然不知!”纳兰馨从墨晓嫣的眼神里看到了“无畏”,那种无畏,是与她争抢男人的无畏。同样的眼神,她在不同的女人身上,见过不止一次。

    “皇上保密的很,谁都不让说呢。也就是这院子里的一些人知道罢了。我身体不好,需要静养,担心其他人打扰。”与纳兰馨怒气渐起的语气不同,墨晓嫣语气依然轻快。

    “算的上金屋藏娇了!”纳兰馨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幻想过各种女人,唯独没想到现在站在她对面的,会是墨晓嫣——那个当众掌括纳兰馨,出身商贾人家的侍女,已婚配,已产子。

    墨晓嫣笑了笑,组织了一下语言,慢悠悠的说:“姐姐,我属实没想到你我之间会有今天,但既然已经如此,我们不妨放下心中的芥蒂,做一对好姐妹。”

    “哼!就凭你!”纳兰馨瞬间想到要去迫害墨晓嫣的家人,“妹妹真是好兴致,肯抛家弃子进这深宫内院。”

    墨晓嫣本来还很平和,一提家人顿觉火大,忍不住想给纳兰馨来个绝杀:“姐姐这就误会了,这皇宫不是我愿意进来的,家人也不是我抛弃的,只是已经阴阳两隔了。我本意也并不想做姐姐的情敌,奈何天生丽质,有体贴有加,这才引得皇上垂爱,不惜金屋藏娇。”

    纳兰馨气的都要炸了,紧紧的捏着拳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气呼呼的转身,领着一众随从离开。

    墨晓嫣长长的松了口气,虽然料想到惊动太医之后第一波杀过来的肯定有纳兰馨,但是刚刚的所有台词都是现场发挥。墨晓嫣也不知道自己发挥好了没有,有没有对情敌形成什么震慑性威胁。

    “墨娘好口才!”

    气儿还没喘匀,皇上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呦!皇上还会听墙根儿啊?”墨晓嫣迎了上去,附在皇上耳边说道。

    “朕的本事多了,难不成要给墨娘一一展示出来吗?”显然,皇上心情很好。

    皇上一直担心墨晓嫣心思单纯,斗不过脾气火爆的纳兰馨,没想到今日一战,这墨晓嫣也是个厉害的。单论斗嘴,墨晓嫣没输。也许应该让墨晓嫣自己面对,这样她才不会像笼子里的鸟一样,这样才能光明正大的和她在一起。

活过前两集

    墨晓嫣与纳兰馨的第一次交锋以胜利告终,皇上为此也高兴了好几天,不仅心情好了,连处理起政务都更高效了,顺手还批了庸亲王请求定居近郊的奏折。

    “近郊的枫叶是不是已经转红了?”皇上合上奏折,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看着季节,应是漫山遍野的枫叶红了。”齐公公停下研墨的手,收好批阅完的奏折,又打开一本新的放在皇上面前,继续研墨。

    “如此,便可寻个时间,带着墨娘前去观赏一番了。”皇上嘴角上扬,愉悦的看着新奏折上的文字。

    齐公公心里感觉不妙,但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点头附和。

    墨晓嫣却没有皇上那样的心情,开始后反劲儿的害怕。毕竟纳兰馨背景还是比较强大,实力雄厚,这是墨晓嫣无法企及的。

    尤其是详细打听了纳兰馨进宫之后的种种,那个蛮横跋扈的劲头,与《甄嬛传》里的华妃不相上下。

    “唉!真是想破脑子也想不到,我墨晓嫣竟然有朝一日要参与后宫争斗。现在算是活过第一集了,可是也不知道我这水平,能不能活过第二集。”墨晓嫣说完,嗦了一口柿子——这是她新发现的跟现代口味最接近的食物了,临潼火晶柿子。

    墨晓嫣想出宫,一是因为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躲在苏碧染的保护伞下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另一方面,墨晓嫣还是会挂念她的骨肉,小金名,寻求团圆是人的本性。

    可是只要脑子里想到出宫,墨晓嫣就觉得思路进了死胡同。

    想让皇上放了自己,就得不再喜欢自己,总不能跟皇上说“爱一个人的最高境界就是放手让她追求自己的幸福”,何况现在的墨晓嫣在感情方面没有其他幸福可言。

    而如果皇上真的不再钟意墨晓嫣,那可能就会直接要了墨晓嫣的命。而这与墨晓嫣活下去的宗旨相背离,所以她不会这么做。

    最终,再分析了一波后,就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强大起来,不求打压别人,最起码得能够自保。而这条路上最大的敌人,就是纳兰馨。

    不知不觉,墨晓嫣吃了一整盘的柿子,拿起最后一颗往嘴边送的时候,门帘被掀开了。

    一袭黄袍映入眼帘,侍女们齐刷刷跪下,墨晓嫣的耳边登时响起齐刷刷的请安问候之声。墨晓嫣很好奇这么些人,是怎么喊的这么齐的,合唱团要是有这个默契,早出名了。

    心里胡乱想着,墨晓嫣放下柿子也站起了身,向皇上走了过去。

    “给皇上请安!”礼貌性的问候了一句,墨晓嫣上前挽住皇上的胳膊,兴冲冲的跟皇上说:“我今儿才知道,原来皇上小时候读的话本也蛮有趣的呢。”

    皇上“哦”了一声,轻轻挥了挥手,屋里服侍的人全都退了出去。

    墨晓嫣拿起最后一颗柿子送到皇上面前,软语说道:“想必皇上刚从御书房过来吧,为江山社稷忧虑太多一定很消耗体力,吃个柿子垫垫肚子吧。”

    皇上刚坐稳,抬头看了看墨晓嫣,一手把墨晓嫣拉向自己,一手搭在墨晓嫣脑门上。

    “我没发烧!”墨晓嫣扒拉开皇上的手,不满的皱眉,没好气的吐出四个字。

    “如此,便与寻常无异!”皇上说完,张开嘴一口吞了墨晓嫣手里的柿子,还顺带嗦了墨晓嫣捏着柿子的手指。

    “咦!”墨晓嫣呲着嘴抽回手,甩了一甩,“皇上也不嫌脏。”

    “是墨娘的青葱玉指,朕便不会嫌弃。”皇上没怎么嚼就咽下了嘴里的食物,抓住墨晓嫣正在上下甩动的手,把墨晓嫣揽进怀里,用下巴轻轻的蹭着墨晓嫣的脖子。

    “好痒!”墨晓嫣使劲儿往旁边躲去,即便二人的关系已经破冰,墨晓嫣也不喜欢和皇上如此亲昵。“文秀才就从来不会这样!”墨晓嫣默默的想。

    “改日一同前往近郊赏枫叶吧。”皇上并不理会这个正在全力挣脱他怀抱的女人。

    墨晓嫣一听又能出门,心底又划过一丝兴奋,她最后奋力一挣,站了起来。

    “此话当真?”墨晓嫣捧起皇上的脸,低头,蹙眉,四目相对,那样子仿佛在看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在皇上的记忆里,上次被这么捧着,还是几岁的时候,时间太过久远以至于根本记不清是谁乳母还是娘亲这样捧着自己的脸的。一时间,皇上有一点发懵,并没有回答墨晓嫣的提问。

    见皇上不回答,墨晓嫣改捧为捏,又问了一遍“此话当真?”

    “天子一言,驷马狂追而不可改。”皇上那因为脸颊被捏而微微变形的嘴巴里,吐露出一句不那么契合身份的话。也是这一捧一捏,让皇上的心底荡起了波纹,对墨晓嫣的感觉,变的更加奇妙了。

    是夜,皇上与墨晓嫣共进晚餐,共饮美酒,共度良宵。

    第二天下午,墨晓嫣就又一次与皇上一同出宫,驱车前往近郊观赏似火的枫叶漫山遍野。这让墨晓嫣想起了北京的香山,记得那里的秋天也有着十分壮观的枫叶红的。

    这一次出行,全程都是白天,墨晓嫣也没有戴着帷帽,随从侍卫却是看烟花那次的两倍。

    至此,翠莺阁里多了个墨晓嫣的事情,算是在这皇宫里公开了。各宫妃嫔知道了墨晓嫣的存在,也真真切切的看到了皇上对于墨晓嫣的宠爱。但是对于这墨晓嫣的背景和出处,竟是没有人能查出一星半点来。

    而皇上也根本不用思考该去哪里过夜,即便是处理完政务后信步由缰的走,也会不自觉的来到墨晓嫣的门前。

    现在的墨晓嫣,靠着皇上的宠爱,成功的活过了电视剧的前两集。从一个商贾人家的侍女,飞升到当今圣上的宠妃,算是一个世界奇迹了吧。墨晓嫣常常都不太敢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可是捏捏大腿,疼痛却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这究竟是拿了个什么剧本?”墨晓嫣常常自问,却得不到任何回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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