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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跃千愁     半仙txt下载     半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火蟋蟀

    不说事先的一系列准备和诈骗过程,单论最后的脱身方法倒也简单。

    只要洞内没了其他人,只要想办法把其他人给弄到了洞外,他才能摸到靠近洞口的位置,之后再设计把铁妙青等人给引进洞内。待人过去,他再从洞口附近潜藏的位置现身,迅速逃之夭夭,茫茫荒古死地,想再找到他就难了。

    何况人家的大事要紧,把时间耗在抓他上,估计不太可能。

    他连洞口潜藏的位置都盘算好了。他这一路都在惦记怎么脱身,一路都在观察地形和环境,时刻做最坏的打算,时刻准备想办法跑人,进这地洞时他就在入口附近一带发现地道上方有一凹陷处适合躲藏。

    整个脱身之策最关键的是要那些人相信他跑不了,相信他不会跑。

    当然,牵涉到一大笔钱财,他也不会说跑就跑,还是想尽力试试看。

    摸到这,确定铁妙青等人已经撤出去后,他又再次折返,快速回到了那三炷香前盘膝坐下。

    三炷香早就灭了,身边没外人,他也懒得再点了,紧盯飘荡烟雾的细微变化……

    星光熠熠,铁妙青一行从山洞出来,又回到了与庾庆初次相见之地。

    环顾夜幕,铁妙青看了看始终拘谨的许沸和虫儿,偏头对孙瓶道:“他们跟着奔波一天,应该也累了,给他们弄点吃的喝的,让他们早点休息。”

    “好。”孙瓶应下,回头却示意自己丈夫朱上彪去干了。

    见连庾庆的两个同伴也要照顾,程山屏有些不满,出声道:“老板娘,咱们究竟在闹哪样,事关东家的性命,时间拖不起,咱们就这样任由那小子浪费时间胡闹吗?咱们就这样出来,任由那小子一人留在里面,没人看着,你就不怕他跑了吗?”

    虫儿略撇了撇嘴角,虽不说话,却坚信庾庆不会扔下他们不管。

    有许沸和虫儿在,孙瓶也不信庾庆会跑,接话道:“他要是能在地下那么深的地方另挖一条地道通到地面跑了,那也算是他的本事,有那本事的话,我还真不怨他。”

    程山屏无语,想想也是,地下那么深的位置短时间内挖地道出来是不可能的,守住了洞口,人确实跑不掉,可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不是这个。

    铁妙青抬起斗笠,两眼凝视他的双眼,诚恳道:“老程,咱们说好了的,姑且让他先试试。咱们若有办法,又何必让他去试。”嘴上这样安慰,内心实则是对庾庆抱了不小期待的。

    ‘安否’二字的情形她记忆犹新,对那冥冥中的存在讳莫如深。

    “唉!”话说到这个地步,程山屏只能是一声叹息,摇头罢了。

    孙瓶眼中闪过疑色,感觉程山屏身上似乎有一种莫名的焦虑,可以理解为担心东家的安危,但之前没这么明显,她清晰感知到是在庾庆出现之后,这种没来由的感觉她也说不清怎么回事。

    听到谈论,许沸忧心忡忡,也不知自己造了什么孽,干嘛要凑到‘阿士衡’身边结识,他现在挺后悔的,若是不认识那位‘士衡兄’,也不至于担惊受怕沦落至此。

    才这么一趟,他就发现江湖路不好走,彻底放下了曾经不现实的想法,只想活着离开……

    等啊等的,吃饱喝足了,一群人仍在等待,窝在角落里一堆干草上的许沸和虫儿悬着心也睡不着。

    后半夜时,铁妙青等人一个个回头看向了洞口,淡淡的烟火气味终于从洞内飘出来了……

    洞内深处,盘膝静坐的庾庆发现烟雾已经开始慢慢转淡了。

    此地气流不畅,聚集的烟雾逐渐消淡,意味着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庾庆暗暗苦笑,发现这次尝试果然是不行,是自己想多了,自己已经尽力了,必须走了,再拖下去,拖到烟雾全部散尽,铁妙青等人怕是要进来看个究竟,到时候引起了怀疑,三个人怕是一个都别想走。

    要想逃,就要趁铁妙青等人认为他不可能逃的时候逃。

    自己能力有限,只能是对不起许沸和虫儿了。

    就在他准备起身,准备将之前堆砌木头堡垒未用完的木头全部扔进熔浆里加大烟雾时,就在他盯着烟雾的目光刚要放弃观察时,眼皮忽剧烈跳动了一下,又瞬间瞪大了双眼盯着。

    盯着那红光背景中缓缓飘荡的烟雾,眼中有难以置信的神色。

    是熔浆气泡爆开的反应吗?不是,他可以肯定,这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波动反应,顿时凝神仔细观察……

    烟雾充斥的熔浆湖,湖中的一块岛陆上,一根笋柱下,一个黑点从熔浆中浮出,稍适应了一下烟雾环境后,忽突然从红彤彤的熔浆中蹦了出来,落在了岛陆上,是一只虫子。

    黑褐色的虫子,和熔浆湖一带的岩石颜色一模一样,甚至体表那凹凸不平的甲壳亦和岩石形态一样。六条节肢长有锋利倒刺,在岛陆上慢慢转动身躯,两颗黑宝石似的大眼睛似在小心观察这烟雾环境。

    稍感觉不对,虫子立马亮翅,翅膀一亮开才能看出黑色的翅膀中泛有淡蓝光泽。

    虫子个头整体上并不大,比一般正常人的大拇指小一点,但是脑袋却占了整个身体的一半,脑袋大,剩下的一半身子呈锥形。

    似乎是为了引起什么东西的注意,虫子咀嚼的锋利口器中还啐出了一阵又一阵的火星子。

    静候观察了一阵,四周依然没有任何异常,虫子似乎才放心了不少,这才慢慢从熔浆边爬开了,蹦跳到了笋柱上,锋利口器在笋柱表面不知啃什么,像是在找吃的……

    静坐在外面的庾庆已是一动不敢动,确定了,确定了有一只小动物从熔浆里出现了,尽管没见过,但只要不傻的就能猜到出现的是什么。

    静候,待小动物的动静稳定了,待估算好了小动物的大概位置,待深深换好一口气后,庾庆慢慢伸手拿起了地上苹果大小的金属罐子,铁妙青打造出来装火蟋蟀的那东西。

    轻轻地拧开了盖子,盖子塞在了腰带内,缓缓起身,悄悄向熔浆湖洞口摸去,同时一直盯着烟雾动静观察,略感觉那虫子有异常,他便立刻屏气凝神不动了,待到虫子反应正常后,他又继续摸过去。

    慢慢到了洞口,再次确认了烟雾中的环境,确定了虫子的准确位置,他慢慢抬起一腿蹬在了墙上,整个人蓄势待发静候了一会儿,忽猛然蹬腿弹射而出,整个人射向了红彤彤的烟雾中。

    人在空中,庾庆手中的金属杯状物忽猛力投掷而出,唰一声射向迷茫中影影绰绰的笋柱影子。

    笋柱上的虫子反应确实灵敏,忽见烟雾中有什么闪来,又听到了破风声,立刻蹦起往熔浆湖中蹿,闪动的速度可谓奇快,但等它有反应时还是晚了,一团黑影将它罩住,咣当打回了笋柱上,金属杯状物硬生生深陷倒扣进了石头,一半没入了石头中。

    当当当当……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金属杯内急骤响起,镶嵌在石柱上的金属杯明显被里面的虫子撞的松动了,并很快将金属杯给撞的从石头上弹起。

    一个人影脚踏熔浆湖面再次蹦起,脚下鞋底瞬间烧出了火光也不管,硬是扑来紧急出手。

    庾庆一把将弹开的金属杯给重新摁回了石柱上,那叫一个惊险。

    急促的当当声又不断响起。

    紧急踩灭脚底的火光,感受着金属杯内传来的强烈撞击动静,庾庆心中狂呼侥幸,差那么一丁点,再慢上那么一会会儿就让跑了。

    亲身经历过一趟后,他终于明白了这东西为什么难抓,反应确实太快了,他以偷袭的办法骤然出手,还差点失手,由此便可想而知了。

    他得庆幸有这烟雾,若无这烟雾障眼的话,根本没办法靠近这小家伙,只要人影在这地下空间一冒头晃悠,小家伙立马就得消失,哪还轮得到你先发现它,怪不得铁妙青等人拿这么个小玩意没办法。

    得亏助力观字诀的烟雾对火蟋蟀产生了障眼法的效果,不能及时发现有人靠近,他得益于此才得手了。

    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弄巧成巧,他如何能不暗呼侥幸。

    感受着杯内的强烈撞击动静,庾庆没想到小家伙力气这么大,难怪弹射逃逸的速度快。也松了口气,有此物在手,应该不用急着逃了,自己的那笔财物也有了拿回的可能性。

    他庆幸就在自己要放弃的关头出现了转机,好险……

    洞外的人实在是等了太久了,从天刚入夜不久等到现在,等到天将黎明,如何能不疑虑。

    最终还是席地而坐的程山屏先站了起来,“老板娘,你看烟气已经在转淡,最多一个时辰天就亮了,这样干等不是个办法,里面究竟怎么回事我们一点都不清楚,我进去看看吧。”

    铁妙青迟疑,能耐心等到现在,还是因为见过的那场神迹,不然不可能放任庾庆一个人在里面呆那么久,庾庆迟迟没反应,她的信心也渐渐动摇。

    因为这句话,她离开了秋千,从众人身边走过,“我去就好。”

    顺手要了块打湿的毛巾。

    然而刚到洞口,她那戴着斗笠蒙着半张脸的曼妙体态便僵住了,疑惑,思索,渐露侧耳倾听状。

第四十七章 双倍补偿

    众人目光本就跟着她动作去的。

    见此状,程山屏等人相觑无语,不知什么情况。

    孙瓶快速起身过去了,问:“小姐,怎么了?”话毕也察觉到了点什么,也露出了侧耳倾听状。

    程山屏和朱上彪同时愣了愣,又同时从篝火旁离开,起身过去,都站在了洞口倾听。

    窝在干草堆上的许沸和虫儿也意识到了点什么,皆慢慢爬了起来,也慢慢凑了过去。

    洞内似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传来,越来越清晰,当当当,当当当的金属撞击声。

    按理说洞内没有其他人,只有‘阿士衡’一人,动静应该是来自‘阿士衡’才对,这是什么动静?难不成在掘洞逃跑?也不对,声音是越来越近的。

    的确是越来越近,最后近在了众人眼前,一个人影出现了,正是扎着马尾、蒙着嘴脸、背着包裹、单手背负在身后的庾庆,而当当不停的动静就来自他的身后。

    众人惊疑看着他,更想看他身后是什么东西在响。

    庾庆目光落在了铁妙青手上的湿毛巾上,淡淡问了句,“怎么,莫非老板娘还是不信在下?”

    程山屏不会对他客气,接话喝斥,“少废话,背后什么东西?”

    庾庆挑他一眼,不理会他,背后松出手来,一只不断发出当当脆响的金属罐子递向了铁妙青,“我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希望老板娘不要食言,看看吧,看看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东西。”

    看到发出声响的用来装火蟋蟀的金属罐子,动静明显来自里面装着的东西,铁妙青等人瞬间心跳加速,难以置信的感觉很明显,再闻听此言,顿时都瞪大了双眼,铁妙青赶紧双手去接了。

    东西到了自己手上,感受到罐子里撞击的力道,她赶紧旋开了些盖子上的气孔,立刻有火星子冒出。

    待火星子一消停,立刻从孔眼里往内瞅,看到了里面忽明忽暗的虫子。

    那虫子叮当撞击一番身上就暗了,稍作停歇,身上甲壳貌似裂纹的纹路上又再次涌现红光,宛若熔浆流动一般,两颗黑宝石似的眼睛也成了发光的耀目红宝石,似乎怒了,口中发出“哭哭哭”的声响,啐出一阵阵火星子,然后又如同流光闪烁般四处撞击,大脑袋喜欢硬来。

    “火蟋蟀!这应该就是火蟋蟀,是它,应该就是。”铁妙青欣喜到声音有些失常,狂喜的目光给了大家伙,最后落在庾庆脸上,有惊喜到想扑上去抱住庾庆的冲动。

    妙青堂一行这些人,在荒古死地奔波忙碌了这些日子,想尽了办法也没能抓到的东西,这小子一出手就成了,如何能不惊喜。

    庾庆一看她如此这般失态的样子,心中遐想,不知让她以身相许会不会答应?

    “真的是吗?小姐,让我看看。”孙瓶迫不及待双手去求,把盖子上冒火星的罐子要到了手查看。

    程山屏和朱上彪立刻将脑袋凑了过去。

    庾庆不管他们,洞口走了出来,摘下了捂在口鼻上的毛巾,对眼巴巴的许沸和虫儿道:“怎样,他们没有为难你们吧?”

    主仆二人皆摇头,就算有不好的地方,现在也不敢当众说出来。

    虫儿看庾庆的眼神中有崇拜,也有那么一丝骄傲感,与有荣焉。

    他又不傻,能看出,妙青堂那么多所谓的高手都办不到的事情,士衡公子办到了,瞧把那些人给激动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当然,主仆二人也想看看火蟋蟀长什么样。

    许沸更想问问是怎么抓到的。

    庾庆回头看了眼仍围在一起激动的人,走到了秋千旁,坐上了铁妙青专属的秋千,黎明前的黑暗中、篝火旁荡了起来,惬意轻松了不少,抓到的那只火蟋蟀就是他的底气,胜过千言万语。

    激动情绪稳定下来,铁妙青明眸目光一闪,从孙瓶三人身边离开,走到了荡动的秋千旁,也没打扰庾庆的放松,心中庆幸,还好自己力排众议,不然很有可能与火蟋蟀失之交臂。

    这只火蟋蟀的到手,意味着神明的昭示都是真的,铁妙青已经没了任何怀疑,相信了庾庆所谓的神谕:他能帮她找到火蟋蟀,而她能帮他安全离开。

    两人之间确实有缘!

    “谢谢。”铁妙青诚心诚意感谢了一声。

    庾庆:“还是那句话,我尽力了,你也不要食言,否则冥冥之中自有报应。”

    铁妙青柔声笑道:“放心,你尽力了,我也会尽力。”

    荡回来的庾庆足尖拖地,刹停了,回头看她,“在烟里熏这么久,你应该没尝过这种滋味吧?整个人都变成了烟熏肉。”

    铁妙青略欠身,再次感谢,“辛苦了。”

    庾庆:“嘴上感谢没用,我运功抵御了一整晚的烟雾,真的累了,弄点灵米饭补补,不为过吧?”

    “不为过,只是…”铁妙青目光盯在了他背负的灵米上,“这东西带多了挺沉,我们出来时没带这个,要不,先用你的顶上?”

    庾庆跟他们在一起这么久,就知道他们没有灵米,否则也不会开这口,闻言惊讶状,“你的意思是说,我要死要活的帮你干活,你还要我自己掏口袋?”

    铁妙青摆手,“不是这意思,是暂时用用你的,我会出钱补偿你。”

    庾庆正要在这个时候将话题绕到钱上去,没想到对方主动先提到了钱,省事了,当即摆出很故意的急切样子追问:“出多少钱?”

    铁妙青愣了一下,自然是吃多少补多少,但话到嘴边又品出了庾庆似乎想要报酬的意味,有点无语,闷了闷后,试着加价道:“双倍补偿如何?”

    庾庆二话不说,秋千上下来,迅速解下了背负的灵米袋子,双手捧上,全部献给,“之前本来想用灵米做祭品的,后来情况不对,没用上,不信你点点看,二十袋,一袋不少,刚好二十斤,价值两千两,翻倍给我的话,就是四千两。”

    点就不用点了,铁妙青拎了灵米到手,“好,事成后给你四千两。”

    事成后?庾庆脸上顿时没了表情,“事成后若不给我,我也奈何不了你们。”

    铁妙青苦笑,“真有那心思的话,就算现在给了你,回头我们也能拿回来。”

    庾庆几乎不过脑子的张口就来,“话可不是这样说的。第一,你们不给我,我怎么知道你们有没有那么多钱?第二,你们就算有,也不可能带有四千两银子,肯定是银票随身,回头你们若要过河拆桥的话,我就把那四千两银票给毁了,起码也能给你们造成一些损失不是?”

    铁妙青哭笑不得,“你想的还真多。”

    “真的是我想的多吗?老板娘,我是老老实实的读书人,你不能这样颠倒黑白,说话要凭良心!”庾庆抬手指向了程山屏,让她自己回想去。

    铁妙青顺势看去,竟也无言以对了,没办法,程山屏之前对这家伙的态度的确恶劣,几欲杀了他。

    不好解释,她也就不解释了,招手让孙瓶过来点四千两银票,孙瓶看到了火蟋蟀,钱也给的痛快。

    银票到手,庾庆立马揣进了自己怀里藏好,并不满足,又提要求,“还有我自己的银票和东西,还在他手上,是不是该还给我了?”又朝程山屏那边示意了一下。

    钱都给了,铁妙青也不想再落下个不好,当即招了程山屏过来,把情况讲了下,让把东西还给庾庆。

    程山屏亲眼见到火蟋蟀后,看庾庆的眼神已经是有些复杂,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可最终还是摇头道:“老板娘,东西不是不给他,也不是我贪图他这点东西,而是他还没有把事给办完,还差两只火蟋蟀。

    他这个时候急着拿回东西,我想不怀疑他有什么企图都难。平常,给就给了,可现在关系到东家的性命,不多点把持不行。老板娘,东西不能给,恕难从命!”

    见他竟公然不听老板娘的,几人都有些无语。

    孙瓶叹了声,“老程,我们这么多人盯着,不会有什么问题。”

    程山屏顿时声色俱厉,“孙瓶,三只火蟋蟀还没找齐,你敢保证中间不会出意外?你敢保证他拿到了东西不会消极办事?现在我们把所有指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他真要做什么手脚耽误了东家的性命,孙大掌柜,你承担这个责任吗?”

    “……”孙瓶哑口无言,这个她如何能保证?

    程山屏搬出了东家性命说事,非要不给,谁也不好从他手上硬抢,铁妙青蹙眉一阵,犹豫着对庾庆说道:“我可以起誓,事后一定给你,如何?”

    庾庆面无表情,心里咒骂,他虽然抓住了一只火蟋蟀,可他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抓齐三只,东西全部到手了的话,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他可以想办法无损失跑人。

    然而眼前的情况,摆明了铁妙青等人也无法从程山屏手里拿到东西,他非要坚持的话,反而容易引来怀疑,一旦被盯紧了,对他后面的万一逃跑不利。

    逃跑保命,尤其是从一群高手的眼皮子底下,是件需要谨慎对待的事情。

    想来想去,只好淡淡给了句,“有人非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也没办法。行,事后再给吧。”

第四十八章 路标

    事情以庾庆的让步结束,两边都不好帮并为之头疼的人松了口气,铁妙青赶紧让孙瓶给庾庆准备灵米饭,自然还要给搭配些其它吃的东西犒劳庾庆。

    当吃食弄好了,天际已经微微露出了鱼肚白。

    虽说是给庾庆弄吃的,但既然已经做了,不可能让自己人在旁咽口水,一次煮了五袋灵米。

    一群人围在篝火旁享用,端着碗狼吞虎咽的庾庆不时催一旁的虫儿,“虫儿,多吃点,多吃点,你看你多瘦,这是好东西,要吃饱。许兄,你也多吃点。”

    本没准备许沸和虫儿的,但庾庆非要拉着两人吃,孙瓶等人也不好说什么。

    一大锅灵米饭,庾庆肚子撑不下,也不想程山屏等人多吃多占,反正现在吃的不是自己的钱,不断招呼主仆二人不要客气。

    虫儿嗯嗯点头,嘴角洋溢着一抹满足,心头更有满满的感动,发现士衡公子人真好,一点都不把他当下人看。

    他现在很听庾庆的话,庾庆让他放开了吃,催了几次后果然是照办。

    许沸则比较‘懂事’,有点看人脸色,平常的大胃口收敛了起来,小吃一碗便放下了,灵米很贵,怕惹对面那些人不高兴。庾庆催他多吃点,他还说前面吃过一顿,已经吃饱了,很有风度。

    吃饱喝足,庾庆就地盘膝打坐恢复,一群人帮他护法。

    没办法,妙青堂一伙人现在要指望他,何况耗了一晚的功力抵御烟雾,消耗确实也大。

    那只抓获的火蟋蟀似乎也折腾累了,不再剧烈撞击了,估计也知道那样无法脱困,只会偶尔鸣叫几声,发出奇怪的“笛笛”声,声音嘹亮……

    当太阳高高升起时,再次精神奕奕的庾庆终于收功而起。

    他还要赶考,不想长时间耗在这,也想早点结束这事,主动再次进洞作为。

    不过洞里遗留的木头已经不够了,庾庆让这边又砍了棵树弄进去。

    然而这次似乎不太顺利,一个白天过去没反应,一个夜晚过去了也还是没反应。

    次日再次天亮的时候,把所有砍伐树木都给烧光了的庾庆出来了,带着一身烟气出来了,铁妙青等人迎上去,结果满怀的期待落空,庾庆拿出的是空铁罐子。

    也给出了交代,火蟋蟀一直没有再出来过。

    铁妙青安慰了两句,庾庆摆了摆手,不接受,反问:“火蟋蟀是不是群居的?”

    铁妙青迟疑,“不知道,有关火蟋蟀的记载很少,只言片语的一段文字而已,没有这方面的内容。”

    庾庆环顾几人,“那你们之前搜寻过的地方有没有见过两只以上的?”

    几人摇头,铁妙青道:“没有。”

    庾庆:“也就是说,没人见到过火蟋蟀群居?”

    几人大概明白了他什么意思,朱上彪问:“你想换地方试试?”

    庾庆:“这里只看到过一只,我们已经抓了一只,等了一天未能等到第二只出现,没必要在未知的事情上继续花时间去赌,有这时间不如花在路途上,去确定见过有的地方找。”

    言之有理,没人反对,当即收拾了就出发,奔赴之前发现过火蟋蟀的另一处地下洞窟。

    途中,从‘临渊阁’附近经过时,程山屏向铁妙青打了个招呼,“老板娘,之前不小心把盐给洒了,回头弄吃的没盐不对口味,你们先走,我去‘临渊阁’弄上一点,回头追你们。”

    铁妙青叮嘱了一句小心。

    于复杂地形中穿行了半个来时辰后,归队的程山屏才追上大家。

    花了小半天时间,才找到了上一个发现有火蟋蟀的洞口。

    庾庆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自然是按老办法来,先砍伐树木。

    打杂的事不用他干,铁妙青这边很自觉。

    一切布置妥当了,妙青堂一伙人又退出了地道,再次守在了洞口进行漫长等待……

    月如钩孤悬,格外清亮。

    缓缓跌宕的薄雾缈缈沉降,氤氲笼罩大地,月下雾中起伏不定的山脊如沉睡巨龙的黑色脊背。

    一座陡崖前有大片的乱石,东倒西歪或破损的石羊、石马,还有许多残破石翁仲,体型都大的不正常,用巨大来形容不为过。崖壁内还镶嵌有数尊巨大的骷髅,已与山崖一体石化,如被囚禁在石壁内。

    时有荧荧火光从巨型骷髅内零星飘出,幽火惨淡。

    一群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人,就在陡崖下盘膝打坐休整,身边大多放着一些形形色色的物什,有铲、有镐、有绳爪,也有刀剑之类的武器随身。

    一个中年男人,也是这些人的领头人,站在一座石像上欣赏月色,短须,蜡黄面色在夜色下不显。

    夜宁静,虫鸣扰。

    一名身材魁梧满脸胡茬的壮汉闪身来到,飘落在领头人的石像下,昂头拱手道:“崔爷,外面拦下一小妖,说是古冢地‘临渊阁’的人,受您一位老朋友的托付前来见您。”

    崔爷名叫崔游,是幽角埠‘鉴元斋’的一名执事,此番同为幽崖任务而来。

    听到这说辞,石像上屹立的崔游目光急闪,沉声道:“立刻把人带过来。”

    “是。”胡茬壮汉快速离去。

    不一会儿,果然带来一只小妖,清清瘦瘦的,两撇胡子,有点老学究的派头。

    确认了崔游身份后,小妖见礼,“临渊阁胡天地,见过崔先生。”

    崔游闪身落在了他跟前,笑着拱了拱手,给足了小妖面子,“胡兄,不知我那朋友都说了些什么?”

    胡天地摇头晃脑道:“也没说什么。说您托他给您配的伤药他已经配好了,说您伤耽误不得,而他又有要事不便亲自前来,知道我在这边认识些朋友能打探您的下落,遂托我紧急给崔先生您送来了。”说罢怀里摸出一只瓷瓶奉上。

    一旁的魁梧胡茬汉子名叫邬况,讶异看向崔游,不知这位何时受伤了。

    崔游接了瓷瓶,拔掉塞子凑到鼻翼前嗅了嗅,目光诡异闪烁了下,笑道:“果然是好药。”收起了药,又摸出了一张面值一千两的银票奉给,“有劳胡兄,这是点小小心意,还望不要嫌弃。”

    小妖胡天地能大老远跑这腿,自然是已经得了好处的,崔游硬要再给他好处,他也不客气。

    好处给了便送客。

    邬况送客归来后,刚想问崔游什么时候受伤了,崔游已经迫不及待下令,“唤醒所有人,立刻连夜出发!”

    邬况愣住,问:“去哪?”

    崔游笑道:“临渊阁!”

    “呃…”邬况愕然,回头看了看小妖胡天地的去向,人家都已经从哪边带了话来了,这边还要跑去,什么意思?他搞不懂,但知道肯定有原因,遂遵命照办,迅速唤醒了所有人。

    人和物齐备后,迅速奔行在茫茫夜色中。

    翻山越岭,几乎是一路不停,直到天色微亮,一行才赶到了‘临渊阁’附近。

    环顾四周地形的崔游,目光锁定了临渊阁周围最高的一座山头,手一挥,又带着人赶去了。

    一群人飞奔到山顶,崔游再次打量现场,盯上了一块大石头,那大石头上面放着一颗拳头般大的石头,他立刻飞身落在了大石头上,盯着脚下的大石头上的小石头,小石头上画着一个简单箭头图案。

    他挪步调整方向,顺着箭头指的方向稍作打量,然后挥手招了邬况过来,指了指小石头压大石头的情形,又指了指箭头图案,“往那个指向去,途中让大家都睁大了眼睛,注意这种方式的遗留路标。”

    邬况内心惊疑,这是有人留了路标给这边,什么情况?实在忍不住了,试探道:“执事,咱们这次的主要任务是来抓火蟋蟀的,为不相干的事情浪费时间不值得,您这是要做什么?”

    崔游:“不要多问,让大家再辛苦坚持一下,届时你们自然会知道。”

    邬况只好遵命,把大家伙叫来,指着箭头路标布置了追踪方法和方向后,一行再次快速赶路……

    晨曦,枝露欲滴,晶莹剔透。

    铁妙青的斗笠上布满了细密水露,临近天明时便一直在洞口徘徊等待,其他人劝也劝不住,也能理解她的心情。

    就在帽檐上滴下了一颗晶莹水珠之际,她突然停下了脚步,猛回头,面向了黑黢黢的洞口。

    小碎步动静的突然终止,亦令孙瓶几人陆续看去,见状皆起身,到了洞口侧耳倾听,果然,又有熟悉的当当声传来。

    待到庾庆人影出现,几人目光皆盯向了他手中当当响的罐子,有过经验皆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老板娘,容我先调息休整一阵再赶往下一个地方。”

    庾庆将震动的金属罐子递予,摘下了蒙住口鼻的毛巾,轻飘飘扔下一句话,不是什么大事似的,他故意摆风范,淡定从容而去,跟许沸和虫儿打了个招呼便找地方坐下了。

    确认了手中罐子里再次捕获了一只火蟋蟀,铁妙青欣喜不已,回头看到了庾庆的样子,当即对孙瓶道:“灵米煮上!”

    “诶。”孙瓶亦欣喜应下,忙回头吩咐丈夫,“快去弄。”

    “好嘞。”朱上彪兴奋而去。

    一看这些人的样子就知道事又成了,虫儿心头再次涌起与有荣焉感,眼睛是闪闪发亮的,忍不住在许沸耳边夸了一句,“公子,士衡公子好厉害呀!”

第四十九章 古魈老林

    正午时分,树荫下的庾庆才恢复精神站起,睁眼的第一句话就是继续赶路,似乎比妙青堂一伙人还积极。

    原因有几方面,其中之一还是阿士衡的托付,那是他此行最首要的大事。

    没了太大安全忧虑后,这一天天下来,离开赶考队伍时间越久,内心越有些不安,怕在那方面又出什么意外。

    铁妙青等人自然是乐得如此,全力配合,说出发就出发。

    翻山越岭约莫个把时辰后,前方的山林郁郁葱葱,藤蔓越来越多,越来越粗壮,渐有雨林迹象。孙瓶挥手招呼了两声,在前领路,将大家带到了一处较为隐蔽的山窝里才停下。

    庾庆四处看了看,没看到地道入口,正欲询问,孙瓶已经解释道:“接下来的一段距离不能休息,要一口气穿过,大概要一个多时辰,先在这里把状态调整到最佳,再一口作气通过。”

    “什么意思?”

    接触了一段时间,发现铁妙青这个老板娘似乎还不如其手下老练,某些经验方面还不如手下,但庾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她问了句。

    孙瓶又代为解释道:“前面是‘古魈老林’,乃一种名为‘独角山魈’的怪物的群居领地,此物牙尖爪利,力气很大,一双利爪能开碑裂石。好在此物生性懒散,嗜睡,但我们经过时容易惊醒它们,所以要快速,不能停留,也没必要跟它们纠缠,更没必要招惹它们。”

    庾庆看了看现场,想到要提前在此休整,感觉有些不对,迟疑道:“就一群山怪而已,需要这般煞有其事?”

    朱上彪摆手,“阿老弟,一群山怪是不足为虑,也难奈何我们,可它们有头领。独角山魈的同族中有几只‘不妖怪’,修为颇高,其中一只可能已经到了上玄境界,真要招惹上了,凭我们这些人的实力只怕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这片雨林。”

    不妖怪?许沸嘴角抽搐了一下,难道又要开眼界见识一下书籍上的存在吗?

    庾庆略皱眉,‘不妖怪’这东西他自然知道。

    说起来也算是妖修,只不过这种妖修的性情怎么讲呢,说清高,说孤僻,说特立独行,说古怪的都有。

    简而言之,就是不愿化为人形的妖修。

    当然,这是以人的衡量标准来看的。

    在它们自己的眼中,不认为人是万物之灵长,不向往为人,不化人,也别给我戴什么妖修的帽子,我就是我,我只修行我自己的,走到哪都以本尊真身示人,哪怕体躯庞大如山。

    修为够,不化人,不成妖,谓之‘不妖怪’。

    正常来说,有这‘操守’还能活下来的,确实不太好惹。

    庾庆也有些忌惮了,问题如朱上彪所言,这里没人能有把握挡住,他自然好言相劝,“既是如此,不如绕行,还是稳妥点好。”

    朱上彪呵呵道:“阿老弟,也没你想的那么危险。我们只是借道而过,只要不伤及它们的同族,那几只‘不妖怪’便不会出手。它们盘踞此地,若是连路都不让任何人过,迟早给自己惹麻烦,只怕也活不到现在,至少它们目前还没那横行霸道的实力,人不犯它,它便不会犯人。”

    孙瓶嗯声道:“不错。这只是其一,其二是,一个来时辰左右就能直接横穿过去,走不了多远就到了下一个目的地方,若是绕行的话,差不多要四个时辰。再有一个来时辰差不多就天黑了,绕行还得赶夜路,古冢荒地这种地方还是尽量别走夜路的好。”

    朱上彪拍了下庾庆的后背,“放心吧,我们不是纸上谈兵,已经走过一次,心里有数,不会有事。”

    听说如此,庾庆放心不少,颔首,“行,就听你们的。”

    一行当即原地休整。

    盘膝打坐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一行准备出发,孙瓶拿出了装有‘蓝色妖姬’的盒子,让除许沸和虫儿外的其他人都在眼睑抹上了淡蓝,便于途中见到有妖气的‘独角山魈’时好回避。

    纷飞入林,一行在山林中急速穿行,或草上飞,或踩踏树枝借力飞掠。

    孙瓶夫妇各自扯上了许沸和虫儿,大家都知道程山屏对庾庆有意见没让他干这事,程山屏主动要求在最后面断后。

    没多久,庾庆、许沸和虫儿便见识到了什么叫‘独角山魈’。

    体型类似猿猴,浑身长着较长的褐色毛发,头上长着一只三寸来长的血红独角,腿短臂长,一双血色尖爪,在林间弹跳如飞,双臂捞住树枝和藤蔓便能荡出好远,口中发出低吼追赶他们。

    不断有沉睡的独角山魈被惊醒,不断加入追赶的队伍,不过追不上一行飞掠的速度,但这怪物成群结队的追击场面足以让许沸和虫儿心惊肉跳,生怕稍慢便会陷入怪物的包围中。

    独角山魈追上一阵,追累了还追不上的自然就停下了,还没累的不甘心则继续追赶。

    就这般疾行了好一阵,庾庆忽回头问伴行的铁妙青,“是我听错了吗?我怎么感觉后面有打斗的动静?”

    他隐隐听到了隆隆震响的动静。

    已经是不时回头的铁妙青道:“没错,是有人在打斗。另有人也闯进了此地,可能不知这一路的独角山魈已经被我们惊醒,正好撞上了,难不成有人在跟着我们?”回头问后面的孙瓶等人。

    扯着虫儿的孙瓶道:“应该不至于。若是在跟踪我们,当知独角山魈已经被我们惊醒,不应该跟着闯入才对。”

    扯着许沸飞掠的朱上彪道:“老板娘放宽心,有独角山魈阻拦,就算有人跟也跟不上了,应该是不知情的人恰好在这个时候闯入了,算他们倒霉,这已经动手了,怕是很难从古魈老林脱身了,除非能打赢那几只‘不妖怪’。还好是我们先行一步,若是对方先行一步,是我们在后面闯入,那我们就惨了。”

    孙瓶:“也有可能是独角山魈的敌对闯入了。”

    独行在最后面断后的程山屏不时回头张望。

    没一会儿,打斗的动静便听不到了。

    几人议论,要么是被解决了,要么就是因这边赶路不停远离了,自然是听不到了。

    待到天色光线渐淡,飞掠不停的庾庆已经有些吃不消了,速度渐慢。

    这般长久疾驰,凭他的修为的确不太能扛得住。

    铁妙青察觉到后,稍微犹豫了一下,就事论事,堂堂正正,无须避嫌,想通了就出手了,拉了庾庆胳膊助其力。

    其实铁妙青等人一直压着速度,一直在以庾庆的速度为准赶路。

    待到天色渐暗,林中有薄雾袅袅渐起。

    天色昏暗后,前方的山林风格出现了变化,显得比较荒凉,后面追赶的独角山魈也不见了踪影。

    铁妙青喊了声,“应该已经走出了古魈老林,大伙歇一歇吧。”

    淡淡飘荡的薄雾中,众人陆续就此停下了,程山屏依然在后面,也依然在观察后面,断后倒是尽心尽力。

    长途奔波了这么久,除许沸和虫儿外,都盘膝坐下了。

    不管到了哪个地方,东张西望是庾庆的习惯,或者说是观字诀修炼者的习惯,看向来的方向时,略愣住。

    程山屏走向了一块大山石后面,看样子貌似要方便,没人会说什么,然而庾庆却看出了不正常,实在是因程山屏的动作导致的周围雾气变化太明显,凭他的经验无须使用观字诀都能一眼看出程山屏大概的动作。

    到了大山石后面的程山屏看了看四周,忽然快速俯身从地上捡了两块石头,继而背靠在了大山石上,以一块带棱角的小石头在大石头上刻画。

    庾庆因异常动静下意识施展观字诀定睛细看,紧盯薄雾的微妙变化。

    划痕在石头上形成了一个箭头,继而又刻画了个方框,将箭头框在了里面。

    程山屏画完后,扔了当刻刀的小石头,背靠在大山石上静等了一阵,之后才从大山石后走了出来,朝大家伙走来,手上一块拳头般大的石头在手上抛着玩。

    庾庆略皱眉,有些疑惑,没看懂是什么意思。

    经过山谷里的一块齐腰高的大石头时,程山屏貌似很随手的样子,随手将手中石头放在了上面。

    庾庆呼吸骤然凝滞,见程山屏看来走来,他立刻回头不触碰对方的视线,待其也归队后,他目光又落在了那块被刻画过的石头上,继而盯向了来时的那片‘古魈老林’,目光深沉,流露出些许回忆思考神色。

    程山屏来到这边后并未坐下,而是对铁妙青道:“老板娘,这里离下一个目的地最多也就两刻的时间,天已经快暗下来了,不如先赶到目的地,大家再安心慢慢休息。”

    言之有理,铁妙青看向庾庆,“你还行吗?”

    庾庆答非所问,“我先方便一下。”起身便小跑着离开了,铁妙青和孙瓶无语,偏过头去不看。

    途经那块摆放的石头时,庾庆斜眼看去,看到了石头上刻画的内容和自己推测的一致,而他重点想看的是方框里的箭头所指方向,程山屏将石头抛玩在手中时扰乱了他的视线。

    看了个清楚明白后,他立刻猫到了一块大山石后面方便。

    洒脱现身后,又直接跑了回来,挥手笑道:“走吧。”

    笑容可掬。

第五十章 请教

    一行再次出发赶路,找准了前路方向便不再更改,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直线行走。

    看着前进方向,庾庆渐渐变得面无表情,目光再次变得深沉,麻木前行。

    伴行的铁妙青偶尔会看他两眼,也渐感觉到了庾庆的神色有些异常,问道:“怎么了,感觉有心事,怕我食言?”

    就差最后一只火蟋蟀了,她不希望出现什么意外。

    庾庆心里还是想和美女亲近的,脸上瞬间有笑意,“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我修为不高,你懂的。”

    于是铁妙青又伸手拽上了他的胳膊,“既然已经出发了,就再坚持一下,到了地方后再好好休息,在山洞里休息比露天要强一些。”

    “嗯。”庾庆点头,只是仅仅被美女的手拉着嫌不过瘾,遐想,不知抱着这女人会是什么感觉…

    而就在一行再次出发不过片刻之后,又有一群人从‘古魈老林’飞掠而出。

    一群身穿黑色劲装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鉴元斋’一行。

    人数上已经少了过半,三十多人只剩下了十余人,且一个个狼狈不堪,有些甚至是衣衫褴褛、伤痕累累。

    为首的执事崔游也好不到哪去,胸前几道平行的血淋淋口子,差点被开膛剖腹的感觉。

    一群人明显遭遇了什么变故。

    见到身后成群的‘独角山魈’不再追了,崔游立刻带头落地,停下了,手扶一块大山石喘息不止。

    他十余名气喘的手下纷纷摸出伤药,彼此之间互相帮忙上药。

    一瘸一拐的邬况也摸出了上好的金疮药到崔游跟前,边帮他上药,边大喘气道:“执事,这次好险,差点就全交代在了‘古魈老林’。”

    伤处着药,崔游面容疼的抽搐了一阵,深吸一口凉气后,挺着胸膛上皮开肉绽的伤,仰天缓缓道:“此地‘不妖怪’果然是名不虚传,好在来之前大掌柜给了那面令牌,让我们以防不测,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邬况疑问,“那是什么令牌?”

    崔游呵呵道:“栖霞山的,大掌柜和栖霞老妖的儿子有点交情,得其给过一面令牌。如今看来,此地‘不妖怪’敢不给幽角埠的面子,去不敢驳栖霞老妖的面子。”

    邬况啧啧道:“看来那‘不妖怪’还不知道栖霞老妖已经被地母给杀了。”

    崔游:“不愿意和外界来往,消息闭塞,不知道也正常。不过话又说回来,得亏这‘不妖怪’不知道,否则我等焉有命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抬头看向前方,挥手示意,“继续赶路!”

    “这…”邬况回头看看大家伙又伤又累的狼狈模样,为难道:“执事,大家伤累到了这个地步,先休息休息吧。”

    崔游瞪眼道:“我没伤,我没累吗?事到如今,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们是在追踪一伙人。我不妨明着告诉你,必须在这些人离开古冢荒地前追上他们,到了外界变数太大,倘若有什么失误,大掌柜饶不了我们!”

    “是。”邬况苦着脸应下了,之后跑去动员了极不情愿的一伙人再次出发。

    不过这次并未跑出多远便又停下了。

    因又见到了显眼目标,小石头坐桩!

    邬况盯着石头上的图案转了一圈,奇怪道:“执事,这图和之前的都不一样,方框框住箭头是什么意思?这是咱们的人留下的吗?”

    崔游沉吟道:“箭头是告知我们去向,方框框住箭头是在让我们停止追踪。”说罢回头看向了‘古魈老林’方向,哭笑不得地叹了声,“我大概明白了遇袭是怎么回事,我们可能真的跑的太快了,我们追踪的人不久前应该就在我们前面,‘独角山魈’被他们惊扰后还未平静下来,结果被我们接着一头撞上了。看来他们离开这里并不久,我们再快一点搞不好要直接跟他们互相见面!”

    “……”邬况无语了一阵,好一会儿才琢磨出是怎么回事,很想说,早说了歇歇,你不听,非要急赶不停。想说的话终究不敢说,迟疑道:“追了这么久,停止追踪?那什么时候再开始追?”

    崔游道:“他既然留下了意图,自然会给我们一个交代。大家刚好都累了,就地休整,可以休息了。”

    一群人早已累的不行,闻言当即瘫了一片……

    群山之中的一处盆地,盆地内一片藤萝覆盖着一座洞口,若非事先知道此处有洞,怕是不容易发现。

    妙青堂一行就停在此处,这里就是他们之前发现过火蟋蟀的另一处地下入口。

    庾庆并未及时休息,反而让程山屏和朱上彪先做准备,先去砍伐树木。

    两人去执行后,庾庆又请铁妙青带自己先去地道尽头看看,孙瓶要留下看着许沸和虫儿两个累赘,目送了两人持一盏便携油灯消失在了地道内。

    同样目送了两人消失的虫儿,忽怯生生问道:“孙掌柜,士衡公子再抓到一只火蟋蟀,我们就能离开古冢荒地吗?”

    孙瓶笑道:“是的。”

    虫儿眼中有期待,也受够了这被人拎着胳膊跑来跑去的日子。

    许沸也希望能一切顺利,但程山屏对庾庆的态度又令他心中暗藏隐忧,他担心的是程山屏能不能遵守承诺把庾庆的东西还给庾庆,他可是亲眼见过庾庆为了二十斤灵米连杀两妖的,其中就有玄级妖修。

    那厮为了两千两银子就敢去玩命,程山屏拿走的东西中光一瓶玄级点妖露就价值万两,他真不敢想象庾庆为了上万两银子能干出什么事来。

    他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他有这隐忧也不是没来由的,就在刚刚不久前,他隐隐发现庾庆看程山屏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关键是庾庆类似的眼神他见过,当初躲在树洞里要射杀那妖修时,庾庆眼中便流露过那般眼神,似要发狠的眼神……

    深入地道,远离了洞口,黑暗中孤灯摇影,幽静中的零碎脚步声清晰。

    伴随手持孤灯女人行走的庾庆忽然出声道:“老板娘,有件事想请教。”

    铁妙青现在对他态度不错,爽快道:“什么事?”

    庾庆:“幽崖这次发布的任务就是三只火蟋蟀吗?”

    铁妙青:“当然,这个我肯定不会搞错,就是三只。”

    庾庆:“不,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幽崖这次的任务,就只收三只火蟋蟀吗?”

    “对,只收三只。”铁妙青答的认真,也好奇,“有什么不对吗?”

    庾庆:“若有好几支队伍都找齐了三只火蟋蟀怎么办?”

    铁妙青详详细细解释道:“幽崖说收三只,那就是三只,不会少,也不会有多,少了不算,多了也不会要。谁先找到三只带回去,谁就完成了任务,任务就结束了,其他人找到了也白忙,就看谁抢先完成。”

    庾庆若有所思点头,又问:“幽角埠有多少商铺接了这次的任务?”

    铁妙青思索着慢慢说道:“这个不好说,幽崖只管挂出任务,不会勉强任何商铺接或不接,愿接的直接带回任务上说的三只火蟋蟀便可,没有什么接任务的步骤过程,所以我也搞不清有多少家商铺接了任务,光我知道的可能会来的,大概就有二十家左右吧,究竟来了多少我不能确定。”

    庾庆:“也就是说,幽角埠还有其它商铺的人来了。”

    铁妙青笑道:“这是肯定的。”

    “你现在辛辛苦苦,难道就不怕已经有人完成了任务已经返回了?”

    “有没有人返回我不知道,我只管尽力找到,尽快带回我自己的便可,其它的只能是听天由命。”

    “如果有其他队知道别的队先一步完成了任务,会出现抢夺的可能,我这样理解不会错吧?”

    “没错,如果真出现你说的情况,抢夺会很正常。不过你要知道,荒古死地的范围可不小,不比你们整个列州小,两家商铺的人马能撞上的可能微乎其微。”

    庾庆略垂首,看着脚下默默前行,不吭声了。

    就这样静静行走了好一阵,油灯灯光忽然飘了一下,有异常摆动。

    庾庆骤然停步,亦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铁妙青的胳膊。

    铁妙青胳膊瞬间一僵,不习惯被其他男人这样抓着,这对她来说就是非礼,赶紧挥臂甩开,怒斥:“你干什么?”

    庾庆一抓到手也反应过来不对,赶紧先一步松开了,忙道:“别误会,停一下,不要动。”

    铁妙青疑惑,结果发现他在盯着自己手里油灯火苗看,不禁看看手里油灯,又看看他,不知怎么回事,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庾庆没有回答,环顾四周看了看,继而抬手从身后抽出了十几支香,并在一起在灯火上点燃了,盯着飘荡的青烟又观察了一阵,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竟浮现一抹笑意。

    铁妙青再次疑问:“究竟怎么了?”

    “可能有点不干净的东西。”庾庆随口糊弄了一句,而后拿着焚香在两边墙壁上一支支散开了插上。

    铁妙青现在对他的话还是比较相信的,加上他诡异的行为,闻听此言迅速查看四周,然而凭她的修为竟然什么都感察不到,又迅速抹了‘蓝色妖姬’在眼睑上,还是没看到什么阴魂,顿有毛骨悚然感。

    把手上香分散插了两边,庾庆没事人似的挥手道:“走吧。”

    两人继续前行,然铁妙青总感觉身后有凉飕飕的东西在跟着,浑身不自在,连灯光摇影似乎都在给她阴森森的暗示。

第五十一章 接头

    这第三处寻找火蟋蟀的地下通道应该是最短的一个,只走了不到五里路就到了尽头,可能和地属盆地有关。

    红彤彤的地下空间,庾庆也就随便查看了一下,便与铁妙青一起返回了。

    铁妙青本想让他就在尽头附近休息,免得他跑来跑去,然而堂堂玄级修士想到那个什么不干净的存在,话到嘴边居然没有出口,任由了庾庆陪着自己返回。

    途中经过那个让自己浑身不自在位置,铁妙青还能认得,庾庆插在洞壁上的香火还未燃尽,还在冒着点点红光。

    两人从洞口出来时,朱上彪和程山屏已经将砍伐的树木给弄好了。

    天也黑了。

    一伙人就地休息,就在洞口垂挂的藤萝后面休息,其它的事情等休息好了再说。

    朱上彪和程山屏在洞外烧了堆篝火闲聊,也有负责警戒的意味,休息也不能大家伙都闭上眼。

    闲谈到半途,程山屏说要去前方高山上看看夜景如何,朱上彪任由其去了。

    庾庆慢慢开了道眼缝,从藤蔓缝隙间瞅了眼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又缓缓闭上了眼……

    啪嗒!

    一块石头从天而降,砸在了雨季时的河道,如今的山沟干谷里。

    “什么人?”

    停留在山沟里休整的鉴元斋上下人员惊的暴起,大声喝斥,执事崔游冷目四顾。

    山林中传来沙哑呼唤声音,“崔游。”

    “在那边!”有人指向了声音传来方向。

    嘴角勾笑的崔游一个闪身到了众人前面,挥手拦住了欲前去查看的众人,回头交代道:“没你们的事,你们继续休息。”继而一个闪身掠去。

    众人惊疑,邬况若有所思,知道大概是崔执事说的那个给交代的人来了,当即转身安抚众人,“没事了,没事了,休息,都休息吧。”

    虚惊一场,没事就好,众人还未从疲累中恢复,乐得自在,又纷纷坐下。

    扑入山林的崔游见到一条人影闪身向山顶而去,当即弹射如飞追去。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落在了山顶的一棵大树下,其中一人不断打量四周,从树冠上穿插而下的月光照出其面容,不是别人,正是妙青堂的程山屏。

    崔游笑道:“不要那么紧张,没人过来,就我一人。”

    程山屏看了眼他胸前受伤后包裹的样子,“看来我的判断没错,古魈老林打斗的果然是你们,那几只‘不妖怪’可不是吃素的,你们是怎么从它们手上逃出来的?”

    说到这个,崔游唏嘘摇头,“这事不说也罢,我自然有我脱身的办法。还是说正事吧,妙青堂真的找到了火蟋蟀?”

    程山屏皱眉,“你们没找到?”

    崔游嗤了声,自嘲的语气,“找是找到了,但手脚短了,够不上,一只都抓不到,否则你以为我为何接到你传递的信号便率人没日没夜的追过来?不过我看你们这去向也不像得手了,不像要返回幽角埠的样子。”

    程山屏:“没找齐全,还差一只。”

    崔游眼睛一亮,惊艳道:“抓到了两只?妙青堂竟有这本事,没看出来啊!快说说怎么抓到的。”

    程山屏:“其实也不是妙青堂抓到的,这事纯属凑巧,路上居然遇上两个赴京赶考的书生……”他把大概情况讲了下。

    崔游听后,傻愣了会儿,有点搞不懂,“竟有这种事?难道这世上真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手段不成?”

    程山屏翻了个白眼,“崔游,那边两个女人是妇人之见,难道你也头发长见识短不成?真要有未卜先知的能耐,还能落得如今这般处境吗?那小子一见面张口就是坑蒙拐骗的话,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尽搞一些神神鬼鬼的把戏,摆明了就是一些江湖骗术,偏偏铁妙青还信了他的邪。照我看,他应该就是利用了烟火把火蟋蟀给熏了出来。”

    前面的话,崔游听着还算认可,后面的话则听的有些迟疑,“烟熏吗?这个我也试过,没用的。”

    程山屏叹道:“我这边也用烟熏过,没有效果,这里面肯定有我们不懂的名堂,看那迹象,我估计是在烟里掺和了什么东西进去,回头抓住他刑讯逼供,自然就能一清二楚,届时我倒要抽着他嘴巴看他能不能算出自己有此一劫!”

    崔游大手一摆,“不管他用了什么手法,能抓到火蟋蟀就是本事,我只想带回东西给大掌柜交代。好了,废话不多说了,还是商量一下怎么下手吧。”

    程山屏:“还能怎么下手?要么过去一窝端了,再逼那小子帮你找到第三只,我这边能逼他屈服,你这边自然也能。要么就等等,等那小子找到了第三只再下手,你自己看着办。”

    崔游嗯声点头,稍作沉吟,徐徐道:“听你这么一说,他找到第三只的可能性很大,既然如此,就没必要节外生枝,那就再等等吧,等找到了第三只,你再发出信号,我这边则立刻动手。”

    “好。”程山屏应下,不过却提出了要求,“火蟋蟀你们可以拿走,但你动手时必须保证妙青堂上下的安全,其他人我不管,妙青堂的人不能死。”

    崔游叹道:“刀剑无眼,我不能绝对保证!”

    程山屏当即厉声提醒,“我警告你,孙瓶和朱上彪一旦出事,铁妙青绝对要拼命,坏了大掌柜的好事,你问问你自己能不能给大掌柜交代…可以挟持我当人质,逼铁妙青交出火蟋蟀。”

    崔游想了想,“行,我知道了,动手时会尽力控制的。”

    两人又继续交头接耳了一阵,崔游为了以防万一,要先控制住局面,不能让妙青堂的人给跑了,让程山屏告知了详细地点后,两人这才分别。

    回到驻地,崔游立刻召集了众人起身,中止了大家的休息,带着一群人摸黑出发。

    没要太久,一行便摸到了妙青堂等人的落脚点附近。

    埋伏在山林中能看到洞口的篝火,也能看到坐在篝火旁谈笑的程山屏和朱上彪。

    陪在崔游身边靠前观察的邬况见到篝火旁的二人,大为意外,低声道:“妙青堂的朱上彪和程山屏?执事,我们这一路在追踪妙青堂的人?”

    事已至此,崔游也不好完全瞒他了,低声提醒道:“让弟兄们盯紧了,这次的任务就指望妙青堂了,我们摘桃子!”

    邬况恍然大悟,继而又不解,“我们都没办法抓到那三只虫子,妙青堂能有什么办法?”

    崔游:“到时候会交代你怎么做,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估计要半天后才能有结果,现在,让大家轮流休息,轮流盯着,养足了精神好动手。记住,都小心点,不能打草惊蛇!”

    “明白。”邬况点头,却舍不得就此离开去准备,搓了搓双手,嘿嘿道:“执事,小的有个不情之请。”

    崔游盯着篝火那边的动静,“别废话,说。”

    邬况嘿嘿道:“妙青堂那个老板娘听说也来了,那女人您是知道的,那样貌和身段,真正是尤物,当年就是幽角埠的一枝花,却便宜了颜许那小白脸,让多少男人抱憾呐,在幽角埠大家守着规矩都不敢乱来,如今这女人跑这来了…崔执事,您看,我跟您在这荒山野岭跑来跑去这么久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回头铁妙青那女人让小的照顾一晚怎样?”

    “呵。”崔游皮笑肉不笑,回头盯向着他上下打量一番,“你还知道颜许?那你可知颜许如今成了什么模样?”

    邬况呵呵道:“听说了,好像是中了剧毒,已是命悬一线,听说妙青堂一伙人想尽办法为他吊着一口气不断。铁妙青皮娇肉嫩,能亲自跑到古冢荒地来,无非就是想完成幽崖的任务救夫。”

    崔游哼道:“那你可知颜许为何落得这般下场?”

    “呃…”胡茬壮汉愣住,从对方的话里听出了别样味道,瞬间想到了妙青堂一行后面留下的记号,当即明白了点什么,面露惊疑不定。

    崔游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邬况,这世上的许多美事,大家都想,可大多数人只能是放在心里想一想而已,真正要得到是需要实力的。诱人的东西背后,往往藏着风险,不要轻易去伸手,轻则自取其辱,重则性命难保。看在你这段时间鞍前马后的份上,奉劝你一句,放在心里想想就好,不要去碰,明白吗?”

    “嘿嘿,崔执事说的是,明白了。那个,我去安排了。”邬况干笑着退下了。

    崔游摇了摇头,再次盯着篝火方向观察……

    直到后半夜,养足了精神的庾庆才收功站了起来,目光第一时间瞥了下程山屏,又看了看时有虫鸣的外面。

    他休息好了,妙青堂一伙人立刻围绕着他动作了起来。

    程山屏和朱上彪往开始往里面运送砍伐好的木头,之前怕打扰庾庆休息。

    孙瓶则把弄好的吃喝之物奉上,最后五袋灵米煮掉了。

    吃饱喝足,庾庆抬手捋了一下自己的马尾辫,孤身往洞内深处去了。

    妙青堂四人换了程山屏和朱上彪休息,铁妙青和孙瓶负责警戒,许沸和虫儿依然在旁混时间。

第五十二章 亲信

    天亮了,听到身后轻微脚步声,坐在一片荆棘丛后面观望的邬况回头,见到休息了一晚的崔游靠近,当即要起身,却被崔游摁住了肩。

    崔游俯身坐在了他边上,也通过荆棘丛缝隙间看了看盆地内覆盖垂萝的洞口,问:“怎么样?”

    邬况:“还是老样子,基本没什么动静,就是洞口好像有烟气冒出。”

    崔游:“你去歇着,我来盯。”

    邬况起身后又蹲下了,“崔执事,咱们究竟什么时候动手?”

    崔游:“继续等!该动手的时候自然会动手,你去休息吧。”

    等?邬况若有所思,看来自己的判断没错,妙青堂那边果然有内应。

    “没事,我在这里休息也一样。”

    ……

    咣!

    充斥烟雾的红彤彤地下空间内,一道影子如流星般闪过,从空中斜插在了地上,一只金属罐半镶嵌进了地面,继而有急促的当当声在罐子里响起,震的镶嵌在地的罐子松动,有弹跳起来的趋势。

    一条人影冲破烟雾闪来,落地一脚踩在了松动的罐子上,脚下带火,双脚连换连踩。

    踩灭了烧着的鞋底,庾庆从腰带里抽出杯盖,倒贴地面放置,砰!一掌将杯盖打的陷入了地面。另一只手就此慢慢将金属罐镶嵌进地面的部分拔起,与地齐平后,开始摩擦着地面往盖子上移,杯口与盖子齐平吻合后,立刻旋转金属罐,转紧后运功一拔,罐子与盖子完整拔出到手。

    当当当当当……

    金属罐里的撞击动静明显激烈于前两次,没办法,里面装着两只火蟋蟀。

    拿着罐子欣赏的庾庆啧啧了两声,脸上满是欣喜和意外。

    他也没想到,跑来跑去找火蟋蟀,就是认为火蟋蟀不是群居的,谁知这地方居然一下出现了两只。如今看来,火蟋蟀不是群居动物的观念可以打破。

    当然,也可能是别的原因。

    之所以能一下抓住两只,是因这爬出的两只火蟋蟀是一公一母,正在叠加交配的时候被一网打尽了,反应比单只的时候迟钝多了,估计过于忘情了。

    过程中没有出现走脱的风险,这一双抓的比较轻松,庾庆估摸着只有交配的时候才会有这种机会。

    对他来说,这并不重要,拿着手里的东西纵身飞掠而去,拐来拐去在熔浆湖的岛陆上跳了几次才回到了出口,走到一堆还没用过的木头旁,他把手中罐子扔在了地上,搬了一堆木头压在上面。

    也不管木头下面的撞击声,转身朝地道出口方向去了。

    不疾不徐地走了一路,走到快到出口的地方他又停下了,就地盘膝打坐。

    过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烟气散的差不多了,庾庆扯下了蒙住嘴脸的毛巾尝试呼吸了一下,尽管空气还不太干净,但勉强能接受了,这才又站了起来继续前行。

    他对自己走路的动静并未有任何遮掩,洞外的铁妙青等人一个个竖起了耳朵,互相看了眼后,又陆续起身走到洞口拨开垂着的藤蔓往里看,看到了走来后又停步在洞内的庾庆。

    没听到庾庆身上有罐子里撞击的动静,几人当即钻了进去,铁妙青迟疑道:“阿士衡,是不是没有…”欲言又止。

    庾庆叹道:“里面确实有一只,不过抓到这只可能有点麻烦,可能需要大家帮忙配合一下。”

    众人搞不太懂是什么情况,不过还有抓到的希望就好,配合自然是没问题,铁妙青当即应下,“需要我们怎么配合你尽管说。”

    庾庆朝站在藤萝外悄悄往里打量的许沸和虫儿招手道:“都进来吧,这次人越多越好。”

    许沸和虫儿哪能有什么意见,除了任由摆布没别的选择,乖乖进来了。

    “跟我来。”庾庆招手示意,自己先转身往里走。

    铁妙青等人跟上,朱上彪顺手拿了几支事先做好的火把点燃,程山屏略显犹豫地往外看了眼。

    同样回头看了眼的庾庆当即补了一句,“很简单的配合,很快就好。”

    听说很快就好,程山屏没了什么顾虑,快步跟上了。

    乌烟瘴气未彻底散干净,许沸和虫儿没有借助修为的能力,顿时咳嗽连连,赶紧用袖子捂住口鼻……

    “崔执事,你看,有动静,人都进去了。”

    荆棘丛后面的邬况突然出声提醒。

    正盯着观察的崔游嗯了声,“我看到了。”

    邬况:“可以动手了吗?”

    崔游皱眉疑惑了一阵,但还是要等确定的信号,摇头道:“继续等。”

    ……

    地道内,走到半途的庾庆突然停步转身,面对众人笑道:“大家先在这里等一下。”伸手要了孙瓶手上的火把,又对铁妙青说,“老板娘,我们先到前面布置一下。”

    众人搞不懂他干什么,铁妙青倒是很配合地跟他去了。

    庾庆的行事有点古怪,孙瓶等人多少担心会不会有什么问题,然看到许沸和虫儿在,又宽心了一些。

    庾庆没有领铁妙青走太远,但所走的距离足以让后面的人听不到这里说话的动静,而铁妙青对此地也不陌生,看到洞壁上插着的焚香屁股,知道又到了那感觉阴森的地方。

    铁妙青心里正有疙瘩的时候,庾庆偏偏又在这个地方停下了,举着火把转身与之四目相对。

    铁妙青察觉到了异常,顿有些警惕,试探道:“你不是说要做什么布置吗?”

    “没什么布置。”庾庆否认,见对方当场露出高度警惕的模样,当即摆手道:“老板娘别误会,如此这般将你请过来是有事告知,关系到你我的生死。”

    铁妙青警惕不消,“什么事竟被你说的这般严重?”

    庾庆:“老板娘还记得之前进洞时我问过有多少家商铺接了幽崖的任务吗?”

    铁妙青想了下,“记得,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庾庆:“如果有另一家商铺的人要抢你手上的三只火蟋蟀,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对方既然敢动手,那么实力肯定超过你这边,一旦出手,你几乎没有什么胜算,大家都得倒霉,我说的对吗?”

    铁妙青不否认这点,但不是她现在关心的,“这些不需要你操心,你我只需兑现彼此的承诺便可。”

    庾庆:“我如果说你的人当中有另一家商铺安插的奸细,你信不信?”

    铁妙青皱眉,“你在胡说什么?我的人都很可靠,不会有什么问题。”

    庾庆:“古魈老林的打斗动静你还记得吗?古魈老林的范围那么大,为什么刚好就有人撞在了我们的行进路线上,以致与山怪发生冲突?其实你当时的怀疑没错,的确有人在跟着我们。”

    铁妙青不知道这位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到底想干什么,“那是我想多了,他们说的没错,真要是跟踪我们,明知道我们在前面惊醒了‘独角山魈’,怎还会一头撞上来?就算有人跟踪,你也知道在古魈老林打斗的后果。”

    庾庆:“这就是我要证实的,我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我想知道那些人有没有从古魈老林脱身。”

    见他非要怀疑她的人,无异于侮辱她的人,铁妙青有点愤怒,“你不觉得你现在的行为像是在挑拨离间吗?我说了我会遵守承诺,你没必要担心我会食言,没必要在这里费尽心机,没用的。”

    “第三只火蟋蟀我抓到了。”庾庆突然话锋一转,伸手指向地道尽头,“就在那堆木头下面,你如果不怕死,尽管拿着离开好了,我…”

    抓到了?铁妙青惊疑,忽目光一闪,出手如电,在庾庆身上连点数指,怕庾庆耍什么花招,先封了庾庆穴道,而后举着火把闪身而去。

    呆若木鸡的庾庆僵在了原地,他没想到酝酿的话还没讲完铁妙青就对他来了个突袭,不合常理的行为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心中狂骂。

    好在铁妙青急于知道答案,来去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回来了,手上拿着那只当当响不停的金属罐子,火把下的脸色惊喜莫名,“两只?你一次抓了两只?”

    庾庆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铁妙青随后反应过来,迅速出手解开了他的穴道,又问:“怎会抓了两只?”

    庾庆揉了揉胸口,不跟这女人扯远了,拉回话题,“我现在怀疑内奸已经把另一家商铺的人引到了外面,外面很有可能已经设下了埋伏,若真是如此的话,人家迟迟不动手的原因就是在等你手上的三只火蟋蟀凑齐,你知道你现在把你手上东西拿出去的后果吗?”

    铁妙青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也明白了他为何抓到了火蟋蟀却要说没抓到,叹道:“你真的多虑了,他们三个都是我的亲信,跟随我们夫妇多年,不会出卖我们。”

    庾庆砸出一句,“不是我的亲信!”

    语气冰冷,意思也冷,我不相信他们!

    铁妙青:“我不明白,你好好的为何突然会有这怀疑?”

    真正的原因庾庆不想说,找了个天大的借口,“我卜了一卦,算出来的,其实我早就算出我们当中有个内奸。”

    铁妙青哑了哑,她是这位‘神算’手段的获利者,也是众人中最相信的一位,无言以对了一阵才问道:“你怀疑的内奸是谁?”

    庾庆有自己的打算,现在不会说出怀疑对象,“若能算到事无巨细,那我就不用费这事了,我只能算出你身边有奸细,具体是谁还不清楚。当着大家的面不说破这事,也是怕自己算错了,怕造成误会,毕竟让老板娘与神灵沟通时我就出现了失误。请老板娘借一步说话,正是为了商量个办法证实一下。”

第五十三章 试探

    与神灵沟通时出现了失误?

    铁妙青对此不予评价,认为自己最清楚那次有没有失误,她认为那次与神灵沟通是成功了的,只不过是她想掌控局面,才让这家伙误以为出现了失误而已。

    换句话说,她认为庾庆的卜算之术还是相当精准的。

    如今庾庆又卜了一卦,又说她身边有奸细,令她一颗心渐沉冰谷,难道真有奸细?

    见她不说话,在犹豫,庾庆继续劝说:“老板娘,若卦象属实,后果不堪设想。只是证实一下,并不会有任何损失。”

    铁妙青看着手里当当响的罐子,“你说的轻巧,怎么可能没有任何损失,只要一试,他们便会认为我不信任他们,失的便是人心,这世上还有比人心更宝贵的东西吗?妙青堂在幽角埠算不上什么大门户,更没有雄厚财力,能给他们的并不多,能一直这般跟随已属难得。你知道吗?孙瓶是我母亲的丫鬟,对我母亲忠心耿耿,接连照顾了我们母女两代人,我如何能在这种事上去伤她的心?”

    庾庆一只手在胸前下压,示意她沉住气,“老板娘多虑了,你放心,只要按我的办法去试,不会有任何损失,只要不是内奸,便不会感受到任何来自您的不信任。”

    “哦!”铁妙青明眸盯着他,“你欲如何去试?”

    庾庆手指了指外面,“这便是我突然把他们给引进洞来的原因。假设洞外真的有埋伏,这些人一直沉着气不动手,必然是在等我们三只火蟋蟀齐全,外敌如何知道我们有没有齐全?自然需要内奸给出信号。我现在突然把他们给招进来了,只要稳住他们,不让内奸跟外界联系,两边长时间联系不上必会不安……”

    听着他的细细讲述,铁妙青神情中流露出若有所思意味,大概清楚其意图后,忍不住上下多看了他两眼,“你这哪是什么跟我商量办法,明明早就拿定了主意预谋了要欺我。都说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是不是读书人都这么多心眼?难怪能考上举人。”

    “……”庾庆哑了哑,无奈道:“老板娘,你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

    铁妙青摇头:“我不是开玩笑。是,你说的我承认有道理,但就因谁想出去,就认定他一定是内奸,这罪名定的未免也太轻巧了。”

    庾庆:“有些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但看的清楚。老板娘您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是不是,您自然会看出端倪,届时您再决定要不要将人给控制住。决定权在您手上,您不需要有任何担心。”

    铁妙青眉头紧皱,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才道:“若真有内奸,若真有埋伏,做这些还有用吗?我们还出的去吗?”

    庾庆当即安抚,“卦象有所指,若证明了卦象无误,我便有把握依照卦象带着大家脱身。若卦象有误,则说明不存在内奸,自然一切平顺无忧。”

    铁妙青追问:“卦象指的脱身办法是什么?”

    庾庆:“卦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天机岂可明示?说穿了就不灵了。”

    铁妙青又陷入了沉默。

    庾庆则有些等不及了,“老板娘,不能再犹豫了,只是试试,并不损失什么。”

    “好吧!”铁妙青经不住他劝,最终答应了下来。

    说到底,还是信了‘卜算’的说法,否则她未必会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答应针对自己人去做这种尝试。

    见她答应了,庾庆立刻反手到身后,又抽了三支香出来,在火把上点燃了,直接俯身插在了地上。

    铁妙青已经被他搞的有些神乎乎的,惊疑道:“这是做甚?”

    “哦,做个记号而已。”庾庆不以为然,指了指她手中的暂时停止了撞击的金属罐子,“老板娘,这个必须留在这,不能带去,否则便没了作用。”

    铁妙青稍犹豫,依了他,俯身轻轻放在了地上。

    她不想这样做,可若是真的,实在是承担不起后果,不得不答应了试试。

    庾庆伸手请,与之一起返回。

    一路前行,见到地道前方的火光,也就见到了原地等候的孙瓶等人。

    两边碰面,孙瓶等人皆面有疑问,都想知道接来下要怎样做。

    庾庆先挥手招了许沸和虫儿过来,火把给了许沸,“许兄,你们两个一直往里面走,看到地上插了三炷香的地方就停下,留在原地等招呼,火不能主动熄灭。”

    铁妙青这才明白了那三炷香的用途,敢情还真是用来做记号的。

    许沸欲言又止,然而知道这里最没有话语权的就是他们两个,轮不到他们表达意见,只好唯唯诺诺的应下,领着虫儿往离去了。前面幽深,两人单独行动,多少有些胆怯。

    一群人目送了两人渐渐走远,孙瓶疑惑道:“这是什么情况?”

    铁妙青也不知道,因庾庆之前没跟她说过有许沸和虫儿什么事。

    殊不知,庾庆只是想先把许沸和虫儿给支开,有些事情他不想让两人看到。

    “没什么,一个个来而已。”庾庆说罢又抬手身后摸了几支香出来,火把上点燃,俯身插在了脚下,之后对孙瓶三人道:“你们三个就在这三炷香前安心打坐。记住,火不能灭!”还亲手帮他们点了一盏油灯放地上。

    什么意思?程山屏沉声道:“你东搞西搞的,究竟在干什么?”

    铁妙青适时出言道:“稍安勿躁,安心坐下便可,都是为了抓火蟋蟀,很快会知道的。”

    庾庆亦朝他摊手,“我若抓不到,任由处置。”

    孙瓶手背打了下程山屏的胳膊,“老程,你急什么,阿公子既然这样说了,听他安排便可。”

    不管庾庆用什么手段,只要能再抓到火蟋蟀就行,前面已经抓了两只,她还是比较相信的,事实胜于雄辩嘛。

    朱上彪也扯了下程山屏的袖子,自己先盘膝坐下了,火把插在了一旁。

    程山屏看看大家,好像就自己比较难说话,只好也沉默着坐下了,坐在了夫妻二人对面。

    铁妙青没说什么,先转身往地道深处走去,庾庆也跟着去了。

    两人没走太远,七八丈外便停下了,也在地上插了三炷香,同样盘膝坐下了。

    庾庆挥手一扫,熄灭了火把,与铁妙青的身影一起消失在了黑暗中,只剩焚香的红点点在黑暗中可见。

    孙瓶心有疑惑,不过也还是坐下了,依照铁妙青的吩咐,安心静坐,闭目养精蓄锐。

    程山屏用尽目力去看黑暗中的铁妙青和庾庆,光处看暗处又看不清楚,只看到隐约影子,又被交代了不能灭火,见对面两夫妻都闭上了眼睛,他只好也跟着闭上了双眼。

    坐在黑暗中的两人则将三人的一举一动看了个清清楚楚,细微的举止也能观察到。

    修炼观字诀的庾庆对这方面的驾驭很擅长,他知道谁是内奸,但就是不说,就是要让铁妙青自己去观察,而他则不时悄悄观察铁妙青的反应。

    他看到了,对比那对夫妻,程山屏的稍有异常似乎已经让铁妙青的注意力多心了些许。

    静坐了片刻之后,程山屏忽然睁开了双眼,对一旁二人道:“我们傻坐在这究竟要干嘛?”

    夫妻二人闭目着,孙瓶淡淡给了句,“老程,小姐不傻,听安排便可。”

    程山屏没听,直接起身了,径直朝对面走去。

    夫妻二人又不聋,睁眼一看,相视皱眉,朱上彪叽咕道:“老程这是怎么了,心浮气躁的。”

    铁妙青自然看到了程山屏的大步而来。

    庾庆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一闪即逝。

    程山屏很快便到了二人跟前,不敢高高在上说话,半蹲在了铁妙青跟前,“老板娘,姑爷重伤在榻,等着我们带回东西请人施救,这般无缘无故拖拉是何道理?”

    庾庆插了一嘴,“快了,马上就好了。”

    程山屏怒道:“你尽搞这神神鬼鬼的事,我看不出有什么用。”

    庾庆:“你的意思是说,我的手段抓不到火蟋蟀?”

    程山屏被这话堵了嘴。

    铁妙青语气重了几分,“老程,不急在这一会儿,坐回去,不要误事。”

    对上了她罕有的坚定目光,程山屏气势一弱,闷声而起,转身而回,又回到孙瓶夫妻二人对面坐下了。

    铁妙青在黑暗中直勾勾盯着他。

    庾庆抬手捋了一下马尾,目中略泛冷意。

    他之前并不敢确定外面有人,哪怕看到程山屏留下了路标,因妙青堂这伙人说的也有理,在古魈老林被缠住的人很难脱身,所以他要确认,程山屏如今的态度让他得到了确认,外面的确埋伏有人。

    而程山屏明显心神不宁,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又睁开了,偶尔会偏头往洞外方向看上一眼。

    相识多年,铁妙青对大家举手投足间的习惯多少也了解一些,已经隐隐感觉到程山屏好像真的有异常,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听了庾庆的说道先入为主了。

    越观察,她的心情越不是滋味,渐渐发现程山屏的异样越来越明显。

    尤其是对比一旁的孙瓶夫妇,越发能看出端倪。

    夫妇二人闭目专心打坐,养精蓄锐调息。边上的程山屏大多时候虽然也是这个样子,但明显心不在焉,偶尔开眼看看她这边,偶尔又朝出口方向看,给人感觉坐不住。

第五十四章 控制

    越看越不对劲,铁妙青的心渐坠冰谷,内心里凄凉自问,难道真的被那神棍给不幸言中了?

    在一起多少年了,多少年的老人了,她自认没亏待过,自认对程山屏不薄,程山屏怎么可能背叛,应该也不是能轻易被收买的人。

    她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就在她心绪翻转难停之际,程山屏又绷不住了,又起身了,又走了过来。

    惹得孙瓶夫妇再次睁眼相觑。

    铁妙青正视,眼睁睁看着程山屏一步步走近,待到跟前,她故作轻松先问:“有事?”

    程山屏先凶了庾庆一嗓子,“坐半晌没反应,这就是你所谓的快了?这就是你所谓的马上就好?”继而半蹲在铁妙青跟前,言辞诚恳道:“老板娘,咱们都窝在这洞里,若外面有什么情况的话,咱们毫无察觉如何是好?不如我去洞外警戒,有个人在外面还是比较稳妥一些的。”

    这话似乎有道理,铁妙青正斟酌如何回复,庾庆手一抬引起了二人的注意。

    只见庾庆抬起的手指一阵掐算,手势一定,便出声道:“我算过了,不用戒备,一旁歇着就好,不会有事。”

    不会有事?程山屏嘴角略有扯动,有点忍不住了火,“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我…”

    庾庆压根不容他说完,直接打断他话,嗓门甚至比他的大,“我算过了,此行犯煞,时辰到此为凶,躲在这里正是为了避煞,一个时辰之内若有人出去必然招来煞星,避过这一个时辰的凶时,方能逢凶化吉!”

    此话一出,铁妙青可谓听的心惊肉跳,感觉这位抖出了真相一般,下意识观察程山屏的反应。

    程山屏嘴角下意识抖了一下,眸中亦闪过一道惊悸神色,明显被庾庆的话给惊着了,目光盯向了庾庆掐着的手指,看向了那燃烧的香火,喉结耸动了一下。

    铁妙青喝斥了一声:“老程!”

    一个时辰?程山屏估算了一下,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就一个时辰应该没问题,遂盯着庾庆冷笑道:“看在老板娘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就容你一个时辰,若再前言不对后语,我可不吃你神叨叨的那一套!”起身甩袖而去。

    说这话不是没原因的,之前被喊进洞来时,庾庆说很快,他放心进来后便拖成了这样。

    孙瓶夫妇目睹他坐回来后,也有些不满,低声责怪起来。

    程山屏闷声坐那低个头,任由人说,也不还嘴,脑海里还在回味庾庆所谓‘避煞’的话,那厮竟说什么外面有煞星,搞的他内心有些惊疑,难道那厮真的有点能掐会算的本事?

    坐在黑暗中,铁妙青盯着程山屏凝视了好一阵后,忍不住幽叹了一声,“你说的内奸会是他吗?”

    庾庆低声回,“你说呢?”

    铁妙青:“就算他是内奸,怎会如此明显沉不住气?”想找疑点否定自己看到的,说白了还是心理上难以接受。

    庾庆淡淡道:“原因很简单,他以为我们毫不知情!他一开始是被我诈进来的,现在迟迟出不去,没办法向外面传递没抓齐火蟋蟀的情况,他担心外面因为不知情,又长时间见不到我们人影,怕外面的人绷不住随时会跑进来。所以时间上越拖,他就越沉不住气。”

    铁妙青顿时绷紧了心弦,“若真如此,万一那些人跑进来了,我们怕是很难逃脱。”

    庾庆压根不担心,你们跑不掉,不代表我也跑不掉,外面的人杀进来了,你们自然会去抵挡,而他自有办法趁机脱身。嘴上却趁机施压,“所以啊,要当机立断,要尽快解决,再拖下去,可就麻烦了。”

    铁妙青沉默且犹豫,难以做出决定,总觉得这样做未免也太草率了,无凭无据啊!

    庾庆早看出这个女人不是个善做决断之人,他不急,慢慢等着……

    半山腰,隐藏于林下荆棘丛后的崔游看了看当空的烈日,目光再落回目标洞口后,出声问道:“他们进去多久了?”

    邬况默算了一下,“半个时辰的样子。”

    崔游眉心一皱,“此洞并不深,据说半炷香之内就能到地底尽头,怎么还没出来?”

    他有点搞不懂内线是怎么回事,应该知道这里在等其信号,不管情况怎样,凭那位在妙青堂的身份,找个借口出来露个面应该不难才对,难道出什么事了?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这地下的能出什么事,地下塌陷把人给埋了不成?真要有那么大动静的话,这里应该也能感觉到才是。

    眼前这迟迟没反应的情况有点出乎了他的预料,和内线说的抓火蟋蟀的方式不符。

    邬况却目光连闪,心知崔执事应该是头回来这里,怎么会知道半炷香就能到地底尽头?

    他肯定了,妙青堂里面出了内奸,遂斟酌着说道:“可能有什么事,不妨再等等看。”

    崔游微微点头,又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心里面定了个时间,内线不是傻子,若一直没动静肯定有问题,这边肯定要去查探一下……

    黑暗中沉默许久后,铁妙青忽主动说道:“就因为他沉不住气,就因为他要出去,就怀疑他是内奸,就把他给控制了,这理由别说针对他,放在孙瓶夫妇那也说不过去,放任何人身上都定不了罪,和无中生有没什么区别!”

    能说出这种话,说明心里已经有数了,却仍不能决断,庾庆有点不知该怎么形容这女人,郑重提醒道:“抓错了,还能放掉,只要诚心以待,芥蒂还能想办法消除,你也可以往我身上推。反之,再拖下去就不仅仅是我们有性命之忧了,火蟋蟀带不回去,你夫君也得枉死!”

    最后一句话对铁妙青触动颇深,面纱后面的嘴唇咬了又咬,目光一抬,看向了对面,下定了决心,深吸了口气,喊了声,“瓶娘,过来一下。”

    对面三人一起睁开了双眼,孙瓶立刻起身快步过来了,也半蹲在了两人跟前。

    她还没开口,铁妙青已经低声抢话了,“瓶娘,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要表示出异常,不要让人看出什么端倪。瓶娘,不出预料的话,程山屏应该出了问题,洞外应该已经有其它商铺的人埋伏好了,我们现在要在不惊动外面敌手的情况下拿住他,要当面确认问个明白,需要你配合!”语气里透着些许紧张。

    孙瓶身形已经僵住了,目露震惊,觉得怎么可能,那位怎么可能出卖这边?

    还有,小姐是怎么知道外面情况的?

    见她迟迟没反应,铁妙青提醒,“只是先控制住,好当面确认。”

    程山屏真有问题?孙瓶眉头拧在了一块,快速把事情给捋了一下,若外面真的埋伏了其它商铺的人,什么企图不用说她也能猜到。

    事情非同小可,重点是她之前也总感觉程山屏有些不对劲,被这么一说,心头异常沉重。

    事情已经不是简单的感情能左右了,一旦属实,后果将不堪设想,孙瓶这个掌柜比铁妙青这个老板娘更果断,权衡利弊快速做出了决断,没多问什么,便嗯声点了点头,“小姐放心,我来办。”

    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尽量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身走了回去。

    庾庆亦看的暗暗点头,这位遇事可比铁妙青有魄力多了,顷刻间便分出了轻重,连句多话都没问。

    盘膝而坐的朱上彪见她回来,还忍不住问了句,“什么事?”

    “布置了点事。”孙瓶随口回了句,对同样目露询问眼神的程山屏偏头示意,“小姐让你过去。”

    程山屏没有多想,当即起身,然刚从孙瓶身边过时,身侧后腰陡然一阵剧疼,眼中疾扫的余光瞥到了似乎是孙瓶对自己动手了。

    孙瓶的确动手了,毫不犹豫,突袭。

    并两指戳在了他后腰穴位上,一击命中后,迅速两手连击,在程山屏身上连点数指,最后一手摁在了程山屏肩头,没让脸色大变想喊都喊不出来的程山屏倒下。

    朱上彪惊了,惊的跳起,还来不及惊问缘由,便被孙瓶低沉的声音喝住了,“闭嘴!”

    话毕,扔下了瞪大双眼的丈夫,捞着程山屏的胳膊,将人移向了铁妙青那边。

    稍回过神的朱上彪旋即快步跟了去。

    程山屏自然也反应了过来,知道自己遭袭未受伤,只是被制住了,忽见对面的火把再次点燃,看到了铁妙青和庾庆已经站了起来,看向他的那种目光令他心中咯噔,隐隐意识到了自己因何被制。

    但又觉得不可能,怎么可能知道的?

    可是除了这个原因,他又想不出这边还会有什么理由这样对他。

    若真是暴露了,又是怎样暴露的?

    他目光落在了似笑非笑的庾庆脸上,莫名想到了庾庆之前所谓避煞的话,心中惊疑不定,难道这小子真的能掐会算?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自己未免也太冤了!

    被算命的算出自己是叛徒,这算什么事,全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总之此时的他又惊又懵,心头充满了各种猜测,脸上却努力表现出无比的愤怒。

第五十五章 供认

    将人拎到了铁妙青跟前,孙瓶在程山屏身上戳了两指,放开了哑穴禁制,没给他能大喊大叫的气力,没让他血气全面畅通,但至少嘴里能出声了。

    程山屏开口便问,“老板娘,什么意思,为何如此待我?”勃然大怒状。

    跟过来的朱上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也想知道是什么意思。

    斗笠下的明眸目光很复杂,与他对视了一阵,铁妙青才道:“老程,你为什么急着出去?”

    程山屏心中解析这句话,暗道了声果然,渐有苦涩意味弥漫心头,表面却惊愕状,“老板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皱了眉的庾庆出声打断,“都省点时间。程山屏,我不听你狡辩,我只想知道外面埋伏的是什么人。”嫌铁妙青的效率不高,受够了铁妙青的拖拖拉拉,横插一脚,亲自问审。

    或者说,他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已经将程山屏人给控制住了,已经没了什么顾忌,要下手了!

    此话令朱上彪震惊,傻子也能听出在怀疑程山屏什么。

    孙瓶亦紧盯他的反应。

    程山屏则震怒,“你胡说八道什么?”目光朝另几人急闪,也急忙辩解,“老板娘,一定是这小子,这小子一直与我不和,又惯于坑骗,一定是这小子在栽赃陷害我,不管他说了什么,一定别有所图,你们切不可被他蒙蔽!”

    闻听此言,不知情的朱上彪有点怀疑的看向了庾庆,这位与程山屏不合是事实。

    从感情上来说,庾庆还是个外人,相对而言换了谁都更愿意相信自己人。

    庾庆满脸的不屑和鄙夷,伸手到身后又摸了支香点燃,吹了吹青烟,“你还不值得我浪费这种精力,我还得留点精力突围,给你两个选择。其一,你可以不说,我只需将你挟持到洞口,有没有冤枉你,答案瞬间便出。外面的人若与你无关,自然不会理会,若见你被挟持纷纷冒出,你说你是什么颜色?”

    程山屏佯怒的脸色有些扭曲。

    “到了现在,嘴硬没任何意义。将你挟持到洞口,外面埋伏的人见你落在了我们的手上,你觉得他们会为了你对我们网开一面吗?若以你为人质,外面不肯放过我们,架在你脖子上的刀一定快过他们出手,我们一定会先送你上路。若你真有那么大的魅力,有你在手便能让他们忌惮,那正好,我们正好拿你开路脱身。”

    铁妙青、孙瓶和朱上彪皆细品此言。

    程山屏脸色越发难看,他能想象到被推出去后是什么场景,外面的人一定会立刻冒出来。

    锵!庾庆突然拔剑,吓了几人一跳,孙瓶迅速将程山屏扯到了自己的身后,不可能事都没搞清楚就让人对程山屏下杀手。

    然而他们想多了,庾庆剑锋点在了地上,唰唰写划,刻画出了一个方框,方框里面画了个箭头。

    他另一手的火把放低了,照在刻画的图案上,抬了抬下巴,“姓程的,能看清楚吗?”

    程山屏又不瞎,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睛瞪大了几分,喉结干咽着耸动了一下,缓缓抬眼看向对面的庾庆。

    这个图案把铁妙青三人看懵了,不知何意,但感觉出了对程山屏有触动。

    庾庆乐呵呵给出了答案,手中剑叮叮指点着图纹,“你以为你一路给人家留下路标,我们不知道?这是你出了古魈老林时留下的。你以为你昨晚跑去跟人碰头,我们不知道?”

    铁妙青内心惊疑,盯着庾庆,心知所言若是真的,就意味着这家伙早就知道了内奸是程山屏,但这家伙却不说,几个意思?

    昨晚?朱上彪想到了点什么。

    程山屏两眼死死盯着庾庆,那种被当面揭穿的羞辱感令他恨不得将庾庆给生吞活剥了。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要妄想拉我垫背,你心里很清楚,就算我落在了外面那群人的手里,我也死不了!

    他们需要我帮忙找第三只火蟋蟀,是不会杀我的。我只需拿两只火蟋蟀和我自己的性命做要挟,就能换得老板娘等人脱身,毕竟他们要的是火蟋蟀而不是老板娘他们的性命,我相信他们会做出明智选择。

    只要老板娘他们脱身了,外面的人就不敢杀我!

    我是谁?我是锦国赴京赶考的举人,是由锦国司南府一路重点护送的今科考生。

    这世上敢明着打司南府那张老脸的人,屈指可数!

    远的不说,近的栖霞老妖,就被司南府一巴掌给拍死了!

    就凭外面那群偷偷摸摸的家伙,你让他们动我试试看!

    违了幽崖中立的规矩,司南府要交代,幽崖也保不了他们。

    我只要讲明利害,晾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动我!”

    铁妙青三人听的一愣一愣,又感觉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莫名其妙的,突然就这样了,程山屏有点脚下突然踩空的感觉,脸上更是浮现出悲愤,感觉自己在这小子面前好像被剥了个赤条条,毫无反抗之力,竟连说狠话的资格都没有。

    “你认为我们还有必要跟你废话吗?是老板娘念旧情!老板娘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说的好听点是心慈手软,说的难听点是妇人之仁,哪怕到了现在,她依然不忍对你下手,依然想给你一条活路。但她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只想知道真相。老板娘说了,只要你给她一个交代,她放你离开!”

    好一通噼里啪啦,令现场都安静了,该说的或不该说的好像都被庾庆一个人给说完了。

    程山屏神色中渐有艰难之意浮现,更多的是不堪和愧疚。

    几人渐渐读懂了,铁妙青眼中跟着浮现情何以堪,已经顾不上了庾庆为她瞎许的诺,顾得上也不会否认。庾庆没白跟她相处这些日子,的确说中了她的心思,对妙青堂的人她下不了杀手。

    孙瓶突然厉声质问:“老程,你为何这样做?”语气中亦有难以遏制的愤怒。

    朱上彪怒视,双拳紧握。

    孙瓶的一声厉喝,撕破了程山屏的窗户纸,他满脸无奈且无力的样子,艰难着给了句,“是鉴元斋的人!”抬眼看向了因他招认而一脸悲哀的铁妙青,“老板娘,我真没想过要背叛妙青堂,可我没的选择,你知道的,我还有个老娘,我老娘落在了鉴元斋的手上。”

    “鉴元斋?”

    “妙青堂与鉴元斋无冤无仇,为何使如此下作手段?”

    妙青堂三人皆惊,各有疑问。

    程山屏盯着铁妙青惨笑摇头,“老板娘,是鉴元斋,您再好好想想,真的是毫无瓜葛吗?”

    此话一出,妙青堂三人皆若有所思。

    什么情况?庾庆疑惑着看几人的反应,搞不懂,估摸着妙青堂和那个什么鉴元斋应该是有点什么扯不清才对。

    程山屏:“老板娘,话说到这个地步,难道您真不明白他们因何而挟持我老娘吗?我冤不冤?”

    此问明显令铁妙青神色不堪之极。

    孙瓶忽盯着程山屏问出一句,“东家那次是秘密出行,应该没外人知道,突然遇袭,事出蹊跷,是不是和你有关?”

    程山屏似无脸以对,仰天闭目,“是我把东家行踪泄露给了鉴元斋那边,我没办法,我若不答应,他们便要辱我老娘!”

    “你…”朱上彪震怒,上前就想给他一耳光。

    孙瓶一把拦住了他,略摇头,又朝铁妙青抬了抬下巴,示意这事让铁妙青去处理。

    铁妙青低了头,斗笠遮住了脸,外人看不清她神色。

    庾庆有些糊涂,忍不住问了句,“那个什么鉴元斋和你们究竟有何恩怨?”

    孙瓶一句话甩过来,“这事和你无关,无须多问。”摆明了不想让外人知道,显然有不足与外人道的隐情。

    庾庆嗤声道:“真要论起前因后果来,害我受困,怎会与我无关,既然你们不想说,我也勉强不了。程山屏,有件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跟我过不去,甚至想对我下杀手,这不是我的错觉吧,为什么?”

    程山屏立马扭头,狠狠盯来,“若非你多事,焉能如此,若你没办法找到火蟋蟀,又怎会闹成这样?”

    一两句话便道出了所有真相,众人一听就明白了。

    火蟋蟀的任务,鉴元斋未必指望过妙青堂,可妙青堂一旦找到了火蟋蟀,程山屏就不敢不报给鉴元斋知晓,否则事后无法向鉴元斋交代。

    “……”庾庆无语,懂了。

    敢情自己一开始说出的那句有办法帮忙,就已经让程山屏不安了,闹了这些日子不是什么不相信他,而是想阻止他,难怪一开始就想把他给弄死,连可能性的机会都不想给他。

    不知程山屏是不愿让大家知道他叛徒的身份,还是想保护大家。

    事已至此,这些都不重要了。

    低着头的铁妙青忽痛声道:“你走,今后互不相欠,互不相见!”

    孙瓶慢慢松开了程山屏,但并未彻底放开他身上的禁制,伸手示意了一个方向,通往地下尽头的方向,“现在不可能让你去通风报信,去尽头藏身吧。”

    见这边信守承诺放过,腿脚有些乏力的程山屏蹒跚前行,与铁妙青错身而过时给了句,“老板娘,我不敢说我不怕死,但我还不想死,因我老娘还在他们手中,我现在还不能死!”

    铁妙青无言,偏头看向一旁。

    程山屏惨笑了笑,知道这女人已经不想再和自己说话,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孙瓶夫妇又何尝不是如此。

    东家重伤,还有两名老伙计丧命,他已不指望能获得他们的原谅,黯然着解下了身上的包裹,将一行的备用物品给卸下了,之后蹒跚前行。

    然还没走远,他便身子一颤,“嗯…”发出一声闷哼。

    火把折射出的一道寒光在洞壁一闪而过。

    铁妙青三人惊回头。

    只见程山屏后背心脏部位只露着一把剑柄,鲜血在后背的衣裳上快速晕染扩大。

第五十六章 报仇雪恨

    摇摇欲坠的程山屏扶住了洞壁,却撑不住,顺着洞壁慢慢往下滑,并用力扭头看来,染血的剑身透穿在他胸前。

    他目光扫过几人,最终锁定在了庾庆身上,眼中满是不甘,好恨,坐在了地上,苟延残喘着,口角开始滴血。

    铁妙青三人亦慢慢回头看向了庾庆,只见庾庆手上已经空了,腰上悬着的剑鞘也是空的,那支在地上刻画图案的剑已从他手上消失。

    就算没看到,三人仅凭听觉也能察觉出是谁动的手,只是不敢相信而已,想要亲眼确认一下。

    哪怕亲眼看到了,三人也难以相信这个要赴京赶考的书生竟会突然杀人,而且还是当着他们的面。

    庾庆不与三人目光交流,双手慢慢兜在了腹前,面无表情,好像与他无关。

    他之所以一开始不说出程山屏是内奸,是因为不敢保证说出来他们就能信,自己毕竟是外人。

    也不敢保证说出来他们就能把程山屏给控制住,那些人若不先控制住程山屏,面对指控,程山屏不承认都是其次的,一旦他的指控惹怒了程山屏,他可不是程山屏的对手。

    他和程山屏实力相差悬殊,两人处在不对等的地位上,这是最关键的。

    他就是要借这些人的手控制住程山屏,就是要借这些人的手让程山屏失去反抗能力,不然如何能报仇雪恨?

    “你干什么?”铁妙青爆发出对他的嘶喊,做梦也没想到这位会食言。

    孙瓶夫妇已双双箭步闪到程山屏身边,扶住了人。

    毕竟相交多年,下意识要施救,却发现是致命杀招,一剑穿心,已经没了救,剑一拔立马就会丧命,已在那翻动着眼白,身躯微微颤抖着,气息快速变弱。

    蹲地的孙瓶抬头,对着铁妙青摇了摇头。

    铁妙青当场情绪失控,近乎歇斯底里,“阿士衡,你说了饶他一命,为何食言?”

    庾庆与之略作对视,没理会她,而是回头看向了孙瓶,“孙掌柜,我与他无冤无仇,初相逢他就要杀我,是我命大躲过一劫。后不肯罢休,屡次欲置我于死地,未能轻易得逞而已。此番若我未曾察觉,我等若是落在了鉴元斋的手上,你当他能不怨我,你当他能让我好过不成?

    事已至此,我为了帮你们坏了鉴元斋的好事,于鉴元斋而言,他也暴露了,还有没有利用价值我不知道。如若放过了他…他也许不会怨你们,那你们不妨猜一猜他会不会怨我?万一鉴元斋杀了他母亲,那这仇就大了去,我可不想日久天长的防着这么个仇人。

    放了他,就算我们现在脱了身,有他的存在,他若是帮鉴元斋拦截我们,你确定你们能顺利回到幽角埠?他太了解你们了!你们可以无所谓,我还想活着赴京赶考。孙掌柜,他一直想杀我,只是未能得手,反而落在了我的手里。孙掌柜,请您给我一个不杀他的理由!”

    孙瓶顿时眉头紧蹙,沉吟不语。

    气的几欲动手的铁妙青喊出理由,“你说了给他一条活路的!”

    庾庆:“我说的是老板娘愿给他一条活路,我可没有说我自己要给他一条活路!”

    亲眼看着多年的老伙计在自己怀里断了气,又听凶手在强词狡辩,朱上彪红了眼,一个闪身冲向了庾庆。

    孙瓶一惊,紧随而出,一把拉住了自己丈夫。

    而朱上彪已经一手扯住了庾庆胸前衣裳,怒吼:“小贼,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孙瓶再搭一手,捉住了他逞强的手腕,喝斥:“放手!”

    她不知道第三只火蟋蟀已经抓到了,她还是比较冷静的。

    红了眼的朱上彪却不肯放,死拽着不放,气喘着,罕见的没有听妻子的话。

    庾庆淡淡道:“程山屏若是未和鉴元斋的人碰面,我信你敢杀我,这已经碰了面,你猜程山屏会不会把这里有三个司南府护送人员的事告诉鉴元斋?我若死在了你们的手上,鉴元斋只怕求之不得,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得干什么,让你们交出火蟋蟀你们就得乖乖交出,你们不敢不从!”

    察觉到程山屏是内奸,确认其与其它商铺有勾结后,他就有了办法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某种程度上来说,阿士衡敢让他来冒险替考不是没原因的,了解他。。

    “你…”朱上彪怒不可遏。

    孙瓶运功捏开了他的手掌,顺手将其给扯开,“滚一边去!”

    铁妙青盯着庾庆恨声道:“你早就知道他是内奸,你根本不是想控制住他核实什么,而是要借我的手控制住他便于你动手,你一开始就想借我的手杀他!”此时,她终于明白了庾庆的用意。

    庾庆平静道:“宁保叛徒,哪怕可能出现致命威胁,也要继续错下去!若早知老板娘是如此的是非不分,不念我功,反究我错,我大可以什么都不说,大可以投靠实力更强的鉴元斋,你们能不能带回火蟋蟀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甚至可以暗中捅破窗户纸和程山屏同流合污,一起坑你们,鉴元斋既能得到火蟋蟀,程山屏也能继续在你身边当内奸继续其图谋,多好,我也不必这般里外不是人!”话里嘲讽的意味很浓。

    孙瓶抬手打住,让他不要说了,又劝情绪激动的铁妙青,“小姐,老程也算是自作孽,事已至此,不如节哀,且为活着人的着想。小姐,东家还等着我们救命。”

    言下之意是找到第三只火蟋蟀还要靠庾庆,眼下还要想办法脱困。

    庾庆也不说已经找齐了火蟋蟀,让铁妙青自己看着办,这坎真要是一时间过不去,真要是把鉴元斋的人给招来了,那他也不会管这些人的死活,也管不了,只会先顾自己跑人。

    “小姐,老程已经承认了,鉴元斋的人就埋伏在外面,现在脱身才是首要的……”

    孙瓶嘀嘀咕咕劝了好一阵后,铁妙青情绪才渐渐舒缓了过来,形势比人强,确实是火烧眉毛,她只能是强忍情绪问道:“你之前说有办法脱身,可是真的?”

    有办法脱身?孙瓶立马盯向庾庆,这正是她现在最着急的。

    庾庆:“办法自然有,可你的态度很吓人,我现在怕你会过河拆桥。”

    孙瓶叹道:“阿士衡,你是个明白人,你也说的很清楚了,鉴元斋知道了你的身份,我们不会动你。”

    庾庆等的就是这句话,二话不说,走到了程山屏的尸体旁,俯身握住了插在尸体上的剑柄,想起了这位一脚把自己脸给踩在地上的画面,也想起了差点被掐断脖子的情形,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心里送了句话:当我玲珑观人不多就好欺不成?

    从尸体上拔剑,重剑归鞘,继而半蹲在尸体旁,伸手到程山屏的衣服里面一阵摸索,找到了自己的点妖露、虹丝等物品,一股脑塞回了自己的怀里。

    连死人都不放过,朱上彪被他的举动给惹毛了,然还没开口又被孙瓶一把拦下了,孙瓶叹气着对他摇了摇头,都已经这样了,再跟那厮较劲不好。

    东西到手,银票似乎还多了不少,庾庆也没有当众清点,反正手感很扎实,赶紧塞自己怀里去了,起身后还对盯着自己的三人道:“先说清楚,我拿回的是我自己的东西,是他之前从我身上抢走的东西。”

    若非因为这辈子最大的家当在程山屏手上,局面未必会闹成这样。

    一开始发现程山屏是内奸的时候,他压根搞不清程山屏背后是什么势力,也不敢轻易得罪,他的第一想法是向铁妙青等人暗中揭穿,然后不动声色地找借口支开程山屏,一伙人甩开程山屏后立刻跑人。

    然想到自己大部分的家当都在程山屏手里,加上之前的旧怨,不讨回公道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才会如此。

    孙瓶无视了眼前的一幕,尽量心平气和道:“你真有办法脱身?”

    拿回了自己的财物,庾庆心里舒服了不少,瞥了眼缄默不语的铁妙青,说道:“愿意听我的,我就有办法,不愿意听就没办法。”

    孙瓶叹道:“都已经这样了,你就快说吧。”

    庾庆偏头示意她和朱上彪,“你们夫妻去洞外,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就近砍一棵树进来。”

    孙瓶疑惑,“还砍树?什么意思?还要在这里抓火蟋蟀不成?”

    “回头你们自然会明白。”庾庆说罢便不吭声了,该急的人不急,他有什么好急的。

    心里嘀咕,长的再好看又不是我的,犯得着看你脸色吗?

    孙瓶顿时被他给搞急了,正要再问,铁妙青终于开口了,“照他的话去做吧,第三只火蟋蟀已经抓到了,暂放在地道里面。”

    “抓到了?”孙瓶夫妇异口同声,同时愣住了,目光双双从铁妙青脸上挪到了庾庆脸上,惊喜又惊讶。

    不再多问了,孙瓶挥手招呼上丈夫,双双奔洞外而去……

    “执事你看。”

    隐蔽在荆棘丛后的邬况忽指着从洞里出来的夫妇二人提醒了一声。

    崔游将其指点的手摁下,他也看到了,盯着观察,结果发现在砍树。

    凭孙瓶夫妇的修为,砍倒一棵树自然不在话下,修整断开成数截后,便直接弄进了山洞里。

    邬况不解,“执事,他们又砍树干嘛?”

    崔游知道是抓火蟋蟀用的,松了口气,“看来还在里面折腾,让大家继续静伏,决不能打草惊蛇!”

第五十七章 逃脱

    幽深地道内,夫妇二人将一大堆树木弄到了庾庆跟前。

    孙瓶问:“接下来怎么弄?”

    庾庆摁手,示意两人把东西放下,转身就走,“就放这,跟我走便可。”

    三人不知什么意思,只能是跟上。

    庾庆又背对着给了一句,“尸体,带走,扔进熔浆湖里销毁灭迹,地上血迹也顺便弄干净点,回头那些人找不到尸体,能让他们多费解费解,能为我们脱身多争取一些时间。只要鉴元斋的人不知道程山屏已经死了,之后若再追赶,程山屏留路标的方式,我们可利用一二,可用来惑敌。”

    毁了程山屏的尸体?孙瓶夫妇二人相视一眼,正犹豫,铁妙青已经果断出声拒绝,“不行!”

    庾庆止步,慢慢转身,面对三人,盯着铁妙青道:“恶人我已经做了,恶名我也担了,我说老板娘,你到底想闹哪样?”

    铁妙青稍沉默,给出了解释,“不知道程山屏死了,程山屏这般消失不见了,易被当做逃逸,鉴元斋恼怒之下绝不会放过他母亲。知道他被杀了,知道他是为鉴元斋而死,鉴元斋再为难一个没用的老太太便失去了意义,兴许也就把老太太给放了…尸体还是留下吧,算我求你了!”

    夫妇二人闻听理由为之动容,齐盯向庾庆,孙瓶叹道:“小姐言之有理。阿士衡,他毕竟与我们相交多年,多少有些情分,他这次背叛有内因,是被连累,也是被逼无奈,若无绝对必要,就依小姐的吧。能给他老娘留条活路的话,他就算死在了你手上,在天之灵也不会怨你的。”

    堂堂玄级修士,连求自己的话都出来了,庾庆撇了撇嘴,没再多说什么,换了支火把点上,转身继续往地道深处去。

    铁妙青三人松了口气,跟上。

    一行没走太远,见到了火把早已熄灭后老老实实守在一个地方的许沸和虫儿。

    两人再次见到火光和人,如释重负,长久呆在寂静黑暗中的感觉不好受。

    这地方铁妙青认识,一看洞壁上插的焚香屁股立马就认出了,她第一时间捡起了地上的金属罐子查看。

    罐子里暂停撞击的两只火蟋蟀被这么一动,又当当撞击了起来。

    孙瓶夫妇都听出了撞击动静不对,一过问,才知是两只,确认后皆惊讶不已。

    庾庆不理会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问过许沸和虫儿,确认无恙后,他又摸出了三支香点上,再次观察了一下青烟飘荡的动静。

    现在逃命是最重要的,见庾庆停下了,孙瓶催问:“接下来怎样做?”

    庾庆伸手指向了铁妙青,令几人错愕。

    铁妙青也被指的莫名其妙,正欲开口,庾庆已经拨手示意,“别挡着,站开,洞壁上有裂缝,用手感应一下。”

    此话一出,铁妙青立刻转身,孙瓶和朱上彪也送上了火把近距离照亮洞壁细节。

    果然,细看之下,发现洞壁上确有数道粗细不一的裂纹,这黑乎乎的地道里不仔细查看的话的确难以发现。

    三人几乎同时伸手去感应,立马察觉到有顺着缝隙丝丝缕缕渗进来的若有若无的微弱气流,用手背感察尤为明显。

    三人随后又迅速贴了手掌在洞壁上运功查探,朱上彪第一个回头看向庾庆,惊讶道:“这后面另有空间?”

    铁妙青和孙瓶也查探到了,洞壁只有一尺来厚,洞壁后面的确是一片虚空。

    庾庆道:“后面有一条通往外界的通道,破开洞壁应该就能脱身。”

    朱上彪惊疑,“确定是通道而不是一处封闭空间?”

    庾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有够彪的,你弄个有气流的封闭空间给我看看。”立于不败之地后,说话的底气确实不一样了。

    “……”朱上彪凝噎无语,明白了点什么。

    孙瓶一把将他扯开,站在洞壁前问,“直接破开吗?”

    庾庆叹道:“只能是破开了,破开趁早走人吧。”

    孙瓶当即一掌摁在洞壁,运功猛然一推,洞壁立刻坍塌,算是控制了动静。

    弥漫的烟尘顷刻间从黑黢黢的对面朝大家吹来,不能运功抵御的主仆二人立刻变的灰头土脸的。

    现在吹过来的不是微弱气流,已经算得上是微风了。

    朱上彪跳到了对面,举着火把照着看了看四周,语气略有欣喜道:“没错,是条通道,这的确有条通道!”

    庾庆丝毫不感意外,正是无意中发现了这条通道的存在,他之前才敢慢条斯理地去耗程山屏的事,外面埋伏的人杀来了自有妙青堂的人去抵挡,他有后路先溜。

    “有明显挖掘过的痕迹,是人挖出来的。真没想到,一墙之隔的地方居然另有一条通道,我们来回数次居然没发现,只怕当年挖掘的人也不知道。”

    朱上彪在对面兴奋叨叨着。

    孙瓶和铁妙青相视一眼,终于明白了庾庆让砍一棵树进地道的原因,在为大家的脱逃争取更多的时间。

    庾庆对许沸和虫儿挥手示意过去,他时刻不忘捎带上两人,一群人当即转换地下通道……

    一片晚霞横亘半边天际,浓墨重彩的云团,光影绝艳。

    横穿群山的官道旁,一座大型驿站内,列州进京赶考的队伍刚到站,人马的入住,物品的搬运,一时热闹。

    官兵们还在布置,各自找好房间的考生们已三三两两的出来赏景。

    不得不说,古冢荒地这一路的景致还是挺不错的。

    队伍刚遭受攻击的时候,一群考生草木皆妖,不管到哪都吓得不敢出门,过了好几天才渐渐缓过来,加之朝廷派了人来安抚,宣布了一个好消息给他们压惊,一个个才算真正活了过来。

    “喂喂喂,在马厩旁烧火,你们搞什么,把草料点燃了怎么办,你们想把整个驿站给烧了吗?”

    一群考生正在马厩旁烧纸,驿站相关人员发现后吓的够呛,怀疑这群考生是不是疯了,急吼吼跑来怒斥一顿。

    一阵扑打,火算是熄灭了,聚集的考生也闹了个灰头土脸,某些随队的官员也赶来询问怎么回事,质问考生为何在此地放火。

    一群考生自然是赶紧辩解,并非放火,而是在悼念那些死去的考生。

    这几日,随着大家都缓过来后,苏应韬、房文显、张满渠、潘闻青这四人突然奇想,鼓动拥推了詹沐春为首,号召考生们为死去的考生写祭文,他们四个成了詹沐春在此事上的得力助手。

    于是,白天赶路时,一群考生便琢磨悼念的诗词,到站后就写下来,交给以詹沐春为首的五人,品评后烧给冥冥中的在天之灵。

    这几日下来还挺有那么点意思,谁想这驿站的粗人不解风情,大喊大叫,大煞风景,搞的一伙人很是尴尬,辱了大家的斯文。

    过来询问的官员倒也觉得这是件雅事,并未指责什么,只说一群人疏忽了,没制止烧祭文的行为,让换个地方烧,还让驿站的人员指个合适的地方。

    于是一伙人挪到了临近大门口的栅栏后面,驿站的人特意给搬了个火盆来。

    “詹兄,你看,这又是一篇写许沸许兄的,字里行间的哀思之情令人动容。”

    潘闻青将手中看过的一篇祭文递给了詹沐春,让他品评。

    自从写祭文这回事出来后,对许沸表达怀念的比较多。

    未必有几个是真心怀念,实在是考生众多,无法个个都来往熟悉,而许沸是出了风头的,大家都注意到了的,有印象有观察自然好下笔,那些个没印象的死者让大家怎么写?

    另则,那毕竟是州牧大人亲点的第一,既是想走仕途,还不得追思一下州牧大人有眼光?

    某些时候的死人对某些人来说,也是有利用价值的。

    当然,许多人也确实觉得许沸死的可惜,好不容易前程在握,却短命如斯,令人唏嘘这就是命。

    考生中,詹沐春之前对许沸是最心情复杂的一个,许沸在一场字谜中盖过了他的风头,州牧大人的青睐之情明显从他身上转到了许沸头上,心中确实不是滋味。

    如今许沸死了,一切不快都成了唏嘘往事,自然也就有了雅量,端着祭文审视着微微点头而叹,“天不假年,天不假年呐!”

    “许兄…许…许……”

    被石块打破了头,头上还用白布绑着伤口的苏应韬刚想附和两句,忽听外面有马蹄声传来,随便向外抬了一眼,结果目光一凝,嘴里开了个头的话也结巴了。

    五骑一路飞奔疾驰而来,不是别人,正是庾庆和铁妙青一行,挟江湖风尘飒踏而来。

    从古冢荒地横穿到官道上后,找到一家驿站,重金要了坐骑,六人便一路疾驰,不断在驿站换乘,日夜不停赶路,终于在赶考队伍快要离开古冢荒地之前赶到了。

    也不仅仅是在追赶赶考队伍,铁妙青三人也急着抢时间逃离,到了这个时候,鉴元斋肯定已经发现程山屏死了。

    驿站大门外,五骑紧急勒停了,虫儿和庾庆同乘一骑,搂在庾庆后背颠簸了一路。

    也是事出有因,虫儿不会骑马,铁妙青和孙瓶是女儿身不便与之同乘,妙青堂的人也确实犯不着与之同乘。按理说许沸的书童应该是许沸管,可是许沸的块头大,马匹长途奔波遇上这份量本就够呛,何况再搭上个人。

    为了节省脚力不出意外,庾庆毫不犹豫地捎带上了这个累赘。

    于是虫儿越发觉得士衡公子是好人,一路的颠簸也并不觉得辛苦。

第五十八章 蒙面

    庾庆看到了驿站里的人员,看到了熟悉的面孔,确认不枉这一场奔波。

    他拨转坐骑,与铁妙青面对,“老板娘,我到了。”

    后面的虫儿尝试观察他的神色,可惜看不到正面。

    之前在脱离妖界的过程中,虫儿发现了一件事,发现庾庆总是偷瞄铁妙青。

    虫儿感觉到了点什么,也能理解,他也觉得这位老板娘哪怕看不清整张脸也很漂亮。

    铁妙青等人也打量了一下驿站里的情形,再看向庾庆时,对‘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句话感受格外深刻,都知道,到了分手的时刻。

    三人看着庾庆那张脸,回想彼此相遇后的情形,一切种种想来真的是觉得不可思议。

    事情回头看,三人都清楚,这次若非遇见了这位‘阿士衡’,是不可能抓到三只火蟋蟀的,仅凭程山屏的存在,他们就注定了是不可能的。

    现在别说铁妙青,就连孙瓶和朱上彪也渐渐信了初逢时庾庆说的那些算命的话,他是能帮上他们的人。

    事实证明,确实是如此!

    而铁妙青还记得庾庆算命话里的另一句话,他和她有缘。

    什么样的缘?她很好奇。

    女人身处逆境时,容易信命,尤其是漂亮女人。

    她想问问,按你的卜算,难道你我将来还会再见不成?

    话放在了心里,没有问出口,她有她的矜持,没别的意思。

    铁妙青:“也只能送你们到这了。”

    庾庆点头,回头招呼了虫儿一声,“下马!”反手捞了虫儿的胳膊,拎起便直接往马下一扔。

    虫儿当场摔了个屁墩,貌似恶搞的庾庆嘿嘿一笑。

    抬头见他笑的开心,虫儿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赶紧爬起拍打身上的灰尘。

    庾庆和许沸随后也跳下了马,各自将马匹交给了孙瓶和朱上彪,让他们带走,途中可以换乘。

    缰绳交予时,庾庆对孙瓶笑道:“不送了。”

    孙瓶接了缰绳,叹道:“阿兄弟,凭你的能力不混江湖…”本来想说可惜了,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混仕途也一样会有出息,祝你鹏程万里。”目光又落在许沸身上,“祝二位此去得偿所愿,前程似锦!”

    若非顾虑庾庆是朝廷的人,怕给妙青堂惹麻烦,她真的想把庾庆给招揽进妙青堂。

    许沸拱手谢过,“有缘再会!”

    心里是再也不想和这些人会了。

    铁妙青摘下了身上的‘幽居牌’扔给了庾庆,“为你作证确实不便,与朝廷的人纠缠,容易扯不清,你也知道我们在赶时间。他们若不信你们的话,可以此为凭据,或让他们到幽角埠来找我们问话。来日若有机会去幽角埠,可到妙青堂来坐坐,铺子里的人见到这块牌子自会通报。”

    庾庆收下了牌子,心里却和许沸类似的想法,不会再与这些人相会了。

    他是顶着‘阿士衡’的招牌与大家相识的,不宜让外人知道真相,否则便害了阿士衡。

    不过有件事是他一直想做的,此时终于开口笑道:“老板娘,一直未曾见过你的真面目,可否摘下面纱认识认识,免得以后相逢不相识。”

    许沸眼睛多少一亮,他其实也想看看这女人的真容。

    虫儿抿着嘴唇不说话,只悄悄观察庾庆反应。

    “走了!”

    铁妙青笑着扔下一句话,没有让人如愿,就此扬鞭纵马而去,不再回头。

    纵然想对庾庆表示感谢,可时间上她也确实拖延不起。

    斗笠面纱下似个美人,却让人看不清美人真容,一袭青披身后猎猎,曼妙英姿提缰纵马,一马当先的飒踏风华又岂是寻常女儿家能比,如一道青烟从驿站栅栏外的路上飘过,把一群满眼惊艳的考生看呆了眼。

    过去的人儿,非十年寒窗可见,非笔墨丹青可忆,是一眼便入的梦,是摇曳生姿的滚滚红尘,众考生似愿沉醉不醒,久久目送。

    红尘如梦,又似惊鸿一瞥,芳华刹那,一闪而去不可追。

    连同詹沐春在内的考生们陆续缓过神来,却还没从某种情绪中出来。

    他们没见过这般风华的女子,久久回味……

    门口守卫看着走来的三人,阻拦,“驿站今日不对外开张,来者另谋地方落脚。”

    许沸作答,“在下许沸,这位是阿士衡,我们本就是随队的赴京考生,前番途中遭遇剧变,与队伍走散了,好不容易归来,还望通报。”

    “许沸,许兄,还真是许兄。”

    一群考生高兴喊叫着跑来,又被守卫拦住了,不允许他们走出大门。

    手上尚拿着烧给许沸的祭文的詹沐春愣在了原地,再看自己左右,已是空无一人,竟然都跑去迎接许沸去了,他的神情瞬间变得异常复杂,心里不是滋味。

    庾庆尽量借助许沸的块头遮掩,缩在了许沸的身后,就怕人家喊他,不想太过显眼。

    这也是他这次回来最担心的,可是不回来又不行。

    结果发现自己想多了,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大多人不认识他,最多眼熟,大多知其名不识其人,认识他的苏应韬等人对他不爽,才懒得欢迎他。

    经通报,迅速有人来,没给这群考生叙旧的机会,直接把许沸三人给带了进去与负责护送的官员见面。

    首先是核实身份。

    核实主要是核实庾庆的身份,许沸的没必要,在场的官员基本都认识,哪怕一开始不认识的,之前途中也会问一句‘哪个是横丘许沸’,旁人一指,哦,自然就认识了。

    许沸没问题,虫儿也不怕核查。

    于是庾庆又见到了司南府的徐觉宁和唐布兰。

    见到庾庆还活着,二人意外之余多少也为庾庆高兴,二人证实了庾庆‘阿士衡’的身份。

    之后便是询问怎么回事,问三人怎么离队的,又是怎么回来的。

    庾庆三人早有准备,统一了口径。

    统一的口径主要以庾庆的意见为主,许沸想不从也难,某人言语间提及了猜字谜糊弄州牧大人的事。

    许沸还能怎么说?

    说当时就是因为去找书童虫儿,之后三人遇到大量的老鼠,被吓得到处跑,掉进了一条河里,抱着棵树漂流了好久,飘到了妖界才上岸,后来得遇幽角埠妙青堂的人帮忙,人家顺便把他们给带回来的。

    找火蟋蟀的事,只字未提。

    只要确定了考生身份,怎么回来的都是其次,就是问明后做记录,要给上面交代的,上面要不要去核实那是上面的事,不在他们职责范围内。

    回来了,护送官员口头表示欢迎,与许沸多客套了几句,没怎么搭理庾庆,然后就让人带下去安排了。

    走廊中,庾庆顺手扯了块布帘子,撕下一大块,受了铁妙青的启发,半张脸一蒙,后脑勺系好。

    什么情况?听到撕布声音的小吏回头看了眼,愣住,转身问道:“这是做甚?”

    许沸和虫儿也同时愣住,亦满脸不解。

    庾庆:“我不想刚才诸位大人问我们的问题,再被人反复问及,待会儿肯定有其他考生问我们是怎么回来的,我不想再反复回答,蒙上了脸,记不住我的长相,我就可以不理他们,我就可以专心温书备考。”

    他已经预料到了,他和许沸活着回来的消息肯定会在众考生当中传遍,回头肯定会有许多人来探望。

    窝在这么个地方,加上一路同行,躲是躲不掉的,干脆了,堂而皇之地直接把脸给蒙起来。

    “……”许沸和虫儿双双凝噎无语,有点无法理解这位的想法,还能这样搞的?

    至于温书什么的,许沸是不太信的,这位连支笔都不带,温鬼的书。

    他转念又想到了自己的行李没了,如今也是连支笔都没有了。

    “呃…”负责办事的跑腿小吏也无语了,忍不住挠了下脸,无言以对,这个好像没理由管,只好批评了一句,“撕驿站的帘子是不对的,回头人家发现了你得赔钱。”

    见这样,许沸向庾庆伸手要剩下的布帘子,想有样学样。

    庾庆顺手把布帘子给扔到头顶梁上去了,拨开他手,“你就免了,都认识你,蒙住脸也没用,反正你应酬也多。”

    许沸想想也是,略尴尬。

    跑腿小吏直摇头,招手示意三人跟上。

    这次是哪里空就往哪里塞,庾庆和许沸被塞进了同一间,虫儿也在同一间打地铺。

    之前遭遇袭击时,书童没任何防护,又没任何自保能力,可谓死伤惨重,剩下的不多了,节省了不少的入住空间。

    八个考生一间的通铺,这间只住了五个人,在房间的只有两人,正在捧着书籍默看,获悉许沸要和他们住一块,颇为欢迎。

    庾庆就是打了个招呼,确认了自己的铺位后,便不爱理人了。

    至于脸上的蒙脸布是怎么回事,庾庆不说,别人问也不解释,他就是不要脸了,其他考生能怎样?反正现在或将来都不想和这些人来往,以后也不会再来往,修复关系的事交给阿士衡本尊。

    事情不出他的预料,他庾庆和许沸回来了的消息很快就在所有考生当中传遍了,他是其次的,重点是许沸。

    两人在房间落脚还没一会儿,便有成群结队的考生来敲门拜访。

第五十九章 装睡

    一听门外那动静,庾庆立刻往铺位上一躺,直接酣睡上了。

    许沸汗颜,跟这位的任性实在是比不了,他不得不开门迎客。

    “许兄,总算见到你了。”

    “许兄,听说你失踪了,可把我们给吓着了。”

    “许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许兄身体无恙吧?”

    一群人进了门后纷纷问候。

    许沸正强打精神奉陪时,又有一群人不请自来,为首的正是解元郎詹沐春。

    屋内顿显拥挤。

    一脸微笑的詹沐春已经放平了心态,加之有苏应韬四人推动,可谓放低了身段主动前来拜会。

    许沸有点受宠若惊,人家可是凭正儿八经本事考上的解元郎,可是要载入列州文史的人物,而且金榜题名的可能性很大,在詹沐春面前他还真不敢托大,也赶紧放低了姿态回话。

    几句客套后,房文显挽了许沸胳膊以示亲近,“许兄,詹兄不仅是亲自来请,还为你特备了酒宴,不是之前的以茶代酒,可是真正的酒哦。”

    “酒宴?”许沸讶异,有点怀疑的样子。

    规矩他清楚,出了文华书院后就不让喝酒了,喝酒伤身,护送人员怕考生在途中喝出个什么意外来,不愿担责任,所以途中是不提供酒水的。

    苏应韬拍了下他肩膀,“你不知道吧,为了给你压惊,为了给你接风洗尘,也是为了庆贺你脱险,詹兄亲自去找了解送使傅大人,说明了情况和用意,傅大人这才格外开恩,特许我们小酌几杯。酒菜都已经从驿站定好了,就等你赴宴了。”

    詹沐春摆手道:“许兄,主意是他们出的,酒菜钱也是他们掏的,我只是跟着动了动嘴,不应该算作我做东才对。”

    苏应韬四人立刻表示反对,潘闻青道:“若不是詹兄出面找傅大人,凭我们几个是万万没那么大的面子让傅大人松口的,这一顿我们都是沾了詹兄的光。”

    “对对对。”一群人跟着附和。

    詹沐春汗颜状,连连朝众人拱手,求放过的样子,回头又四处张望道:“士衡兄呢?听说阿士衡是跟许兄一起脱险回来的,正好一起为你们接风洗尘压惊。”

    他之前并不认识阿士衡,甚至不知道这个名字,榜首之人哪会关心后面排名的是谁谁谁,还是刚刚听人说许沸时听到,记下了便要一起邀请。他好歹要爱惜解元郎的羽毛,不能让人说他厚此薄彼。

    他还算是颇有风范。

    苏应韬四人闻听此言则是立刻神情寡淡了下来,不反对解元郎发出的邀请,但也不出声欢迎某人赴宴。

    实在是对庾庆没什么好感,四人曾被庾庆的话伤过,几乎算是当场翻过脸。

    很快,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通铺上酣睡的蒙面男子身上。

    尽管庾庆蒙了脸,可詹沐春之前在驿站门口见过穿着,那随意扎的马尾就是个明显,他靠近通铺旁喊了声,“士衡兄?”

    庾庆没任何反应。

    许沸小汗一把,虫儿也弱弱在角落里,两人都知道庾庆在装睡。

    詹沐春又俯身推了推庾庆的腿,“士衡兄,醒醒。”

    庾庆本想装听不见蒙混过去,没想到对方还诚意到上手了,不像是假模假样,当即给了点面子,闭着眼睛出声道:“谢詹兄好意,一路奔波,实在是太累了,困的不行,你们慢用,不用管我。”

    詹沐春一愣,听这位的回答便知这位什么都听到了,之前喊话不回应敢情是故意的。

    一旁形影不离的四人顿时看不惯了,怒了。

    张满渠指着铺上的庾庆,怒喝:“阿士衡,别给脸不要脸,詹兄设宴,亲自来请,降贵纡尊,你有什么资格在大家面前摆谱?”

    “没教养的东西,何以为人?”潘闻青戳指怒斥。

    苏应韬甩袖道:“詹兄,此人惯于小人行径,喜欢摆臭架子抬举自己,与之为伍会脏了自己,不必理会!”

    为了给詹沐春出头,形影不离四人组轮番对庾庆进行强烈谴责,不知情的其他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会见到这一幕。

    又是这四人?虫儿有些不高兴地盯着这四人,他清楚记得这四人在文华书院就骂过庾庆。

    许沸则有些瞠目结舌的看着四人,暗暗为四人担心。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亲眼见过庾庆的杀人不眨眼的,论手狠,一群考生里估计找不出第二个。

    包括后来归途上再也没见过的程山屏,他都怀疑是不是被庾庆给杀了。

    有原因,才担心庾庆要对程山屏下杀手,结果程山屏就消失不见了,试问他如何能不怀疑?

    好在铁妙青等人依然和庾庆关系不错,才打消了他的疑虑。

    他不想再惹出什么事连累自己,赶紧出面缓和道:“诸位,误会,真的是误会,士衡兄途中受了点伤,坚持到这里便倒下了,真的是无力再强打精神赴宴,大家还请见谅。”

    见他出面帮忙说话了,苏应韬四人得给他面子,哼哼了两声便没再说什么。

    庾庆也没什么反应,也实在是不想跟这些人计较,重要的是不想给阿士衡惹麻烦,否则他的性子确实是有点野的。

    詹沐春还好,闻言颔首,“既是如此,那士衡兄便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

    一群人就此告辞,许沸自然是接受了邀请赴宴。

    晚饭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房间里的其他人也陆续离开了。

    唯独剩下的虫儿凑到铺边,试着问道:“士衡公子,您不愿起来的话,我帮您带饭吧?”

    庾庆睁眼扫了眼四周,“不用了,我不饿。”

    的确是不饿,那二十斤灵米有一小半是被他一个人干掉了。

    虫儿还想劝一下,庾庆不耐烦道:“出去把门关上。”

    “哦。”虫儿只好应下,低着头乖乖离开了。

    门一关,庾庆立刻翻身爬起,伸手到衣服里面一掏,摸出了一叠折着的银票,迅速摊开了清点。

    这里面有卖灵米的四千两,其它的都是从程山屏身上搜刮来的,手感比较厚,途中一直没有单独一人的机会,怕被铁妙青等人发现有不属于他的钱,怕被要回去,所以一直没机会看看到底有多少钱。

    如今总算有了机会清点一下。

    不点还好,一点顿时兴奋了,足足多出了两万四千两的银票。

    加上卖灵米的四千两,还有他自己的几百两,身上有了差不多将近两万九千两的钱。

    离开玲珑观时,他做梦也没想到走这一遭能弄这么多钱,这么一算,他又觉得古冢荒地妖界的冒险值了。

    想想手上还有值钱的虹丝和点妖露,一沓银票忍不住在手里哗哗甩了两下听响,挑着眉头打定了主意,回玲珑观时非得买一百斤灵米带回去不可,到时候非要震惊到三位师兄捧着饭碗单膝跪地喊他‘掌门’不可!

    嗯,再也不用眼巴巴求小师叔施舍了!

    门外忽有脚步声,庾庆如惊弓之鸟,迅速把银票往怀里一捂,顺势侧身倒在了榻上装睡。

    他这蒙面动作,让不知情的人看到了非得当成贼不可。

    脚步声过去了,不是进屋的,他又拿出银票塞进了衣服里面小心归置好。

    之后翻身又起,解下了腰上的金属罐子,将盖子上的气孔拧大了,眯着一只眼观察里面的火蟋蟀。

    幽崖的任务三只火蟋蟀就够了,铁妙青手上等于多出了一只,被他给要了过来。

    要的是最早抓到的那只,已经蔫巴的一只,比较活跃的三只铁妙青不肯给。

    因为实在是搞不清这火蟋蟀是吃什么的,谁也没有过养火蟋蟀的经验,给喂过各种吃的,就是不吃,也不知是不是被抓了在绝食。不吃不喝,时间一久,肯定就丧失了活力。不吵也不叫了,能不能活着带回幽角埠都不能肯定,铁妙青只能是把最蔫的给了他,稍活跃的途中肯定能多扛一段时间。

    他庾庆要火蟋蟀也不是要养着玩,而是想到这是幽崖发任务寻找的东西,会不会很值钱呢?估计会让有钱人感兴趣吧?他准备回头在京城悄悄试试看,看能不能高价卖出去。

    价不高也行,只要能卖出去赚点就行。

    他现在的想法很简单,出来的时间有限,最多也就几个月的时间,在回道观的期间能多捞一笔是一笔。

    只是眼前罐子里的火蟋蟀蔫巴巴的,再无那撞的当当当响的力道,给人要死的感觉。

    他有点怀疑能不能活着带到京城,不知道死的能不能卖出点钱。

    火蟋蟀趴在罐子里不动,他抓着罐子用力晃了几下再往里瞅。

    小家伙明显被激怒了,身上再次涌现裂纹般的红光,不过很快又熄灭了。

    他想拿出来看看,又怕小家伙突然发力跑了,他亲手抓的,深知这小东西逃逸的速度极快。

    还不能直接用手拿,小家伙一旦发怒,连这金属罐子都能烫手。

    可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不能不管,万一很值钱那就亏大了。

    怎么办?

    忽眼睛一亮,伸手到怀里一掏,摸出了虹丝绞成的弓弦,从上面剥离出了一条虹丝,然后将这虹丝打了个活扣,再慢慢将盖子拧开了,挪出一道缝,把虹丝活扣给喂进了罐子里。

    之后运功驾驭手中丝线,要把虹丝活扣往火蟋蟀脖子上套。

    只是火蟋蟀的脑袋确实有点大,加上不配合,他边拨弄边嘀咕着,“大头,大头,快伸伸脖子……”

第六十章 试毒

    一团丝线在自己眼前搅来搅去,一看就是来者不善,火蟋蟀怎么可能配合,丝线过来就挥出节肢撩开。

    庾庆不得不力透金属罐子运功将它给强行钳制住了,才把虹丝活扣套上了它的脖子,手中丝线一拉,活扣收紧,妥了,勒住了火蟋蟀的脖子。

    终于套上了,他又反复扯动丝线试了试效果。

    被人扯着脖子玩弄,火蟋蟀果然又愤怒了,身上再次涌现裂纹般红光,亦拨拉了扯自己的丝线到口中,以锋利口器啃咬,欲咬断丝线。

    然而套住它的丝线非同小可,不是一般的丝线,是一丝便价值千两的虹丝,其坚韧程度刀剑难断,水火不侵。

    简而言之就是不容易搞断。

    见到火蟋蟀身上爆发的高温烧不断,也咬不断束缚,庾庆乐了,对自己利用虹丝来绑的突发奇想颇为得意。

    他又将丝线另一头绑在了金属罐子上。

    做好了万全的保险,他才手提丝线将火蟋蟀给提溜了出来观察,想研究一下这小家伙不吃不喝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不出意料,小家伙一见脱离了牢笼立马逃逸,小翅膀骤然张开,飞的还挺快,嗖一下就射了出去。

    结果可想而知,庾庆冷笑着将其给拽了回来。

    拽回了又放开。

    放开了又拽回。

    反复几次将火蟋蟀给戏弄了个够后,见它像吊死鬼一样的吊在线上不飞了,终于老实了,庾庆这才把它拎到了眼前,准备仔细观察。

    谁知彼此一对眼,火蟋蟀突然偷袭,张嘴就是一阵“哭哭哭”的声响,啐出了一堆火星子,差点喷庾庆一脸。

    好在凭庾庆的修为不至于挡不住这点攻击力,内力勃发外放,顿将扑面而来的火星子给弹开了。

    可火蟋蟀这回是狂喷不止的那种,他保住了自己却忽视了身后,闻到焦味后猛回头才暗叫不妙,只见一群人睡觉的通铺垫褥上被火星子烧出了一片芝麻点似的窟窿,正在冒青烟。

    再让它“哭”下去,非得把垫褥给烧了、把房子给点了不可。

    庾庆手中金属罐子扫过,将其给兜了进去,盖子一盖,然后快步到床铺旁一阵拍打,把火星子给拍灭了。

    然而垫褥上斑斑点点的烧焦是很明显的,回头其他考生回来了,怎么交代?

    念及此,庾庆也火了,小家伙脾气还挺大,非得给它消消火不可。

    四处一看,恰好见到洗漱用的立架上有一盆水,立刻过去,打开罐盖,扯住丝线一甩。

    啪嗒!将火蟋蟀给甩入水中,摁进水里一顿淹,它只要挣扎着想浮起,庾庆就用罐子将它给摁回水里。

    在水里吐了阵泡泡的火蟋蟀突然不动了,静趴在了水底。

    真淹死了不成?庾庆心中刚嘀咕一声,正要扯起丝线看看,忽见小家伙黑宝石似的两只眼睛绽放出了红光,身上也再次涌现裂纹般的红光。

    庾庆一看乐了,还想以水灭火来着,没想到在水里还能发火,发现这小家伙的脾气不是一般的大。

    与火蟋蟀接触了一端时间就会明白,不接受压迫,只要有压迫它就反抗,只要它身上在发光就说明它来了脾气在发火,在反抗。

    然而庾庆还没乐上一会儿,笑容便僵在了脸上,只见盆里的水在冒热气,且热气越来越大,最后竟咕嘟咕嘟了起来,水沸了,变成了开水?

    傻了会儿眼的庾庆提线拎起火蟋蟀。

    火蟋蟀一出水,身上的红光便隐没了,与庾庆双目对上后,“哭…”出一声,庾庆以为它又要喷火星子,顷刻间运功抵御,谁知竟呲出一道细细的水线,连续呲出几道水线,口角淌了阵水花便没了然后,似乎“哭”不出来了。

    火蟋蟀安分了,又像个吊死鬼一样吊在丝线上不动了,翅膀里渗出的水还在一滴滴从屁股上滴落。

    庾庆看看盆里的热水,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沾了下,烫手,缩回,发现还真是把一盆水给烧开了。

    他顿有些稀奇了,不知想到了什么,东张西望,找到了房间里装清水的水瓮,走去拿起水瓮盖板竖放一旁,水舀子舀水倒入一旁喝水的水碗。装了一碗水放桌上,看了看手中丝线上拎的小家伙,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将其送出,悬在了水碗的上方,最终放下,又将火蟋蟀给沉入了水中。

    是可忍孰不可忍,吊死鬼似的火蟋蟀又动弹又活了,在水中挣扎了起来,要冲破水面时又被庾庆给捅了回去,要冲破又被捅回,反复之下,它又趴在了碗中水底。

    很快,两只眼红了,身上也涌现出了裂纹红光。

    没一会儿,水碗里开始冒热气了,冒着冒着水就开始咕嘟了。

    一碗水又烧开了。

    庾庆一提线,又拎起了火蟋蟀,后者口中又淌出一阵水花,然后又吊死鬼似的不动了,哪怕与庾庆对上了眼也不动了,挂在丝线上随着丝线的晃动自由摇摆,连几条腿都微微自由下垂了,仿佛在对庾庆说:老子真没力气了!

    庾庆将其拎回了罐子里,为了防止小家伙又使诈,盖子得拧上,装好又挂回了腰上。

    他端起那碗热水反复观察了一下,还掀开自己的蒙面反复嗅了嗅,发现没闻到任何异味。

    犹豫再三后,他将碗送到了嘴边,吹着热气,尝试着用舌头舔了下,抿了口尝滋味,发现味道正常,口感上也没有任何异常味道。

    碗再次送到嘴边,想正儿八经喝一口时,又打住了,觉得不妥,没异味不代表能喝,万一有毒怎么办?

    想到这一点,觉得自己刚才抿的那口有点冒失了,于是把碗放下了,仔细感觉有没有后遗症出现。

    就在他闭目凝神感觉了一阵的时候,外面有脚步声匆匆来到,虫儿急匆匆赶回来了,推门而入的他拎着食盒

    虽然庾庆说不饿,可他还是帮庾庆把饭菜给带来了,为了及时把饭菜送来,他自己也是匆匆吃过的。

    “士衡公子,你们今天的菜不错呢,有烤羊排,您还是吃一点吧。”

    虫儿将饭菜从食盒里取出,端到了庾庆跟前,让他先看看再说。

    庾庆瞟了眼,发现一根带肉的排骨烤的酥油金黄的样子,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好吃的样子。

    他本没什么胃口,也确实不饿,但被色诱了,顺手就拿了放嘴边啃咬,发现味道确实不错,挥了挥手道:“我够了,剩下的你拿去吃。”

    看饭菜质量就知道这是考生才能吃到的档次,随行书童是没这待遇的,他自己反正没什么胃口,便宜虫儿算了。

    虫儿连忙摇头摆手,“我吃饱了。”

    庾庆冷眼斜睨,“我让你吃,没听见?”

    见士衡公子不高兴了,虫儿弱弱着低头“哦”了声,端了吃的去了一旁,默默埋头吃了起来。

    啃着手中羊排,蒙面巾掀在鼻子上的庾庆忽盯着桌上碗里的白开水愣了愣,又回头看了看埋头吃东西的虫儿,稍犹豫后,转身笑道:“虫儿,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虫儿愕然抬头,有点茫然,感觉自己吃的不快啊,有很快吗?

    他还没反应过来,又见庾庆向他招手,“别噎着,过来喝点水。”

    虫儿摇头,“不渴。”

    庾庆立马翻脸,瞪眼道:“哪来那么多废话,让你过来就过来。”

    虫儿只好放下饭碗过去了。

    庾庆又换了笑脸,“你小子肯定又是急急忙忙没吃好跑回来的,吃东西不能太急,对身体不好。喏,这是我为你打来的开水,都快放凉了,趁热赶紧喝掉。”

    听说是特意为自己弄来的开水,虫儿怔怔看着他,眼中涌现难以抑制的感动,嗯声点了点头,双手捧了水碗,手感温热,发现还真是晾好的开水,当即咕嘟咕嘟暖暖入腹。

    庾庆在旁瞅着,敲边鼓道:“喝了,喝了,都喝了,暖暖肠胃。”

    咕咕喝着的虫儿嗯声点头,他还真昂首干掉了整碗水,放下碗立马“呃”出一个饱嗝,肚子都撑大了不少。

    外面吃了一顿,这里又吃了半顿,还被硬灌了一碗水进肚子,肚子不撑大才怪了。

    庾庆瞅了眼他鼓鼓的肚子,唏嘘道:“是不是吃太多了?可千万别撑坏了肚子。那个,感觉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立刻告诉我,千万不要硬撑,我立刻帮你治,听明白没有?”

    “嗯。”虫儿又点头,那看向庾庆的眼神无法形容,被这般无微不至的关怀下来,他已经激动到除了点头难以说话了,甚至是差点没当场哭出来,眼眶都红了。

    庾庆抬起手中羊排放嘴上横扫,一口撸干净了排骨上的肉,笑嘿嘿。

    他让虫儿喝水没别的意思,就是试毒,想看看火蟋蟀烧开的水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他自己也抿了口,等了好一阵没反应,估计没事,又担心是不是喝的太少不够,想喝多点试试,又怕喝多了万一真的会有什么副作用。

    虫儿出了问题,他可以想办法救治,他出了问题护送的修士也可以救治,可关键是他现在已经够惹眼了,已经到了要蒙面的地步,再添点光彩的话确实不合适。

    何况让自己全身心试毒确实下不了那个狠心。

    他也想过让其他考生喝,只是他现在的做派突然请人家喝水似乎有点怪,不知道人家敢不敢喝,其次把考生喝出了什么问题容易把事搞大。

    而虫儿比较听话,说白了就是好欺负,简单方便。

    他做这种尝试的目的是为了把火蟋蟀卖出一个高价。

    幽崖需要的火蟋蟀,还能随时烧开水泡茶,出门在外的神器啊,估计京城富豪得两眼放光吧,起码能多卖一千两吧?

    当然,不能有毒,把京城富豪搞出了人命,钱怕是会烫手,故而要先试试,没问题才好出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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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仙介绍:
深山有道观,香火早凋零。
鄙人不才,年方十九,打小就是一名道士,上有师兄十数位,下惟余最小,俗称关门弟子。师门太穷,师兄们难耐清苦,幸掌门师尊豁达,任由众师兄散伙而去。
后有三位师兄迷途知返,年纪颇大,皆有四五十。
蒙师尊垂青,逝前传掌门之位于小道,然无论年岁或资历皆不能服众,三位师兄不服。师门不幸,小道不是软柿子,绝不退让,与之内讧。
山下村中,有新举人,乃小道发小,师尊逝前亦有交代,护送其进京赶考。义不容辞,且容小道人间走一遭,回来再与众师兄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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