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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从斩妖除魔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布丁三分甜     长生从斩妖除魔开始txt下载     长生从斩妖除魔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渐渐好转的财运(求月票)

    还有这种好事儿?

    洛司首的提议令顾旭感到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自己获得的功勋奖励是一次性的。

    没想到它竟然像是前世的发明专利,只要别人用“火字符”来杀死鬼怪,他就能有一笔大小不等的功勋进账。

    这让他想到之前的上交给衙门的第二版“太上北极镇魔杀鬼符”。

    只要有同僚兑换一张他画的“杀鬼符”,他就能获得十五功勋——几个月下来,他以这种方式赚了好几百功勋,跟冒着生命危险外出做杀鬼任务比起来,简直又安全又轻松。

    但这回跟上次还有些不一样。

    上次他还需要动一下笔杆子,消耗一些真元,才能画出符篆。

    这次他什么都不需要做。

    传授其他修士咒语之类的事情,司首自会派人去完成。

    这种躺着收功勋的感觉,真是让人舒服。

    “当然可以啊。”

    “那我们这么办吧!”洛川微笑着说道。顾旭这爽快的态度,似乎令他感到心情愉悦。

    他停顿了会儿,又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顾小友,最近这段时间,洛京城里有一件事情可能需要麻烦你去做一下。”

    “什么事情,司首大人?”

    “关于今年‘洛水大会’的海选,”洛川说道,“我希望你能在二月初的时候抽一点时间,去给洛京城的修士们观战点评。”

    “洛水大会”虽然是举国修士的盛会,但是把数以万计的修士聚集在洛京城参加比试,终究是一件不太现实事情。

    尤其目前洛川尚未提议修改比试形式,洛水大会仍然将以擂台赛的方式进行——想想看,全国修士全部在京城两两一对打擂台,那要打到猴年马月。

    因此,就像是科举考试有县市、乡试、会试一样,“洛水大会”会提前在各个县、府、行省举行海选,只有其中优胜者才能来到洛京城参加最后的角逐。

    当然,像顾旭这样的驱魔司六品官员、大齐王朝的子爵以及元宵擂台赛的魁首,是可以直接参加正赛的,无须再花费时间精力去参加海选。

    而大齐的修士们之所以会对“洛水大会”充满极高的热情,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渴望得到奖励、扬名海内,也因为在每一轮的选拔中,都会有当地的知名强者以类似“嘉宾”的身份,对参赛者的表现给予评价和指点。

    对于大部分普通的修士来说,“夺魁”这种事情距离他们实在太过遥远,“重在参与”、“长长见识”、“积攒教训”才是他们在参加比试时怀有的心态。

    而这些“点评嘉宾”,平时都是他们根本无缘得见的大人物,在修行中拥有着丰富的经验。

    这些人常常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修士们施展法术或武学招式的过程中存在的问题缺陷,倘若心情不错,甚至还会慷慨大方地给出一些修行的建议。

    俗话里经常说,一位名师三言两语的指点,胜过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闷头苦修两三年。

    在往届的“洛水大会”,就有过不止一个在得到强大的修行者前辈指点后,修为突破或是法术精进的案例。

    这无疑使得更多的修行者趋之若鹜。

    反正参赛不要钱。

    只要去擂台上跟别人打一场架,不论输赢,都有概率白嫖到突破瓶颈的机会。

    大齐的修士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在听到洛司首的这项提议后,顾旭起初还有些犹豫,因为他最近这段时间本就需要去做不少乱七八糟的事情——比如四合院的交接和整顿,比如接管时小寒送给他的丹药作坊,比如准备给龙门书院学生们的授课内容,比如继续琢磨“焚天七式”第二式和“星阵”法术……

    此外,在洛川刚刚提到大谷关石窟相关的信息之后,顾旭也暗暗计划着,要加快一下修炼速度,争取在“洛水大会”开始之前登上“断魂崖”,从而增加几分夺魁的把握。

    洛司首曾经让屈景龙跟他说过,在“洛水大会”中夺得魁首的修士,将会有资格进入皇室内库,挑选一件法宝。

    按照顾旭现在的进境速度,应该用不了太久的时间,就能够成为第四境的修士。

    他有必要为自己提前准备一件本命法宝。

    他手上虽然有“惊鸿笔”这样强大的武器。

    但“名器”虽好,终究是被别人用过的,上面存留着众多前主人的痕迹,不适合用作本命物。

    作为一个立志要修成圣人的天才修士,他的本命物将会成为他成道立言的重要基石,必须彻头彻尾是他自己的东西——哪怕是从一件下品法宝开始慢慢养成,也好过残存着前人道韵的“名器”。

    趁手,对胃口,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对这次“洛水大会”的奖励寄予了极高的期待。

    他最近的时间非常有限……去给别人做点评指导,这种事情的优先级要不还是稍微往后放放吧……

    “顾小友,如果你愿意花一个时辰的时间去洛水边上坐坐,跟别的修士们聊聊天,除了对应的功勋之外,你还能够得到一个‘替身手镯’作为报酬。”

    “那没问题。”顾旭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替身手镯”这玩意儿,虽然是个一次性的法宝,但关键时候是可以救他一命的。之前在沂山上遇到空玄散人的时候,如果没有“替身手镯”帮他驱除体内的负面效果,那么他就将会在《昭冥禁术》的作用下,变成跟“雪女”、“旱魃”一样的、不吃灵魂就会丧失理性的鬼怪。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近期的财运简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在沂水县时,攒不起功勋,也攒不起钱,修行用的丹药需要依靠时小寒接济,“替身手镯”也是去了趟陆氏凶宅后才得来的。

    可是现在到了洛京城之后,他元宵擂台赛赚了一笔赏金,过生日收到了一间作坊,在龙门书院拿到一份优厚的薪酬,现在又得到了功勋和法宝的奖励……

    难道最近的星座运势……不,命宫主星的运势发生了逆转?

    不管怎样,这是个好的征兆。顾旭默默在心头如是感慨。

    …………

    楚凤歌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修行了一整天。

    一半的时间沿着意识世界的幽冥之路继续前行,另一半的时间则在专注地练习“云海星河剑”。

    甚至在正午的钟声敲响时,他都没有离开房间,去衙门公厨吃午餐。

    反正他都是第五境修士了,吃饭已经不再是他每天的刚需——就算连续好几天一粒米都不沾,他也能活蹦乱跳。

    他知道,今天几乎驱魔司衙门的所有官吏们都在紧张地关注这龙门书院的那场符道之争。

    参加比试的人,几乎都拥有大师级别的符道造诣。

    其激烈的程度,绝不亚于楚凤歌跟剑阁苏笑在紫宸宫门前用剑大战三百回合,争做大齐王朝圣人之下的“剑道第一人”——当然,这只是楚凤歌自己的臆想,毕竟在别人眼中他其实是个打架纯靠“野草”、对剑道一知半解的莽夫。

    如果楚凤歌今天走出自己房间,去衙门的走廊上、院子里、拥挤的公厨里,肯定每隔几秒钟,就会听到一次“顾旭”这个名字。

    他觉得自己的心态会绷不住的。

    然而到了夜幕降临之后,他依旧没能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他还是走出了房间,找到了上官槿,向她询问今日那场符师较量的结果。

    “你猜呢?”上官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神秘地笑了笑,反问道。

    于是楚凤歌立即懂了。

    “又是顾旭,对吧?”他故作淡定道。

    只是在他的脑海中,又萌生出了熟悉的、被打击的感觉,令他心烦意乱。

    “楚大人,看来你终究还没有傻到不可救药的程度。”上官槿故意用尖锐的语气说道,像往常一样地跟他斗嘴。

    “呵呵,是谁傻到不可救药了?”楚凤歌双手抱在胸前,抬着下巴,习惯性地反驳道,“某人私底下偷偷翻过《焚天七式》,琢磨了一整天,却半个字儿都看不明白,她还死都不愿意承认……这个人究竟是谁,我就不把名字说出来了。”

    “某个人不也一样?”上官槿斜瞥了他一眼,“不仅看不懂《焚天七式》,而且连《云海星河剑》的大道真意都搞不明白……那天在‘温故壶’的时候,若不是顾旭给了一句关键的提示,某人恐怕连那个姓吴的千户官都打不过。”

    “我起码比你这种不敢正面动手的胆小鬼强一些!”楚凤歌心头一怒,不再跟她玩阴阳怪气的游戏,直接开始正面硬刚,“我还知道,你去崂山遗迹的时候一无所获,连传承的影子都没碰到……当时顾旭那小子只是个第二境修士,你居然连他都比不过!”

    “顾旭是司首大人亲口认证的史无前例的天才,我比不过他很正常,”上官槿语气平淡地说道,“倒是你,楚凤歌,堂堂第五境修士,驱魔司的物品郎中,竟然连承认自己不如别人的勇气都没有。而且我还听说,你当初去那陆氏凶宅的时候,被吓得虚脱尿裤子,最后完完全全是依靠顾旭才解决了那里面的鬼怪……呵,你说说,到底谁才是胆小鬼呢?”

    “你胡说八道!你才是尿裤子!我只是被顾旭那混蛋用‘请神咒’抽干了!”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像以前相处时一样,互相揭露对方的丑事,吵个不停。

    但在拌嘴的同时,楚凤歌也渐渐地从上官槿口中了解到顾旭今天在龙门书院里震惊众人的表现,了解到了国师对顾旭的赞许,以及其他符师对顾旭的欣赏佩服——因为上官槿很喜欢把他跟顾旭放在一起作对比,方便“踩一捧一”。

    楚凤歌虽然一直在努力地保持面色平静,但是他依旧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脊背也挺得笔直。

    “我要去修炼了,”大约半个小时候,他冷冰冰地说道,“不跟你浪费时间讨论这些无聊的问题了。”

    “楚大人,祝您早日更上一层楼!”上官槿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优雅笑容。

    听到这话,楚凤歌立即转身离开。

    但不知为何,他并没有返回自己刚才修炼的房间,而是在一种莫名的本能的驱使下,来到了驱魔司的藏书阁。

    今天晚上在藏书阁里读书的人要比平时少得多。很多人赚了一笔钱后,都去洛京闹市区喝酒吃肉了。

    但也有一些勤恳得过分的人,仍然在抓住一切有空闲的时间,给自己补充知识的养料——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在别人休息的时间,也选择学习或修炼,那么当下一次衙门晋升机会的时候,自己晋升成功的概率或许会比别人更大一些。

    楚凤歌沿着狭窄的过道,来到一处靠墙的书架,从其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书,封面上写着《符道详解:从入门到精通》。

    这是他第十五次取下这本书。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把这本书从头到尾地读完过——准确来说,他从来都没有读完过这本书的前五页。

    每次半途而废的时候,他都会在心头骂骂咧咧,觉得符师们都是一群难以理喻的疯子,居然会发明出这种令人不适的丑陋符号。

    相比之下,像他这样的剑修是多么帅气、多么潇洒、多么利落——只需挥出一剑就能砍死的鬼怪,干嘛还要婆婆妈妈地画半天的符篆呢?

    怀着这样的想法,楚凤歌每看一次符道书籍,就会更加刻苦地练剑——对他来说,跟研究符文消耗的脑力比起来,练剑流的那点儿汗水根本不算什么。

    然而今天,当他了解到顾旭开创出能够影响到整个大齐修行界的“火字符”时,楚凤歌再次对符篆之术心动了。

    因为他明白,“火字符”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可以造福成千上万的百姓。

    顾旭足以凭借它名垂青史。

    但剑术却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楚凤歌绝不甘心,今后史书上对自己的记载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天行年间的知名剑修”或是“符道宗师顾旭的同僚”。

    他也想功垂竹帛、万古流芳。

    于是,他抱着《符道详解》,坐到了窗户边的书桌旁边,逼迫自己静下心来,仔细地

    五分钟后。

    他皱起眉头。

    一刻钟后。

    他开始抓耳挠腮。

    半个小时后。

    他开始从座位上站起来,龇牙咧嘴。

    一个小时后。

    他把这本勉强读到第八页的书狠狠砸在地板上,破口大骂道:“去特么的符道!再看它一眼老子是狗!”

    听到这声音,藏书阁里所有低头读书的修士不约而同抬起头望向他,神情疑惑,似乎很好奇这位楚大人受到了怎样的刺激。

    楚凤歌冷哼一声,大步离开藏书阁。

    …………

    今天是个吉祥发财的好日子。

    为了庆祝一下,顾旭晚上便按照约定,跟时小寒一起来到了洛水边上,在一家人满为患的街边小店里吃烤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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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幕后黑手

    顾旭和时小寒来的这家烧烤店虽然店面不大,环境也比较简陋,但是在洛京城却极具知名度,常常人满为患,需要排很久的队才能等到一张桌子。

    “排队”,可以说是顾旭这辈子最不喜欢的事情之一。

    为此,他专门在来时的路上占了个卜,确定在这个时间点这家烧烤店里正好有空位,才带着时小寒来到这里。

    在餐桌角落的一张桌子两侧坐定之后,时小寒便迫不及待地点了三大盘烤羊腿,同时嗅着弥漫在店内的肉香味儿,开始忍不住咽口水。

    “龙门书院的饭堂菜品可是相当丰盛,”顾旭微笑着说道,“等你去了那边后,就有口福了。”

    “那边有什么好吃的?”

    听到他的话,时小寒双手托着下巴,睁大眼睛看着他,像是一只在窝里等待投喂的小雏鸟。

    “龙须面、盐水鸭、虎皮肉、琅琊酥糖……”顾旭一边回忆着,一边缓缓说道。

    每当他说出一种食物的名称,时小寒的眸子都会变得更亮一些。待他说了十多种后,时小寒更是差点儿情不自禁地从座椅上站起来,口中喃喃道:“如果明天是二月初一就好了……”

    这时顾旭笑了笑,给她头上浇了一盆冷水:“你去龙门书院里进修,可不仅仅是为了品尝美食,还得听课、读书、按时写总结报告……”

    时小寒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在我印象中,书院里似乎可以按照个人的喜好来选择课程,”她秀眉微蹙,说道,“我想我应该可以只去里面学习刀法——”

    “——据我所知,书院里就算学习刀道、剑道,也相对会偏重于理论的层面,”顾旭淡淡笑道,“比如那些教习们会要求学生分析《霸王刀法》和《拈花刀法》的不同点和各自在武学史上的重要意义,计算它们斩杀不同类型鬼怪的效率和真元使用量,并让学生以此为题写一篇上千字的文章。”

    “真的吗?”

    时小寒愣了两秒。她灵动的眼珠子突然僵住了,神情看上去像是在吃饭的过程中,碗里突然蹦出了一只“凶神”级别的鬼怪。

    “我道听途说的。”

    顾旭微微一笑,只觉得欺负这丫头真是件好玩的事情。

    她的心思纯粹得像一张白纸,从来不懂得遮掩自己的情绪,一切喜怒哀乐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或许一分钟前,她还在因为背不得书本中的知识而愁眉苦脸;一分钟后,她就会因为见到诱人的美食,像小兔子一样开心得蹦蹦跳跳。

    就在这个时候,店小二把他们点的菜肴送到了桌子上。

    时小寒的眉毛立即舒展开来,似乎心头所有的烦恼都瞬间被一扫而空。她伸手抓起一根烤羊腿,狠狠咬下一块肉,配上一对尖尖的小虎牙,仿佛一只饿了三天后终于捕捉到猎物的小老虎。很快,她的小嘴边上、衣襟上、袖子上便沾满了油渍。

    “真好吃!”

    …………

    顾旭的描述可能夸张了一些。

    但他知道,龙门书院作为一个搞“精英教育”的地方,热衷于研究各类道法的理论基础,会要求学生们“知其然”并“知其所以然”,跟驱魔司这种普遍信奉“实用主义”的地方截然不同。

    就拿时小寒最擅长的《霸王刀法》来举例子——

    在驱魔司,只要她能成功地把鬼怪砍死,哪怕她挥刀的动作尽是破绽、真元运转漏洞百出,她就是优秀的,就能得到对应的功勋奖励。

    但是在龙门书院,她的动作不能出错,她的真元必须按照正确的轨迹运行;除此之外,她还需要知道《霸王刀法》的诞生背景、独特之处和适用情况……否则,就算她提着大刀杀死了一百只鬼怪,她也不能顺利通过每个月的考核。

    或许习惯了“莽夫打法”的时小寒不会喜欢书院这样的氛围。

    但是在大荒的修行体系里,随着境界的渐渐提升,除了需要更多的、更昂贵的丹药资源之外,更需要拥有对道法的强大领悟能力。

    第一境、第二境只需要嗑药加上闷头修炼,修为就会慢慢提升。

    就算到了“思乡岭”后,也有修士凭借本身的生活经历歪打正着,一不小心就跳过“红尘悟道”的过程——

    比如几年前洛京城就有一个修士在短短几天内,先是房子起火了,然后因得罪了上级惨遭贬官,可接着久病在床的母亲忽然病愈,一直仰慕的姑娘家里也忽然来人上门说媒……

    在这人生的大起大落里,他如同脚底下安装了火箭似的,在“思乡岭”的阶梯上疾速奔跑,一个月跑的路程,比过去几年加起来的还多,转瞬之间就抵达了“望乡台”。

    不过,待到了第五、第六境界,就很难再会有钻空子的机会了。

    悟道将成为修为提升和境界突破的必要条件。

    对道法奥义一无所知的人,将在“幽冥之路”上寸步难行。

    所以,在崇尚“能用就行”、“不求甚解”、“莽就对了”的驱魔司修士们中,很少有人能修到第四境以上——反正他们手中的修行资源也不足以让他们修炼到这样的境界。能够赚取功勋,吃饱穿暖,养活家人,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但龙门书院的权贵子弟们就不一样了。

    他们从来都不需要担心资源不足的问题,自然就可以给自己定更高的目标,考虑更加长远的事情。

    像时小寒这种官宦人家的大小姐,修行资质也不差,周围无疑会对她寄予很高的期待。

    然而出于性格的缘故,她只痴迷于提着大刀砍鬼,对研究大道奥义毫无兴趣。如果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下去,她日后的修行恐怕会困难重重。

    顾旭觉得,驱魔司司首洛川很可能是预料到了这样的问题,才提出了要把时小寒送去龙门书院进修的主意。

    不得不说,在最近这段时间里,洛川对他的考虑实在是太周到了——不仅以各种理由想方设法地往他手里送功勋、法宝、法术典籍和修炼资源,帮他思考登上“断魂崖”的方案,而且连时小寒未来的前途都安排到了。

    “这大概是培养接班人才有的待遇吧!”他摇了摇头,暗暗在心头感慨道。

    时小寒很快把桌上的食物扫荡得干干净净,在她的身后隐隐浮现出黯淡的饕餮虚影。

    不过她看上去像是依旧没有吃饱的样子,挥手叫来的店小二,又点了几盘烧烤。

    与此同时,她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开口对顾旭说道:“对了,你最近有没有用令牌跟青州府的丹药作坊联系过?”

    “还没。”顾旭摇了摇头,回答道。

    最近两天,他都在全神贯注地准备这场符道之争,还没时间去仔细研究时小寒给他的生日礼物。

    若不是现在时小寒忽然提起来,他还不知道那张代表作坊所有权的令牌,也有远程传讯的功能。

    随即,顾旭心念一动,从“闲云居”中取出了丹坊的令牌。

    它的正面是大写的数字“陆”,代表时家名下的第六座作坊;背面则以小篆字体雕刻着顾旭的名字。

    “顾旭,你只需要握住令牌,念诵一段特定的咒语,就能跟六号作坊的杨管事取得联系。”时小寒一边啃着烤肉,一边跟顾旭介绍道。

    顾旭在吃了几根肉串和一盘烤豆腐后,已经基本上填饱了肚子。

    于是他便在等待时小寒为“饕餮之印”蓄力的时间里,按照她的说明,握着令牌念了一段简短的咒语。

    很快这令牌上便泛起了金色的光芒,接着从中传来了一个沙哑的男人声音:“时小姐……哦不,顾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吗?”

    这玩意儿竟然是语音通信?我还以为它跟“神机令牌”一样是文字聊天呢!

    顾旭默默吐槽了一句。

    与此同时,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符纸,往地上一扔,随手布置了一个屏蔽声音的结界。

    虽然他谈论的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机密,但谨小慎微一向是顾旭的做事风格。在他看来,在洛京城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稍微小心一点点,绝对不会有错。

    很快,他便从杨管事的口中了解到,在青州府的灾难过后,这家丹药作坊非常不景气。

    虽然“三大凶神”已经不再作乱——“九婴蛇妖”已经被国师封印在地底,“沂山雪女”因受伤陷入了沉睡,空玄散人不知去向。

    虽然驱魔司已经派遣了不少修士来帮助青州府进行灾后重建。

    但是这次事件终究是给青州人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很多有条件搬家的修士,都带着自己的全家老小,离开了这片曾经居住多年的土地。

    其中就有很多丹药作坊的大客户。

    除此之外,想要采购炼制丹药的材料,也比以前困难得多。

    顾旭默默听着杨管事的叙述。

    对于这些修士的选择,他还是能够理解的。

    尽管国师已经借助公告向青州府居民表示,“九婴蛇妖”的封印已经得到加固,它再也不可能从地底逃出来了。

    但是众人心头依旧不可避免地会怀有这样的想法:既然这蛇妖能够破封而出第一次,那它为何不能再出来第二次?

    当然,理解归理解,顾旭对此仍然不可避免地感到有些头疼。

    因为他知道,随着自己境界的提升,日后对资源的消耗将会是一个无底洞。

    尤其是在晋入第五、第六境后,需要用到一种名叫“玄黄丹”的丹药,材料珍贵、做工复杂,常常有价无市。

    他原本把这丹药作坊视作一件意外得来的宝藏,觉得拥有了它之后,自己再也不需要担心丹药来源的问题了。

    没想到在打开宝箱的盖子之后,里面除了宝藏外,还装着不少麻烦事儿。

    顾旭默默叹了口气。

    他虽然拥有“智慧”权柄,但是他的天赋更多用在修炼上,对于处理这种事情并没有太多处理的经验。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他想到自己今天刚刚招揽到一个门客——沈丘来自富甲天下的金陵沈氏,曾经在幕后替其兄长管理家族产业,声称“经商赚钱和经营人脉的本事,整个洛京城没几个人比得上他”。

    想必对于沈丘来说,解决这样的问题,正是他擅长的事情。

    “或许可以向他咨询一下。”顾旭暗暗心想。

    他目前对沈丘并不是完完全全地信任,不可能把太过重要的事情全部交给他做。但他可以趁这个机会,考验一下这位门客究竟是有真才实学的,还是来他的家中免费住宿的。

    “让我想想办法,”在切断通信之前,他通过令牌对丹药作坊的杨管事说道,“两天之后,我们再做联系。”

    …………

    吃完烧烤之后,顾旭和时小寒并没有在城中耽搁太久,便乘着马车返回了驱魔司衙门。

    明天白天顾旭已经跟国师约好了一起去赤阳子的坟墓。

    为了避免修行进度受到耽误,今天晚上他就必须抓紧时间,趁着“百味茶”的效果仍在,在“思乡岭”上多攀爬几层阶梯。

    不过,就在他们抵达衙门的时候,上官槿忽然朝他们迎面走来,神色郑重地对他们开口说道:“顾道友,小寒妹妹,你们还记得那天去正平坊四合院时,遇到的‘披萝煞’、‘淫风煞’,还有杨长福脑海里的‘心蛊’吗?”

    “当然记得。”顾旭点头道。

    他依旧记得那天跟时小寒、上官槿一起去买房子,本来图便宜,想买正平坊的那间四合院,却发现那院子里不仅出了风水问题,而且房东杨长福的意识世界里被人种下“心蛊”。

    那神秘的幕后黑手,甚至能够借助“心蛊”,与他们进行神念层面上的隔空对决,连上官槿都一度沉沦于负面情绪不可自拔。

    后来,顾旭顿悟出“星垣”法术,配合上官槿,才把“蛊虫”彻底消灭。

    “现在,驱魔司已经在天机术的引导下,抓到了那次事件幕后黑手,”上官槿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走廊的尽头,“那个女的是南疆人,擅长蛊术;那个男的是南阳人,是个风水师。正是他们两个配合,造成了这次事件。”

    顾旭沿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走廊尽头的地面上,画着一个法阵——顾旭知道,此阵名为“画地为牢”,被困在阵中的人行动会被束缚,无法走出阵外。

    阵法中间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身材矮小,胡子拉碴,正皱着眉头打量着四周。

    一个是体格瘦弱、二十余岁的年轻女子,脸色苍白,目光不住躲闪,看上去惶恐不安。

第七十八章 赤阳子的墓地

    顾旭望着被关在阵法的两个人,微微皱起眉头。

    根据他们身上的真元气息,顾旭能感觉得出他们都是第三境修士。

    “他们是在什么地方被抓到的?”他向上官槿询问。

    “在洛京城北边,距离北城门几里远的地方,”上官槿想了想,回答道,“不得不说,这两人真的很擅长玩捉迷藏。就算有天机术的指引,我们派去的修士也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在那荒山野岭之间找到了他们的行踪。”

    顾旭沉默片刻。

    在他的印象中,当初那个操控“心蛊”的修士拥有着极为强大的精神力量,手段层出不穷,且擅长玩弄人心。

    顾旭很难把她跟眼前这个神情惊恐、瑟瑟发抖的年轻女子联系在一起。

    当然,不排除她是在演戏的可能性。

    “你们暗中对付杨长福的动机是什么,”顾旭走到他们的面前,淡淡地问道,“是有人暗中指使你们这么做的吗?”

    矮小老头和年轻女子互相看了看彼此。

    然后年轻女子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大……大人,没有人指使我们,是我们跟杨长福之间有矛盾……”

    在她说话的时候,顾旭从衣兜里掏出一枚陈旧的铜币,将其轻轻抛起,又稳稳地接住。

    反面朝上。

    “你在撒谎。”他语气平淡地打断了年轻女子的话。

    年轻女子的表情立即僵在脸上。

    她咬着嘴唇,沉吟几秒,重新回答道:“……有人给我们出了一笔钱,希望我们帮他们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大人,我立下……立下了大道誓言,不能透露其中的内容,也不能透露他们的身份,如果我说了,就会遭受天打雷劈,暴毙身亡。”

    顾旭再次抛起铜币。

    这回正面朝上。

    于是他笑了笑,望向旁边个子矮小的老者,问道:“杨长福家宅中的风水杀局都是你布置的么?”

    老者低着头,没有说话。

    顾旭接着问:“那你知道‘披萝煞’和‘癫狂煞’的区别是什么吗?”

    “攀爬在墙壁上的植物叫做‘披萝煞’,”老者思索片刻,语速缓慢地说道,“‘癫狂煞’……让我想想……那是一种四周噪音较大的、能够致人疯狂的风水格局……”

    听到他的回答,顾旭嘴角微微上扬,目光却愈发凛然。

    他已经看出,这个老者其实并不太了解风水堪舆之术,他的这话一大半儿都是在瞎编。

    “——‘癫狂煞’跟噪音没有任何关系,”顾旭淡淡纠正道,“它是指房屋太久无人居住而年久失修,从屋顶墙壁或窗台上长出杂草青苔等植物。在这样的房屋住久了,就会使人变得神经合合、脑子不太正常。”

    老者叹了一口气,沉默不言。

    “我们或许抓错人了,”顾旭转过头,对身边的上官槿说道,“我觉得,他们并不是真正的作案者,只是幕后黑手找来的两个替罪羊罢了。”

    上官槿长期跟在洛司首的身边做事,拥有丰富的处理复杂案件的经验。

    在顾旭刚刚问话的过程中,她自然也察觉到这两个“犯罪嫌疑人”身上存在着不少疑点。

    再加上前几天顺利通过了“温故壶”里的试炼后,洛司首奖励了她一本来自大齐南疆的、关于巫蛊之术的小册子,使得她对蛊术有了初步的了解。

    “‘心蛊’和‘迷情蛊’的蛊虫各自是什么颜色的?”她模仿着顾旭的口吻,向阵法中的年轻女子问道。

    “是……深紫色吗?”年轻女子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前者是透明无色的,后者是漆黑色的,”说到这里,上官槿停顿了一会儿,伸手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然后微微皱眉,转头对顾旭说道,“这两人看上去确实对风水和蛊术一无所知,应该确实是两个背黑锅的……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天机术推演的结果,都指向这两个人,就连司首大人都没有提出异议……”

    上官槿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

    因为这时候,她忽然想起来,顾旭曾经在“温故壶”幻境里跟她提起过:空玄散人掌握着一种能够屏蔽天机的法术,甚至连司首大人的感知都能瞒住。

    这个事件的幕后黑手,会不会也拥有类似的手段?

    正在她陷入沉思的同时,顾旭再次轻轻抛起手中的铜币,然后对她说道:“这一个事件,比我们想象中要复杂得多。幕后那真正的谋划者,拥有令我们难以应对的力量——不仅仅是修为上的,也有势力上的……我们必须得尽快告知司首大人才行。”

    上官槿点了点头:“我这就去找司首大人。”

    话音落罢,她就立即大步流星地穿过走廊,登上楼梯,朝着洛司首所在的观星台走去。

    …………

    在上官槿离开之后,顾旭很快也返回了自己临时居住的“清香阁”,在窗边的席子上坐定,服下“度厄丹”,进入了修炼状态。

    今天发生的这件事情,再次让他感觉到,洛京城里的水真深——水面上泛起的一点点涟漪,可能也是幕后大人物们的斗争角逐;走在这水边,就算想要避开麻烦,也会不知不觉间被溅起的水珠子沾湿衣角。

    这使得顾旭更加深刻地感受到,自己需要抓紧时间提升实力。与此同时,还得紧紧地抱住圣人的大腿,才能在即将到来暴风雨中保全自身。

    他轻叹一声,然后闭上眼睛。

    他的神思再度穿过漫无边际的黑暗,来到了熟悉的幽冥世界。

    他站在“思乡岭”的阶梯上,四周雾气缭绕,化作千奇百怪的幻象,悄无声息地蛊惑着他。

    但顾旭依旧淡然自若。

    他回忆起今天下午喝过的“百味茶”的滋味,无数记忆宛若水中的气泡,咕噜咕噜地自心底窜了起来,浮现于他的脑海之中。

    喜、怒、哀、乐……诸多情绪化作一阵阵风,环绕在他的周围,驱散了他周围的迷雾,也使他感觉自己的身子轻得像一只飞鸟。

    前方的视野忽然变得格外清晰。

    他抬起头。

    千余级台阶之上,是刀削斧劈般的悬崖绝壁。

    其高达百丈,阻断了登上道路。

    光是看着它,就会使人心头萌生出畏惧、乃至于绝望的情绪。

    顾旭知道,这处悬崖,就是洛司首今天下午在他面前提起的“断魂崖”。

    它位于一千九百九十九级阶梯的位置。

    顾旭必须以神魂为索引,以真元为原材料,构建出绳索,凿刻出阶梯,才能登上这处凶险的悬崖,沿着登山的阶梯继续前进。

    接着,他又回头瞥了眼自己走过的路。

    阶梯陡峭,剑树林立,令人心悸。

    早已看不到当初的起点。

    “还是不够快。”他回过头,心头感叹道。

    然后他继续前行,步履如风。

    一夜之间,他从第八百八十六级阶梯,抵达了第一千零二十四级阶梯。

    …………

    与此同时。

    上官槿来到观星台,在洛川的面前躬身行礼,然后把整件事情的经过——从跟随顾旭去正平坊购买四合院,到刚才与“犯罪嫌疑人”的简短对话,都如实禀告给了洛司首。

    洛川静静听着,一言不发,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唯有当上官槿提到顾旭掌握的能够攻占他人精神世界的“星垣”法术,还有以他自己名义颁布的“下罩咒”时,洛川才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待上官槿说完之后,洛川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司首大人,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上官槿习惯性地礼貌问了一句。

    “你什么都不用做,”洛川淡淡道,“回去好好修炼吧。现在楚凤歌都是第五境修士了,你可不能落后太多啊!”

    上官槿沉默片刻,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

    翌日清晨。

    朦胧的雾气被凉风吹散,玫瑰色的霞光抚摸大地。

    顾旭结束了彻夜的修炼,换上一袭青衫,按照约定,准时来到了驱魔司总部衙门的大门口。

    大齐国师已经在这里等待他。

    他仍然和昨天一样,穿着一件式样简单的布衫,坐在大树下的一块石头上,远远看上去像是一个在田地边休息的村夫。

    刚一看到顾旭,国师便从石头上站起身来,微微眯起眼睛,把顾旭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然后笑着开口道:“顾小友,你这修炼速度,真是快得吓人!一夜不见,想必又攀登了上百级阶梯吧!”

    对于国师一眼能看穿自己的修为增长,顾旭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圣人强者拥有极为强大的感知能力。

    一点点真元气息的微小变化,都能够被他们精确地捕捉到。

    “昨天有幸尝到了龙门书院的‘百味茶’。”顾旭谦虚一笑,对此做出解释。

    顾旭本以为国师会从衙门叫一辆马车,载他们前去城郊的墓地。

    不料国师却对他说了句:“抓住我的手臂。”

    顾旭照做。

    随后,他耳边传来了呼啸的风声,脑子里产生了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如果把整个世界比作一张巨大的画卷,那此时此刻就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画卷上撕开一道裂口,令他跌入其中。

    四面八方的景象化作绚烂的颜色,揉碎在一起,像是置身于五彩斑斓的万花筒之中。

    几秒钟后,周围的环境终于停止了变化。

    顾旭的视野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庄严壮观的驱魔司大门已经消失不见的。

    取而代之的,是人烟稀少的山岭,以及坐落在山坡上的墓地。

    于是顾旭知道,自己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洛京城的“天龙大阵”能够禁止修士们御剑飞行,但是却并没有禁止圣人们穿梭空间。

    根据修行典籍上的描述,当一个修士晋入第七境之后,他的力量将会变得格外强大,足以撕裂空间,而他重塑之后的身躯也会变得坚固强横,足以安然无恙地在空间裂缝中行走。

    一般修士想要瞬间移动到千百里之外的地方,必须得依赖于类似“破空珠”这样的法宝,或是像国师师弟何逸群一样,觉醒了“缩地成寸”这样的特殊神通。

    但这对于圣人们来说,却算是基本操作。

    像洛川经常在驱魔司的衙门里凭空出现又消失,或是像当初三位圣人瞬间从京城穿梭到沂山的黑色祭坛边救出顾旭等人,依靠的就是这样的能力。

    “这里就是我师尊的墓地。”国师缓缓地开口道。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但是顾旭却从他的眼神中窥见了怀念的情绪。

    赤阳子的墓地没有瑰丽的建筑,也没有奢华的装饰。

    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土丘,一块朴素的石碑,看上去根本不符合大齐前任国师、第八境强者的身份。

    “师尊临终时交代过我们,要一切从简,”国师沉默片刻,接着说道,“他说,这世间的一切,万物的生死,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他让我们不要在这些事情上花费太多心思。”

    “没有意义?”顾旭眉毛微扬。直觉告诉他,国师的这番话中应该藏着不少隐情。

    国师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顾小友,我今天带你来到这里,其实就是想跟你说说师尊的事情。

    “他当初走火入魔、自废修为之后,并不是像传闻中描述那样,变成了难以理喻的疯子,而是对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兴趣。不论是他曾经痴迷的符篆之道,还是他曾经爱护的子女徒弟,都无法使他从这种情绪低落的状态中走出来。

    “他常常会自言自语说,这个世界就是个谎言。

    “以前我一直都无法理解他的这些言论。

    “但现在,我觉得他的这些话,或许跟空玄散人飞升失败、变成鬼怪之间,有一些关联。”

    顾旭沉默片刻,开口道:“空玄散人认为,飞升是一个骗局……或许,赤阳子前辈也是在发现了这一点后,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修行毫无意义吧。”

    顾旭在国师面前隐瞒了关于“天行皇帝的实力要比明面上更加强大”的信息。

    毕竟国师看上去就是个殚诚毕虑的臣子,在他面前说皇帝的坏话大概率没什么好下场。

    (先更后改)

    ps:抱歉还是有点卡文,删改好几遍,一直到现在才写完qaq

第七十九章 大荒是一座牢狱

    “飞升是一个骗局。”国师喃喃道,把顾旭的话重复了一遍。

    然后他沉默片刻,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如果飞升是一个骗局,那么历史上的那些飞升仙人,比如太祖皇帝,比如三大门阀的先祖……他们都去哪里了?你在与空玄散人对峙的时候,有没有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其他的关键信息?”

    堂堂大齐国师向一个第三境修士寻求问题的答案,这听上去似乎有些令人难以置信。

    但这便是国师一贯的性情。

    只要讨论到“学术问题”,不论是符篆之术还是天地大道,他就会瞬间忘记世俗里的身份尊卑,跟不同地位、不同修为的修士们打成一片。

    “空玄散人提到过,飞升的雷劫比他想象中要可怕上百倍,他觉得根本不可能有修士在那样的雷劫中幸存,”顾旭说道,“在那之后,我曾经猜测过,或许雷劫并不是飞升仙界的必经关卡,而是抹除强大修行者的手段。

    “毕竟,‘仙界’这个地方,只存在于书籍记载和口耳相传中,但是没有人能够证明它是真实存在的。每一个历经雷劫的修士,除了空玄散人这种依靠《昭冥禁术》苟活于世的,都彻彻底底地与人间失去了联系……我们无法判断他们是抵达了九天之上的极乐世界,还是在渡劫的过程中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仙界一定是存在的,”还未等顾旭说完,国师就打断了他的话,“仙界是上苍的居所。上苍是存在的,仙界就是存在的。”

    说这话时,国师的语气非常坚决,f跟他以往和蔼可亲的态度截然不同。

    不过话音落罢,他意识到自己情绪似乎有些激动,担心可能吓到顾旭,便笑了笑,补充道:“年轻人敢于大胆地做出假设,是一件值得夸奖的事情。但是这种原则性的问题,还是不要轻易地去质疑它。”

    “我明白了,国师大人。”顾旭点头说道。

    他意识到,在大荒本土居民的心目中,“上苍”拥有着至高无上、不容亵渎的地位。

    国师可以放下身份,跟他畅所欲言地谈论“八卦逻辑电路图”。

    但是当话题涉及到“上苍”的时候,他的态度就会变得格外固执、格外坚定。

    随后,国师挥了挥衣袖,凭空变出三柱香,用真元将其点燃,插在赤阳子坟墓前香炉之中。

    香炉体积体积不大,造型朴素,在长期的日晒雨淋中,表面上已经有了淡淡的锈迹。

    在清晨的阳光下,青烟盘旋而上,袅袅升腾,幽香淡淡。

    顾旭也跟在国师的身后,朝赤阳子的坟墓躬身行礼。

    赤阳子开创的《焚天七式》引领他走进了“道”的世界,也帮助他在沂山的黑色祭坛边上死里逃生……某种意义上,赤阳子可以算作是他的一位老师。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顾旭忽然微微皱起眉头。

    “国师大人,我想问一下……赤阳子前辈的这处墓地,是谁为他选择的地址?”

    “是他生前自己选的,”国师转过头来,神情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顾旭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师尊在自废修为之后,一直在屋子里郁郁寡欢。于是有一天,我和师弟便带他出来散心。走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他忽然对我们说,日后要把他葬在这里。”

    “我感觉,这个地方的风水……似乎有些不对劲。”

    顾旭此时已经发现,赤阳子墓地所在的这个地方,并不是传统意义上墓葬风水宝地。

    因为墓葬之地本就是阴地,容易引起阴煞之气汇聚,诞生出鬼怪阴魂,所以大荒民众对于阴宅风水一向非常看重。

    在他读过的风水书籍中就有过这样的描述:“山来水回,贵寿丰财。山囚水流,虏王灭侯。”

    人们往往会选择依山傍水、平整宽阔的地方作为墓地,既要保证有充足的阳光,也要求周围有绿色植物。

    他们认为,这样的地方能够保证气息流通,阴阳平衡,避免阴气过盛,招致灾祸。

    但是赤阳子的坟墓与这些特征完全不符合。

    这个地方位于洛京城东北,在八卦之中属于“艮”位,也就是“鬼门”的位置;而它的地势也位于几处山脊之间,四面八方杂山环绕,进退失据,有如被囚禁之状。

    除此之外,顾旭还了解过,洛京城号称“龙兴之地”——其气运自被称作“龙脉”的昆仑、秦岭而来,经过三山五岳,在洛京城形成了汇集举国气运的“太极宝穴”。

    但出于地势的因素,洛京旺盛的龙气在这里反被阻塞,难以流通。

    如果顾旭的判断没有错的话,这里的风水形成了“困龙天牢之局”。

    绝不是墓葬的佳地。

    赤阳子……他为何会给自己选择在这样一个地方安葬?

    “顾小友,我虽然不是风水师,但是也读过一些风水堪舆方面的书籍,”与此同时,国师也在一旁缓缓地开口说道,“当初师尊选择这个地方的时候,我也感到非常意外。但我转念又想,师尊一向以学识渊博著称,他选择这里,一定有他的道理。

    “我们这些才疏学浅的弟子,不应该去妄自质疑他的心思。”

    听到他的话,顾旭再一次深深感受到,国师虽然表现得求知若渴、不耻下问,但他骨子里依旧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大荒人——他信奉上苍,尊崇师长,服从皇权,脑子里装着很多根深蒂固的观念,鲜少会去质疑权威。

    反倒开创出《焚天七式》的赤阳子,看上去像是一个异类。

    顾旭不再开口。

    他静静站在原地,思索着赤阳子生前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

    空玄散人飞升失败之后,用“昭冥禁术”把自己变成了鬼怪,然后在禁术的影响下,渐渐地丧失人性——从杀死梼杌、为民除害的英雄,变成了不惜以青州府十万百姓为祭品举行晋升仪式的恶鬼。

    但是与此同时,他也用最后一点属于人族的理性,在崂山之巅的传承里,以一首《清平乐》,留下了“小心天行,莫求飞升”的警告。

    这样的举动,放在一个第九境的修士身上,似乎显得有些过于谨慎。

    这时顾旭还想到,在沂山的黑色祭坛前,当空玄散人把一些记忆碎片强行塞进他的脑子时,有一段内容被悄无声息地抹去了。

    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想要阻止他知道那些关键的信息。

    “莫非……赤阳子前辈把自己的墓地定在这个‘困龙天牢之局’里面,是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把一些重要的信息传递给后人?”顾旭的心头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微微眯起眼睛。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依靠视观察此地的环境,而是凭借自己的神识,捕捉着此地的气息的流动。

    看到他这样的举动,国师轻轻摇了摇头,不由得在心头感叹道:“他不会是又受到某种启发,进入顿悟状态了吧?”

    对此国师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自从顾旭元宵夜在擂台上突然领悟了“东风夜放花千树”的法术之后,几乎整个洛京城都知道了这个来自青州府的年轻人天赋异禀,拥有着超乎常理的可怕悟性。

    国师甚至对他顿悟的结果充满了期待。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来自四周的阴寒气息,渐渐地在顾旭的视野中交织起来,像是形成了特殊的、灰蒙蒙的滤镜,令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这一瞬间,草木稀疏的山坡消失了,湛蓝如洗的天空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近乎密不透风的铁网,从高高的穹顶,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地平线。

    地面也同样由铁网构筑而成。

    铁网之外,则有猩红如血的黏稠火焰在熊熊燃烧,使其灼灼发烫。

    此外还有铁蛇铁狗,口吐火焰,在狱墙上巡逻。

    置身于这铁墙铁网之中,顾旭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锅中的鱼,正在遭受着高温的炙烤。

    莫名之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话:“周匝铁墙铁网弥覆,其地亦铁,上火彻下,下火彻上。”

    他觉得自己曾经在某本书中见过这段描述。

    可是此刻,他就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这段话究竟出什么地方。

    然后他瞥了一眼身边的国师。

    他发现国师的双脚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幅金属镣铐——这不是普通的金属,而是烧红的烙铁,烧焦了他的血肉,也使得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淌了一地。

    但国师却依旧神情淡定,对此浑然不觉。

    顾旭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还好,他自己的身上并没有镣铐,也没有任何伤口。

    有一层薄薄的、银白色的光晕,把他整个人包裹了起来,形成了一道保护的屏障。在这银白光芒中,似乎隐隐可以窥见众多星辰的虚影。

    不过,那些自地底下冒出来的暗红色火苗,却一直在试图打破他这道由星光凝聚而成的屏障,像是无数只饥饿的野兽,想要将他彻彻底底地吞噬。

    看到这样的情景,就算顾旭拥有远超常人的心理素质,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大荒是一座牢狱。”

    他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这样的念头。

    他想要立即开口,把这个念头告诉国师——因为他感觉到,这或许是赤阳子的一丝残念,想要借助这里的“困龙天牢之局”,传达给他们的重要信息。

    “大……”

    然而,就在顾旭开口说出第一个音节的刹那,一股强大而神秘的力量突然阻止了他,使他的声带停止振动,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甚至察觉到,如果他再有想要把这个秘密说出去的想法,这股力量会以一种极为霸道的姿态,把他的灵魂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那样的话,他就根本不需要再为了追求长生,努力地修成圣人。

    他十八岁就可以入土为安了。

    于是他干脆地选择了放弃。

    他视野中的世界,也瞬间恢复了正常。

    天空依旧晴朗,阳光依旧明媚,凉风吹着山坡上的草木沙沙作响。

    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他的幻觉罢了。

    “或许……赤阳子前辈当初就是因为看了这铁墙铁网弥覆、烈火焚烧的可怕情形后,才会走火入魔的。”顾旭深吸一口气,默默地在心头猜测道。

    国师站在他的身边,脸上露出关切的表情,对他说道:“顾小友,你没事儿吧?”

    国师显然注意到了他刚才惊恐的神情。

    “我没事儿,多谢国师大人关心。”顾旭笑了笑,回应道。

    他现在不敢表现出丝毫的异样。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感觉到,那股神秘的力量给了他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它具备着一种非常强烈的威压,带着一种逼迫众生臣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傲慢态度。

    令他想到了当初和四皇子萧尚贞在“论道之境”中切磋对决时,对方凭借功法施展出来的“天龙领域”。

    也令他想起了进入大齐皇宫接受爵位册封的时候,来自于宫殿建筑中的那股似乎具备着千钧重力的、逼迫他匍匐膜拜的可怕威压。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感觉到,那股神秘的力量给了他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它具备着一种非常强烈的威压,带着一种逼迫众生臣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傲慢态度。

    令他想到了当初和四皇子萧尚贞在“论道之境”中切磋对决时,对方凭借功法施展出来的“天龙领域”。

    也令他想起了进入大齐皇宫接受爵位册封的时候,来自于宫殿建筑中的那股似乎具备着千钧重力的、逼迫他匍匐膜拜的可怕威压。

    …………

    注释:

    (1)“山来水回,贵寿丰财。山囚水流,虏王灭侯。”——晋·郭璞《葬经》

    (2)“周匝铁墙铁网弥覆,其地亦铁,上火彻下,下火彻上。”——《大涅槃经·十九卷》(其描写的是佛教中“无间地狱”的场景。)

第八十章 美好的假象,还是残酷的现实?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国师坐在坟墓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盯着墓碑上镌刻的名字,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很多事情。

    其中有大齐王朝的近况,有他自己对符篆之术的最新研究成果,也有他的师弟何逸群近期游山玩水的经历。

    不过,他提及最多的,还是顾旭。

    “……师尊,不知您是否敢相信,我身边的这个年轻人竟然能够把‘焚天七式’的第一式‘荧焰’转化为符文的形式,用来破解‘凶神’级鬼怪屏蔽天机的法术……”

    “……除此之外,就在昨天,他还基于阴阳八卦,设计出了一种能够迅速计算账目开支的符阵。它完全不属于大齐王朝现有的符道体系,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到……”

    “……或许,比起我这个愚笨的学生,还有何逸群那个游手好闲的混蛋,他更配得上做您的传人……”

    顾旭待在一旁,默默听着大齐国师在赤阳子的坟墓前自言自语。

    换做是平时,当他听到别人像这样滔滔不绝地夸奖自己,他一定会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然后上去礼貌地说几句客套话,表示“多亏了国师的提携”、“这都是前辈们教导的结果”。

    但今天,他却定定站着,一动不动。

    刚才那副铁网弥覆、烈火焚烧的地狱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令他久久无法从中缓过神来。

    他的脑海中也持续不断地冒出各种疑问——

    如果大荒真的是一座可怕的牢狱,人族都是牢狱中的囚犯,那么鬼怪和皇帝又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那些企图飞升的修士,是不是相当于被剿杀的越狱者?

    还有自己身上那层庇护的星光,究竟又是从何而来的?

    ……

    “顾小友,咱们该回去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国师忽然转过头对顾旭说道,终止了他纷乱的思绪。

    顾旭点了点头,然后像来时一样,抓住国师的手臂,穿过空间裂缝,回到了驱魔司总部。

    衙门一切如旧。

    门内传来官吏杂役们的喧嚷声。

    那些外出做任务的官吏,还会热情地上前跟顾旭行礼打招呼。

    但顾旭的心情依旧没有完全平静下来。

    在与国师告别后,他跨过大门门槛,沿着弯曲的走廊,朝着自己居住的“清香阁”走去。

    途中,他见到两个姑娘在院落中练武。

    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穿着一件浅绿色立领对襟短衫,手中挥舞着一柄木剑,如墨青丝用一根木簪在脑后束成简洁雅致的发髻。唯有鬓角的几缕发丝贴着她的面颊垂落下来,沾着晶莹的汗珠儿。

    另一个娇小玲珑,漆黑色的“七曜服”紧紧包裹着她纤瘦而有活力的身躯,与她嫩若冰晶的白皙脸蛋形成鲜明的对比。虽然她的武器是一柄一米长的大砍刀,但她挥刀的姿态却轻盈自如,宛若翩翩起舞的小鸟。

    此刻天空湛蓝,凉风习习。

    两个美人在清晨的阳光下打架,无疑是一副极美的画面。

    但顾旭却没有欣赏美的心思。

    他不由自主地想,在她们的身上,是否也跟大齐国师一样,戴着一对无形的镣铐,站在烈火炙烤的金属地面之上,遭受着痛苦的折磨。

    就在这个时候,时小寒忽然注意到了顾旭的到来。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把沉重的大刀插进背后的刀鞘中,先是惊喜地睁大眼睛,嘴角微微翘起道:“你终于回来啦!”

    不过待她注意到顾旭的眼神后,她立即敛去笑容,秀眉微蹙,双手插在腰间道:“顾旭,你干嘛老盯着我的脚看?”

    听到她的话,顾旭尴尬一笑。

    他当然不可能实话实说。

    于是他立即找了个借口,解释道:“小寒,你的这双绣鞋很好看……是新买的么?”

    凭借过目不忘的天赋,他非常确定时小寒以前从来没有穿过这双鞋子——这是一双精致的黑绣鞋,上面有银丝绣成的复杂花纹,里头是一尘不染的小白袜,跟驱魔司的这身制服可谓非常搭配。

    “是我父亲昨天从莱州府那边寄来的,”时小寒回答道,然后她提高语调,一双大眼睛微微眯起,“那你干嘛还盯着上官姐姐看呢?她可没有换新鞋子穿呢!”

    顾旭心头无奈感叹:这丫头的眼睛也太尖了吧!

    他想了想,回答道:“我的步法最早就是上官道友教我的……现在既然有幸看到她在练武,自然得抓住机会多向她学学。”

    上官槿本人却似乎对此浑不在意。

    听到顾旭这话,她甚至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把鬓角的碎发理至耳后,说道:“顾道友的‘流行走月’步法,早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反倒我在修行上遇到不少问题,日后还需要顾道友多多指教呢!”

    就在这时候,上官槿忽然敏锐地捕捉到,顾旭的目光中隐隐透出复杂的情绪,跟以往的淡然自若似乎不太一样。

    “顾道友,你现在看起来好像有些心事,”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需要我帮忙吗?”

    顾旭本想说一句“我没事儿,不用担心”。

    可话刚到嘴边,却变成了:“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们……在‘美好的假象’和‘残酷的现实’之间,你们更愿意选择哪一个?”

    “当然是选择真实呀!我最讨厌别人撒谎骗我,把我当成笨蛋,”顾旭话音刚落,时小寒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如果现实真是残酷的,那就想办法去改变它就好了。

    “只要本女侠变得足够强,把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东西统统一刀砍掉,那这个世界不就变得美好起来了?”

    说话时,她举起了小拳头,一双杏眼澄澈无垢,焕发光芒。

    上官槿则低头沉思,似乎在揣测顾旭的心思。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开口说道:“顾道友,我辈修士之所以选择踏上幽冥之路,向死而生,不仅仅是因为想要获得能与鬼怪抗衡的强大力量,也是因为渴望探索天地大道,了解这个世界的真相。

    “依我个人愚见,在我们拨开云雾、洞见真实的那一刻,不论它是好是坏,我们的人生便已经没有遗憾了。

    “我相信,顾道友应该也怀有这样的想法。”

    顾旭沉默不语。

    对于两人给出的答案,他其实早就有预料。

    他明白,只有见识过那可怕的地狱场景,才能真正地理解他这个问题背后的含义。谷

    接下来,顾旭并没有跟两个姑娘一起去饭堂。

    相反,他一分钟也没有耽搁,独自回到了“清香阁”,进入了修炼的状态。

    如果说在此之前,他修炼仅仅只是为了寻求长生,在摆脱死亡的阴影后,做一个安逸逍遥的富贵闲人。

    那么在今日之后,他又有了新的变强的理由——

    假如有一天,这个世界的伪装被撕破,暴露出真实残酷的一面,那么他希望自己拥有足够的力量,能够保护自己和身边重要的人。

    …………

    在把顾旭送回驱魔司衙门之后,国师也通过空间裂缝,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他并没有像大齐王朝的其他达官贵人们那样,在洛水南岸的街坊间修建豪华奢侈的四合院。

    而是在城郊人烟稀少之地,修建了一座偏僻朴素、适合清修的砖房。

    这里草木茂盛,溪流潺潺。

    尤其是到了夏季,空气中更是充斥着鸟语蝉鸣。

    大齐前任国师赤阳子就是个作风简朴、不喜铺张之人。

    他的徒弟无疑也继承了他这样的性情。

    国师脱下靴子,换了一身衣服,坐到了窗边的书桌旁。

    在桌子中央摆放着一张白纸,纸上写着一个端端正正、丰泽厚实的“火”字。

    显然,这是一张“火字符”。

    它是国师按照顾旭所说的方法,念诵特定的咒语尝试画出来的。

    虽然国师早就知道了“火字符”的神奇之处。

    可当他真真正正亲自把它画出来的时候,他依旧会忍不住对顾旭那小子的创造性思维惊叹不已。

    他觉得,这个年轻人的灵魂是无拘无束的——他什么都敢去想,什么都敢去质疑,也敢于践行自己的想法。

    “如果师尊还活在世上,一定会跟他非常有共同语言吧!”国师默默在心头想道。

    赤阳子当初在世的时候,也是一个不拘一格的人。

    他会去研究在曲辕犁上铭刻符文,使得曲辕犁能够代替人和牲畜,自动犁地;他也会去尝试在织布机上设计阵法,使其能够自发地转动。

    他甚至还尝试过掌控风雨、操纵天气,从而使大齐风调雨顺,避免农民们遭受水旱灾害。

    当然,他的许多尝试都失败了。

    毕竟他的很多点子,以他一己之力是很难在全国范围内普遍实践的;而大齐朝廷也认为,符师们本就数量极为稀少,他们应该把更多精力放在斩妖除魔上,而不应该来折腾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因此也没有给赤阳子提供足够的支持。

    但赤阳子的这些所作所为,却在国师心里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国师清晰地记得,赤阳子把他称作“榆木脑袋”,把何逸群称作是“小猪崽子”,常常觉得他们太过死脑筋,从来没有产生过令人惊喜的奇思妙想。

    国师曾一直因此深感苦恼。

    毕竟他出身贫寒,自幼缺少修行资源。能拥有现在的成就,师尊对他有很大的恩情。

    他很想成为一个令师尊满意的学生,让师尊感到骄傲。

    直到后来,师尊走火入魔、自废修为。

    对于师尊身上突然发生的变故,国师感到惶恐不安。

    他觉得其背后定然有着极大的隐情——以师尊第八境修士的能力,都难以应对。

    但他不敢去探索真相。

    他甚至觉得,待在原本的世界里,按照原来的轨迹继续生活,或许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今天在赤阳子的坟墓旁边,他相信顾旭可能真的察觉到了一些隐秘的信息。

    但他并没有与顾旭深入交谈,而是及时地打断了对方。

    一方面是因为他自己心头的恐惧——赤阳子当初自废修为后那虚弱无助、郁郁寡欢的样子,留给了他深深的心理阴影。

    另一方面也算是对顾旭的保护——赤阳子作为第八境修士都无法解决的事情,顾旭擅自去接触,定然有害无益。

    “咚咚咚!”

    就在这个时候,屋子里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凭借第七境圣人的强大感知能力,国师坐在书桌旁边,就知道了这个来客的身份。

    不过出于对这位客人的尊重,国师还是站起身,走到门边,亲自打开了屋门。

    来人是昭宁公主。

    她穿着一件深红色绣有金色花纹的袄裙,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鸦羽般的黑发高高盘在脑后,由金色的镂空花冠固定住。

    由于她是一个凡人,无法像修行者一样用真元抵挡寒冷,所以此时此刻,她白皙的脸颊有些微微泛红,长长的睫毛也不住地在风中微微颤动。

    身为“洛京第一美人”的昭宁公主,在不同的环境下都有着一番不同的风情。

    当她身穿宫装站在金碧辉煌的紫宸殿里的时候,她是雍容华贵、掌握生杀予夺的执政公主;当她穿着一袭朴素大方的男装,站在龙门书院的淅沥细雨之中时,她身上又有了几分文雅的书卷气;而此时此刻,当她裹着狐裘站在寒风中,她又有了市井间普通女孩楚楚动人的味道。

    当然,以国师现在的年纪和修为,早就不会再因为美色而动心。

    对于昭宁公主,他其实更多怀有一种前辈对后辈的欣赏态度。

    他记得昭宁公主去龙门书院勤奋求学的经历,记得这位公主拿着炭笔和小本子,以学生的姿态来自己面前请教修行方面的知识,也曾记得她不止一次在深夜处理政务,眼眶里出现清晰的红血丝。

    这位身为凡人的公主殿下,远远要比她的那几位兄弟更加刻苦耐劳。

    他不止一次感叹,上苍真是公平而无情的——在赐予她绝美容颜与显赫身世的同时,也夺走了她的修行天赋。

    否则国师一定会认为,她是所有皇子皇女中最有资格继承“泰阿剑”的一个。

第八十一章 邙山鬼王与神机营覆灭的真相

    “国师大人,”只见昭宁公主萧琬珺微微颔首,用悦耳的嗓音开口说道,“我这里有一些事情,需要您的指点和帮助。不知您今日是否有空闲?”

    和以前一样,昭宁公主仍旧在国师的面前表现出学生般彬彬有礼的态度,没有半点儿上位者身上常见的倨傲。

    她没有随身携带仆人,她的马车也停在上百米远的位置。

    她迎着清晨的寒风,独自一人走来。阳光照亮了她的脸庞,也在她的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

    “殿下请进!”国师淡淡笑道。

    国师家中陈设简单朴素,没有多余的椅子。两人便在窗户旁边席地而坐。

    国师的坐姿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公主则双膝跪坐,腰背挺直,姿态优雅。

    “国师大人,自从我昨天在龙门书院里见识到了驱魔司顾主事设计的‘火字符’后,我的脑海中就冒出了一些关于‘神机营’日后发展的想法,想来询问一下您的意见。”

    “什么想法,殿下?”

    “我觉得,或许我以前的观念是错的,”昭宁公主低着头,语速缓慢地说道,“在‘长夜’到来之际,对付鬼怪的最佳方式,并不是把人才聚集起来,组成一支特殊的队伍。他们就算天赋再高,也很难在‘长夜’到来之前,拥有跟强化后的‘凶神’级鬼怪正面抗衡的能力。

    “在上一代的‘神机营’里,曾经有大名鼎鼎的‘逍遥剑侠’苏望山、‘玉面阎罗’方鸿书……他们当初光芒耀眼的程度,绝不亚于今日的剑阁苏笑和幽州赵嫣。把他们聚在一起,或许可以轻松消灭朱厌、猰貐、五通神之类的鬼怪,战绩确实辉煌,但终究很难真正帮助到全国范围内的民众。在面对‘穷奇’这种可怕的怪物时,他们也只能束手待毙。”

    “那殿下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

    “举个简单的例子吧!比如像顾旭这样的年轻人,如果把他放在“神机营”里,作为一个纯粹的战力单位,那简直就是一种浪费。他虽然极具潜力,但终究无法对战局产生决定性的作用。

    “但是,如果让他镇守一方,去带领一群修士共同作战,他却可以凭借自己的智慧,用类似‘火字符’的手段,把他身边的人也武装起来,从而拯救更多人的性命。除此之外,他昨天设计的那张可用于计算的八卦阵图,虽然不可能直接取代户部,但是在人力资源短缺的长夜里,却有着极为重要的战略意义,至少可以帮助很多偏僻的府、县进行资源的配给。像他这样的人才,很明显除了战斗之外,还能发挥出更大的价值。”

    “但是,殿下,顾旭算得上是大齐王朝数百年难遇的天才……拿他来举例子,会不会有些以偏概全了?”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昭宁公主黛眉微蹙,“但我后来觉得,这更多是出于朝廷对修士们的引导作用——朝廷选择八股取士,书生们便放下琴棋书画,纷纷去背诵《四书集注》;朝廷选择搞擂台赛,以功勋分配资源,修士们便纷纷舞刀弄剑,执着于提升自己的修为境界和作战能力。”

    说到这里,她抬头望向国师,一双明亮的凤目焕发光彩:“国师大人,您昨天提到的赤阳子前辈的发明创造,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或许在别人的眼中,改造曲辕犁也好,研究计算账目的符阵也罢,并不是受人尊崇的修士们分内的事情——但是,作为一个没有修行天赋的凡人,这些事情却让我心中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几张泛黄的纸张。

    在这些纸上,画着一些天马行空又精细入微的假想图——比如以真元驱使、能够替代碾子用于谷物脱壳或去麸的阵法,比如一种能够代替水排的冶炼装置,还有能够远距离运输大批粮食资源的复杂阵法图,等等。

    “这都是我以前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让国师大人见笑了,”昭宁公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她停顿片刻,语气有些沉重地说道,“只是我近期在处理朝廷政务的时候,了解到在我们大齐王朝的境内,很多地方缺乏粮食资源——因为遭受鬼怪祸害,导致人员死伤众多,田地无人耕种。国库征缴到的粮食税款,也一年比一年少。这让我很担心,我们是否拥有顺利度过长夜的能力。只是我作为凡人,很多时候都感到力不从心,恨自己没法帮上更多的忙。”

    国师看着她明艳如花的脸庞,久久不语。一时间,他看不透昭宁公主这些言辞究竟是发自真心,还是仅仅只是用于说服他的话术。

    但不管怎样,她的这番话终究还是使得国师心头泛起了阵阵涟漪。他想起了当年在田埂边上驻足沉思的赤阳子,想起了在龙门书院“思齐堂”里奋笔疾书的顾旭,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尽力去帮你,”隔了好一会儿,国师开口说道,“不过我终究只是个孤寡老人罢了。倘若你想要更多的帮助,你可能需要去驱魔司找洛司首。”

    “多谢国师大人!”昭宁公主嘴角微微上翘。她的笑容仿佛时黎明时的第一抹霞光,瞬间驱散了屋子里的阴霾。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对了,国师大人,我最近从一些文件资料中了解到,上一代的‘神机营’成员虽然是在剿杀凶兽‘穷奇’的任务中全军覆灭的,但是真正杀死他们的,并不是‘穷奇’,而是‘邙山鬼王’……您对此有多少了解?”

    “‘邙山鬼王’?”听到公主的话,国师皱起眉头。

    邙山位于洛京城的北方,又叫做“北邙山”。

    因为它位居大荒的龙脉之上,靠山面水,藏风聚气,是陵墓的绝佳风水宝地,故有“生在江南,葬在北邙”的说法。

    前朝,也就是大楚王朝的皇陵,就位于邙山。

    不过在大楚王朝覆灭之后,邙山区域内阴风怒号、煞气横生,完完全全被伸手不见五指的灰雾所笼罩。

    在那大雾之中,诞生了一只“凶神”级别的鬼怪。

    其头戴冕旒,身着黄袍,面容模糊不清,手下有着众多鬼兵鬼将,在邙山的帝陵里占地为王。

    它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鬼王”,没有举行过晋升仪式,但是却自己号称“鬼王”。

    或许是因为它凶名太盛、作恶多端,久而久之人们都接受了它这个自封的称号。

    很多人曾经好奇过它与前朝皇帝们是否存在关系,但至今都没有得到确切都答案。

    “抱歉,殿下,这方面都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了。”国师摇了摇头。

    上一代的“神机营”,由当初的内阁首辅陆桓主导建立,与他关系不大。所以自然而然,他也不太了解其中的隐情。

    “没关系。”昭宁公主淡淡一笑,很快带过了这个话题。

    …………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两人简单聊了聊近期朝堂的事情。

    大约一刻钟后,昭宁公主向国师告别,离开了这件简陋的砖房。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太阳已经爬到了半空中,空气明晃晃炫目耀眼。凝眸望去,只觉得天地廖阔,双目隐隐作痛,杂木林的枯枝在凉风吹拂吓沙沙作响。

    但昭宁公主的心情却并不平静。

    当她踏着枯草返回自己的马车时,她的脑海中想到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第一件令她烦心的事情,是最近这段时间,民间流传的许许多多的谶语——例如“东北有天子气”、“四夷云集龙斗野,日升之际火为主”等等。

    很多人都觉得,这些谶语都指向幽州赵氏。

    而昭宁公主也从一些书籍中了解过,有些崇尚玄学的修士会用五行的相生相克来解释朝代的更替。

    比如大楚王朝属于木德,崇尚青色,重仁义,不论是旗帜的底色还是祭祀的礼服都是青碧色的。

    后面的大齐王朝属于金德,旗帜也是白金色的。

    齐之所以能灭楚,是因为“金克木”。

    按照这套理论,在此之后,就应该是“火克金”了。

    但昭宁公主却觉得其中疑点重重。

    一方面,她的父亲天行皇帝一直留给她非常强大、乃至于不可战胜的印象;而另一方面,幽州赵氏的家主燕国公赵长缨在晋升成为“圣人”级强者后,就再也没有突破过,其实力一直是大齐五圣人中最弱的一个。

    她并不觉得幽州赵氏拥有与大齐朝廷正面对抗的能力。

    “或许……这是父亲想要借此机会削弱门阀世家势力的手段?”她在心头暗暗猜测道。

    第二件令她烦心的事情,是在宫廷的仆役中间,有着类似于“皇后失德、善妒”、“陛下想要罢黜皇后”的流言蜚语。

    最早听到这些话语的时候,昭宁公主只觉得非常离谱。

    毕竟天行皇帝久居深宫,闭关修炼,已经很多年都没有碰过女人了。许多几年前通过选秀进入宫廷的女子,至今都还是完璧之身,长期待在那昏暗逼仄的庭院里,悒悒不乐。

    而皇后本人,也同样很久没有见到自己的丈夫了。

    在昭宁公主自己看来,如果要讨论“皇后失德”,那么皇帝陛下应该首先反省自己的问题。

    不过公主很快想明白,这些流言很可能就是父皇刻意散播出来的——就跟他之前不追究四皇子萧尚贞的遇刺案件一样,这也是他想要敲打襄阳陈氏的一种手段。

    第三件令她忧虑重重的事情,是近期其他几位皇子的所作所为。

    在青州府的灾难结束后,顾旭成为了洛京城冉冉上升的新星。

    但是却很少有人记得,当空玄散人在沂山举行晋升“鬼王”的仪式时,大皇子萧尚元和他的随从——拥有第六境修为的皇室供奉樊城,其实也是在现场的。

    据她了解,当他们被三位赶至现场的圣人救回京城之后,大皇子一直在自己的府邸里闭门不出,表现得低调至极,近乎快被世人遗忘了。

    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或许他是在闭关修炼?”昭宁公主做出了这样的猜测。

    她知道,在前往青州府之前,大皇子萧尚元已经有了近乎第五境巅峰的修为,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叩开“酆都门”,晋升成为第六境强者。

    他很可能在这趟九死一生的青州之旅中,受到了精神上的刺激,并借此机会找到了晋升的契机。

    “如果他真的能够突破第六境,那么‘泰阿剑’应该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吧?”

    另外几位皇子却似乎对大皇子近期的经历漠不关心,仍然在原本的轨迹上按部就班地生活着。

    二皇子萧尚亨仍然待在自己豪华奢侈的府邸中,整天欣赏歌舞,品尝美食美酒,与美人们一起寻欢作乐。

    三皇子萧尚利仍然待在西北边疆,跟随者大齐王朝的戍边军队,与西北蛮族作战。

    至于四皇子萧尚贞……则仍然在公主府的后院里,跟几个仆役小厮们一起笑呵呵地玩陀螺。

    ——四位皇子似乎不约而同地以各自的方式,选择了静静地蛰伏,淡出了人们交流讨论的范围。

    有些时候,昭宁公主总忍不住会想,如果自己也是“泰阿剑”的有利竞争者,在这样的时候会选择做些什么。

    “我想,我应该会尝试在龙门书院与几位符师们多多交流,尝试在‘洛水大会’里发展人脉,然后想尽办法与那个名叫顾旭的天才少年交好关系,像他这样的人定然是制胜的关键……”

    不过她很快便掐断了这些胡思乱想的念头。

    这种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想多了只会徒增悲哀。

    她轻轻叹了口气,登上了在路边等待自己的马车。

    “回府吧!”她对车夫吩咐道。

    “遵命,殿下!”车夫恭敬回应。

    …………

    与此同时。

    沈丘也在洛京的客栈中,忙着处理自己的私事。

    他给自己的父亲,也就是沈家家主写了一封信,表示自己在京城里有了个非常不错的归宿,很长一段时间内应该都不会返回金陵了。

    “你找到媳妇了?”

    “洛京城竟然有女子看得上你?”

    这是沈家家主给他回复的两句话。

    沈丘也给自己的父亲回了两句话。

    “不是女子,是男子。”

    “不是媳妇,是东家。”

    然后沈家家主整整一天没有理会他。

第八十二章 顾旭的新宅

    这一回,沈丘隔了一整天,才通过传讯法阵收到了自己父亲的回信。

    在这封信里,沈家家主以极为严肃的口吻,用了上千字的笔墨,跟他讲了许许多多的大道理,内容不外乎是“门阀子弟去给外人打简直就是辱没门楣之举”、“既然享受了家族的供养,就得努力为家族做出贡献”等等。

    读完信后,沈丘冷笑一声。

    他一向头脑伶俐,心思细腻,自然能够猜得透沈家家主的想法——

    当他在金陵的时候,家主死活不想承认他这个儿子;现在他来到了洛京城,家主又想求着他回去。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最近的这段时间里,家中的产业已经被他那个废物嫡兄沈桦折腾得乱七八糟,需要他回去帮忙收拾这个烂摊子。

    沈丘当然不会乖乖就范。

    自从他下定决心去顾旭府上做事之后,他便已经开始尝试从家族的阴影之中挣脱出来,自然不会再走回头路。

    他坐在客栈的窗户边,沉思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提起笔,又给自己的父亲写了一封信,内容大致如下——

    “从今天开始,我沈丘正式脱离金陵沈氏,从此与家族再无关系。”

    “我执掌的一切产业,以及一切留在金陵的私人财产,皆归家族所有,作为对族人养育之恩的报答。”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把我的母亲从金陵接到洛京城,今后由我亲自照顾。”

    沈丘的母亲原本是一个普通丫鬟。

    她没有本名,只有一个主人给她起的名字——“凝秀”。

    平日里她只负责做一些打扫院落、修剪花草之类的杂活。

    后来,因为家主喝醉了酒,跟她生下沈丘,惹恼了沈夫人,她便被赶出了沈家大宅。

    从那以后,她一直在金陵城郊一家简陋的客栈里,替人抹桌子擦地板。沈家人似乎都忘记了她的存在。

    一年到头,沈丘都很难跟她见上一面。

    不过每当逢年过节的时候,母亲都会想办法托人送一些东西到沈丘的手中——有时是她亲手缝制的围巾手套,有时是一些二手的书籍,有时是她亲手做的一些甜点或腌制食品。

    这些东西并不贵重。

    但看到它们,沈丘就会觉得,在这个冷漠无情的世界上,仍然有人在牵挂着自己、在关心着自己。

    纵然父亲把他视作累赘,家族把他当成是工具人,但是在母亲眼中,他永远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孩子,一个独一无二的个体。

    …………

    写完之后,沈丘把信件塞到信封里,将它交到邵管家手中,托其把信寄往金陵。

    同时他看了眼今天的日期。

    “时间过得真快,”他心头默默想道,“稍不留神就到了去顾大人府邸报到的日子。”

    随后,他心念一动,就把乱七八糟堆在屋子里的换洗衣物、笔墨纸砚、各类书籍等东西统统收进了自己的空间法宝中。

    沈丘的空间法宝是一枚戒指。

    它的容积不大,只有一百升左右,远远比不上顾旭的“闲云居”。

    但作为一个粗糙男人,沈丘随身携带的行李并不是很多,把所有东西收拾完毕后,戒指里的空间还绰绰有余。

    接着,他离开房间,走下楼梯,把房门钥匙还给了客栈老板,便来到大街边,挥手招呼来一辆公共马车。

    “敢问客官要去什么地方?”车夫问道。

    “延庆坊金鱼巷二十二号。”沈丘想了想,回答道。

    …………

    马车驶过人声鼎沸的城区,沿着石桥穿过宽阔平静的洛河。越接近目的地,路边的院落就愈发开阔,房屋愈发精致,人群也愈发稀疏。

    待到抵达延庆坊后,已经几乎听不到市井的喧嚷声,空气也似乎变得清新宜人。

    在那垂柳依依的河畔,沈丘看到了昭宁公主、新安郡王、宜阳郡王、工部尚书等不少大人物的府邸。

    此时此刻,顾旭的新宅也已经修缮完毕。

    刚下马车,沈丘便看到一扇黑漆广亮大门,门口台阶高达一尺,门上有铁制门环。

    他登上台阶,手握门环,轻轻敲了敲大门。

    只听见门内传来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请问贵客尊姓大名?”

    沈丘心想:这声音听上去不像是顾大人的,应该是顾大人府上的仆人或者管家吧。

    “在下金陵沈丘,应顾大人之约前来府上效力。”他回答道。

    门内那声音又接着说:“请贵客先在原地稍候片刻,我需要确认一下您的身份。”

    听到这话,沈丘最初感到有一些疑惑:对方连门都不开,如何辨别我的身份?

    不过他很快想到顾旭是一名造诣精深的符师——在门上布置一些特殊的阵法,想必对其来说难度不大。

    很快,凭借第四境修士的强大精神感知能力,沈丘隐隐察觉到,在大门的顶上似乎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高高地打量着自己。

    几秒钟后,黑漆大门自动向两边打开。

    映入沈丘眼帘的,是一面的影壁。

    在影壁上面,有一张复杂的彩漆图画,画中有上百个人物,大部分都穿着仆役的衣着,男女老少一应俱全。

    绕过影壁后,便是宽阔的院落。

    有两个童子身着麻布短衫,手持扫帚,在院中认真地弯腰打扫着地上的灰尘和落叶。

    这两人的相貌一模一样,比世间的大部分双胞胎都要更相似几分。

    当沈丘从院中穿过的时候,两个童子皆停下手中的动作,朝他恭敬地抱拳行礼道:“见过沈公子。”

    沈丘微笑颔首还礼,同时向他们询问了一句:“你们知道顾大人在什么地方吗?”

    两个童子以稚嫩的嗓音整齐如一地回答道:“顾大人正在书房等您呢。”

    他们话音刚落,沈丘的身边便凭空出现了一个年轻侍女,其身穿淡粉色长裙,头发梳成双环髻,容貌虽不漂亮,但却耐看。

    “沈公子,请跟我来!”她微微屈膝行礼道。

    “有意思。”沈丘环视了一周院落里的众多仆役,默默地在心头吐槽了一句。

    顾府的主屋以屏风和碧纱橱一分为三。

    正中间乃会客厅堂,拜访者几张木桌,几把官帽椅。两侧则分别是寝室和书房。

    比起金陵城的沈家大宅,还有很多同品级官员的宅邸,沈丘觉得这间屋子简直简陋得过分——没有玩器古董,没有植物盆栽,没有垂幕帐幔,以至于看上去空荡荡的,有些冷清。

    在侍女的引领下,他从碧纱橱的一扇隔门穿过,来到了顾旭的书房。

    此时顾旭正站在长桌之旁。

    他右手中握着“惊鸿笔”,低头专注地看着桌上的一副字。

    桌上摆着一个小巧青铜香炉,一缕沉香袅袅升起,萦绕在顾旭的周围,使他看上去像是下凡的仙人。

    这个青铜香炉是顾旭从“闲云居”里取出来的一件法宝。它里头的熏香,拥有着一种能够使人精神专注的奇效。

    当嗅到它的气息时,沈丘只觉得心旷神怡,仿佛胸中一切郁气都在瞬间被一扫而空。

    “沈公子,你觉得这副字怎么样?”顾旭察觉到沈丘的到来,便转过身,朝他微微笑道。

    沈丘来到他的身边。

    桌子有些高,他必须踮起脚尖才能完全看清楚上面的事物。

    只见素白的宣纸上写着“长生斋”三个大字。

    顾旭的毛笔字一如既往飘逸流畅,宛若龙蛇飞动、鸾飘凤泊。

    但与沂水县那副笔迹沉凝、锋芒收敛的字不同。

    这副字看上去力透纸背、张扬纵肆,像一只雏鹰跃下山崖,然后冲天飞起。在看到它的时候,沈丘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几天前的那一声震彻整个洛京城的惊雷,还有那一场令龙门书院所有人都忘不掉的磅礴大雨。

    沈丘思忖片刻,回应道:“不愧是东翁的字,有您那平地一声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风范。”

    沈丘平日里习惯了说尖酸刻薄的讽刺话语。所以此时此刻,当他需要说一些夸奖奉承的言辞时,听上去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听到他的话,顾旭笑了笑,说道:“沈兄来我府上,不必如此拘束。咱们不妨以兄弟相称,像朋友一样相处就好。”

    或许是因为顾旭太过年轻,“东翁”这个称呼,沈丘叫起来确实觉得比较别扭。但或许又因为这个十八岁少年的气质中透出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威仪,沈丘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喊出类似“顾贤弟”这种比较随意的称呼。

    他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喊对方“顾大人”。

    与此同时,顾旭用“惊鸿笔”在宣纸的一角写下自己的名字,盖了个印,然后轻轻挥了挥手。

    这幅字瞬间就被装裱好,挂在了书房一侧的墙壁顶上。

    “顾大人,我有个问题想向您请教一下,”这时沈丘向顾旭开口询问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您院落里的这些侍女和仆役,应该都是用‘点睛赋灵’之术创造出来的产物吧?但是在我看来,他们看上去要远远比那天符篆大师赵欣然在龙门书院里画出来的黑衣小厮更具智慧和灵性。

    “我很好奇,您是不是对这个法术做出了一些改进?”

    自从见识到顾旭画出的“八卦逻辑电路图”和“火字符”之后,沈丘根本不会怀疑顾旭改进或是开创符篆的能力。

    而在他说话的同时,身穿粉色长裙的侍女端来了茶壶和茶杯,给他们各自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

    茶水中升腾起白色雾气,与铜炉中的熏香混合在一起,使沈丘感觉自己置身于云蒸霞尉的仙境之中。

    沈丘发现,自己看不到她背后的影子,也听不到她的脚步声。

    然后侍女离开主屋,迈着轻盈的步伐,重新回到了影壁处。

    当她伸出纤细的手指与影壁接触的时候,她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化作了影壁上静止不动的图画。

    而两个童子依旧握着扫帚专注地打扫庭院,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一神奇诡异的情景。

    “你说的没错,”顾旭点了点头,回答道,“我把一些傀儡术的道法奥义,跟这‘点睛赋灵’之术,还有这间屋子里的防御法阵融合到了一起。

    “我在家的时候,它们会完完全全按照我的心意行动。我不在家的时候,它们也会按照我事先定下的规划,对屋子进行打理维护。倘若有外敌入侵,意图行刺或是盗窃,这些壁画上的人物也会形成我的第二道防线。”

    “第二道防线?”沈丘好奇地问道,“那第一道防线是什么?”

    “第一道防线你应该已经见识过了,就是大门外面那个能够通过相貌识别来客身份的法阵,”顾旭回答道,“倘若有不速之客想要强行闯入,那么他们将先后陷入幻阵和杀阵之中。”

    他停顿片刻,从桌上抬起茶杯,啜了口热腾腾的茶水,又接着说道:“当然,这些手段只能对付普通人、低等级的鬼怪和实力一般的修士。如果闯入者的实力远高于我,那么这些防线便跟纸糊的一样,形同虚设。

    “沈兄也是一位造诣深厚的符师。如果你今后有兴趣,或许我们可以一起来继续完善改进这些法阵,让它们变得更加固若金汤、牢不可破。”

    沈丘一时没有回应。

    对于顾旭这些举动,他感到是非常震惊。

    一方面,他是震撼于顾旭对符阵之术的掌握——

    按照国师的说法,成为符道宗师的关键,在于贯通万法、殊途同归。

    顾旭将傀儡术和“点睛赋灵”之术结合起来,能不能算是摸到了宗师境界的门槛?

    另一方面,他震撼于顾旭对布置防御法阵的上心程度——

    虽然说比起金陵沈氏大宅和皇宫里的阵法,顾宅的这些防御措施还差的老远。

    但是,沈丘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六品官员跟顾旭一样,给自己的住宅设置一道又一道的安保阵法。

    “或许这是因为顾大人在青州府那个多灾多难的地方待久了吧?”沈丘默默在心头猜测道,“就算他来到了‘天龙大阵’保护下的京城,他也对鬼怪怀着十万分的警惕。”

    就像顾旭前世,人们常常觉得云南人都骑大象上学、内蒙古人高考要考骑马一样。

    自从不久前的那场灾难发生后,其他地区的人们常常觉得青州府已经成了人间鬼域,鬼怪满大街走。

    “对了,我这里有一件事情,需要沈兄帮忙。”就在这个时候,顾旭接着说道。

第八十三章 赚钱、求学与“论道之境”

    “什么事情,顾大人?”沈丘立即问道,“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一定会尽力去完成。”

    沈丘在豪门世家长大,身份微妙,从小就需要常常跟不同地位的人打交道。久而久之,他积攒了许多经验,也对人际往来有了一套自己的理论。

    按照他的理解,主从关系某种程度上跟情侣关系很相似,同样有着“初识期”、“热恋期”、“猜疑期”、“平淡期”等阶段。

    他跟顾旭此刻就处于“初识期”——彼此之间有新鲜感,有好奇,有期待,但是却尚未摸透对方的底细。

    在此过程中,主人会用一系列的小事情,对宾客的能耐进行考察;宾客也会在日常相处的细节里,对主人的潜力、人品等进行评估,从而判断这个人是否值得自己追随。

    沈丘暗暗心想:我初来这座府邸,顾大人就给我展示了这么多自创或改进过的符篆阵法,显然是想在我面前立威;而现在他又给我提出一个问题,要求我去帮他解决,显然是想要借此机会考察我的能力……别看顾大人年纪轻轻,这些套路玩得可真熟练啊!

    想到这里,沈丘看向顾旭的眼神,又变得跟先前不太一样。

    当然,顾旭心里其实并没有想得这么复杂。

    他在影壁上画了一群仆役,只是因为他喜欢整洁,但又节俭惯了,不想花钱雇人;他布下重重防御阵法,是是谨慎惯了,想着以防万一;他向沈丘请求帮助,更多是因为对未来的丹药来源忧心忡忡。

    “我手上有一间丹药作坊,”只听见顾旭开口说道,“它位于青州府的郊区。前些年一直蒸蒸日上、日进斗金,但是今年因为有‘九婴蛇妖’和空玄散人作乱,导致很多修士搬离青州府,它的生意日渐惨淡,也很难再买到炼制丹药所需的材料……”

    顾旭把时小寒送他的丹药作坊现状详细描述了一遍,最后又加上了一句:“在符篆之术上,我或许勉强算得上是个行家;但是在经商赚钱上,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所以,我很想向沈兄请教一下,遇到这样的状况应当如何处理?”

    顾旭说话的态度诚恳谦逊,完全没有幕主的架子。

    听到顾旭说起“我有间丹药作坊”的时候,沈丘起初感到有些惊讶,毕竟在他以前了解到的资料里,顾旭出身贫寒,一切修行资源都得靠拼命做杀鬼任务来换取——像他这样的人,怎会有座丹药作坊?难不成他之前的艰苦朴素都是装出来的,实际上他是个深藏不露的富家子弟?

    不过从顾旭后面的描述中,沈丘发现,他手上那家丹药作坊,其实最早是莱州府千户时磊的产业。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顾大人跟那时千户的女儿,好像曾经在同一个衙门当差,”沈丘心里默默猜测道,“青州府遭遇灾难的时候,他们两个好像也都在现场……他们之间的关系想必是非常好的。

    “说不定他们早就已经进入了谈婚论嫁的阶段,而那间丹药作坊,就是时家小姐的嫁妆。”

    想到这里,沈丘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

    像顾旭这样生得一副讨姑娘们喜欢的好皮囊,恐怕就算他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也能活得很滋润吧。

    沉思片刻之后,沈丘开口回答道:“顾大人,您有没有考虑过,把这间丹药作坊搬到洛京城来?或是在洛京城建立一个新的分部?洛京城从来不缺物资,也从来不缺客户,尤其是‘洛水大会’即将到来,您的作坊想必更是门庭若市。”

    顾旭微微皱眉:“搬来洛京城……其实我之前也想到过类似的主意,但成本会不会太高了些?”

    以顾旭的性子,在洛京城买一套房子,他就开始心疼自己的钱袋子了。若要叫他在洛京城修一间新的作坊,他恐怕会整颗心都在滴血。

    听到顾旭这话,沈丘不禁在心头吐槽了一句:顾大人啊顾大人,人家姑娘跟你的关系这么好,都愿意送你一间作坊了,你居然还在担心钱的问题?

    当然,这样的话沈丘可不敢说出口。

    于是他回应道:“顾大人初来京城,或许对这里的状况并不太了解。倘若您想要在这里开铺子售卖丹药,并不需要一定有现货,而可以提前先卖出一些‘丹券’,等丹药炼制好之后,再进行交货。

    “除此之外,您还可以向洛京城的富商豪门和几大商会借款,募集资金,等到您的作坊有了盈利之后,再进行偿还。

    “顾大人作为当朝子爵、六品官员,又是深受司首大人青睐的天才修士,我相信一定会有很多人愿意借款给您的。”

    没想到在这大齐王朝,竟然也有期货这种东西了?

    顾旭对此感到有些意外。

    “‘丹券’这种东西,沈兄可以跟我详细说说吗?”

    “丹券’出现于十多年前,最早由我们金陵沈氏开创,”沈丘解释道,“当时家族产业中丹药产量较少,但客户非常多,连同驱魔司、禁卫军、龙门书院和蓬莱岛等组织机构都向沈家的丹药作坊下了大笔的订单。

    “为了应对这种供不应求的问题,金陵沈氏在收取定金后,便会发放一些盖有私章的‘丹券’,允诺会在几个月后的某一天交货。”

    顾旭沉默片刻,然后看着沈丘说道:“那这样一来,会不会有人提前买很多‘丹券’囤在家里,然后等到‘洛水大会’或是‘长夜’,丹药价格大幅上涨的时候,再把‘丹券’高价地卖出去?”

    “当然有,毕竟人都是逐利的。”

    “那会不会有些急性子的人,会推测日后的丹药价格变化,进行对赌,利用这些丹券进行提前的投机交易?”

    沈丘认真地看了顾旭一眼,回答道:“有的,顾大人。其实几个月前在金陵的时候,我就通过这样的方式,小赚了一笔呢。”

    他此时已经感受,顾旭所说的“我是个经商赚钱的门外汉”,根本上就是句骗人的话——实际上他在这方面可精明得很,竟然懂得这么多套路!

    “以后顾大人所说的一切自谦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沈丘心里暗暗道。

    “不过实话实说,如果顾大人您真的很想要赚钱的话,根本不需要用这种又复杂又有风险的方式,”只听见沈丘接着说道,“现在在洛京城的市场上,您亲笔画的符篆已经被炒到了很高的价格——您的很多崇拜者很想搞到一张,将其收藏在家中。

    “在我看来,您只需要随便拿几张去卖,就差不多可以一夜暴富。当然,数量不需要太多,毕竟物依稀为贵嘛。

    “如果您嫌麻烦的话,可以交由我去处理。”

    “……”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顾旭和沈丘简单地商讨了日后丹药生产和赚钱的计划。

    从沈丘的言谈中,顾旭感觉到对方在这方面确实有几分真本事,并不是在自吹自擂;前几年金陵沈氏的产业欣欣向荣,这个身材矮小的青年确实是里头的大功臣。谷

    而沈丘也发现,顾旭跟他以前想象的不一样——他并非只会闷头修炼,反而有着极广的知识面,对于很多修行之外的事情都深有了解。

    就算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新概念,只要沈丘稍稍解释一两句,顾旭就能瞬间领悟,甚至举一反三。

    这使沈丘不禁觉得,或许再过几年时间,顾旭就将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上超越自己。

    “像顾大人这样的天才,简直就是不给人活路啊,”沈丘默默感叹道,“在他面前待久了,不管是什么人,都会被打击得失去自信的。”

    最终,两人达成协议,决定以顾旭的名义,在洛京城建立一家新的丹药作坊,其中具体事务,包括筹集资金、招募人员、采购材料等等,都将由沈丘全权负责。而作为报酬,沈丘每年都将获得丹药作坊利润的一部分。

    与此同时,两人也以“太上昊天”和“紫微大帝”的名义,立下不违背诺言、不侵犯彼此利益的保证。

    在签下名字、念完祷文之后,两人的身上都出现了一道淡淡的光晕,宣告承诺生效,隔了一会儿才渐渐消散。

    接着,顾旭又心念一动,从“闲云居”中取出几张第五代“杀鬼符”,将其递到沈丘的手中。

    “这是我画的‘太上北极镇魔杀鬼符’,”他笑着说道,“如果沈兄觉得钱还是不够用的话,就把它们卖掉吧!”

    听到“杀鬼符”几个字的时候,沈丘心头其实感到有些失望,因为他本想趁此机会看看顾旭最近有没有又搞出一些类似“八卦逻辑电路图”、“火字符”这样异想天开的创意。

    没想到只是最简单、最基础的“杀鬼符”。

    然而,当沈丘看清楚手中符篆的图案时,他却不由自主地在原地愣了几秒,只觉得它跟自己印象中的“杀鬼符”完完全全不一样。

    “这……这真的是‘杀鬼符’吗?”

    “顾大人,你不会在逗我玩吧?”

    …………

    天行二十四年二月初一。

    宜求学、祭祀、开光、出行。

    忌安葬、开市、栽种、纳畜。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时小寒去龙门书院进修的日子。

    头一天晚上,她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一方面,想到自己即将能够名正言顺地待在洛京城,去品尝书院饭堂丰盛的美食,同时还能结识一些新的朋友,她就感觉非常兴奋。

    另一方面,想到自己要背诵书本,还要写文章,她又感到心情烦躁。

    “顾旭那天晚上在烧烤店,一定是在胡编乱造,就是想要吓唬我,”她在心头默默对自己说道,“哼,他就是个大坏蛋,不能相信他话。”

    她一边想着,一边狠狠一脚踹开被子,整个人像一条毛毛虫一样,在床上扭来扭去。

    待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她便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然后迅速洗漱穿衣。

    她今天穿的衣服,是龙门书院那身灰白二色的制服,尺码自然是最小号的。但即便如此,她的长袍下摆依旧拖在地面上,遮住了她的双脚。

    在她浓密如云的黑发里,也没像平时那样插着亮闪闪的金钗,而是换做了一根朴素的木簪子。

    打扮好后,她并没有急着出门,而是张开双手,踮着脚尖在铜镜面前转了几个圈圈。

    随后,她又从旁边桌子上拿起一本书,将其抱在怀里,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含蓄的笑容。

    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像平时那样大大咧咧地露出小虎牙,所以此时她看上去似乎有了几分书卷气,有了点儿大家闺秀的味道。

    “顾旭那家伙看到我今天的这身打扮,一定会感觉非常新鲜吧!”她满怀期待地心想。

    在她脑海中,已经不禁开始幻想顾旭稍候会如何夸自己。

    不过下一秒钟,她忽然想起顾旭现在已经搬去了新买的宅院,不再跟她一起住在驱魔司总部衙门,恐怕今天暂时没机会看到她这身新装扮了。

    于是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手中的胭脂盒子刚打开一半,就被她“啪”地一声合上。

    然后她背起“昆吾刀”,素面朝天地走出了屋门,准备先去衙门公厨大吃一顿。

    …………

    与此同时。

    顾旭在结束彻夜的修炼后,并没有立即去准备早餐,而是取出了“神机令牌”,念诵了特定的口诀,进入每半个月开启一次的“论道之境”。

    在最近这段时间里,他练会了“焚天七式”第二式,也掌握了“星阵”的许多种排列组合,只是最近一直都没有打架的机会,使得他迟迟无法试验这两门法术的威力究竟有多强大。

    好不容易等到今天,“论道之境”开启,有同境界修士给他做“小白鼠”,他当然得抓住这个机会了。

    很快,那座飘浮在无垠黑暗中的擂台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第八十四章 擂台上的小白鼠们

    “欢迎来到论道之境!”

    当清冷响亮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之际,代号“烛龙”的陈晏平出现在了擂台的另一边。

    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家族的静修室中闭关,为即将到来的“洛水大会”做准备。

    其实最早的时候,陈晏平对于“洛水大会”并不是非常上心。以他一直以来的个性,相比于虚无缥缈的名声,他更偏爱实打实的利益。

    “洛水大会”或许会被很多出身寒门的修士视作进身之阶,但陈晏平出身襄阳陈氏,从来不缺资源和机会。

    但后来,他从族人的口中了解到,“洛水大会”的优胜者将拥有进入皇室内库、挑选一件法宝的机会。

    陈晏平此时正站在“思乡岭”的四千六百五十三级阶梯上,已经开始为晋升第四境做准备。

    虽然家族的秘库中有足够多的优质武器。

    但本命物这种东西,对于日后的修行至关重要,更是成道立言的重要基石。

    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他并不想错过。

    “正好趁今日‘论道之境’开启,来检验一下我近期闭关修炼的成果,”陈晏平望着前方造型古朴的擂台,默默在心头想道,“让对面那家伙体会一下我新学的‘封镇术’。”

    很快,他就在擂台的侧壁上,看到了这次对手的代号。

    他表情顿时僵在脸上。

    “‘朱雀’?怎么会是他?”

    因为陈晏平跟顾旭一起去过崂山遗迹,所以他知道“朱雀”是顾旭的代号。

    随即他很快意识到,不久前顾旭突破了第三境,跟他处于同一境界,根据“论道之境”的机制,自然有可能会被匹配到一起。

    想到这里,陈晏平不禁长叹一声。

    他曾经听说过,在不久前的元宵擂台赛上,来自龙门书院的高朗和来自灵山寺的净如和尚都成了顾旭的手下败将。

    要知道,那两人可是货真价实的第四境修士,而且背景不俗,都有一些非同寻常的对敌手段。

    倘若换做是陈晏平自己,在这两人面前只要能多坚持几个回合,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在心头默默安慰自己道:顾旭手上拥有“惊鸿笔”这样的名器,又在崂山上获得了空玄散人的传承,能够越境作战,并不出人意料;但是在这“论道之境”之中,他不可能把“惊鸿笔”带进来,或许我还有一战之力。

    因为陈晏平是擅长法术的修士,所以他没有在台阶上挑选任何武器,便径直登上了擂台。

    同时他意外地发现,顾旭也没有选择武器,甚至没有用地上摆放的黄色符纸绘画符篆。

    “作为一个符师,他竟然觉得他能赤手空拳地战胜我?”陈晏平微微皱眉,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他怎么可以这么自信?”

    黑暗的空间里响起澎湃的鼓声。

    顾旭和陈晏平同时向对方拱手行礼,宣告这场比试的开始。

    在“论道之境”中,他们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容,但是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彼此间跃跃欲试的战意。

    或许因为听说过顾旭之前的辉煌战绩,陈晏平并不敢留手。

    只听见他毫不犹豫地迅速开口道:“圣人云:此地勿言怪力乱神。”

    这是他最新学会的上品法术“封镇术”——其脱胎于襄阳陈氏的镇族之宝“圣言簿”,由陈家很多年前飞升的老祖宗所创。

    它的效果类似于“言出法随”。

    使用这门法术后,除了施术者本人之外,方圆数十米之内的其他所有修士将不能使用任何法术咒文,只能使用刀、剑等纯粹的物理攻击。

    它的强大之处在于,就算是对手的修为比施术者高出一个境界,它也依旧能够生效。

    除此之外,倘若把它用在鬼怪的身上,还会有额外的禁锢效果。

    在陈晏平看来,顾旭或许精通许多种法术,但看他那清瘦的身板,恐怕并不是很擅长近身战斗——这门“封镇术”,正好对像顾旭这样的修士有着非常大的克制效果。

    而在念诵咒文的同时,陈晏平还施展了自己突破第三境时觉醒的神通——“心魔”。

    它能够以对手的情绪为媒介,在对手的识海中点燃黑色的魔焰,令对手体内的真元自内而外地燃烧。

    一套连招,非常流畅。

    陈晏平曾经用这套路制服过众多同境界的修士,简直屡试不爽。

    然而这时候他发现,对面的顾旭仍旧定定站在原地,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影响。

    在对方的身上,忽然蹿起了熊熊烈火,仿佛编织成了一件桔红色的、随风飘动的斗篷。

    大量的热在擂台上瞬间释放,温度随之迅速攀升。

    “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能在‘封镇术”之下释放法术?”

    陈晏平震惊不已。

    眼前的场景实在是难以理喻,近乎彻底粉碎了他的认知和自信。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炽热的火光便像脱缰的野马似的,咆哮着向他狂奔而来,把他整个人吞没其中。

    他感觉自己被撕成了无数碎片,然后又被烧成了满地灰烬。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

    他甚至来不及感受到烈火焚身的痛苦,便被规则踢出了“论道之境”,回到了静修室之中。

    “真没想到,没有‘惊鸿笔’的顾旭,竟然也这么强!”

    望着这间宁静安谧的屋子,还有悬浮在空中的灰尘颗粒,陈晏平长舒了一口气,非常庆幸自己跟顾旭只是“论道之境”中的对手,而不是现实世界里的敌人。

    …………

    与此同时。

    顾旭依旧站在擂台上,望着黑暗中显现出来的“朱雀,胜”几个字,轻轻摇了摇头。

    他本想趁此机会测试一下新学几门法术的威力。

    然而他刚刚开启《焚天七式》第二式“明烛”,还没有施展别的手段,对手竟然就直接从擂台上蒸发了。

    “‘烛龙’啊‘烛龙’,你简直让我太失望了!”他默默感慨道,“我本以为,像你这种出身三大门阀的公子哥,应该至少能撑过两招的。”

    而这时他发现,随着“神机营”的人数逐渐增加,以前“论道之境”每天只能开启一次,现在一天能够开启两次。

    于是他心念一动,开始进行第二次匹配,并在心中暗暗祈祷“论道之境”能够赐给自己一个稍稍耐揍一点的对手。

    忽然间,他的视野之中浮现出一行文字——

    【经检测,阁下已经拥有了远超当前境界的战斗力,当前“论道之境”已经无法为阁下匹配到合适的同境界对手。请问阁下是否愿意挑战境界更高的对手?作为对勇敢者的鼓励,挑战失败将不会扣除积分。】

    “这‘论道之境’可真是体贴啊!”

    顾旭一边吐槽,一边不假思索地回复了一句“我愿意”。

    其实不久之前,他就开始怀疑,这“论道之境”的匹配结果或许并不是完全随机的,而是有人在背后暗箱操作。

    毕竟这幻境是由国师、洛司首和燕国公三位圣人构建而成的——如果某位圣人想要再其中动一点儿手脚,普通的修士应该几乎不可能察觉到。

    而自从顾旭获得“神机令牌”开始,他总会在“论道之境”里面遇到一个实力境界恰到好处的对手。

    第一次,他匹配到了上官槿,从她那里学到了上品武学“流星走月”;

    第二次,他刚刚学会了能够破除规则的“萤焰”后,便正好撞见了掌握着“天龙领域”的四皇子萧尚贞,并借助对方进一步领悟了“焚天七式”的大道真意;

    后来,他在第二境修士中无敌了,又用“惊鸿笔”领悟了以柔克刚的“满城风絮”法术,“论道之境”便把擅长莽夫打法的楚凤歌送到了他的面前。

    ……

    一次两次,可能是巧合。

    但次数多了,那就肯定不是偶然。

    “司首大人,这也是您在暗中的安排吗?”顾旭沉默片刻,不禁暗暗猜测道。

    …………

    东海之上,蓬莱岛。

    蒋浩阳盘膝坐在蒲团上,手握“神机令牌”,轻声念诵口诀。

    很快他的意识便沉入黑暗之中,听到了那声清冷的“欢迎来到论道之境”。

    蓬莱岛与灵山寺、剑阁并称“大齐三大宗门”。

    蒋浩阳是蓬莱岛掌门的关门弟子。

    不久之前,他更是突破了第四境,并炼化了蓬莱岛祖传的上品法宝“朝阳灿金枪”。

    可是在大齐王朝修士们的眼中,他从来都不像剑阁苏笑和灵山寺净如和尚那般耀眼。

    原因很简单。

    几年前,幽州赵氏的大小姐赵嫣一人一枪杀上蓬莱岛,整个门派的弟子无人能敌。

    同样的境界,同样的武器,蒋浩阳在赵嫣的面前却没能够撑过五个回合。

    自那以后,蒋浩阳便把自己关在洞府中,全身心投入到修炼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似乎完完全全忘记了时间流逝,不知道崂山遗迹的开启,不知道青州府灾难的发生,也忘掉了“洛水大会”举办的日期。

    若不是大齐朝廷前段时间派人送了一张“神机令牌”到他手中,他恐怕连“神机营”的组建都不清楚。

    “实话实说,我已经很长时间都没跟别人打过架了,”在匹配的过程中,蒋浩阳心里默默感慨道,“不知能不能在今天这场对决中稍稍找回一点儿当年的自信心。”

    在进入“论道之境”后,蒋浩阳先在台阶上挑了一柄比较趁手的长枪,然后又在擂台侧壁上看见了自己对手的代号——“朱雀”。

    他的情绪毫无波动。

    毕竟在“神机营”里,目前他一个人都不认识。

    待到黑暗中鼓声响起的时候,他便握紧手中的长枪,施展出蓬莱岛绝学“逐日枪”。

    蓬莱岛位于大陆以东,是整个大齐王朝最先看到日出的地方。很多年前,蓬莱岛的仙人祖师就迎着清晨的太阳,领悟了这套至刚至烈的枪法。

    他的枪尖闪烁着金色光辉,毫无花哨地笔直递出,朝着对手的胸口猛然刺去。而他的真元气息,也在空中凝成了一道初阳从大海上升起的虚影。

    他的气息攀升至顶点。

    几年来积蓄的郁气与怒火,宛若决堤的洪水,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

    可令蒋浩阳惊讶的是,面对这气势汹汹的一枪,那个代号“朱雀”的对手却竟然一步也没有退缩!

    与此同时,对方轻轻挥了挥手。

    两颗明暗不一的星辰凭空出现于擂台之上,以特定的轨迹环绕着对方一圈圈地转动。

    但就算是暗淡一些的那颗星星,它的光芒也要比蒋浩阳枪意中的耀眼得多。

    只见暗淡的那颗星飘到了“朱雀”的前方,挡住了“逐日枪”的凌厉一击,宛若贴身护驾的亲卫。

    亮一些的那颗星则宛如是一员冲锋陷阵的猛将,拿着君王的令旗,以“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径直朝着蒋浩阳冲来,渴望着鲜血,希冀着斩落他的项上人头。

    蒋浩阳愣了刹那。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极度玄妙、攻防兼备的法术。

    但对方带给他的压力,绝不亚于那天一人一枪杀上蓬莱岛的幽州赵嫣。

    “星辰的力量……这人应该跟驱魔司的洛司首关系不浅吧?”

    “他会不会是洛司首那个拥有三品天赋的亲随——与赵嫣齐名的天才楚凤歌?”

    当星辰光辉即将接触到自己的一瞬,蒋浩阳收回枪杆,枪尖在他身前划过一道弧线,大海日出的虚影随之转动,与“朱雀”召唤出来的那颗杀气腾腾的星辰重重地碰撞在一起。

    宛若一颗陨石坠入平静的湖面。

    霎时,刺眼的金光像溅起的水花,朝着四面八方喷射而出,很快便吞没了整座擂台。

    脚下的擂台足够宽敞。

    但蒋浩阳却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差一点儿就被强大的冲击力推下了擂台。

    待到光芒散去,他抬起头来,看到对手只是后退了一步。

    虽然他看不见对方脸上的表情,但他感觉对方应对得游刃有余,似乎只发挥出不到五成的实力。

    “如果‘论道之境’能够把外界的武器带进来就好了,”蒋浩阳默默心想,“没有‘朝阳灿金枪’,我根本发挥不出‘逐日枪法’的全部威力。”

第八十五章 “星阵”之威

    顾旭站在“论道之境”的擂台上,望着眼前这个代号叫做“金乌”的对手,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当他看到“逐日枪”的大海朝阳虚影时,他便轻松地认出了对方的来历。

    “按照‘神机营’一贯的选人风格,这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蓬莱岛掌门或某位资深长老的弟子,”顾旭在心头暗暗道,“我现在跟灵山寺的和尚、蓬莱岛的得意门生都有过切磋的经历。等‘洛水大会’的时候再接受剑阁苏笑的挑战,我便能顺利收集到‘跟大齐王朝三大宗门弟子打过架’的成就。”

    对方的“逐日枪”来势汹汹。

    倘若顾旭没有掌握“星阵”,那么他在没有“惊鸿笔”的情况下,可能得花费很大的力气,暴露一些底牌,才能勉强挡住这雷霆万钧的一枪。

    不过有了“星阵”法术后就不一样了。

    顾旭召唤出来那颗稍微暗淡一些的星辰,名字叫做“解神星”,别名“小天梁星”,主化凶为吉,逢灾能救,能解凶厄。

    按照占星学里的说法,它本身能量甚小,不入主流,也没有攻击性。但是它会在关键时刻,发挥神奇的解救作用,令局面扭转,绝望变希望。

    用它来化解“金乌”这致命的枪法,正好合适。

    而那颗亮一些的星辰,则是一颗名叫“擎羊星”的煞星。

    它别名“羊刃星”,主刑伤、血光之灾、冲动粗暴,乃六凶星中最具毁灭性与破坏力的星曜,能以至刚至猛的气势,正面压制“逐日枪”的枪意。

    “这个蓬莱岛弟子的‘逐日枪’,似乎还差点儿味道,”与此同时,顾旭也发现了对手这套枪法中存在的问题,“‘逐日枪’本是一门至刚至猛的上品武学,需要一以当十、所向无前的豪勇,才能完全发挥出它的大道真意。

    “但‘金乌’明显不够自信果断。他在挥抢的时候,还会有些犹豫,导致他的枪意缺乏气势与神韵。

    “不然的话,我也不可能这么轻松地就将他击退。”

    …………

    蒋浩阳在稳住身形之后,咬了咬牙,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了攻击。

    这一回,他不再使用“逐日枪法”,而是改用蓬莱岛的基础枪式——“潮汐十三枪”。

    因为他也意识到自己的“逐日枪”存在一些缺陷——不过他并没有在自己身上找问题,而是单纯把原因归咎于“论道之境”内不能携带本命武器。

    众所周知,上品武学对真元的消耗量,要比中品武学大得多。

    倘若上品武学不能发挥出完整的威力,那么有些时候,使用中品武学会具有更高的性价比。

    与此同时,蒋浩阳还不忘催动自己的神通——“灾祸”。

    它的作用跟时小寒的“饕餮之印”有一点点相似,能够在段时间内大幅度提高法术或武学的攻击力,通常能提升两倍到八倍不等。

    区别在于,“灾祸”不需要依靠用食物来叠加印记。

    但是它的触发需要碰运气。

    当蒋浩阳初入第三境的时候,大约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能触发“灾祸”。现在他突破了第四境,这个概率便被提升到了百分之六十左右。

    “太上昊天,紫微帝君,请保佑我,一定要触发‘灾祸’……”

    他一边默默在心头祈祷,一边双手握住长枪一端,从左到右扫向对面“朱雀”的腰腹。

    《潮汐十三枪》虽然只是中品武学,但是经过蓬莱岛历代长老们的完善后,已经结构完整、极为成熟。它通过对刺、挑、劈、扎、扫等基本动作的反复运用,形成连绵不绝、防不胜防的枪势,就像是大海中层层叠叠、永不休止的浪潮一样。

    蒋浩阳此时使用的,是“潮汐十三枪”中的“扫枪法”。

    他的长枪随手臂用力旋转,可谓“势如卷地风,猛如虎来袭”。

    根据他过往的经验判断,面对这“扫枪法”,“朱雀”要么以法术硬接,要么往后一步暂时先避开锋芒。

    但不管“朱雀”做出怎样的选择,他接下来的“扎枪法”都会在“灾祸”神通的攻击力加持下,命中对方的胸腔或下腹的要害部位。

    然后只要他接着使用出“绞枪法”,用力旋转枪头,便能以枪意自内向外绞烂对方的五脏六腑,形成致命伤势,宣告本次对决的胜利。

    这是蒋浩阳掌握得非常熟练的一套连招。他曾经在蓬莱岛的练武场地上,把它练习过成千上万次,闭着眼睛都能够毫无障碍地施展出来。它表面刚猛,实则阴损——哪怕是比蒋浩阳修为略高的修士,稍不留神也有可能会中招。

    顾旭没有束手待毙。

    随着他心念一动,他身边的两颗星辰立即消失不见。

    然后他挥了挥手,又从无垠的黑暗之中召唤出了另外两颗星辰——“天马星”和“地空星”。

    “天马”,顾名思义,即为“天上之马”,带有贵气,亦带有活跃、奔走、灵动、敏锐等属性。

    在把“天马星”召唤出来之后,顾旭的感知能力将会变得非常敏锐,行动也会变得更加敏捷。

    这使得他能比以往更加及时地察觉到危险的来临,并凭借身法进行闪避。

    而“地空星”也是一颗煞星,属阴火,主空亡、多灾。

    它的特点在于“遇凶则凶”。

    倘若对手的攻击柔和缓慢,那么“地空星”也会温温吞吞,发挥不出任何威力;但如果对手的攻击阴损狠辣、刚猛暴力,那么“地空星”就会被激发出非常强大的潜能,以更加猛烈之势发起反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的瞬间。

    在长枪接近顾旭的刹那,它的尖端亮起了红黑色光芒,周围则出现了一道道黑色的波纹,像是大海中澎湃激昂的浪潮。

    这是“灾祸”神通成功触发的标志。

    蒋浩阳不禁面露喜色。

    他感觉到,这次“灾祸”给他的枪势提高了近乎八倍的攻击力——这是“灾祸”能够达到的最佳效果。

    要知道,在一般的情况下,它只能提升两倍到四倍。

    只有蒋浩阳偶尔人品爆发的时候,才能达到八倍这个上限。

    “看来上苍还是眷顾着我的。”蒋浩阳心里想道。

    此时他觉得,对方就算掌握着灵山寺的防御类绝学“金刚不坏神功”,也绝不会可能抵挡得住这受到上苍恩赐的致命一击。

    但是“朱雀”的反应却快得超乎想象。

    他没有闪避,没有格挡,反而宛如鬼魅一般,以超乎理喻的速度,朝着自己的左前方——也就是蒋浩阳的右手边前进了几步。

    这正好是“潮汐十三枪”枪意无法覆盖到的位置,也是蓬莱岛掌门曾经多次提醒过弟子们需要重点关注的破绽。

    但是,因为这个破绽只会出现短短一瞬间,所以极少有人能够把它真正利用起来。谷

    久而久之,蒋浩阳也就对它有些疏忽了。

    “这‘朱雀’……他怎么能够对‘潮汐十三枪’如此了解?”此时此刻,蒋浩阳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异的神色。

    他的脑子懵了一瞬。

    所幸他早已把“潮汐十三枪”练得烂熟于心。

    在肌肉记忆的指挥下,他立即收回长枪,准备使出“拨枪法”和“劈枪法”,将对手拨开后再发起新一轮的攻击。

    但是他的动作终究还是慢了一拍。

    顾旭召唤出来的“地空星”裹挟着排山倒海之势,像是一颗从天而降的陨石,朝着他的脑袋狠狠地砸去。

    它的刚猛霸道之意,绝不亚于蒋浩阳刚才那人品爆发的一枪。

    蒋浩阳本想用“潮汐十三枪”里面的“栏拿枪法”进行抵挡。

    但是“地空星”瞬间炸裂开来,迸发出耀眼的火光与恐怖的能量,把蒋浩阳整个人完完全全地吞没其中。

    下一秒钟,黑暗中再一次浮现出“朱雀,胜”几个大字。

    蒋浩阳则握着“神机令牌”,坐在蒲团上,心有余悸地睁开眼睛。

    “这个‘论道之境’真是不近人情,”他在心里评价了一句,“我本以为我能够在今天这场对决中找回一点儿信心,可它竟然给我匹配了一个这么强大的对手……它是想让我的道心彻底破裂么?”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只觉得自己跟大齐王朝当代真正的天骄们比起来,实力还是太弱了一些。

    在蒋浩阳的内心深处,一直深埋着一道梦魇。

    那是一个身着红衣、手持长枪的女子,行事张扬而肆无忌惮。

    而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又多出了一道名叫“朱雀”的阴影。

    虽然他暂时还不知道“朱雀”在现实中的身份。

    但是对方被星辉环绕的身影,或许会在将来的一段时间里,成为横栏在他修行道路上的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

    …………

    与此同时,顾旭也回到了现实世界。

    他没再像以前那样去关注“论道之境”积分排名变化。

    毕竟现在的“论道之境”对他来说,就是一间免费的道法实验室。

    里头的修士基本上都会选择留一手,不会把自己的真实实力完全展示出来。而“论道之境”的奖励,每个季度才结算一次。所以这个排名对顾旭来说,暂时没有任何意义。

    上一次“论道之境”结算时,顾旭获得了两瓶“度厄丹”。

    换做是以前,他或许会非常稀罕这奖励。

    可是现在,他拥有了龙门书院的教职,又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丹药作坊。这两瓶“度厄丹”对他来说,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他收起“神机令牌”,从竹席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坐到了书桌旁边。

    金灿灿的阳光穿过雕花的窗棂,洒落在他的后背上,令他感觉暖洋洋的。

    然后他心念一动,从“闲云居”中取出笔记本,在上面迅速记录道:

    “实验时间:天行二十四年二月初一;

    “实验内容:对‘明烛’和‘星阵’进行威力测试;

    “‘明烛’测试结果:因为对手在‘明烛’施展的瞬间被秒杀,所以无法准确估计‘明烛’威力的上限;

    “‘星阵’测试结果:‘解神星’和‘地空星’用来对付擅长莽夫打法的敌人,具有奇效;

    “……”

    记录完成后,顾旭收起本子,顺便检查了一下“闲云居”中自己的丹药库存。

    “最近这几天的丹药消耗速度可真快,”他默默地心想,“或许我该去书院一趟,去领一下我这个月的福利。”

    …………

    时小寒心情不论好坏,在饮食方面从来都不会亏待自己。

    这天清晨,她在衙门公厨点了两个炊饼、一碗鱼片粥、一碗馄饨,把肚子吃得饱饱的。

    然后她才收拾行李,乘坐马车,前往龙门书院。

    在时小寒的身边,坐着一个安静的少女。

    她也穿着书院的灰白长袍,肤色苍白,高高瘦瘦,五官清秀。在马车行驶的过程中,她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看上去有些拘谨。

    这个少女名叫陶汐,今年十九岁,主修符道,是驱魔司派去龙门书院进修的另一名年轻修士。

    时小寒一向性情活泼。

    马车里过于安静的氛围,令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于是她就主动在陶汐面前找话题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龙门书院饭堂里的美食非常丰盛?”

    陶汐微微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她一眼:“没……没有。”

    时小寒想了想,接着说:“我听说那里有龙须面、盐水鸭、虎皮肉……”

    她把那天顾旭的话复述了一遍,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强行尬聊。

    “这,这么多呀。”

    陶汐见时小寒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食物名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但又担心自己保持沉默,会惹得对方不高兴,便用蚊子叫一般的声音,尴尬地回应了一句。

    “是啊,确实很多,”时小寒继续尬聊,“今天中午,我就请你去那里大吃一顿!”

    根据时小寒匮乏的社交经验,她觉得人与人之间拉近关系的手段无非就是两种——第一是“请客吃饭”,第二是“一起做任务”。

    PS:稍后还有一章加更。

第八十六章 上苍神像与文昌星君(月票加更)

    时小寒记得,自己跟顾旭就是通过这两种方式,结成了“沂水县杀鬼好搭档”。

    然而听到她的话后,陶汐却吓了一跳,局促不安地摆手道:“不,不用你破费……书院有餐食补贴,我会自己买的。”

    时小寒秀眉微蹙。

    她只觉得跟对方说话非常费力,连请她吃饭这种小事情都能让她诚惶诚恐。

    还是跟顾旭那家伙聊天要更加轻松、更加愉悦。

    “或许……她对‘美食’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时小寒想了想,又强行找了个新话题,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是主修符道的?”

    “嗯。”陶汐僵硬地点了点头。

    “我一直觉得懂符道的修士最厉害了,”时小寒接着说道,“竟然能看懂那些天书一般乱七八糟的图案。”

    遇事不决就赞美别人。

    这是她从顾旭和上官槿那里学来的社交方法。

    只是可能因为她实践练习的机会不多,所以她的言辞听上去显得依旧有些尴尬。

    “其……其实也还好了,”陶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结结巴巴地回应道,“我的符篆之术其实很一般,比……比你的未婚夫差远了。”

    “未婚夫?”时小寒睁大眼睛,“噌”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盯着陶汐说道,“我还没订婚,哪里来的未婚夫?”

    陶汐被她突然提高的音调吓到了,不禁往后挪了挪,整个人缩到马车的一角:“我……我听别人说,你跟顾大人几个月前……就已经互换生辰八字了……”

    “不要相信那些道听途说的东西,那些人就喜欢瞎吹牛,”时小寒哼了一声,白皙晶莹的耳垂却在不经意间微微泛红,“我们只是普通同僚罢了,才没有互换八字呢!”

    “嗯我明白了,你别生气啊……”陶汐惶恐不安地说道,同时像小鸡啄米一样地连连点头。

    时小寒深吸一口气,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她最讨厌那些喜欢整天在背后吹牛八卦的人了。

    可不知为何,当她听到“未婚夫”几个字时,她的心脏却开始加速跳动,脑海中悄然萌生出一阵暗暗的窃喜。

    …………

    大齐是一个重礼节的王朝。

    就跟驱魔司新官上任需要拜神仙、拜先烈、拜皇帝一样。

    新生进入龙门书院就读,同样有着复杂的仪式流程。

    他们首先来到一间宽阔明亮的双重檐大堂中。

    这间大堂呈圆形,象征天圆;瓦为蓝色,象征天空。

    里面供奉着上苍的神像。谷

    这是一尊一体两面的雕像。

    正面是“太上昊天玉皇大帝”,身穿金色九章法服,头戴十二行珠冠冕旒,端坐于金色宝座之上。其手持玉印,身材高大,五官硬朗,蓄有长须,看上去威严肃穆,浑身上下散发着刺眼的金光,令人无法抬头直视。

    在祂的身边,站立着两对童男童女。

    其中的一个童子手中捧着一柄三尺长的宝剑——剑身焕发金色光芒,剑柄则雕刻着精致的龙纹。

    绕到大堂的另一边,则能看到雕像另一面的“中天北极紫微大帝”。相比“太上昊天”,祂的形相看上去要稍微清癯一些,头戴冕旒,身穿玄色龙衮,上面绣有普天星斗和云龙图案,气质出尘而不乏威严。祂的头发是明亮的银白色,宛若熔化的白银,其上隐隐能窥见星辉流动。

    在祂的手中,则持有一个圆盘状的物体——它上面刻着繁复的纹路和符号,宛如天上星辰运行的轨迹。

    时小寒刚一看到它,就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仿佛看到了复杂难懂的符道书籍一样。

    在“紫微大帝”神像边,同样有着四个侍奉的随从。

    但并不是童男童女,而是“左辅”、“右弼”、“天魁”、“天钺”四位星君的彩色雕像,手中持有书籍或是长剑,皆躬身低头,神态恭敬。

    众书院新生首先在“太上昊天”这边烧香膜拜,在一位教习的指引下,念诵《玉皇宝诰》,内容如下:

    “太上弥罗无上天,妙有玄真境。渺渺紫金阙,太微玉清宫。无极无上圣,廓落发光明。寂寂浩无宗,玄范总十方。湛寂真常道,恢漠大神通。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

    “宝诰”,又名“诰章”,乃是赞颂神仙的祈诵之词,通常以骈文的形式呈现。

    在念完《玉皇宝诰》后,他们来到了“紫微大帝”的神像下,齐声念诵《星主宝诰》:

    “大罗天阙,紫微星宫。尊居北极之高,位正中天之上。旋玑玉衡齐七政,总天经地纬。日月星宿约四时,行黄道紫垣。万象宗师,诸天统御。大悲大愿,大圣大慈。万星教主,无极元皇。中天紫微,北极大帝。”

    接着,学生们又在教习的引导下,来到旁边的一间偏殿里,在“文昌星君”的神像面前烧香祭拜。

    “文昌星君”本来只是“紫微大帝”身边的辅佐之臣。

    但是由于他执掌的是学识、教化、考试与功名,所以在大齐王朝的教学机构,包括龙门书院、国子监、各地县学府学以及一些私塾之中,都会单独供奉着“文昌星君”的神位。

    “文昌星君”看上去像是一位文官大臣,头戴官帽,身穿大红色锦绣官袍,手持玉制笏板,相貌端正,身边摆放着一摞书籍、一面造型古朴的铜镜。

    就在这个时候,站在时小寒身边的陶汐忽然低头小声说道:“你……你有没有觉得,这‘文昌星君’的相貌好像看上去有一点眼熟……”

    时小寒摇了摇头,然后回应道:“可能是你在别处祭拜过祂的神像吧?”

    “不,我是觉得,祂有点像现实中的某个人……但我却想不起来具体像谁……”陶汐的声音越压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完全听不清楚,显然她对自己的感觉也并不是很自信。

    祭拜完几位神仙后,新生们来到了面积最大的屋子“思齐堂”,听龙门书院院长李政训话。

    这位李院长外表高大威武,说起话来却格外啰嗦。

    他开头说“我今天简单讲三件事情”,但每件事情又演变成无数件事情,内容基本上是拿着“替天行道”、“为皇上效力”、“为百姓打造太平盛世”这些大道理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时小寒听得昏昏欲睡,甚至怀疑他在施展催眠法术。

    PS:11月月票加更已经还一章,目前还欠三章。

第八十七章 不败刀神

    李院长唠叨了半个时辰,时小寒也走神了半个时辰。

    她的神思不知不觉间飘出窗外,飘到了不远处的饭堂,开始思考“今天中午吃什么”这个千古难题。

    待李院长终于说到“以上就是我要讲的全部内容”,时小寒才终于回过神来。

    看到旁边的其他学生都在鼓掌,她愣了一秒,然后也跟着“啪啪啪”地拍起手来。

    作为一名刀修,时小寒来到书院之后,自然而然选择了主修刀道课程。

    小时候,她是在父亲手把手的教导下练武;后来到了沂水县驱魔司衙门做官,便基本上是在自家院落里,照着秘籍自学。

    这些年里,她扔掉了许多双磨破的绣鞋;家中那棵粗壮的梧桐树树干上,也被她留下了无数的刀痕。

    总之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现在来到书院,要跟十余个同龄人一起学刀,她感觉颇不习惯。

    她心头总是萦绕着一阵无形的压力,眼角的余光总是忍不住朝身边其他人瞥去,暗暗地与他们较劲。

    教他们刀法的,是个身形消瘦的独臂老头儿,头发花白蓬乱,留着络腮胡子,穿着件满是补丁的麻布短衫,身上散发着一股长时间不洗澡的酸臭味儿。

    看上去不像是龙门书院的教习,而像是大街边上端着破碗要饭的乞丐。

    当然,普通人邋里邋遢,别人会觉得他不讲卫生、生活习惯糟糕;但高手不修边幅,别人只会觉得他有个性。

    而除此之外,这个邋遢老头儿还在自己的衣襟上别了一朵桃红色的绢花,更是给人一种滑稽可笑的感觉。

    不过在场无人敢笑。

    虽然这老头儿没做自我介绍,在场的很多学生们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来历。

    但是能在龙门书院做教习的人,肯定不是等闲之辈。

    因此学生们在他面前,态度都专注而谦恭,丝毫不敢怠慢。

    “你们都拔出武器,用你们最擅长的招式,朝我砍一刀,”独臂老头儿刚一进屋子,便眯着眼睛环视了一圈在场的学生,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我倒要好好看看,这届新生会不会比上一届还要差劲。”

    一个矮胖少年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去。

    他每往前走一步,身上便亮起一道光芒——神通、法宝,都在这一瞬间被激活,释放出了磅礴的能量。

    待到他走到独臂老头儿面前的时候,他的身后浮现出一道玄龟虚影,虚影裹挟着磅礴气势,宛如滚滚而来的海啸,令在场的学生们都不禁后退了一步。

    “竟然是‘玄武刀法’!”

    “没想到吴将军家的小公子,居然已经把他们家族的绝学练到了这种程度!”

    “……”

    有学生在旁边小声议论。

    听到他们的话,时小寒双唇抿成了一条线。

    龙门书院确实是权贵子弟和天才修士们的聚集地。

    她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不论是天赋、刀法,还是家世、财富,在这里都是稀松平常的。

    可是,在看到吴公子这气势惊人的一刀后,独臂老头儿却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轻轻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他挥了挥右手。

    一把摆放在房屋角落里的破扫帚忽然飞到他的手中。

    他把扫帚横在身前。

    远远望去,独臂老头儿就像秸秆一般枯瘦,那庞大的玄龟似乎一脚就能踩死他。

    但是就在他握住扫帚的一瞬间,玄龟宛如看到了天敌一般,突然一个急刹车,顿在了原地。

    紧接着,它化作无数光屑,消失不见了。

    而那位吴公子,则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他握在手中的佩刀也“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不住地搓手,只觉得虎口生疼。

    “你这刀法练得太浮躁了,”只听见独臂老头皱着眉头评价道,“基础都还没打扎实,握刀的姿势都不对,就去折腾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分明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却喜欢跟街头优伶一样玩花活……”

    老头儿以极为尖锐的口吻,丝毫不留情面地指出了吴公子刀法中存在的一系列问题。

    吴公子低着头,神情格外沮丧。

    对于自己刚才的发挥,他自我感觉很不错,然而没想到依旧被这个独臂老头儿挑出了数十处毛病。

    随后,老头儿挥了挥手,用冷冰冰的语调道:“下一个!”

    吴公子脸色阴沉地回到队伍中,用手捂着嘴,对身边的同伴小声地嘀咕道:“这老头儿真是的……我知道他很强,至少是个第五、六境的高手,但他有必要这么欺负我们么……”

    “我只用了第二境巅峰水平的真元。”

    虽然吴公子把声音压得很低,但老头儿依旧把他私下里这番埋怨的话语听得一清二楚,并淡淡地回应道。谷

    吴公子不再说话。

    作为一个初入第三境的修士,他刚才在挥刀的时候,连着神通、法宝和家族绝学都全部用上了,却被老头儿凭借第二境巅峰水平的真元拦了下来。

    可见老头儿扫帚中暗藏的刀意有多么可怕。

    在此之后,学生们一个接一个地来到老头儿的面前,施展出自己最得意的刀法。

    排队的时候,他们都怀着侥幸的心理,希冀着自己能成为得到老头儿认可的幸运儿,并借此机会收获到同窗们羡慕钦佩的眼神。

    但老头儿的态度却始终如一。

    不论是出身显赫的贵公子,还是身负厚望的刀道天才,都被他用犀利的话语,数落得近乎一无是处。

    “你们有人知道这个老头儿的来历吗?”有人悄悄地向同伴们问道,“我从来不记得龙门书院有这么一位刀道高手……好像之前几个月教授刀道的人也不是他……”

    龙门书院从不缺乏有背景的学生。

    很快就有人回应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号称‘不败刀神’的胡云,很久以前曾经是蜀地剑阁的弟子,但因为跟剑阁发生了一些过节,便离开了宗门,从此弃剑从刀。大约十多年前,他来到龙门书院,成了一位客座教习,但并没有带任何学生,而是在书院里闭关破境,所以你们不认识他是很正常的。

    “只是我没想到他现在竟然出关了……”

    时小寒把“胡云”这个名字记在心里,打算在见到顾旭后,问问他是否了解这个人。

    大约半个小时后,终于轮到时小寒施展刀法招式了。

    由于她前面的人都被骂得灰头土脸,所以当时小寒走到老头儿面前的时候,她的心紧张得砰砰直跳。

    “伟大的上苍,请保佑我不要被批评得太惨……”她默默地祈祷道。

    同时她拔出背上鞘中的“昆吾刀”,催动“饕餮之印”,施展自己最擅长的“霸王刀法”,一跃而起,朝着独臂老头儿狠狠地劈去。

    沉重的大刀焕发着绯红的光晕,仿佛染上了一层鲜血。

    饕餮的虚影浮现于刀刃之上,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老头儿微微皱眉,后退了一步。

    不过他依旧凭借横在胸前的扫帚,轻松地拦住了时小寒这气势汹汹的一刀。

    时小寒身体顿时僵住,从半空中落回地面。

    那只张牙舞爪的饕餮,也顷刻间怂成了一只病猫。

    “力道不错,”老头儿看着时小寒,语气平淡地评价道,“有那股霸道劲儿,只是在细节上实在太差劲了。分明是个小姑娘,玩起刀来怎么能跟那些大老爷们一样不拘小节?”

    接下来,老头儿以极为挑剔的态度,指出了时小寒“跳跃动作有瑕疵”、“挥刀方位有偏差”、“真元被无效浪费”、“释放神通的时机不对”等十多处问题。

    时小寒认真地听着,同时像小鸡啄米一样地连连点头。

    虽然她此刻的模样看上去唯唯诺诺。

    但是在场众人都用惊讶的眼神望着她,显然没料到独臂老头儿会对她说出一句“力道不错”。

    以这老头儿挑剔的眼光,这算是非常高的评价了。

    “你们有人知道这个姑娘是谁么?”有学生在旁边悄悄道。

    “我在元宵擂台赛上见过她登场。听别人说,她是青州府驱魔司的修士。”

    “青州府……好像听说那位新来的顾教习也是青州人。青州府近期真是人才辈出啊!”

    “这或许是上苍对那个多灾多难的地方的补偿吧!”

    “……”

    …………

    当老头儿点评完每一个学生的刀法后,书院的钟声悠然响起,宣告上午课程的结束。

    学生们陆陆续续走出房屋,准备前往饭堂。

    时小寒自然是吃饭最积极的一个。

    钟声敲响之际,她便噌噌地跑到了人群最前面,学生令牌紧紧攥在手中,捏出了汗水。

    然而独臂老头却突然叫住了她:“你等等。”

    时小寒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神情有些疑惑。

    老头儿接着说道:“小丫头,你是否察觉过,自己的力气从小要比别人大得多?”

    时小寒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父亲不止一次说过她有“一身蛮力”。

    顾旭也曾多次对她说“女侠大人有拔山扛鼎的英雄气质”。

    老头儿沉默片刻,然后挥了挥手:“好了,你可以去吃饭了。”

    (先更后改)

第八十八章 风云人物(月票加更)

    在观战的过程中,孙长老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

    他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以尖锐的口吻道:“黎子轩,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用的剑法叫做‘落雨剑’,他的拳法是‘狮吼拳’。在刚才的战斗之中,你至少有三处致命失误。如果你少犯一处失误,说不定就有机会获得胜利。

    “首先,你使用‘落雨剑’起手式的时机不对,那时候他正好用出‘狮吼拳’的第二式,也是唯一的防御性招式——它足以抵挡你的七成以上的剑意,让你白费力气。

    “其次,在他蓄势的时候,你根本不需要去尝试预测他的移动方向——因为‘狮吼拳’积蓄拳意的时候,修士根本就不能移动。你至少因此空了三剑。

    “还有,我根本无法理解,施展最后一剑的时候,你的对手就站在你面前不到一尺远的距离,你居然能把剑劈歪了?

    “是因为他刚才把你揍得太狠,导致你心态崩塌,动作变形,连剑都握不稳了吗?以你这脆弱的心理素质,今后做任务遇到强大的鬼怪岂不是直接吓尿了?

    “……”

    孙长老滔滔不绝讲了好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把黎子轩施展剑术过程中存在的问题,统统以严厉的态度指了出来。

    如果说在此之前,黎子轩刚刚遭受了一顿肉体上的毒打;那么此时此刻,他又受到了无数精神上的暴击。

    他引以为傲的“落雨剑”,在孙长老的面前,竟是如此破绽百出。

    自信心瞬间荡然无存。

    他双手拄地,艰难地从地面上爬起来,脑袋耷拉着,一双眼睛黯然无神。

    顾旭瞥了一眼孙长老,只见他越说越兴奋,简直鼻端出火、口沫四溅。似乎在给别人挑毛病的过程中,他感受到了无穷的乐趣。

    颇有“喷子”风范。

    待孙长老的评论告一段落后,顾旭沉吟片刻,淡淡开口道:“其实,黎子轩最后一剑劈空,并不是他自己的问题。”

    “那是又谁的问题?”孙长老皱眉道。

    以他又狂又傲的性格,他很讨厌别人否定他的观点,尤其被顾旭这样年轻得过分的低境界修士当面反驳。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姚啸除了‘狮吼拳’之外,还掌握着一种名叫‘幻灵术’的秘法,它的作用是能够干扰对手的感知,让对手产生幻觉,”顾旭解释道,“在释放它的过程中,修士的眼睛中会亮起一道淡淡的银白色光芒。

    “姚啸正是用这‘幻灵术’,令黎子轩对他的位置产生了错误的判断。

    “这便是他致胜的关键。”

    孙长老没有回应。

    他只是眯着眼睛,看着站在擂台上的姚啸——他似乎有些没想到,像姚啸这样看上去五大三粗的肌肉猛男,竟然还掌握着如此阴险的战术。

    擂台上的姚啸也愣了两秒。

    他也没料到,顾旭竟然能够在这么远的距离外,一眼看穿他的杀手锏。

    要知道,姚啸为了在“洛水大会”上取得一个不错的成绩,可谓费尽心思、筹谋已久。

    表面上,他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粗糙猛男”的人设,使用像“狮吼拳”这种直来直去、毫无花哨的武学,让别人以为自己走的是“一力破十会”的莽夫路线。

    但实际上,他却悄悄学习了能够制造幻觉的“幻灵术”、能够使对手思维迟缓的“锢魂术”、能够掩盖自己真元气息的“匿息术”等等。

    这些法术都有一个特点:没有花里胡哨的光影效果,也不需要通过念诵咒文来触发。倘若不凑近仔细观察,很难会被人发现。

    刚才在战斗的过程中,姚啸就站在黎子轩的正前方。

    但是,在“幻灵术”的作用下,黎子轩误以为姚啸站在自己左前方,所以才会一剑落空,紧接着就被姚啸抓住机会,一拳轰下擂台。

    不远处的黎子轩也对此感慨不已。

    作为驱魔司总部的一个九品小官,他的心里一直都对拯救了青州府、又在元宵擂台赛上夺魁的顾旭充满了敬佩之情。

    他本以为,顾旭只是在符篆之术上登峰造极,在其他领域上只是普通天才的水平。

    没想到他竟然还拥有着如此广博的学识见闻。

    他对世间道法武学的了解,甚至还胜过了像孙长老这样的第五境修士。

    这时候,顾旭从座位上站起身,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望向黎子轩说道:“黎缉事,在我个人看来,你的剑法招式精妙,衔接紧密,宛如春雨般连绵不绝。想必你一定花了很多功夫进行练习,才能达到这样的熟练度。

    “然而在实际的战斗中,往往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你不能只是一门心思投入到自己的武学之中,还要尝试去了解一下其他的道法秘籍,了解一下别人可能采取的战斗方式。

    “‘落雨剑’作为以柔克刚的法术,其实它对姚啸的‘狮吼拳’是有极强的克制效果的——它的第三式,正好能够无声无息地化解‘狮吼拳’的第二式、第四式的拳意。

    “但是,或许是因为你对‘狮吼拳’并不了解,所以你就正好错过了两个非常关键的致胜时机。”

    听到顾旭的这番话,黎子轩深吸一口气,然后双手抱拳,朝顾旭躬身行礼道:“下官感谢顾大人教导之恩。”

    因为参加人数太多,“洛水大会”的海选极为苛刻。

    在第一轮只要输掉一场,就会彻底失去资格。

    不过,当黎子轩在离开擂台、回到茫茫人海的时候,他沮丧心情竟不知不觉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在他的眼神里,甚至还透出了喜悦的情绪。

    黎子轩可以算是一个武痴。

    自从在驱魔司辛辛苦苦做任务,攒够功勋兑换了中品武学《落雨剑》之后,他就夜以继日地刻苦练习,不论刮风下雨都不休息,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一鸣惊人、大显神威。

    然而,就算黎子轩把《落雨剑》的每一式都练得熟得不能再熟,他在跟同僚们私下里的单挑切磋里,依旧以败局居多。

    他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他一直觉得自己惨淡的战果配不上自己长期的辛苦努力。

    而今天,当顾旭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其中的原因后,令黎子轩豁然开朗,心头的郁结就此被解开。

    “难怪顾大人虽然只有第三境的修为,却深受司首大人的器重,能够与第五境的狂刀派长老坐在同一处席位上,”他在心头连连赞叹道,“这等天赋,这等眼光,这等见识,简直堪比转世重修的神仙。”

    随后,顾旭转头望向站在擂台上的姚啸,对他说道:“姚少侠,我个人以为,在规则允许的前提下,一切能够获得胜利的战术,都是好战术。但是,如果没有足够的硬实力做支撑,任何手段、任何阴招,都只是空中楼阁罢了。

    “在刚才的战斗中,你把‘狮吼拳’和‘幻灵术’这两种风格意境截然不同的武学结合在一起使用。我非常欣赏你这样的做法。

    “但是,你不能把太多的时间精力花在研究‘如何欺骗对手’这类问题上,而忽略了对武学本身的练习和巩固。

    “我注意到,你‘狮吼拳’的第四式和第五式的衔接还比较僵硬,熟练度比起其他招式明显要稍差一些。还好黎子轩对‘狮吼拳’并不了解,否则如果被他抓住机会,可能这场比试的结果就不一样了。

    “此外,在‘洛水大会’一轮又一轮的选拔中,你遇到的对手只会越来越强大——他们的眼光,甚至可能比我更加毒辣。

    “‘幻灵术’的发动或许足够隐蔽,但它只是一门中品法术,而且并不是不传之秘,知道它的人并不少。

    “如果你过度依赖于这样的手段,他们很可能就会利用它,给你设下陷阱。

    “这算是我个人给你的一些忠告吧!”

    待顾旭说完之后,姚啸也向他躬身行礼,口中说道:“感谢顾大人的指点之恩!”

    只是他脸上的表情毫无波动,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

    在接下来的半个多时辰里,修行者们按照预先抽签的结果,两两一对地登上擂台,胜者晋级,败者淘汰。

    顾旭、杨炯和孙茂长老坐在城门上,静静观战。

    每当一场对决结束,孙长老就会激动地站起来,以极为挑剔、极为严格的态度,进行一番慷慨陈词。

    基本上每位参赛者听完他的“毒舌点评”后,都会变得面色灰暗,如鲠在喉。

    相比之下,顾旭的点评就比较“高情商”了。

    比如当孙长老说“你这一招破绽百出”,顾旭就会说“你的这一招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比如当孙长老说“你这剑法用得不伦不类”,顾旭就会说“你在剑道上似乎很有自己的想法”。

    比如当孙长老说“像你这种粗枝大叶的人,根本不适合用‘繁花’这种以复杂细致出名的刀法,从头到尾都是失误”。

    顾旭就会说“要不试试《霸王刀法》吧!像你这种一看就有王霸之气的年轻修士,应该会喜欢这种大开大合、一往无前的武学”。

    比如当孙长老说“分明是个粗糙男人,挥起剑来却像个娘们一样,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顾旭就会说“要不之后尝试下学画符吧,你可能会在符道方面更具天赋”;

    ……

    至于洛京府尹杨炯,则定定坐在椅子上,做一个“吉祥物”。

    每次对决结束的时候,他要么鼓掌,要么拍大腿,为获胜者喝彩。

    他的台词,也仅限于以下几句:“好”、“精彩”、“太厉害了”、“你们今天让本官大开眼界”,等等。

    毕竟作为一个凡人,他连修士们的境界、招式都认不出来,更别说点评其中的细节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今天早上的最后一场比试。

    在顾旭看来,这应该是今早质量最高的强强对决。

    其中一人是龙门书院的女学生,名字叫做胡小芸。她面容清秀,身材清瘦,穿着书院的灰白二色长袍,头发高高盘起,用朴素的木簪子固定住,极具书卷气质。

    被叫到名字的时候,她的目光游移不定,似乎有些紧张不安。

    但顾旭注意到,在她的手中攥着一大摞厚厚的符篆——这无疑表明,她并不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而是一名实力不浅的符修。

    在登上擂台后,胡小芸装作不经意地瞥了眼城门上的顾旭,然后迅速低下头,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洛京府尹杨炯敏锐地察觉到了少女的小动作。

    他笑呵呵地望向顾旭,调侃了一句:“顾主事,这个小姑娘似乎是你的崇拜者啊。”

    顾旭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知道,自从那场万众瞩目的符道之争后,龙门书院的一大半女学生、还有一部分男学生,都成了他的粉丝——只是他不清楚其中有多少是颜粉,有多少是慕强粉。

    另外一人则是个高大的男青年。

    他肤色黝黑,胡子拉碴,长着一张苦瓜脸,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虽然资料上写的他年龄是三十五岁,但顾旭总觉得这人看上去有四五十岁。

    从资料中,顾旭了解到这人名叫白辰,是一名散修。

    由于这两人都是第三境修士,属于今天参赛者中境界较高的,因此所有的围观者都对他们的表现充满了期待。

    龙门书院的胡小芸虽然外表柔弱,但是打起架来可丝毫不手软。

    锣鼓声刚一响起,她便迅速念诵咒文,同时把手中的三张符纸依次抛向对手。

    顾旭一眼就看出,她使用的三张符篆,一张是“定身符”,能够把对手在原地固定三秒钟——它的威力并不大,但是优点是咒语特别短,几乎可以瞬间发挥效用。

    而另外两张符篆,则都是“烈焰真符”——顾名思义,它的作用就是制造火焰,灼烧对手。

    从这两张符中,顾旭看出了她的战术:把对手固定在原地用火烘烤。

    她的咒语也念得非常流畅,显然她不是第一次使用这一套路了。

    但是对面的白辰一点也不慌张。

第八十九章 点评嘉宾顾旭

    白辰神色平静地从衣兜里取出了一个造型古朴的罗盘。

    罗盘呈古铜色,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线条。

    “原来是一个风水师。”顾旭默默在心头判断。

    只见白辰双手分左右把持着罗盘的外盘,将其水平置于胸腹之间的位置,双脚略微分开,口中喃喃念诵咒语。

    罗盘的指针忽然开始来回晃动。

    紧接着,擂台上方气流涌动,汇聚成一阵强劲的风,将胡小芸用“烈炎真符”制造出来的火焰吹向两边,在中间留出了一片安全地带。

    白辰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安然无恙。

    看到这样一幕,孙长老眯起眼睛,往前挪了挪屁股,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

    像他这种见多识广、阅历很深的门派长老,竟一时认不出白辰用的是何种手段。

    顾旭则一眼看出,白辰驱使的“风”,并不是自然界的风,也不是用真元制造出来的法术之风,而是风水学上的“气”。

    在洛京城中,既有这个世界本身的阴煞之气,又有“天龙大阵”和大荒龙脉带来的龙气。

    二者一直处于微妙的平衡之中。

    而白辰则能凭借自己手中的罗盘,影响环境中的风水磁场,暂时性地扰乱两种气息之间的平衡,从而引发出强大的能量。

    就像是装在盆中的水。

    倘若把盆稍稍倾斜,静止不动的状态就会被打破,水就会朝着较低的一端涌动。

    “这人在风水学上的造诣,真是非同一般。”顾旭在心头暗暗赞叹。

    顾旭虽然也曾读过不少风水堪舆方面的书籍,但是他终究只是个业余爱好者,更多的时候是利用风水知识来破解案件,寻找鬼怪的藏身之处。

    像白辰这样把风水上的“气”作为打架的手段,他暂时还做不到。

    而白辰也没有一味地防守。

    在挡住胡小芸的火焰攻击之后,他轻轻转动罗盘,再次以极快的语速,念诵咒文。

    很快他的周围出现了淡淡的黑色烟雾。

    顾旭知道,白辰这是在调集四面八方的煞气。

    洛京城在建造的时候,虽然对街区布局和建筑样式有着严格的规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对房屋的反复修缮翻新,仍然会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招煞的建筑——比如人声喧嚷的集市旁边会存在“声煞”,比如在怪石嶙峋、寸草不生的旁边会存在“廉贞煞”,比如大门位于街道尽头会产生“枪煞”,比如右边有楼宇在兴建或拆卸会引来“白虎煞”……

    白辰则能利用法术,把这些煞气汇聚起来,为己所用。

    很快,黑色烟雾化作了一道若隐若现的绳索,将对面的胡小芸一圈又一圈地束缚住。

    胡小芸起初感到有些诧异——因为这根绳索既没有影响到她的行动,也没有干扰到她的施法。

    乍一眼看上去,像是毫无用处。

    不过很快她便明白了这绳索的真正作用。

    在她接下来释放符篆的过程中,她感觉自己似乎被厄运缠住了,连续犯下低级失误——

    首先,她本打算掏出“玄冰符”,把对方用冰冻住,结果错误地拿成了“烈光符”;

    接着,她在念咒的过程中,不小心念错了几个字段,导致符篆失去效用,浪费了几秒钟的时间。

    而在与一个强大对手的战斗之中,这短短的几秒钟,足以决定胜负。

    只见白辰心念一动,从自己的空间戒指中取出了一柄长剑,同时瞬步来到胡小芸的身边,用寒光闪烁的剑锋指着她的喉咙。

    刹时,无数道剑气从剑锋蹿出,似乎可以湮灭一切生机。

    胡小芸的心跳随之暂停了半拍。

    若不是担任裁判的官员及时终止了两人的战斗,宣布了结果,胡小芸觉得今天自己可能在这座擂台上身死道消。

    白辰朝她拱了拱手,礼貌地说道:“承认。”

    胡小芸沉吟片刻,皱着眉头问道:“你一个风水师,竟然也会用剑?”

    “凭什么风水师不能用剑?”白辰微微一笑,“像驱魔司的上官大人,不也同样是一位精通剑法的医师?”

    胡小芸不再说话。

    她咬了咬嘴唇,似乎依旧未能从刚才的战斗中回过神来。

    作为龙门书院的学生,她不论在家世还是天赋上,都算是同龄人中间的佼佼者。

    虽然肯定比不过大齐王朝最顶尖的那批天才,但她也显然没想到自己竟然在“洛水大会”海选的第一轮就被淘汰。

    “我这运气可真是糟糕啊,”她默默在心里感叹,“竟然抽签抽到了这样的对手。”

    …………

    与此同时,顾旭坐在高高的城门上,望着神情淡然的白辰,微微皱起了眉头。

    白辰以风水煞气构造厄运的手段,给了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想到了不久之前,他去正平坊购买四合院的时候,商人杨长福院子里风水出了问题,导致其长期遭受厄运缠身,总是在阶梯上摔倒、出门忘带钥匙、写信寄错地址……

    虽然杨长福当时身上并没有黑色雾气化作的绳索。

    但是能够用风水煞气作战的修士,数量实在是太少了。

    顾旭总是忍不住把它们联想在一起。

    想到这里,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枚陈旧的铜币,先是默默念诵“上苍”的名讳,然后询问“白辰和杨长福宅院中出现的风水问题有没有关联”,进行了一番占卜。

    硬币正面朝上。

    白辰跟那座四合院中的“披萝煞”、“淫风煞”,确实有关系。

    在得到结果后,顾旭脸上表情不变,右手则悄悄地敲了敲腰间的驱魔司玉佩,把白辰的相貌记录下来。

    在没有足够证据的情况下,直接把白辰抓去衙门显然是不合适的。

    顾旭之前早就猜测过,在幕后悄悄搞事情的人,不可能是一个人,绝对是一个团伙。

    在风水师的背后,至少还藏着一个蛊师,以及一个能够干扰天机、使得驱魔司抓错人的占卜师。

    甚至还有更多身怀绝技的修士。

    他此时作为驱魔司的唯一代表,孤零零地待在城门上,周围并没有强力的援手,可对付不了这个神秘的团体。

    他暂时不想打草惊蛇。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上报给衙门,交给圣人来头疼。

    然而,就在他敲动玉佩的瞬间,他心头产生了一阵凉飕飕的感觉——好像城门中的人群中,有一双阴魂似的眼睛,忽然盯住了自己。

    但下一秒钟,这种感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这只是他的错觉。

    …………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孙长老和顾旭先后对这场比试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由于孙长老对风水堪舆之术并不是很熟悉,所以他一改常态,不再用之前那尖酸刻薄的“毒舌”风格,而是用相对温和、含糊的口吻对失败的胡小芸说道:

    “修士可以专精于一门学问,但是不要因此而限制住自己的战斗手段。符修只会符道,剑修只会剑道,就很容易会被对手克制。

    “但是,如果一个剑修会用符,一个符修会用剑,在对决之中就会有奇效。”

    听到孙长老的这番话,顾旭忍不住在心头吐槽了一句:你是希望这世界上的符修们都统统变成“战斗法师”么?

    待轮到顾旭做点评的时候,他只对胡小芸简单地说了一句:“你需要更多的实战经验。”

    看得出来,胡小芸在擂台上的表现跟很多书院学生一样,属于按部就班的“学院派风格”——先用哪一招,再用哪一招,都有着固定的几套章法流程。

    但是,实际的战斗并不会完全按照她预想中的剧本走。

    倘若有意料之外的状况发生,她几乎没有处理的经验,只能落于被动的局面,任人宰割。

    “多谢顾大人指点!”胡小芸一边拱手回应,一边用目光用悄悄地瞥向城门上的顾旭。

    自从几天之前顾旭在龙门书院首次亮相后,她就跟很多书院女生一样,成为了顾旭的“颜粉”。

    今天她的比试虽然被安排在了最后一场,但是天还未亮时,她就已经等候在了南城门的附近。

    所以自然而然,她就旁观了擂台上的每一场对决,也听到了顾旭对每一位修士的点评内容。

    对此,她发自内心地感叹:这世间怎能有这样的人物?不仅外表如此出众,而且对世间各大门派的道法都有如此深刻的了解。

    最开始,当顾旭给了别人很详尽的评论,却只给了她一句话,她还感到有些郁闷。

    不过她转念一想,觉得:像顾大人这么好看的人,身为书院的教习,怎么可能会对书院弟子不负责任呢?这一定是因为在他的眼中,我是特殊的。

    于是她很快就释怀了。

    同时,如何评价白辰,也成了一个令顾旭头疼的问题。

    因为顾旭怀疑自己可能被幕后那个组织盯上了,所以谨慎起见,他并不敢吐露太多的信息。

    但是他懂风水堪舆之术,也不是什么秘密,自然也不能像旁边的孙长老一样地敷衍过去。

    权衡利弊之后,他再次给出了一句非常简洁的评语:“以风水之术为对敌手段,实在绝妙。”

    …………

    伴随着钟声响起,今天早晨的海选就此结束。

    顾旭告别了洛京府尹杨炯和孙长老,搭乘马车返回自家宅院,一分钟也没有耽搁。同时,他吩咐驾车的吏员把记录影像的玉佩送到驱魔司,交到洛司首的手中。

    杨炯本想邀请顾旭去城区酒楼共进午餐,但是顾旭礼貌地拒绝了。

    毕竟他还要抓紧时间修炼,才能在“洛水大会”开始之前攀登上“断魂崖”,使自己拥有更大的胜算。

    孙长老此时的态度也发生了一些转变。

    他已经收敛了自己目光中的不屑情绪,显然是认可了顾旭的学问,以及作为今天“点评嘉宾”的资格。

    只是以他狂傲不羁的性格,他不可能承认自己的错误,更不可能在顾旭面前道歉。

    于是他阴沉着脸,离开了洛京城。

    同时他心里暗暗决定,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宗门里那几个顽劣的徒弟,对他们说:“你们瞧瞧,别人尚未加冠就懂这么多知识,有资格在大庭广众之下点评别人的战斗——而你们呢,长这么大了,连自家宗门的‘狂风刀法’都不能完完整整地使用出来。真是一群废物!”

    …………

    回到家后,顾旭立即服下“度厄丹”,进入了修炼状态。

    他此时已经位于“思乡岭”上的第一千四百二十五级阶梯上。

    今天坐在南城门上,旁观各家武学,他在感叹大齐王朝人才辈出的同时,也受到了情绪上的触动。

    于是一口气又往上爬了百余级台阶。

    而在他修炼的同时,他的家宅也发生了一些难以被察觉的动静——

    首先,几只蚱蜢试图从大门的缝隙中钻进顾旭的屋子,但它们穿过了一道大门,前方又出现了一道大门。

    连续穿过了七八道大门后,它们依旧无法进入院子。

    于是它们身上的活性都消失了,变成了几张皱巴巴的纸。

    原来这些蚱蜢都是用纸张折出来的。

    随后,几只乌鸦掠过,试图从空中进入顾旭的院子里。

    但是,它们刚一抵达院子上空,便像是迷失了方向似的,一圈又一圈地打转。

    片刻后,它们身上冒出桔红色的火焰,很快被烧成黑色余烬。

    原来这些乌鸦也是用纸折出来的。

    紧接着,一个身穿布衫的清秀书生走到了顾旭家的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从正面看,他跟正常人没有差别。

    但如果从侧面看,会发现他的身子非常薄,只有一张纸的厚度。

    他仿佛一张被裁剪下来的人物肖像画。

    只听见顾旭家的大门内传来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请问贵客尊姓大名?”

    清秀书生没有说话。

    那个声音接着说:“请贵客稍稍偏头,我需要确认您的身份。”

    清秀书生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那声音说道:

    “身份验证失败……正在请示主人,是否启动‘杀阵’……”

    “……主人已确认……”

    地面上蹿起一道明亮的火光。

    清秀书生瞬间被烧成了灰。

第九十章 挥剑战斗的风水师

    对于这些想要闯入自家宅院的不速之客,顾旭自然是有所察觉的。

    他认出,这些蚱蜢、乌鸦,还有那个纸片人书生,均是某种类似“操偶”的傀儡术的产物。

    只是相比空玄散人开创的“操偶”,对方的傀儡术似乎有一些局限性。

    它只能用纸做原材料。

    “这或许是那个神秘的幕后组织想要侦查我的手段。”在结束一个阶段的修炼后,顾旭默默地在心头想道。

    于是这天傍晚的时候,顾旭还是亲自去了趟驱魔司总部的观星台,把最近发生的蹊跷事情,从商人杨长福身上的‘心蛊’,到风水师白辰那诡异莫测的战斗手段,再到试图闯进家里的这些之傀儡,详细地跟洛司首叙述了一遍。

    洛川坐在他的对面,耐心地听着。

    同时也没有忘记取出自己珍藏的“西山云雾茶”,给顾旭斟了一杯——按照他的说法,这茶原本是皇室的贡品,是之前昭宁公主向他请教学问时送给他的礼物。

    “你放心,顾小友,”待顾旭说完后,洛川面带微笑道,“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当洛川听到顾旭的叙述后,尤其是得知对方能够干扰天机的时候,他看上去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反而眼神中透露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自信。

    这让顾旭感到有些意外。

    “我只是有些担心……我可能被那些人盯上了。”顾旭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担忧。

    “在我的眼皮底下,他们不可能伤到你的。”

    “今天参加海选的那个风水师——”

    “——暂时不必动他,”洛川语气淡定地说道,“这个白辰,应该只是浮在水面上的一枚棋子。而我们要做的,是把那个组织完完全全地连根拔起。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能够干扰我的天机推演之术。所以,我们需要利用好这颗棋子,才能顺藤摸瓜地找到更多隐藏在暗中的人。”

    随后,洛川又按照之前的承诺,把一个“替身手镯”作为报酬,连同顾旭之前送到衙门的玉佩一起,交到了顾旭的手中。

    顾旭心念一动,将它们收进“闲云居”。

    除此之外,洛川还给了顾旭一张大谷关的地图。

    “‘长命教’地下石窟的入口比较隐蔽,不太好找,”洛川取出一支毛笔,蘸着红墨水,在地图上做了一个标注,“等你要攀登‘断魂崖’的时候,记得带上这张地图,或许能更容易地找到它。”

    “多谢司首大人!”顾旭接过地图,向洛川道谢。

    …………

    燕子归来,柳树抽芽。

    转眼之间,就到了二月初五,也就是顾旭首次到龙门书院授课的日子。

    这是书院学生们无比期待的一天。

    上个月,顾旭曾在书院之中,与几位颇具声望的符道大师展开激烈的较量。

    最终,他以极为强势的姿态战胜对手,夺得教职,并得到了大齐国师的欣赏和同行们的敬佩。

    但那时候,学生们只能远远地旁观,并没有亲眼看到顾旭画符的过程,也不知道他画符的思路和一般的符师究竟有什么不同之处。

    这使得他们对此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心。

    所以今天一大早,授课的讲堂中已经座无虚席——就连座位之间的过道,也尽是比肩继踵的学生们。

    来自驱魔司的符师陶汐自然预料到了这样的状况。

    为了抢到一个靠前的位置,她在卯时的钟声响起之际,就早早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穿戴,准备离开寝舍。

    尽管已经陶汐蹑手蹑脚、非常小心,但与她同舍的时小寒依旧被吵醒了。

    只见娇小的少女睡眼惺忪地翻了个身,不觉间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只毛毛虫,迷迷糊糊地说道:“陶……陶道友,天还没亮,你起来干什么呀……”

    时小寒每到冬天就喜欢赖床。

    以前在沂水县的时候,只要早晨没有强制性的任务,她常常会沉浸于火炉和被窝的温暖之中,一个回笼觉睡到正午。

    不过待她来到洛京城后,顾旭那恐怖的成长速度,还有周围那群刻苦的过分的同僚,令她受到了强烈的刺激。

    她为此含泪改掉了睡懒觉的习惯。

    只是,她也通常要到辰时或巳时,才能从睡梦中醒过来。若要让她鸡鸣而起、废寝忘食,仍旧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陶汐低下头,非常不好意思地说道:“今天顾大人来书院给我们授课,我……我觉得我有必要早点去那边占个位。时道友,打扰到你休息,真是太抱歉了……”

    听到“顾大人”三个字,时小寒仿佛变成了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噌”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凌乱的黑发盖住了白皙的脸蛋,眼睛里的睡意却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说什么?顾旭今天要来书院?”她睁大眼睛,盯着陶汐问道。

    “是啊,今天是顾大人第一次为我们讲授符道课,我们期待了很久了。”陶汐回答道。

    说话时,陶汐感到有些纳闷。

    她心想:你不是声称你们只是普通同僚的关系吗?为什么听到顾大人的名字,你会这么激动?

    不过,以她一贯内向的性格,她并不会把心头的疑问说出口。

    陶汐很快便离开了寝舍。

    时小寒则一动不动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在她的内心深处,有两个小人在不停地吵架。

    其中一个小人说:“真想跟着陶汐一块儿去看看他。”

    另一个小人说:“你作为一个对符道一窍不通的刀修……万一去了那课堂上,有人问起你符篆之术的问题,你岂不是就在他面前颜面尽失了?”

    她可不想再次看到顾旭用口型对她说:“真是个小笨蛋。”

    纠结许久后,待到东方的天际露出淡红色的霞光,时小寒还是选择一脚踹开被子,从床上蹦了起来。

    她迅速洗漱穿戴,换上了书院的灰白长袍,用木簪束起长发,连早饭都顾不得去吃,就朝着符道课堂迅速跑去。

    “我就藏在角落里,远远地看一眼,”她暗暗地在心头想道,“只要别人不发现我,就不存在丢人的事情。”

    …………

    此时此刻,在密密麻麻的学生堆里,还隐藏着一位大人物。

    他长着一双小眼睛,挺着一个圆滚滚的大肚子,穿着一件华丽的锦袍,搬来了一把小板凳,坐在课桌之间的走道上。

    此人正是书院教习傅韬。

    他用了特殊的法术,一定程度上掩盖了自己的相貌,使得周围人难以察觉到他的身份。

    其实这位傅教习一直是个非常好面子的人。在顾旭横空出世之前,他甚至隐隐在心里觉得,自己是国师之下的符道第一人。而他教出来的几位学生,比如贾秀光、陈英卓等,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按照他以往的性格,他绝对不会出现在其他符师的课堂上——他认为这是有失身份的行为。

    然而今天,他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毕竟在上个月的那场符道之争中,顾旭让他见识到了太多意想不到的东西,甚至某种程度上颠覆了他对符篆之术的认知。

    傅教习虽然高傲,但本质上依旧是一个追求大道的符师。他非常期待顾旭今天是否还会展示出一些令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但是,如果顾旭讲课内容极为敷衍,或是有明显的漏洞,他也不介意当成将言语化作刀剑,撕开顾旭身上的层层光环,把他从神坛上踹下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瘦瘦高高、头发稀疏的男子搬着小板凳,坐到了傅教习身旁不远处。

    傅教习顿时皱起眉头。

    他没有想到,杜远这家伙竟然也悄悄摸摸地跑来旁听——不仅没有掩盖他自己的相貌,而且正好坐在自己附近不远处。

    傅教习明白,自己掩盖相貌的法术,并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它能够瞒得住低境界的学生们,但是却瞒不住同为符道教习的杜远。

    万一自己的身份被杜远这家伙认出来了,岂不是会非常尴尬?

    还好,杜教习刚一坐定,就从衣兜里取出了一本小册子、一支炭笔,小册子的前几页上还写着密密麻麻的笔记,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专心听讲的好学生,根本没有察觉到傅韬的存在。

    傅韬稍稍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他忍不住悄悄地瞥了一眼杜远的笔记,只见上面有这样几行字——

    “媒介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我们对天地大道的认知。”

    “计时工具改变了我们对时间的认知。”

    “天地大道是抽象的。符篆、因果、剑道等均是用来描述天地大道的媒介。”

    “……”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杜远一个符师,怎么会在研究这么玄乎的玩意儿?

    傅韬感到有些头疼,眉头瞬间皱得更紧了。

    …………

    待到清晨的钟声响起之际,顾旭便在万众瞩目之下,来到了讲堂的门外。

    他身着一袭朴素的青衫,衣袂飘飘,步履从容,宛若仙人。

    这时候他发觉,讲堂的门口、走道上、乃至于讲台的附近,都已经挤满了学生,以至于他很难穿过人群走到讲台上。

    他瞥了一眼站在门外的杂役,微微皱眉,向他问道:“龙门书院修习符道的学生竟然有这么多?”

    杂役微微躬身,恭敬地答道:“顾大人,书院里主修符道的学生,其实人数不到这间屋子里的十分之一。但是,书院并不会限制主修其他道法的学生前来旁听符道,而修习符道的学生也可以去旁听别的课程。

    “今天,他们都因为仰慕您的大名,聚集到了这里。

    “您需要我叫他们让开道路么?”

    顾旭摇了摇头,回答道:“不必了。”

    话音落罢,他便施展身法“流星走月”,转眼之间便来到了讲台上。

    讲堂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龙门书院从不缺乏有见识、有背景的学生。他们立即认出了顾旭的登场方式,对此惊叹不已。

    “没想到他竟然跟驱魔司的楚凤歌、上官槿一样,也掌握着这门由司首大人开创的玄妙身法。听说特别难学呢。”

    “废话,上品武学哪里有不难学的。”

    “我专门练过曈术,用功法强化过感知,竟然也没有看清楚这位顾先生的行动轨迹。司首大人开创的武学果然非同一般。”

    “可为什么我听说,这门武学并不是司首大人创造,而是中天北极紫微大帝在梦境中传授给他的?”

    “司首大人的自谦之词,你竟然也相信?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

    “……”

    这时候,顾旭抬起右手,学生们便渐渐安静下来。

    无数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盯着他,期待着他接下来讲授的内容。

    “我想,你们当中的很多人,应该早就认识我了,”只听见顾旭面带微笑说道,“不过还是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顾旭,来自青州府沂水县,很荣幸得到朝廷、国师、李院长和书院教习们的认可和器重,来到这里给大家分享一些画符的经验。”

    由于顾旭年纪太小,甚至坐在讲台下面的一半以上的学生年纪都比他大,所以他说话的语气很和蔼很谦逊,并没有摆教习的架子。

    不过他似乎低估了自己“粉丝”的数量。

    他几乎每停顿一下,讲台下就会有一群人鼓掌,导致他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比手势,让他们保持安静。

    “我相信,你们一定都曾经好奇过,我为什么修习符篆之术不到一年,就能够改进、甚至去创造一些全新的符篆,”他接着说道,“你们或许会把原因归咎于天赋,归咎于悟性,归咎于上苍的青睐。

    “但事实上,你们错了。

    “在符之一道上,敢于打破陈规的思维,要比天赋重要得多。

    “符,只是道的呈现形式,并不是道的本身。但我们有时却太过执着于表象,却忘了思考它背后的意义。”

    听到“呈现形式”几个字时,坐在小板凳上的教习杜远顿时挺直了腰杆,神情愈发专注,近乎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与此同时,一个娇小玲珑、身穿灰白长袍的少女忽然一路狂奔,来到了讲堂的门外。

    正是从寝舍匆匆赶来的时小寒。

    她本想转身去找讲堂后门,偷偷摸摸地钻进去,藏到人群中——反正以她的身高,应该几乎不会被人注意到。

    可脚步刚刚停住,她一双明亮的杏眼正好对上了顾旭不经意间瞥来的目光。

    她愣住了,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为什么这间讲堂跟教刀法的那间不一样?”

    “为什么它没有后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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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7703/ 第一时间欣赏长生从斩妖除魔开始最新章节! 作者:布丁三分甜所写的《长生从斩妖除魔开始》为转载作品,长生从斩妖除魔开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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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从斩妖除魔开始介绍:
天昏地暗,人鬼同途。
顾旭带着三个天赋,穿越到妖魔横行的修真世界,成了大齐王朝驱魔司的普通小吏。
他本只想默默修行,寻求长生。
然而一不小心,却把这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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