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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心渔     重笙txt下载     重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二十七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只这一句话,便叫云鹭轻“咦”出声。( )

    他和文笙俱都认出来,来的不是旁人,竟是王十三。

    说起王十三来两人可是有日子没见了,自从成巢仓他和云鹭联手抓到了那东夷将领,之后文笙便带队去了于泉,他和杨兰逸继续呆在米景阳麾下。

    没过多久,米景阳被贬去运粮,这两人没了着落,又不想回去巴结杨昊俭,正好这时候京里头王光济送信来,叫他们想办法火速回京。

    王十三留了个心眼,没有惊动杨昊俭,通过童永年跟纪南棠打了个招呼,算是告假,他则带着杨兰逸溜之大吉,就此没了音讯。

    没想到,隔了快半年,竟在东海再度遇上。

    不过文笙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前段时间听说王光济奉朝廷的命令带旧部跑到东海来打海盗,王十三必定是随行了,看他活蹦乱跳这么精神,日子应该是过得不错。

    就不知道他这“顺顺气”是什么意思?

    这一会儿的工夫,王十三已经扑到对方船上,就像老鹰落到了鸡群里,周围惨呼声四起。

    剩下的数十名海盗纷纷下船,往岛上四散开。

    片刻之间,王十三也追上了沙滩,他来时坐的苍山铁撞那一下不轻,不知有没有损坏,船上还留着三人没有下来,站在船板上高声给王十三助威。

    “十三爷,厉害!哎呦,小心,后头有个想偷袭你。哈哈,真不知死活。”

    “十三爷留两个活口,呆会儿好问问他们金银财宝都藏在哪里。”

    “这帮小崽子,老娘玩水的时候你们还穿开裆裤呢。跟我斗,老娘这就凿沉你们的船,看你们还往哪儿逃!”

    听声音是两男一女,文笙耳音极好。一听这“老娘”“老娘”的,顿时就想起来此女她曾在天女湖见过,乃是小澜江的匪首“黑泥鳅”黄四娘。

    那两个男人一听她要凿船,一个立时就道:“四娘,别冲动,咱这船刚才叫你撞这一下,指不定呆会儿就得进水,我可不想扎木筏子回去。”

    另一个帮腔:“就是。挺好的船,干嘛要毁掉,带回去吧。”

    听说话这语气,他们和黄四娘十分熟悉,小澜江时时也是风大浪急,这几人水性好,加上有身武艺。难怪跑到东海来一样能兴风作浪。

    相比之下,被追杀的这两船海盗人数虽多,身手却差得远,乱哄哄一看就是乌合之众。

    文笙猜测这必定不是许大麻子的手下。

    黄四娘叉腰冷哼:“老娘乐意,要你们管。”

    这半天王十三竟是难得的沉默,在沙滩上追着众海盗手起刀落像砍瓜切菜一样,几个负偶顽抗的海盗头目当即就了了账,剩下的人四散往林子里逃窜,被他自后头追上,不是砍伤了大腿就是戳伤了屁股。

    王十三听着黄四娘说要凿船。抽空站定向后望了一眼。沉声道:“留着!”

    “十三爷说留着,那就留着吧。”黄四娘到是听他的话,不再坚持己见。

    沙滩上很快就有二三十名海盗被王十三砍翻,捂着伤处打滚儿哀嚎。

    但也有不少漏网之鱼在岛上散开。钻到了丛林深处。

    纪彪见状悄声问:“顾姑娘,你看咱们是不是也动动手?”

    文笙同样小声回答:“叫大伙把他们全都抓起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悄悄的,不要惊动海滩上那几个人。”

    纪彪做了个“明白”的手势,猫着腰率纪家军前去捉人。

    此时海滩上的战斗已接近尾声,这些海盗看着孔武有力,却没有人能在王十三手下撑得了三招。

    王十三以一己之力大获全胜。

    他没去管跑没影了的那些小虾米,提着刀威风凛凛从沙滩的这头走到那头,对遍地哀嚎置若罔闻,招呼黄四娘三人:“都过来干活!”

    那三个人应声过来,王十三吩咐道:“把这些杂碎都撵上船。”

    两个男的应了一声,手拿钢刀吆喝起来,黄四娘多问了句:“这是要把他们都押回去么?”

    王十三看上去有些意兴阑珊:“全都带走,随你们处置。”

    黄四娘“唔”地应了一声,走出去两步,突然回过味来:“那你呢?”

    “你们乘一艘船先走,别管我。”王十三挥了挥手,看上去有些不耐烦。

    虽然如此,黄四娘仍旧盯着追问了一句:“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啊?”

    王十三鼻孔出气,应了一声,不等黄四娘再追问,迈开大步上前,招呼同来的另外两人:“全都带走,死人也带着,等走得远了随便你们扔到大海里喂鱼,别留下叫我看着心烦。”

    那两人对着王十三很听话,转头就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支使受了伤的海盗们干活。

    忙了小半个时辰,活的死的全都装上船,沙滩上为之一空。

    黄四娘三人也上了那艘鹰船。

    要走了,他们不放心王十三,又问了一遍:“十三爷,你真不走啊?留这儿干嘛?”

    王十三向外挥了挥手,就像驱赶苍蝇一样叫他们快些走。

    站在黄四娘边上的壮汉还在说:“谁又惹了十三爷这是,岛上还不少敌人呢,十三爷你小心……”

    话未说完,王十三已经转过身往沙滩的另一边走去。

    黄四娘看出他不领情,自己这些人说什么也没用,道:“算了,开船吧!”

    船行离岸,渐渐远去,在波涛中不见了影,偌大沙滩只剩下王十三一个,离远望过去,显得他人孤零零的。

    云鹭小声问:“要出去吗?”

    文笙摇了摇头:“再等等。”

    “哗”,“哗”,海浪一刻不停涌上沙滩。很快将鲜血和打斗的痕迹都冲刷干净。

    王十三没有理会逃到岛上的那些海盗,找了块大礁石,一跃而上,坐下来摆出了个对月沉思的姿势。

    云鹭:“……”

    连李从武都忍不住好奇地问:“这人在干什么?”

    纪彪关心的则是。这么一个高手是敌是友?

    文笙没有回答同伴们的疑问,遥遥望着沙滩上的黑影儿,心里突然起了一个强烈的念头。

    若是王十三肯去诈降救李承运,那结果会如何?

    极度危险是肯定的。王十三之前还曾帮着云鹭生擒了一名东夷的高级将领。

    但那将领明显听令于鬼公子,是钟天政的人。只要安排得当,沙昂不见得会咬着不放。

    王十三武艺高强,江湖经验丰富,处事机灵,有他自己的一套,若是连他这样的都不行,那还有谁可以?

    还有一点。王十三不是她和纪南棠这边的人,他是王光济的亲信,是朝廷招安的反贼,眼下大梁乱成这样,他们这些人有异心也是在所难免,谁能指望着一个反贼对朝廷忠心耿耿?

    便是钟天政有所怀疑,也不会立刻就联想到。这是奔着营救李承运去的。

    绝好的人选就在眼前。

    可是王十三会答应么?文笙毫无把握。

    这到底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依她对王十三的了解,文笙觉着十有八/九他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自己。

    九死一生的任务,还要受着委屈卑躬屈膝,认贼作父,这等简直要亏出大天来的买卖,王十三怎么可能去做,换被抓的人是王光济还差不多。

    文笙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诈降的事先放放,今晚王十三有些反常,先搞清楚他为何如此再说。

    想到这里。文笙有意支开其他人:“纪校尉。你带韦乐师和我表兄,先去把那些海盗悄悄审一审,云大哥,咱们下去见见他。”

    纪彪没有异议。顾姑娘是有名的乐师,云鹭武功也不弱。他两人联手,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安全可保无虞。

    云鹭跟着文笙下到海滩,去见王十三。

    文笙悄声道:“云大哥,呆会儿看我眼色行事,一定要想办法将他带回离水去。”

    “……好。”云鹭没有问为什么,文笙想如此总有她的道理,他虽然不怎么擅长算计人,但若有机会能算计到王十三,他是不会犹豫的。

    文笙不像云鹭走路脚下无声,走至中途,枯叶荒草沙沙作响,王十三虽然没有回身,却换了个姿势,分明是耳听有异,起了警觉。

    文笙出声笑道:“敌人还未处置干净,便在这里对月舒怀,王十三你到是好雅兴。”

    原本听到声响,王十三还以为是先前逃掉的海盗终于沉不住气了,一听说话的声音不对,蓦地转过头来。

    虽然黑漆漆背着月光看不到王十三脸上的神情,但只这转头一个举动,就足见其惊讶。

    “是你们啊,你俩怎么会在这里?”

    文笙走近:“我们先来的岛上,目睹你威风凛凛,大杀八方,实在不好意思跑出来打扰,漏网之鱼已经全部抓起来了,打又不打,走又不走,你在做什么?”

    说到最后,她心里着实是有些好奇,今晚王十三的举止十分异常,和他向来给自己的印象大不相符。

    王十三在礁石上挪了挪屁股,换了个姿势继续看月亮:“我在烦!”

    文笙:“……”这么直接,可叫自己说什么好?

    云鹭奇道:“你也会烦?烦什么?”

    月光下王十三两手托腮脸朝天看,撇了撇嘴:“烦烦心事呗。”

    “……”云鹭无词以对。

    三人沉默一阵,后头李从武从高处探出头来,嚷嚷道:“表妹,这些人一问就招了,是蒋海龙的人。”

    文笙回头:“知道了,再问问他们从哪里过来的,蒋海龙最近在忙什么?”

    李从武应了一声,缩回身去。

    王十三“嗤”了一声:“费那劲儿干什么,问我呀,我从海门岛一路追杀着他们过来的。蒋海龙最近在和……王二、王三打,和我大哥打,我大哥又和王二、王三打,大家打成一锅粥,不知多热闹。”

    他说热闹,看神情却透着有气无力,文笙顿时就明白王十三因何要说“烦”了。

    昔日同舟共济一起造反的好兄弟,突然之间就反目成仇,斗得你死我活,他夹在其中,日子想必不好过。

    “你们又是从哪里来?”王十三问。

    文笙略一沉吟:“我们从离水出来,去了趟长蒙岛,然后坐船在这附近转了转。”

    王十三有些诧异:“你们找许大麻子?干什么?”

    即使对他向有微词的云鹭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反应是真叫个快。

    文笙没有直说,道:“随便转转,顺便了解一下东海的情况。既然这么巧,在这荒岛之上都能偶遇,不如十三爷和我们一起走,我请你去离水做客。”

    王十三晃了晃脑袋,连犹豫都不曾:“不去。”

    云鹭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干脆,问道:“顾姑娘一片好意,请你做客,为什么不去?你还有旁的事?”

    文笙亦道:“去吧,我看你心情不好,离水现在聚集了来自大梁各处的英雄豪杰,去散散心。你还能有什么事,难不成要赶着回去帮你大哥打两位兄长?”

    她说这话语气温和,显得格外善解人意,可一旁的云鹭却不知为何身上有些发冷,他想起文笙方才的交待,偷偷瞥了她一眼,莫名觉着此刻的顾姑娘颇像是个拿出糖果准备拐卖无知小儿的人贩子。

    王十三将身体向后一仰,头枕着手臂躺在了礁石上,翘起二郎腿晃了晃:“哪也不去,我准备就此归隐,就在这里住下来。”

    可岛上缺吃少喝,要啥没啥,这分明是句赌气的话。

    云鹭见他如此不配合,不禁头疼。

    这王十三脑袋里不知想的啥,和自己就像是两个世界里的人,自己从一开始就搞不定他,叫他气得心口疼,现在依旧没有办法。

    文笙沉吟了一下,再开口却是冲着云鹭说话:“云大哥,大家到现在都还没有吃晚饭,十三追击、杀敌,折腾这么久,多半也饿了,你去看看纪校尉那里还有什么好吃的,赶紧生火煮上。”

    云鹭以为文笙有什么话想同王十三私下里说,应了一声,调头去找纪彪。

    等他上到半坡,回头一望,咦,好像不对呀,顾姑娘也找了块礁石坐下,和王十三隔了大半个沙滩,这说句话怕是要用喊的,多不方便。

    云鹭回去找到纪彪等人,原原本本一说,纪彪登时就乐了,道:“云大侠,你真是太厚道了,行了,顾姑娘的意思我明白。”

    他点手叫过几个船工来,交待道:“等会儿那小子会过来吃饭,你们等他离了海滩,悄悄去把那两条船凿沉了!”(未 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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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吹风少年(补小乔和氏璧加一)

    “啊。”云鹭嘴巴张得能塞下个鸭蛋去。

    敢情顾姑娘是这么个意思?

    算了,不管是不是,船沉了,王十三总不会真像他说得那样独自留在荒岛上隐居,除了和大伙回离水,再没有别的办法,到真是个好主意。

    纪彪还在跟那几个船工交待:“这里水浅,沉也沉不到哪去,那两艘船刚撞过,从撞的地方做手脚,别叫那小子看出破绽来,嘿嘿嘿。”

    几个船工笑着领命:“校尉您就等着瞧好吧。”

    纪彪扫了眼余下众人,将脸一板:“笑什么笑,没听顾姑娘怎么交待的,快点儿生火,把好吃的都拿出来。”

    众人嘻嘻哈哈领命干活不提。

    只说王十三躺在那里,不大会儿工夫,就闻到自高处飘下来的阵阵香气,不由咽了下唾沫,肚子咕咕叫起来。

    这些天到不是说吃得不好,海上虽不方便,“十三爷”地位在那里,饿着谁也不会饿着他,只是诸事缠身,耳边老有人念叨着那些破事,叫他饭也吃不出滋味来,这会儿一放松,到真是勾起了馋虫。

    等饭做好了,文笙盛情相邀,王十三半推半就,跟着加入到众人里头,坐下来饱餐了一顿。

    却不知这时候沙滩那边“叮叮当当”,几个船工一齐动手,船身原本相撞的地方裂开了好几道大的缝隙,两艘船一齐进了水,歪倒在海里,再也别想浮起来了。

    王十三知道船完了是在酒足饭饱之后。

    纪家军在岛上安营扎寨,王十三百无聊赖回到了沙滩上,作为刚刚认识的朋友。纪彪一边剔着牙,一边没话找话陪他饭后散步消食。

    走到那两艘船附近,仿佛无意间一扫,纪彪“哎呀”一声:“大人快看,这船怎么漏水了?”

    大晚上的,其实看不很清,王十三伸长脖子看了看:“是啊。怎么漏水了。哪个混蛋王八羔子干的?”

    纪彪:“……”

    文笙一旁忍着笑,道:“快找几个人,把船拖上来瞧瞧吧。”

    王十三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大半夜的。别折腾了,等明天天亮再说吧。”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从武带着人将两艘船拖到沙滩上。

    船工们装模作样检查一番,向并排站在一旁的王十三和纪彪禀报:“王大人、纪校尉。这两艘船船头船尾凹陷开裂,痕迹吻合。应该是撞过。撞的时候就有细微裂纹,当时可能不觉着,等水渗进来,泡得久了。裂痕会逐渐扩大,变得不可收拾。”

    纪彪憋了一晚上,可是出了这口气。转向王十三,以一副心有余悸的口吻道:“幸好船出现问题的时候大人是在岛上。若是在海里漂着突然漏水,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王十三不置可否,“唔”了一声:“麻烦诸位了。”

    纪彪终于感觉到了王十三的难缠之处,心说怪不得云鹭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讪笑道:“不麻烦,一点儿都不麻烦。”

    文笙接过话去:“我们一会儿就要起程回离水了,你这里没有船只,实在是不方便,不如先和我们一起回离水,再做旁的打算。”

    她相邀的口气是那么自然诚挚,叫人很难拒绝。

    王十三看看她,再看看脚底下的两条破船,都已经这样了,他又不想真留在这孤岛上做野人,还有别的选择么?

    事实上其他人都不清楚文笙为什么执意要邀王十三到离水,不管纪彪还是韦宗都对王十三颇有意见:顾姑娘都这么诚心诚意地请你去了,换谁有这样的待遇?你还往后缩,不识抬举。

    只有云鹭觉着这事有些不对劲。

    离水样样都好,住着舒心,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这两人搞啥呢?

    吃过了早饭,大家收拾东西上了船,船上多了些俘虏,比来的时候拥挤一些。

    过了一晚上李从武恢复过来,看到亮晃晃的水,腿还有些打颤,纪彪笑话他:“录事说你多折腾几回就好了,不信问问船上的人,就蒋大当家这些兄弟们,谁像你这么不济事,都是练出来的。”

    出发之后,海面上风和日丽,波澜不兴的。

    韦宗见除了被俘虏的海盗和那个王十三,大家心情都貌似不错,凑到文笙跟前,道:“顾姑娘,你再吹那一曲给大伙听听呗。”

    文笙知道他对《希声谱》念念不忘,没有泼他冷水,取出竹笛,提点他道:“《希声谱》不在技巧,而在心态,而要一个已经定了型的乐师演奏的时候完全抛开技巧,必定是极难的,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韦宗知道所谓“定了型的乐师”也包括自己。

    他想:听说顾姑娘一直没有学妙音八法,原来如此。

    文笙将竹笛对在唇边,吹了两遍《伐木》,而后意犹未尽,站在船头,对着波澜壮阔的大海又吹了一曲《太平春》。

    不知何时,海面上突然起了回音。

    韦宗留神细听,顿觉说不出得奇怪。

    这是在辽阔的海上,又不是峡谷里,怎么会有回声呢?而且回声清脆悦耳,虽然是同样的旋律,听上去却比文笙处理得更加细腻……

    不对,是有人同样以笛子与文笙相和!

    《太平春》这首曲子十分普通,随处都能听到,但对方笛声竟能隔着这么远飘过来,吹笛人显非寻常。

    随着笛声越来越清晰,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那是一艘船。

    纪彪眯眼望着,突道:“咦,你们看,像不像是昨晚那条船去而复返?”

    果然那是条中型的鹰船,迎面而来,两下逐渐接近。

    诸人忍不住偷偷去看王十三,要真是他那几个同伴回来接他可不妙,好不容易才将他诓上船,都走到这里了,该不会前功尽弃吧。

    文笙停了笛子,将竹笛在手心里轻敲两下。

    这个距离,她已经看到对面船头站了个白衣少年,那边是逆风,风一吹,长长的白色下摆飘飞起来,啪啪往身上抽打。

    少年手拿笛子,站在那里不避不让,自以为玉树临风,美得很。(未完待续)

    ps:感谢书友101119224539908把粉红投给了心渔。

    感谢雨树梅烟和史药蔹送了心渔两把桃花扇,么么哒,哈哈,颇有左拥右抱的感觉。爱你们!

第三百二十九章 王十三的小秘密

    这个模样,不用看脸,文笙就知道除了杨兰逸不会是别人。

    杨兰逸是来找王十三的?

    这时候对面船上的杨兰逸也看到了文笙,他伸手抓住了飘飞的衣裳下摆,喜笑颜开,整个人都仿佛亮了起来:“顾姑娘,顾姑娘,我说谁在吹笛子,哈哈,原来是你!”一边吆喝,一边拼命挥舞着手里的笛子。

    这热情劲儿令文笙不由地想扶额。

    结果杨兰逸一边挥笛子一边还催呢:“靠过去,把船靠过去,赶紧的,我要到那船上去。”

    一旁站着的果然是“黑泥鳅”黄四娘,劝道:“杨少爷你不是要去找十三爷吗,这些人……咱们还是赶紧赶路吧。”

    可杨兰逸想找王十三那要看跟谁比,一见到文笙,他哪里还能挪得动步,梗着脖子道:“十三哥又不会有什么好歹,叫他在那岛上多呆一会儿就是了。”

    文笙忍不住回头,敢情船头人太多,王十三一直坐着,被众人挡住了,不管黄四娘还是杨兰逸都没有发现他。

    王十三这半天听着杨兰逸大呼小叫也不出声,脸上似笑非笑,只一看这表情,文笙就知道杨兰逸马上要自食其果了。

    两下靠近,船上水手都十分了得,杨兰逸所乘的那条船在水里轻盈调了个头,两船并行,他一步跨过来,喜不自胜:“顾姑娘,好久没见面,可想死我啦。”

    文笙笑了笑:“别来无恙。”

    杨兰逸连站在文笙身边的云鹭都没空理会,哪还有空细看船上都有哪些人,嘴里问个不停:“你怎么会在这里,还吹笛子?哈哈,你从哪里弄来的破笛子。这么糙,能吹得准不?”

    文笙仔细端详了一下手里的竹笛,这支笛子来自于沉华岭,救过她的命,所以她用着颇有感情:“这是我自己做的。”

    “呃……”杨兰逸立刻换上了一副表情,“不对,让我再看看。这笛子真是还璞归真。浑然天成,就像那个……那个,顾姑娘的笛声。一样得深藏不露。哈哈!”

    文笙看着杨兰逸努力显得很真诚的小眼神,默默往旁边让了让,露出后头坐着的王十三。

    杨兰逸正笑得畅快,突然瞥见王十三吓了一大跳。笑声戛然而止,张大嘴指了他道:“十三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话间他凑近过去,王十三不等他再寻词解释,伸手捏住了杨兰逸的脸,冷笑道:“谁准你叫哥的。叫十三叔。”

    杨兰逸虽然脸上酸疼,却是松了口气,两人这几年间辗转大梁各地。生生死死经历下来,早不是当年初入奉京时的大少爷和手下。故而他这声“哥”叫得顺溜,再一想,可不是嘛,王十三是管他姑父叫大哥的,这里头可差着辈分呢。

    他挣扎着刚想要叫,王十三却顿了顿,突然脸色一变,道:“不对,叫十三爷。”

    杨兰逸讷讷地道:“十三哥,这转眼间你可涨了三辈了。”

    王十三“哼”了一声,甩开了杨兰逸的小白脸,坐回原处:“你来做什么?”

    杨兰逸看看周围多是陌生人,往前凑了凑,低声讨好道:“我这不是听说你不开心,来开心……不对,来开导开导你。”

    王十三闻言又露出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你开导我?”

    杨兰逸长长出了一口气:“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你跟我说说啊,我替你烦。不过有顾姑娘在这里,到是用不着我了,叫她弹首曲子就好了嘛。”

    说话间,他又向文笙望去,目光中都是倾慕之情,口里问王十三:“你们怎么遇上的,这是要去哪里?”

    王十三未答,只是冷笑:“替我烦?边儿去,干你屁事!”

    到是一旁云鹭回了句:“我等请了王十三去顾姑娘的家乡离水做客。”

    他见杨兰逸望过来,暗忖:“这小少爷,可是看见我了。”四目相对,点了点头,客气地道:“杨少爷。”算是打过了招呼。

    杨兰逸亲热地道:“云大哥,你也在啊!”

    当初他被困玄音阁,躲在大鼓里逃得性命,还多亏云鹭帮了把手,杨兰逸不是忘本的人,是以每回看到云鹭都很热情。

    说完这话,他顿时眼红起来,凭什么王十三就可以去离水做客啊,顾姑娘的家乡,他都没去过好不好?

    想到此,他不管不顾冲旁边船上摆了摆手:“行了,我找着十三哥,没你们事了,快走吧。”

    那边船上黄四娘有些为难,看看不动如山的王十三,道:“那我们回去怎么说?”

    只是王十三不见了还好说,他好歹身手高强,不管去哪里都吃不了亏,王光济知道也不会如何,可再加个杨兰逸,就有些不好交待了。

    王光济此来东海,未被准许携带家眷,京里形势那么乱,很难说将来会如何。

    杨兰逸虽是内侄,同他没有血缘关系,但已是他身边唯一的亲人了,加上又是乐师,王光济向来看得很紧。

    杨兰逸不耐烦:“就说十三哥带我去散心,到处见见世面嘛。玩够了自然回去。”说完留意看了看包括王十三在内众人的反应,见无人反对,心里松了口气。

    黄四娘隐约知道他们同离水的纪南棠不是一路的,暗忖也只得如此了,当即叫同伴将船速放缓,和旁边的船渐渐拉开距离,两下就此分开。

    若不是王十三到现在还不肯给他个好脸色,杨兰逸心里美得能冒泡。

    船上人多口杂,不适合深谈,文笙和杨兰逸、韦宗只论音律,三位乐师凑在一起吹笛抚琴,谈论一下所得,一天很快过去,众人顺利回到离水。

    李曹见一船人平安返回,将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想要给王十三和杨兰逸接风洗尘,文笙却悄悄告诉他不用声张,这两人和之前那些到离水来的人不一样。

    住下来之后,她私下找来了杨兰逸,向他打听:“我看王十三一路上闷闷不乐,分明是有心事,琴曲缓解得了一时。治标不治本。到底怎么回事,你同我说说。”

    杨兰逸欲言又止,他在文笙眼前向来是说话不经大脑。嘴上没把门的,连王光济的儿子子嗣上有困难的事都嚷嚷出来了,突然如此,显然不对劲儿。文笙站起身,过去将房门关上了。

    “我请王十三回来。有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想请他帮忙,可是他现在的状态……”文笙话说半句中途打住,面有忧色。

    “什么事呀?”杨兰逸凑过来,两眼晶晶亮。

    文笙犹豫了一下。杨兰逸那里已自顾自道:“必须得他么,我帮不上忙?”

    “这件事干系重大,我告诉你。你千万不要对人说。”文笙郑重叮嘱。

    杨兰逸连连点头:“你放心,我保证谁都不说。不告诉我姑父姑姑,也不告诉王十三。”

    “我顾文笙能有今天,虎口逃生,救出师父,进玄音阁学琴,多亏了一个人,眼下我好好的,他却身陷敌营,朝不保夕,你说我这心里能安稳么?”

    “那必须不能啊,我知道了,是程国公,你想救他。”杨兰逸一拍大腿。

    文笙点了点头,对杨兰逸只能从人情世故出发,晓之以情,像什么救出李承运叫他带着大伙平定天下的话那是提都不能提。

    “我办法用尽,无奈东夷那边实在是鞭长莫及,没有办法,只能救助于王十三了。”

    杨兰逸眨了眨眼,他实在是没明白王十三怎么就能救出李承运来,不过去东夷军营里救人实非他力所能及,王十三武艺高强,难道是想要叫他杀进去劫牢?

    啧啧,顾姑娘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瞒着自己,那他还有什么好难以启齿的?

    “王十三是心里烦啊,你没看他都让我管他叫‘十三爷’了么,顾姑娘,你说他是不是对我姑父有意见,不想认他做大哥了?”

    文笙怔了怔,对这个细节她到没有往深处想,杨兰逸会突然说这个,必定事出有因。

    果然,就听着杨兰逸絮絮叨叨:“我姑父不是和王二、王三闹翻了么,你不知道,闹得可厉害了。我姑父骂他们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为了招安,害死了我大表哥,又害得我小表哥成了病秧子,王二、王三就说我姑父一派胡言,儿子死了不能冤枉他们,还说王家当初养大他们就是没安好心想要造反,善堂里不知死了多少孩子,他们多亏自己命硬才撑下来。我姑父拿他们当狗使唤,别想他们还感恩戴德……”

    文笙留神听杨兰逸细说,这些矛盾纠葛她早就有所耳闻,按说这些口水仗顶多会叫王十三心里觉着不痛快,断不会烦成这样,必定还有旁的原因。

    杨兰逸面上有些难过:“前段时间,他们还抓了善堂的一个老管事师父,翻出旧账来,说王三不是寻常穷人家的孩子,吃不上饭才送到善堂,王三本姓方,原本家里也很有钱,后来方家的长辈们被江北贼杀了,家产也被抢光,方家人才沦落到沿街要饭。你知道,江北贼和我姑父家一直那啥,有些往来,现在看,我姑父对王三不是恩人,反到是仇人了。”

    文笙心念一动,问道:“难道王十三也是这种情况?”

    杨兰逸讷讷地道:“应该不是吧,前些日子有人跟我姑夫告密,说王二、王三悄悄捎了封信给他,我姑夫找我,叫我探听一下信里写了啥,姑夫说,王十三的情况和王三他们都不一样,叫他别糊里糊涂受了挑拨。”

    “你问出来了?”

    杨兰逸垂头丧气:“没有。”

    文笙觉着这一点都不奇怪,杨兰逸在王十三跟前,那就是小白兔和老狐狸凑一处,他想做什么,不等说出来,王十三一眼就能看穿。

    她低头摆弄了一下新琴,暗自琢磨:“看来就是这封信让王十三受到了很大的冲击,甚至于对向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恩公加大哥王光济起了不满,王光济又说王十三的情况和其他人都不一样,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诈降这件事必须是得王十三心甘情愿,半点勉强不得。

    文笙觉着眼下的事很可能是个契机,对诈降大局有利,她必须要把其中的隐情了解清楚,才能向下进行。

    想到这里,她对杨兰逸道:“那咱们一起想办法,把这事探听清楚好不好?”

    杨兰逸没想到文笙会感兴趣,一时间大喜过望:这是一件秘密的事,不可宣扬,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文笙是要陪着他做什么坏事,叫他心中小鹿乱撞,幸福得不知如何是好。

    文笙见他一双眼睛巴巴望着自己,脸上突然多出两朵红晕,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她好不容易忍住了,才没有伸出手去,摸一摸他的脑袋。

    这孩子又想啥呢,他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知道怎么套他实话吗?”

    杨兰逸茫然摇了摇头。

    文笙沉吟了一下:“要知道一个人的秘密,最公平的法子就是以自己的秘密去换。”

    杨兰逸先是点了点头,跟着道:“……可我没有什么秘密啊。”

    一瞬间,杨兰逸觉着文笙望着自己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她道:“没关系,我有。”

    杨兰逸听着松了口气,文笙又斟酌着道:“所谓秘密,都是不希望旁人知道的,对不对?王十三和你情同手足,他一直不肯说,就是不想叫你知道,若是当真被我问出来,我可能也不大好多嘴告诉你。”

    这个是要先说在头里的,免得杨兰逸过后纠缠。

    杨兰逸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我不用知道,只要他没事,不会向王二、王三那样,和我姑父反目成仇就放心了。”

    文笙冲他笑了笑,她知道,杨兰逸说的是真心话。

    大约正是因为单纯无垢,他的笛声才会那么温柔清澈,这是上苍专门赐给好孩子的天赋。

    “你的妙音八法学得怎么样了?我写信给安敏学,帮你问他要一下妙音八法四重的秘诀。另外,有个东西,你来帮我看一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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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接风

    杨兰逸并不知道文笙拿给自己看的这些线条和符号是何等珍贵。

    说实话,这东西奇奇怪怪的,叫人不得要领,这要不是顾姑娘拿给他的,他才懒得费神呢。

    他坐在桌旁,捧着那张纸看了半天,文笙问道:“看出什么来了?”

    杨兰逸就势趴在了桌案上,两手交叠,把下巴放上去,双眼直勾勾盯着那些线条,道:“没有呢。”

    文笙“嗯”了一声,不再打扰他。

    停了好一阵,文笙见他盯其中一行不挪窝,目光有些散乱,方道:“你要好好看,记牢了,这个很重要。”

    杨兰逸抬眼向她望来,文笙终于忍不住摸了下他的脑袋:“等你能看懂了,我会告诉你这些是什么。”

    转过天来,李曹还是给王十三和杨兰逸安排了一顿接风宴。

    只是与以往不同,李曹统共没有叫几个人,纪彪、齐鹏这些得力手下全都没到场,酒席摆在李家,弄成了家宴的形式。

    这个李家不是李曹的家,请客的是文笙的舅舅李荣。

    席上除了李曹、王十三和杨兰逸,就只有李荣父子几人。

    李曹当初说要拿李家当亲戚走动,的确没有食言,现在全离水几乎尽人皆知李荣和将军府的李录事沾亲带故。

    县衙那边知悉内情,平日里也多有照顾,加上李荣自己又能干,这几年不但顺风顺水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好好扩充了一番家业,在离水也算是有了头脸的人物。

    李家人深知今天这份风光是怎么来的,李曹要借他们家宴请客人,李荣亲自操办。菜肴准备得极为丰盛,唯恐有不周到的地方。

    李曹带着客人到场,一看这阵势不由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哥这是做什么,说了是家宴,这等麻烦叫我以后还怎么开口?”

    李荣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没办法。谁让你平时用着我的时候少。哈哈。”说着招呼客人就坐。

    王十三和杨兰逸直到开宴才知道。做东的李荣竟是文笙的舅舅。

    这可真是没想到,娘舅娘舅,长辈啊这是。在人家家里受到盛情款待,还有几位表兄在座,不但杨兰逸变得慌里慌张手都没处放,就连王十三也受了影响。将他那些随便之极的胡言乱语都收了起来,显得颇有几分正经。

    文笙直到酒过三巡才出现。她由后宅过来,穿了一件蜜合色夹袄,下配素淡月华裙,看上去比平时多了几分温柔端凝。

    杨兰逸忙着起身打招呼。李曹和王十三却有些奇怪地发现,随着文笙出现,原本热闹的花厅里诡异地静了一静。不但李荣的几个儿子看上去神情紧张,就连李荣都顿住。微微欠了下身,看样子很想站起来迎接。

    太客气了。

    就算文笙是天下闻名的大乐师,又不是外人,连李曹和她相处都能坦然自若,何况这是亲舅家。

    文笙仿佛习以为常,神色自然地过来,说了几句客套话,敬了杯酒。

    等众人放下杯盏,李荣问道:“从你外公、外婆那里来?”

    文笙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李荣斟酌道:“别看他们当着你的面不说,其实心里十分挂念你,尤其是你外公,因为我们放你一个人在外头,这几年不知挨了他老人家多少骂。”

    他说这话虽然不乏是为了拉近李家同文笙的关系,却也是实情,李家上下只有年老多病的李有田和出嫁的青桂不知道内情,李有田上了年纪,时清醒时糊涂,清醒的时候看到李氏,就想起外孙女一个姑娘家快二十了还没成亲,孤身在外东奔西走的,必定要摔盘子摔碗,将众人臭骂一通。

    文笙心里明白,轻轻叹了口气:“是我不好,给大家添了麻烦。以后方便的话,我会常常回来。”

    李曹觉着这甥舅两个说话气氛不对,拿起酒杯来打圆场:“对,往后你就能常回离水了,要多回家看看,省得叫家里人担心。”

    文笙微微苦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端起杯道:“眼下大梁到处兵荒马乱,像离水这样老百姓能吃个安稳饭,睡个踏实觉的地方实在不多,乱世人如浮萍,能坐在一起不容易,我敬大家一杯。”

    文笙没怎么吃东西,敬过三杯酒,放下杯盏站起身,同李荣道:“我去舅母那里。”

    李荣起先已经喝了不少,酒意微醺,盯着文笙看了一阵,道:“去吧去吧,叫你舅母陪着去看看你娘,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有什么可哭的?”

    文笙点头,仿佛未看到王十三那一脸的古怪,说了句“告辞片刻,大家随意,不要客气”便转身施施然而去。

    这几年在外头她几乎是滴酒不沾,回来离水李家,虽然心情很复杂,但终究是难得的放松,连带着想起前生不少事来,破例饮了三杯酒。

    文笙走到后院,改了念头,不想带着这一身酒气去看李氏。

    李家这几年有了闲钱,后园好好翻修过,比之原来扩建了一倍不止。园里挖了池塘,水里养着莲,池塘边修了亭子,四周种了几株翠竹,靠近池塘这面栽着芭蕉。

    文笙走到亭子里,在石凳上坐下来,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倚在微凉的柱子上,心中有很多飘忽之念想要抓到,前世的,今生的,亲历的,听闻的,像万花筒一样在她眼前忽而聚,忽而散。

    最后她轻轻地笑出声,在这个明媚的黄昏里,微阖上双眼,曼声而歌:“昔别雁集渚,今还燕巢梁。敢辞岁月久,但使逢春阳。春园花就黄,阳池水方渌。酌酒初满杯,调弦始终曲……”

    若离得远,听不清她在呢哝在什么,若离得近。纵听清了怕也是听不懂。

    词是南朝乐府,曲是吴声小调,合在一起,说不出得温柔缱绻。

    若能乘着微醺酒意,返回我千里故园,哪怕只是一梦长短,又该是何等得美哉快哉?

    可惜偌大后园。听众只有三两只晚归的寒鸦。

    文笙哼唱完。闭目靠在那里小憩了一会,昏昏沉沉不知时辰,突然听到有人语带迟疑地唤她:“笙儿?你怎么大冷的天在亭子里坐着?”

    文笙蓦地睁开眼。叫将唤醒她的李荣之妻吓了一跳。

    李荣之妻是听丫鬟说前头酒席散了,丈夫带着醉意出去送客,不放心出来瞧瞧,谁知走到院子里却发现文笙孤零零睡在亭子里。黑乎乎的连个灯都没点。

    见文笙如此,她不禁十分不忍。打发了跟着的丫鬟,上前伸手扶住了文笙:“你别难过,没有这么不爱惜身体的,着了凉还是自己遭罪。你娘那里舅母去说,不,舅母这就去骂醒她。”

    文笙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才发觉自己身上确实凉得很,道:“没事。舅母,您别去说了,这个很难,我自己也有体会,就这样吧。”

    外公外婆、舅舅舅母还有李家的表哥们到底隔了一层,只有李氏那才是母女连着心,若有可能把那个小姑娘换回来,她才不管日子过的是舒适还是窘迫,不会有半点犹豫。

    她道:“舅母,您有空还是好好劝劝她,叫她有合适的就再嫁吧。”

    舅母强笑道:“这样,是啊,难得你这孩子开通,日子总要往前看,她还有后半辈子要过,要靠你了。”

    文笙点了点头,暗忖:“放心吧,我会尽我所能,保住你们大家平静的生活,保住这片土地太平百年。”

    回到正事上,她蓦然醒过神来,问道:“什么时辰了,前头舅舅他们可还在喝着?”

    “刚散,你舅舅喝了不少,我这不是正想去看看么,李录事从来不叫咱们家请客,是不是今天那两位客人不同寻常啊。”

    舅母有些怀疑,文笙年纪这么大了,看她平时也不避讳,想如何如何,若她真是自己的外甥女,非得好好追问一番,那两位客人是什么身份,家里是做什么的……可现在这情形,她却是多一句也不敢管。

    文笙暗叫“糟糕”,道:“那舅母你快去照看舅舅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舅母“哎”地一声,见她已干脆地转过身,快步而去,只得在后头无奈地嗔道:“这孩子!”

    文笙确实是有事,她请了李曹安排这一场接风宴,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饭也吃了,酒也喝了,哪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杨兰逸和王十三来离水做客,李曹本想请他们到将军府去住,反正府里客房都闲着。

    但文笙偏要在水寨外头的数里连营给两人安排了住处,不但他二人睡帐篷,她也不回家,在左近住下来。

    夜里那两人吃完酒回来,杨兰逸双眼迷离,也不回自己的帐篷睡觉,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王十三身后,王十三去哪里他去哪里。

    “十三哥,你说顾姑娘后来去哪儿了,怎么就没出来送咱们呢?她舅舅对咱们好客气,嘿嘿嘿。她家里人对我印象肯定挺好。”

    “……原来顾姑娘才刚几岁大就没了爹,好可怜。十三哥,你说顾姑娘她爹是死在外头了吧,不然怎么会十几年连个信都没有?”

    “十三哥,你说顾姑娘学问那么好,还会画画,是谁教的呢,看她家里人也寻常得很。”

    王十三给他烦得不行:“知道了,一口一个你说,你念经呢?这么想知道,明天自己问她去。”

    杨兰逸趔趄了一下,委屈道:“十三哥,她说是秘密,不能告诉我,和你一样,你也有秘密瞒着我。”

    王十三正洗脸准备睡觉,闻言顿了顿,扭头眯起眼望向杨兰逸。

    杨兰逸毫无所觉,还在絮叨:“前段时间我看了个话本,里面有个叫痴情生的人说,真正喜欢上一个人,是忍不住想要了解她的一切,是不惜代价也想叫她快活。我觉着他说的很有道理。”

    王十三对这话嗤之以鼻:“屁,你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书。”

    他转回头去,粗鲁地洗完脸,胡子上沾满了水,端着盆将杨兰逸推开:“靠边点儿,别挡路。”

    他去帐外泼了水,拿着空盆回来,才对杨兰逸道:“行了大少爷,我知道你喜欢上她了,都说八百遍了,关键我又不是她爹妈,做不了她的主,别在这里发痴了,快回去睡觉。”

    杨兰逸梗着脖子:“我不困。我还有事,顾姑娘说了,这很重要,我得好好想想。”

    说完他就一屁股坐在了毡毯上,靠着灯,一手托着脑袋,另一只手比比划划,念念有词。

    这简直是着了魔啊。

    王十三颇觉发愁。

    杨兰逸不让熄灯,还这么吵,王十三躺了一阵睡不着,不想搭理那醉鬼,索性将胳膊枕在脑袋底下,望着油灯想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杨兰逸没了声响,就那样连衣裳也没换,歪倒一旁睡着了。

    王十三骂了一声,爬起来把他安置妥,熄了灯。

    这会儿王十三反到是半点睡意都没有了。

    他摸黑穿好衣裳,出了营帐,和守夜的兵士解释说睡不着在附近转转,正好眼前就是小青山,他转着转着就上了山。

    小青山既不高耸,也不陡峭,只是因为地势够高,临海这一面才勉强看出是座山来。

    水寨依小青山而建,这是小青山对离水的贡献。

    山上也有瞭台眺塔,王十三没有靠近,在黑暗里找了个山头,居高临下吹了一阵海风,站起来准备回去。

    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了琴声。

    琴声由不远处传来,带着忧思,好似穿透了十年乃至更久远的时光,带着斑驳陆离的光影,萦绕在周围,听上去叫人莫名有些心痛。

    离水此刻聚集了好几位乐师,但能把古琴弹到这种境界的,没有旁人,只会是顾文笙。

    他想调头而去,可顾文笙此刻弹的这支曲子偏偏特别能牵动他心底的愁绪。

    王十三下意识捂住了心口。

    当日张寄北帮着王光济训练手下,同样的法子,王十三学起来是最见成效的一个。

    此刻,他清楚地知道,这支琴曲影响到他,并不是出于乐师的力量,而是音乐本身的动人之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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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归来,她依然是权贵嫡长女

    只是,这一世

    她已历过刀血杀影,又何曾惧怕内宅阴私?

    欺我辱我贱我者,必十倍百倍加之!

    步步血煞,幸好还有亲情深重

    还有,只是合作杀人,怎么就合作到婚床了?

    别动手动脚,金环鼠,咬他!

第三百三十一章 交换秘密

    “这便是《希声谱》?”王十三很轻易就发现了弹琴的文笙,换在平时,他未必会上去搭话,可今天晚上,他莫名有了一种同人交谈的冲动。

    做为聊天的对象,顾文笙无疑比杨兰逸强太多了。

    “是啊。”文笙停下琴。

    《希声谱》的事,她和韦宗在坐船回离水的途中提过几句,王十三显是在一直竖着耳朵留意大家说话。

    “你刚才弹的这曲子有什么作用?我怎么没觉着开心呢?”

    文笙手在弦上一抹,那弦“仙翁”一声。

    “抒怀罢了。这支曲子是我新得的,闲来试一试,它还没到发挥作用的时候。”

    王十三闻言耸了耸肩,不再细究。本来也是闲说话,今晚时间适宜,地点适宜,喝了不少酒,虽然没有醉吧,但就是特别想找人倾诉,而眼前的文笙看上去又是特别善解人意的样子。

    “你舅舅家人都不错哈,挺热情的,今晚蒙他们盛情款待,啧,早说那是你舅舅啊,见面差点管他叫大哥,哈哈哈……”

    文笙打断了他的强颜欢笑:“外甥女同舅舅家,其实不该是这个样子,我跟他们,那个,不大正常。”

    “我说呢,对你怎么比对外人还客气。是不是因为你太出名了?”

    文笙不语,手下的琴“仙翁”“仙翁”单调地响着。

    在王十三看来,这不知是不想回答,还是在想怎么开口,自己多嘴问这一句,问到了对方的私隐。叫文笙难以启齿是肯定的。

    当然了,依他的秉性,断不会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感觉。

    今晚李荣父子表现得实在古怪,除了李从武自然一些,其他人对着文笙显然是惧多于爱,文笙一出现,他们话也不敢多讲。连筷子都不怎么伸。文笙一说敬酒,包括李荣在内,喝得别提多痛快了。杯子里那是一滴也不敢剩。

    而听李荣那意思,文笙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娘关系也很紧张,甚至到了母女不见面的地步。

    啧啧,就自己认识的那几个母夜叉。同家里人也没有闹到这样,这怎么能叫王十三不好奇?

    文笙抬起头来。在黑暗中向他望过来:“其实李荣他并不是我的亲舅舅,我娘……也不是亲娘。”

    “呃?你是他们家收养的?”王十三瞪大了眼睛,在距离文笙不远,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今晚月光黯淡。衬得文笙双眼格外幽深:“我本姓顾不假,生在距此很远的一座大城,家族绵延三百余年。枝繁叶茂,子嗣众多……”

    王十三一听这形容就明白了。三百年不是普通的望族,顾文笙出自名门世家,难怪通文擅画,和李荣这经商做买卖的看着就有些格格不入。

    “我爹在顾家排行第六,娘去世得早,他只有我这一个女儿,我从小就喜欢跟在十三叔后头到处跑,陪他的时候少之又少。”文笙语气怅然,她想起了前世,父亲这一生,欢愉的时候少,操心的时候多,他直到遇害必定还在牵挂着自己。

    王十三抓了抓脸,暗想:“这才刚几月,怎么山上就有蚊子了呢?”

    但接下来文笙所讲的,彻底勾起了王十三的好奇心,容不得他再走神。

    “到我十七岁那年,边关大将田贲突然起兵造反,占领了我家所在的城池,自封皇帝,田贼亲自登门劝降,为他的长子求娶顾家女,跟我祖父许诺说,从此以后田顾两家共享天下。”

    “哎呦,这么好,他说话算不算话?”

    文笙一滞,没有搭理他,继续道:“家里未出嫁的姐妹,最大的是七姐,她本已和京城王家的嫡子定了亲,再有几个月就要办喜事了,田贼这一反,成亲无望,祖父骂走田贲的当日,她就自尽了。八姐一双巧手,最是喜欢打扮自己,为这个不知挨了四伯父多少骂,她说投缳太难看,穿了一条大红色的蝴蝶纹曳地裙,用四伯父的宝剑做了了断,还有十一妹,她还那么小。”

    王十三张了张嘴,气氛太凝滞,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文笙一直说到她赶回家中,祖父顾衡在禅寂阁燃起大火,向天下宣告,洛邑顾家宁死不降,誓与田贼不共戴天。

    王十三在黑暗中瞪圆了眼睛,显然没想到顾家最后如此惨烈决绝。

    他挠了挠脑袋,不赞同地道:“对自己不用这么狠吧,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先答应他,等有机会了再造反,跟这种人还讲什么信义,他做初一,就别怪旁人做十五,说不定出其不意之下,还能擒住匪首平定叛乱,到时候想怎么报仇不行?”

    文笙目不转睛地盯着王十三看了一阵。

    不能说王十三的说法是错的,只是人在什么位置上,自然会从那个位置去想问题,祖父更多考虑到的是顾家的名声,祖宗传下来的家风,三百年美誉,不能在他手里毁于一旦。

    况且顾家不要说诈降,哪怕对田贲态度暧昧些,都会引得流言四起,天下震动。

    她不想和王十三细说这个,只是叹道:“慷慨赴死易,忍辱负重难啊。”

    王十三全不知道她心里千折百回,嘿嘿一笑:“那也不见得,要看是谁。”

    文笙望着他,微微笑了一下,暗忖:“你能这么想,那自是最好不过。”

    大约是因为喝了酒,王十三的脑袋不像平时转得灵光,直到这会儿,才拍了下脑袋,疑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姓田的造反,姓顾的世家,你逗我呢?”

    “我陪着祖父葬身火海,待等再睁开眼,已是李荣的外甥女,那时候她刚年方十五,被亲伯父伯母设计陷害。要逼她嫁给姓赵的员外做续弦,她一时想不开悬梁自尽,我不知怎的,借她身体活了下来……”

    借、尸、还、魂!

    饶是王十三素来胆大,也不禁心里发毛,看着不远处的黑影,差点儿大喊一声:“鬼啊!”

    会是骗人的么?顾文笙这是还念着当日的过节。非把自己弄来离水她的家乡。装神弄鬼整治自己?

    可今晚李荣父子的态度,顾文笙这个人的学识、气度,种种疑点全都摆在眼前。容不得王十三不信。

    也许她确实骗了自己,她是借尸还魂不假,不是新鬼,却是个有着千年道行的老鬼。难怪自己斗不过她,在她手里栽得那么惨……

    王十三正胡思乱想。却听文笙幽幽叹道:“舅父他们都知道实情,能待我如此,已经是十分难得了,我没办法要求太多。所以你看,在此间,人人有父母。只有我顾文笙是没有骨肉至亲的。天地虽大,身如浮萍。死生不会有人牵挂,冷热也不会有人问询……”

    王十三:“……”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王十三把适才的震惊抛在了脑后,管他呢,反正就顾文笙这样的,即使是个鬼,也不是索命厉鬼,识文断字,能琴擅画的,分明是个雅鬼嘛。

    有些话,不可对人言,尤其是杨兰逸那小子,可要是鬼的话……是不是就没关系了呢?

    王十三突然很想接着再喝两杯,可惜这会儿身边没有酒。

    他道:“你别难过了,我也没爹没妈呢,这世上,没了爹娘全家死绝的人多了去了。”

    文笙心头一跳,柔声安慰:“你还有朋友,有兄弟呢,好兄弟可以相互扶持。”

    “兄弟,呵呵,杨兰逸那小子没告诉你?前些日子王三他们给我捎了封信。”王十三涩然道。

    来了,终于到正题了。文笙肃然端坐,洗耳恭听。

    既然开了头,王十三也就不卖关子了,这些话连日以来在他心里反复盘旋,早已经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

    “王二、王三比我大十几岁,奶奶的,他们早就知道,一直瞒着我,如今和我大……王光济闹翻了,才捣鼓起这一茬来,想叫我同他离心,王三在信上说,我是王光济他爹从江那边带回来的,连带着还有两船金银,那段时间王家走私的买卖全停了,风声鹤唳,足有一年多没敢过江。”

    江那边是南崇,文笙有些惊讶,难道王十三竟是南崇人?

    她没有作声,王十三继续道:“信上还说,那段时间南崇正在严查走私,只要官府有了真凭实据,连审都不审,直接就地格杀,家产充公,好几家和这边做过买卖的都被连根拔起,我大约不知是其中哪一家的孩子,被托孤托到了王家。”

    文笙听到这里,到能理解王十三为什么心里觉着别扭了。

    原本若是非亲非故,得王家收养长大,受人恩惠,为人卖命,也算是天经地义。

    想来王十三就是这么想的,如今不但卖命了,还卖出感情来,却突然得知自己本是少爷命,王家明明拿了托孤的好处,却连个闲人都不愿养,把自己送进善堂那种地方,只要不是傻的,再对着王光济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王十三叹了口气,席地躺下来,头枕着手臂仰面朝天。

    “八年前,江那边来人找我了。”

    咦,还有后续呢。

    文笙道:“八年前?你不知道?”

    王十三嗤笑一声:“王光济骗那人说将我送到百相门学艺去了,派了王二、王三他们陪着来人去百相门找我,结果走在半路上,你知道的。”

    文笙无言,难怪王光济先前在江北结交匪类,江北贼都认其为大哥,这人狠起来手段是真毒辣。

    “王三来信主要跟我说这个,他说来找我那人是个老头儿,嘴巴很紧,但言下很看不上百相门,他们几个酒里下药偷袭在先,还是折腾了好半天才把人弄死。还说这事王五也参与了,被那老头儿在大腿上打了一掌,我若是不信可以去问他。”

    “你问了?”

    文笙觉着以王十三的精明,这么大的事不会轻信人言,必是经过了核实,有了定论,才会烦恼成这样。

    半明半暗的月光里,王十三翻了个身,面对着文笙:“不用多此一举,王三敢这么说,必定是真的,而且我还记着王五当初腿上确实受过很严重的伤,养了一年多才好。”

    “那你有什么打算?”文笙问他。

    王十三没有说话,又翻了个身,他这么翻腾个不停,显见心里烦躁。

    文笙想了想,先问了个好回答的问题:“那你有回南崇去找寻亲人,认祖归宗的打算吗?”

    这一次王十三没怎么犹豫:“不去。涉江走私,本就是提着脑袋赚钱的勾当,到临了也没给我安排个好去处,还指着我给他们报仇怎么滴,我傻啊我。”

    说到底,王十三是在大梁长大,在江北整日见飞云江上两国打来打去,很难对南崇那边产生好感。

    文笙这般想着,果然,就听王十三沉默了一阵,又断然道:“爷想好了,这辈子不过飞云江,有本事把我送来,就别想我找回去。奶奶的,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文笙想,酒对人的影响还真是不能忽视。

    不是烦这个,必是在烦同王光济之间的纠葛。

    这么多年为人鞍前马后,打死打生,现在回过味,感觉出不值来了?

    文笙沉吟了一下,问他道:“那我问你,你能在善堂里活下来,有今日,是因为那两船金银呢,还是凭自己的本事?”

    王十三冷笑:“自然是十三爷自己的本事,爷虽然天分高学得快,可学武从来没有偷过懒,像王三、王五他们都能靠自己活下来,我为什么不能?”

    “这就是了。因为你这么多年安心为王光济做事,对他忠心耿耿,才得以活了下来。既然这样,你对过去还有什么好后悔窝火的呢?”

    王十三躺在那里,抓了抓脸,从善如流:“对哈,有道理。”

    文笙总结:“所以你根本无需这么烦恼,只要想清楚今后的路该如何走,要怎么对待王光济就好了。”

    “不错,经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舒服多了,不愧是读书人啊。那你再和我说说,这今后的路我该如何走,对了,你还没说死活非叫我到离水来,到底是想要干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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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书:《娇满甜园》作者:贰姑凉对于林小满来说,一切都是虚的,能填饱肚皮才是真的。为了以后的c罩杯,誓要努力把钱赚。

第三百三十二章 赶鸭子上架

    这节奏进行得太快,叫文笙着实迟疑了一下。

    是直接开口,还是先含混过去,等时机成熟了再说?

    她是想着和王十三开诚布公说一说诈降的事,但不是现在,王十三这会儿正陷在傻了二十年的懊恼里,未必有心情听这个,她也没有什么条件可以打动对方。

    “你往后……不如来我们这边。我们同王光济目前还没有直接的冲突,人与人的关系不过三种,亲朋、仇敌以及陌路。亲朋做不成,后面两种你可以慢慢地想,总好过一个人留在孤岛上做野人。”

    “你们这边?纪南棠要造反了么,哈哈,没想到纪南棠这等人也会造反。”

    文笙没有纠结他话里的嘲笑之意,道:“世事多变,仅凭自己想当然的猜度,到最后证明往往是错的。十三,你想要什么?人来世间走一趟,总不能浑浑噩噩混到老,没点儿追求吧?”

    王十三闻言又是一通笑:“追求?荣华富贵、封妻荫子算不算?”

    文笙淡淡接言:“自然是算的。你要荣华富贵,先要有进身之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权势也是如此,要你像王光济那样得到这些,虽是捷径,你会去做么?至于封妻荫子,也是一样,你得先出来做事,好好努力。”

    王十三慢慢止了笑,变得正经起来,疑道:“你们这么费力气要招揽我,能给我什么,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不对,你还是直说吧,想要我做什么?”

    文笙没有直接回话。手下琴弦“仙翁”一声,随即响起来的是一曲《太平春》。

    琴声中的四海升平,繁华喜乐因为暗合了《伐木》,听上去那样的明晰生动,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为之打动。

    王十三难得没有打岔,静静听着。

    一曲弹罢,文笙道:“我想请你帮忙。去做一件大事。营救程国公李承运。”

    是“我”,不是“我们”,但王十三全不像杨兰逸好糊弄。文笙话音方落,他便道:“你们想奉李承运为主?”

    文笙没想到他这么快道破天机,没有否认,接着道:“这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关乎天下气运,只要能救出国公爷。我们可以至少提前五年结束战乱,迎来太平盛世。只是程国公现在被关押在白州大牢,十余万敌军虎视眈眈,一时无法强攻。只好智取。纪将军麾下虽有数万将士,英雄豪杰无数,论武艺高强。灵活机智,没有一个可以及得上你……”

    王十三摆了摆手。打断文笙的话:“行,行,大道理不用和我说,夸我激将也都没用,你只说说叫我干什么,要是容易,我就随手帮你们办了,权当感激你把我弄到离水来,盛情招待。若是麻烦,我自己还一团糟呢,没那心情!”

    何止麻烦,还极度危险呢。

    文笙早知道王十三很难被打动,却也没想到,还未怎么细说究竟,便被他挡了回来。

    就不信他是铜墙铁壁,全然无从下手。

    “你说说条件,只要我和纪将军能做到的,就一准答应,哪怕暂时做不到,也可以慢慢商议。”

    王十三闻言摸着下巴沉吟:“看来是麻烦得很了,非爷不可?几时爷变得这么重要了?不是劫囚,那是什么?”

    文笙没有作声,只默默地望着他。

    王十三就继续猜测下去:“不会是叫我说动王光济孤注一掷,杀去东夷抄了他们老窝吧?可别,这会儿想起王光济我就腻味,短时间内不想看见他。”

    文笙心中不由地一动,到底是造过反的人,天不怕地不怕,好大的胆。

    派一支奇兵漂洋过海偷袭东夷,扫平敌人的老巢,到底可不可行?

    东夷自跟着列登人发兵大梁以来,战事顺利,在白州捷报频传,晏山受到鼓舞,屡次增兵,连儿子都派了来,眼下国内正空虚。

    再者东夷已经成为了列登的属国,对列登无需设防,对大梁这边,只怕作梦也想不到大梁人还有余力还击。

    文笙将这奇思妙想先放下,准备过后再与纪南棠商议,就听着王十三犹自在那里嘀咕:“不对,要打王光济的主意,和杨兰逸说就好了,就那小傻子的劲头儿,没有不答应的。咦……”

    文笙容他猜了一阵,方道:“十三兄,我看你是猜不中了,我们想请一个人,通过海盗同东夷人联系上,想办法接近晏山之子,伺机救人。”

    王十三讶然:“诈降?太冒险了吧,那个人,你们选中了大爷我?谁他娘的这么有眼光,不会是你……”

    文笙点头,一派从容:“然也。”

    王十三“腾”就坐了起来:“还然也!我他娘这二十年过得还不够憋屈?谁爱去谁去,反正我绝不再去给人装孙子!”

    文笙劝他:“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十三兄不冒奇险,又如何能谋一场泼天富贵。只要做成了这一桩,日后还需再看旁人脸色么?这可比你当初造反合算多了。”

    王十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知道你们读书人说得比唱得好听,但你就是说出大天来也没用。我一个南崇人,跟李承运不认不识,犯不着为他卖命,就是造反,那也不是我想造的。”

    ……刚才还说一辈子不过飞云江呢,现在到想起自己是南崇人了。

    这半天文笙动之以情,晓之以大义,将能劝王十三的话都说了,见他俨然是一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样子,也不禁有些词穷。

    这油盐不进的,怎么办?

    王十三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没话说了?行了,我回去睡觉了。”

    他还担心文笙恼羞成怒之下,给他来一招千年女鬼大变身,结果文笙比他想的要有风度得多,语气温和:“好好休息。缺什么只管同纪彪、从武他们说。”

    王十三应了一声,一溜烟地下山去了。

    天地间静了下来,只有海浪一声声扑上岸来,撞击着小青山的石壁。

    文笙坐了一阵,趁着夜风习习,手挥古琴七弦,由《伐木》至《探花》。乃至那首新得的曲子。将六首《希声谱》全都弹了一遍,弹罢长叹一声,推琴而起。

    她今晚虽然在王十三身上受了挫。却没有放弃这个人选,另找旁人的打算。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实在是没有比王十三更合适的了。

    不怕死,想去冒险一搏的人有得是。但若只是送死,还不如起始就不去。

    要怎么才能打动王十三?

    直到回到营帐。洗漱过,文笙还在想着这个问题。

    文笙想今晚我从起始就错了,不应该以犯险搏一场泼天富贵来企图说服他。

    王十三这个人,虽然口口声声说追求荣华富贵、封妻荫子。但其实也只是过过嘴瘾罢了,就像他之前说什么要讨达官贵人家的女儿做媳妇,要付春娘给他做小老婆。也都是占点口头便宜,要不然王光济起兵造反。一度占领整个江北,怎么也不见他抢了官宦人家的千金回去成亲。

    一方面,是从小环境使然,嘴上随便惯了,另一方面,也未必不是一种自我保护。

    要打动王十三,就必须要试着去了解他,除去表象,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知道他真正在意、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为了王十三而大伤脑筋。

    从老鹰岩剑拔弩张,不欢而散,到奉京重逢东风巷挖坑设伏,那以后王十三再见自己基本就绕着走,而后天女湖王十三要杀凤嵩川,自己助他一臂之力,却被卜云师徒跑出来搅黄了,再然后又是京里,他跟着王二、张寄北来刺王杀驾……

    凡在江湖,他事事主动,可劲儿地蹦跶,凡涉权谋,他能缩就缩,任谁看都是一身懒骨头。

    他最终偷着做主,放了厉建章等人一马,他和王光济的纠葛……

    文笙翻身坐了起来,伸手拍拍额头,多么明显,王十三就是个江湖人啊。抛开他那些疯话不提,他奉行的还是江湖的那一套准则和道义。

    这样的人,想要打动他,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文笙穿起衣裳,摸索着下地,将油灯燃了起来。

    她的帐篷与别处不同,桌案上摆着厚厚一摞书册,像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

    文笙取过纸笔,兑了些水在砚台上,开始研墨。

    信是写给纪南棠和杜元朴的,告诉他们自己在离水找到了那个最合适的人选,下一步可以操作起来了。

    再一个,人选现在还挺抵触的,必须要想办法把他的观念扭转过来,问杜先生最近有没有空。

    前段时间大家不是商量了,要将东夷和列登联军的恶行昭告天下么,这件事进行的怎么样了?若是有眉目了,就请杜先生帮着挑几位苦主,尽快送到离水来。

    大梁现在已经是遍地战火,乱成一团,东面在打,南面在打,京城附近也在打,纪南棠抗击成倍的敌军,苦无后援,形势十分严峻。

    要想打赢这场仗,必须要发动全大梁民众之力,舆论非常重要。

    这件事,是交给了杜元朴快马加鞭在做。

    杜元朴一方面请了米景阳等一众高门子弟写家书,找名士大儒们写文章,以争取大梁权贵和读书人的支持,另一方面,将自战乱中侥幸逃生的白州百姓聚集起来,叫他们到军队里给将士们讲所见所闻或是亲自遭遇。

    这事进行的时间不长,但是卓有成效。

    纪家军的将士用不着这个,士气本就高涨,对米景阳那万余人,尤其几位世家里出来的将领促动可就太大了,苦主们很多都是全家被杀,只逃出了自己一个,说起来那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最后军民哭成一片,恨不得将来犯敌人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

    杜元朴还找来驻军附近所有说书唱戏的,将这些真人真事编成一段书,一场戏,再将这些人散到大梁各州县去,争取令全大梁人同仇敌忾,有血性的男儿都来白州参军。

    文笙特意在信上说了,请杜元朴捡着那苦的挑,最好是凸显生死关头舍生取义的,父母以性命掩护子女的,反正越能打动人越好,成不成在此一举。

    信写好了,第二天一早交给李曹发出去,之后就是等待。

    虽然信上写得紧迫,但文笙其实并不怎么担忧。

    她觉着此事成功的可能性极大。

    王十三在离水住了两天,一天看了李曹训练水军,一天在离水城里转了转,跟着便说要走。

    不用文笙挽留,自有杨兰逸生拉硬拽躺地打滚地不让走,于是又拖拉着住了七八天。

    王十三再提要走,李曹满脸歉意地相告,最近船只马匹都十分紧张,请他稍等个几天,就会有外出打探消息的船回港。

    这一听就是睁着眼睛胡说八道,再紧张不会连匹马都腾不出来,偏偏李曹这些日子待王十三如上宾,两人称兄道弟的,王十三想翻脸又忍住了。

    他知道问题的结症出在文笙身上,反正好吃好喝,不让走他就等着,看那千年女鬼还有什么招数可使。

    又拖延了快有十天,白州的慰问团来了。

    杜元朴生怕派的人不符合文笙的要求,一下子送了二三十个苦主过来,由李曹安排,先在将军府来了一场。

    到场的是附近几县的地方官员和军中低级将领。

    王十三受邀坐在正中间。

    虽说一遍遍重复自己的悲催遭遇,对苦主们身心是不小的负担。但众人也都知道,这都是为了叫大梁军民赶紧醒过神来,拧成一股绳,早早把敌人赶出去,为他们报仇雪恨。

    加上此番又是在纪将军的家乡,临来时他们得过杜先生亲自叮嘱,一个个撕心裂肺,讲到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敌人过处,大好头颅滚落,转瞬间,亲人横尸尘埃,大火肆虐,连尸骨都无法保全。

    自此之后,父母妻儿天人永隔,天下之大,再也没有家。

    文笙也在,她独自坐在最后一排,仰起头来,让眼中的泪水回流。

    王十三,如此一幕幕人间惨剧,你听着可动容?(未完待续)

    ps:晚了,一会儿我再顺顺。

    谢谢投了粉红的书友:尼奇奥,王蛇、球球(2),圆脸胖蚂蚁,倾陈love(2),仐呫。还要感谢仐呫打赏了平安符。么么哒。

    祝碧落早日康复。

第三百三十三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白州慰问团的首次亮相非常成功。

    这一天,将军府议事厅里,时不时响起压抑的抽泣声,到散场的时候,一帮大老爷们两眼通红,怒气冲冲跑去向李曹请调白州前线。

    文笙一直留意着王十三。

    若是如此煞费苦心的安排,还不能打动他,那文笙可真是有些计穷,要考虑换人了。

    但文笙竟然没能观察到王十三的表情。

    一散会,王十三低着头匆匆而去,连纪彪在后头频频叫他都未理睬。

    他跑得太快,以至于文笙只看到那熟悉的络腮胡一闪而过,再然后眼中便只留下了一道残影……

    文笙随后追了出去。

    王十三跑去哪里了呢?看到他的人同文笙说,他没有回军营,好像是往闹市的方向去了。

    得,回去等着吧。

    离水现在聚集了很多民众,总数大约是文笙初来时的五至六倍,自从钟天政胁持杨昊俭回师勤王,和朝廷的人马在雄淮关开战以来,李曹等人放开了手脚,这个人数还在飞快地增长。

    这么多人挤在离水这弹丸之地,街市上集合了人生百态,热闹成什么样子可想而知。

    这一等就等到晚上,王十三连晚饭都没回来吃。

    “十三哥呢,偷着上哪儿玩去了,还不回来?”

    杨兰逸今天没去将军府,不是说文笙放过了他,而是怕他哭起来动静太大,叫王十三分神,故而将他安排在了明天那场。

    文笙没有回答,到这时候了。她心里也有些没有底。

    “不会悄悄溜了吧?”杨兰逸又问,他到现在还搞不清楚文笙为救李承运,到底给王十三找了个什么活儿。

    “别管他了,好好看你的书。”

    “噢。”杨兰逸看了一阵,抬起头,百无聊赖问道:“顾啊,我一定要先学琴?”

    “起初不是你自己感兴趣要学的么?”文笙反问。

    “……”杨兰逸苦着脸。不敢说化宁那会儿自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文笙见状淡淡一笑:“好好学。我给你那东西大约只有学了琴才能看得懂。”

    杨兰逸来了点精神:“那你看得懂么?”

    “怕是不行,我没有学过妙音八法。”

    “啊啊啊,难道这世上还没人看得懂它?”杨兰逸两眼放光。

    “对。就靠你了。”

    文笙想了想,索性把《伐木》教给了杨兰逸,她觉着按杨兰逸的情况,《伐木》大约是他最有可能学会的一支《希声谱》了。

    杨兰逸知道这是文笙的看家本事。别提多么激动,拿出笛子来小心翼翼吹了几遍《伐木》。可惜全然不得要领。

    于是回来继续学琴。

    他心思不知怎的突然活泛了,举着右手给文笙看:“你帮我看看这个‘托’,中指、小指怎么摆,有些使不上力气。”

    杨兰逸的小指翘着。几乎举到了文笙眼前,指望着文笙看不惯,手把手帮他改一改。

    文笙扫了他一眼。道:“弹的时候肘张开,手臂伸平。不出音是因为你没有用上腕力,不早了,去休息吧,等明天我叫韦宗好好教教你。”

    杨兰逸闻言不禁嘴里发苦,准备再厚着脸皮纠缠一通,外头有兵士打招呼:“王大人!”

    王十三在帐篷外装模作样咳了一声,挑帘子进来,带进来外头的寒意和一身酒气。

    杨兰逸立刻将琴一推跳起来:“十三哥,你招呼也不打就跑出去喝酒,半夜也不回来,知不知道我和顾姑娘都担心得很。”

    “去去去,回去睡觉,都半夜了,还赖这儿干嘛?”王十三没好气。

    “噢,那你呢?”杨兰逸撅着嘴问了一句。

    王十三将眼一瞪,衬着满脸胡子,凶神恶煞一样,杨兰逸不敢再问,老实溜了出去。

    王十三就着杨兰逸的位置坐下来,将胳膊搭在桌沿上,伸长了腿,舒爽地透了口气,道:“那件事,你们准备怎么安排?”

    文笙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如一块大石落了地。

    “下定决心了?”

    “难得你们瞧得起我,给我这个一步登天的机会,我当然要接住了。”

    “呵呵,十三兄不必妄自菲薄,此事不管成败,只有一次机会,我们对人选也是十分慎重,实在是论武艺高强,论机敏多变,没有人可以与十三兄相提并论。”

    既然皆大欢喜,文笙决定任他过一过嘴瘾。

    谁知王十三颇有些贱脾气,文笙顺着他,捧着他,他到失了兴致,开始说正题:“这事你们也筹划这么久了,总该有些眉目了吧,我听听有没有谱。”

    文笙斟酌着道:“计划就是你打进海盗里头,随机应变,早日和晏山之子沙昂搭上线,要快,你多耽误一天,国公爷就多一分的危险。”

    王十三皱起眉来,随机应变,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全无谋算,要靠他自己去打开一片天地。

    “那你们怎么保证我的安全?”

    “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少和你接触。”

    “……奶奶的。”王十三无语。

    文笙这么说,心里也确实有些过意不过,更担心他就此撂了挑子,好在王十三沉吟一阵,问道:“你们原本打算花多少银子赎人?”

    文笙心念一动,有所保留:“五百万两白银。”

    王十三那就是井底之蛙,没见过什么世面,闻言惊叹道:“真他娘有钱!”

    文笙笑笑不作声,只等他出招,果然王十三随即道:“我去救人,省了赎金,这笔钱该归我了吧。”

    “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我乐意。”

    “行,我可以做主。”文笙早就准备着他提条件,“只是这么一大笔银子,你该不会想随身带着吧。”

    王十三抓了抓脸:“是哈。你先帮我拿着。”

    “好。”

    “打个欠条。”

    “……好。”文笙顿时想起她也曾叫杨兰逸打过欠条,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自己也会有给人打欠条的一天。

    刚好王十三也说到了杨兰逸:“好好照顾杨兰逸那小傻子,别叫他回去了。”

    这件事文笙没办法应承:“王光济是他姑丈,我只能尽量多留一阵,不可能将他就此隔离,再说不经风雨。也很难长大。”

    王十三也明白。所以没有强求。

    “我要是回不来,算了……”王十三挥了挥手,“你们赶紧安排吧。我去睡了。”他站起身准备往外去,身影看着有些萧索。

    文笙心中不禁一软,觉着该说点什么安安王十三的心,不然也显得自己太不是人了。

    她道:“纪将军一直在积极地筹划这件事。这段时间大力搜集各支海盗的情报,往各家安插自己人。有那不起眼的小股海盗就派咱们人去,悄悄打掉,取而代之,往后好接应你。你晚几天走。咱们找个亮相的好时机,你趁这点工夫也学学东夷话。”

    王十三瞪眼:“就这几天能学会什么?”

    文笙坚持己见:“学点最简单的吧,生。死,对。错,好,歹……去和东夷人打交道,多少应该知道一些。艺不压身,说不定什么就能派上大用场。我再给你准备一套联络暗语。”

    王十三被她说服,听一听简直千头万绪,头疼道:“好吧,去哪都能学,不用非得在这里。”

    这就算商量完了,王十三前脚走出门,跟着又退了回来,问文笙:“你刚说往各家安插人,王光济那里怎么弄的?”

    文笙实话实说:“暂时找不到门路,没有动他。”

    王十三想了想,道:“你找个水性好,机灵点的,我帮着和黄四娘他们牵个线。”

    文笙自然求之不得,她还在掂量人选,王十三已先道:“就那个纪彪吧,够机灵了,就是面相嫩了点,像兵多过像贼,叫他先去海上暴晒两天,再把胡子留起来就好了。”

    文笙不确定王十三是从大局考虑,认为纪彪真的合适,还是在趁机报复纪彪凿沉了他的船。

    但这时候,只要他肯去冒险,其它的事都好商量。

    不要说叫纪彪一个大老爷们晒两天换身肤色,就是有什么危险麻烦的事需要文笙去做,文笙也不待含糊的。

    如此又过了七八天,所有的事都在有条不紊地快速进行,王十三和黄四娘等人接上了头,得知王光济这段时间不知是受了谁人指点,虽然还追着王二、王三“乒乒乓乓”打个不停,却有意避开了蒋海龙,不再与榆荚岛的海盗发生冲突。

    非但如此,他还盯上了东海里的一些散兵游勇,不管对方是大梁义军还是海盗,能拉拢就拉拢,能招揽整编的,就直接划拉到自己的队伍里,是以王光济麾下人马近来多了不少。

    据可靠消息,王光济盯上的下一个目标是北方一支近千人的海盗,他们的首领人称“火烧云”。

    这支海盗目前落脚于冰刹岛,就在文笙他们上次为找寻许大麻子去过的长蒙岛往北,相距差不多有大半日的海路。

    王光济不可能将人马全都拉去,最大的可能是像他招揽前几支队伍那样,派个代表前去劝降。

    找不到许大麻子的情况下,这大约就是王十三出场亮相的最佳时机了。

    文笙通过秘密渠道和远在白州的纪南棠通了个气,带了几个纪家军的将士出海去送王十三。

    临行前,王十三去看了看杨兰逸,同他闲扯几句,权当告别,出来之后,悄悄上了船,与文笙等人会合。

    此番出海的是两条船,一大一小,大船载着众人破开波浪,一路往东北而行,小船系在后头,准备等差不多到冰刹岛附近,再由王十三独自划船离开。

    船头只有文笙和王十三两个,一旁小几上放着文笙的琴,还特意准备了火炉子,上头温着酒。

    王十三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我肯定把李承运给你们弄出来。”

    前途未卜,加重了文笙心中的离愁别绪,她道:“你也要好好保重。”

    王十三却道:“我要回不来,别忘了拿那五百万两银子给爷修个坟。”

    “……”文笙哭笑不得。

    但不等她说什么,王十三随即又改了主意:“算了,坟上也不知道该写啥,回头运到白州去,给老百姓分了吧。”

    文笙轻声道:“你放心。”

    王十三也跟着压低了声音:“哎,说真的,我要真遇上万分危急的时候,能不能把你招来,你随便找个人上身,这琴我帮你带着。”

    “……不能。”文笙好生犯愁,刚才好不容易生出来的那丝感动顷刻间烟消云散。

    王十三长叹一声:“就知道指望不上你。你说你这鬼有什么用,对了,关于送行的,有什么好听的诗啊词啊,给爷来两首听听。”

    叫王十三这么一打岔,文笙现在可没有心情为他作诗填词,索性搬现成的。

    她侧头想了一想,道:“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没等王十三咂摸出味来,又道:“日暮征帆何处泊,天涯一望断人肠。”

    这回王十三听出意思不干了:“这么悲,爷还没死呢!”

    文笙目光中闪过一丝兴味,跟着又道:“风萧萧兮……”只不过她看着王十三带着茫然的双眼,还是咽下了最后的一句半,即使是王十三,玩笑也不好开得太过啊。

    哈哈,有了!

    文笙拿过酒壶酒盏,斟了杯酒递给他,道:“功名万里外,心事一杯中,离魂莫惆怅,看取宝刀雄。”

    王十三一下子就听懂了,哈哈而笑,将杯酒一饮而尽,赞道:“好,这个才够痛快!”

    纪家军兵士来报,按这船速,前头再有差不多半个时辰就该看到冰刹岛了。

    王十三放下酒盏,道:“差不多了,就送到这里吧。”

    文笙点头,命人将后头的小船解下来,挂起帆。

    一切准备好,王十三摸摸腰悬钢刀,道:“等我好消息。”上了那条船。

    大船不再向前去,两下离着越来越远。

    文笙去到几前端坐,手抚琴弦。

    这琴声和着“哗哗”流水,旋律铿锵,远远听着,隐有金石之感,乃是她曾在天女湖以鼓声奏过的“金蛟化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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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悍匪杀神

    冰刹岛上,近千名海盗刚刚做了一票,满载而归,士气高涨。

    这一票,与之前真刀真枪的抢掠不同,明着是密州富商们交得平安钱,其实谁都知道,真正服软接受勒索的是密州的兵马卫和地方官员。

    密州也临海,在大梁的北边,沿着东海岸自南往北的四个州分别是白州、彰州、开州和密州。

    密州靠北,天气寒冷,再加上山多,沿岸地势险要,东夷人和以蒋海龙为首的海盗们不愿在北边登陆打仗,可火烧云不一样,他就是密州人。

    匪首火烧云三十出头,在海盗头子里算是年轻一代,罕有的识文断字读过书,自觉文武双全,颇有些看不上老一辈的做派。

    二当家常拐子凑过来,笑嘻嘻道:“头儿,这次他们还送了十几个美人儿给您,您要不要抽会儿验验货?”

    火烧云冷笑:“想也知道都是些青楼妓馆出来的货色,有什么好验看的。”

    常拐子经手先看过了,笑道:“嘿嘿,都是些清倌人,算不错了,比那些大户人家的闺女长得漂亮,还知情知趣。”

    “没兴趣,你们分了吧。”

    常拐子知道他心高气傲,讪讪一笑,不再多说。

    火烧云大步走去狗头军师栾先生那边。

    这位栾先生在来冰刹岛之前真做过教书先生。

    不过读书人一旦抛却了礼义廉耻,做事往往更绝。

    火烧云因为他会抛书袋,说话引经据典高看一眼,栾先生也以火烧云的军师自居,是以他虽然不会武功。长得跟小鸡崽一样,在这冰刹岛海盗窝里却无人敢惹。

    栾先生见火烧云过来,连忙起身,将座位让给他,也不看火烧云年纪比自己小了快一旬,在旁谄媚地躬身笑道:“恭喜大哥,眼下咱们冰刹岛占据天时地利。各方势力争相拉拢。端得是形势一片大好啊。”

    火烧云轻笑一声,坐了下来:“王光济自己尚且是丧家之犬,有什么资格招揽老子。他的人什么时候到?”

    栾先生先回答火烧云的问话:“说是今天过午,应该快了。我看大梁朝廷这一乱,王光济八成还是要造反,大哥不如听听他们怎么说。”

    火烧云若有所思:“他当初不是为了宝贝儿子才招得安么。如今老婆孩子可都留在京里呢。”

    栾先生脸上闪过阴狠之色:“大哥有所不知,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他龙游浅水,困在飞云江动弹不得,南有林世南的大军,北有江北大营的人马。不降还有什么出路?说是为了老婆孩子,老婆可以再娶,儿子可以再生。大哥你看哪个成大事的会为家室所累。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

    火烧云点了点头:“有道理。”

    栾先生受到鼓励,跟着道:“那老皇帝一病倒。大梁朝中是真没有什么人了,谭老儿自己是个怕老婆的,就以为王光济跟他一样,想着扣住了他的家人他就翻不了天了,哈哈!”

    火烧云听他说得有趣,哈哈一笑,周围几个小喽啰不管有没有听着头领和军师说话,都捧场跟着笑起来。

    火烧云止了笑:“既然如此,呆会儿等他的人来了,你好好套套话,弄清楚那姓王的有什么打算。”

    栾先生应了声“是”,讨好道:“大哥放心,属下总要叫他们晓得,不只他们一家想着拉拢咱,远的不说,光这个月就是四波说客了,想上咱们冰刹岛,不吐点儿血怎么成。”

    这也不算是夸大其词,这个月火烧云一伙确实挺忙,先后招待了蒋海龙、许大麻子、二杨(王二、王三)的人,再加上如今的王光济这一支,可不正是四波说客!

    火烧云颇有些遗憾地道:“可惜晏山大人那边始终没有动静,这东海还不够乱啊。”

    栾先生知道火烧云胸怀大志,一直盼着能够像蒋海龙一样,得到东夷的支持,迅速拉起一支上万的人马来,称霸一方,道:“大哥勿需着急,我们冰刹岛的位置得天独厚,蒋海龙父子两代忙了三四十年才打下那点儿家底,我看大哥你连十年都用不上。”

    这时候放哨警戒的喽啰来报,王光济的手下到了。

    人不多,统共二三十个,还多是船上的伙计,船到是来了两条,上面装了不少礼物。

    众海盗听到消息有些鼓噪,常拐子跑过来,叫道:“大哥,没想到这姓王的还挺懂事!”

    火烧云没有理会他,问来报信的手下:“可曾问明白了,对方为首的是什么人?”

    喽啰禀道:“回大当家,为首的有两个,一个叫王五,一个叫元恺。”

    火烧云怔了怔,他本打算派栾先生带几个人去随便应付一下,这会儿却改了主意,同左右道:“王五也到罢了,说是王光济的亲信,不过是从小喂大的狗,就像王二、王三那样,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反咬一口,到是那元恺……听说是羽音社的乐师头儿,我还是亲自去会会他吧。”

    火烧云亲自去迎元恺和王五,不管各自真正的想法如何,见面都是满面春风,一团和气,称兄道弟不能更亲热。

    王光济对火烧云这一支海盗的确十分看重,由元恺他们带来的见面礼就可见一斑。

    海上稀缺的米面粮食,水果蔬菜,竟然还有十几头活的猪羊。

    火烧云笑眯眯地道了谢,请他们上岛一叙。

    正当两拨人你推我让互道久仰之际,由远处又漂来了一艘小船。

    那船直直奔着冰刹岛而来,负责警戒的海盗眼见情况不对,大声喝问,叫来者通名报姓。

    立刻就有喽啰将这情况报给了常拐子。

    若在平时,一艘小船送上门,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这会儿元恺他们刚来,难说这艘船是冲谁来的。

    常拐子悄悄凑到火烧云跟前,耳语了几句。

    火烧云摆了摆手,示意不必拦截,放来船靠岸。

    他就站在原处,等着看来者乃是何方神圣。

    不大会儿工夫,小船驶近。

    船上只有一人。

    王十三丢了桨站起身。也不等那船真正停靠。在船上呼哨一声,腾身而起,径直越过数丈碧水。飞落到岛上来。

    他这一亮相,火烧云这边的人还好些,挺多倒抽一口气,暗忖:“这人好俊的身手!”王五和元恺却是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火烧云一看这反应,就知道他们认识来者。

    果然听着来人叫道:“哎呦。五哥,元乐师,哈哈,这么巧。”

    王五反应过来。回道:“十三弟,你怎么跑来这里了?”说话间小心地打量了王十三一番。

    王十三突然不辞而别,又是在这么个微妙的时候。了解内情的人都猜测他是在闹意见,以此表达对王光济的不满。大家甚至暗暗猜测他会不会已投奔王二、王三去了。

    元恺在旁没有说话,暗忖:“巧肯定不会这么巧,分明是跟着我们来的,就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了。”

    王五看着气氛有些尴尬,介绍道:“叫诸位头领见笑了,这是我十三弟,身手在我们这些人里头是最好的。”

    火烧云看王十三身材高大魁梧,模样粗犷,若不知道打眼一看真是比自己还像海盗,皮笑肉不笑道:“听说过,诸位的大名,每一个在下都是如雷贯耳。”

    王十三走近,笑道:“哪里比得上火爷您,领着这么多兄弟,称雄一方,逍遥自在。”

    他一旦示起好来,自内而外透着江湖中人的爽朗亲热,半点儿架子都没有,不像王五,做了这么久有品阶的武官,多少有点端着放不开。

    海盗们自动给王十三让出一条路来。

    就是火烧云,也觉着王十三还算识趣,看他顺眼了些,将目光移开,退后几步,道:“诸位请吧。”

    一行人往岛上走,元恺发觉火烧云对自己言语客气,明显高看一眼,主动道:“我等冒昧前来,劳大当家的亲自相迎,端得不好意思。”

    栾先生接过话去:“我们当家的最是敬重有本事的人,尤其是元大乐师您这样的,哈哈,前段时间蒋海龙、许大麻子和王二、王三他们也派了人来,都是我招待的,大当家可是连面都没露。”

    元恺一滞,和王五交换了个眼色。

    王十三一旁插嘴:“咦,许大麻子也派了人来?他们现在在何处落脚?”

    众人一静,没有人回答他。

    王五瞪了他一眼,心道:“瞎打听什么,人家就是知道,也不会这会儿就告诉你,再说我们在说正事,乱打什么岔?”

    不过王十三一旦犯起混来他也没办法,只好当没听到,拉回话题:“我等是带着十足诚意来的,同那些人不一样。”

    火烧云轻描淡写道:“什么样的诚意,不妨说来听听。”

    王五看了元恺一眼,示意最好由他来开这个口。

    元恺微微颔首,正要说话,王十三又抢先道:“火爷你带着所有兄弟投奔我大哥,我大哥可以轻松帮你弄个朝廷的官儿当当。”

    王五脸色微变,呵斥道:“休要胡言。”

    虽然他们此来,确实是想要招揽对方,可火烧云看着就桀骜不逊,你个王十三能不能别把话说这么难听,到是给点时间循序渐进,摸着对方软肋再说啊。

    你其实是来捣乱的吧。

    果然火烧云变了脸色,嗤笑一声:“大梁的官儿?省省吧,谁做皇帝还不一定呢,说句不中听的,你那大哥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话音未落,就听着“锵”地一声响。

    王五急喝了一声“住手!”

    但是没有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刀光闪过,鲜血飞溅,大好头颅滚落,火烧云人还站着,脑袋没了!

    不是众人反应迟钝,而是王十三太快。

    拔刀,斩首,还刀入鞘,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等王五的“住手”喊完,王十三已经刀归鞘中,真的“住手”了。

    他刚才还笑嘻嘻地春风满面,转眼一脸煞气,冷笑道:“给脸不要,不识抬举。”

    脸变得真快!

    冰刹岛这边火烧云的手下们一时都傻了,他们的大当家那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一身武艺罕逢对手,不然的话,许大麻子也不会动意招揽,就刚才那种情况,他表面上看着在同客人说说笑笑,其实早做好了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准备。

    谁知道竟连王十三一招都没挡下来,这死得也太惨了。

    所有海盗轰然鼓噪,还未等一拥而上,王十三大步一迈就到了常拐子跟前。

    搁在平时,常拐子那也是三四个人等闲近不了身的人物,这会儿却被王十三一伸手,就像抓小鸡一样提了起来。

    王十三钢刀再次出鞘,喝道:“服了没有?”

    常拐子说不出话来。

    王十三又问:“哪些是火烧云的亲信,给爷指出来!”

    常拐子冷汗出来了,两眼乱转,在周围众人身上扫来扫去,不知寻思什么。

    王十三甚是干脆,不见他回答,手起刀落,又是一条人命。

    他抛下了常拐子的尸首,飞身跃起,这次盯上的是后退着欲逃的栾先生。

    栾先生一看煞神到了眼前,腿都软了,到底是读书人脑袋灵活,王十三一问,就连声道:“服服服,好汉爷饶命。”也不管周围的人是谁,随手指了一圈。

    王十三一手提着那栾先生,如虎入羊群,将栾先生适才点到的人一通砍杀。

    王五看出不对凑到元恺跟前,至于元恺,刚才措不及防,被火烧云的血喷了一身,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王十三杀完人飞身跃到高处,以刀戳点着密密麻麻围过来的海盗们,喝道:“还有谁不服?”

    王五和元恺也被包围了,王五脑袋里一片混乱,喝道:“王十三你疯了么,你要把这么多人全杀了不成?”

    王十三浑身浴血,闻言仰天而笑,看上去果然有些疯狂,笑完方道:“谁说我要把他们杀光,方才我说羡慕火烧云领着这么多兄弟,称雄一方,逍遥自在那可是真心话。说完了我一想,何不干脆取而代之。”

    他将吓得半死的栾先生往地上一丢,那栾先生见机甚快,一个骨碌就爬起来,纳头便拜,口中叫道:“小的栾和玉,叩见大当家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五章 干一行爱一行之冰刹岛大王

    栾和玉这一拜,众海盗蠢蠢欲动要一拥而上的劲头儿登时为之一滞。

    王五和元恺互望一眼,火烧云已死,木已成舟,眼下形势对二人而言,好像没什么可犹豫的。

    王十三好歹是他们这边的人,不管他发什么疯,没有王光济点头,他们俩都不好擅自处置,更何况这么多海盗虎视眈眈,一个弄不好,谁处置谁还不一定呢。

    是以王五瞬间就缓和了语气,嗔怪道:“十三弟,你怎的提前连个招呼都不打,吓了我们一跳。这么多年情分,不论你想做什么,做哥哥的都没二话,肯定帮你,元先生,你说呢?”

    元恺点头:“这是自然。”

    王十三哈哈一笑:“太好了,那可真是感激不尽!”

    王五微微变色,感激,还不尽,这哪是兄弟间说的话,分明是要和他们划清限界啊。

    众海盗看看凶神恶煞一样的王十三,再看看明显支持他的王五和元恺,更加动摇。

    栾和玉虽然趴在那里,不敢抬头,却依旧能感觉到王十三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他哆嗦着扭头寻找自己的亲信。

    刚才随着他一能胡指,王十三杀了不少人,有资格这种场合凑在他们周围的,不是头目也多少有点地位,这会儿栾和玉再想想王十三的用意,简直不寒而栗。

    太他娘居心险恶了,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这往后在冰刹岛不知要被多少人怨恨诅咒,还怎么混?

    要想活命,只能牢牢抱住对方的大腿了。

    “吴大嘴,佟大疤子。还不带着你们的人赶紧拜见大当家,是不是都想步火烧云后尘,跟着那厮去?”

    栾和玉一番吆喝,还真是叫出两伙人来。

    王五一看出列服软的差不多有两三百人,剩下的也是犹豫观望的多,再想想王十三那武力,顿时明白大局已定。十有八/九是打不起来了。

    果然。人群骚动一阵,有个手执鬼头刀的汉子高声问道:“王十三,你做了这个大当家的。是不是就要带着我们归顺王光济了?”

    这句话,问出了不少海盗的心声。

    谁都不傻,这与火烧云活着投靠过去不同,大家群龙无首。就是一帮子乌合之众,跟了王光济。也是转眼间就被派上战场送死的命。

    若是王十三说“是”,少不得又要乱上一乱。

    王十三闻言,斜睨了问话那人一眼,脸上神色嚣张狂妄之极:“谁说的。老子早就不耐烦见人矮半截了,打今日起,我王十三就在这冰刹岛正式落草。老子要做东海的霸主,往后谁他娘也别想骑在老子头上作威作福。你们怎么说?”

    王五听着皱眉,张口欲言,元恺悄悄拉了他一把,示意他以后再说。

    王十三都撂下如此豪言壮语了,众海盗还有什么好说,近千人聚集过来,老老实实跟在栾和玉身后,拜见新任大当家。

    栾和玉张口就来:“参见大王。”

    众海盗:“……”这称呼听着都新鲜,跟说书唱戏似的。

    场上静了一静,这称呼显然取悦了王十三,就见他仰天而笑,笑声十分畅快,众人这才认清了形势,参差不齐地跟着高喊。

    王五有些无语。

    元恺悄声提醒他:“王十三看着心意已绝,好说好散吧,总好过翻脸。”

    说了这话,元恺迈步上前,笑着拱了拱手:“恭喜十三爷心愿得偿,事情既然已经顺利解决,我们就先回去了。也好早早告诉侯爷这个好消息。”

    王五也想着赶紧回去向王光济禀报,勉强挤出一丝笑来:“是啊,大家以后同在东海,常来常往,见面的机会也挺多。”

    王十三盯着两人看了半天,直看得他俩背脊发凉,才道:“好啊,来两个人,帮我送送贵客。”

    如此一来,就连众海盗也看出王十三和那两人之间暗流汹涌。

    栾和玉有心揽下这个差事,在王十三跟前表现一下,但思及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在等着自己,使眼色示意一旁的吴大嘴赶紧去,躬身赔笑道:“大王,回头小的就把岛上的名册、钱册整理了,拿给您过目。”

    王十三鼻子里应了一声。

    栾和玉觑着王十三脸色,小心地道:“大王看看还有什么吩咐,要不我把兄弟们都叫过来,让他们在大王跟前自我介绍一番,您好认认人?”

    王十三未置可否,回身找了块大石坐下来,向栾和玉招了招手。

    栾和玉面露敬畏之色,赶紧凑过去。

    王十三夸道:“你不错,看来本大王留着你还留对了,依你的才能,足以在本大王手下做个国师什么的。”

    这几句话无疑给栾和玉吃了颗定心丸,一时连骨头都轻了二两。

    王十三扫了眼不远处的众海盗,压低声音对栾和玉道:“有个事情,我想来想去,还是交给你做最放心。”

    栾和玉笑眯眯将腰又弯下去几分:“大王您尽管吩咐。”

    “我刚杀了火烧云和他的党羽,估计着得有很多不服的,这些人害怕老子的刀,表面上虽然不敢吭声,心里肯定是在骂娘。”

    栾和玉暗忖:“原来你心里清楚啊。”赔笑道:“哪能啊,大王您真是多虑了,火烧云蛮横霸道,大家给他欺压得苦啊,早就盼着天降救星,大王您一刀杀了那厮,救我们于水火,实在是大快人心,任谁都要说一声:杀得好!”

    王十三不动声色听完,道:“就算如此,也难保有人不念着他的好处。十个里头总有一个吧。”他伸出手来,扒拉了一下手指头,“不用多,照着一百个就行,一会儿你把名单给我。”

    栾和玉快要吓死了。两腿一软跪了下去,这煞星敢情没杀得过瘾,大头还在后面啊。

    “真没那么多,大王神威凛凛,好像天神下凡,大伙都被您折服,不敢再有旁的想法啊。”

    大约是栾和玉的苦苦哀求起了点作用。王十三摸了摸下巴:“那就先来二十个人吧。不能再少了。”

    栾和玉一想,火烧云的亲友,平时和自己不对付的。对自己有威胁的,加一加二十个名额还真是差不多,咬着牙答应下来。

    既然决定要清除一批人,栾和玉担心夜长梦多。明知道王十三拿他当刀使,给海盗们竖靶子。干脆借机叫大伙看看,虽然大当家的换了,他栾和玉依旧屹立不倒,在冰刹岛上说话算。

    名单很快交给了王十三。这次根本用不着王十三亲自动手,栾和玉的亲信就把人抓起来了。

    王十三顶着那二十人的惊惧怒骂,神情漠然挥了挥手。人被带下去,很快二十颗脑袋送了上来。

    处理完了这个。栾和玉谄媚地道:“大王,小的带您在岛上转转?”

    王十三站起来,吩咐他:“还不前头带路。”

    栾和玉忙不迭应了,暗自一掂量,决定先带着王十三去看看他住的地方。

    这王十三看着就像个难伺候的,谁知道他有什么喜好,若是觉着哪里不顺眼,早早说出来,好歹大伙还能补救一下。

    栾和玉带王十三去的大宅院,几个时辰之前还属于火烧云。

    王十三一到跟前就皱起眉来,栾和玉越看他脸色越觉忐忑,试探道:“大王可是觉着小了点?您看需要怎么改,要不先将就将就,小的们这就给您盖。”

    王十三摇了摇头:“不是小的问题,这都什么审美?”

    “啊?”栾和玉有些傻眼。他着实没想到会从王十三这么个野蛮人嘴里听到“审美”二字。

    再说,就他看,火烧云这宅子青砖红瓦,既美观又敞亮,在冰刹岛属于独一份,反正他是羡慕得很,完全看不出“丑”在哪里。

    王十三不悦:“亏他还叫火烧云,这房子和别处有什么区别,去,叫人给我弄几匹红黄绸布来,把屋里层外都好好装扮起来。”

    “……”栾和玉滞了滞,方道:“大王的府上,是要看着喜庆些。”

    他没敢提醒王十三,火烧云之所以叫这浑名,不是因为他喜欢披红挂绿,而是此人姓云,常常是抢掠完的地方唯余一片火海,他引以为傲,可老百姓提起这名字都快恨死了。

    栾和玉记下了王十三的奇怪癖好,安排人立刻着手去办,他则带着王十三去看岛上的物资储备。

    主要是船,冰刹岛现有大船五艘,中小型船只十余艘。

    对他们这等规模而言,有这些船就不算少了,栾和玉介绍家底的时候还挺自豪。

    可王十三并不满意:“怪不得冰刹岛先前名声不响亮,就这么几条破船能成什么事?至少得有几艘大福舰才拿得出手。旗子呢,战鼓呢,什么都没有,怎么能打响字号,叫人家知道咱们,前来投奔?”

    栾和玉有些傻眼。

    大福舰是大梁船坞官造的,就蒋海龙那里也不过有个三五艘,到底是当过官的人,这眼界真是高,胃口真是大啊。

    王十三冲着那些船抬了抬下巴:“这些东西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抢的呗,还有跟密州那边勒索来的。

    王十三没怎么犹豫,立即吩咐道:“还照以前,联系密州的地方官,限期半个月,叫他们把船送来。旗、鼓那些东西可不能少,你赶紧叫人想办法。”

    栾和玉应了,小心提醒:“密州那边刚给咱们上完贡,这次再找,他们未必会就范。”

    王十三冷笑:“那就把火烧云的脑袋给他们送去。”

    栾和玉不敢再说别的。

    他到现在还摸不清这位新任大当家的想法,被王十三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整得晕头转向。

    不过即将去看的下一宗财产叫栾和玉心下一松,暗忖:“总算可以歇歇了。”

    王十三看着前头孤零零搭建的十几个帐篷,好奇地问:“那又是什么?”

    栾和玉笑道:“那是密州富绅们送来的女人,大王来得正是时候,这些女子今天刚到,兄弟们还没来得及染指,十几个都是黄花大闺女,大王孤单一人,正好叫她们给暖个被窝解个闷儿。大王可要见见?”

    王十三眼中露出兴趣来:“还有这等好事?快,都叫出来,爷要好好瞧瞧。”

    栾和玉不由笑了,吩咐手下人快去把姑娘们都“请”出来,看王十三这态度,搞不好里头哪个会受宠,他特意叮嘱手下都客气着点。

    不大会儿莺莺燕燕自帐篷里出来十几个少女,站成一排,含羞带怯望着王十三。

    本来这些小姑娘落到青楼妓馆就够不幸的了,被送来海盗窝无疑是雪上加霜。

    她们年纪都不大,最大不过十五六岁,虽然一个个怕得要命,却都知道若能被这凶神恶煞一样的海盗头子看中,好歹往后日子能好过些。

    栾和玉见这些小姑娘模样都挺不错,密州富绅送礼前显然经过一番挑选,不由暗暗羡慕王十三享了艳福。

    就不知他会不会手指松一松,给自己留两个。

    看这垂涎三尺的模样,也不知素了多久,估计着够呛。

    他正胡思乱想,就听着王十三问道:“排着说说吧,都会干什么?”

    众人只道他挑女人还要考校一下才艺,姑娘们一个个轮流小声说了,不过是些弹琴吹箫,唱歌画画,妓馆里调教出来的附庸风雅之技。

    王十三听完,拍了下巴掌:“太好了,我给你们弄几条大船,打扮起来,你们给我去海里漂着,旁的不用你们管,只需弹弹琴唱唱歌,到处宣传一下咱们冰刹岛。没问题吧?”

    众姑娘面面相觑,这要求太古怪了。

    问题自然是没有,不就是游船画舫么?她们这也算是干回老本行,业务熟练啊。

    只是这海盗头子要闹哪样?

    栾和玉也在想,这王十三是不是想出名想疯了。

    王十三转向他,命令道:“岛上还有多少娘们儿?都给我打发上船去,叫她们去做点有意义的事。啥,不会?不会给老子学!奶奶的,多少人想学还没机会,知不知道乐师多金贵,万一有个开了窍,那就是一步登天!”(未完待续)

    ps:这两天老是吞章节感言啊。试试。

    谢谢小乔打赏了平安符,雨树梅烟打赏了桃花扇。么么哒,爱你们。

    还有今天投了粉红的书友:段箬,王蛇、球球,cjy080837。感谢,mua~

第三百三十六章 许大/麻子

    自六月中,本来就不太平的东海突然刮起了一阵邪风。

    原来几支海盗除非有仇怨要先解决,都齐齐扑向大梁沿海诸州,想趁乱在大梁这块肥肉上咬一口。

    可自从王十三杀了火烧云,拿下冰刹岛,海盗里头就窜出来一个异类来。

    大约是他原本跟着王光济,本性压抑得太厉害,一朝游龙入海得了自由这个能折腾。

    最早发现有异的是密州沿海军民。

    这一天风和日丽,密州铁福港往东海面上突然漂来了几艘大船。

    因为勒索的大福舰还没到手,王十三这次一口气派出来两艘平底沙船,三艘大钉船,冰刹岛的大船倾巢而出。

    五艘大船通体披红挂彩,红黄两色大旗随风飘扬,离岸尚远,就听“七咚锵”“隆咚锵”锣鼓喧天,不知道的还以为附近哪家办喜事或是商铺开张。

    一阵锣鼓响罢,跟着沙船上响起了旖旎小调。

    王十三提刀站在首船船头,迎头而立衣袂飘飞,哈哈大笑,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这一番表演唱作俱佳,只可惜边上少了栾和玉,没人应景地问上一句:“大王因何发笑?”

    栾和玉和佟大疤子被王十三留在冰刹岛看家,此时跟在王十三身边的是新提拔起来的三当家吴大嘴,他对王十三十分畏惧,等闲不敢往前凑。

    铁福港的守备一听说海盗又来了,还闹出新花样来,顿觉头大如斗,赶紧派船出来拦截。

    说是拦截,其实就是靠近了探探对方来意。前几天刚说了要船,时间还没到,这是又变卦了还是怎的?

    被派来的水军大着胆子靠近海盗的船,就见船头黄色大旗上绣了五个斗大的字:冰刹岛大王,两侧红旗在风里头猎猎作响,左侧是“海上霸主”,右侧是“替天行道”。

    几个斥候合计了一下。觉着这一幕太超出想象了。有必要再靠近了探探。

    王十三见对方的船只畏畏缩缩接近过来,脸上闪过一丝嘲意,吩咐道:“将猪笼全都扔下去。”

    佟大疤子赶紧传下令去。三艘大钉船的上百名海盗齐齐动手,将数百个竹编的猪笼丢入海中。顿时附近海面上沉沉浮浮,漂的全是这种猪笼。

    守军斥候眼尖,发现猪笼里头好像装着什么东西。在船上手拿叉钩,就近钩了一个猪笼拉上船。仔细一看,不禁惊呼失声。

    猪笼里头赫然装着个死人。

    数百个猪笼,每一个都是如此,里头死人有的身首分离。有的四肢残缺不全,看尸体的腐烂程度,应该刚死了没多久。

    密州的守军从来没打过什么硬仗。几个斥候也没见过什么太大的世面,一看对方如此凶残。哪还敢细究,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调了船头就要跑。

    王十三意气洋洋,大声道:“孩儿们,告诉他们,这些猪猡姓甚名谁!”

    几艘船上数百海盗早就准备好了,单等大王一声令下,王十三话音方落,他们扯着嗓子一阵嚎,事先经过排练,声音整齐,密州的斥候还真听清楚了。

    “大王神威,所向披靡,这批猪猡是东苍的飞蝎子和他三百亲信,东苍已经被我们冰刹岛吞并了,大王说了,到期敢不交船,叫你们都尝尝浸猪笼的滋味。”

    “……”斥候们大气也不敢出,灰溜溜地回去报信。

    王十三望着对方的船来了又去,手摸下巴不以为意。

    纵然得罪了大梁一个州的人又如何?

    他现在可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需得赶紧壮大起来,闯出名气,才能引起晏山之子的关注。

    六月下旬,一支原本名声不显的海盗在头领钱小幺的带领下,总共五百余人集体投奔了冰刹岛。

    继吞并东苍之后,冰刹岛的实力又得到了进一步提升。

    栾和玉却有些不开心,钱小幺这一来,他觉着自己的地位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王十三对这个钱小幺颇为另眼相看,钱小幺才一上岛,跪也没跪,连礼都没行周全,就封他做了二当家。

    自己这个原二当家只好委委屈屈让出了宝座,没名没分做着军师,虽然王十三说过,他栾和玉才能足以当个国师,但国且没有呢,哪来的国师。

    王十三哪有那闲工夫管栾和玉想什么,他只是暂时利用栾和玉稳住众海盗,早晚要一刀结果了这小人。

    一个人折腾了这么久,他终于等来了帮手。

    钱小幺这队海盗早在五月底就被纪家军秘密打掉了,带队的是校尉齐鹏。

    齐鹏按照上头的命令,率五百纪家军杀光了海盗之后取而代之,就在钱小幺的老巢住下来,乔装改扮适应了一个月,总算从外表看不出什么破绽了,这才来与王十三会合。

    王十三压力大减。

    冰刹岛的海盗在被他一通胡杀之后,剩下了一群乌合之众,之前打东苍,杀飞蝎子,全靠他一己之力,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

    有这五百精兵,王十三就敢去碰碰硬茬儿了。

    他动静闹得这么大,冰刹岛这边实力飞涨,东海其它势力自然无法忽视,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

    最先上门的是王三。

    王三带着礼物前来示好,与王十三见面之后颇有些唏嘘,感慨道昔日好兄弟,如今分道扬镳,他同王十三都是身世曲折,受人蒙蔽,为王光济白白卖了这么多年命,还感恩戴德的,诸如此类,仿佛找到了知音,絮叨了好多。

    王十三左耳听,右耳冒,问他今后有何打算。

    王三打了个哈哈,道:“什么打算,如今我只跟着二哥过一天算一天,看朝廷这形势,指不定哪天我就跟你一样了。到时候还需得十三弟多多关照。”

    王十三到是明白他和王二此时面对的窘境。

    他二人得到重用,是走了杨昊俭的关系,如今杨昊俭成了钟天政的傀儡,部属也差不多都被钟天政接手,唯有他们两个,之前狠狠得罪了蒋海龙。

    在钟天政眼里,自然是蒋海龙要重要得多。故而他俩也就成了弃子。

    若不是还有点真本事。早沦落成过街的老鼠了。

    王十三好言送走了王三,栾和玉颠颠地跟在边上,讨好外加卖弄:“大王。您杀了火烧云,带着咱们大伙扬威东海,眼下咱们冰刹岛的实力也只比蒋海龙稍弱一筹,他们几家可都坐不住了。”

    王十三脚下一顿。皱眉望向他,斥道:“放屁!”

    栾和玉好悬一屁股坐在地上。见王十三不再搭理他,扭头大步而去,心下好生仓皇,不知哪句话说错了。又惹得大王不高兴。

    他暗自琢磨一番,突然醒悟:“难道大王竟不认为我们比蒋海龙差?人数相差十倍呢,大王真是……好自信!”

    第二个上门的是王五。

    王五这次来。是替王光济前来安抚王十三。

    他捎来了王光济的亲笔书信。

    王光济在信里回忆了两人这么多年的感情,以及他对王十三的信任。叫他别轻信王二、王三的挑拔。

    至于王十三的身世他到是没有多提,只说王十三是王家从南崇救回来的小孩,因为大梁和南崇连年打仗,相互间都视为仇敌,王家为了保护他,才对此秘而不宣,没想到会因此被人利用,引得兄弟离心,王十三若是想知道详情,欢迎随时回去,他必合盘相告。

    王十三接信扫了两眼,漫不经心丢在一旁,大喇喇道:“不就是南崇人么,三哥早告诉我了,旁的我也没兴趣知道。”

    王五无语。

    他们几个闹成这样,他心情也颇复杂。

    王十三俨然铁了心,连身世对他都没什么吸引力了,也是,他从小就没见过父母,对南崇更加没有感情,如今知道自己是南崇人,割断了对大梁的归属,怪不得无所顾忌地做了海盗头子,还这么能折腾。

    王五来这一趟之后,不知怎的,王十三其实是南崇人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扬开了,与之一起的,还有他和王家恩怨情仇的多个版本流言,内情之曲折,都快赶上茶馆里说书人的话本了。

    冰刹岛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海盗们回来,都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向自己家大王。

    就连齐鹏等人都不能免俗。

    因为只有他们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是怎么放出去的,这位王十三,真非常人也!

    到七月初,王十三一直等的人来了。

    许大麻子亲自到访。

    其实王十三做了冰刹岛大王之后,便问过栾和玉等人。

    但叫他失望的是,这些海盗是真不知道许大麻子的下落。许大麻子是派了人来不假,说是示好,更像是初步接触一下,探探火烧云和冰刹岛的实力。

    来人探过了,大约是觉着不满意,当天来当天去,统共在冰刹岛呆了不到一个时辰,也没有说以后再联络。

    如今许大麻子没有被他目中无人的架势吓住,亲自前来,想来一方面是他王十三名声在外,确实是个大高手,这点毋庸置疑,掺不了假,另一方面,则是两人身世有相似之处,许大麻子起了好奇心。

    许大麻子一伙人不多,只有五六百,但他有个特点,不管去哪儿,这些手下都带在身边,同进同退,此次也不例外。

    十余条大大小小的船只停在冰刹岛附近的海面上,蔚为壮观,气势颇为惊人。

    王十三这边自然不能认怂,他右边跟着栾和玉,左边跟着齐鹏,看上去两员大将,一文一武,还挺像那么回事。

    原冰刹岛的海盗们管着敲锣打鼓,摇旗呐喊,五百纪家军列队肃立,杀气腾腾,许大麻子带着手下人一下船,

    到真是被震了一下。

    他脚下一顿,和身旁亲信交换了个意外的眼神,大步上前,迎着王十三抱拳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冰刹岛的新任当家,久仰久仰,我等来得冒昧,还请大当家不要见怪!”

    他说话声音洪亮,竟然一个人就压住了数百人的喧嚣。

    只是他话一停下,海盗们“嗷”地一声就炸开了:“大王神威,所向披靡!大王英武,海上霸主。”

    许大麻子带上岸的众人面面相觑,有几个没忍住,“噗”就笑出声来。

    王十三面上春风得意,其实他也在暗自估量着这位初次见面的海上前辈。

    许大麻子的长相一看就不是大梁人。

    他身材高大,头发胡子都乱蓬蓬地蜷曲成团,这还不算,仔细看,他的一双眼珠竟是灰色的。

    但不管是哪的人,此人一身武功应该是在大梁学的,只看举手投足间的端凝沉稳,果然传言不虚,这是个高手!

    王十三心中有了判断,迎上去回礼:“久闻大名,许大当家请了!”

    许大麻子脸上带着笑,语气却有些揶揄:“许某是不是该庆幸上头还有蒋海龙压着,在海上混了三十年,也没能混成霸主当当,否则岂不是一见面就要被大当家的打落尘埃?”

    他这话一出,后头带来的年轻人登时嘻嘻哈哈笑成一团,看得出来都不怎么怕他。

    王十三没有笑,板着脸一本正经:“蒋海龙算什么,给我点儿时间,发展壮大一下,早晚打得他丢盔弃甲,哭爹喊娘,从东海给老子滚出去!”

    此言一出,笑声顿时就停了。

    许大麻子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道:“年轻人有志向是好事,可光有志向,却没有足够的实力相匹配,只能算是狂妄无知,蒋海龙麾下人马是你的十倍,又有东夷人支持,你凭什么和人家斗?”

    此言一出,冰刹岛的众海盗登时有些骚动。

    斗嘴的事王十三向来不怵,不管对手是谁,他张口就来:“那姓蒋的不是只比你们稍胜一筹么,我冰刹岛人马是诸位的三倍,他凭什么和我斗?”

    虽是歪理,可要叫许大麻子承认他比蒋海龙实力其实相差很多,他又有些不情愿。

    许大麻子的手下登时有不少露出了不服气的表情。

    许大麻子笑道:“好吧,是许某的说法有些不恰当,到底如何,还要实力说话。许某这么多年没遇着什么正经的对手,手痒得很,想向大当家讨教几招,还望不吝赐教!”(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七章 夺灯

    (感谢一下今天投了粉红的书友,13327567022,翠竹心盈,梨雪雪(2),狂飙小马721,谢谢大家,么么哒。下面是正文:)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王十三脸上。

    许大麻子年纪大、资格老,他主动开口邀战,王十三其实是不大好拒绝退缩的。

    不过介于王十三最近表现得颇有些疯气,不像个正常人,大伙对于他会作何反应都有些拿不准。

    “直说手痒想打一场不就好了么,何必文绉绉这么客气。”

    王十三看上去跃跃欲试的,态度挺积极,不过他有个条件:“打可以,这么多兄弟看着,又不是耍猴的,总得有个彩头吧,许大当家输了怎么说?”

    这话说的就有些不客气了,许大麻子带来的一众手下登时都露出不满之色。

    许大麻子颇沉得住气,笑了笑:“你说弄个什么彩头?”

    王十三歪头想了一想,轻飘飘道:“要不然咱们就照海上的规矩,谁输了,砍下一条胳膊来,我觉着这个挺刺激,老想试试,可惜他们都不肯陪我赌。”

    海盗之间是有以这种赌来解决私怨的不假,但那都是怀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所以才拼死一搏。

    海上的生存环境如此残酷,任你多么厉害的人物,自断一臂基本也就交待了,就算勉强活着,也再无出头之日。

    所以许大麻子的人一听这提议,都是倒抽一口气,特别能理解冰刹岛的海盗们。

    谁会想不开陪他赌这样,多想不开这是?

    许大麻子既不着恼,也不受激。乐呵呵道:“年轻人玩性大,我不行喽,老了,这老胳膊老腿的还是留着给弟兄们挣点好处吧。”

    说完这话,他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几百号人,对王十三道:“大当家的怕是误会了,我这次来没有恶意。非但不想同冰刹岛兵戎相见。见到大当家之后,反到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是以才想着以武会友。”

    他顿了一顿:“我看不如这样。咱们点到为止,不伤和气,将一艘小船放下海去,船头挂一盏明灯。等船顺水漂远,你我同时出手。抢到灯者为赢。大当家既然说到了彩头,若是你赢了,从此以后,在这东海。我许某人听你号令,以冰刹岛马首是瞻,若是许某侥幸抢到灯。就只好委屈一下大当家了。你看如何?”

    许大麻子借由这个赌道出了此行的目的。

    他自觉眼下孤掌难鸣,刚好王十三新近窜起。实力看上去还不错,许大麻子便想看看能不能找个盟友,和王十三这个赌一打,不管输赢,两家这同盟就算结成了。

    当然许大麻子可不认为自己会输。

    王十三哈哈一笑,一副兴致很高的模样:“听上去还挺有意思的,好,就这么来。”

    两个大头领意见达成一致,底下人立刻着手准备。

    片刻工夫,打赌的船准备好了,大白天的,船头悬了盏灯笼。

    双方检查无误,几个海盗合力将它推下海。

    许大麻子特意脱了外袍,袒露出古铜色的上身来,只看这遒劲有力的身体,根本想不到此人如今已经年过四旬。

    虽经风霜侵袭,却如钢筋铁骨一般结实。

    王十三知道对方是个硬茬儿,不好对付。

    四十来岁在海盗里头算是年纪大的了,但对习武之人而言,这个岁数正是经验丰富,体力未见衰退的鼎盛时期,许大麻子不如以前闹得欢,只怕并不是处于半退隐状态,而是到了一定境界之后,变得沉稳内敛了。

    但再难也得将这一战拿下来。

    收服许大麻子,是他计划中至为关键的一步。

    船顺风顺水,很快漂远,离岛差不多有二、三十丈。

    许大麻子长声笑道:“准备开始吧,离得太远大家就看不到了。”

    确实,一听说两位大当家要在水面上较量,岸边早围得人山人海,众海盗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

    就光是两大高手到海里抢一盏灯,这等热闹就难得一见,更不用说这一战的结果还关系着大家今后的地位。

    王十三提刀站在岸边,眯了下眼睛,冲齐鹏道:“小幺,来,给喊一嗓子。”

    齐鹏应了一声,凑过来,大声喝道:“两位当家注意了,走!”

    随着他“走”字出口,两条人影飞窜出去,如同两只大鸟凌空扑向那波涛中的小船。

    三十丈海面,要想凭空飞跃,任你多高的武功也不可能,所以中途必须要想办法借力,这一上来,两人到是步调一致,都是飞起来的瞬间重重踏在冰刹岛水中的防御上。

    相比之下,许大麻子落脚更重一些,“咔嚓”一声,直接就把水中的栅栏踩烂了。

    与此同时,冰刹岛的海盗们也没闲着,锣鼓声震耳欲聋,挥舞着旗子给王十三助威:“大王神威,所向披靡……”

    许大麻子丝毫未受影响,两人飞跃的距离相仿,彼此间隔了一臂距离,王十三轻功占优,稍稍在先,但这却方便了许大麻子半空出手!

    他伸手去抓王十三,时机、速度、力量无不拿捏得妙到毫巅,众人只见一道虚影儿奔着王十三后背而去!

    这一把若是抓实了,直接就能将王十三掼到身下,拿他做了垫脚石。

    齐鹏等人张嘴,未及提醒,王十三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执刀的手反撩,若是文笙在,当识得王十三所使的这一招,在她前世有个名目:“苏秦背剑”。

    这一招用在这里再巧妙不过,可许大麻子却仿佛早有预料,变抓为横拍,手掌“啪”的一声拍在了王十三的刀身上。

    王十三身体猛地一沉,他暗自一呲牙:“这老家伙。好大的力气。”

    许大麻子借着一拍之力,身体腾空,就要自王十三头上掠过。

    王十三哪能叫他抢在头里,二人接近之际短如电光石火,瞬间不知过了几招,许大麻子两手空空大为吃亏,躲闪不及。被王十三一刀划破了裤子。

    露大腿。刀锋割破皮肉这都是小事,更糟糕的是他由此失去了平衡,半空栽落。几乎是和王十三同时落入水中。

    一入水,王十三便暗叫“糟糕”。

    他的那点水性,全都来自于武功,对方可是在船上长大。又做了这么多年海盗,根本没办法相提并论啊。

    许大麻子提议做这种较量。真是老奸巨猾。

    绝不能在水里由他纠缠!

    王十三不及细想,如一条大鱼般自水中跃起,出水感觉到衣裳累赘,抬手一扯。“刺啦”一声,顿时比许大麻子身上还要光溜。

    输赢要紧,哪还顾得上什么面子不面子。

    这时候许大麻子已经抢到他前头两丈有余。王十三一看这还了得,左手湿透了的衣裳没扔。抡圆了重重击在水面上,他的人借力飞出去。

    许大麻子猛抬头,就见白花花一道人影闪过,王十三竟然追上自己,飞到头里去了……

    三十丈的距离,转眼过半。

    岛上众海盗震耳欲聋的起哄声中,许大麻子突然撮唇打了个响亮的口哨。

    附近十丈之内海水里突然冒出来十几个脑袋。

    这些人不知道是怎么瞒过了冰刹岛众海盗的眼睛,也不知道在海里潜藏了多久,出水之后二话不说,各种暗器向着半空的王十三招呼。

    王十三也是大出意料,“哎呦”一声惊呼,还好他变应得快,口里骂道:“你他娘耍诈!”右手将刀舞得水泼不进,“叮当”一阵响,暗器如雨般落入水中。

    这一耽误,他又落到了后面。

    许大麻子自水里冒出头来,笑道:“我空手,你用刀,占我便宜的时候怎么闷头不出声?”

    说了这话,他在水中向自己人伸手,道:“绳来!”

    顿时有人抛了根长索给他。

    这根绳索足有儿臂粗,十余丈长,许大麻子像个海怪一样半身露在水面上,气沉丹田,喝道:“不给你露上一手,也难叫你小子心服口服!”

    话音未落,那条长索如蛟龙出海,带起老大一片水花,奔着十丈外的船飞去。

    这么长且有份量的软兵器是极难摆弄的,更何况它还在海水里泡了许久,没有一把子神力绝无可能做到这点,王十三自问单就力量而言,他还真是无法和许大麻子相提并论。

    但要叫他承认失败,那是不可能的。

    许大麻子的长索卷到了船的桅杆,那桅杆被他拽得“咔咔”欲折,许大麻子借这股力道破水而出,如“老燕投林”向着桅杆上的灯笼飞去。

    王十三眼见晚了一步,甩手将刀掷出。

    一道寒芒闪过。

    许大麻子人在半空,正同那盏灯笼飞速接近,只隔两丈远,却是伸手阻止不及,眼睁睁望着王十三的刀飞来,抢在他前头,不偏不倚挑起灯笼飞出去,掉落到海中。

    这时候王十三也到了,两人都落到船上,一般赤身露体。

    许大麻子还好些,虽然裤子由大腿便碎成了条条,但好歹还穿了,王十三这边浑身上下也就剩一围破布遮羞,别提多么狼狈。

    就这样两人还打着呢。

    两个人都空手没有武器,在这颠簸波涛里的一叶扁舟上你来我往,打出了火气。

    到这时候,不管许大麻子还是王十三,招势里都没有什么花巧,大开大合,直接而有效,不管谁稍有大意都可能一招丢了性命。

    岸上众海盗从来没见过这等情形,不禁目瞪口呆。

    只有齐鹏眼见不对劲,指挥着假扮海盗的纪家军将许大麻子的手下团团围住。

    远处船上,两人足足打了一刻钟,那盏灯笼浸了水,早不知被海浪卷去了哪里,许大麻子借一势后退,飞身跃离了战团,高声笑道:“着实痛快!哈哈,瘾也过了,灯也没了,不打了吧,就做个平手,你看如何?”

    王十三不满道:“你耍诈!不是好人!”

    许大麻子笑:“你也没强到哪去。”说完不再和王十三纠缠,一跃跳入水中。

    这边自有栾和玉赶紧去给自家大王送衣裳。

    两人穿戴好,重新回到岛上,许大麻子态度格外亲热:“你我互称大当家听着实在是别扭,不如兄弟相称,老弟,你到底姓什么?”

    王十三没打赢对方,脸上还带着郁闷:“不知道,姓啥都行。王光济非叫我去服个软,才告诉我身世,我去他奶奶。”

    许大麻子叹了口气:“你我二人命运如此相似,我比老弟还要好一点,当初养我的许家对我是真的不错。”

    他又问王十三:“刚才在船上,你那一招‘凤点头’使得有些古怪,这些年同我交过手的习武之人没有那么使的,你这好像有点化繁为简的意思,王家的武师是谁,想是个高手,竟然名声不显。”

    王十三搔了搔脑袋:“他教得没什么两样,刚才没多想,随手就使出来了。”

    “哈哈,好。”许大麻子越看王十三越顺眼,暗想自己若是有个女儿就好了。

    这年轻人习武如此有天赋,竟能无师自通,简直同自己一样一样的。

    两人聊得投机,许大麻子就试探着问了下王十三对蒋海龙的态度。若是王十三不愿和姓蒋的撕破脸,那即使再对脾气也没办法深交。

    七月初九,许大麻子和冰刹岛两支海盗联手,突袭榆荚岛,蒋海龙损失惨重。

    七月十五,蒋海龙亲率四千手下,大小船只百余艘前往冰刹岛报复,双方在中途展开了一场大战。

    是役,许大麻子和王十三率千名精锐强冲敌船斩首,蒋海龙躲到一艘小船之上,才侥幸逃得性命,最后率残兵败将落荒而逃。

    王十三由此真正在东海打响了名声。

    跟着他开始带着手下清剿长蒙诸岛,由东夷至大梁这一路上很多哨岗探子全都被打掉。

    七月下旬,东夷方面沉不住气了,晏山之子沙昂派人送信到冰刹岛,因为找不到许大麻子,他只邀请了王十三。

    沙昂请王十三到白州去,他同时邀请了蒋海龙,想要给二人做个和事佬。

    历时数月,王十三终于等到了前往于泉的这一天。(未完待续)

    ps:有错,我再顺顺。

第三百三十八章 长蒙相会

    与手下众人的如临大敌不同,王十三接到沙昂的邀请,心里颇有大大松一口气之感。

    栾和玉、吴大嘴等人还在激烈地议论去还是不去,他已经将齐鹏找来,两人上了一艘小船,顺水划到无人之处。

    “同离水联系上了?那边怎么说?”

    齐鹏率纪家军前来,既是给王十三当帮手,也负责同家里保持联络,互通消息。这么大的事,不用王十三吩咐,齐鹏肯定第一时间就把消息传回去了。

    “家里说皆由十三爷视情形而定,我等听令而行,全力配合,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这跟没说一样。

    王十三嘴里骂骂咧咧,齐鹏目不斜视,权当没听到。

    王十三只好道:“我有个主意,你们看行不行,这次我去了白州装孙子讨好那沙昂,就说咱们受人所托,想把李承运赎出来。”

    出来这两个月,他见得多了,想的也很多,劝齐鹏和他身后的顾文笙、纪南棠等人:“若是沙昂点头,索性花钱赎人得了,不然从于泉向外带人,既危险又麻烦,搞不好咱们这些人都得交待进去。”

    齐鹏此次奉命出来,得以知悉了很多内情,他也明白王十三所虑甚是,若能花点儿代价把人赎出来最好,只是……

    “怕是不行,这个法子顾姑娘之前使过一次,是通过钟天政找得蒋海龙,可惜没能成功。再者,为了保护国公爷的安全,这段时间国公府的人也一直在于泉活动,同东夷谈判。十三爷不要说开口谈赎人了。怕是对程国公表现得兴趣大些,就会被当场识破。”

    “……奶奶的。”王十三只好另行打算。

    “顾姑娘还说,那钟天政就是鬼公子,他此刻虽然不在白州,但沙昂帐下很多东夷将领都是他的亲信,蒋海龙更不用说,十三爷千万要小心!”

    “……”王十三咧了咧嘴。甚觉头疼。

    等齐鹏又跟他细说了一番最近打听到的情报和此行的种种困难。他终于忍无可忍,要找始作俑者算账:“顾文笙呢,赶紧送信。去白州之前我要见她!”

    此刻天大地大,王十三最大,他要见文笙,齐鹏没有异议。回去之后立刻着人联系。

    王十三则召集了手下的头目们来开会。

    从强抢了这个冰刹岛大当家宝座以来,王十三向来说一不二。大搞一言堂,是以他一说开会众人都觉着新鲜。

    王十三大喇喇往首位上一坐:“先说去不去白州,本大王觉着这个没必要还商议了吧,姓蒋的凭什么得到东夷人的支持。那是因为他们之前没得选择,此番本大王一去,只要他们眼睛没瞎。就该知道老子才是最好的。”

    “……”大王,您可真有自信。

    栾和玉提醒道:“大王。许大当家那里……”两家同着盟呢,您要去投奔东夷人也不先跟人家打个招呼。

    王十三摆了下手:“等我收拾了蒋海龙再告诉他,省得他替咱们担心,就这么定了。本大王叫你们来,主要是合计一下带谁去。”

    众海盗面面相觑,可以说除了齐鹏率领的纪家军,没人想跟着王十三去白州。

    再厉害的海盗也没办法和东夷大军抗衡,就是蒋海龙在东夷将领面前也自动矮半截,不用说他们。自家大王能受得了这份委屈么?

    再说蒋海龙本来就是那边的人,他们更害怕沙昂没安好心,假意邀请王十三,大家此行是羊入虎口,一到白州,不分青红皂白,直接便被抓起来砍了。

    王十三见没人说话,巴掌在旁边的桌案上轻轻拍击了两下,道:“既然没人想留下来,那就收拾收拾,能带的全都带上,大家一起去吧。”

    吴大嘴暗自后悔自己为王十三气势所夺,开口晚了一步,栾和玉却看出来王十三心意已决,谁再唱反调无异于自讨没趣,干脆道:“我等誓死追随大王。”

    王十三果然看他的眼神温和多了,还出言嘉许:“有军师这话,我就放心多了。”

    众人:“……”既然这样,还叫我们来开的什么会!

    七月下旬,王十三在尽起冰刹岛所有人马前往白州之前,单独带着齐鹏和数十名纪家军再次横扫长蒙诸岛。

    他们到达长蒙岛时已是傍晚,海岛隐蔽处停靠着数十艘大船,船身漆成下蓝上白,没有悬挂标识。

    西方海面夕阳似血,岛上草木茂密,无风自动,不靠得近了很难发现草丛中藏着近万精兵。

    齐鹏在前,引着王十三上岸,迎面由岛上迎下来一行人。

    当先一人身穿素白色的斜襟薄衫,看上去颇显纤细窈窕,怀抱瑶琴,步履轻快,正是文笙。

    两个月未见,海上风大日头毒,王十三自觉脱了层皮,由文笙身上却看不到什么明显的变化。

    她的左边是纪家军的高级将领童永年,右边是云鹭,后头还有几位就算叫不上名字,也都曾在白州前线见过。

    但就是这么奇怪,明明来的有七八个人,王十三的注意力却一直被文笙吸引着,见她面含微笑,神采奕奕,一如送自己去冰刹岛那日,直到相距丈许远停下来打招呼了,王十三才蓦然回过神,咦,都是熟人啊,怎的童永年也在?

    他忍不住咕哝了一句:“到底是千年女鬼。”

    文笙没有留意王十三嘟哝了些什么,笑道:“大当家的一路辛苦了。”

    王十三“嗤”地一声,嘲道:“这么多人,干嘛呢这是?准备去白州劫囚?我还以为你们打算由头至尾当甩手掌柜,不闻不问呢。”

    文笙和童永年几个并不在意他恶劣的语气,照样见过礼,文笙方道:“童将军此次是奉命率近万水军远袭东夷,一来釜底抽薪。解开白州的困局,再者,希望可以打乱敌人的部署,叫他们慌了手脚,为你营救程国公制造更多的机会。”

    这答案多少有些出乎王十三的意料。

    文笙柔声道:“你知道的,咱们现在不及对方人多,能打得了海战的就更少了。此次差不多精锐尽出。能瞒过敌人的侦查,由离水开来这里,还多亏了你将这附近岛屿上的敌人都打扫干净。我们商量了一下。觉着眼下这种形势,偷袭东夷比杀去白州效果要好。”

    王十三向来不操心什么形势大局,听了文笙的解释,只关心一样:“等我救出李承运。可有人接应?”

    文笙问他:“你准备什么时候去白州?”

    “就这几天。”王十三想了想,敲定了日期。“此次回去之后就动身,估计月底能到于泉。”

    文笙点了点头,与童永年交换了个眼色,方道:“你放心。离水还有一支水军,到时候由李曹录事和我一起去接应你。”

    王十三松了口气,他想顾文笙虽然没有匪夷莫测的神通。好歹做为个乐师,拿着琴还是挺能镇住场面的。

    童永年亦道:“我争取月底之前赶到东夷。”

    众人进了临时搭起的中军帐。童永年打开东海海图,包括王十三在内,大伙围着研究了一番。

    文笙神色凝重,同王十三和齐鹏道:“白州几大港都在东夷人手里,我纵是想接应你们,怕也是无法靠得太近,到时还需你们自己想办法杀出重围。”

    齐鹏深感责任重大,点了点头。

    王十三皱着眉:“又没办法未卜先知,到时候再说吧。”

    这时候天黑下来,童永年见过了王十三,又过问了一下齐鹏那里战船是否够用,遂和大家分道扬镳,率手下水军整队登船,趁着夜色出发,往东而去。

    送走了大军,云鹭去和齐鹏等人准备吃的,海滩上只剩下了文笙和王十三。

    文笙笑了笑:“十三兄只用短短两个月便扬威东海,叫晏山之子不得不重视,真是了不起,这世上若有一人能自东夷人手里将国公爷救出来,自是非十三兄莫属。这会儿再看,推荐你的人真是慧眼独具,好眼力!”

    王十三虽然上了贼船不可能再反悔,但想想还要到白州去装孙子,心里头可不是那么情愿,耳听文笙一反常态将自己夸得像朵花似的,嗤笑一声,正要叫她少灌迷汤,自己不吃这一套,突听得最后一句,怔了一怔,道:“谁推荐的我?”

    文笙笑着摇了摇头:“区区在下。”

    王十三一时无语,合着这半天她在大肆夸奖自己呢。

    “你这么厉害,到是想个法子,叫我到白州之后能顺利把人救出来啊。”

    文笙未接茬,只道:“于泉我去过,东夷军营里的情况我听人说起过。”她将曲俊和董涛在敌营里所见详细说了说,“曲俊和董涛此际也在于泉,总之我要有办法,不会叫你去冒这么大的风险,你此次受的委屈,等事成之后,我再想别的办法补偿吧。”

    “事要能成,自然怎么都好说。”王十三有些郁闷,抬腿将沙滩上一块鹅卵石远远踢飞,“说了半天,什么屁用没有,哪怕给我一队武林高手用用也好。”

    文笙笑笑:“这世上,想找比十三兄身手更好的,还真是不大好找。而且在敌营里,高手也未必能派上用场。对了,我帮你弄了道圣旨,你可要带上?”

    “圣旨?怎么弄来的?那老皇帝不是不行了么?”

    “现在朝廷掌握在谁手里,圣旨自然就是谁的意思。不过这道圣旨没有经过谭老国师和大皇子,确切地说,只有你我以及有限几个人知道。”

    “……假的啊。”王十三恍然。

    文笙点了点头,一点也不觉着这是犯了诛九族的大罪:“程国公是皇帝的外甥,是大皇子的表兄,朝廷下一道圣旨,命令文武大臣全力配合你营救程国公,也算是情理之中,谁也挑不出错来。圣旨是假的,接圣旨的人却不会有所怀疑。只是现在白州朝廷管不到,还有多少人愿意听令于它就不好说了。怎么样,要还是不要?”

    “不要白不要,总不能叫你们白忙一通。”这在王十三而言根本无需考虑。

    文笙取出预先准备好的黑角轴祥云图案白绫“圣旨”,王十三见卷轴封得整齐,接到手里连看都没看就收了起来,突然回过味来。

    文笙做事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伪造了圣旨交给自己必有用意。

    眼下白州以及东海,还有谁会接这样的“圣旨”,为自己救李承运出一份力气?

    只有王光济。

    他妻儿都在京里,直到现在没露出反意,依旧是朝廷的人。

    想想就在一年多以前,他还是反贼头子,世间事,真是讽刺。

    文笙叮嘱他:“谨慎使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

    王十三会意,问文笙道:“杨兰逸哪,还在离水?”

    文笙回答:“由纪彪送他回去了。不过你放心,他答应我,不会向任何人吐露你的事。”

    王十三嘲道:“那个小傻子,还回去干嘛。”

    王十三此次长蒙岛见过文笙,虽然她并没有提供什么大的帮助,但莫名的,王十三就是觉着多了几分成功的把握,心里安稳多了。

    他赶着回去准备,没有在岛上多呆,匆匆一会,和文笙告辞。

    文笙这边还剩下云鹭以及几个水手,众人站在沙滩上目送王十三的海盗船离开,文笙挥了挥手,冲船上人道:“此行顺利,千万小心!”

    七月底,王十三率领冰刹岛大小船只数十艘,海盗千余人,应沙昂之邀前往白州。

    一路无事,船队顺利在白州于泉港靠岸。

    海盗们平时觉着数十艘船,自己这些人就算多的了,可到于泉港一看,不禁齐齐噤声。

    港口密密麻麻停靠着大小船只不下千艘。

    蒋海龙的船队早已经到了。

    东夷军队数千人上来将冰刹岛的船只包围,上来第一件事就是搜查,看看有没有藏着大梁的奸细。

    跟着就有通译过来,要王十三上前答话。

    沙昂早有命令,只等王十三一到,便叫他带众人前往于泉军营相见。

    王十三面不改色笑道:“走吧,你们只管去城里玩,军营那边,且看老子单刀赴会!”(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九章 单刀赴会

    王十三说要单刀赴会,齐鹏怎么能放心。

    可还不等说什么,王十三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带人跟着栾和玉、吴大嘴几个:“出去逛不用客气,好好瞧瞧于泉城,咱们是沙昂大将军请来的客人,腰给老子挺直了。”

    齐鹏会意,当着东夷那边的通译不好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悄悄使了个眼色叫王十三自己小心。

    王十三带着七八百手下浩浩荡荡下了船,其中大多数是纪家军改扮的,余人留下看船。

    连王十三在内,海盗们多是第一次来于泉,就是齐鹏等人也不例外,这一路大家东张西望忍不住好奇。

    王十三有意叫众人好生摸摸周围环境,眼见集市不远,挥手打发了他们,他则独自一人跟着东夷士兵们前往兵营。

    兵营在于泉城西,距离港口甚远,王十三足足走了快一个时辰,不禁暗自犯愁:“就算救出李承运来,怎么逃都是麻烦啊。”

    等到了大营门口,东夷兵上前通报,相互间问答用的都是东夷话,王十三临时抱那点佛脚如同鸭子听雷,连假装都不用,脸上露出货真价实的茫然之色。

    通译叫他等着,营门口的士兵神情漠然,显然都没把他这个冰刹岛大当家放在眼里。

    这一等就等了快半个时辰,王十三心里骂娘,想象着日后将眼前这些狗杂种们这样那样,里面的沙昂、伊兰诸人更是一个不能少,脸上半点不满之色没有,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张望。

    终于里头有人出来,冲王十三呼喝了两句。

    通译道:“走吧。大帅叫你进去。”

    进营门到中军帐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来人头前带路,王十三这会儿不嫌慢了,东瞧瞧,西看看,恨不得将军营里的布置全都刻在心里头。

    中军帐外刀斧手如林。

    相距还有一箭之地,前头带路的人止步。冲王十三说了句什么。通译道:“刀留下,暗器什么的也都留下。免得一会儿搜出来不好看。”

    奶奶的,真是人在矮檐下。敢情还要搜身。

    王十三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不豫,将刀摘下来,抛给了对方。

    那东夷人接刀在手,向旁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王十三先行。

    王十三顺势上前。心中对那没见过面的沙昂嗤之以鼻:看这意思,要先给爷爷个下马威啊,你十三爷爷大风大浪不知经过多少,啥没见识过?

    走到近前。才发现帐门口不但是东夷刀斧手,虾兵蟹将里头还缚了十几个犯人,面朝中间的通道跪着。一个个衣着褴褛,低着头看不清楚模样。

    王十三正想着这里头不知有没有他要找的李承运。突听刀斧手中发出一声呼喝,前头十几人手起刀落,齐刷刷十几颗人头滚落,十余道鲜血如喷泉一样,染红了王十三面前的路。

    若非他反应快,最近的一道几乎喷溅到他鞋子上。

    东夷兵哄然而笑。

    带头下令的那个以怪声怪调的大梁话道:“都是俘虏,还有大梁的奸细。”

    王十三挑了挑眉,暗自祈祷那位倒霉的程国公命大,千万不要身在其中。

    到了中军帐门口,有亲兵为王十三通报。

    大帐里燃着灯,依旧比外边昏暗,王十三只觉里头影影绰绰不少人,暗忖沙昂若是想要收服自己,有刚才那个下马威应该就差不多了,打一棒子还得给个甜枣呢。

    果然里边有人不知说了句什么,跟着一人用大梁话道:“叫他进来吧,蒋大当家都到半天了,害大帅等他。”

    原来蒋海龙也在。

    王十三不知这话是说给蒋海龙还是自己听的,暗自腹诽:“爷爷也到半天了,是你们自己要端臭架子,等死你们这些乌龟王八蛋!该!”

    虽然里头叫进了,还是上来两个亲兵,在帐门口老大不客气地搜身,王十三早有准备,没带文笙给他的假圣旨,其它没有什么怕搜的,但心里极度不痛快,嘲道:“看这个费劲儿,要不要爷脱了衣裳,大老爷们怕啥,光屁股更放心。”

    亲兵想是听不懂大梁话,木着脸由里至外搜了个遍,这才让开了路。

    王十三心中戾气上涌,就面前这些人在他眼里就跟小鸡仔似的,一伸手就能拧断对方的脖子,不过想想自己答应了顾文笙,来这儿就是装孙子的,暗自长叹一声,大步走进了中军帐。

    大帐里头中间坐的想是沙昂,年纪不大,模样生得不错,只是吊眉深目,透着趾高气昂。

    两侧都是些东夷将领,没有那个戴鬼脸面具的人。钟天政的头号亲信不在?

    左边末席坐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看肤色打扮,必是蒋海龙无疑,右边末席空着。

    后排有几个文士打扮的人或站或跪,当是军中通译。

    王十三匆匆一扫心中有了底,往席前大喇喇一站,挺胸叠肚,不管帐内众人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单冲首座上的沙昂拱了搭手,粗声道:“久闻晏山大王和沙大帅威名,此番受邀前来,还请沙大帅多多指教。”

    沙昂盯着他看,这两个月王十三身处海盗窝,以粗犷为美,变得更加不修边幅。

    沙昂只见对方一脸大胡子,肩宽背厚,身材挺拔。

    看身形此人年纪应该不大,站姿随意,只是不知为何,却叫他联想到虎豹之类的猛兽,似乎随时会扑出去捕食一般。

    大梁和东夷因为地理位置,堪称是天生的死对头,晏山极有野心,在长子沙昂身上寄托了很大的期望,所以沙昂别看对大梁的一切都深恶痛绝,但其实听大梁话完全不用通译。

    这个桀骜不逊的小贼管他叫沙大帅,管他父亲叫大王,其实东夷和大梁不同。他又不姓沙,他的父亲晏山虽然做了大首领,也没有自封大王。

    不过听说他自己在冰刹岛也叫大王,这么乱七八糟,王光济从前是怎么忍下他的?

    沙昂沉声道:“既知本帅,因何不跪?”

    通译将这句话译过去,王十三显得有些惊讶。指了蒋海龙问:“他可曾跪了大帅?”

    蒋海龙脸上登时有些不自然。阴沉沉道:“蒋某对大东焱忠心耿耿,这么多年唯大首领马首是瞻,战东海打白州。岂是你这梁朝廷的狗官可比。”

    王十三点了点头:“明白了,原来你对大帅的些许尊敬不是因为大帅这个人,而是因为他的身份地位。”

    他转头冲沙昂一拱手,哈腰恭敬道:“我同你只有这点不同。我没见过晏山大王,但一见沙大帅。就知道大王必定英武不凡。好叫大帅知道,我并不是梁人,天生地养,从我知道身世的那天起。就挂印封金,跑到东海逍遥,不再给梁朝廷拼命。”

    王十三为了不给东夷人下跪。可真是拼了老命了,哈腰露出谄媚相。好话像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这一刻,他觉着自己理解了栾和玉一直以来是何心情。

    装孙子可以,可要装得太像孙子了,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啊。

    王十三和蒋海龙这一番交锋,正触动了沙昂介意之处。

    蒋海龙是鬼公子的亲信,他也是最近才得知,就像他此时身边的将领,不知有多少人暗中向着那个杂种,觉着他不配做父亲的继承人。

    王十三说完,跪在沙昂身后的通译官开始翻译。

    通译这个职位看着不起眼,其实十分关键,事情成败如何发展往往在他一句话上。

    给沙昂翻译的这人还没敢颠倒黑白胡说呢,只是将两人针锋相对之处省略了两句,沙昂却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粉饰太平!不用问,这又是一个向着那杂种的人。

    老子收拾不了伊兰他们,还收拾不了你?

    一股邪火冒起来,沙昂没有太多考虑,“锵”地一声拔出腰旁长刀,二话不说,回身就将那通译斜着一刀斩了。

    中军帐内一片死寂。

    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亲兵过来收拾,沙昂也不管身后毡毯上飞溅的血迹,将刀还鞘,坐回原处。

    人杀了,气出了,他不再折腾王十三,指了指空着的席位,叫他落座。

    相比帐篷里众人的惊诧,王十三眼见沙昂出刀杀人可平静多了,坐下来还拍了两下巴掌:“好刀,好刀法!”

    这到也不光是拍马屁。

    沙昂出刀的瞬间,王十三目光一凝,立即意识到对方无怪狂妄,身手确实不错,从而熄了胁持他为人质交换李承运的念头。

    沙昂沉着脸没有说话,拿起桌案上的杯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如今梁国内乱,正是天助我等建功立业,难得今天王十三和蒋大当家都来到了于泉,本帅做东,希望你们两家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天下大得很,海洋也大得很,何必定要打来打去,两败俱伤?”

    其实此事要叫蒋海龙说,主动挑事的是王十三,王十三身后又站着他的死对头许大麻子,许大麻子不死,这事没完,根本不可能坐下来由沙昂说两句就解决了。

    不过鬼公子不在,伊兰将军也没在,至于沙昂,和鬼公子不睦,手段又狠,还是少惹为妙。

    所以他不吭声。

    王十三笑道:“我听大帅的。其实这次蒙大帅召唤,我那帮手下激动得好几天没睡,此来于泉可是把家底都带上了,想着索性投奔您,大帅若是不嫌弃,我等就不回冰刹岛了。”

    沙昂闻言有些意外。

    想一想,王十三身手不错,又不是梁人,若是真心投奔,好像确实没什么好嫌弃的。

    至于是不是可信,有没有暗藏鬼胎,这也好办,留下来慢慢观察,派几个活儿给他做,立刻就见分晓。

    他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我听说你在冰刹岛搜罗了几船的梁国美女,就此不回,岂不可惜?”

    王十三搔了搔头皮装憨:“嘿嘿,跟着大帅什么没有?”

    今日王十三的表现,叫帐里很多听说过他名字的人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偏偏沙昂觉着正常得很。

    再狂妄的人,看到港口停靠着密密麻麻的战船,只于泉就驻扎了这么多人马,到了他这里,就该知道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王十三若是不识时务,在王光济手里也活不到今天。

    是以他微微颔首:“不错,正事回头再说,你们远道而来,先陪本帅畅饮尽欢。”说罢轻拍两记巴掌,吩咐左右:“叫两位当家的看看咱们这里的美人儿如何。”

    不一会儿,帐外有了动静。

    几十个衣着单薄、花枝招展的女子鱼贯进来,帐内顿显拥挤。

    不用东夷的将领们吩咐,这些美貌女子就绕到他们身旁,两人服侍一个,举止亲昵,登时将个中军帐变成了青楼妓馆。

    王十三和蒋海龙也都没落下。

    凑到王十三身边跪着服侍的两个姑娘年纪都不大,一个穿红,一个穿粉,穿红的脸色微晕,冲他讨好笑笑,要帮他斟酒,穿粉的垂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真个我见忧怜。

    王十三还以为这些女子不知是哪个窑子里的姐儿,结果席上有人介绍道,这些竟都是白州各县官宦人家的小姐。

    看着席上东夷将领放浪形骸,肆意欺凌着这些弱女子,王十三心情颇为复杂。

    当初他是反贼,她们是大家闺秀,双方之间譬如云泥,哪一个他都高攀不上,只能过过嘴瘾,如今国破家亡,这些娇花一朝沦落,任人采撷。

    这种心情,可怜有,气愤有,更多的,他来不及细细体会……

    沙昂一直在注意着王十三,见他未动,淡淡地道:“怎么,看不上眼?”

    这话一经翻译过来,可将依偎在王十三身边的两个姑娘吓坏了,几乎缩到他怀里,挂在他身上,两双眼睛盯着他,目光里全是哀求。

    王十三知道他现如今的模样,自不是人家看他生得俊,非他不可,而是若他“不”字出口,惹得沙昂不快,两女必定要倒大霉。

    但要叫他为势所迫就这么就范,又实在是窝囊。

    帐内众人俱都停下来,齐齐望向他。(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章 李承运现身

    众目睽睽之下,王十三显得有些尴尬。

    他歪着身子,向外扒拉了扒拉两个美人,嫌弃之意甚是明显。

    沙昂拿起杯盏喝了口酒,瞥了眼奉命伺候王十三的两女,目光阴森。

    那两位姑娘脸色惨白,挂在王十三身上缩成一团,看上去跟两只小鹌鹑似的。

    王十三曲指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腆着脸道:“这……不大好吧,兄弟攒了二十多年,头回开荤,怎么也得找个差不离的,不然还不知道谁占便宜呢。”

    话音未落,沙昂“噗”的一口酒就当席喷了出来,跟着连声咳嗽。

    王十三心中一动,暗忖:“你个狗娘养的果然听得懂老子说话。”

    沙昂咳完,不顾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王十三纵声而笑,中军帐内渐渐哄笑成一片。

    沙昂笑够了,挥了挥手,示意两女放开王十三,道:“差不离是个什么样的,说来本帅听听。白州这么大,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王十三不能再说自己一直想找个大家闺秀,眼下大家闺秀不值钱,在沙昂眼里,这满帐的莺莺燕燕都是,看着这些女人,王十三是着实没什么兴趣,他摸了摸下巴,道:“既然大帅如此爱重,那我就不客气了,在下想找个身体康健,经得起折腾的美人儿,最好脑袋聪明知趣,肚子里有点儿墨水,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总得有一两样拿得出手,这样的偎在身边伺候,那才算是有面子……”

    随着他要求越提越多,帐内众人渐渐止了笑。面面相觑,是有面子不假,关键若有这样的美人儿,他们也想要,哪里轮得上你个海盗头子王十三!

    结果王十三那里还在说:“……若是乐师,那就更好了。”

    沙昂脸色有些阴沉,若有所思:“志向不小啊。想睡乐师。据本帅所知。这天底下,称得上美人的乐师只有两个,一个是奉京谭家的小姐。还有一个嘛……”

    王十三心里帮他补充:顾文笙那只鬼!有本事你把她弄来,睡不睡再说,我得先叫她自己来看看,这鬼地方戒备森严。怎么能找着李承运,再把他救出去!

    沙昂要说的显然也是顾文笙。他腮上的肉抽了一抽,突然来了精神,笑对王十三道:“你若看上了这二女,想要一亲芳泽。怕不是那么容易,前些日子有人还想着要霸王硬上弓,强娶顾文笙。听说连新房都准备好了,哈哈。如何,到最后还不是鸡飞蛋打,叫她逃了!”

    他说起这些来语带嘲弄,显是心情极好,但帐篷里其他人登时安静下来,神情怪异,一个个的恨不得掩上耳朵,装作自己不在。

    只有王十三没听说过这回事,一时瞪大了好奇的眼睛。

    咦咦咦,那顾文笙还有这么一段呢?

    沙昂看着他的表情更觉快意,越发觉着王十三这个人真是妙,笑道:“怎么,你还不知道?是了,想来这种丢脸的事顾文笙也不会告诉你。”

    王十三心中一凛,背上寒毛到竖。

    不过他自进来敌营一直未放松警惕,脸上神情散慢,并没有露出丝毫端倪,笑道:“不瞒大帅,那娘们我和她打过几次交道,睚眦必报的母夜叉,实在没想到会有人为了她,还要霸王硬上弓,哈哈!”

    沙昂眉毛挑了下,颇感兴趣地“哦”了一声。

    王十三便将当初怎么在老鹰岩和顾文笙初识,后来在京里不小心着了她道的糗事说了说,说到后来愤愤然的,沙昂张嘴听着,听完哈哈一笑,安慰他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要放在心上。你在成巢帮梁国人打仗,算是各为其主,本帅就不跟你计较了,只要你一心一意跟着本帅,待大东焱扫平梁国之日,本帅自会把那顾文笙绑了送到你跟前,任你揉捏。哈哈!”

    一想到那时候,他将那小杂种求之不得的女子送给王十三这么个粗人,真是要开心地痛饮几杯才过瘾。

    人生最快意的事莫过于此!

    故而接下来沙昂不再折腾王十三,对他和颜悦色,一顿酒顺顺利利吃下来,哪怕到酒宴快结束的时候,手下来报,蒋海龙和王十三手底下的两支海盗在于泉大街上狭路相逢,打出了人命,他也没怎么在意。

    闹事的两支海盗已经全部被抓起来,押到了军营。

    蒋海龙这顿酒吃得憋屈,不敢冲沙昂发作,恶狠狠盯了王十三一眼,起身匆匆行了个礼,出去察看。

    王十三不甘示弱,紧随其后。

    出来一看,好嘛,人挺全,几百号人一起打了群架,看不出少了谁。

    齐鹏、栾和玉、吴大嘴、佟大疤子都在。

    蒋海龙那边人要少得多,一个个鼻青脸肿,满身血迹。

    这也难怪,冰刹岛众人差不多都是头一回来于泉,担心走散了出意外,自打下了船就是一起行动,蒋海龙麾下的海盗们不知来了多少次,哪里知道还有一场群殴在等着他们,就这百十人还是临时凑起来的。

    王十三暗赞一声:“来得真是时候。”走近了人群,气沉丹田喝道:“打赢了没有?”

    他使出浑身解数,好歹算是稳住了沙昂,便不耐烦再在营帐里装疯卖傻地做戏,想着赶紧办正事要紧。

    吴大嘴、佟大疤子等人见他全须全尾地出来,看起来未受刁难,乱哄哄答道:“打赢了!”“咱们赢了!”

    王十三满意地点了点头:“有死伤没有?”

    这次众人的回答整齐了很多:“没有!”

    栾和玉挤到前头,献媚道:“大当家,咱们只有几个兄弟负了轻伤。”他自觉机灵,到了人家的地盘上,“大王”的称呼是不能用了。自然而然改了口。

    王十三皱了皱眉,斥道:“那你们都跑来这里干什么?还等着领赏啊?”

    直将蒋海龙气得火冒三丈。

    齐鹏也凑过来,小声禀道:“大当家,咱们和榆荚岛的人狭路相逢,人太多局面太乱,大家一时没控制得住。”说话间使了个眼色。

    王十三明白他在说事先安排的斥候已经趁乱散开了,估计一时很难探听到什么消息。微微颔首。大声道:“知道了,刚才老子已经见过了沙大帅,难得大帅瞧得起咱们。要带着大伙升官发财,你们大当家的我也不能不给大帅面子,咱们和榆荚岛化干戈为玉帛,以后就是自己人了。这次打架也就算了,不知者不怪。从今儿起,谁要再主动挑事儿,老子亲手捏死他!”

    沙昂呆在帐里未动,他的亲信副将却跟了出来。听到王十三这番话点了点头,颇为满意。

    蒋海龙心机深沉,知道鬼公子不在。自己这亏吃定了,将要发的火生生憋了回去。阴恻恻道:“但愿十三爷说的是真心话!”

    这时候,自前营方向过来一队骑兵,马上骑士风尘仆仆,到了近前翻身下马。

    为首东夷头目望了众人一眼,显是好奇中军帐外为什么聚了这么多外人。

    但他没有多停留,和守营的将领打了个招呼,匆匆通报一声进帐去了。

    王十三的目光不由地一直跟进帐篷,看这样子,是有紧急军情?

    只过了片刻,就听着帐篷里头沙昂怒斥一声,王十三只学了几天的东夷话,竟然听出来他这是在骂人。

    紧跟着由里头传出来“砰”地一声响。

    出事了?

    这时候谁还顾得上管两伙海盗打架,沙昂的副将赶紧回去,王十三也跟在后头,就见刚进来的骑士单膝跪在席间,沙昂怒气冲冲,眼前的案桌被他揪了,碟子碗滚落得到处都是。

    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却不妨碍王十三在心里幸灾乐祸,暗忖:“难道是童永年攻打东夷的消息这么快传回来了?”

    沙昂冷冷望了望王十三和蒋海龙,重新坐下来。

    一众东夷将领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

    好在蒋海龙也不懂东夷话,需得人翻译,王十三听了好一阵,才算搞明白,不是他想的那回事,这队骑士是从白州西部边境来的。

    那里距离西遥村不远,是三家开战的战场,如今正是初秋,天气渐凉,列登帝国的主帅要求雇佣他们出兵的东夷掏钱,为他们添置军服和武器。

    数目不小,开口就是几百万两银子。

    沙昂生气归生气,想想如今国内的情形,东夷已经成了列登的属国,到底没有底气,由众将劝了一会儿,闷声不语。

    大家都知道,明知道是勒索,这钱也肯定要凑出来的,席上气氛变得极为沉闷,最后不欢而散。

    王十三暂时住在了军营里,由沙昂的亲信帮着安排了住处,还找了个通译亦步亦趋跟着他。

    王十三将栾和玉、吴大嘴几人留下来,却叫齐鹏带着众人回去。

    他想要是能赶紧联络上程国公府的人就好了。

    一行人在东夷军营里呆了三四天,沙昂一直没腾出空来再见王十三。

    他到是从通译嘴中获悉,有个身份颇高的梁国俘虏,家里头一直在活动,想掏大笔银子将他赎回去,沙昂之前没有理会,这会儿为势所迫,准备将这事提上日程,和对方好好谈谈。

    这说的不就是程国公李承运?

    王十三暗自松了口气,这事若是能成,他也就不用再留在这里受罪了。

    不过因为他听不大懂东夷话,在敌营里简直如同聋子瞎子,而沙昂显然没把他放在心上,这些事情他也捞不着参与,王十三颇觉心中没底。

    再次见到沙昂又是三天之后,这次沙昂想起王十三来,是因为鬼公子的头号亲信,“大东焱七雄”之一的大将伊兰由西遥村战场回来,想要见一见两个海盗头子,换句话即是,给蒋海龙撑腰。

    有沙昂在,且沙昂和鬼公子矛盾那么深,王十三自是不惧刁难,几句话激得伊兰面露杀机,只是碍于沙昂下不得手。

    沙昂将这事按住,在他看来,王十三一根筋好控制,留着正好可以和蒋海龙打打擂台,故而三两句转移了话题,不许伊兰再针对王十三。

    “几百万不是小数目,我们的人拼死作战,仗不能白打。我已经派人去将李承运提来了于泉,准备叫他家里头出钱来赎,当初两千万两梁国嫌多,这次可以减一减,换个一千几百万不成问题。”

    沙昂这番话一经翻译,王十三不由地虎躯一震。

    敢情顾文笙许给自己那几百万的酬劳,由中还扒了好厚的一层皮!

    伊兰道:“梁国现在的局势很乱,不比刚抓到他的时候。少一点开口,先把钱拿到手吧,叫他们把银子从海上运过来,到时候交不交人都是咱们说了算。”

    沙昂冷笑:“这是那杂种的意思?他以为打下奉京,那些梁国权贵们的家底就都是他的了,切。”

    伊兰习惯他如此,并不答话,只作不闻。

    沙昂一拳打到空处,愈加生气,吩咐左右:“去把那位程国公带上来。”转向伊兰,“他家里人就在此地,我一直没空搭理,不过既然你们是这么想的,不如就试试看,我限他们半月之内先送个百八十万过来,否则就把他们的程国公手指、脚趾、眼珠子零碎给他送过去。”

    伊兰淡淡地道:“这法子,怕还没有脸上刺字将人放回去管用。”

    王十三听着他们越说越狠毒,心里着实有些同情那位素未谋面的程国公。

    都说真天子百灵相助,李承运被俘这两年怕是罪没少遭,自己是想救他脱困,就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运道。

    正胡思乱想间,外头囚车“吱扭”,铁链子哗啷啷响,李承运带到。

    随着士兵一声通报,直接进来了一辆囚车。

    李承运坐在囚车里,身形消瘦,气色很差,看上去不知多长时间没洗澡换衣裳,随着而来的是一阵隐隐的体臭。

    他低着头,两眼似闭非闭,似乎对被送来了何处,座上都有些什么人全都未放在心上。

    王十三目光一闪,已将他由头打量到脚。

    这位程国公赤着脚,脚底血肉模糊,也不知残了没有?(未完待续)

    ps:感谢wilfred投了粉红票。谢谢啦。

第三百四十一章 铤而走险

    现如今的李承运,实在是太可怜了,太落魄了。

    王十三不由地想:顾文笙和纪南棠知不知道他们一心想要辅佐的人成了这等模样。

    帐内敌人如狼似虎,账外兵马成千上万,且不说自己又没有三头六臂,怎么把他弄出去,就眼前这一关李承运就不好过。

    被俘这么久,看不到获救的希望,李承运的骨气还在么,若是呆会儿沙昂一吓唬,他就屁滚尿流地摇尾乞怜,自己是救还是不救?

    王十三决定看看情况再说。

    不用沙昂和伊兰开口,下头的东夷将领们便连声喝斥,大逞威风。

    李承运置若罔闻,坐在囚车里垂头动也不动,胡子乱蓬蓬的,头发披散,上面又是土又是草屑,遮挡住了面孔。

    沙昂抬了下手,大帐内安静下来。

    他之前已与李承运打过数次交道,由刚开始的兴致盎然,到后来的索然无味,这会儿看李承运又拿出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来,“嗤”地一声笑,嘲道:“程国公,你的运气来了,本帅有意将你放回去!”

    他这话要是早说个一年半载,李承运说不定还会动容,这会儿怎么听都像是猫戏老鼠,索性闭了眼睛不吭声。

    沙昂也不恼怒:“你家里的武士现在于泉,愿意赎你回去,本帅正在想,叫他们拿多少钱赎人合适,要得少了,岂不是有辱你程国公的身份。”

    李承运没什么反应。

    沙昂慢悠悠道:“程国公落在我们手里这么久了,必定着急回去归心似箭,本帅也想赶紧促成此事,就怕你那边的奴才不上心。本帅觉着有必要给他们提个醒……”

    他摆了下手,一旁刀斧手上前,手里拿着利刃,一看就不怀好意。

    沙昂吩咐:“斩下一根脚趾,小心点,程国公身份高贵,不要叫他出太多的血。”

    他不想错过了欣赏李承运惊恐求乞的机会。故而每一句话都由通译紧跟着译成了大梁话。

    王十三的心不由悬了起来。

    李承运抬起头来。漠然望着眼前众人,双脚带着铁链,自囚车的缝隙伸出来。不避不缩,叫人怀疑他是不是吓傻了,根本未听到沙昂的命令。

    刀斧手听从沙昂的吩咐,手起刀落。一道寒芒闪过。

    李承运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带动铁链子和囚车一起摇晃。他则发出一声闷在嗓子眼里的痛呼,听上去叫人头皮发乍。

    行刑的刀斧手将刀一挑,半截血淋淋的脚趾落到一旁托盘里,由侍者端过来。放到沙昂面前。

    中军帐中一片静寂,只有李承运压抑的呻/吟,都说十指连心。脚趾也不例外,挨这一下无疑是极疼的。

    沙昂盯着他看。好似这反应还不过瘾,摸着下巴,道:“一根脚趾少了点,不如凑成一对儿。”

    刀斧手躬身领命,举起了染血的钢刀……

    “且慢!”

    王十三嘴巴先于脑袋,出声制止。

    帐中众人齐齐向他望来,目光中有疑问,有不屑,也有着嗜血和凶残。

    王十三脑筋飞转,想着说辞,这个沙昂真够狠的,像个疯子一样,怎么能阻止他,保全李承运?

    沙昂皱了下眉,自座上向王十三望过来,脸上似笑非笑:“怎么,你有话要说?”

    王十三“哈哈”一笑,将露出的那点儿不自然遮掩过去,摆手道:“我是见大帅露这一手,莫名觉着亲切,这与我们抓了肥羊一样,都是切了手指耳朵装在匣子里送回去,催促他家里人来赎。”

    沙昂淡淡地道:“是么……”

    “要不说我和大帅这么投缘,哈哈,敢情是惺惺相惜。”王十三抓了抓头皮,“不过我们动手的时候,怕他家里人不信,都是当着他亲信随从的面,割完了叫下边人趁热拿走,这个么,不知国公爷的家人会不会怀疑大帅拿旁人的脚趾糊弄他们。”

    沙昂默然,停了停道:“你是不是想说,割了脑袋送去就不会弄错了。”

    王十三心里暗骂,面上却要拍马屁:“大帅英武霸气!在下是觉着,不若等程国公府的人来了,当着他手下人的面,如此才好谈价钱。手指脚趾统共只有二十根,斩一根少一根,都说眼见为实,亲眼看着,才会知道心疼嘛。”

    沙昂侧着头想了一想,道:“你错了,除了手指脚趾,程国公身上能切的零碎还多着呢。不过,算了,就这样吧,做这等事,毕竟是你有经验。”

    王十三点头哈腰:“哈哈,大帅谬赞,在下实不及大帅分毫。”

    他坐下来,手心里暗捏了一把冷汗,微一转头,与伊兰望过来的目光相遇。

    伊兰目光里透着冷漠,盯着他讨好的笑容看了一阵,方才挪开望向了别处。

    这次的聚会王十三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如坐针毡。

    散会之后,他回了住处,苦思对策。

    李承运就押在这军营里,机会难得,只是上上下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怎么能搭上线呢?

    王十三翘着腿躺在松软的被褥上,晃了晃脚丫子,想起李承运的伤。要想办法接近他,还不能引起看守的怀疑,最好能帮他先处理一下伤口,免得恶化……

    他一转脸,看向一旁伺候的栾和玉。

    先前他把栾和玉、吴大嘴几个留下来,是担心自己不在,这几个小人搅风搅雨,扯齐鹏的后腿。

    不过这会儿嘛,王十三到庆幸栾和玉留了下来,可以让他物尽其用。

    他一骨碌坐起来,指指门口,叫吴大嘴等人出去守着,留下栾和玉,拍拍他肩。和颜悦色道:“老栾,我这里有笔发财的买卖,能不能做得成,全靠你了。”

    栾和玉:“……”大王突然这么客气,好生惊悚,腿软了怎么办?

    “程国公李承运现在押在这军营里,他家里有的是钱。说是金山银山也不为过。”

    栾和玉脸白了。吓的,悄声道:“大王,你不是想要跟东夷大军抢人吧?”

    王十三心道:怎么不是。不过爷爷怕说实话吓死你。

    他挥了挥手,笑眯眯道:“想哪去了,你有所不知,沙大帅正在和程国公府的人谈判。开价一千多万两银子,叫他们拿钱赎人。”

    栾和玉倒抽口冷气:“娘欸。好有钱。”

    王十三见他两眼冒金星,循循善诱:“适才在中军帐,沙大帅怕他们不肯就范,斩断了李承运一根脚趾头。我叫小幺在外边联系上李承运的人。他们想叫李承运这段时间过得好些,就得花大笔的银子贿赂咱。至于这边的活儿,你去干。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找着关押李承运的地方,和看守们搞好关系。”

    栾和玉一听这难度有些不情愿。王十三将脸一沉:“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我知道你肯定行,快去!”

    栾和玉不敢违抗,苦着脸出了帐篷,先将吴大嘴等人搜刮一番,他很清楚,要和看守们搞好关系,全靠银子开路,在这之前,他需得先买通一个通译。

    将头等大事交给栾和玉去做,王十三又派人给齐鹏传了个口信,叫他想办法找着曲俊等人,明着勒索,实为通风报信。

    常言道蛇有蛇路,鼠有鼠路,栾和玉很快就摸清楚了关押李承运的所在。

    大约因是在戒备森严的军营里,加上李承运身上有伤,行动不便,负责看守他的东夷兵只有十来个,白天晚上分成两拨,官职最高的不过是个百夫长。

    东夷军中等级分明,上级盘剥下级很厉害,到小兵基本捞不到什么油水,但比在东夷时食不果腹是强多了。

    这就令栾和玉讨好起来极见成效。

    一开始,那些看守还颇为警惕,后来吃的拿的多了,通译又将栾和玉的企图稍稍透露了一下,诸人一听原来是这么个事儿,胆子大起来,一时皆大欢喜。

    过了两天,王十三跟着栾和玉亲自去探望了一回李承运。

    王十三不好说别的,装腔作势一番,逼着李承运站起来,踉跄走了两步,扔了瓶伤药过去。

    他避开了李承运带着疑问的目光,总共在他那里呆了不到一刻钟,出来之后痛快地掏了银子给看守。

    栾和玉守正在边上跟通译吹牛:“我们大当家做买卖最讲信义,说了会关照犯人,这不就亲自来了,连我替他都不用。”

    通译看在银子份上没作声,暗忖:“你们一帮贼寇还有脸说做买卖,都是无本的买卖,谁被你们讹上算是倒了大霉。”

    去过这一趟之后,王十三心中大致有了数。

    他开始想办法频频同齐鹏等人在军营里、集市上或是海盗船上碰面,为了掌握更多的情报,做周密的布置。

    王十三在等待着一个全身而退的机会。

    只要能够乱起来,他就有可能将李承运趁乱偷出军营,率领众人杀出重围,奔向自由。

    这段时间齐鹏已经指挥不少纪家军在于泉城里潜伏下来,单等王十三那里一得手,他们便群起响应,好叫自家船只能开出港口去。

    至于这个机会,王十三想,不知童永年率船队去攻打东夷战果如何,海上交通不畅,消息闭塞,但再如何距上次长蒙岛分开已经将近一月了,若是顺利的话,是不是沙昂这边也该接到信了?

    还有那顾文笙,说是要带着纪家军在于泉港外边接应,也不知就位了没有?

    他这里惴惴不安,也是因为曲俊那里没办法再拖延下去了。

    眼下形势今非昔比,时局这么乱,说凑银子赎人,沙昂那里欲壑难平,曲俊等人来于泉时可没打算任人宰割花这么大的一笔,可眼看国公爷的半截脚趾都送来了,曲俊愁得头发都白了,又哪里敢说个不字。

    这天黄昏,夕阳将于泉港映得一片辉煌,好似有火焰在水下燃烧。

    由港外飞一样驶来两条战船,离得远时两条战船都没有悬挂旗帜,看不出属于何方势力,直到近前,才挂出大东焱的战旗来。

    随着两艘船靠近海岸,双方打旗语,呼喝对答。

    而后岸上一队骑兵疾驰而去,看方向,正是赶往军营,显是有紧急军情要向带兵的将领报告。

    这时候王十三却留了吴大嘴等人呆在他的住处,只带了栾和玉前往探看李承运。

    曲俊那里压力太大,王十三决定不等了,他要冒着风险,提前发动。

    成与不成,端看今天晚上。

    到了关押李承运的地方,由远看不出什么异常,依旧是营帐周围杵着七八个东夷兵,一个个看上去无精打采的。

    经过这些日子,他们之间已经熟悉到不用通译也能简单交谈几句,加上手势,就能沟通个差不多。

    王十三走近,先关心了一下众人吃过饭没有。

    果不其然,他们已经吃过了,这意味着今天的看守倒过班了,这七八个人要呆在外头守一晚上。

    照例由栾和玉腆着脸凑过去,做了一回散财童子,而后王十三带着栾和玉像往常一样,进到里头转了一圈,看看李承运吃没吃饭,生没生病。

    不过只一会儿,王十三就捂着鼻子出来了,掏银子比手势,叫看守去帮着弄点洗澡水来,里面一股臭气,熏得人恶心欲吐。

    军营里头水很充足,过了一会儿,两个东夷兵将洗澡水提来,王十三自不会屈尊降贵去给李承运洗澡,这个倒霉差事就落到了栾和玉身上。

    栾和玉对李承运自然不会像对王十三那么诚惶诚恐,手下没轻重,一边洗一边骂。

    李承运早就觉着他和王十三说不出得古怪,试探道:“你不想洗就算,我又没求你。”

    “哎呀,你他娘的。”整天被王十三折磨,栾和玉早忘了自己曾经是个读书人,一边各种污言秽语愤愤然喷涌而出,一边还没忘了大当家有吩咐,为了自己少受点罪,怎么也得把这人秃噜干净了。

    秋日天短,这一折腾,周围就黑了下来。

    王十三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冲东夷兵们招了招手,伸手入怀。

    这是个掏银子的标准动作。

    东夷兵们登时围了过来。

    王十三冲为首的笑笑,抬手“咔嚓”一声,就拧断了对方的脖子。(未完待续)

    ps:先发,我再改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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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望族特立独行的顾九小姐一朝穿越变成了悬梁自尽的小家碧玉顾文笙,父亲渺无音信,母亲整天想的就是怎么能把她赶紧嫁出去。
顾九小姐生性很固执,她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哪怕需要从刀山上滚过去!
不过她想要的,和这世上绝大多数女子从来都不一样!
封面由刺微妹子友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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