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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心渔     重笙txt下载     重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二章 全靠演技

    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

    若说一开始看守们还未反应过来,等到王十三干净利落地一招一个,料理到第三个人的时候,已经齐齐意识到出事了,这凶悍的海盗头子突然动手,显是早有预谋,想将众人全都杀死在这里。

    还活着的几个顿时慌了手脚,有转身欲逃离的,有想要出声示警的……

    “啊……”

    王十三不知道对方惊慌之下会喊些什么,来的时候为叫敌人放松警惕,他两手空空没有带刀,并且在计划中,他也没打算弄得血流成河引人注意,毕竟营帐一个个都紧挨着,但这会儿显然是不成了,必须要阻止他们逃散呼救。

    王十三毫不犹豫自倒下的第四个看守身上抢下刀来,刀光闪过,呼救声戛然而止。

    只是一招,地上“砰砰”又多出两具尸体,他大步迈步,左手伸出,猛然攥住了最后一人脖颈。

    随着年纪渐长,王十三明显感觉出来自己的身手越来越强,不管力量还是速度都渐达到巅峰,杀这些东夷小兵如同杀鸡屠狗。

    转瞬间,地上多出来七具尸体,还好只是两个喷了血,弥漫在夜风里的血腥气并不重。

    他警惕地四下望望,见没有惊动到远处的人,矮下身捡着囫囵的尸体,拖到帐篷边暗影里头,趁人刚死还没硬,给他们逐一摆了个坐在那里打瞌睡的造型。

    王十三飞快地摆弄完,后退两步,看看破绽不是很大,这才松了口气,提着不怎么顺手的东夷长刀。撩帘子进了帐篷。

    外头这么热闹,栾和玉竟是半点未察觉,盯着李承运好歹洗了洗,丢了块破布在他赤裸的身体上,口气恶劣:“自己擦!”

    李承运也不管那布干净还是脏,上头有没有异味,拾起来按到脸上。许久未动。

    他头发披散着。向下淌着水,长时间的囚禁令他肌肤呈惨白之色,身上到处是一块块的乌青。灯光幽暗,不知是没洗干净还是之前受的伤。

    如今的李承运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子,哪里还看得出半点大梁第一纨绔的样子。

    王十三倚在门口,吊儿郎当道:“洗完了?快点穿好了。”

    栾和玉讨好地应了一声。转回头来没好气催促:“听到没有?赶紧的。磨磨蹭蹭,又不是绝色美人儿。我们大当家忙得很,谁有那闲工夫……”

    李承运对栾和玉的话充耳不闻,抬头望了一眼王十三,两眼有些泛红。

    哎呦。这是哭过了。

    王十三心里突然有些没有底,自己上了顾文笙的贼船,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想要把眼前这人救出去扶上高位。可对李承运,他其实并不怎么了解。

    自己见到了李承运最狼狈最落魄的样子。看着沙昂斩断了他的脚趾,任由手下人这么羞辱他,等他脱困之后大权在握,会不会非但不知感恩,反到欲除自己而后快?

    由小到大,什么样的人他王十三没有见到过。

    此时箭已在弦上,容不得王十三多想,两人目光一触,李承运主动避开眼睛。

    他敏锐地留意到对方带了刀进来,刀上还隐约带着血,心中不由一紧,随便在身上擦拭了几下,就要把脏衣裳再穿回去。

    王十三打断了栾和玉的念叨:“军师这些日子出了不少力啊。”

    栾和玉赶紧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小的对大王一片忠心,可昭日月。”

    王十三走上前,伸手按住了他的脖子:“看在你这段时间鞍前马后这么听话,给你个痛快!”

    李承运:“……”这简直太意外了,不但是他,栾和玉瞪大眼睛,嗓子里“咔咔”作声,目光散乱,透着茫然,显然到死也不明白王十三为什么突然对他下毒手。

    王十三拿下冰刹岛的第一天就想杀了栾和玉,叫他死在这时候,也是在见到李承运之后就打算好了的。

    李承运要混出敌营,必须有一个合适的身份。

    他和栾和玉看身形有几分相似,都很瘦削,所不同的只是栾和玉个子稍矮一些。

    王十三杀了栾和玉,上手将他扒了个精光,衣裳丢给李承运:“快些换上,别耽误时间!”

    他将李承运脱下来的脏衣裳给栾和玉胡乱套上,头发披散下来,盖住了泛青的脸。

    这伪装还有最重要的一样,他向李承运道了声:“抬脚!”手起刀落,李承运脚上那根十余斤重的铁索链由中而断。

    王十三弯腰将它解下来,给栾和玉缠上。

    粗略一看,杂草堆上缩着的那个人到是与李承运本尊很像。

    李承运目光有些复杂,被俘这么久,同外界几乎完全隔绝,很多时候,他甚至不辨昼夜。

    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海盗头子看来是想要救他,李承运不认识对方,也不知道此人是好心还是歹意。

    可他是如此得渴望自由。

    “你到底是何人,……意欲何为?”

    王十三打量了一下李承运,执刀的手抬起来,刀锋离李承运脖颈不过寸许。

    “别说话。”

    雪亮刀锋紧贴着李承运下巴刮过,劲力恰到好处,乱蓬蓬的胡须齐根削断,落了一地。

    王十三一边给李承运刮胡子,一边胡言乱语:“别乱动啊,也就是大爷我了,用这么长的刀,全仗手上有分寸,举重若轻,啧啧。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受人之托来救你,拜托我那人名叫顾文笙……”

    李承运猛地一颤,王十三收刀不及,在他下巴上留下一道血痕。

    王十三依旧把话说完:“为了救你,我可是倾家荡产,差点儿连老命都交待了,好了,自己把头发系一下。我带你混出敌营去。”

    该办的事办了,该卖的好也卖了,王十三自忖耽搁了不少时间,带着李承运自关押的地方里出来,先往自己的住处去,走到暗处,拐了个弯。去取事先准备的马。

    李承运脚上的伤很重。走路有些踉跄,这么明显的破绽,不骑马绝对混不出军营去。更不用说离港口还有那么远的路。

    李承运原本听王十三说“混”出敌营,还当他会带上一队人马,将自己夹杂在其中,谁料竟只有他们两个。

    此时天虽然黑了。但进出军营的关卡却有重兵把守,灯火照得亮如白昼。

    “这能行么?”李承运跟在王十三身后。觉着此人是不是异想天开,有些傻大胆。

    王十三回头打量了一下他,露出嫌弃之色:“你敢不敢将腰塌下些,装得像个狗腿子?跟个大爷似的。生怕人家看不出破绽。”

    李承运觉着自己很冤枉,习惯使然,他真不是故意的。

    东夷人的军营很大。两人一路过来,没走在明亮的灯下。巡逻警戒的东夷兵离远只看王十三那脸胡子,就将他认出来。

    他们对军营里住着的两支海盗不感兴趣,加上语言不通,也就懒得理会。

    后方的军营毕竟不像前线那样,有个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

    偶有拦住喝问的,见王十三张大嘴一个字一个字地向外蹦东夷话,手上连比带划,没有通译,沟通起来实在是费劲,猜想他大约是想夜里出去找乐子,随便嘲笑两句也就放行了。

    二人离着最外层的关卡越来越近。

    李承运在后头跟着,不得不佩服王十三真是处变不惊,沉得住气。

    最后一道关卡差不多有半里路,盘查很严,灯光又亮,一切无所遁形,李承运觉着除非王十三会仙法,否则两人肯定混不过去。

    果然,王十三也似乎是心里没有底,停下来悄声道:“在这里等一等。”

    李承运心里一沉。

    前后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这里哪是久呆的地方?更不用说,两匹马还喷着响鼻不安分,不出一刻钟,必定引得东夷兵注意。

    要功亏一篑了么?

    这时候由军营里另一个方向出现了一队人。

    这队人也骑着马,看上去气呼呼地,奔着营门口而去,为首之人李承运见过,但他当时正是万念俱灰,不曾留意,乃是蒋海龙。

    蒋海龙带着亲信来到营门口,军营外头“呼啦”聚上来近千人,被看营门的东夷兵拦住。

    看到这一幕,王十三松了口气,道:“咱们过去。”

    李承运一头雾水,还当这些人都是王十三的部下,欣然上前,准备混水摸鱼。

    结果蒋海龙那边听到动静,众人一看王十三一马当先出现,登时如同见到了杀父仇人。

    蒋海龙大叫一声,奔王十三就来了,后头榆荚岛的海盗们像潮水般向前一涌,区区看营门的百十个东夷兵哪里挡得住,被冲得东倒西歪。

    王十三马向前冲,离着蒋海龙等人还有十余丈远,抽刀在手。

    他一亮出兵器,蒋海龙那边突然想起这厮与许大麻子武力不相上下,就算最后寡不敌众,先上去的几个也肯定倒霉,气势不由一滞。

    王十三冲到营门口,和众人相距不过丈许,猛一勒马。

    那马人立而起,前蹄连蹬,王十三在马背上将左手两根手指含入口中,打了个响亮的唿哨。

    就见军营外头灯光照不到的暗处,突然涌出来数百号人。

    为首的正是齐鹏。

    这些人冲上来,二话不说,手上刀剑与木棍、砖头齐飞,和蒋海龙的人厮打到了一起。

    事起突然,今晚负责守营门的东夷兵们只觉着一眨眼的工夫,上千人的群架就当着他们的面,打得如火如荼。

    齐鹏带人冲破人群,与王十三艰难会合。

    王十三松了口气,让出被他护在身后的李承运,吩咐众人:“军师是文弱书生,保护好了!”

    齐鹏应了一声,这次他带来的全是纪家军,大伙明知道此人不是栾和玉,没一个质疑的,反到一个个神情激动,“呼啦”就将李承运围到了中间,牢牢保护起来。

    王十三放开手脚,喝道:“蒋海龙你个卑鄙小人,不听大帅命令,给老子耍阴的,看老子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一嗓子他以内力喊出,声音传出去老远,跟着飞身而至,半空刀如霹雳,直奔蒋海龙斩落。

    蒋海龙开始还举刀欲挡,一见这声势意识到这个距离自己怕是挡不下来,当机立断,向后便退。

    哪知王十三并不追击,落下之时伸手一捞,就将蒋海龙身边一人抓在手里,众目睽睽之下向上一抛,跟着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结果了蒋海龙的这名亲信。

    这下局面更乱了。

    齐鹏趁机扯着嗓子高声喝道:“杀出去,回咱们船上,和这些狗娘养的开战!”

    他这一喊,手下纪家军一齐跟着起哄。

    一切都是提前计划好的,齐鹏带人掐着时间激怒蒋海龙手底下的海盗,在军营门口上演了这场大戏。

    众人在王十三的率领下一股脑向外冲,只要能在东夷军队反应过来之前回到于泉港,上了船,就有很大的希望趁乱带着李承运冲出港口,顺利驶入大海。

    王十三想得很好,这个时候,东夷兵吃了饭正准备休息,等沙昂下了令,集合起来人手,估计得好长时间,而押李承运的地方,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一直拖到明天清晨才会被人发现。

    可没想到,他们这几百人还未冲离军营门前,营里头突然一声号炮响,跟着马蹄声整齐划一,如闷雷滚过,黑压压几千东夷人马自营里开出来,将闹事的两拨海盗团团围住。

    当中两骑,正是沙昂和伊兰。

    沙昂阴着脸,冷冷地道:“怎么回事?”

    王十三觉着不对劲儿,抢先告状。

    在他嘴里,蒋海龙这些日子似乎有了撑腰的,对沙昂的调和阳奉阴违,冰刹岛这边处处受欺负,今晚终于忍无可忍,积怨大爆发。

    沙昂脸色不好看,不理会蒋海龙喊冤,淡淡望了伊兰一眼,回头对众人道:“方才接到紧急军情,咱们的船在港外遇敌,先笔账先记着,待本帅回来再算。”

    说罢他便要将两帮不省心的海盗交给手下严加看管。

    王十三一见势头不对,主动请战:“大帅,敌人是何方神圣,让我带着兄弟们先打头阵。”(未完待续)

    ps:头疼恶心,这章挨着写完,粉红明天一起感谢。

第三百四十三章 乱军相聚

    沙昂闻言瞥了王十三一眼,目光冷淡。

    蒋海龙刚才的群殴没占到便宜,正憋了一肚子火气,忍不住叫道:“大帅、伊兰将军,你们不要信他,这狗贼暗中挑事,着实可疑。”

    孰料他不开口还能好些,这一说话,沙昂自动忽略了“大帅”,只听到蒋海龙惹了事就找伊兰撑腰,越看这帮大梁人越烦,以东夷话冷冷骂了一句“不知死的废物”,转向王十三:“走吧。”

    通译虽然没有翻译前头那句,但这般情形,谁还看不出火候来,数千人鸦雀无声,老老实实列队,两波海盗跟在自己的大当家后头,垂头丧气,鼻青脸肿,没有人敢轻捋沙昂的虎须。

    王十三不敢回头看,却知道齐鹏等人必定以人墙将李承运护得严严实实,眼看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往港口去,心里不禁乐开了花。

    “奶奶的,这么客气,知道老子要走人了,还这么隆重地送行,哈哈!”

    如此到了于泉港,港口灯火通明,照得白昼一样。

    王十三果见之前停靠的大小船只都向远处挪开,东夷的十几艘战船开过来,当先两艘之前没见过,隐约可见上头有人影晃动。

    沙昂一到,港口驻军将领出来迎接,身边跟了个小个子。

    这人作东夷军人的传统打扮,看上去满面倦容,见到沙昂和伊兰,身手利落地行了个东夷军中礼,振作精神禀道:“千夫长早川遥见过大帅,伊兰将军。”

    沙昂打量了一下他,面露关切之色:“你是高森将军的子侄?高森将军情况如何?”

    早川遥挺起胸来,大声道:“回大帅。将军奉大首领的命令,率五千精兵前来协助大帅,路经海门岛和梁国水军相遇,敌人船只是咱们的两倍多,将军命末将带他令箭突围,来给大帅报个信,他暂时退守海门岛。等着大帅带人去里应外合。一举歼灭敌人大队人马。”

    令箭什么的之前都已经验看过了,沙昂点了点头,高森雄是大东焱“七雄”之一。救是必须要救,再说梁国现在还有什么像样的水军,有他那五千人,再加自己这十几艘战船。就足以取胜了。

    所以他连战前动员都省了,挥了下手。下令诸将:“上船。”

    众人听令齐动,王十三抓住机会,示意齐鹏带着诸人赶紧将李承运弄回自家船上去。

    他转了身去,未等挪步。就听沙昂身旁的通译官道:“王大当家,大帅叫你跟随早川遥千夫长去他那艘船上,在前头带路。”

    王十三心里一沉。暗骂:“奶奶的。”

    但这时候为了不激怒沙昂,好叫李承运顺利出港。别说让他孤身去旁的船,就是要将他扣在于泉,他也得咬着牙答应。

    王十三转过身来,赔笑道:“太好了,正可以杀个痛快!大帅也上头船么?”若是沙昂与他坐同一条船,他说不定可以趁乱劫持了对方,夺船逃命。

    那通译官闻言像看傻子一样看他,撇了撇嘴:“大帅自是乘坐他的帅船,不过会派尺铃信将军在头船上督战指挥,你听尺铃信将军的命令就行。”

    尺铃信像大多数东夷人一样个头儿不高,身手十分敏捷,对沙昂也忠心,沙昂将他派到头船上,算是考虑得颇为周详。

    这对王十三而言,实不是个好消息。

    到了大海里,周围都是敌人,齐鹏等人的首要任务是带着李承运冲出重围,不会有时间再来接应他,而依沙昂的性情,即使王十三胁持了尺铃信,估计也没有什么作用。

    奶奶的,费心费力将人救出去,结果自己却被一个人留在了苍茫大海里,难道他能长了翅膀飞出来不成?

    王十三欲哭无泪,跟着尺铃信、早川遥等人老老实实上了船。

    这边沙昂也要往自己的船上去,于泉港外头突起骚乱,几个东夷兵匆匆进港,逐级上报,很快就报到沙昂跟前。

    沙昂皱眉,吩咐两句挥了下手,很快就有大约千余人放弃上船,列队掉头出港。

    这点儿小小的骚动很快平息。

    王十三心知肚明,这是先前他为了能顺利杀出港口布下的最后一手棋,等他们这边一上船,潜藏在于泉城里的纪家军就齐齐发动,杀敌纵火,往大里闹,把水搞混,转移东夷军队的视线。

    现在看,效果是不错,沙昂有坑就踩,可谁知他妈的这么寸,大梁水军早不来,晚不来,单等这时候跑来添乱。

    咦,等等,难道是顾文笙等人依约前来附近海域接应,撞上了东夷那个什么将军?

    王十三心事重重扒着船舷,目光幽怨地在数十艘战船里寻找自己那几艘海盗船。

    ……找到了,离得可真够远的。

    尺铃信已经带着亲兵上船就位,与早川遥并肩站在船头有说有笑。

    说的什么,原谅王十三是个大老粗吧,他一句都听不懂。

    过了一会儿,后头沙昂的座船上响起呼喝声,周围船上齐声响应,王十三猜测是出发的命令下来了。

    果然尺铃信跟着吩咐一声,战船晃了两晃,水手们起锚。

    这是头船,要第一个离港。

    水声“哗哗”响,船慢慢向深水里驶去,十丈,二十丈……

    王十三回头看着数十艘战船在海面上逐渐散开,虽然接下来要担心自己如何逃命,却也不禁暗自松了口气:不管怎样,好歹是将李承运救出去了,这几个月总算没有白折腾。

    就在这时候,岸上突然响起了很大的喧哗声。

    王十三乘坐的这艘船离岸差不多已有半里远,借着灯火,影影绰绰能看到不少东夷兵乱哄哄地挤到了岸边,更有人登上了侦查用的小船,由后面追上来。挤进战船的间隙,船上兵卒一边吆喝,一边向着沙昂的座船靠拢。

    这一惊一乍的,又怎么了?

    王十三心知有异,但现在于泉城已经被他搅得大乱,出点儿叫东夷人大惊小怪的事也正常,故而一开始他并未在意。

    但随着吆喝声越来越清晰。尺铃信和早川遥的交谈突然停了。王十三注意到两人脸色都变得有些微妙,尺铃信更是隐晦地悄悄向他这边望了一眼。

    王十三只觉着心头一凛,浑身寒毛倒竖。

    他再扭头细细观察这场混乱。不禁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再有一刻钟就游龙入海了,可千万别这时候出岔子,功亏一篑。”

    可世间事,偏偏就是怕什么来什么。只是片刻间,便由主帅船上传下号令:所有船只立刻调头。返回港口。

    后头的数十艘战船已经有开始缓缓调头的,恰好将齐鹏等人的几艘船围在了当中。

    王十三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但只凭经验,他就意识到这次必定是蒙混不过去了。没办法,硬闯吧。

    齐鹏那里若是犹豫不绝,势必贻误了突围的最后机会。王十三如此想着,将手悄悄按到了刀柄上。他要抢先发动,尺铃信身手不弱,再加一个不摸底细的早川遥,更有这满船的敌人,空手的话,他可没有十足的把握。

    就在王十三心中杀机涌动,准备出手的时候,那个一直同尺铃信攀谈甚欢的早川遥突然向他望来,并且十分刻意地眨了下眼睛。

    就听他道:“李承运逃了?大帅要搜查?”

    看似在同尺铃信说话,但王十三听得清清楚楚,他说的乃是字正腔圆的大梁话。

    这工夫王十三刀都拔出来了,哪里有空细想,只看尺铃信惊讶的表情,暗想:“别吃惊了,就你吧,沙昂的一条狗,老子早想宰了你!”

    尺铃信刚才听人喊李承运逃了,就对王十三生了戒心,但他实在没想到面前的早川遥竟会有问题。

    王十三出刀的同时,早川遥也一脚踹到,他身手不见得多高,却正好将尺铃信躲避的空间给封死了。

    尺铃信发出一声怒吼,抽刀“叮当”和王十三战到一处。

    与此同时,原先船上的“东夷兵”们一拥而上,将尺铃信带上船来的亲信抓的抓,杀的杀。

    有了早川遥帮忙,不过两合,王十三一刀挥出,刀锋自尺铃信的脖颈割过,随着鲜血飞溅而出,这么一员东夷大将两眼圆睁仆倒船头,颇有死不瞑目之感。

    由这船上一道信号带着尖啸升空,“砰”地一声在夜空里炸开,璀璨如雨。

    “杀!”

    后面几艘海盗船上,齐鹏所率纪家军接到了突围的命令,发出一声呐喊,强行撞开了挡路的东夷船只,往这边靠拢。

    王十三提着滴血的长刀站在船头,眼前的这一幕令他有些怔忡。

    那早川遥站在他身旁,伸手“刺啦”将东夷战衣撕开甩落,以大梁话笑道:“早不想披着这身狗皮了。十三兄劳苦功高,幸会!”

    王十三有些发蒙,眼前这个酷似东夷将领的小个子是自己人无疑。

    此时由后舱传来些动静,王十三转过头去。

    就见由后头舱里出来了几个人,左右都是些盾牌兵、弓箭手,簇拥着中间一人,虽然乔装打扮过,看衣着不是那么显眼,可她抱着琴呢,脸上笑容明媚,叫王十三只想揉一揉眼睛:顾文笙!

    文笙冲他笑道:“这算不算是万分危急的时候?”

    王十三指了她,一时心潮澎湃,不知说什么好。

    他知道,文笙这句话,是接的他当日去冰刹岛之前那句“我要真遇上万分危急的时候,能不能把你招来”。

    别说,这虽不是鬼上身,却真有些神出鬼没的意思。

    王十三很快由一见面的惊讶回过味来:是了,上回在长蒙岛碰面,童永年率一支精兵去打东夷,怪不得这么久没有相关的消息传来于泉,原来他们改换了策略,攻完东夷之后,开着俘虏的船只跑来于泉招摇撞骗。

    这早川遥……人才啊。

    文笙只对王十三说了那一句话,算是打过招呼,跟着注意力便转到了后头几艘海盗船上。

    齐鹏等人还保护着李承运处在敌人的包围中,形势依旧十分严峻。

    “早川遥”道:“顾姑娘,看这样子,那几艘船杀不出来,咱们需得接应一下。”

    文笙点头:“别顾惜这艘船,保他们!”

    “早川遥”笑道:“那大伙都抓稳了,咱们把挡路的船撞开!”

    文笙顾不得再同王十三说话,坐下来,拨响了琴弦。

    《行船》!

    海面上虽然喧哗嘈杂,虽掩盖不了泠泠的琴声,甚至于在《行船》刚一响起的时候,数十艘船上数千人竟然一齐静了静。

    有乐师!

    文笙此番随船前来接应,可谓是养精蓄锐,专等此时露上一手。

    这琴声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在船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不但阻隔了如雨般射来的羽箭,还带着强大的斥力,左右水中的船只。

    齐鹏那边几艘船艰难突围,带头的幸好是他们自密州勒索的大福艘,个头儿大,在海里一般的战船撞不过它。

    就这样,也已经有不少东夷兵杀上了海盗船,双方短兵相接。

    齐鹏将李承运安排在中间船上,事发突然,这边明显寡不敌众,他只希望能在自己人折损干净之前,护着程国公杀出重围去。

    两下里在逐渐接近。

    李承运被纪家军护在中间,眼见四下刀光剑影,不停有人倒下,几疑是在梦中。

    突然前头船上响起一阵惊呼,一道黑影低空飞掠而过,却是王十三眼见两下相隔不远,踩着船只飞跃过来,这一路不知多少东夷兵成了他刀下亡魂,他落到李承运所在船上,挥刀磕开几支弩箭。

    “砰”的一声响,前头挡路的船只被横着撞开,文笙所乘的船顶着它向前滑行数丈,直到撞上另一条敌船才停下。

    齐鹏看到机会,指挥剩余纪家军聚集到李承运所在的这艘船上,自空隙中生生挤了出去。

    虽有《行船》保护,饱受磨难的头船这时候也已经开裂进水,“早川遥”道:“咱们换到国公爷那艘船上去。”

    趁两船相交之际,众人赶紧换船,文笙琴声未停,在众兵士的护卫上迈过船舷,上了友船。

    相隔两年,她终于再次见到了李承运。(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四章 风云会

    文笙单手弹散音,在琴弦上轻拨慢挑,口中道:“国公爷!”

    李承运百感交集,直到这会儿,他才有了些真实的感觉。

    将近两年的囚禁,还有那些从前根本无法想象的磨难,都叫他不止一次觉着若有一天侥幸脱困,必定难以自持,说不定会大哭大笑,癫狂不已。

    但这会儿他站在船上,为诸人簇拥,眼前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上都由内而外洋溢着欢喜,耳边不停有人道“恭喜国公爷脱困”,好像心中的喜悦得以由此扩散出去,他此时竟是异常得冷静。

    “辛苦诸位冒死来救,咱们先冲出去,此恩容后再报!”

    说话间他还特意看了前头杀敌的王十三一眼,他对这个身手高强的海盗头子印象实在太深了,这会儿下巴上的刀口还有些疼呢。

    他的胡子是此人给刮的,身上穿的衣裳是此人扒来的,那日若非这小子开口说动了东夷人主帅,自己可就不是断一根脚趾这么简单了,不死也得落个重残。

    王十三这会儿没空理会李承运怎么想自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奶奶的,人太多了,累死也杀不完啊!”

    文笙无暇介绍身边纪南棠手下的将士们给李承运认识。

    他们也只是暂时冲出了围困。

    这艘船和后头紧跟着的另一艘大福舰,上面载着前来营救李承运的七八百人,面对数十艘敌船,以十倍计的东夷水军,要彻底摆脱他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箭簇如雨,她以《行船》护住这一艘船都困难。

    所幸纪家军英勇善战。天色又黑,后头的大福舰将船身横过来,以庞大的身躯阻挡了敌人的猛攻。

    “早川遥”本名秦良羽,是童永年麾下的一名斥候队长,之前常年呆在白州同东夷人周旋,学了一口流利的东夷话,人又机灵。故而才被童永年派来担当重任。

    他其实并不清楚为什么纪家军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和代价。跑来营救原本毫无瓜葛的程国公,这不应该是奉京那边大皇子和谭家应该操心的事吗?

    虽然只是奉命行事,他还是习惯性地卖了个好。说了句“国公爷放心宽坐”,留下两个人在边上照应,转身和齐鹏并肩杀敌去了。

    李承运一开始还以为是文笙联手岳父鲁大通的兵来救他,这时候才觉出不对来。

    文笙离他虽近。却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琴曲中,李承运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准备等突围了再说。

    两艘大福舰之间搭起了软梯浮桥,相互连通,纪家军的将士们冒着箭羽和爬上船的敌人周旋。

    附近东夷船上响起连声呼喝,又一通带着火的箭簇射来。

    黑沉沉的半空中像是突然亮起大片的流星火雨。数以千计的光点“嗤嗤”飞到大福舰跟前,却被夜幕挡住,稍作停滞。擦着船舷那巨大的黑影子坠落海中。

    那情形,由远处看煞是惊心动魄。

    挡过这一波。文笙有些疲惫,叫身旁盾牌兵代为下令,不要纠缠,尽快冲出港去。

    船在于泉港里折腾有个好处,敌人不管是拦截还是以船来撞,都提不起速度来,慢腾腾地杀伤力不大。

    大福舰这样的庞然大物撞几下不痛不痒,加上文笙以《行船》推动水势,片刻之后真的强行挤开一条路,一马当先冲出港去。

    这一离港,纪家军奋力划船摇橹,由秦良羽指引方向,两艘大福舰前后衔尾驶入波涛中,飞一样向着东北方向而去。

    再后面,则是挤挤挨挨的东夷战船。

    文笙等人到不担心被敌人咬住无法脱身,将军府录事李曹带了一支大约两三千人的船队在前头接应,这么下去,用不上半个时辰,两下里就能会合。

    若是李曹所率水军看到这边的灯光,听到喊杀声,来得会更快。

    戚琴、云鹭都跟在李曹身边,而文笙担心李承运的身体,怕他撑不到离水,还特意请了穆老大夫同行。

    眼下看,李承运的情况远比她想的好,这一手到是白准备了。

    果然,不过逃了两刻钟,船头的秦良羽喜道:“前面有船队过来了,迎过去看看,应该是李录事他们。”

    对方显然是听到了动静,在往这边驶来。

    两下相距越来越近,秦良羽突然“咦”了一声,招呼齐鹏:“齐校尉,叫你手下的兄弟们注意着点儿,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

    齐鹏应了一声,提刀走到他身边:“怎么了?”

    来的若是李曹所带的离水兵,那他自是比秦良羽更熟,但此时他们与来船相距仍有里许,今晚的月光又不是很好,只隐隐约约看轮廓像是战船,哪家的却不好辨认。

    秦良羽抬手遥指:“咱们的船远没有这么多艘,你看那后头……”

    两人视力都很好,齐鹏经他一指,换了个角度,果然看到后面波涛中影影绰绰似还缀着不少船。

    秦良羽心中没有底,越过了李承运,直接征询文笙的意见:“顾姑娘,你看这……”

    此时在纪家军齐心协力之下,两艘大福舰已同东夷战船逐渐拉开了些距离,文笙终于可以停了《行船》稍微歇一会儿,听秦良羽说发现有异,起身拿了琴,也站到船头上。

    齐鹏授意手下人以灯语同来船联络。

    对方很快有了回应。

    灯光晃动,给出的正是纪家军的暗号。

    齐鹏松了口气,道:“是李录事他们。走,过去会合。”

    那边灯影还在晃,隔了一会儿,负责破译灯语的斥候禀报道:“录事带人在这里等候接应,刚巧遇上了另外一支船队,录事没法与对方翻脸。想好言好语将他们支走,谁知办法使尽,不管说什么,对方都赖着不肯离开。录事无法,只好通过灯语提前和咱们说一声,他说对方看样子是听到了风声特意赶来的,不知是抱着什么目的。叫咱们千万小心。”

    王十三正在后船上御敌。听说前边海面出现了许多大船,便想着来凑一凑热闹,脚下猛一借力。凌空向着文笙他们这艘船飞跃过来。

    他不想白费力气,这一下跃得不是很高,由后头看,只见一道黑影突然窜出去。飞过船舷和数丈海面,几乎是贴着浪头上了另一艘船。就要落下。

    按说这么快,本不会惹人注意,但架不住东夷的战船上有人盯住他半天了,眼见机会难得。搭弓便是一箭。

    这枝箭角度刁钻,来势极快,对准了王十三足下半尺而来。待它射到之际,恰好王十三身体向下落。若不及时作出应对,必定被它射个正着。

    王十三吓了一跳。

    今晚这么多攻击里头,独有这一下叫他有了遇到对手的感觉。

    不管出手的时机,还是弓箭的力道,在东夷将领里头都是数得着的。

    他无暇多想,两腿一缩身体蜷起,听风挥臂。

    说是听风辨位,可周围实在太乱了,充斥耳朵的是海面上的各种声响,这一下大半凭的还是感觉。

    随着王十三一刀挥出,“叮”地一声脆响,刀身上传来强横的力道,他的胳膊竟然跟着麻了一麻。

    好强的弓,好硬的箭!

    不用回头看,王十三便知道射出这一箭的除了伊兰不会有旁人。

    他没有停留,几个纵跃到了船头,问道:“前面挡路的是谁?”

    这么长时间接触,大家也都知道由王十三嘴里很难听到什么好话。就连这听着挺普通的一句“挡路的是谁”也叫人不由地联想诸如“挡路狗”、“好狗不挡路”之类,个个神情古怪,向他望来。

    齐鹏跟了他两个月,面带同情,道:“……听说是王光济。”

    这下王十三没了动静,隔了一阵才低骂了一句:“奶奶的。”也不知道他骂的是谁。

    但他不想看到王光济是肯定的。

    这边船上,没有一人想在这节骨眼上同王光济打交道。

    谁知道他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出现在这里?

    前面迎过来的果然是两队人马,相互间泾渭分明,怪不得远看黑压压的那么多船。

    两支大梁的水军,只从船只数目看,同东夷追兵已经相差无几。

    沙昂那边显然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自伊兰射出那一箭之后,他们放慢了行船的速度,拉开距离,开始集结整队。

    包括文笙在内,大家都去看王十三,想着这里最了解王光济的人非他莫属。

    李承运见状过来,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文笙低声给他解说。

    众人议论的时候,李承运就坐在不远处,也听了个差不多,只是这局势变化太快,他被俘之前,王光济还退守飞云江,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反贼头子。他哪知道不到两年时间,这人摇身一变,跑来东海,叫众人摸不清底细。

    这会儿工夫,李曹和王光济的船齐齐靠近过来。

    纪家军自己的船很好辨认,李曹站在船头,看到对面几人全都无恙,松了口气,命令己方所有船只上前,打算先将李承运的座船保护起来再说。

    这边般一动,王光济那边也在动。

    两下的船几乎顶到了一起,陷入僵持。

    李曹皱眉,论官职爵位,王光济是招安的长顺侯,与他不可同日而语,但救出李承运,他们马上就要另起炉灶了,谁还管那些。

    “侯爷这是何意,东夷人当前,不奋勇杀敌,可是要与我们将军抢功劳?”

    王光济也是站在船头上,左边站着元恺,右边站的是王五。

    灯光下,就见他微微一笑,道:“李录事,你说这话就有些过分了,王某是来接我十三弟的。”

    说完这话,他转向王十三,目光沉沉:“十三,你过来,我有话单独和你说。”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聚集到了王十三身上。

    大家不知内情,颇担心他同王光济“余情未了”,谁知王十三盯着王光济看了半天,猛然回过神,转问齐鹏:“圣旨呢?快拿出来!”

    之前文笙给他的假圣旨,他不方便随身携带,也不敢留在海盗船上,就交给了齐鹏小心保管。

    齐鹏:“……”都这时候了,难为你还能想起这个来。

    他取出了那假圣旨,目含征询,向文笙望去。

    文笙点了点头。

    一旁的李承运还茫然不知道怎么回事。

    王十三一把自齐鹏手中将圣旨夺过去,不高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他娘婆婆妈妈的。”

    他艺高人胆大,脚尖在船头一点,向着王光济那边飞掠过去,王五和元恺都面现警惕之色,一个前迎,一个后退,拉开了架势。

    王十三理都未理,半空直接抖开了圣旨,借着火光展示给王光济看,不但如此,嘴里念念有词,还将圣旨的大意说了说,说完把那个卷轴拍在王光济怀里:“长顺侯,程国公命你上前阻击东夷人,还不快去?”

    王光济望着王十三,想发火却又忍住。

    元恺、王五从冰刹岛回来,都说王十三变了,翻脸不认人,但王光济不这么觉着。

    眼前的王十三没有变,还是以前那个谁若是叫他不痛快了,他豁上自损八百,也要给对方添添堵的混小子。

    眼下形势这么乱,王光济说不想着再度造反那是假话,可他现在的实力还不如当初在江北时,好歹那时候要钱有钱,要人有人。

    元恺刚才还跟他说,纪南棠拉拢了王十三,原来是为了救出程国公,好以他为傀儡,拥兵自立。

    如果纪南棠能成事,他何不跟着搀上一脚,好到时候分一杯羹?

    虽然纪南棠的这些属下态度不善,圣旨在手,好歹有个由头。听说李承运这个人,还挺好说话的。

    他如此想着,面露苦笑,回身同元恺道:“同殿称臣,咱们该当帮国公爷一把。”

    元恺取了笛子在手,道:“大哥您还没看出来十三爷是铁了心跟着纪南棠走,他们这是要造反么?还是说,大哥您想找个依靠,若是想找,我这里到是有棵现成的大树。”

    王五过去,和元恺站到了一起。

    非但是他,船上呼啦过去了一群人,只将王光济晾在了那里。(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五章 夺命箭

    王光济神情大变。

    就连离远看热闹的纪家军将士都知道这一幕意味着什么,背叛!

    王光济这几年起起伏伏,从苦心经营、造反、招安封侯、被冷落,到终于再度掌兵,跟着和亲信反目,越混越差,这是终于要众叛亲离了么?

    此刻,王光济所在的这艘船上,除了置身事外的王十三,余人都跑到了元恺那边,就连他素来信重的王五、王六等人也不例外。

    王光济竟成了光杆一个。

    他嘴唇抖了抖,勉强镇定下来,仔细看了看元恺和他身边诸人。

    元恺这个人,王光济原本没将他当回事。

    王光济和张寄北是莫逆之交,张寄北活着的时候,王光济对元恺的印象只是张寄北在羽音社里的亲信,头脑机灵,常帮着张寄北出出主意。

    直到张寄北意外身死,留下一帮乐师,王光济才不得不重用他。

    飞云江上他带着乐师漂亮地击败了朝廷的人马,取得了王光济的信任,等到王二、王三自立门户,王光济已经离不开他了。

    原来他竟也有了异心。而且看这情形,显然早有预谋,不然不会将王五、王六等人全都拉拢过去,今天带出来的,全都是他那边的人。

    自己还能相信谁?

    王光济心下惶恐,不由地往一旁的王十三望去。

    王十三显然也未料到会出现这么一幕,脸上还带着惊诧,不过他最先想到的和王光济不同。

    “杨兰逸那小……子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没见那小傻子,不会糊里糊涂做了元恺和王光济相斗的牺牲品吧?

    王光济张了张嘴,声音涩然:“他这两天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上不了船,没有跟来。十三,你……”

    王十三听得杨兰逸侥幸逃过一劫,哪里还有闲心听王光济叨叨,反正再说下去也不过是叙旧套近乎。

    他此刻看到王光济心情十分复杂,这个人,他曾经真心真意地视为大哥。想着哪怕为之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谁知道,在对方眼中,自己也不过是一颗棋子。

    王十三不忍回头想。自己这二十年过的多么可笑,恩怨纠葛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

    王光济看着王十三这淡漠的反应,心渐渐沉了下去。

    王十三本是王家养大这些人里最不在乎富贵名利的一个。因为可靠,他每每以家眷相托。为什么会离心成这样?还有,王二、王三为什么会翻脸出走,再往深里想,自己又怎么会接受招安。这里头有一条看不到的线。

    会是元恺么,像只老鼠一样,一直藏身暗处。啃咬着自己的根基……

    这时候再说什么也都无用,弄清楚形势。想办法保命才是关键。

    “你们……投靠了何人?”这话自王光济嘴里问出来,真好似吞了枚苦胆。

    元恺笑了笑,神情颇为轻松:“这天下,最终会落入谁手,大哥不会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吧?”

    其实元恺他们投靠了何人,不用他说,王光济和文笙等人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不是奉京的大皇子和谭家,也不是李承运和纪南棠这边,那剩下的,就只有钟天政了。

    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这中间的种种纠葛说来话长,但也只是几句话的工夫。

    王十三无视了王光济,看着眼前的元恺、王五几个迟疑了一下。

    打不打?按说擒贼先贼王,若是抓住元恺好歹能叫对方乱上一乱,可姓元的鬼得很,他这么一退,左边是王五、后面是王六,护得严严实实。

    到不是说打不过,只是王五、王六和他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彼此太过熟悉,要拿下他们只怕得好几百招之后。

    再说这会儿他可不是一个人,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总而言之,眼下的形势好像不大妙,王十三拿不定主意,只好回头去看文笙。

    文笙所乘的大福舰已经停到了李曹的战船旁,海面上看着是三股势力鼎足僵持,但其实只要一想钟天政便是鬼公子,不管文笙还是李曹,都意识到他们一行已经陷入了敌人的两面夹击之中,危在旦夕。

    文笙没怎么犹豫,后头东夷船队已经蠢蠢欲动,必须要在他们冲上来之前夺路撤走,这个时候,不要说是元恺、王五这些人,就是钟天政亲至,她也不会手软。

    她同一旁和齐鹏低语了几句,坐在船头,将琴放平。

    文笙将自己和李承运等人的安危交给了周围的盾牌兵,左手按弦,发出“铮”的一响,跟着指停弦上如蝴蝶振翅,左右慢摇,琴声余韵袅袅,虽在如此紧张的时刻,却听四下里众人觉着心尖痒痒,随之震颤。

    元恺神色微变,他虽然尚未感觉到有哪里不适,但这时候顾文笙突然抚起琴来,显然是出手了!

    而且目标当是自己无疑。

    要在以前,他不会将文笙放在眼里,毕竟文笙年纪在那里,学琴能有几年?高祁家里初次见面,她分明还不入门。

    但这会儿元恺心里可着实没有底,无它,顾文笙如今在乐师当中实在太有名了。

    此女练的,是连谭老国师都未能参透的《希声谱》。

    更有传闻称,她的琴声有神魔之力,故而她即使是孤身一人,却叫自己投靠的那人亲率千军万马都拿她毫无办法,任她取了胡良弼的性命。

    这样一位高手,自己挡得住么?

    元恺不敢多想,紫竹笛横到唇边,“呜”地一声吹响。

    元恺是一个想法颇多的人,他做为乐师最拿手的一支曲子旋律高亢跳跃,有很多诸如花舌飞指之类的技巧,令听者心神恍惚,杂念丛生。甚至于产生幻觉。

    这便是乐笛随主。

    元恺此时吹的正是这支曲子。

    笛声并不针对哪一个人,飘向了纪家军的战船,可谓是听者有份,他想以此来克制顾文笙。

    王十三一看,好干脆,这连一言不合都省了,直接大打出手。那他还客气什么?有乐师在。他当然要向着乐师招呼,大喝了一声:“姓元的,看刀!”

    元恺晓得他厉害。向后退了退,笛声未停。

    王五抢先抬刀,“当”的一声,将王十三的刀格住。叫道:“十三弟,别冲动。若非我们,你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为王光济卖命!”

    王十三并不答话,跃身跃上。手里长刀翻飞,顷刻间已同王五过了七八招。

    元恺的笛声对王十三有影响,但短时间内并不足以令他实力大打折扣。当初王十三为练习抵抗乐声的本事,没少忍受元恺魔音灌耳。那时候,谁都不曾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一旁的王六、王九等人不用等王五不敌落到下风,便知道他不是王十三的对手,王六上前助阵,其余人将王光济团团围住。

    文笙按指轻摇,指下虚实不一。

    据应天塔里的琴书记载:琴之妙趣,半在吟猱。

    如今的乐师们看重技巧,只他们研究出的吟猱指法就不下百种,加上前世传下来的,可谓五花八门,花样繁多。

    她现在正在弹的这《探花》,虽然讲究曲意在先,对吟猱仍有不少考校。

    安闲自如,谓之缓猱;回旋九转,谓之长吟……

    这支曲子文笙一直无法以其它旋律代替,大约便是因为,它要的就是这样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姿态,任你刀山火海,血溅于前,我自意缓气舒,不疾不徐。

    很快,元恺周围几个意志薄弱,对乐声没什么抵抗的手下忍不住掩口打了个哈欠。

    就像会传染一样,那船上觉着困顿的人越来越多。

    王五觉出不对,百忙中大叫了一声:“都他娘打起精神!”

    五六亦催促道:“快快!所有的船冲上去,打断她,别叫她再弹下去了。”

    他两个正同王十三激烈搏杀,抽不开身指挥。

    不过今日来的人都是铁了心要跟着他们投奔钟天政,听到王六传下命令,蜂拥上前,撞向文笙所乘的大福舰。

    王光济招揽的多是土匪水寇亡命之徒,这些人经由飞云江,而后又转战东海,都有一身好水性,打水战也有经验,他们根本不怕落水,甚至趁着天黑主动跳入海里,想从水下做手脚。

    混乱中,影影绰绰又有几条大船如鬼魅般出现在海面上,向着元恺的船队靠近过来。

    “扑通”连声,元恺船上倒下了数人,如此嘈杂凶险的环境下,他们竟是被一曲《探花》弹得睡着了。

    到这时候元恺也觉着眼皮上像压了座大山,不由地停了紫竹笛,叫道:“快,把人都唤醒!”

    还闲着的只有王氏几兄弟,王九顾不得控制王光济,回身使劲儿踢了踢脚下一人,那人翻了个身,砸吧了一下嘴,继续接着睡。

    王九简直快疯了,也不管睡着的是自己人,一刀砍在他背上,划出道长长的血口子,喝道:“都他娘的醒醒!”

    睡着的人登时“哎呀”一声疼醒,王九在船上东奔西走,看到昏昏欲睡的便斩上一刀。

    再加上王十三和王五、王六战成一团,打斗正酣,船上不能更乱。

    就在这时,元恺、王五等人的后军当中,突有一道响箭升空,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啸,夜空中出现了一道红色火焰,煞是璀璨夺目。

    这信号不知是何人所放,方圆数里之内估计都看得到。

    有这种东西出现往往不是好兆头,李曹连声下令:“快!不要恋战,冲出去!”

    秦良羽手提长刀,自大福舰一跃上了李曹的战船,叫道:“录事,东夷人杀上来了。”

    李曹平时看着沉稳好说话,一到带兵打仗也是匪气十足,闻言啐了一声,骂道:“奶奶的,果然和东夷人有勾结。别管后面,先把王光济的这些船打散。”

    虽然王光济被手下夺了权,但他还是习惯如此称呼,手指前方,喝道:“来一轮火箭!”

    话音一落,周围数条船上便有人齐声下令:“火箭,准备了,放!”

    密密麻麻的火箭飞向敌船,半边天空为之一亮。

    纪家军此时射出的这些火箭与敌人的大不相同。

    随着白州慰问团以说书唱戏的方式散到大梁各州县,大梁各地的勇武之士和能工巧匠也开始向着西遥村和离水聚集。

    这一批火箭上携带的不光是火,更有易燃的油和易炸的硝石硫磺。

    离水的工匠们昼夜赶工,制出来的成品全部被李曹带了来,以备不时之需,结果还真用上了。

    这通火雨一下,对方登时就有十余艘战船上浓烟滚滚,冒起了大火。

    李曹喝道:“再放!”

    第二轮火箭落下,纪家军数十艘战船在海面上微微散开,眼看要突破敌人的封锁,在东夷船队扑上来之前扬帆而去。

    就在这时,不知是哪一艘船上有眼尖的斥候叫了声“小心”,事起仓促,他没办法提醒更多。

    但其实在这一瞬间,有不少纪家军都看到了,距他们大约有二三十丈远,那个位置原本是王光济的后军,此时有一艘战船正燃着熊熊大火。

    火光照亮了船头。

    船头上赫然站立了一人,此人脸上戴着面具,那是一个狰狞的鬼脸。

    若仅是如此也到罢了,这鬼面人站立如松,不管是脚下船只摇摆,还是身后火势猛烈都影响不了他分毫。这是个高手!

    伊兰在后面,不可能会分身术,那么剩下的只可能是鬼公子本尊,钟天政,他来了!

    他的手上搭着一张长弓,铁箭在弦,他目光漠然,穿越了二十余丈的海面,落在大福舰上。

    他瞄的是谁?

    不管是谁,被瞄准之人都处在极度危险当中。

    文笙就在大福舰上,她“腾”地站了起来。

    钟天政要杀谁,不用看她都猜的到,李承运!

    以钟天政的聪明,他只要一发现自己联手纪南棠救出了李承运,立刻就会想到他们的目的。

    李承运若是这时候死了,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就会付之东流。

    文笙单手托琴,右手一个“急历”。

    与此同时,鬼脸人那边手一松,一道乌光迎面而至。(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六章 碎玉

    这一箭有多快?只在呼吸之间。

    等看到那道乌光,它其实已由二十余丈开外的弓弦之上,飞抵大福舰李承运身前。

    纪家军这边也有很多高手,却都不及阻拦,只徒劳地发出一声惊呼,眼睁睁看着那箭要将李承运穿胸而过。

    与此同时发出的,还有“铮”的一声琴响。

    文笙盯着来箭,弹出了《行船》!

    就在距离李承运不过丈许,那枝箭迎面撞上了骤然竖起的屏障。

    两下没有发出撞击的声音,但那箭猛然停在了半空,箭身剧烈地震颤起来,泛着寒光的箭尖在气流中一点一点钻磨前行,试图突破这股无形的束缚。

    “嗡嗡嗡”,这声音竟然盖过了海面上的喊杀声和文笙的琴声,叫人为之牙酸心颤。

    文笙神情凝重,手上未停。

    钟天政这一箭蓄力已久,巨大的压力令她额上见汗,几乎承受不住。

    《行船》挡得住吗,文笙不是很有把握,索性向旁迈出一步,以自己的身躯挡住了李承运。

    若音波的无形屏障破裂,这一箭最先洞穿的将会是她的身体。

    这电光石火间的移形换位换来周围数声惊呼。

    “小心!”

    文笙右手食指连挑三弦,食指抹,中指勾,跟一个半轮。

    四指齐动,七根琴弦同时跳跃。

    就听着“铮铮”琴声如数十颗玉珠一齐滚落地面,响成一片。

    飞来铁箭上附着的强大破坏力被气漩抵消,越来越弱,堪堪在距离文笙尺许处后继乏力,停了下来。

    隔着面具和沉沉夜色。看不到此刻钟天政脸上的神情。

    但他显是对眼下这情形早有预计,迎着纪家军将士们零星射向他的弩箭,丝毫没有退避闪躲的意思,前一支铁箭刚离弦,回手在腰际箭壶上一抹,就又取了一支搭在弦上。

    这一次,他铁箭所向。正是挡在了李承运身前的文笙。

    海面上大火熊熊。不过二十余丈,彼此都看得很清楚。

    文笙手捧瑶琴,神情肃然。默默望着对方。

    钟天政弓拉满月,也在面具后头注视着文笙。

    对方的眉眼,口鼻,光洁如美玉雕琢的脖颈。纤细柔软的腰身……

    他拉弓的手忍不住有些颤抖。

    对面的女子,看上去那么的亲切。她的一颦一笑全都贴合他心意,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像她那样,足以叫自己铭记一生,可天意弄人。他们之间最终要像现在这样,深海为堑,遥不可及。

    对于《行船》。钟天政早已熟悉到铭心刻骨,他知道。刚才那一箭,文笙硬接下来已经是强弩之未,他这时候只要手一松,必定可以穿透那层屏障,了却一切爱恨,从此尘与尘,土与土。

    那年寒兰会上初遇,后来一同进京,他的种种算计,她说“阿政,上天有好生之德,把事情做得太绝多半是要伤人伤己”,秋夜里的山谷他吹箫她睡着,他们在同乐台上琴箫合鸣……

    这种种过往在钟天政眼前电闪而过。

    彩云易散,美梦易碎,终于要结束了……

    纪家军的将士悍不畏死,明知他是谁,还如飞蛾扑火般向上冲,想干扰他,阻止他射出这一箭。

    耳畔有似曾相识的胡琴声响起,那是戚琴,一旁船上云鹭飞身跃起,正向着他扑来,而元恺那边,王十三也意识到不妙,虚晃一招甩脱了王五、王六的纠缠,想要赶上来插一脚。

    钟天政微一抿唇,稳住了拉弓的手,而后松开了手指。

    这一支箭论声势有可能不及前者,但它自一离弦就带着一种奇异的震动。

    众人眼见前头那支箭还未完全卸尽力道,又一道乌光由那鬼公子弦上发出,齐齐惊呼一声。

    一瞬间不知有多少人暗叫一句“不好”,冲在最前的云鹭、王十三当先做出反应。

    两人一抬手,就将兵刃掷出来,这时候,哪还顾得伤敌,先救自己人要紧。

    但叫他们心中一寒的是,那支箭中途遇上《行船》的阻碍,突然变换了角度,在动荡气流中竟似灵蛇摆尾,扭曲了一下。

    “噗”的一声轻响,它不但避开了直直飞过去的两把钢刀,还戳破了无形屏障,当胸向着文笙而去。

    相较数月前,钟天政身手变得更强,应对起《行船》来,也更有把握了。

    太快了,站在文笙身后,被她以身体保护起来的李承运好歹在被俘前能上得马,拉得弓,可面对钟天政接连射出的两箭,他心里知道该闪避,该将文笙推出去躲过这致命一击,手上却反应不及。

    铁箭离弦,钟天政不禁闭了闭眼。

    在他的感觉中,时间突然变得很慢。

    听箭簇的声音,好像十分顺利。

    不,是太顺利了,文笙在那层屏障碎裂之后,竟然放弃了《行船》。

    陌生的曲调乍然响起,这是什么?

    也是《希声谱》么,为什么他从来……不,他听过,《希声谱》里的一首,一直不知是何用途,因为曲调与《捣衣》和《探花》隐隐有相通之处,他将几首曲谱都交给了胡良弼,叫他拿着和谭瑶华的感悟相互参照。

    顾文笙出人意料地逃了,临走前,她还杀死了胡良弼,这一首《希声谱》自然也就落到了她手里。

    自己一下子没有听出来,是因为这首曲子此刻只迸出几个音来,并且曲调听起来尤为高亢。

    钟天政不由自感伤中猛地回神,心中泛起一阵寒意:她要做什么?

    文笙要做什么?

    钟天政没有听错,她正是要弹这首从未显示力量于人前的《希声谱》。

    数月前在小青山,王十三曾经问她:“你弹的这曲子有什么作用?我怎么没觉着开心呢?”

    文笙回答:“它还没到发挥作用的时候。”

    这是真话,这一曲名为《碎玉》,到它派上用场的时候。就意味着千钧一发,弹它的乐师愿意倾尽所有,以命相搏。

    丈夫处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放弃《行船》之后,夺命铁箭向着她直直而来,两丈。一丈。五尺……

    锐风袭至,她预先感觉到了锋芒的寒意。

    就在此时,文笙右手五指齐动。这是她第一次以禁指碰触琴弦,古琴在她怀中发出一声高亢的悲鸣,七弦齐断!

    一股白色气浪自文笙的手上喷涌而出,铁箭堪堪飞临至她胸前尺许。与这股浓郁的气浪迎面撞上,竟然随之四分五裂。碎成数十上百段,消散于空中。

    众目睽睽之下,就见那股气浪犹未善罢甘休,以一种绝然的势头冲向了始作俑者。

    这比铁箭飞来可快多了。

    钟天政全然没有防备。只来得及将弓一举,做了个抵御的姿势,便被那气浪迎面撞了个正着。

    任你再高的武功也没用。他被撞得仰面倒飞出去,直直穿过了船尾的火海。“砰”的一声落入海中,溅起冲天水花。

    四下里为之静了一静。

    王十三当先反应过来,好机会!

    “上,抓住鬼公子!”

    可是这时候身后却没有人响应他。

    王十三落到海中一块船板上,回头望去,只见古琴自文笙怀里脱落,直直向着船头砸去,文笙身子一软,向后摔倒。

    后头的李承运一把抱住了她。

    怎么了这是?所有人脑袋里都闪过一念:同归于尽!

    王十三站在那块浮浮沉沉的船板上,一时不由地呆住,顾文笙看上去情况很不好,她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文笙和鬼公子的对决,竟是这么一个结果。

    元恺那里和纪家军众人很快回过神来。

    钟天政受这一击,到底死了没有?大家都不清楚。

    即使如王十三和云鹭也知道,天这么黑,周围这么乱,人坠入海中,短时间内想找到他,除掉这祸害怕是比登天还难。

    而文笙这边,李承运手有些发颤,去探她鼻息,好半天才松了口气,不顾周围乱成一团,抬头叫道:“有大夫没有?有没有大夫跟来?”

    李曹连声道:“有,有!”

    他真是庆幸此次来时,怕程国公有个好歹,把穆老神医给捎上了。

    穆大夫、戚琴、云鹭一齐围了上去。

    李曹见后头东夷人的战船几乎要咬上己方船尾了,哪里还有心情纠缠,向着元恺等人那边一伸手:“火箭开路,冲出去!”

    元恺那边亲眼见着钟天政被打落海里,生死不知,更加不愿恋战,被纪家军这边一冲,登时向四下散开。

    李曹的坐船一马当先,率领船队杀出重围。

    后头东夷船队和元恺等人会合,大约需要交涉一番,确认身份,停下来没有继续追击。

    如此过了大约有一刻钟,后船报告:海面上已经看不到对方船队,大家成功摆脱敌人,应该是安全了。

    李曹下令往离水方向回航。

    这一趟众人前往白州于泉港,虽是大功告成,顺利救出了程国公李承运,所有战船上都异常安静,纪家军将士们在等待着文笙的救治结果。

    这么久了,虽有穆老大夫亲自医治,文笙竟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李曹早将船并过去,上了大福舰。

    这艘船是冰刹岛的家底,海盗们用过,为了装得像那么回事,船上还遗留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布置摆设。

    穆大夫正在舱里救治病人,边上只留了戚琴一位老人家帮忙,其他的人包括李承运在内都被赶到了船头。

    气氛太过凝重,哪怕嘴贱如王十三,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云鹭忧心忡忡,嘴上安慰众人道:“成巢大火突围的时候,顾姑娘也是受了很重的内伤,便是由穆老大夫给治好的,穆老医术如神,这次应该也无大碍。”

    李曹叹道:“但愿如此吧。”

    本来这时候他们应该和程国公混个脸熟,拉近一下感情,可文笙生死未卜,谁都没有这个心情。

    尤其李承运,文笙是为他挡的灾,一个姑娘家,以身体挡住了自己,倒在他怀里,他这会儿心里跟油煎了一样,别提多么难熬。

    足足又过了半个多时辰,穆大夫才自船舱里出来。

    大家先看他脸色,他沉着脸,看不出悲喜来。

    王十三心道这个墨迹,死活给个痛快吧,先开口问道:“怎么样,还有救没有?”

    这话一出,旁边好几个人都听着别扭,若不是看在他刚立了大功份上,只怕会收获好多白眼。

    穆大夫摇了摇头,众人心中一沉,就听着他道:“叫她好好睡上一觉,后天差不多能醒。”

    大家齐齐松了口气,可穆大夫又道:“她这伤很麻烦,那一下,好像是将身体的所有生机潜能全都激发出去了,以后不要说做为乐师弹琴了,能勉强活下来都是好的。纵是好生将养,我也只能保证她一到两月,两月之后,她身体怕是会迅速衰败下去。”

    众人脸上变色,李承运问了一句:“可还有别的办法吗?”

    穆大夫犹豫了一下:“那各位只有另请高明了。”

    穆大夫的好生将养不是随便说说,他点名要了很多珍贵的药材,用来给文笙配药进补。

    海上什么都缺,出来之前他准备了一些,这会儿可以用来应应急,其糨的只能等回到离水再说。

    文笙醒来已经是第三天的中午,船队早顺利返回了离水,她躺在将军府的客房里,房间经过了精心布置,边上有好几个丫鬟守着。

    文笙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能坐起身。

    穆大夫来看过她情况,安慰她别担心,只要照常服药,就可以很快恢复,只是以后都不能弹琴了。

    文笙很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在她想来能活着,已经是万幸,既名《碎玉》,不付出代价怎么可能?

    以后就算做不了乐师,她有手有脚,有头脑可以思考,这就够了,她也可以好好活下去。

    大约是因为她身体底子很好,经此劫难,也不过两天就基本上恢复如常。

    这段时间,钟天政没了消息,但奉京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建昭帝驾崩,大行之前留下圣旨,传位于皇长孙,谭皇后听政,大皇子监国。

    这同众人之前预计的差不多,其实建昭帝久未露面,有传言称他人其实早就没了,朝廷秘不发丧,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机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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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木头大头打赏了平安符,mua~

    中秋快乐!

    还有,不虐,真的,相信我。

第三百四十七章 去去千里烟波

    京里的剧变自然也影响到了离水这边。

    建昭帝是李承运的舅舅,一直以来对他又还算照顾,皇帝舅舅的死令李承运十分低落。

    但眼下这种形势,他却不能回京去拜祭。

    摄政的大皇子杨昊御与他早有仇隙,李承运不甘心回京里任其揉捏,再者,这么多人为了救他出来舍生忘死,李承运向来恩怨分明清清爽爽,不可能置大家于不顾,既然大家都说要反,那就反了吧。

    在同赶来离水的纪南棠等人一番长谈之后,李承运决定以伤病为由暂留离水,由杜元朴带一队精锐绕路悄悄回京,联络亲友,安置家人。

    童永年这一趟远袭东夷大获全胜,歼敌数千,打死敌将高森雄,凿沉东夷战船上百艘。

    东夷国内空虚,加上又是仓促应战,到最后晏山被迫舍弃了主岛龙川道,率部撤往其它岛屿。

    纪家军这边不熟悉东夷诸岛地理环境,叫晏山逃了。童永年当即分兵海上,封锁消息,派秦良羽押运首批战利品回国。

    直到晏山向列登求援,气急败坏纠集了余部准备反扑,童永年也将宴山的家底搜刮一空,任务完成,率船队满载而归。

    李承运这里刚开始发展,征兵要钱,打仗要钱,每日银子像流水一样花出去,打了这场胜仗,总算大大缓解了压力。

    别的事情都好说,有纪南棠这帮手下在,离水不说固若金汤,等闲敌人也攻不进来,所有事情都在按部就班进行。只有一件事,令李承运颇为忧心。

    那就是文笙的伤势。

    两月之期转眼已经过了五六天,文笙跟没事人一样在大家眼前转悠,知悉内情的人们心里难受,脸上还要强作欢颜,谁也不忍心告诉她实情。

    嘴贱如王十三第一个得到好多人的叮嘱,他应得痛快。怕哪时不注意说漏了嘴。这两天见到文笙都绕路走。

    按说大家表现得这么异常,依文笙的细心不可能毫无所觉,可她却以为众人是因为她失去了乐师的能力。以后不能弹琴而难过,没有往更严重的地方想,真就被蒙在了鼓里。

    且说王十三,眼见周围一片愁云惨淡。加上亲眼见着元恺等人和王光济撕破了脸,担心吃坏肚子的杨兰逸傻呵呵的再有个好歹。就动了出海联络黄四娘等人的念头。

    他去向李曹辞行,并索要一条小船。

    李曹看到他非常客气,不等他将话说完,便道:“十三兄这段日子实在是辛苦了。杨家小少爷那里你不用担心,我叫纪彪带人去瞧瞧,国公爷想见见你。”

    咦。王十三不由地摸了摸下巴,李承运找他干嘛?

    道谢?众人一返回离水。李承运就当众道过谢了,搞得还挺隆重,座席喝酒把他给弄到了首位,纪家军诸将齐来敬酒,若非他内力深厚,几乎当场灌醉。

    若不是道谢,莫不是要说那几百万两赎金的事?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

    李曹带着王十三去见李承运。

    李承运请二人落座,下人上了茶,退出去带上了房门。

    李承运格外打量了一下王十三,开门见山道:“听说老弟是南崇人?”

    呃?王十三一听这话暗中皱眉,李承运啥意思?

    南崇建国起自于三百年前,大梁的南渊王造反不成,退守飞云江,占据了飞云江以南的土地称帝于一隅。南崇和大梁可是宿敌,他翻自己的底,可是过河拆桥,想要划清界限?

    李承运阅人多矣,见王十三脸上虽然笑眯眯的,眼中却闪过警惕之色,不禁有些无奈,道:“老弟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在南崇那边可有亲朋故旧,顾姑娘的伤必须要赶紧想办法救治,那日穆老大夫说‘另请高明’,我们大家都当他说的气话,可将他叫来详细问问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王十三心中一动,一个人名闪过脑海:“医圣燕白?”

    李曹喜道:“原来王大人也听说过他。”

    王十三暗道:“废话,要不你们闲着没事提南崇干什么。”既然关系到顾文笙的性命,他索性和李承运等人交了个底:“这些破事得问王光济,我是一点儿都不清楚,那天晚上那么乱,也不知他死了没有。”

    他顿了一顿,跟着又道:“就算有,他们不认我也白搭,再一个,南崇那边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和燕白扯上关系。”

    这是自然,燕白做为名满天下的医术第一人,在南崇有官职在身,听说极受小皇帝礼遇。

    李承运闻言有些失望,但王十三跟着王光济在江北那么多年,王家又是靠同南崇走私发的家,必定有不为人知的门路。

    说起对南崇的熟悉程度,王十三要比他们这些人都强。

    想到此,李承运道:“南崇军中总有你们熟悉的,要不然先前王光济怎么打通关节过的飞云江?现在没有旁的办法,我准备请云大侠护送顾姑娘走一趟南崇,去找燕白碰碰运气,想烦劳你陪着一起去,帮忙疏通一下关系,不知老弟是不是方便?”

    去南崇,有云鹭同行。不等王十三说什么,李承运大约是怕他拒绝,又道:“没有什么比保住她的命更重要,有任何要求,你都可以提,包括到了南崇那边也是,对方不管有什么条件,只要是我李承运能办到的,你们都可以先答应下来。”

    以李承运现在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算是非常意气用事,不顾大局,旁边的李曹非但没有阻止,反到露出了欣赏赞同之色。

    两个人齐齐望着王十三,叫王十三觉着自己若是不答应,就显得狼心狗肺,忒不是东西。

    “呃,那好吧。我尽力而为。”

    他想:“反正我也就帮着穿针引线跑个腿,其它的有云鹭在。”

    至于提要求,快算了吧,那五百万还没兑现呢。

    李曹顿时松了口气,道:“既然这样,我马上准备,你们呆会儿就出发。”当初文笙为叫王十三去诈降救人。费的那个劲啊。没想到这回他到是挺痛快,这小子亲疏分得真是清楚,对朋友和对陌生人完全是两张面孔。

    李承运不顾脚上还带着伤。坚持站起身来,拍了拍王十三的肩膀:“辛苦了,老弟真是古道热肠。此去代我照顾好顾姑娘,若是……连燕白也没有办法。你们就陪她四处逛一逛,散散心。叫她走得高兴一些。”

    这要求……王十三搔了搔脑袋应下了,暗自腹诽:“怪不得程国公昔日纨绔的名声那么响,瞧对漂亮姑娘这温存体贴劲儿,这要换不知道的。还当他和顾文笙有什么呢。啧!”

    李承运可不晓得这小子脑袋里正转着什么念头,他对王十三印象一直不错,想着这么个大高手。沦为贼寇太可惜了,正好借着这一连串的事把他拉回正途。

    叮嘱完了王十三。他又交待李曹,和云鹭那边也说清楚,这才将两人送走。

    李曹自去安排不提。

    且说文笙,突然听说要去南崇,微觉诧异。

    但包括王十三在内,众人都说她这么个大乐师就此废了太可惜,不如去找神圣燕白撞撞运气。

    若是能彻底恢复,再弹《希声谱》,她自是求之不得,如今离水这边发展势头很好,也没有什么可操心的,那就去呗。

    所以她又叫穆大夫帮着看了一遭,开了些药拿着,去同两位师父和戚琴告了别,由王十三和云鹭陪着上了船。

    李曹特意找了两个能干的丫鬟,准备路上服侍文笙,不过被她拒绝了。

    文笙惊笑:“录事,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第一次出远门,眼下只是弹不得琴,又不是手断了变成残废。”她这几年不管去哪里,都习惯带着宝贝古琴,这会儿突然两手空空,很是不自在,注意力都被分散了。

    李曹怕她生疑,只得作罢。

    他亲自率领船队护送,看着文笙上了船,欲言又止,半天憋出一句来:“你不去和家里人说一声?”

    文笙笑道:“不必了吧,等回来再告诉他们不迟,免得担心。”

    如此一行人上了船,在岸上众人的目送下起程,离开水寨,一路往南。

    其实李曹做为离水纪家军的最高将领,带头人,丢下手头如山的公务,跑出来送行本身就透着古怪,对此李曹的解释是他正好要去同纪南棠见面,等送文笙回来,从彰州上岸,绕道西遥村两不耽误。

    这一送就送了两天两夜,船队行进极快,过岛不停,见岸不靠,文笙不知道李曹等人是在帮自己节省时间,眼见所乘大船连过彰州、白州,估计着离南崇不是太远了,笑道:“行了,就送到这里吧,这一路赶得很,是急着去见纪将军吧,别忘了代我问个好。”

    李曹坚持将她送到离飞云江入海口最近的南罗岛,看着他们一行三人换乘了小船。

    云鹭和王十三都是高手,安全可保无虞,只是这一别,不知还能不能见到伊人平安归来。

    李曹心情复杂之极,默默看着那船顺水漂远,扬手同船上的文笙挥别。

    有云鹭和王十三在,自然轮不到文笙划船,她望着岛上逐渐变成了小黑点犹在招手不已的李曹,心中突觉怪异,口里道:“云大哥。”

    “啊?”云鹭知道文笙不好糊弄,听她叫到自己,不禁有些紧张。

    文笙笑嘻嘻地道:“你有没有发现李录事有点不对劲。”

    云鹭神经绷得紧紧的:“有么?”

    “嘻嘻,以前没发现他这么多愁善感。”

    云鹭、王十三:“……”

    文笙身处从未到过的海域,天高海蓝,好像心胸也随之开阔起来。

    这两个月别看她人在离水,好似自从说服了王十三,就放手任由他折腾,再也不管了,但其实她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各方的动向,颇为劳心劳力,突然放松下来,也有心情开玩笑了,笑话过了李曹,看看船上两人,目光落到王十三身上。

    “十三兄,先前是谁赌咒发誓说这辈子不过飞云江的,坏了,记性不行了,是谁呢,我得好好想想。”

    她嘴里取笑,歪头作凝神思索状。

    王十三在心里替她接上:“是你爷爷我,还不都是因为你这个小娘们儿。”嘴上却道:“呵呵,记性不行就吃点儿补药,不是拿的么?”

    文笙:“……”

    云鹭关心则乱,明知道两月未到,文笙不会发作得这么早,听她说记性不行了,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紧张之色。

    停了停,文笙却“哧”地一声笑了:“恼羞成怒啊这是,君子当义以为质,礼以行之,逊以出之,信以成之。”

    文笙这一番之乎者也,云鹭是没听明白,王十三也想装不明白,可偏偏这些东西文笙之前不但写在了信上,还解释得清清楚楚。

    他闷声不响,暗自里咬牙:“好男不和女斗。”

    到半下午,三人找了一处偏僻的岸边停靠,岸上山石陡峭,路途难行,但这却难不住他们三个,云鹭自觉和文笙亲如长兄幼妹,没什么好避嫌的,背了文笙翻过这段山路,才来到坦途。

    至于为什么这么谨慎,是因为此时整个江北都落在林世南所率的南崇大军手里。

    三人久不来江北,不摸形势,只好先找个穷山僻壤,慢慢接近城镇,找着当地人了解情况。

    半日之后,三人换了装束,混进了江北重镇云边。

    江北两州十一县,文笙曾经到过兰城,这云边到是头一次来。

    这里曾经在王光济起兵造反之后,饱受战火肆虐,这会儿在南崇人手里,整坐城池比之当日更加冷清。

    三人没敢大摇大摆出现在集市酒楼那些场合,由王十三去找了户相熟的人家落脚。

    这时候就体现出带他前来的方便之处。

    王十三向主人家询问一番,安排三人接下来的行动:“你俩先在这里住一晚上,我出去转转,看能不能找到门路过江。只要能过得了飞云江,那边盘查就没这么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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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 天赐良机

    同王十三相熟的这户人家只有老夫妻两个。

    男的平时沿街磨个剪刀锔个盆碗,女的帮人洗洗衣裳,算是能勉强糊口。

    只是家里住得挺宽敞,几间厢房都闲着。

    云鹭不清楚王十三怎么认识这老两口的,据他观察这两个都是普通人,女的腿脚不好,走起路来磕磕绊绊的,怎么想,都不该和王大善人、反贼之类扯上瓜葛。

    而且这时候,王十三也不应该把他俩领到王光济的地盘上。

    可惜老两口说话江北口音浓重,很难沟通交流,云鹭试了试,怕引人怀疑,只得作罢。

    想是门路不好找,这天天黑之后,王十三出去了很久,直到半夜还没回来。

    云鹭守在门口听动静,叫文笙先睡。

    趁着独处的机会,他把一个精巧的机括匣子交给了文笙。

    文笙现在失去了乐师的能力,遇事无法自保,这个小匣子可以绑在手臂上以防万一。

    有宽大的袖子遮掩,旁人发现不了端倪,一旦需要,按动机关,会有两支短弩电射出去,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救命。

    这本是江湖中人的手段,只是很多人都徒闻这暗器的大名,不得一见,云鹭能搞到手还多亏了李曹出面。

    这机关本就难防,文笙看模样又很有欺骗性,若不提前知道,说不定神仙连都要中招。

    文笙接过来,捣鼓明白了,高高兴兴收起来。

    铺盖虽然打着厚厚的补丁,睡着也有些硌人,但好在挺干净的。有一股暖洋洋的味道,文笙适应得很好,不一会儿朦胧睡着,连外边王十三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等她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自从使过《碎玉》,她睡觉便格外得沉,文笙忍不住自嘲地想。若不是身边有云鹭和王十三跟着。说不定半夜叫人家抬出去活埋了都不知道。

    王十三昨天晚上看来到底有所收获,文笙捧着碗喝粥的时候,他哼着江北的民间小调进屋来转了一圈。而后告诉她和云鹭,吃了饭立刻出发,马车已经停在外头了。

    这话叫云鹭不禁刮目相看。

    云边是座大城,马车不难找。难得是怎么在路上跑,顺利通过关卡。

    四门都在南崇兵手里。这时节还能乘车出入的人家,多少都得有些身份。

    要么是归顺的官员富绅,要么与南崇那边有这样那样的瓜葛,反正不会是寻常的大梁百姓。

    王十三又以挑剔的目光打量了一下文笙。道:“你这样可不行,太显眼了,走前需得换换衣裳。好好打扮一下。”

    云鹭也赞同他这说法。

    文笙虽然提前做了些准备,荆钗布裙。浑身上下半件首饰不见,实在是不能再朴素,不过也许真应了那句话,腹有诗书气自华,在云鹭和王十三看来,她还不如穿得浑身上下亮闪闪,叫人一看就是高门贵女呢。

    不过高门贵女这会儿也不会轻车简从出现在云边。

    王十三给文笙找来的是这家老妇人压箱底的衣裳。

    文笙穿上肥大的灰蓝色粗布襦裙,脸上脖颈上涂了厚厚的米浆,米浆干了以后肌肤显得蜡黄,乍一看皱巴巴的,再戴上头箍,将乌黑的头发全都藏了起来。

    云鹭对于易容也不陌生,帮她调了些黑的红的染料往脸上一通描画,文笙对镜一照,花容玉貌不再,凭空老了二三十岁。

    她忍不住好笑,手握拳头放到唇边,装模作样咳了两声,抬头看向王十三和云鹭。

    云鹭点点头:“还成,这么一捯饬,看着挺像那么回事。”

    他一想到文笙伤得这么重,可能活不长久,就不忍心苛求她。

    王十三不知从哪里弄了块铜钱大小的狗皮膏药,非要给文笙贴到太阳穴上,道:“遇见人问你话,不知道怎么答,就哼哼唧唧装头疼吧。”

    这块膏药一上脸,云鹭目光闪烁,就此不敢跟文笙对视,转向王十三道:“我和顾姑娘口音有些不妥,路上只能由你来应付南崇兵了。”

    文笙到觉着丑些无所谓,笑道:“你们俩呢,不用改一改装扮?”

    王十三道:“那到不用,都打点好了,刀收起来就行。我俩没你显眼,谁会没事盯着老爷们儿看,这么着就说护送家里老太太去沙前走个亲戚。”

    沙前县在云边城的南边,再往南就是飞云江了。

    文笙闻言眼珠一转:“知道了,大侄子,那咱就赶紧动身吧。”

    王十三没想到她这时候还没忘占便宜,脸上一黑,瞪了旁边偷笑的云鹭一眼,心道:“笑个屁,我要是大侄子,好像你强多少似的。”

    马车半旧,拉车的也不是什么好马,文笙松了口气,这样更好,走在街上不是特别显眼。

    路上十分顺利,出城的时候王十三操着江北口音和南崇兵对答了几句。

    文笙呆在车里,只依稀听着他说得到了一位姓黄的大人允许,至于那姓黄的官儿叫什么,文笙没有听清,只从南崇兵的反应判断,姓黄的官职不见得高,这些当兵的却需卖几分面子。

    王十三攀谈几句,捧得对方高兴,趁机不着痕迹送了块碎银子过去,那边痛快放行。

    王十三牵了马车出城,什么黄大人,自己认都不认识,昨天忙到半夜,将附近几县当权的打听个遍,一个熟悉的没有,逼得他出此下策。

    这冒用名号瞧着简单,需得找个官职不大不小,既叫守城兵卒忌惮,又不会当场露馅的人,可着实把王十三难为得够呛。

    他走出十余丈远,估摸着自己若是小声说话,那些南崇兵除非长了顺风耳,否则不可能听到,面露得色。便要和同行的两个人吹嘘几句。

    便在这时,就听得身后城门口突起喧哗。

    王十三和云鹭不由地驻足回头去看。

    一辆马车想要出城,被守城兵士拦住了盘查。

    那是辆双驾马车,拉车的高头大马通体乌黑,看着油光水滑,煞是神骏,马车帘子低垂。遮挡得严严的。车前两侧各偏坐了个随从。

    只看下人的穿着气度,就可以想象得到,车里的怕是个大人物。

    但再非常人。马车上没有标识,守城兵也需得拦下盘问。

    他这一拦,引得车前随从大声呵斥,其中一人掏出块令牌之类的东西摔到守城兵身上。

    那兵卒忙不迭退开。另一人一抖马缰绳,手起鞭落。一记脆响,马车由城里冲出来。

    王十三一看人家这气势,比自己强横百倍啊,生怕惹上麻烦。哪里还敢杵在中间挡路,连忙拉着马车向旁让开。

    两辆马车错身而过,对方连停都未停。径直冲到前面去,一会儿只见前方路尽头一个小黑点。王十三暗自咋舌:“赶着投胎啊?”

    自方才开始,云鹭就死死低着头,这会儿他低声道:“顾姑娘,刚才过去的那辆车……”

    文笙也听到了那几声呵斥,她虽然失去了乐师的能力,耳音却没有因之退化,问道:“是林经?”

    云鹭对钟天政的那些个手下不如文笙熟悉,只认得林庭轩,什么林经、林英分辨不出谁是谁来,但适才这人曾在双桐镇林家碰过面无疑。

    文笙早知道林经在江北活动,她更想知道的是马车里的人是谁。

    这么匆忙……一个念头不可遏制涌上心头,不会是钟天政吧?

    那晚钟天政虽被《碎玉》打落到海里,但自己尚且活了下来,以他的身手,不大可能就此一命呜呼。

    文笙不及多想,道:“跟上去瞧瞧。”

    王十三和云鹭加快速度,自后头追了一阵,无奈两下里拉车的马相差太过悬殊,通常所说的望尘莫及,那好歹还能望见,这不大会儿工夫对方跑得连影子都不见,三个人只得放弃了追赶。

    云鹭前后研究了一番车辙,回来同文笙道:“别急,他们在咱们前面,说不定同路。”

    也是去沙前县的?然后过江,去南崇?

    不是没有可能。

    文笙是凑巧身边有个医术高明的穆大夫在,即便如此,还弄得九死一生的,钟天政受那一下重击,说不定伤得更重,也急需去找燕白救治。

    文笙在车里头,半天没了动静。

    云鹭不禁心中发沉,这姓钟的为什么如此阴魂不散,顾姑娘都这样了,还不能清静清静,他两个人……老天爷这是作得什么孽。

    王十三浑然不觉,道:“那还好了,到了沙前再说,若真是那姓钟的,正好趁他病,要他命!”

    文笙开口:“不错,难得送上门来,别叫他跑了。”

    “放心吧,别看他们刚才那么神气活现,我怀疑跟咱们一样,都是虚张声势,姓钟的在林世南眼里可是条大鱼,想过飞云江没那么容易。”王十三道。

    云鹭在旁听着他二人一唱一和,研究怎么对钟天政赶尽杀绝,不禁有些恍惚。

    看来顾姑娘是真的将以前的事尽数抛下了。

    半天之后,车到沙前。

    之前他们估计沙前做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南崇驻军应该比云边少,但其实不然。

    如今江北大营已经被林世南率大军踏平,南崇方面对飞云江北岸重新进行了一番调度安排,江上重重封锁,只对有限几处开放船只往来,这其中就包括了沙前县。

    这时候的沙前,老百姓大多老老实实闭门不出,商贩们除非早就与南崇有勾结,否则还在观望当中,远没到发战争财的时候,由港口到大街上一车车运送的多是军备军粮,分配好之后,再运送到包括云边在内的附近几县。

    看到这情形,云鹭不由地说了句公道话:“比起东夷人来,林世南实在是强多了,好歹从江那边运了粮草过来,没有下令南崇兵就地抢掠。”

    文笙最近无暇关注江北的局势,估计云鹭这番话代表了好多人的想法。

    江北的老百姓没有太受罪,这是好事,但细思这里面的原因,还在于南崇和东夷进犯大梁目的不一样。

    南崇立国不过三百年,包括皇族在内,本就是大梁人,和飞云江以北的人们说着同样的话,有着一样的习俗,他们怕是做梦都想完成开国皇帝的遗愿,攻克奉京,吞并整个大梁。

    想也知道,这等情况之下,想求燕白出手,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文笙这些念头在脑间一闪而过,随即便丢在了一旁。

    还是先想办法过了飞云江,等见到燕白之后再想这些吧。

    过江的事还要麻烦王十三。

    沙前港盘查非常之严,没有南崇军方的人出面通融,别想开船出去,之前蒙混出云边城的法子想都不要想。

    王十三先领着两人找地方住下来。

    安顿下来之后,他去找熟人碰运气,云鹭则被文笙打发出来,在县城里悄悄地寻找起了林经和那辆马车。

    按说云鹭是初次到沙前,人生地不熟,很难下手,但架不住文笙对钟天政的行事方式熟啊。

    她叫云鹭多多留意城里的药铺,反正若钟天政在此地有产业,多半也像别的地方一样,不外乎药铺、茶庄这几样,若是没有产业,钟天政有伤在身,到了沙前,仍然要找药铺治伤拿药。

    如此不过一天工夫,云鹭果然发现了林经的踪影。

    马车也找着了,车里空着,云鹭虽然顺藤摸瓜,却无法断定车里的人到底是不是钟天政。

    云鹭回去同文笙讲,文笙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叫他继续盯着。

    林经在沙前,钟天政若是也在,就不应该走远,他现在身边没什么人可用,断不会撇下林经,自己过江去。

    再说,以钟天政身份之敏感,林世南必是想抓他而不可得,他怎么过飞云江?

    如此过了一天又一天,云鹭这边没有什么进展,王十三那里到是打通了关节。

    这回他是真找到了熟人。

    王光济在时,就是通过的此人疏通关系,往来飞云江。王十三手里握着对方这么大的把柄,生死攸关,那人不得不给十三爷网开一面,弄了条船,定下时间,送他赶紧过江去。

    文笙犹豫半晌,决定叫云鹭留下来,有这等天赐良机,不能放过了钟天政。(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九章 刀削面还是混沌面?

    其实要叫文笙看,让云鹭这么实诚的一个人去盯钟天政的稍,颇叫人放心不下,若是能和王十三换一换,王十三留下来,由云鹭陪着自己过江那就皆大欢喜了。

    可惜不成。

    她只能千叮万嘱,叫云鹭多加小心。

    若是钟天政伤重,已经神智不清了还好,怕就怕他还能打坏主意,以他的狠辣,若是发现了云鹭,绝不会手下留情。

    王十三拜托的这位南崇将领姓梁名宏,梁在南崇是国姓,也是大姓,梁宏的叔父也在军中效力,别级还挺高,跟在大将军林世南身旁听用。

    十几年前,王家在南崇的几个贸易伙伴被连根拔起,王家父子足有一年多没敢过飞云江,直等到南崇这边局势平稳了,才想方设法同梁宏的叔父搭上了关系。

    王家走私,梁宏的叔父给提供方便,后来那位梁大人高升了,相关事务就由梁宏接了手,直到王光济造反,这才作罢。

    本来在两个敌国间涉江走私,不论哪边发现都是杀头的重罪,梁宏叔侄敢于铤而走险,一方面是为巨大的利益所诱,另一方面则是觉着他们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行行方便,没留下什么把柄在对方手里,这等事王家隐瞒尚且不及,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到处嚷嚷。

    谁知道人家悍然反了。

    反贼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待等招安之后,前罪更是一笔勾销。

    再说大梁朝廷现在正风雨飘摇,国土几乎被群敌瓜分,不像南崇这边,大将军林世南大权在握。一旦走私的事泄露,不用真凭实据,梁家叔侄就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梁宏一见王十三这瘟神死皮赖脸找上门,俨然一副“你不帮忙别怪我嘴不严守不住秘密”的模样,又是心虚又是头疼,满口答应。

    刚好梁宏手里有几条大船运完了货,要自沙前出发。涉江返回南崇。

    他当着王十三的面交代了手下亲信。叫将王十三悄悄捎上,等过了江上的盘查,快到南崇时候。再叫他自行离去。

    总之就是帮忙打掩护,满足这位爷的一切要求,务必令他满意。

    登船时间定的是这一天的半下午。

    文笙依旧是那副惨不忍睹的打扮,手里多了根拐杖。跟着王十三乘坐马车到了沙前港附近,与梁宏手下一个姓罗的队长接上了头。

    罗队长没想到王十三还带了个老妇人。打量文笙一番,皱着眉道:“人多眼杂,不好就这么着带你们上船,等等委屈两位先同货物呆在一起。只要到了船上,都是自己人就好办了。”

    王十三摆了摆手,示意他快去安排。

    等他走后。文笙突道:“小心点,此人心思只怕不善。”

    她自成为乐师。精神旺盛,感觉尤其敏锐,适才这姓罗的看她,目光里带着审视,像小刀子一样,文笙一接触那眼神,登时有所感觉。

    王十三一脸满不在乎,掏出个大鸭梨来,在身上随便擦了擦,问文笙:“吃不?”作势要掰开。

    文笙目光从他擦了梨的衣襟上掠过,摇了摇头。

    王十三“嗤”的一声,嘲道:“穷讲究。”

    他“咔咔”将梨啃完,一扬手,梨核不知飞去了哪里,道:“能顺利出港再说,走一步看一步吧。”顿了一顿,突然凑近了文笙:“忘了诶,都说分梨不吉利,你不是为这个不吃吧?”

    文笙眼中闪过一丝揶揄笑意,口中却道:“是啊,我还指望着十三爷好人做到底,把我一路护送到南崇去,再和燕白搭上线,这节骨眼上分离哪行?”

    王十三挺了挺胸,低声道:“放心吧,大爷既然答应了,就不会把你个小娘们儿扔在半路上,那姓罗的回来了。”他抬头瞧向远处,伸手把文笙身前的车帘子拉了下来。

    罗队长身后跟了两辆板车,是码头上运货的那种,左右各一个轮子,车架两边支着护栏,上头盖着油布,挡得严严实实。

    姓罗的没喊车夫来,推板车的都是当兵的。

    到了近前,他同王十三打了个招呼,看看四下无人,撩开油布,叫二人赶紧上车。

    王十三并不清楚,南崇军主帅林世南打下江北之后,严令手下将士不得抢掠,早先还曾狠狠处置了几个顶风犯案的将领。

    梁宏等人想往回运送私货也需得小心翼翼,不过这种事大家心照不宣,只要不传到林世南耳朵里,底下就相互遮掩了,总比被人看到王十三和文笙登船好交待。

    王十三端详了一下两辆车,断定车上没设机关,量姓罗的也不敢在这里闹起来,遂放下心,屈指敲了敲车板,同文笙道:“下车。”

    文笙先把拐杖伸出来,慢慢挪动身子下了车。

    正当青春妙龄的女子在外行走容易引人觊觎,而行动不便的老妇却会叫人失去防备。

    文笙来到板车前,车上没有旁的东西,只盖着一张油布掩人耳目。

    文笙到是想爬上去,板车两侧光护栏就有一尺高,她此时又不是身手利落的小姑娘,往上一爬岂不是就露了馅?

    文笙转回身,拿拐杖敲了敲王十三,低沉着声音道:“大侄子,过来帮把手。”

    众目睽睽之下王十三不能说别的,嘀咕了句:“就你事多。”没理会文笙伸出的手,过去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到了板车上。

    文笙:“……”混小子,你给我等着!

    王十三抬手把油布扯过来,兜头将文笙严严实实盖到了下面。

    就听王十三还跟姓罗的抱怨呢:“年纪大了就是麻烦。好了,快走吧。”听动静是上了另一辆车。

    他到是快。

    罗队长讪笑:“不要紧,谁家都有老人。”

    几个当兵的推起板车回码头。

    文笙觉着路上有些颠簸,走不多久,上了个坡。跟着听到水声响。

    车前姓罗的同人打招呼,对方问他几时走,他回答说“马上出发”,那人笑道:“那你们得在船上吃晚饭了。”

    又过了差不多有一刻钟,喧哗声离得稍远些,板车上了个木头铺就的斜坡,车轮碾得木板“吱扭扭”响。跟着车身一震。开始左右轻晃,罗队长道:“到了,下车吧。”

    文笙扯了油布透气。看外头环境,果然是在船上,看样子还是艘便于运货的平底沙船。

    王十三一跃下了车,文笙主动将手递给他。叫他搀着自己战战巍巍自车上下来。

    罗队长将两人安置到船舱里,道:“两位稍待。一会儿等货上齐了就走。”

    王十三叫他别管自己,赶紧去忙。

    姓罗的走后,王十三扒着窗子看了看,确定此次同行的应该是三艘船。姓罗的指挥手下兵卒正往另两艘船上运东西。

    王十三回过头来,打量了一下空荡荡的船舱,眼神一下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文笙瞥了他一眼。道:“大侄子,胡思乱想啥呢?”

    王十三被她逮着空就占便宜。已经有些疲沓了,腆着脸道:“看这样子,晚上说不定刮风呢,您老注意着点儿。”

    文笙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姓罗的带着手下往另两艘船上送货,不管于公于私,都是出自于上峰授意,有意避开自己所乘的这艘船,极有可能是担心王十三不好对付,最后搞不好要搭上一条船,既然这样,自然要避免更大的损失。

    如今自己半点忙帮不上,怕真成了王十三的累赘。

    文笙心念电转,手在身旁小几上轻敲两下,道:“我有什么好注意的,不是万事都有大侄子你么。”

    还大侄子呢,有完没完?王十三咧了咧嘴,提醒她道:“我是说,呆会儿这船上的粥啊水啊您老都少喝……”

    正说着,姓罗的上船了,脚步声虽轻微,又哪里能瞒得过王十三,他顿了顿,继续道:“上了年纪容易憋不住,你说船上都是一帮大老爷们,去哪给您老找方便的地方,对不对?”

    文笙深深吸了口气,她涵养再好,眼睛里也不由露出嗔意来。

    王十三唯恐她听不到外边的动静,还在一个劲儿地使眼色,眼珠子都快挤出来了,文笙暗哼一声,扭头将脸转到了一旁。

    罗队长弯腰进舱来,显然是听到了最后两句,笑道:“怠慢贵客了,不妨事,等船离了岸,两位想如何如何,权当是自己家里,我等自会提供方便。”

    他自觉谈笑风生,结果那两人只是坐着,并不作声,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罗队长咳了一声,又道:“咱们这就出发了,梁大人不能亲来,千叮万嘱叫在下一定照顾好二位。正经开饭还得一会儿,要不……先上点儿茶水点心垫垫?”

    说话间,这艘船又上来几十个兵卒,跟着外边码头上传来一声吆喝,船身晃动,起锚离岸。

    文笙摸过拐杖来,在船板上敲了敲,黑着脸道:“不用了,我大侄子不让喝。”俨然一个脾气不怎么样的老太太。

    这时候,她心里不由地想起王昔来,突然好生想念师父。

    罗队长关注点与她不同,强笑着跟王十三解释:“这船板下头是空的,还有一层,万一呆会儿有人上船搜查,两位可以先躲到里面。”

    王十三一脸的不可置信:“不会吧,不看僧面看佛面,冲着梁老大人,也不可能这点儿面子还给,还上船来搜?”

    梁老大人,梁宏的叔父,他们这些人的靠山,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

    罗队长决定先忍了,叫人端了点心茶水过来,转移话题道:“兄台急着过江,还带着家中长辈,这是要做什么去?”

    王十三暗忖:“要不要先套套这小子的话,打听下燕白的情况。”

    他一副神秘的样子,凑过去低声道:“其实我是南崇人啊,和你们一样,这次过江去,是想着认祖归宗来着。”

    他不清楚梁宏有没有告诉这姓罗的自己的真实身份,要是告诉了,姓罗的应该对自己的情况略有耳闻才是。

    但看他反应,又不像是个知道的。

    王十三开始信口胡扯:“我这长辈其实不是亲的,带她过江只是为了做个见证,听说我家里同那位医圣有点关系,当年家里出了意外,我才流落到了江北。”

    姓罗的登时就笑了,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哈哈,兄台别开玩笑了,我也想同燕大人攀上关系,可惜他老人家是世外高人,啥叫世外,兄台懂不?”

    文笙顿了顿拐杖:“大侄子,跟他叨叨什么,他不信拉倒。”

    罗队长:“……”

    王十三悄声道:“我和你说,我这位姑姑脾气大着呢,就为这个,年轻的时候谁都不敢沾,生生耽误了,这些年我瞅着越发难伺候了。”

    文笙:“……”

    王十三终于报了“大侄子”的仇,哈哈一笑,放过了姓罗的。

    船开出去头半个时辰里,先后有两拨人马划船过来盘问。

    两船相距有一箭之地,这边的头船便有兵卒报上名号。

    罗队长出了舱,到船头上和对方说笑几句,来人并没有说要上船来查看,直接放行。

    船又向南行了一阵,天色黑下来。

    姓罗的叫人准备好晚饭,给文笙和王十三端到舱里。

    文笙扮的老太太还赌着气呢,推说头疼,水米未沾。

    王十三打量了一番饭菜,呲牙一乐,道:“当兵的真艰苦,你们拿去吃吧,我等上岸了吃顿好的。”

    罗队长无法,自己拿起块饼来就着菜吃了。

    不大会儿工夫,船舱外就有兵卒禀报,说后面船上货出了点问题,船靠过来了,叫他快去瞧瞧。

    罗队长无奈起身,道了个不周,请两人慢用。

    也不等王十三和文笙说什么,他自顾自出了船舱,往后头去了。

    王十三以前常听黄四娘那伙水匪说小澜江打劫的事,与之一比,他的海盗营生实在是简单粗暴。

    黄四娘说:“老娘载了那些肥羊,等船到江心就停下了,敲一敲手里的两把刀,问他们:客官你是要刀削面还是混沌面?”

    王十三觉着,看对方这架势,也应该是快到时候了。(未完待续)

    ps:无比忙乱的一个月过去了。

    好在坚持下来了。

    谢谢大家,你们不遗余力地向推荐这本书,才一直有这么多新读者,书评区很活跃,群里很温暖,心渔——很幸福。

    下面感谢一下粉红票哈,感谢以下同学投出粉红:罗布mm(2)_fay(2),kryd,wilfred,古道天涯,幻天寒雪(2),胡舒尔格,su7000,水天光(2)rking,燕燕于归(2),飞天招凰,陨落天语,椰蓉月饼,05初秋,别让我看到你(2),shxzhy,与梦平行,jean0626(2),虹虹018294(2)。大多都是老朋友了。

    还有小水的平安符。么么哒。

第三百五十章 猛龙过江

    (今天的月票打赏真是把心渔给吓傻了,书友们都砸锅卖铁去了么,天了撸,今天来不及了,明天加更。拜谢拜谢。下面开始正文:)

    路程过半,若换王十三是姓罗的,他也会安排在这时候动手。

    盘查的船队过去了,江上正是夜黑风高,闹出点动静来也不会有人看到。

    饭菜上来,他和文笙若是大意中招了自是更好,像现在这样,摆明了怀有戒心水米不沾,在姓罗的看来大约也没什么。

    好虎还架不住一群狼呢。

    王十三对飞云江水路只比这些南崇兵更熟悉,他知道过了这一段水路,前面就是鬼见峡。

    那里地势极为险要,两侧山峰耸峙对立,悬崖陡峭,危岩奇突,有长礁自江右山麓横突江中。

    距离峡外数里,就能听到前头波涛翻滚声大如惊雷。

    鬼见峡如一道横江铁索,从早就握在南崇人手里,只看如今飞云江上盘查如此严法,到了鬼见峡很可能真要停船受检。

    梁宏未必想冒这样的风险。

    果然不出王十三所料,罗队长打算动手了。

    虽然梁宏反复强调对方是个高手,他却没怎么在意,在这水流湍急的大江上,只要船沉了,任你天大的本事,还不一样得沉底。

    更何况他还带了个老累赘。

    罗队长借故自舱里出来,上了后船,前船这时候得了命令靠过来,与之形成夹击之势。

    罗队长砸吧了一下嘴,有些遗憾地想:那条船多半保不住了,回头还得跟上边寻个说辞解释。你说你得罪谁不好,偏去招惹梁大人。

    王十三这边早停了划船摇橹,几十个兵卒围到舱外,长枪铁钩在前,弓弩在后,面露杀机只等姓罗的一声令下。

    罗队长见状哈哈一笑,朗声道:“贵客还不吃饭?啧。本来想叫你俩做个饱死鬼。谁料罗某一番好意,没人领情!哈哈,动手。送他们上路!”

    最后这话是跟手下兵卒说的,话音未落,前后船上一齐有了动静,上百支利箭搭到弓弦上。对准中间船舱,只等王十三一露面。便将他射成刺猬。

    其实王十三若是孤身一人,早便提前动手,杀对方个措手不及,亦或是将姓罗的抓在手中当人质了。

    但有文笙在。他没敢轻举妄动。

    姓罗的前脚出舱,他后头便将摆满了菜饭的桌子往旁一推,拔刀在手。二话不说直直斩落。

    刀尖穿透足下船板,下头果然是空的。还有一层。

    王十三示意文笙:“靠边儿!”单臂上扬用了个巧劲儿,“咔嚓”一声响,一块足有两三寸厚,数尺见方的大船板就被他整个撬了下来。

    有这个东西当盾牌好歹可以挡一挡箭,就算船沉了,只要抱紧它一时也没事,他踅摸了半天,才找着这么块能派上大用场的宝贝。

    他将这一大块船板丢给文笙,本来还想交待几句,谁知不给他自夸的机会,船板一掀,鬼鬼祟祟藏在底层的几个南崇兵登时暴露在他眼皮底下。

    这几人不管高矮胖瘦,神情都很凶悍,缩着身子蹲在那里,手里握着锋利的长矛,摆了个准备“举火烧天”的造型,也不知在那里蹲了多久。

    王十三心中一凛,之前他竟是一点动静没听到,虽说船板厚实,这几个显然也不是普通兵卒,都是练家子。

    这若没有提前发现,等上头打起来,下面他们将长矛往上一举,猝然穿透船板,不要说文笙,就是自己说不定也会吃大亏。

    就不知道梁宏网罗的这几个打手斤两到底如何。

    这时候姓罗的已经在外边挑衅下令,王十三脑袋里这诸般念头一闪而过,向文笙怪叫道:“哎呀,下头有老鼠!”

    说话间那几人也意识到与之前计划的不同,目标先发现了他们。

    长时间的准备令他们仓促之下不及做别的,纷纷举起了长矛,向着舱里的两人刺去。

    文笙缩身闪避,舱里就这么大地方,幸好她还算眼疾手快,一支长矛距离她大腿不过半尺远刺了个空。

    那人还要再刺,一篷腥热粘稠的鲜血兜头淋下,溅了他一脸。

    人在极度紧张之中,听不到周围的惨叫声,他只觉眼前一花,要杀的那小子不知怎么就出现在面前。

    王十三手起刀落先宰了两个,回身抓住刺向文笙的长矛,单臂较力,大喝了一声:“走!”

    这一声突起的呼喝,自然不是冲着文笙。王十三胳膊向外一抡,强劲的内力鼓动袍袖高高涨起,猛地就将那人甩了出去。

    那人措不及防,直直撞碎了船舱飞出去。

    天黑,外边正是剑拔弩张,听到一声喊,再看到人影,哪还留意到飞出来的是谁,对准了就是一通乱射。

    弓弦大作,那人连呼喊都来不及,登时被射成刺猬,坠落江中。

    众兵士眼见得手,齐齐松了口气,这时候却有几个眼尖的意识到不对,中箭的看衣服颜色怎么像是自己人?

    这疑惑还未诉诸于口,舱里又一条黑影扑出来,如恶虎扑进羊群,将刀一挥,四面八方全都照顾到,这一圈离他近的兵卒全部中刀。

    正是王十三!

    他三下五除二扫清了舱底的埋伏,趁着先扔出去那小子吸引了敌人的注意,飞扑出来捡便宜。

    南崇兵惊呼四起,王十三没有在一个地方多做停留,一个滑行,向后哈腰,铁板桥让过捅到跟前的铁钩长矛并几支弩箭,左手掐着脖子拽过一个人来,抡圆了一扫,登时又有几个兵卒被他这记肉盾牌扫入江中。

    天这么黑,水流这么急,加上这会儿已是深秋。突然掉到冰冷的江水里,没有内功护体或是一身好水性,很难活下来。

    只是眨眼工夫,王十三拳打脚踢,钢刀翻飞,竟是将舱外围着的几十个兵卒收拾了一大半。

    罗队长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叫道:“杀了他!快放箭!谁杀了他梁大人有重赏!”

    王十三抬脚将一名兵卒踢到水里。向着姓罗的冷冷瞥了一眼。

    其实两船离得再近。也隔着几丈远,天又这么黑,按说不可能注意到王十三看谁。但罗队长眼见王十三血染外袍,宛如凶神恶煞降临众人面前,大约是心理作用,真觉他不但看了自己。目光中还充满了势在必得。

    他只觉毛发上竖,从身旁兵卒手中抢过一根长矛来。厉声叫道:“你个梁国奸细,受死吧!”

    “呜”,长矛带起一声尖啸,向着王十三当胸掼去。

    可对面船上王十三只是身形一闪就不见了影儿。他回舱里去了。

    那根长矛“扑”的一声,直接穿透船板,没入舱里。

    但想也知道。王十三躲得那么利落,这一矛肯定刺不中他。

    文笙还呆在舱里呢。王十三不得不小心。

    舱里桌倒几斜,到处是死人血污,先前的打斗中油灯早翻了,王十三只能隐约看到文笙摸着黑缩在角落里。

    这天没听到她的动静,这小娘们儿不是吓傻了吧?

    文笙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道:“我没事,再去杀。”

    王十三下意识应了一声,突然想起来,眼前这可不是寻常人,是个借尸还魂的女鬼来着,这年头,连女鬼也有无可奈何,要依靠他王十三才能活命的时候啊。

    虽然内心想法蛮多,他还是叮嘱了一句:“你小心!”

    再冲出去杀一阵,王十三不是做不到,却怕文笙这里有闪失。

    舱外的南崇兵这时候终于回过神,钩矛如林,围上来一通捅刺,大船“卡卡”作响,不但舱盖没了,船底也开始进水,距离四分五裂不远了。

    兵卒们“呼啦”散开,前后两艘船上乱箭齐至。

    王十三弯腰抓起了先前放饭菜的桌子,提着桌子腿游走在文笙的四周,拨打那些雕翎。

    桌面竖起,就是一面盾牌,王十三瞅准机会将刀入鞘,空出手来在桌子上一抹,就扣了几支敌人射过来的箭在指间,扬手喝了声“着!”

    船尾离他最近的几盏灯笼应声而熄。

    船上顿时更黑了。

    罗队长大声呼喝:“放箭!放箭!”见势不对,又改叫道:“点火,点火,别叫他跑了!”

    王十三以桌子上掰下来的断箭为暗器,出手如电,不等姓罗的喊完,周围灯火全灭,只前面那艘船因为离得太远,船头还挑着几盏灯笼。

    罗队长身边一个小校听令点火,刚把火折子晃着,王十三那里一扬手,暗器循着光而来,正中小校的脸,小校一时未死,惨呼着跌落船下。

    直将众人吓出了一身冷汗。

    没了灯火照明,那边船上只隐隐望见影子凌乱,开始还有不怕死想要立功的兵卒往上冲,几乎是一个照面便被杀退。

    江水涌上来,大船将沉。

    罗队长没想到会死这么多人,生怕王十三夺船逃走,咬牙切齿地呼喝另外两艘船向后退开。

    将沉的船上还有十余名兵卒不及撤离,这时候也顾不得了。

    王十三没有逃,他早就换回了钢刀,摸着黑,看到活的就一刀斩落。

    反正他这边只有一个顾文笙,一直老老实实被他护着,也不怕杀错了人。

    罗队长已将两艘船都远远撤走,耳听那边“扑通”“扑通”的落水声,心头不禁泛起一阵寒意:他这么有条不紊,是自知跑不了了自暴自弃,还是胸有成竹,要先赶尽杀绝?

    不容他细想,那边落水声已停,借着海面上微弱的一点星光,就见那艘大船在江上慢慢倾斜,大半没入水下。

    “咔嚓”一声,首尾断成两截。

    不等他松一口气,就见那堪堪将沉的船上不知是什么东西被抛了过来,飞至中途,“砰”的一声砸在江面上,一条人影紧随其后腾空跃起。

    不,不是一个人,他还将那老妇人也带出来了!

    罗队长只是一闪念,王十三这边一跃之势用尽,带着文笙向江面上落去。

    这些南崇兵战斗力不弱,即使在这时候,仍有箭簇不时飞来,会对两人造成威胁,所以王十三一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一只手死死揽住了文笙的纤腰。

    文笙虽然乔妆改扮成了个老妇人,但她的腰身,柔软中又带着几分坚韧。

    黑暗中感觉那样清晰。

    王十三这会儿却是半点旖旎心思也不敢有。

    半空无遮无挡,那块船板已经扔了出去,而且他此时手中握着的也不是钢刀。

    冷箭飞来,全靠他扭动身体闪避,生死一线,他浑身都绷得紧紧的,哪还顾得上怀中那人是圆是扁,是软是硬。

    只要活着。

    他带她来的飞云江,走到这一步,必须要都活下去!

    王十三听风辨位,身体猛然一沉,避过了远处飞来的两支羽箭,大脚重重踏落在被他掷出来的船板上,再度凌空跃起。

    有了这次借力,王十三攸地拉近了与罗队长的距离,向着对方的船扑去。

    不用姓罗的吩咐,船上弓弦声密密响起,大丛箭簇如雨般迎向二人。

    文笙觉着耳畔风响,腰被他握得太用力,不但透不过气来,还有些疼。

    “怕是要淤青了。”她想。

    这等关键的时刻,文笙竟然走神了。

    她走神不要紧,王十三可一直全神戒备着,弓弦声响起的同时,他一挥右手。

    此时他手里拖着的是一根长达数丈的缆绳。

    缆绳飞起的同时,他和文笙的身体直直下坠,避过了第一波箭雨,未等两人掉落水中,那绳子已随王十三的心意缠到了罗队长身后的桅杆上。

    就见那根缆绳猛地绷直。

    绳子的另一端,王十三贴着水面滑行近丈,而后一个鹞子翻身,如大鸟一般插翅飞起,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落到了那罗队长所在船上。

    船上南崇兵的第一个反应,不是迎敌,而是四散溃逃。

    沉船都弄不死他,这是什么怪物?

    那罗队长快哭了,脑子里不由地一片空白。

    没想到梁宏所说的高手竟然高成这样,这会儿说什么也太迟了,小命眼看要不保。

    就在这时,另一艘船上突然响起得救的欢呼声。

    姓罗的仓皇四顾。

    前头江面上有灯光!

    原来今晚江上刮的是北风,这一番厮杀纠缠,远远超过了预计的时间,三艘船顺风顺水,不知不觉已经离得鬼见峡很近了。

    迎面过来的正是一支驻守鬼见峡的南崇船队。(未完待续)

    ps:上传了两次,感言里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有敏感词需核审。粉红下次再感谢吧。

    写个简单点的:

    特别多的粉红,谢谢大家,谢谢投了粉红的书友们,々小苹果々和水墨烟旎同学打赏了两块和氏璧,mua~欠好多债了,明天开始加更。

第三百五十一章 抹黑他 (木高高和氏璧+)

    不等罗队长吩咐,另一条船上已经有人发响箭求救了。

    真正的敌人虽然只有一个,他们却有不小心捅到了马蜂窝的感觉。

    搭上一条船,死了这么多袍泽,要杀的人却还活蹦乱跳的,加上天黑看不清楚,只知道对方在江面上纵跃如飞,神出鬼没,南崇兵们真心觉着崩溃,若不是正好来了帮手,直接丢下同伴驾船而逃都有可能。

    罗队长有些不安。

    来的是巡逻船队,不知领头的是谁。

    梁宏梁大人命自己船到江心的时候处理得干净点儿,既是杀人灭口,这凶徒手里怕是捏着梁大人的把柄,巡逻队一插手,势必暴露,梁大人会恨死自己……

    保命要紧,且看能不能趁乱杀了他。

    罗队长这患得患失的工夫,王十三已经丢了缆绳,在他船上大开杀戒。

    虽然一刀一个,但因为要护着文笙,王十三总觉杀得还不够痛快,这不是么,就因为有所顾忌放不开手脚,迟迟没有搞定,对方的援兵都赶来了。

    巡逻船队接到讯号,正飞快地接近过来,几艘船在水面上一字散开,呈包围之势。

    王十三打眼一扫,便意识到事情变得有些棘手。

    对方这一行少说也有五六艘船,船上灯火通明,只距离最近的这一艘船头上就站了七八十号人,刀枪林立,甲胄鲜亮,透着一股肃杀。

    来的是南崇精锐,又人多势众,他一个人可对付不了。

    何况还带了个累赘。

    他有心趁这工夫杀了那姓罗的队长,无奈那人缩在了人群里,离得有些远。

    王十三挥刀格开一根长矛。侧身将一个南崇兵直踢出去,见一时无人敢上来,松开文笙,伸臂膀把她护在了身后。

    “怎么办?”他悄声问文笙。

    文笙不等说话,先深深呼吸,可算透过气来了。

    王十三问她怎么办,她也没有好办法。身陷重围。又不能当真飞天遁地。

    稍一迟疑,迎面船上已有人遥遥喝问:“什么人在此打斗?都停下,不得再动手。谁的队长,出来答话。”

    文笙见状先给王十三支招:“你尽量拖延,争取点时间。”

    王十三心下发苦,咧嘴道:“敢情你也傻眼了么。要命,赶紧想办法啊。”

    罗队长急急叫道:“是我。卑职罗祝,哪一位统领当值?”

    巡逻船上问话的兵卒回身窃窃私语几句,跟着向旁让开,船上将领现出身形:“罗队长。大晚上的,你们这是唱的哪出啊。”

    罗队长一见对方是熟人,顾不得寒暄。急道:“丁校尉,你们来得正好。我船上不慎混上了两个梁国奸细,为抓杀他,我等已经毁了一艘船,折了好些个兄弟。”

    校尉丁廉吃了一惊,探头望向人群里的王十三:“梁国奸细?这么穷凶极恶?”

    南崇这边和大梁的官衔等级设置相差无几,校尉在军中都属于中低级的武官,这丁廉原本见半夜里江上有人打斗,还当是又出了胆大包天的水匪来劫船,一听竟是梁国奸细,不禁大感意外。

    不过梁宏手下的亲信队长加这么多人竟擒不住一个奸细,还叫他弄沉了一艘船,真是没用。

    他暗自腹诽,挥手下令:“去帮着罗队长,把人擒下。”

    在他想来,既然是敌国奸细,自然要留活口,而且梁国朝廷新君刚刚登基,自顾不暇,怎么还有闲心招惹他们,这事本就透着古怪。

    几艘巡逻船一齐围上,将这片海照得亮如白昼,身处中心的王十三和文笙更是清楚暴露在灯光之下。

    下一刻,众多的南崇兵便要跨跃船舷,冲上去展开一场厮杀。

    罗祝紧张地盯着王十三,生怕他这时候说出什么惹人生疑的话。

    他同王十三相处这半天,觉着此人擅长装疯卖傻,看起来粗鄙,其实奸滑,言语间又有些不着调。

    他多么希望这关键的时刻对方又不是调子上,只要挨过了这一瞬,他就可以趁乱突下杀手,消除后患。

    王十三没有大吵大嚷,却突然说了句:“起风了!”

    话音未落,船右侧的桅杆从中而断。

    桅杆上的迎风鼓胀的大帆径直跌落下来,一半掉在船头,一半拖在江中。

    众人只觉着眼前一花,两个“奸细”所在之处已经不见了人影。

    罗祝叫了声“不好”,南崇兵们齐齐反应过来,扭头四处寻找,不会吧,这么多人盯着,若竟还被那二人逃了岂不见鬼?

    王十三没有溜远,江面上连个小岛都不见,他也没地方可去,只是趁众人一分神间带着文笙逃上了邻船。

    他带着一人还灵便地跟个大猴子似的,三两下爬上舱顶,顺手斩落了桅杆,回头叫道:“嗨,老子在这里呢。都给我听好了,老子不是什么奸细,是大梁钟天政钟公子麾下的大将。”

    罗祝一帮人哪敢叫他胡嚷嚷,纷纷追着王十三的背影拉弓射箭。

    王十三爬上的是个三层楼船,自舱顶一出溜,滑到了船后,数十支箭擦着他后背落空。

    校尉丁廉带来的兵见状手痒,纷纷也想射上一箭,丁廉却抬手将众人拦住:“钟天政?叫他说完!”

    王十三有了喘息之机,嘴里胡说八道:“我们公子前日在东海不慎身受重伤,我带了他前来,请医圣燕白出手救治,只要能救得好他,条件任你们开。本想着离你们皇帝还远,先混过江再说,没想到,你们盘查这样严法……”

    有这等事?

    钟天政现在名声这么响,只要稍一关注大梁的局势,就不可能没听说这个人。

    就是他死命护住的那个老太太?

    好歹也是个小王爷,统领一方的豪杰,为求活命男扮女装,打扮成这么一副怪模样,这也太能屈能伸了吧。

    别看王十三在船上穿来跳去,身手灵活,这是在大江之上,丁廉等人并不担心他逃了,难免抱着耍猴的心态,一听还有这内情,纷纷停手,射过去的箭更少了。

    王十三悄声耳语:“再坚持一下哈,前面到了鬼见峡,咱们瞅准机会就逃。”(未完待续)

    ps:第一更。谢谢小乔又打赏了一块和氏璧。破费了。

    欠债甚多,我慢慢补。

第三百五十二章 逃命的姿势

    文笙说“好”,既然王十三有了安排,她也就不用绞尽脑汁地想退路了。

    王十三这个人,平时看着纵有千百样不靠谱,性命攸关的时候,却有无限潜能,认识这么久,文笙早就领教过了。

    她放下心来,耳听王十三信口胡言,欺骗那些南崇兵,不知不觉也起了看戏的心思。

    “我家公子手握数十万精兵,不管在梁国还是大东焱,那都是跺一跺脚天下乱颤的人物,说吧,想要什么,只要能把燕白给我们找来,除了天上的星星,要什么都是一句话的事……”

    文笙听着他打着钟天政的旗号吹牛,摆出了一副钱多人傻赶紧来宰的样子,心中不禁哭笑不得。

    那边丁廉还犯狐疑呢,勒令手下停止了攻击,道:“这么说你旁边的那位就是钟公子?当真失敬。钟公子大驾光临,麻烦你和我们打个招呼,大家虽然不是朋友,可也算不上敌人,两位放下武器,丁某护送你们去见上官。”

    文笙跟着王十三缩在船上一个角落里,南崇兵们等着听她说话,王十三亦小声催道:“快点呀,你出个声儿,咱们拖延时间。”

    文笙就真出了个声儿,她模仿着钟天政,以鼻子冷冷哼了一声。

    王十三在旁抓了抓头皮,大声道:“公子您别生气,方才他们不知道是咱们大驾光临,才无意冒犯,这位将军不是说了,咱们和他算不上敌人,想来区区一艘船,百十条命,他们也不会放在心上。”

    丁廉闻言。脸色登时就有些难看。

    他还忘了先前这茬儿。

    丁廉说那话,也只是想稳住对方,叫“钟天政”和这个难缠的小子束手就擒,并不是说他就视士兵们的性命于无物,这混蛋真能曲解他。

    但眼下这情形,孰轻孰重丁廉还分得清,没法解释。淡淡地道:“久闻钟公子惊才绝艳。没想到竟会落魄至此。”

    他刺了对方一句,心下突然起疑,道:“我观钟公子活动自如。哼这一声底气也挺足,一直躲着不肯露面,莫不是冒牌货害怕验明正身?”

    王十三耳朵里已经隐约听到前方传来水声轰鸣,船行顺水。鬼见峡眼看就要到了。

    还要跟这南崇的校尉再扯一会儿蛋。

    虽然丁廉一语道中了关键所在,王十三却并不担心。突然道:“啥?公子你说啥?”

    看着好像是在与自己人窃窃私语,其实还是磨蹭时间。

    丁廉抬了下头,他也听到动静,意识到鬼见峡快到了。

    钟天政现身这事情太大。甭管真假,都不是他一个小小校尉可以处置的,正好把守鬼见峡的是他顶头上司副将徐放。

    鬼见峡险峻易防。徐放奉命带了一千精兵,大小战船几十条在此设卡盘查。

    现在这事。还是交给徐大人头疼吧。

    丁廉如此想着,叫手下兵士放出信号去,通知守峡谷的船队前来接应。

    这时候王十三戏还没演够呢,自说自话:“唔,这样啊,就算那梁兴业是咱们杀的也不要紧,不就是个皇叔么,死都死了,南崇皇帝要追着不放就没意思了,那姓梁的又还不了阳,不如要点旁的补偿。”

    此言一出,江上一片死寂。

    南崇这边不管军官还是兵卒,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不打自招了?

    当初梁国那边虎头滩大捷的消息传到南崇,南崇朝野都预感到大事不妙,梁国以这么小的代价解决了东海的麻烦,下一步怕是会派纪南棠到江北来。

    朝中主和派抬头,皇叔梁兴业亲自率团出使,结果在江北大营丢了脑袋。

    这笔账虽然最后算到了梁国军方头上,但因为赶上王光济造反,局势乱了对他好处最大,南崇这边都认定是王光济手下亡命之徒做的。

    没想到今天有人竟然主动要对这事负责。

    文笙也暗觉诧异。

    王十三是怎么知道的?

    但她随即就想明白了,什么嘛,这家伙说话从来不负责任,谎话随口就来,栽赃嫁祸全无心理负担,这是歪打正着了吧。

    其实王十三的想法很简单,叫文笙猜中了,就是:我过江不顺利,你钟天政也别想偷摸就过了飞云江,我一时找不着燕白,你也别想好过。

    要说他对钟天政哪来这么大的怨念?

    要不是钟天政,顾文笙不会受伤,他也就不用摊上这等破事,冒着生命危险跑来南崇一游。

    丁廉这时候哪还冷静得了,管他对面是不是真的钟天政,刚才大胡子这番话简直欺人太甚,不但是对皇帝陛下,也是对所有南崇人的侮辱。

    眼见鬼见峡内已经有回应的信号升空,峡谷中水路影影绰绰灯光晃动,显是上司徐放接了信,派船接应来了,厉喝了一声:“所有人都有,将这两个人给我拿下,有什么话叫他俩到陛下面前说去吧!”

    罗祝那里提心吊胆,等这命令多时,一听丁廉松口,立刻招呼了手下众人向上冲,想着趁乱下黑手。

    王十三眼见敌人冲上来,骂了一声,同文笙道:“先走!”

    文笙道:“好。”

    这半天她一直在想,鬼见峡,听这名字就知道地势必定险峻,南崇方面派了重兵把守,按说真不是个逃命的好地方。但王十三旁的地方不提,单提这里,必定是有一定的把握。

    最可能的,就是他对这一带的环境特别熟悉,甚至比所有的南崇军将士都要熟。

    话说当日王光济率领手下退守飞云江,后来退去了哪里,去哪里弄来补给,又是怎么同江上的南崇军队相安无事的?

    她带着这些个谜团,又多问了一句:“要游水么?”

    江面上灯火璀璨。显是敌人的大部队迎出来了,船上呆不住,涉江飞跃目标太大不说,也不好借力,比较来看,只有跳到江里游过这一段安全些。

    “可别,尽量别下水。呆会儿得爬山。衣裳沾了水冻不死你。”

    王十三匆匆说了一句,像之前那样,一把又将文笙抄了起来。道:“还好不是很沉。乖乖别乱动啊,生死攸关。奶奶的,真不想带着你走鬼见峡,知道啥叫鬼见峡不。鬼见了都愁啊,真不吉利!”

    他嘀嘀咕咕。扭动身体让过几支冷箭,手上不停,挥刀又斩断一根桅杆,将聚过来的敌人阻了一阻。运力于臂,“咔嚓”一声,将船板劈得七零八落。

    文笙想王十三为什么要说不吉利呢?

    原来这关键在鬼见了都愁。

    想是之前自己跟他说借尸还魂那事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所以这都几个月了,他还念念不忘自己是只鬼。

    跟鬼说不吉利……

    虽然气氛很紧张。文笙还是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王十三正在趁隙翻找合用的船板,文笙这一笑,身躯乱颤,王十三顿了一顿,道:“笑屁!”

    文笙忍了笑,好奇道:“怎么走?赶紧的,敌人上来了。”

    的确,鬼见峡里迎出来的大队敌船距离他们已经不足百丈,头舰打着灯语询问这边情况,余船在后头散开。

    王十三也不敢再耽误了,手一扬,一块船板飞了出去,漂在江面上。

    那船板不是很大,被浪头一卷,变成一个小黑点,向着下游而去。

    这里距离鬼见峡已经不远,黑暗中可以模糊看到两侧青山高耸,如山门对开,江水直直奔着右侧危岩而去,到了近前才一个急转,咆哮着由峡谷间奔腾而过。

    王十三叱了声:“走!”腾身而起,抛下了后头密密麻麻扑上来的南崇兵,越过船舷,向着江水中落去。

    虽是两个人,王十三用了个巧劲儿,跃得不高,下坠的力量也不大,文笙甚至觉着在半空还有些轻飘飘的。

    这一跳显是之前瞅准了的,王十三双足不偏不倚落在了那块船板上,他没有借力,而是弯了腰,微微俯下身子。

    如此一来,文笙旁无选择,被禁锢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头前脚后几乎是趴在了船板上。

    文笙:“……”

    说好的不沾水呢?

    一个浪头涌来,冰冷的江水直接将她前面衣裳全部浸湿,文笙不由地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忍着!”王十三呼出来的热气就在她后颈上。

    周围船上不知有多少人在喊,弓弦声响成一片,王十三身体俯低,双足分开,稳稳蹲立在这块长不过六尺的船板上。

    船板不但没有下沉,文笙反而感觉到了一股前冲的力量。

    破开波浪,一路向前。

    很显然,王十三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使得那块小小船板载了两个大活人,还能在江面上直直滑行。

    一浪接着一浪,眼前一片黑暗,文笙索性闭上了眼睛,听着周围箭簇乱飞,落在江里,如雨打芭蕉。

    这一段水路,在文笙的感觉中,似乎是极慢的,慢到她以为要就此葬身江中。

    说实话,自从她掌握了《希声谱》,不,哪怕在她刚来这世间,没什么可依仗的时候,也没觉着这般无力,一切都要依靠旁人,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恍惚间,由跳船到到达鬼见峡,这段时间又像是过得极快,脑袋似乎也被江水冻得麻木,还未等她真正操心忧虑,前面危岩就到了。

    看这速度,王十三若不赶紧有所动作,他俩会直直撞上自江右山麓横到江中的长礁上。

    这一路箭雨,王十三,他还好么?

    不等文笙迎着江水张口唤他,王十三突然甩脱了船板,带着文笙飞身而起,这一下好像化为无数白色浪花中的两朵,轻轻巧巧翻上了长礁。

    他到鬼见峡,后头的追兵也到了,鬼见峡两侧还驻扎着守卫,只见左右山峰绝壁间灯光摇动,人声嘈杂。

    有在水里张弓射箭的,有攀爬上石壁准备绕路堵截的,王十三脚一触到实地,毫不犹豫,顺着长礁便往右侧山麓上跑。

    身体一离水见风,文笙只有一个感觉:冷。

    她咬牙忍着,没敢吭声,就觉王十三上蹿下跳,大步如飞。

    此时除了闪避,他也能空出一只手来拿刀,听风辨位,拨打那些对他有威胁的冷箭。

    跑了一阵,王十三大约是觉着文笙衣裳湿透了,这么抱着实在是别扭,随手换了个姿势。

    文笙:“……”

    夹在肋下了啊。

    王十三跑这半天,都有汗馊味了。

    听着他呼呼疾喘,文笙还没法子抗议,这么忽上忽下地跑山路,她都顾不得冷了,只觉着颠簸得厉害,头晕目眩,恶心想吐啊。

    文笙咬牙忍着,又硬挨了好一阵,喧嚣的水流声和喊打喊杀声渐渐远离,只听到王十三急促的喘息。

    周围一片漆黑,也不知他跑到了哪里。

    终于王十三停下来,撒手将文笙放开。

    他两手扶着膝,大口喘气,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奶奶的,累得狗一样。”

    文笙顾不得同他说话,翻身趴在了一块大石上,扭过头去,呕……

    胃里没东西,吐出来的不知是方才不小心灌进去江水,还是颠簸泛上来的酸水。

    吐完了,她出了一身的汗,终于觉着舒服了些,这才发现王十三停在了一处避风的石壁下。

    王十三到是没嫌弃她吐了,难得还关心地问了句:“没事吧?”

    其实是他刚反应过来,方才跑路的时候光顾着逃命,一时忘了手里拎着的是个大活人。

    想起文笙若是得不到救治,就只有一个多月的性命了,王十三不禁有些心虚。

    文笙摇了摇头,道:“这是哪里?”

    王十三回答:“鬼见峡右边的山,说了你也不知道。放心吧,他们一时找不来。”

    文笙有些犯愁:“得想办法生个火,不然非生病不可。”

    她身上带着火折子,可惜进水不能用了。

    王十三道:“我来。”他直起腰,嘴里“咝”了一声。

    这分明是挨着痛呢,文笙觉着不对:“受伤了?”

    “没事,一点小伤。”他顿了一顿,“我先把火生起来。”

    文笙怕他乱动之下加重伤势,爬了起来:“我来吧。”

    王十三也不逞强,摸着黑坐下,抬手将火折子丢了过去:“那你来。”(未完待续)

    ps:这是第二更。先发。

    谢谢大家投了这么多月票。

    一会儿我开个单章,免得再审核。

第三百五十三章 喜闻乐见的疗伤(小乔9月和氏璧+)

    文笙不像王十三想的那样十指不沾阳春水,她很快找来了干草枯叶,生起篝火。

    深秋时节,生火也容易。

    等火烧旺,她顾不得身上还湿着,同王十三道:“来,我先帮你看看伤。”

    王十三正在吃力地往下扒湿衣裳。

    “刺啦”,后头扯开道大口子。

    王十三呲牙咧嘴,显是碰到了伤口,脱下的外袍也顾不得摊开来烤,团成一个球丢在旁边。

    一眨眼的工夫,王十三已经将身上扒了个精光,连鞋子都脱了,只拿里衣在腰间胡乱一围,赤着上身和两条大粗腿,再配上湿淋淋的头发,乱蓬蓬的胡子,打眼一看跟野人似的。

    文笙叫他转过身去,背冲着亮处。

    王十三的后背比寻常人宽厚,皮肉看上去很结实,只是篝火映照下,文笙看到上面有很多新的旧的伤疤。

    有几处新鲜的擦刮伤,看着血肉模糊怪吓人的,但其实并不严重,敷点药就好了,就王十三这皮糙肉厚,甚至不处理就那么晾着也没大碍。

    严重的是左边肩胛骨往下,并排中了两支弩箭。

    深的一支没入体内足有寸许,有箭头在里面堵着,出血不多,但离心脏的位置很近,看着就凶险,估计是在江面上滑行的时候中的。

    文笙想,怪不得他后来爬山的时候换了个姿势抓着自己,想是左臂使不大上力气。

    文笙叹了口气:“这两支箭得赶紧取出来,有金创药么?”

    王十三掏出个药盒来,放到一旁石头上。

    这等保命的东西,他向来都是贴身带着的。

    不过王十三没叫文笙当即给他取箭。道:“你先把湿衣裳脱了,扔那边石头上烤干。我这伤着呢,回头你再病倒了,难不成还要大爷伺候你?”

    话虽然刺耳,却是一番好意。

    文笙嗔了王十三一眼,没有同他一般见识,干干脆脆将那老妇的外衫襦裙脱下来。

    她生得窈窕。老妇的衣裳穿在身上显得肥大。幸好如此,她才将自己原本的衣裳都穿在里面,如今沦落到露宿荒山。有两套衣裳替换到底是方便些。

    她又将头发散开,擦了擦水,脸上这会儿早在江里洗干净了,那块狗皮膏药也不知掉在了哪里。

    王十三嘿嘿笑:“都脱了呗。这里又没别人,大不了我闭着眼睛。不放心的话,你找东西把我眼睛蒙上也行。”

    文笙笑笑没有理会,心道:“我要相信你就太傻了,就你这样的。蒙上了也挡不住偷看,你在这方面的信用着实堪忧。”

    王十三见她没搭理自己有些无趣,拿着刀在火上反复炙烤。道:“你行不行?我不指望你有燕白的本事,好歹利索着点。别跟千刀万剐似的叫大爷零着受罪。”

    文笙眼望篝火出神,不知在想什么,眸子熠熠生光。

    王十三见状心里不由发毛:“喂,喂,你到是说句话呀。”

    文笙转过脸来冲他笑一笑。

    王十三手一哆嗦,险些将刀丢在了火里。

    文笙目光转到他手上,道:“准备好了么,给我吧。”

    她起身将刀接过,王十三在篝火旁一块大石上趴下来,文笙去往火堆里加了些干柴,将火拨旺。

    王十三这一趴,身下冰凉,围在腰上的衣裳向上缩,不要说两条大腿,几乎连屁股都要露出来。他连忙伸手去拽,不自在地回头瞅了瞅一旁拨弄火堆的文笙。

    这时候,他是真觉出来文笙和别的姑娘不同。

    不是在于她乐师的本事,而是她遇事太冷静了。

    冷静得叫他有了一种猪羊到了屠夫手上,被摆上案桌马上要挨宰的错觉。

    这小娘们儿不会还记着当初的过节,要趁机报复吧。

    当初虽是自己手贱杀了闫宝雄,又觉着她有趣逗弄了两句,后来她不是也找着机会报复回了来吗,自己如今为了她就差赴汤蹈火了,她不会这么不够意思吧。

    不过也难说,天底下的女人多半都小心眼,记仇得很。

    文笙用布条缠住刀身,只留一个刀尖,拿着走过来,低头看王十三。

    王十三觉着不但整个脊背,连后颈都有些发凉,愈加忐忑。

    “那谁……你手可稳着点啊,看准了经脉,大爷要是就此废了,你个小娘们儿也别想去南崇找燕白,非得困死在山里,不是我吓唬你……”

    文笙被他聒噪得头疼,将左手按在他箭伤附近,道:“闭嘴。”

    王十三赤条条的,就像一条被按在了案板上的鱼,哪里还敢惹文笙,当即闭嘴,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只恨看不到背后,却将伤口附近的肌肉紧绷起来。

    文笙在鼓起来的那一小块肌肉上轻弹两记:“别紧张,放松。”

    王十三不高兴:“你弹琴呢?”话一出口,不自觉泄了力气,跟着背上一痛,传来刀尖入肉的感觉。

    文笙声音温和:“若是能弹琴还好了,你不用受这样的伤,就是不小心伤到,取箭的时候,也不会太疼。”

    只听她说话不徐不疾,就知道此刻她的手很稳。

    王十三稍稍放心。

    文笙先取那支稍浅的箭,这支箭正射在肩胛骨下方的肌肉上,想是中箭的瞬间,王十三反应快,运力将它夹住了。

    她以刀尖割了个十字切口,将箭头顺利取出来,“当啷”一声丢在王十三眼前,跟着敷上金创药,拿了块碎布按住伤处,防止鲜血涌出来将药冲走,开始专心对付另一支箭。

    王十三松了口气,疼到是不怕,就怕她畏畏缩缩的,现在看,小娘们儿下手还挺利落。

    耳听文笙突然问道:“好久没见付春娘付姑娘,你们招安之后她做什么去了?”

    王十三没当回事,随口道:“她能干什么,呆在长顺候府呗。还有我七哥他们几个不想当官的,也都在府里混着,这次没跟着王光济出来,肯定是留下看家护院了。”

    “那次你说,要叫她做你的小老婆,现在还这么想?”文笙慢悠悠道。

    王十三却心里发毛,好端端的,她老是揪着付春娘问东问西干什么。(未完待续)

    ps:早上起来看看,水墨烟旎同学又砸了一口大锅。感谢。

    今天第一更,争取早点过上无债一身轻的日子,嘿嘿~~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两人世界之 山野生活

    “我那就是随便一说,叫她别打老子主意,王家善堂里长大的那么多,她大可去找旁人。我犯不着为这事搭上一辈子。”

    文笙默然。

    也是,那天两人抓住了闫宝雄之后,没说几句话,付春娘就主动提亲,那姑娘太直接,上来就有什么说什么,说他们邺州响马想要投奔王光济谋个正经出身,又说王十三若是答应了婚事,得到她的助力,可叫王光济高看一眼。

    想想王十三的性子,他会用那么恶劣的方式去回答付春娘,也就不足为奇。

    怪不得他会说“我又不是那骡子马的,需要了就拿出去配一配”。

    要叫文笙看,付春娘此举是否只是单纯的想要“一举两得”,对王十三就没有点真情实意?只怕未必。

    付春娘对没看上眼的闫宝雄下手可是狠辣得很。

    付姑娘,你用错方法了。

    这不是骡子马,是头倔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幸好老子机智,当时要中了她的美人计,这会儿可怎么收场?”王十三趴在那里,撅着屁股,还摇头晃脑地感慨呢。

    文笙笑笑,放过了付春娘这一节,又道:“招安之后,十三兄你也是有品阶的武官了,入京这么长时间,怎么就没有找个合适的人家提亲,把终身大事订下来呢?”

    王十三更觉异样,今晚的顾文笙仿佛对自己的事特别感兴趣,透着说不出得古怪。

    “你也说得找个合适的,奶奶的,那些稍微像样点的人家个个把闺女藏得严严实实,就像被老子看一眼就吃了多大亏似的。滚他们的吧。”

    王十三话说到此顿了一顿。忍不住又道:“喂,你干嘛问这个,莫不是有相熟的姑娘小姐要介绍给我?”

    他这话本是随口一说,说完却不由地心里一动,啧,顾文笙在京里呆的地方那可是玄音阁,玄音阁女学里的都是高门贵女。传闻中琴棋书画相相精通。仙女一样美貌的人物啊。

    正想美事,却觉后背猛地一阵锐痛,他“咝”地一声。下意识就要绷紧背上肌肉。

    “当”的一声,第二根弩箭被文笙丢在了他眼皮底下。

    这就取出来了?

    不等他回过味来,文笙三两下给他新开的创口上敷好了药,同样按住。将预先准备了包扎伤口的布条拿过来,绕着他伤处紧紧缠了几道。用力一收,打了个结。

    大功告成。

    她对王十三道:“别乱动,要不你就在那里趴一会儿。”径去火堆旁烤火。

    这半天不管身上穿的衣裳还是石头上烤的,都差不多烘干了。

    文笙随手将刀插在一旁石头缝隙里。坐下来搓着手取暖。

    王十三趴在那里,侧了脸望去,见她乌黑如瀑的长发垂至前胸。带着微微湿意,肌肤白嫩。眉眼如画,身上衣裳很是整齐,不见半点污秽,自己这赤条条的样子同人家一比真是自惭形秽。

    文笙不知在想什么,目露深思,面容沉静,却又带着微微的笑意。

    王十三一见她这笑,就觉着她指定又在算计谁,可眼下这里除了自己还有谁?

    王十三突然觉着身上有些发冷,不由地搓了搓胳膊。

    奶奶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啊。

    不过等文笙再度开口的时候,却没有揪着刚才的话题不放。

    “刚才取箭,我看你后背有一条陈年伤疤,疤痕甚长,像是鞭子留下的。”

    文笙是在明知故问。

    不过王十三不知道。

    方山是他的小兄弟,因他武艺高强十分敬仰,帮王十三送信那会儿也没敢告诉他,因顾大乐师轻视王十三没念过什么书,方山一时多嘴,透露了他当年挨鞭子的糗事。

    故而他便将这道鞭伤的来历又由文笙说了一遍。

    文笙道:“你现在,大约早就知道王家为什么不许你们读书识字了,这道鞭伤不能白白留在身体上。”

    王十三闻言有些为难:“找王光济报仇?他都不知道是不是有命活下来呢。”

    文笙摇了摇头,她想说的不是这个,如今的王光济死了也好,活着也罢,在她看来,都已经无足轻重。

    “读书识字很重要,你只有一个脑袋,一双眼睛。一个人的经历再是丰富,终其一生,只凭自己,认识的人走过的路终是有限,这一鞭子既然已经挨了,就要坚持下去,切勿一曝十寒,半途而废。”

    “噢。”王十三随口应了一声,心道:“我就是想见缝插针地学,这破地方鸟不拉屎的,也只能等回了大梁再说,就眼下这情形,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回大梁呢。”

    不过就像文笙之前写信给他,王十三知道对方这番话完全是为了他好,想着自己只应一声是不是显得太过冷淡,又加上一句:“知道了。”

    文笙这次显是同他想到一起去了,问道:“接下来怎么走,大约几天能出山?”

    现在她在这全然陌生的环境,只能指望王十三认识路。

    王十三道:“咱们先在这山里没人的地方呆上两三天,等我养一养伤,然后翻过山去,山那边数里之外有个赤月村,我和那村子的人先前打过些交道,叫他们行个方便,借道给咱们。从那里绕过去,再有一小点儿水路就到南崇了。”

    “赤月村?”王十三说的先前,当是指他们退守飞云江的时候。

    赤月村这名字文笙从来没听说过,按说处在这么重要的位置,能留存下来,不应该籍籍无名。

    “说是村子,其实是个土人部落,不欢迎外边人去。这一整片山都是他们的地盘,不归南崇也不归大梁,山里头穷得很。又下了不少机关,南崇嫌麻烦,也就随他们去了。”

    原来是这样。

    王十三既说打过交道,应该未包括在不欢迎的外人之列。

    文笙放下心来,笑道:“若能找个山洞安顿下来,有东西果腹,不妨多呆几日。”

    就王十三中这两箭。只养个两三天能见什么效果。

    王十三也知道。不过他等得,文笙的身体却等不得。

    这荒山野岭别说找不到穆老大夫开列的那些药,就是有。怎么煎熬都是麻烦。

    想一想,统共两个月,这都过去十几天了,王十三哪里还住得下。

    不过赤月村那边的人都非善类。王十三和文笙说的时候轻描淡写,却不敢真就这么明显的带着伤上门。

    一晚上折腾下来。两人都累得够呛,王十三更是懒得动,有个避风的地方呆着就行了,找什么山洞。

    担心睡着之后篝火熄灭。再把人冻坏了,王十三和文笙商量好,两人轮着休息。各守两个时辰。

    这时候已经半夜,估计着等四个时辰下来天早亮了。

    文笙看着火堆。叫王十三先睡。

    王十三失了不少血,身上有些乏力,也不推让,裹着破烂不堪的外袍缩在篝火旁,不一会儿沉沉睡着。

    文笙看了一会儿火,抬眼向王十三望去,看了一阵,活动了一下换了个姿势,右手托着腮,手肘撑在左手手掌上,继续看他。

    结果王十三睡得太沉,对这么明显的注视毫无所觉。若非如此,大约心里又要发毛。

    等王十三一觉睡醒,睁开眼睛,竟然已是天光大亮。

    身旁不远,火堆还燃着,烤得身上暖洋洋。

    他想起昨晚的事,暗吃了一惊,不顾会扯到伤口,一骨碌爬起来,先找文笙。

    文笙正站在前方不远的岩石上,眼望远处虚空以及朝阳之下白练一样的飞云江,两手掐腰,轻轻活动着腰肢。

    明显是体恤他受伤,一晚上守夜未睡。

    王十三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低头一看,身上盖着的除了自己的破衣裳,还有那套老妇人的襦裙。

    文笙听着身后窸窸窣窣地响,扭过头来,笑道:“你醒了?”

    王十三慌忙要爬起来,一起身,却发现围在腰上的里衣不知道什么时候脱落了,唬了一跳,幸好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才没有当场出丑,难得老脸一红,赶紧围了围,又将自己的破外袍抓起来,道:“你歇着吧,我去转转,找点吃的回来。”

    文笙眼中闪过一道揶揄的笑意,道:“去吧,小心些,早去早回。”

    王十三应了一声,连滚带爬找着自己的鞋子,蹬在脚上,匆匆跑远了。

    等他从方才的狼狈中缓过劲儿来,才想:“咦,她叫我去我就去,叫我早去早回,我也一口答应,老子啥时候这么听那小娘们儿的话了。不是趁老子睡着,使了什么妖法吧。”

    虽然带着满脑子疑问和不服,不过想想文笙这会儿手无缚鸡之力的,还真是叫人不放心。

    王十三穿戴好了,不敢走远,就在附近山头上转了转,抓了两只鸡,提着回来,准备杀了和文笙烤着吃。

    文笙正坐在火堆旁,背靠着石壁养神,见他这么快就有了收获回来,还赞了两句。

    等王十三将两只鸡都宰了,拾掇内脏的时候,文笙盯着那两只死鸡,越看越怀疑,道:“看上去不像山鸡,到像是放养的。”

    王十三“哼”了一声:“小娘们儿懂的还挺多,你知道山鸡长啥样不?”

    文笙一听这话更无怀疑,这大约就是那个名叫“赤月庄”的土人部落放养在山上的吧。

    招呼也不打,就把人家养的鸡给抓来吃了,怪不得王十三需得养一养伤再上门去。

    文笙心里头如此想着,拌嘴也不输人:“自然知道,很多书上都写着。”

    王十三一听她将话绕到书本上去,登时噤声。

    这顿饭王十三吃得挺香,文笙虽是没什么胃口,也捱着吃了一些。

    吃过饭,文笙又帮他检查了一下伤口,而后由王十三看着火堆,她也眯了一觉。

    只是没等睡到自然醒,王十三便将她叫了起来。

    文笙睡眼惺忪,不是很有精神,望向王十三面带疑问。

    王十三因昨晚得她照顾睡了个好觉,颇有些过意不去,道:“我看着天阴了,过会儿说不定下雨。咱还是先找个山洞吧,等安顿好了,你再接着睡。”

    文笙应了一声,迷迷糊糊爬起来,跟在他身后。

    荒山野岭根本就没有路,王十三在前头走,时不时回身扶她一把。

    山上风大,走了一段路,文笙睡意渐消,清醒过来,抬头看了看天。

    果然不知道由哪里涌来了大片的乌云,太阳早就看不着了,若不是王十三提醒,四下昏暗成这样,她会误以为自己一觉醒到了傍晚。

    两人站得高,能看到遥远的天际突然一亮,跟着隐隐有雷声传来。

    那边已经下起来了,还雷电交加的。

    王十三加快了速度。

    “你在这里等,我去附近转转,很快回来。”

    如此换了三个方向,几乎找遍了方圆数里,两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大小适宜的山洞,说是山洞,里面其实很浅,到像是石壁上的一处凹陷。

    胜在上下宽敞,坐着站着也可以,既遮风挡雨,又不用委屈自己。

    赶在雨落下来之前,王十三去搬来了两块大石头,立在洞口两边,又拖来一棵大树,搭在上头,算是将山口向外扩了扩,叫雨飞不进来。

    文笙则捡了很多枯叶干柴回来,准备生火用。

    大颗的雨滴“噼里啪啦”落下来。

    很快,王十三做出来的“房檐”前面一片水。

    王十三这一阵剧烈活动,后背上箭创撕裂样得疼,他坐在山洞里,有些忧心:不知道这雨还会下多久,雨水又会不会漫延到山洞里来。

    文笙早没有困意,站在洞口树冠之下,看大树被雨水淋得闪闪发亮,心情雀跃。

    弹不得琴,吹不得笛,却可以唱歌。

    她唱《古平琴歌考》里边的那首《山南》:“山南有泽,容裔云车,雷雨渐起,长风不绝……”

    有仙人驾车而过,结果引起了一场山雨。

    这首歌非常应景,文笙心情好,合着落雨沙沙,歌声很是动听。

    可山洞里的王十三却不这么想,文笙一曲歌罢,他愤愤然道:“奶奶的,你是不能好了,摊上这鬼天气,我这疼得要死要活的,你唱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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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水墨烟旎打赏和氏璧。破费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结衣(々小苹果々和氏璧+)

    无怪王十三烦恼。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山雨给两人带来了不少麻烦。

    雨雾弥漫,到处都湿哒哒的,好不容易烘干了的衣裳又开始泛潮气,幸好山洞地势高些,水流不进来,否则怎么生火做饭都是问题。

    王十三闲着没事拿刀从树干上砍下几截木墩子,挖成木盆木碗的形状,最大的一个木桶被文笙放在山洞外头接雨水,那些边角料碎木头都小心地收拾起来,准备用来生火。

    到傍晚时,雨终于小了些,王十三穿得像个叫化子一样出去找吃的。

    他在早上抓鸡的地方转了一圈,没找着那又肥又香的小东西,估摸着是被赤月村的人都抓回去了,也不知道他们发现少了两只会做何想法。

    最后他只得上树抓了只大鸟,又掏了一窝鸟蛋回来。

    一天了,这点东西还不够他一个人塞牙缝的,鸟蛋不好拿,王十三打算先送回去,叫文笙收拾着,他再出来转转。

    等他拿破衣裳兜着鸟蛋,回到山洞附近,却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大跳。

    一只成年野狼倒毙在洞口外头。

    他先后就只离开了不到半个时辰,怎么会这么凑巧?还是这狼早就盯上了他们,只是忌惮他,才专等文笙落单的时候来捡便宜?

    王十三顾不得多想,大叫了一声:“顾文笙!”

    文笙应声出现在门口树冠底下,看上去全手全脚的,神情瞅着也很镇定,语甚轻蔑:“打完狼你回来了,这么个傻大个儿。要你何用?”

    王十三松了口气。

    这事说起来确实是他大意了,受伤到在其次,未卜的前路,恼人的雨,还有同顾文笙独处时处处落在下风的不自在,叫他脑袋里晕晕乎乎的,失了戒心。忘记文笙没有什么自保的能力。

    他自知理亏。没有回嘴,文笙也没有搭理他,冒着小雨弯下腰。将盛满水的木桶提了起来,就要回山洞里。

    王十三赶紧放下那些鸟蛋,伸手帮忙:“我来吧。”

    文笙横了他一眼:“收拾那只死狼去。”跟着目光在他沾满了雨水泥巴的半裸身躯上停了一瞬,没有说旁的。转身进了山洞。

    王十三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先去把鸟蛋从衣裳里头拿出来。冲山洞那边喊了一嗓子:“这有几个蛋哈,你看看怎么吃。”

    他将那团破衣裳在一旁的小水坑里胡乱洗了洗,拿起来拧干,闻闻上头没有鸟粪味了。才拿着在身上擦了擦,走过去看那只死狼。

    狼头受到过重击,地上流了一滩血。他方才第一眼就瞧见了,顾文笙用来砸狼的大石头还滚在一旁呢。

    就一个没有练过的人来说。她的力气着实不小。

    王十三在狼肚子上轻踢了一脚,将它翻转过来,咦,这狼肚子和咽喉上各中了一枝弩箭。

    王十三一看这位置就明白了,别看文笙在他面前表现地轻描淡写,好像没事人一样,杀狼的时候必定是凶险无比,野狼只在最后一扑才会露出腹部来。

    两支弩箭个头虽小,劲道却足,几乎完全没入了狼的身体。

    咝,敢情小娘们儿还留了这么一手。

    顾文笙什么时候准备了这等机括暗器,他一点都不知情。

    奶奶的,这是防备谁呢?

    王十三想想这两支弩箭要是钉在自己身上会如何?后背的箭创又隐隐作怪,心头发凉,还带着点不爽。

    他把那只“牡丹花下死”的野狼三两下处理完了,就着雨水洗干净,一手提着狼,一手拿着两支箭进了山洞,“当”的一声将两支箭丢在文笙身前。

    文笙闻声抬头看他,他也虎着脸不作声。

    文笙笑笑,没有理会他,低头又忙自己的。

    山洞里此时生了火,一派暖洋洋,红艳艳。

    文笙趁方才王十三出去找食物的工夫,把那套灰蓝色的粗布襦裙洗了出来,平铺在火堆旁的石头上烘着,这时候正在收拾鸟蛋。

    王十三捡回来的鸟蛋共是六个,个头儿差不多有两个鸡蛋大小,文笙虽然挺想吃点儿蛋羹蛋粥的,但受条件所限,只能将几颗蛋裹上湿泥,埋到火堆里。

    王十三居高临下,只能看到文笙的发顶,他看文笙煞是认真,处理个鸟蛋都一丝不苟地,心里莫名一软,跟着又有些惶恐。

    这气生得,忒他娘莫名其妙了。

    这妖法太厉害了。

    文笙将最后一个蛋埋到灰烬中,用树枝拨了拨,将手洗干净,将一边袖子高高挽起来,露出那个机关匣子,对王十三道:“帮个忙吧,云大哥教过我,不过我对怎么把这箭装回去还是有些不在行。”

    这是自然。

    王十三从来都没想到,顾文笙需要知道这些江湖上的伎俩。

    他弯腰去将那两支弩箭又捡回来,往匣子里装的时候,忍不住道:“你可仔细着点,别拿它胡乱射人。”

    文笙仿佛看透他内心想法,脸上似笑非笑:“人不来犯我,我何必犯人。”

    云鹭给她这个机关,是用来防狼的。既包括这样的野狼,也包括两条腿的豺狼、色狼……

    王十三闷闷地去将那只狼斩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穿上树枝,架在火堆上烤。

    文笙突道:“留几根骨头给我。”

    “干什么?”

    “磨一磨做针。”

    王十三没有细问文笙磨针做什么,大概是她的衣裳也像自己的一样,哪里裂了口子吧。

    过了一会儿,估摸着鸟蛋熟了,王十三将它们从灰烬里找出来,这个比狼肉好消化,他很自觉的把六个蛋全都留给了文笙,自己等着吃肉。

    文笙胃口依旧不好,勉强吃了些,便叫王十三帮她磨针。

    王十三拿刀削出针尖来,在石头上磨光滑,文笙那里挑断了缝在襦裙上的线绳,一点一点抽出来,她把那件灰蓝色的粗布襦裙给拆了。

    “好端端拆衣裳做什么?”

    那襦裙在文笙手里算是毁了,变成了大大小小的几块粗布。

    文笙借着火光打量了王十三一眼。

    王十三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果然听着她道:“改一改,给你穿。”(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第三百五十六章 借路红月村

    王十三看着那布料,虽说是上了年纪的人穿的,灰蓝色看着挺素淡,但只要想一想那曾经是条裙子,就觉着完全没办法上身啊。

    他很想说,谢谢您了,我可以不要么?

    但红彤彤的篝火旁,顾文笙眉目如画,神情专注地摆弄着那几块布料,这一幕叫他心里觉着暖洋洋的,实在是不想去破坏它。

    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费心思地为自己做衣裳。

    所以王十三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咽了口唾沫,违心地道:“呃……那好吧。”

    也许像顾文笙这样的名门女鬼,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女红也特别得厉害?

    要不然她怎么会生出这种念头来?

    算了,只要样式没什么大问题,穿上去普通寻常,料子的颜色、来历就由它去吧。

    但等文笙将衣裳做出雏形来,王十三方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没有剪刀,所以基本上就是跟着布料的大小走,骨针的针眼明显粗大,相互间拿拆下来的旧线连缀,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文笙的手艺真得不咋地。

    看她飞针走线的架势,王十三不由地感叹,果然是人无完人啊,就像自己,也不可能十八般武艺随手抄起来就样样精通,更不用说这针线活儿和琴棋书画之间还隔着十万八千里。

    这件衣裳做好了也就仅可蔽体,模样古怪,针线蹩脚,王十三不用临水自照,就知道自己穿上去肯定像是加入了丐帮的净衣派。

    虽然效果不尽人意。可也把文笙累得够呛,她抱歉地冲王十三笑笑:“将就一下吧,等到了赤月村再换。总不能衣衫不整地上门。”

    她说王十三衣衫不整还是嘴下留情了。

    王十三想说不用顾虑那么多,去赤月村也是做恶客,无需管他们感受,但看文笙精神不济,颇为劳累的样子。还是把那话咽了回去。

    她在这荒山野岭。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安,难怪这么快就显得有些憔悴。此地不可久留,还是赶紧离开吧。

    山洞外头雨早停了,王十三穿上了“新衣裳”,道:“咱们走吧。去赤月村。”

    因为要翻越峭壁,文笙自知凭自己的体力必定爬不上去。坚持着走了一阵,主动道:“走不动了,要不你还是背着我吧,别像上次那样抓着。透不过气实在太难受了。”

    王十三从善如流,弯腰将她背上。

    文笙很轻,对王十三而言。这点儿负荷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文笙以一只胳膊揽住他脖颈。另一只手撑上他后背上,王十三道:“没事,你好好趴着就是,伤口早不疼了。”

    口鼻间萦绕着淡淡的香,这香气不知是来自于身上这套衣裳,文笙的手臂还是雨后的晴朗山野。

    沁人心脾,好似畅快地饮下半坛美酒,身上有着用不完的力气。

    山崖陡峭,刚下过雨,哪一下落脚重些,岩石就会随之松动,一大片石头泥块塌落下去,要叫文笙看端得是十分危险,怪不得南崇军只严守鬼见峡,却放过了两旁的青山。

    即使如此,王十三依旧在峭壁上纵跃如飞。

    一个时辰之后,他翻过了陡峭的山崖,进到了一片密林之中。

    文笙觉着他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道:“我下来自己走。”

    王十三没有照做,侧耳作倾听状:“你还是搂紧我吧,前面快到地方了,怕有机关。你仔细听,什么声音?”

    王十三一做动作,文笙就开始留意了,林子深处似有鸟雀之类扑扇翅膀的声音,还有“咕咕”的叫声。

    “他们又把鸡放出来了?”

    王十三笑:“昨天吃了个教训,今天看来是学得精乖了,只在村口放放。对了,你可别说漏了嘴,这些人不好相与,知道咱们吃了他两只鸡,搞不好会叫咱们抵命。”

    文笙这才意识到,红月村的情形只怕比自己想的要复杂。

    她小声道:“你们同这村子有仇隙?”

    “算不上有仇,还差点成了亲家。”王十三顿了顿,又道:“互相利用罢了。”

    这会儿他已经背着文笙循声走进了林子深处。

    周围尽是一人多粗的松树,柏树,还有很多树文笙根本叫不出名字,虽是深秋,头上却是绿荫如盖,将阳光遮得严严实实。

    文笙注意到王十三脚下杂草枯叶积得很厚,再下面是潮湿的烂泥,即使王十三轻功不俗,落足很轻,也常常一脚下去烂泥没过脚背。

    这片密林,怕已是至少存在了几百年,想在里头设点机关,布点陷阱简直太容易了。

    此念方生,前头树枝上绿影一晃,未等文笙看清是什么东西,王十三手里的刀已经先一步挑中了它。

    刀尖上的是条青绿色的小蛇,尖尖的脑袋上带着褐色花纹,正“咝咝”冲两人吐着信。

    文笙只觉浑身发冷,猛然打了个寒颤。

    王十三有所察觉,说道:“顾大乐师竟然怕蛇?”手上一挥,将那条蛇远远甩了出去。

    那边枯叶沙沙一通响,那蛇受伤未死,也没有再过来报复,而是很快地爬走了。

    “那你可有得怕了,这林子里好多蛇。”

    文笙也说不好自己为什么会怕蛇,按说残酷的场面不知见过多少,连生死关头都经过几回,一条蛇有什么好怕?

    但就是不行,这好像是与生俱来的弱点,一见到它那弯曲的样子,甚至只是听到它爬行的声音,便觉着心里发毛,手脚冰冷。

    “蛇不吃鸡?”文笙这会儿再也不提要自己走了。

    “问得好,咱们过去瞧瞧。”

    王十三背着文笙过去,走了十余步远,不知由何处传来一声轻响,声音真得很轻。像秋风摇动了一根枝桠,可王十三却猛然飞身纵起,挥刀在旁边树干上一拍,有了借力,这一纵不管从距离还是高度都超出常理。

    文笙就听着身后像落雨一样,“噼里啪啦”一通响。

    那些机弩暗器射入淤泥里,只留下满地的坑洼。看着触目惊心。

    二人再往前走。眼前突然开阔,开始出现栅栏土堆这些东西。

    看地势,红月村好像位于前头山谷中。自谷口外看不到里头住家的情况,只能看到周围竖着一圈木栅栏,进谷的路是由红土压实的,谷口连块村碑都没有。

    村里的鸡都在栅栏里面活动。不知是不是为了看着那些鸡不让跑出来,在进谷红土路中央。趴着一只黑色的大狗。

    等等,是狼是狗?

    昨天文笙才打死了一条狼,所以对这个特别敏感,不自觉就问了出来。

    王十三非常肯定:“是狼。”

    这村子竟然养狼。而且这狼还很通人性的样子。

    那狼见来了两个陌生人,站了起来,仰天一通长嚎。声音传出去老远。

    很快谷里便有一个彪形大汉迎了出来,这人手里提着钢叉。脸上身上涂得花花绿绿,一头乱发,只在头顶结了个小辫子。

    这人在黑狼旁边站定,向王十三和文笙吆喝两声,挥了挥钢叉,说的什么虽然听不懂,但他意思很明显:红月村不欢迎外人,叫他们识相些赶紧离开。

    王十三不理会他驱赶,走近过去,向着那人比了两个手势,跟着缓慢而清晰地说了几个字。

    那人冷冷盯了他片刻,才指了指原处,意思是叫他等着,转身回谷去了。

    文笙低声道:“你同他说的什么?你能听懂他们说话?”

    王十三道:“听不懂。他们村里据说每一代的长老都会说大梁话,现在的长老叫利江明西,我们之前同他打过交道,我刚跟那小子提利江明西的名字,叫他去把长老叫出来。”

    文笙明白了。她道:“你把我放下来吧,我感觉好多了。”

    王十三依言放她下来,两人并肩而站,那只黑狼警惕地望着他俩,眼睛放着幽光。

    停了一会儿,谷里有了动静,这次出来的足有十几个人。

    虽然打扮各异,但都有稀奇古怪之处,王十三的穿着同人家一比,根本不算什么,太正常了。

    不知是否出于部落的习俗,所有人都涂着花脸,哪怕是文笙这等眼力,想一下子将人认全了也颇不容易。

    黑狼冲着当中一个老者直蹿过去,这一下看着凶狠,那老者却显是习以为常,不避不让,不但伸手接住了它,还就势摸了摸它的脑袋,状甚亲热。

    这一个,应该是村长了。

    村长旁边是个年纪更大的白胡子老头,难得穿戴整齐,这么多人里头唯一一个穿长袍的,可他袍子上偏偏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狼。

    只看这打扮,文笙下意识就觉着,他应该就是红月村的长老利江明西。

    哪怕已经在这个世界呆了几年,文笙仍旧对它不够熟悉,遇事自然而然回想前生的听闻,以及看过的那些文献记载。

    土人部落,通常是封闭而神秘的,前世文献里记载得很少,习俗肯定也不相同。

    但有一点,他们通常是有自己的法则,以及不大被外人接受的信仰。

    循着这一点,文笙再仔细看,突然就发现利江明西的袍子上绣的这只“狼”,其实只是一个狼头,虎足、狮尾、龙身,这是什么怪物?

    这时候红月村众人迎面站定,脸色都不好看,神情透着愤怒,尤其村长旁侧几个壮汉对着王十三呼喝,看上去像是在指责,连吐沫星子都飞溅出来。

    利江明西开口道:“我以为王公再没有脸来见我们了,没想到隔了这么久又上门来。”

    吐字的腔调虽然有些怪异,文笙却每个字都听明白了,她转脸去看王十三,心里可不觉着对方所说的“王公”指的就是他。

    果然,王十三犹豫了一下,道:“他大儿子死了,二儿子中毒性命垂危,那时候除了招安也没有旁的选择。”

    利江明西淡淡一笑:“怕我们下毒?还是怕银月族那边?王公想多了,你们梁人实在太多疑。好吧,我想知道,他这时候派你回来,是不是想要继续之前约定?”

    说话间,他转向了文笙,上下打量她,锐利的目光好似将她望穿一般:“这位姑娘面生得很,不要既然有缘找到这里来了,也可以留下来。”

    是可以,还是必须?

    文笙不知道王光济和对方的是个什么约定,只好交给王十三全权处置,她在一旁静观其变。

    王十三听了这话脸色微变。

    来之前,他原本还想打着王光济的旗号同对方虚与委蛇一般,再寻找机会带着文笙借故开溜,谁知这老狐狸没两句话竟将主意打到文笙头上。

    这事说来话长,当初王光济率领众人退守飞云江,南边是林世南所率的南崇大军,北边是杨昊俭和朱子良的江北大营,端的是两头受气,日子非常不好过。

    为了能得到补给,给自己找条退路,他联络上了利江明西。

    红月村族人擅长机关,用毒,武力虽然也不错,但同王十三几个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更何况,当时王光济麾下还有不少神奇的乐师。

    利江明西起了心思,想将这股力量收归己用。

    他说服族人与王光济做了个约定。

    两下里联姻,由王光济的大儿子迎娶村长的闺女,王光济手下借路红月村,继续做他的走私生意,以支撑下去。

    它日王光济若能东山再起,那什么也不用说,太子妃的位置必定不会旁落,若王光济没有皇帝命蹦跶不下去了,他手下人等全部以成亲入赘的方式,加入红月村,成为他们的正式一员。

    王光济当着利江明西的面牛皮吹得挺响,但这个约定对他而言不过是权宜之计。

    大儿子的婚事也只是口头订下来,一直拖着。

    结果未过多久,大儿子死了,小儿子奄奄一息,将王光济吓得直接招了安,临走同利江明西这边连个招呼也未打。

    要不红月村众人见着王十三会这么生气。

    王十三眼见利江明西这意思,竟是要将文笙留下来,哪里还能含混了事。

    说不得,哪怕是硬闯,今日他也要从这里借个路走。(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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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望族特立独行的顾九小姐一朝穿越变成了悬梁自尽的小家碧玉顾文笙,父亲渺无音信,母亲整天想的就是怎么能把她赶紧嫁出去。
顾九小姐生性很固执,她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哪怕需要从刀山上滚过去!
不过她想要的,和这世上绝大多数女子从来都不一样!
封面由刺微妹子友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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