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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心渔     重笙txt下载     重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八章 一劳永逸

    一场暴雨光临开州北部,冲淡了战场上浓郁的血腥气。

    交战双方并没有因此休战,反到厮杀得更加激烈凶狠。

    恶劣的天气,导致道路泥泞,战场上视线不佳,士兵们行动不便……这种种变故,使得战局胜负愈加扑朔迷离。

    千万枝箭簇带着尖锐,破开雨幕袭来,下一瞬,大队骑兵呼啸而至,马蹄践踏在淤泥中,泥水飞溅起多高。

    电闪雷鸣间,天空好像被撕裂了一般,瓢泼大雨落下来,浇得人睁不开眼睛,盔甲早便湿透,束缚在身上死沉死沉,许多将士索性脱了衣裳赤膊上阵,冒着大雨怒吼出声!

    “杀!”

    纪南棠的甲胄被雨水冲刷得闪闪发亮,景杰贴身跟随,好几次想劝将军去避一避雨,休息一会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将军为什么这么焦急,这两日将军率兵北上,北方城镇多有民众自发响应。

    最早的米溪和金丰因为驻守的吉鲁人不多,又没有防备,顺利拿下,随后的重镇富荣,带头的人组织不利,经过了一番苦战,最后白白搭上了数百条人命。

    而在开州北边门户柔宁,驻扎的吉鲁军队穷凶极恶,不将大梁百姓当人看,已经开始肆意杀戮城中青壮。

    早到一刻,就能救下许多无辜的性命,一念及此,纪家军上下哪还顾得下不下雨。

    大军全速推进,到中午时突然传来噩耗,由左路赶来会合的一支纪家军在渡河时遇伏,主将孟振国力战而死。

    童永年和孟振国一直是纪南棠的左膀右臂,比起来孟振国跟随纪南棠的时间还要长一些。

    突然折损了一员大将,消息传来,纪南棠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闭了闭眼,强自镇定下来。

    孟振国要来,纪南棠是知道的。他原本带兵驻扎在侯阳,守着开州西大门,还曾与杨延父子交过手,不过自从杨昊御被白云坞主挟持。杨延自顾不暇,也就没了动静。

    他见纪南棠这里打得这般激烈,连邺州的童永年都撤回来了,心里痒痒得不行,派心腹快马给纪南棠送来封请战书。麾下人马不敢多带,只率千余人赶来助阵。

    孟振国经过金钩河的地方距离战场很远,特慕尔把人马派到那里去做什么?

    千余人活下来了近半,纪南棠叫来细问究竟。

    孟振国的一干部下泣不成声:“大帅,吉鲁人实是一帮畜生,他们埋伏在那里想要炸开金钩河南岸的河堤,当时下着大雨,我等急着过河,到了近前才发现,孟将军冲在前面。一时不察,中了一箭,将军发现他们是想炸堤,停也未停,便带着我们直接冲了上去。大帅,您一定要给孟将军报仇啊!”

    因为这场大雨,金钩河中水位高涨,一旦决堤,不知会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纪南棠既是心痛又觉庆幸,幸好及时发现。阻止了敌人这一疯狂的举动,可搭上他心腹爱将一条命,这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想起孟振国来信那兴冲冲的口气,他只觉心如刀绞。

    待雨势渐小。纪南棠下令将孟振国的死讯通传全军,自他以下,数万将士腰系素带,誓为孟将军报仇。

    这天傍晚,两军主力在浦苍军营附近的旷野遭遇,方圆百里全是喊杀声。大约有四万人参战。

    纪南棠亲在阵前指挥,童永年奉命压住后阵。

    吉鲁大军主力是一色的铁骑,纪家军这边出动战车相迎。

    这战车长宽都近乎丈许,每辆车上配备着强弓手、硬弩手、长枪手、盾牌手以及若干甲士,进可攻,退可守。

    战车之后,是万余步军结阵,骑兵在两侧驰援。

    两下撞在一起,吉鲁骑兵的冲势登时被遏制住。短暂相持之后,吉鲁军骑兵如狂风下的麦苗,向着来时方向倾颓。

    败势已显!

    纪南棠在帅旗下抬首,数万人的混战,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纪家军的将士从他后面滚滚涌上,分左右越过去,杀向了对面,满耳充斥的都是“活捉特慕尔”“杀了****的,为孟将军报仇”之类的叫喊声。

    他看不到敌军主帅特慕尔藏身何处,却能感觉到对方的不甘心。

    “报!将军,后方来人找您,说是有李曹大人的书信。”探马疾驰到帅旗之下,大声禀报。

    纪南棠转头望去,果见由远来了一队人,送信的是将军府一名姓齐的校尉,护送此人前来的却是汪奇等几位江湖中人。

    纪南棠不免露出几分谨慎来,若非大事,李曹不会把信直接送到战场上。

    刚经过孟振国之死,他担心又发生什么叫人难以承受的意外。

    “将军,录事给您报喜。”校尉齐鹏单膝跪地,眉眼中难掩喜意,两手呈上书信。

    纪南棠展信来看,果然是件喜事,李曹在信上说,之前他们放走沙昂,将计就计在他身边安插了自己人,而今那位名叫唐宏达的斥候队长立下了大功。

    他一路出谋划策,令沙昂逃过钟天政的追杀,回到东夷,联系上了“七雄”之一的熊谷浩。

    熊谷浩从顺宁逃回东夷已一年有余,一年来他辅佐晏山,重新招兵买马,归拢旧部,正准备着东山再起,晏山得知儿子活着逃回来,自是喜出望外。

    沙昂本身受了委屈,加上一路上唐宏达挑拨,恨钟天政入骨。

    几天前熊谷浩打听到有一支人马悄悄占据了大溧群岛,人数大约在两万左右,大半是梁人,小半是自己人,其中不少都在顺宁之战中被纪家军俘虏。

    这么一说,沙昂如何还不知道这是钟天政的兵。

    他索性瞒着父亲,和极度仇视梁人的熊谷浩一起,召集了手下五千余众趁夜偷袭了大溧群岛。

    大溧群岛的那些兵别看人多,精锐都被钟天政带走了,能打的只一个钱平,他奉命带着几位降将回来充实队伍,哪想到沙昂逃回了东夷,熊谷浩完全不念旧情,二人上来就杀。

    等到天明,大溧群岛附近海面上漂得全是尸体,血把岛上的泥土都染成了黑色。

    此战之后,岛上钟天政的人马几乎全军覆没,而东夷那边晏山好不容易攒的家底也全搭了进去,无望再坐上大首领的宝座,更不用说觊觎大梁的土地与财富。

    和东夷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此番才算是真正的一劳永逸。

    (未完待续。)

    ps:  抱歉,只有这么多。颈椎不舒服,坐着难受,扭头也难受。

第五百二十九章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远在飞云江的钟天政还不知道钱平那队人马已经被沙昂连锅端了。

    他正带着船队在阎王洲外逡巡。

    其实自从追着屠先生进到飞云江,他就想到了这个地方,元恺活着的时候曾经跟他介绍过阎王洲,说那里有九曲连环的水道,腐烂潮湿的深谷,长年不散的瘴气……反正不是什么好去处。

    不然当初王光济和他的手下们不会实在呆不下去了,就连元恺自己提起阎王洲都够够的。

    白云坞的大船果然是奔着那里去的,一头闯入阎王洲外的魔鬼滩,这些人怎么知道的此地?难道是听王光济讲的?

    也难说,王光济现在人在京里,还不是任他们**。

    魔鬼滩这周围一眼望去是大片的芦苇荡,其中夹杂很多细网状的水生植物,伸长了触须随风摇荡。

    钟天政叫不上这东西的名字,却知道芦苇荡中水道狭窄,一不小心船只就会搁浅,下头是腥臭的泥沼,变应稍有疏漏就是灭顶之灾,即使武林高手也无法停留。

    “派几条船进去探探路,小心些。”

    林英立刻去传令,出发时他们没预计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只带了六条小船。

    好在钟天政手下这帮精锐大都不是什么正经出身,其中又以水匪海盗居多,对如何在芦苇荡里探路颇有经验,钟天政并不着急,环境不熟又怎样,王光济那伙人也不是在此地长大的,当初还不是这么一点一点弄明白了。

    两天过去,钟天政的船队已经在魔鬼滩摸索着行进了数里,别看这区区数里,其中的艰难心酸简直没法言说。

    好在受罪归受罪,人员船只没有什么折损。

    开始的半天,钟天政还亲自坐镇,时不时叫人把新绘制的地图拿来,听取前方探路将士的报告。后头这一天半,林庭轩主动请缨,代替了他,他换乘了一艘大船。呆在船舱里休息。

    明明都阳春三月了,飞云江又地处南边,别处都阳光明媚有些炎热,唯独这鬼地方寒气一个劲儿往骨头缝里钻,还潮湿。钟天政呆得时间一久,浑身上下竟是无一处不疼。

    他正阖目假寐,思忖眼下局势。

    纪家军和吉鲁国的铁骑在开州北部对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最近势必要有一场生死战,若不是这屠先生太过重要,他还真舍不得这时候离开密州。

    这一战的结果,只要纪南棠和他几员心腹大将能躲过白云坞的刺杀,多半儿会取得胜利。

    再然后,白云坞一群疯子。只会杀人放火,哪里懂得怎么坐天下?

    没想到几年大乱,沉沉浮浮,最后竟是李承运这个纨绔成了气候,早知道,当初抓了他就应该给他一刀,绝了后患。

    都怪沙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要如何遏制李承运?实在不行就得学白云坞的手段,找准时机。送他一记冷箭。

    “公子,正南方向咱们的一条船遇敌。”林英匆匆来禀。

    钟天政睁眼坐了起来。

    他整理着衣裳刚刚出舱,前头又传回消息,深入到西南方向的另一条小船遭到攻击。

    林英道:“公子。情况不明,属下带人瞧瞧去。”

    钟天政眉头紧皱,两眼盯着林庭轩送上的地形图,道:“不要慌乱,先把人全都撤回来再说。”

    林英依言去下令的工夫,他对林庭轩道:“看来白云坞的人十分熟悉此地地形。既然这样,他们为什么不在阎王洲种花,我看此地气候环境与千花岛也差不多。不比跑到南海去随便找个岛屿安全?”

    林庭轩神情凛然,忙道:“难道情报有误,根本就没有什么南海的神秘小岛,对方有意引我们来此,乃是不安好心?”

    钟天政点了点头:“不但是引咱们,后头还有两家呢。”

    他当即传令:“后头那几条船谁负责盯着?去问问他们还要不要进阎王洲,要的话不要为难,放开条路,叫他们进去。”

    林庭轩就笑了笑,心道公子精于借力打力,他这脾气真是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

    钟天政听到笑声,瞪了林庭轩一眼,他这几日没有休息好,脸色很差,阳光下白里泛着青,仿佛透明一样。

    林庭轩不敢多言,连忙岔开话题:“他们怕也不认识路。”

    钟天政冷笑:“那你可小瞧我的老师了。谭家人不认识,离水那边自王光济麾下投过去的可有的是,他自会去问,去商量结盟。”

    停了一会儿,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说,后面跟来的几条船已经合到了一处,他们看到云鹭和厉俊驰出现在谭二先生身边,离水来的其他几个人到是没瞧见,应该是躲到了舱里。已经按照钟天政的吩咐,任他们将船驶进了魔鬼滩。

    林庭轩佩服道:“公子神机妙算。”

    可放谭二先生他们进入魔鬼滩亦没能改善钟天政手下船只遇袭的情况,之后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又有两艘船遭到攻击,遇袭的四条船相互间离得颇远,钟天政觉出不对来,这芦苇荡里埋伏的绝不止屠先生船上那十来个人。

    “怎么办?”林庭轩再看前方的阎王洲,简直像是一只满口獠牙的巨兽。

    钟天政也有些犹豫,迟疑良久,谨慎的一面占了上风:“算了,敌人早有准备,咱们先退回东海,从长计议。”

    林庭轩没有异议,传令下去,后船变前船,开始撤离。

    等船队沿着飞云江再度回归大海,钟天政便收到了钱平的急报。

    他派到大溧群岛的人马几乎全军覆没。

    钟天政得到消息之后险些里吐血昏倒,当即命令众人调头返回。

    他叫来林庭轩等一众心腹,把钱平的请罪信丢给他们。

    众人看罢面面相觑,林庭轩出言宽慰:“公子,事已发生,多想无益,只要您能养好伤,咱们再慢慢积攒人马,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钟天政摇了摇头:“我等不了了,眼下的形势也等不了。只有想办法抓住姓屠的,才有可能一举扭转乾坤。走吧,随我再去会一会白云坞,我看他们也未料到咱们会来这么多人,否则只管张开口袋,等咱们全都钻进去再动手皆不更好。”

    钟天政反复斟酌,觉着此战由他亲自指挥赢面不小。

    可现实往往出人意料,他的船队刚回到魔鬼滩外不久,突自飞云江上游驶来上百艘战船,船上悬挂的一色全是“林”字旗,率队而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一心要寻他报仇的林少英。

    (未完待续。)

    ps:  虽然还不敢转头,但感觉好一点了。今晚先更个小章,明晚开始4000字。

    最近打赏颇多,谢谢大家。等月底一起感谢。

第五百三十章 尔虞我诈

    就在钟天政陷入困境的时候,在邺州,王十三正忙于对付白云坞主的心腹东方。

    东方本来是奉白云坞主之命前来犒赏三军的,王十三立了这么大的功劳,白云坞主不能不有所表示,在他看来,对众人最大的奖赏就是“神丹”了。

    有了它,王十三和一众将领哪怕破衣烂衫吃糠咽菜,一颗丹药下肚,立刻就过上神仙一样的生活,此等情况之下,他也想不出众人还会有旁的追求。

    故而东方此来,带了不少丹药。

    按说王十三刚刚成功戒掉了药瘾,经脉所受的伤也在慢慢愈合,虽说内息出了问题,《明日真经》不敢轻易尝试,但东方既不会逼他切磋武艺,也不会找了乐师来吹拉弹唱,王十三只要每日里做做戏,装作吞药吞得很开心就好了。

    谁知道开州这个时候开战了。

    东方就算半点不懂军事,也知道此时是攻打开州,一举扫平李承运最好的时机。

    无需白云坞主传令督促,他便催着王十三发兵。

    “哈哈,王老弟,哥哥真是羡慕你啊,转眼一场大功劳就又摆在了面前。纪南棠正在开州北部同吉鲁人交战,无暇分身它顾,除了他,还有谁能是你的对手?你这会儿带兵北上,哥哥给你打个下手,若是攻克离水,抓住李承运,坞主怎么还不得给你封个侯爷当当。”

    王十三心中犯愁,撇嘴道:“只是侯爷?那不是和长顺侯平起平坐了?”

    东方看王十三神色间似有不满,揣测他心意,还当他记着同王光济之间的过节,连忙笑道:“那怎么能一样。屁的长顺侯,梁廷封的爵位如何能跟咱们大楚的官儿比,等坞主扫平了天下,你我都是复国重臣,区区一个王光济,你还不是想怎么**便怎么**?”

    王十三这才勉强接受。点了点头。

    李承运能放心叫童永年陪着他演戏,将整个邺州让出来已经是极限,绝不可能继续大开方便之门,任由他杀到开州眼皮底下。就算能,这戏也做不像,东方不是傻子,必会看出破绽。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这老小子咔嚓了?

    东方可不好对付。再说自己费这么大的劲,连那狗屁“神丹”都吃了,难道就为杀一个东方?

    这账不用算,王十三就知道是亏本生意。

    想个什么法子先搪塞过去呢?

    给他找点事情做吧。

    王十三当着东方的面满口答应下来,又派出斥候前往开州探路,将这老小子稳住了,悄悄来找白云坞那两名眼线。

    白云坞的两人这段时间在江北军大营里被伺候的别提多舒服,主帅王十三待这两位“好兄弟”如同上宾,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闲得无聊了就吃颗“神丹”,二人私下里都觉着若能这样过一辈子真是给个皇帝都不换。

    东方来犒军,二人到也知道收敛,近几天清醒的时间多起来,听到王十三在外头说话,赶紧把他迎进帐篷。

    其中一个笑道:“王将军怎么没在与东方喝酒,来找我俩可是有事?”

    别看他二人称呼“王将军”,东方那里叫的是“王老弟”,其中的远近亲疏却要反着理解。

    东方那“老弟”透着自恃身份。他二人这声“将军”反到带着自己人的亲昵和恭维。

    王十三打起仗来不含糊,连童永年都得退避三舍,等坞主登基,前途必定要比自己这些人远大。现在搞好关系没有错,至于说大家都服了“神丹”,那更不是什么大事,像他们原来那样,生死存亡也是坞主一句话就能决定,有没有“神丹”还差多少么?

    十三笑嘻嘻地回应:“东方需得陪。两位哥哥也不能怠慢。咱们自己人喝两杯更觉着随意。”

    他进了帐篷,不等那两人再套近乎,压低了声音道:“我看东方好像对‘神丹’的事起疑了,特意抽空儿来提醒一声,大家这两天都注意着些,别露了马脚。”

    那两人脸上的笑容随之凝固,互望一眼,讶然道:“这么快?他是怎么知道的?”

    王十三摇了摇头:“我也只是猜测,他今天反复询问战死将领身份和人数,大约是觉着‘神丹’数目有差。”

    要这么说太容易发现问题了,他二人最近一段时间得王十三配合,有恃无恐,战死将领不少都没有上报,本来该以“神丹”控制宣同方几个,瞧在他们是王十三旧部忠诚无虞的份上也省了,两人平时消耗的丹药抵得上五个人的份额,还瞒着王十三偷偷卖掉了一部分。

    高个子那个忍不住骂道:“关他什么事,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事情明摆着,若东方去白云坞主跟前提上两句,他二人欺上瞒下监守自盗的事露了底,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王十三便在旁帮着出主意:“东方也是,大家都是为坞主办事,兄弟一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互相帮衬着多好,说不得,只有想办法拉他下水了。”

    那两人眼睛一亮:“怎么做?”

    王十三装好人:“这等事你俩别亲自出手,万一不成也好有个推脱。那赵康还在袁家集吧,你们去请他来,如此这般……”

    三人凑在一起商量完,白云坞那两个哈哈大笑,齐道:“王老弟不愧是大将军,妙计啊,难为你替我俩想得如此周到,这个情我二人心领了,事成之后,我俩必以王大将军马首是瞻。”

    王十三伸开手臂,亲热地揽住二人肩膀,爽快道:“这话就见外了,今后咱们哥三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在坞主座前相互照应,做一世好兄弟。”

    安排妥了之后,王十三回去继续敷衍东方。

    童永年虽然把精锐全都带去打吉鲁大军了,西南边境却也做了不少布置,再由斥候们真真假假带回来,王十三十分重视,细细分析。东方虽然着急,到底是门外汉,说话没有底气,也不敢质疑王十三是否在拖延。

    未过几日。赵康坐着马车从袁家集赶来,一来就从车里搬下好几坛酒,笑道:“王将军呢,哈哈,快些通报。我可是赶了好几天的路。”

    王十三一脸诧异,和东方两个迎出来,明知故问:“稀客啊,你怎么有暇到邺州来了?”

    赵康趁着东方不注意,冲他悄悄眨了下眼睛:“坞主派下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原本打算回京去,凑巧听人说东方先生在这里犒赏三军,特意跑来叨扰,沾个光蹭顿酒席吃。你俩不会不欢迎吧?”

    王十三哈哈大笑:“怎么会,我能做这江北军统帅。还是赵大哥牵线搭的桥。有日子没见了,甚是想念,快来,我把自己人都叫上,今日够兄弟的便给我一醉方休。”

    等王十三把白云坞那两人叫来,也是一般说辞,东方眼见众意难违,只好老实坐下来,被连灌了几大碗酒。

    东方内功深厚,饮下再多的酒也只是觉着微醺。离酩酊大醉还差得远。

    席上气氛十分欢乐,王十三坐在东方左侧,找了他划拳,说好输者连干三碗。两人斗了几合互有胜负,笑声传出去老远。

    白云坞那二人也端了酒碗一左一右将赵康夹在中间,矮个子说要同赵康比划比划,连输两场,六大碗酒下肚,面如土色。连连摆手:“没想到赵兄弟还是此道高手。算了,我可不敢再比了。”

    高个子笑着圆场:“咱们且歇一歇,看王将军和东方谁的酒量更胜一筹。”

    此时王十三刚认过罚,放下酒碗,同东方煞有其事道:“这一局小心,我可要使绝招了。”

    东方赢得正开心,闻言笑道:“还有绝招?行,只管放马过来。”

    王十三半真半假:“东方兄不信,那咱们不如赌得大些,这局你若赢过我,我答应你一件事,若是输了,东方兄你也答应我个不情之请。”

    东方自忖自己身上没什么好叫王十三惦记,浑不在意:“那哥哥我不是占便宜了,来!”

    其他三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这一个回合划下来,果然是东方输了。

    东方不信邪,将罚酒喝了,撸袖子想要再来,王十三却抬手将他拦住。

    “先别忙,东方你刚才可答应我了,别想着赖账,大家都是见证。”

    东方挑眉:“有什么事,快说吧。”

    王十三赞了声“痛快”,道:“诸位哥哥都知道,我是一直想剿灭谭家那些人的,要不是童永年屡次挑衅,我也不会先打邺州。”

    东方点了点头,王十三对谭家的仇恨,他上回就领教过了。

    “我做梦都想亲手杀了他们,只可惜不像东方你,不畏惧乐师的手段,谭家那帮乐师还是挺厉害的,东方你把那套功法传授给我吧,作为回报,我欠你一个人情,我这里若有什么是你看好的,你大可提出来,兄弟绝无二话。”

    他是真想把这套功法诓到手,看能不能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东方脸上闪过一丝惊愕,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坞主之命,这套功法可不能私下传授。而且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为什么?”王十三不甘心。

    “照我看,坞主不大可能将这套功法传给服过‘神丹’之人。”

    东方只顾着同王十三说话,没注意到他这句话出口,帐中其他三人脸色都是微微一僵。

    王十三面现不豫,同白云坞那两名眼线道:“我有话想单独同东方说,两位能否回避一下?”

    白云坞那两人不但没有不高兴,目光中反到闪过一丝感激,当即起身离席。

    赵康也想走,但他此来是受王十三所邀,帮着成全这件事的,再说他也是服过“神丹”的人,耳听东方话里头露出对他们这种人的歧视,心中暗恨,等大帐中只剩下他们三人,笑着起身打圆场:“自家兄弟,什么事不好商量,有话慢慢说,千万别伤了和气。”

    说话间他亲手执壶,帮着东方满上了酒,王十三面前的大碗还是满着的,他便没管,放下壶,端起碗来,道:“来,干了这酒,都消消气。”

    王十三嘟囔了一句:“我没生气。”将酒一口干了。

    东方微微皱眉,欲待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拿起酒碗,一仰脖倒了进去。

    酒入喉咙,他觉着味道有些怪,但酒是赵康倒的,这帐篷里在座的人都没有理由害他,王十三和赵康脸色都不对,他也意识到刚才自己那句话说得不妥,这时候容不得他多考虑,那酒已经下到了肚中。

    王十三话也不说了,望着他神情有些怪异,竟是一副要看好戏的模样,还带着点幸灾乐祸。

    “你,你们给我喝了什么?”

    王十三微微一笑:“你猜。东方,没有你那么说话的,没吃‘神丹’高人一等么,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说服过‘神丹’的人不能练那功法,可若是已经练了那功法的人,又服了‘神丹’,坞主他老人家会如何处置?”

    这不亚于直接告诉对方,刚才他喝下去的酒确实加了料,那料还是一颗叫他避之唯恐不及的“神丹”。

    赵康吓傻了,吭哧道:“不,不……”

    明明没有啊,酒经过他的手,干净得很……

    可东方却觉出那酒一下肚,立刻浑身生热,吐是来不及了,“神丹”融在酒里,发作的似乎更快更猛。

    他只觉脑袋里嗡嗡作响,两眼发红,恨死眼前这两人了,仅剩最后一丝理智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赵康也就罢了,小鸡仔一样,一把就能捏死,而王十三却着实不好对付,他拳头捏得“咔咔”响,却是毫不犹豫地飞身出了帐篷,连外头那两个自己人也不及理会,发足狂奔,转眼工夫不见了影。

    赵康这才回神,颤声道:“王将军,这酒,怎么回事?”

    王十三挑眉斜乜:“酒在你自己手里,何不尝尝?”

    赵康不死心,当真哆嗦着尝了两口,他不怕“神丹”,却怕东方回头找他算账,更怕白云坞主发落,一屁股坐下来,两眼发直:“完了,完了……”

    他不敢发作王十三,停了停才小声道:“既然这样了,你刚才为什么不把他拦下?”

    王十三翻着白眼冷笑一声,心道:“老子要是没受伤,还用这么费劲,直接偷袭给他塞到嘴里就完了。当我不想拦,要能拦下他,等药瘾发作,那功法说不定就能问出来。”

    不过他不想和赵康多解释,传令下去在军营周围搜捕东方,口里安慰赵康道:“没事,你放心吧,就算坞主知道也不会怪罪你我,多半还会好言安抚。同样效忠坞主,凭什么还分三六九等。”

    (未完待续。)

    ps:  谢谢大家关心,我就是一个姿势坐着时间太长,活动少了。以后注意些。

    春天来了,大家多锻炼吧。

    么么哒。

第五百三十一章 无法回头

    “左边有条路,看到没,哎,前头速度慢一点,走中间,别陷在淤泥里,咦,还真陷进去了啊。”

    杨兰逸住了口,伸长脖子,等着附近船的人抛绳子过去,一点一点将淤泥里的那艘船拉出来,方才哈哈笑了两声,继续道:“这段水路都没什么危险,真陷进去了也不怕,只要前头别有敌人偷袭咱们……”

    话音未落,一阵微风吹过芦苇荡,最前头的一艘船上有人叫道“小心”,“噼里啪啦”凌空袭来一阵箭雨。

    谭二先生忍不住瞥了杨兰逸一眼,他觉着这位杨乐师颇有几分神奇。

    那艘遇袭的船上几个人都是谭家的高手,见状并不惊慌,小心躲避,寻隙还击,到是没有人因之受伤。

    文笙和童白霜都已从舱里出来,和谭二先生并肩站在船头。

    谭二先生吩咐道:“打退了就行,不要去追。”

    远处江面上隐约传来喊杀声,文笙回了一下头,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已经望不到离远发生了什么事。

    童白霜悄声问:“是那鬼公子在与人交手?”

    云鹭亦想不明白:“这么大的喊杀声,两下都得不少人,这又是谁来了?”

    白云坞已经占据了阎王洲的有利地形,就算真有这么多人埋伏,也不可能跑到江面上去大动干戈,所以众人都觉着是又多了一家凑热闹的。

    厉俊驰啧啧有声:“这姓钟的还真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啊。”

    云鹭道:“正好趁他抽不出身来,咱们进到阎王洲,抓住那姓屠的。”

    “大家都小心些,那姓屠的带人逃进阎王洲并非偶然,只怕是布下陷阱,特意诱咱们前来。钟天政若不是发觉不对,不会放开前路,任由咱们进来。”文笙开口。

    谭二先生一直沉默不语听着众人议论,此时方道:“正是这话。千万小心。”

    他从在长门岛发现对方的大船就隐隐觉着不妥,这么顺利,船头大刺刺挂着白云坞的旗子,甚至姓屠的一行明明没什么事。还多停留了一日,就好像特意在等着他。

    更何况,此次不但是谭家得到消息,连钟天政都闻讯而来,怎么看都像是白云坞主有意放出了风声。

    只是明知道是诱饵。涉及“神丹”,却不容他们不吞。

    他只能安慰自己,白云坞应当想不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并且顾文笙还活着,诱饵再好,也要他们有力气钓上这条真龙。

    暗中的敌人一波箭雨之后便销声匿迹,大约是发现了这几艘船上俱是高手,和之前钟天政麾下那些水匪不同,只是暗箭奈何不了他们,反到将自己一方置于危险之中。

    杨兰逸一路指引。船队深入芦苇荡,谭二先生也不藏着掖着,就在船头坐下来,古琴横放身前,上手弹响。

    琴声铮淙,说不出得清越飘逸,向着四面八方散开来,如江水一荡间澄澈涟漪去远。

    童白霜低“啊”了一声,即使是文笙,这声音出来的一刹那。也不由地晃了下神,她有许久没有听到谭二先生抚琴了。

    同谭大先生一样,这也是个妙音八法七重之境,余韵袅袅。到最后泛出一丝苦意,便似最温柔时绝情一刀。

    风向变了,一眼望不到头的芦苇丛也似为这琴声倾倒,周围十余丈之内再藏不住人。

    这琴声没有针对他们一行,文笙却感觉的到,若此时她呆在对面芦苇丛中。承受琴声的压力,怕也是不会好受了。

    白云坞虽有抵抗乐师干扰的功法,但据她所知,这套功法和“神丹”炼制都属于核心的秘密,知道的人不多,练到能对着妙音八法七重之境还不为所动的,应当不超过十个。

    如此又前行了里许,果然没有人前来拦截。

    阎王洲就在前方不远,能望到山石嶙峋,高处石头缝里生长着些叫不出名字的怪树,石下是大片的沙滩,几只翠鸟在沙滩上嬉戏,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动静,突然争先恐后地扇动着翅膀飞去石头后面。

    一片红云飘过来,距离众人越来越近。

    “那是什么?”最前一艘船上,谭家侍从瞪大了眼睛。

    瘴气?这大太阳底下,怎么会有红色的瘴气飘来?

    杨兰逸最先反应过来,哇哇叫道:“别过去,那是一大群火蝇,这东西可讨厌了,给它叮一口又红又肿,痒好几天。”

    这半天谭家众人都与他熟了,发现他没什么乐师的架子,便有人急着问道:“那怎么办,它害怕什么?”

    “别看它叫火蝇,它怕火呀。一见着火就拼命往上扑,然后就化成灰了。”

    “这还不简单!”谭家众人齐向外掏火折子。

    杨兰逸又加了一句:“不过它被火烧会散发出一种怪味,那味道有毒!”

    “……”众人只好又纷纷把火折子收了回去。有那动作快的手里已经冒出火星了,手忙脚乱地熄灭,心道:少爷,这等事难道不应该提前说么?

    芦苇荡里船只掉头不易,说话间那群火蝇已经接近到十丈之内,不等众人有所动作,突然顿住,而后四散溃逃。

    大家齐齐松了口气。

    原来它们也怕谭二先生的琴声。

    文笙将手从琴弦上拿开,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暴露身份。

    “哎呦,这是什么,蚂蝗?怎么有这么大的蚂蝗?”一名谭家侍从突然叫道。

    众人循声望去,见他一甩胳膊,从小臂上抓下一条半尺长的虫子来,那虫子呈灰白之色,原本趴在芦苇上不仔细看注意不到,只一眨眼的工夫,细细的身子便鼓胀起来,颜色也从灰白变成了暗红。

    果然是一种大家从未见过的蚂蝗,会吸血。

    这种虫子不受谭二先生的琴声影响,又生有吸盘,吸附在两侧芦苇上,实在是防不胜防,先前大伙不注意,这会儿再看不禁倒吸了口气。前路芦苇丛趴得密密麻麻,随着风摇摆,随时会掉到船上来。

    好在被吸了血的那名大汉直到这时候胳膊仍未见不妥,这大蚂蝗没有毒。

    童白霜见状道:“我来试试。”

    她取出一面小铃鼓。举手摇动,另一只手伸出去,合着节拍轻叩鼓面。

    “哗啷啷”,“咚咚咚”……

    说也奇怪,随着她铃鼓声越来越急。对谭二先生琴声没什么反应的大蚂蝗纷纷从芦苇丛上坠落,落到江水和淤泥中。

    过了一阵,她停下来,问众人:“不走么?”

    “啊?啊。”谭家众人如梦方醒,赶紧划船。

    谭二先生琴声未停,一心二用,道:“这铃鼓少见,乐声也特别。姑娘不是大梁人氏吧?”

    童白霜年纪虽然不小了,这段时间大仇得报,又找到了如意郎君。一身轻松,笑得像个小姑娘:“是啊。我是南崇人,正准备到乐师学院学本事。这铃鼓是我自己琢磨的,只会驱使蛇虫鼠蚁,您的琴艺真是了不起,若是能教教我就好了。”

    谭二先生淡淡一笑,眼睛里殊无欢容,没有接话转回头去。

    云鹭悄悄拉了童白霜一下,使了个眼色。

    这位谭二先生因为当初收了鬼公子为徒,打击得不轻。偏童白霜不知情,去戳他痛脚。

    文笙见状打了个岔,问杨兰逸道:“快要停船上岸了吧。”

    杨兰逸应道:“快了,快了。”

    ***********

    魔鬼滩外头江面上。钟天政陷入了此生最大的困境。

    在他想来,收拾区区几名白云坞党羽,抓捕出海采药的屠先生,他出动三千精兵怎么算都足够了,谁想会在飞云江迎头撞上林少英的船队。

    对方百条战船,不下万人。兵力是他的好几倍。

    更何况林家的兵精通水战,飞云江上做战就像是家常便饭一样。

    林少英的船队散在江面上,呈半弧状将钟天政的二十余条船包围,中间船上林少英浑身披挂整齐,注目前方,下令道:“给对面喊话,叫姓钟的出来见我。”

    钟天政听到远远传来数十名南崇兵喊话声,冷笑一声,不为所动,下令叫周围几条大船先开到前面去,摆好阵势,等他这边一声令下,立即动手。

    林庭轩当日没有跟他去南崇,搞不清楚对方哪来的深仇大恨,试探着问了一句:“公子,不用谈谈么,说不定还有转机。”

    钟天政不答,将脸扭到一旁。

    他当初利用了林家,劫持过林少英的儿子,双方仇隙已深,无法以言语化解,就算能以三寸不烂之舌逃得性命,钟天政也不愿去向林世南的儿子行卑躬屈膝之事。

    林庭轩见他这模样隐隐猜到,心中苦笑,道:“不若属下前去拖延一下时间,公子瞅准机会带着人先撤,南崇船队习惯了在江面上作战,未必敢追到东海。”

    这二十来艘大船、三千精锐看来是保不住了,自家公子又要恢复到七八年前刚来大梁时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的状态。

    他见钟天政黑着脸,劝道:“公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天下正乱着,只要您好好的,招兵买马卷土重来不是难事。”

    钟天政不由地想起了段正卿临死前同他说的那番话。

    天下是乱,可离水的李承运已经初现真龙之相,没有时间给自己重新开始了。

    再说林庭轩这话说起来轻巧,他又不是不知道一路走来多么艰辛,自己付出了多少,又有多少次几乎坚持不住,想要放弃。

    “传令,所有船只认准林少英的坐船,徐徐靠近,等敌人警觉,立即一齐向前撞,相撞之后杀上对方的船,取林少英性命。”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方才接道:“你们几个,随我换乘小船。”

    此时围在钟天政身边的,除了林庭轩和林英两个心腹,其他也无一不是高手。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一时船头鸦雀无声。

    换乘小船,这是要抛下众人先走么?

    林英道:“公子,我留下断……”

    “后”字尚未出口,便被钟天政抬手打断:“别废话了。咱们进阎王洲去,要想东山再起,只有抓住那姓屠的,将服过丹药的人全都控制在手里。”

    林英这才不作声了。

    林庭轩去准备船的时候,钟天政安抚众人:“南崇的船进不了芦苇荡,王光济都能在阎王洲立足,你们跟着我有什么好怕?对了,林英,你把那药拿给我。”

    林英抿了抿唇,两手奉上一个白色瓷瓶。

    钟天政唇角带笑,仿佛心情很好的样子,将瓶子接了过去。

    林庭轩回来,飞身跃上船尾,惊喜道:“公子上次说要派人去找这拜月果浆,果然到手了。”

    钟天政笑了笑:“不错。”

    “太好了,听说这是拜月族的神物,喝下去之后会源源不断地补充体力和精神,有这东西,公子就不必为内伤发愁了。”说完这番话,林庭轩瞪了林英一眼,这小子搞什么,关键时刻哑巴了?差点儿枉费公子一片苦心。

    林英咬着唇面露不甘,公子是何等人物,而今为稳住浮动的人心,竟需如此,实在太委屈了。

    钟天政自己到不觉着这番做作有什么了不起,笑道:“只是听元恺说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这么灵验,当初若不是林世南答应送我过江,差一点就去了。元恺说拜月族人难打交道,我这次可是深有体会,用了不少好东西,才换来了这么多。但愿可以靠它恢复我的身手。”

    说完了,钟天政小心收起那瓷瓶,束紧了腰带,林英帮他拿过刀和长弓,钟天政将刀悬在腰侧,换下了紫笛,长弓拿在手中,另一侧挂上箭囊。

    这一番收拾过,再看周围众人已是目光坚定,带着跃跃欲试之意,显是恢复了信心。

    前头江面上突然一声大喊,弓弦声大作,这边的船只猛然加快速度,直直撞过去。

    林庭轩提醒:“公子,该走了!”

    钟天政倒提长弓,当先跳下了小船。

    他的一众亲信纷纷上船。六艘小船先前探路的时候遗失了一艘,剩下五艘船总共载着三十余人,划进了芦苇荡。

    钟天政听着身后喊杀声渐小,目注前方没有回头。

    事到如今,也已经回不了头了。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二章 孤身探谷

    有之前探明的路打底,钟天政一行在芦苇荡中摸索得还算顺利。

    想是白云坞的人都埋伏谭二先生他们去了,这边没有遭遇偷袭。

    只半路上遇到了一大群火蝇,前面船上有人点了火把试图驱赶,结果反到把那铺天盖地的飞虫全都吸引了过去,等他反应过来,掷出火把也已经迟了,眼前浓烟滚滚,伴着刺鼻的气味。

    后头同伴喊了声“有毒”,众人赶紧闭住呼吸。

    这毒并不致命,不慎吸进毒烟的应对起来也有经验,几人趴在船舷上吐得翻江倒海,而后喝点水,吃点解毒清火的药丸也就没事了。

    往前走又遇上吸血的大蚂蝗,搞得众人十分狼狈,只好以兵器预先将船两侧的芦苇扫倒割断,强行拓宽了水道,好一通折腾,才未被那大蚂蝗跑到船上来。

    这般且走且停,终于在天黑之前找了个地方停船靠岸。

    阎王洲到了。

    林庭轩长长松了口气:“下船,下船。”又问钟天政:“公子,要不要先找个地方歇歇?”

    钟天政随着众人下船,踩在湿漉漉的沙滩上,低头看看众人留下的足迹,道:“先散开来找找,谭家的人应该比到得我们早。”

    众人三五成群散开来搜寻,不一会儿有了发现,往东里许沙滩上,遗留着一大片凌乱的脚印。

    钟天政集合了手下过去查看,由那些脚印判断应该便是谭二先生等人所留,其中有四人足迹较深,且不像其他人那样是前脚掌着力,说明这四人并不会武功,其中又有两人看鞋子大小明显是女子。

    按说这种场合不会武功的应当是乐师,钟天政微微皱眉,云鹭那一行有两个女子的事实第一次引起了他的深思:他们带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做什么?

    这一片脚印蜿蜒去远,直通山上。

    钟天政站起身来:“跟上去看看。”既然这里头有人认识路,跟着走总不会错。

    他带着手下很快离开了沙滩。脚下变成黄土路,地势越来越高,两旁是高耸的山石,草木自石缝里钻出来。长得奇形怪状。

    谭二先生等人的脚印越来越浅。

    在前面探路的手下高举着火把叫道:“公子,此地有交手的痕迹。”

    钟天政赶到近前,只见拐角处一块向外探出的山石被利器劈开,下头山道上滚得到处是碎石,不远处一棵歪脖树也遭了殃。断茬儿还是新鲜的,满地树叶被绞得零零碎碎,一截树枝上还沾着血。

    “有人受伤了啊。”林庭轩弯腰将那截断枝捡起来,凑到鼻端嗅了嗅。

    “那不是更好?大家在周围再仔细找找,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钟天政下令。

    众人陆续又找着了大大小小几块血渍,打斗的痕迹大约向前延续了半里地左右消失不见,再寻不到端倪。

    钟天政推断道:“看来交手的人不多,事起仓促,结束得也快,小打小闹罢了。”

    林英听出他话里头的遗憾之意。笑道:“开始试探一下,后面肯定会越打越厉害,最后闹得两败俱伤。”

    话音未落,一阵山风刮过来,吹得周围枝桠乱晃,火把明暗间“剥剥”作响,更飞起泥沙来,扑了众人一身一脸。

    钟天政皱了皱眉,果然待这阵风过去,手下来报。说本来就所剩无几的痕迹被风彻底抹去,再也看不出谭二先生一行去了何处,算是跟丢了。

    林英有些无措,道:“公子。咱们如何是好?”

    钟天政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色,往不远处山崖一指:“先去那边山崖上,登高远晀,看能不能望到火光。”

    众人按钟天政所指,护送着他顺利登上了那片山崖,还别说。钟天政颇有眼力,这算是附近最容易登顶的高地了,大伙清理了一下崖上的树木杂草,洒下驱赶虫蚁的药粉,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生起火堆,就是凉水啃干粮,算是把晚饭对付过去。

    钟天政带着林庭轩和林英站在崖顶,居高临下,观察阎王洲复杂的地形。

    夜幕下,几处沟几处坎,几处山脉纵横,看上去全都影影绰绰,唯独隔着数里远的山谷里,隐隐透出光亮来。

    钟天政瞳孔随之一缩,那是灯火,有灯火便意味着有人。

    林庭轩突道:“公子,你看!”

    距离那处山谷不远的山梁上,一点火光,两点火光,渐渐的出现了十余点火光,蜿蜒成一条长龙,那是一支队伍手里拿着的火把,看这人数,再看他们走走停停,显是还不怎么熟悉路径,除了谭二先生那队人马还会有谁?

    若是他们不停下来,一径往前走,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到达山谷。

    钟天政觉着谭二先生等人应当是已经发现了敌人的老巢,否则又怎么会摸着黑赶山路,要知道这鬼地方即使是白天探路也要冒不小的风险。

    林英道:“糟糕。”

    离得太远,来不及了。

    钟天政目注那边,沉吟道:“去把人都叫来,我们赶去!”

    林英应了一声,赶紧去叫人,等一众手下乱糟糟聚集过来,就见钟天政和林庭轩手里拽着这阎王洲石崖上长见的一种青藤,正在试它的韧性。

    这青藤足有手指粗,上面生满了倒刺,钟天政全不在意,手直接握在上面,吩咐道:“附近再找几条这样的青藤来,要结实的,越长越好,找来之后把这些倒刺去一去。”

    众人应声散开,钟天政自腰畔箭囊中取出一支铁箭,撕了外袍下摆,将青藤牢牢绑在箭尾上。

    林庭轩在旁劝道:“这实在太冒险了。”

    钟天政不为所动,手上不停:“放心吧,旁人不相信我做得到,你不应该还怀疑。”

    林庭轩嗫嚅道:“可你还伤着。”

    钟天政绑完了,两臂用力试试没有扯开,放下心来:“不是说了有拜月果浆么?”

    林庭轩拿他没有办法,劝又不敢再劝,道:“咱们的人未必全都有本事这么过去。”

    这到是个问题,钟天政道:“能过去多少是多少吧。努力了这么多年。咱们的人比起谭家来,实力还是不行。”

    林庭轩心道那可不是,谭家多大的名声,他们从谭梦州那会儿就开始招揽高手了。口里安慰钟天政道:“谭家已经是昨日黄花了,他们缩在天女湖,往后再无作为,还有谁肯跟随。可惜庭山和钱平不在。”

    钟天政没有多议论,手里又绑好了一根。

    这时候去找青藤的人陆续回来。林庭轩亲自比较,由中挑出几根既粗又长的,拿去给钟天政。

    钟天政此时已然服下了拜月果浆,正在等待它发挥作用,验看过青藤之后,叫众人把几根结到一起,先取过一根绑了铁箭的,将箭搭在弓上,笑对众人道:“我还从未这样射过箭,先试一试。”

    说话间他双臂较力。将弓拉开大半,一松手,那铁箭带着锐风破空飞出,这边崖上青藤如蛇般向前游去,铁箭正中斜下方十丈开外一棵大树,大半枝箭没入树干中。

    钟天政手拉青藤向回拽了拽,见半空笔直一条长索,满意地点了点头,将青藤尾端交给了林庭轩,让他去想办法固定。

    林英将另一根数十丈长的青藤盘成了一团。足足有百斤重,递给了钟天政。

    钟天政提在手中,脚尖在崖上一点,飞身跃起。踩在长索上借力,几个纵跃就上了那棵大树,而后背靠枝桠,在树上固定住身躯,搭上长弓,陡然拉了个满月。

    偌大的树冠猛地一摇。那箭飞了出去,明明今晚没什么月光,众人却隐约望见半空似有寒芒一闪而没。

    钟天政将青藤末端系在了大树上,向前飞纵而去,所去方向正是那透出灯火的山谷。

    后头林庭轩等人纷纷跟上。

    等到了地方,钟天政正在头里等着众人,林庭轩数一数,随他过来的只有二十人,一小半儿因为轻功不佳,不敢如此在空中涉险,只好留在了方才的山崖上。

    此地离着山谷还有一段距离,但却是赶在了谭家众人的前面,两下相隔不到半里山路,他们这边没点火把,抬头就能望见对方。

    钟天政立刻有了决断,对林庭轩道:“你带着大伙想办法拦一拦谭家的人,注意安全,我先去谷里探探。”

    林英忙道:“公子,我陪着您。”

    钟天政感觉到拜月果浆在发挥作用,浑身热气蒸腾,久违的力量又回到自己身上。

    以他鼎盛时候的武功,林英跟在身边不但帮不上忙,反到是多个累赘,钟天政道:“不必了,你留下帮着庭轩。谭二先生很厉害,不要力敌,拖住他就可以了。”

    说罢他转身直奔山谷而去,待离得远些,飞身上了树梢。

    这等没有月亮,连星星都没有几颗的夜晚,他整个人都融入黑暗之中,在树丛中疾速穿行,偶尔枝叶发出“沙沙”声,听上去也与夜风吹过没什么不同。

    原本在高处看得不分明,离得近了,钟天政才发现这山谷里哪是只燃了一盏灯,他大概一扫,就发现里面至少搭了十几间木屋,空地上生了很多篝火,四下埋伏着不少人。

    这是在等谭二先生他们自投罗网么?

    钟天政藏身暗处,几乎生出将林庭轩等人都叫回来的冲动,早知如此,让他们先打一仗再说。

    白云坞一直缺人,不会无缘无故留这么多高手在此,钟天政再亲眼看到这些人的住处,看到他们对阎王洲如此熟悉,如何还猜不到这些人在守护什么。

    就不知道用来炼制丹药的奇花异草是否就种在这山谷里?

    而且也没有见到那位屠先生。

    钟天政心中盘算,听到不远处山道上突起喧哗,古琴声随即响起,打起来了!

    谭二先生一出手,林庭轩那帮人立时就落在了下风,钟天政几乎能想到自己那些手下如何苦苦支撑,打斗声惊动了山谷中埋伏的众人,白云坞这边很快派出一队大约数十人出去查探究竟。

    机会稍纵即逝,钟天政不敢再等,回手抽出一支箭来,隔着枝叶的缝隙,拉弓,瞄准。

    这一箭去如流星,对方武士也非庸手,箭头及体时有所感应,哈腰一躲,铁箭正中肩头。

    那人“嗷”地一声痛呼,吸引了数人闻声扑来。

    但这时候钟天政早换了地方躲藏,白云坞那几人扑了个空,大声示警,不待回到原处,钟天政又是一箭射出,可惜对方有所防备,这次射空了。

    钟天政一边游走躲避,一边从容射箭,他这弓远较大梁通常所见的弓都沉,非借助内力连拉都拉不开,自从在于泉港外受伤,他许久没有这般肆意过,虽然十箭有三五箭落空,心头的畅快却是无法言说。

    钟天政一箭射出,回手去摸箭囊,却摸了个空,这时候敌人已经发现了他,直扑过来。

    钟天政无奈,只得将手里的长弓挥出去挡了一挡,身形疾向后退。

    耳畔谭二先生的古琴声越来越近。

    要来不及了,钟天政弃了长弓,几个纵跃同对方拉开距离,手握刀柄,准备换个地方,离着谭二先生远些再将尾巴收拾了。

    真是叫人苦恼,姓屠的到底藏在何处?

    如何才能在谭家众人之前捉住他?

    “嗖”“嗖”,两道暗器贴着他身边飞过。

    钟天政隐隐听着后头有人叫道:“哎,这人身手不错,捉活的。”

    另外有人不满:“射伤好多兄弟了。”

    “屠先生……”

    他离得远了,最后一句没有听清,钟天政心中微动,屠先生什么?屠先生的命令,亦或是屠先生留此人有用?

    不管是什么,都意味着在他面前有一条捷径,能直接见到那屠先生。

    就是要冒好大的风险。

    但他从小到大冒过的险还少么,再说白云坞这些人能将他如何?绳索加身,点他的**,还是像对付付兰诚那样,直接强喂他吃那“神丹”?

    白云坞的这些喽罗不会想到,自己保命的绝招远比他们知道的多。

    钟天政取出瓷瓶,将剩下的拜月果浆一饮而尽。

    (未完待续。)

    ps:  胳膊还是抬不起来。

    如果读者对哪个角色有爱,别怀疑,作者肯定是爱他的。

    想叫大家喜欢不容易,想叫大家讨厌一个人soeasy。

第五百三十三章 深入虎穴

    因为管着东夷的谍报,常年隐身暗处,钟天政其实已经养成了谨慎的性格。

    换做它时,当一个计划成功的可能少于六成,他绝不会被那美妙的前景所诱惑,继而付诸于行动。

    但现在,这个冒险到有些荒谬的念头浮现脑海,他却实打实的动心了。

    兵没有兵,将没有将,从头再来没有时间,急流勇退又不甘心,实在是除此之外,已经没有别的路好走,错过了眼前这个机会,想要赌一把都没有资格。

    就像他曾对段正卿说的那样,已经付出了这么多,若要放弃,生不如死。

    耳听着谭二先生的琴声越来越近,钟天政不再犹豫。

    后面追上来的是三个人,钟天政有意放慢速度,加重了喘息之声,那三人渐渐追近,最前面一个已然接近到十丈之内。

    钟天政落脚稍重,踩断了一根枯枝,向前一个踉跄,后头敌人疾扑而至。

    做戏做全套,三个人还是太多了,留两个足矣。

    锐风袭至,钟天政却借着踉跄之势一个疾停转身,手肘撞向对方怀中。

    天太黑了,林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加上四周琴声、众人的呼喝声、脚步声、草木摇动发出的沙沙声,无一不在干扰着他们作出判断,短兵相接的一瞬,生死不仅取决于身手高下,更看谁在这种环境下具有杀戮的经验。

    毫无疑问,钟天政赢了。

    他其实不想赢得这么轻松,出手特意晚了半拍,可对手偏要躲他那记肘撞,他这一个转身方位刚刚好。

    钟天政右手自然而然便抓起了腰畔佩刀,手指按动绷簧,“嘎嘣”一声轻响,刀弹出鞘半尺,就是这半尺刀锋划破了那人脖颈。

    对方在平时也是个高手,没想到阴差阳错只一个回合就丢了性命。他大瞪着两眼,试图透过无边黑暗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口里“唔唔”两声,回手去捂脖颈冒出的血。

    钟天政也有些意外。他还想着赢得狼狈一些,好给另两人制造生擒他的机会呢,哪想到对手这么倒霉。

    必要的时候,濒死之人亦要利用一把。

    他平时明明爱干净得很,极度厌恶沾染血腥之气。这一刻也顾不得了,硬是将身体凑近,喷溅了一脸的血。

    而后他低低发出一声闷哼,就好像和那人纠缠在一起,两败俱伤,不过是对方更倒霉一些,伤在了要害。

    他这一停下,后面两人堪堪追至。

    这黑灯瞎火的,稍有不慎就会阴沟里翻船,自身尚且难保。也没人再记着捉活的那一说,呼喝声乍起,两道刀剑之类的锐风便直奔他头颈劈刺而来。

    钟天政哪敢站着不动任他们砍,向后猛一仰面,判断了来势,将怀中死人向着劈来的刀剑推去,他就势变成了倒地葫芦。

    地上“扑通”一响,追来的白云坞喽罗反应也到快,随即抬起一脚踢了过去,感觉不但踢到了活物。且踢得很实。

    就听钟天政闷哼了一声,身体被踢得直飞出去,重重撞在旁边一棵大树上。

    此时另一人也反应过来,飞身抢上前去。不等钟天政爬起来,摸着黑将刀往他脖颈上一架,喝道:“别动!动一动要你狗命!”

    钟天政作势欲起,挣扎两下,发出撕心裂肺一通咳嗽。

    这到不是装的,为求逼真。也担心对方看他完好无损不放心再****两刀,钟天政方才运气于背,硬挨了对方这一脚。

    他原本伤得就不轻,这一下浑身经脉巨震,差点背过气去,若不是体内拜月果浆正在发挥作用,绝无可能还保持着清醒。

    白云坞那两人听他声音觉着不像假装,一人控制住他,一人点亮了火折。

    火苗一起,照亮了钟天政的五官长相。

    手拿火折那人随即“咦”了一声,诧异道:“竟是个小白脸。”

    这话虽是带着嘲讽,两人却都放下心来,实在是钟天政此时这模样看上去实在惨了点儿,面孔煞白煞白的,额上全是冷汗,加上唇边、下巴以及整个前襟上全是血,这一看气息奄奄的,不知道伤得多重。

    但即使他如此狼狈,身上滚得又是泥土又是草屑,那张脸却如上等的白玉,沾上几点残红,衬着幽深的双眼,无端生出一种凄艳之感。

    所以那人一见之下,竟先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白云坞的两人随即发现先追来的那名同伴已被割了喉咙,互望一眼,不禁有些后怕,制住钟天政的喽罗诧异道:“看这小子刚才还挺能的,这么这会儿突然不济事起来?”

    拿火折子那个道:“你管他,抓了活口就是咱们的功劳,快点上穴,绑起来拖回去,今晚来人不少,一会儿还有得忙呢。”说话间就要熄了火折子。

    “等等,先别收,再照照,我怎么突然觉着这小子有点眼熟呢?”

    火光重新移过来,钟天政觉着刺眼,索性闭上了眼睛。

    拿火折子那个不耐烦道:“快点,想起来了没?”

    “别催,哈哈,我想起来了。梁丘三,你小子这次是跟着哥哥立了大功。”

    “滚你的。”那叫梁丘三的收起了火折子,上前出指连点钟天政几处大穴,掏出根绳子便要将他捆起来。

    钟天政动也不动任由对方施为,暗地里他早在梁丘三点穴的刹那,默运一口气将浑身经脉偏转了寸许。

    至于被绳子束缚那就更加好对付,东夷有这方面的能人,他在到大梁之前接受过严苛的训练,就为了万一败露被俘好脱身,缩骨之术是第一个要学的。

    另一个人收了兵器,喜滋滋帮着梁丘三绑人。

    “你别不相信啊。咱俩赶紧把他交给屠先生,这可是宝贝,中途谁要也不给。”说话间他还轻佻地在钟天政面颊上拍了拍。

    钟天政闭目装作昏过去,心中杀意大盛。

    他听着那小子凑在梁丘三耳朵悄声道:“这人是鬼公子,知道咱们撞大运了吧。”

    原来这混蛋真认出了自己。

    他二人一个托头一个拽脚将钟天政抬了起来,往山谷里走去,梁丘三犹自不信,道:“不大可能吧。你是不是认错了?鬼公子身手会这么烂?”

    另一个笑了两声:“鬼公子当初在咱们白云坞住的时候,我还给他送过吃食呢,天下间有几个男的长成这样,那是绝对不会认错的。至于他的身手。呵呵,那不是烂,而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没想到,咱哥俩抓到条大鱼。”

    钟天政心道是么?呆会儿一准儿先杀你们两个。

    此时前头有人喝问:“谁?站住!”

    对白云坞的众人而言,今天晚上有强敌来袭。除了放哨警戒的和保护屠先生的,余下统统出来迎敌,前头有不少坞众已经与谭家来人交上手了。

    和梁丘三一起那人应声:“是我。”

    钟天政听着问话的人往这边走来,梁丘三道:“我和欧阳抓到了个活口,正准备去送给屠先生处置。”

    来人捉了盏灯,将钟天政由头至尾仔细照了照,没看出问题来,道:“你二人运气到好,快去快回,来了不少敌人。这边缺人手。”

    梁丘三和欧阳口里答应,脚下加快了速度。

    钟天政听得真切,心头不免“砰砰”而跳,暗忖:“没想到这般顺利,两个注定要死的人运气怎么会好,真正气运加身的人是我。”

    先后又有几人过来查看,都叫梁丘三和欧阳两个喽罗打发了,钟天政听着脚步沙沙,感觉两人走了不近的路,连山谷入口的打斗呼喝声都渐渐听不到了。心下好奇,睁开眼睛打量。

    那两人正摸黑前行,显是对这周围环境十分熟悉。

    欧阳是个嘴碎的,边走边和梁丘三讲究鬼公子的传闻。

    “鬼公子受伤这事不是什么秘密。你道他怎么受的伤,说起来好笑,竟是被女人打的。”

    “啊?哪个女人这么泼辣?”梁丘三显是两眼不闻窗外事的那种人。

    欧阳不知是不是猜到钟天政装晕,有意刺激他,笑道:“错,你该问哪个女人这么有本事。你猜不出来么?”

    “难道是顾文笙?”

    既是说有本事。梁丘三自然要捡着那最有本事的开始猜。

    “哈哈,行了,一猜即中。听说打那以后这鬼公子就一蹶不振,也难怪,男子汉大丈夫哪怕富有天下,却没个好身体,该硬的时候硬不起来,还有什么威风可言。”

    “……”钟天政耳听两人嘻嘻哈哈,拿男人的尊严来嘲笑自己,真想立刻跳起来结果了他们两个。他几乎将牙咬碎,才忍下这股火气,暗忖:“这两个小贼,我必杀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不是说他们二人住在白云坞的时候还时常来往,在湖底下还合起伙来给咱们找不痛快来着?”梁丘三好奇追问。

    “就是说啊,这鬼公子实非常人,都到这份上了还每天跑去讨好顾文笙,那殷勤的,我可是亲眼所见。那时候顾文笙和咱们王大将军的事虽然还没有传开,我就不信鬼公子会不知情,嘿嘿,你说他怎么想的……”

    钟天政听着他二人奚落了一路,由开始的气急败坏直到麻木,渐渐的竟然走神了。

    他想起同文笙在白云坞独处的情景,想起他们一起被困天女湖底,那里没有白天黑夜,他和她为了重获自由而再度携手,一起呕心沥血钻研幽帝留下的绝学……

    他的思绪越飘越远,甚至想到了当初的奉京,玄音阁同窗的那些个日夜,同车而游,琴箫合鸣,想到了他们从天女湖脱身之后,文笙夜里睡觉不放心,需得先将他锁起来,却又弹起《连枝》……

    彩云易散,人世间的美景往往如韦陀花,一经盛放便要凋谢,不可能常存。

    曾几何时,他对这些虚妄的温情最不屑一顾,避之不及,却原来与世上的凡夫俗子一样,避不过,逃不开。

    不知不觉间,钟天政睁大了眼睛,失神地望着遥远天幕上的两颗星星。

    伊人已经不在这人世,也许从一开始她就不属于这里,自也不会属于他。

    师兄和文笙,他们才是同一种人。

    其实师兄说的不对,他们不是天际那刹那间盛放的流星,而是一直在天空闪烁,可望而不可及。

    他们与自己,譬如白与黑,天与地,云与泥……

    “你们两个,不在外边迎敌,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喝将钟天政惊醒。

    这声音自前方不远传来。

    再度遇上盘查,看来是到地方了。钟天政心中不由一凛,这么关键的时刻,他怎么竟走了神?

    梁丘三和欧阳回答对方喝问,说是捉到个重要的俘虏,给屠先生送来瞧瞧。

    对方没有为难他们,当即放开了前路。

    “进去吧,今晚这么热闹,屠先生还没有睡。”

    一阵夜风迎面吹来,拂动三人的衣衫,钟天政突然闻到了一种古怪的香气。

    说不出来是什么花香,偏偏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非兰非麝,带着几分迷醉,飘过鼻端,叫人忍不住想深深地嗅一下。

    事实上梁丘三和欧阳已经忍不住在吸气了。

    钟天政突然反应过来,心跳如擂鼓,找到了,就是这地方,姓屠的在这里炼丹,这里种的都是用来炼制“神丹”的花草,自从白云坞的人火烧千花岛后,就把种植花草的地方迁来了这里。

    钟天政不便扭头四望,但前面点着灯无疑,越往前走,周围越觉亮堂,他用眼角余光影影绰绰能看到遍地花草飘摇,他们正走在中间小路上。

    “到了。”梁丘三低声道,两人站定。

    跟着欧阳毕恭毕敬道:“屠先生,我们抓到个有身份的活口,给您送了来。”

    停了停,就听着前方不远有人冷淡出声:“抓着谁了?”

    欧阳赶紧道:“是鬼公子。”

    “咦?这到是难得。把人送进来吧。”屠先生语气中明显透出兴趣来,他啧啧两声,似乎犹未知足,又道,“怎么离水没有重要人物来么,既有乐师,好歹也该派卞晴川来看看的。”

    (未完待续。)

    PS:  太难受了。错字都白天再改。大家见谅。

第五百三十四章 修罗场

    欧阳听到那屠先生如此说话,干笑了一声,道:“离水总共没来几个人,一个年轻的乐师熟悉这附近的路,还有两个女子,没见着卞晴川。◎,”

    屠先生懒洋洋地开口:“算了,反正卞晴川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若不是教出顾文笙这么个学生来,谁识得他算老几?”

    他说叫欧阳和梁丘三将钟天政送进去,钟天政还当这屠先生是在屋子里说话,谁知其实不然。

    那两人抬着他在花田窄窄的垄沟里走了十余步,一齐脱手,任他摔在了地上,这里是个小下坡,钟天政为了多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还就势向前打了个滚儿,蹭得满身是土。

    此地似乎是个山谷,地方不大,估摸着有两百步就走到头了,地势平坦,目之所见,除了他们几人所在的这一小片区域,到处种满了花草,这种奇花异草有膝盖高,风一吹簌簌作响。

    而在钟天政身前不远,是一个石头砌起来的大炉子,需得两三个壮汉手拉手才能围拢,下面堆着干柴,没有点火。

    炉子上方悬挂了几盏灯笼照明,旁边搭了个一人多高的平台,此时那位屠先生身穿道袍,就盘膝坐在台子上,火光摇曳,映得他脸上忽明忽暗,那块红色胎记瞧着格外瘆人。

    这也不像是炼丹炉啊?钟天政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偷偷瞥眼瞧去,见那个简陋的炉子上面用盖子蒙得严严实实,无法判断里面放着什么东西。

    屠先生居高临下。看他如此狼狈,嗤笑一声,得意道:“什么鬼公子。不过如此。真不知道坞主为什么如此看重此人?尔等不是煞费苦心想找到这地方么,今日就把你埋在这鲜花丛中当肥料,做鬼也是个风/流雅鬼,哈哈。”

    钟天政趴在那里没有吭声,默运内力,准备挣脱绳索暴起出击。

    屠先生止住笑,问送他来的两人:“怎么也没点反应。你们封了他哑穴?”

    梁丘三猜测:“大约是伤得太重了吧。”

    屠先生颇觉无趣。手捻胡须,侧耳听了听山谷外头的动静,道:“看来咱们这次有些失策。离水那帮人忙着办乐师学堂,竟然派了几个虾兵蟹将过来,只对付一个谭二先生,哪用准备这么大的阵仗?”

    欧阳讪笑两声:“也是坞主洪福齐天。没用费周折就抓住了鬼公子。”

    话音未落。突然就听着由山谷外头隐约传来了古琴声。

    屠先生脸色微变,改口道:“还真是不容小觑,这谭二来得真快!”

    他说的也正是钟天政心中所想,没想到自己甘冒奇险方才找着地方,谭二先生带着谭家众人这么快就随后赶来了,就好像路途上没受到什么干扰。

    白云坞埋伏的那些人呢,林庭轩林英一行是做什么吃的,竟然没予以阻拦?

    既然如此。他就不等了,必须要抢在谭家人的前面。

    屠先生在台子上站起身。朗声道:“谭二先生既然要做恶客,敞开路,放他们进来吧。”

    钟天政不及深想屠先生这句话背后的含义,见他迈步走下平台,着地一滚,便到了屠先生脚下。

    钟天政突然能动,意味着自行解开了穴道,可屠先生只见他被绳捆索绑,一时竟未反应过来,下意识伸脚欲踢。

    他这一动,钟天政却是放下心来。

    这姓屠的武功太差了,比起欧阳和梁丘三还不如。

    那还不手到擒来?

    钟天政两手一分挣断了绳索,就势扣住了屠先生膝弯上的要穴,屠先生只觉腿上一麻,站立不住,向前跌倒,钟天政伸手就虚抓在他咽喉上,挺身而起。

    整个挟持过程兔起鹘落,电光石火间就到手了。

    钟天政沉声喝道:“别动!”将屠先生往前一推,挡在身前做了肉盾,顺手摘下他腰侧长剑。

    欧阳和梁丘三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大惊失色。

    欧阳一声惊呼:“快来人,屠先生出事了!”呼喝间和梁丘三从左右一齐扑上,想将屠先生夺回来。

    钟天政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正好,方才路上他没少听这两人奚落诋毁,此刻姓屠的他也抓到了,白云坞种草药的地方他也找着了,志得意满,所差唯有宰了这两个不知死活的狗东西出出心头恶气。

    一时间他忽略了这山谷明明戒备森严,怎么出了这等事,竟没有一个人冲进来救屠先生。

    此刻黑暗中却有几人正窃窃私语。

    “动不动手?”

    “算了,就他吧。”

    “谭二先生呢?”

    “谭二没他分量重,再说咱们又不怕乐师,他急着替死,怪得谁来?”

    “那就不等了。”

    随着“了”字出口,自一旁高处石头后面突然射出一支箭来。

    这不是寻常的箭簇,箭头上烈焰熊熊,去势甚疾,在黑暗中如一道流光奔着那炉子下面的柴堆就去了。

    钟天政正与那两名白云坞众缠斗在一起,又要顾着那姓屠的,火箭飞来无声,他眼角余光瞥到,惊觉不妥,要阻止已是不及。

    “轰”的一声炉底柴堆被点燃,木柴上淋了油脂,火焰腾起老高。

    钟天政顾不得再收拾两个喽罗,下意识便要飞身去扑灭那火,未等付诸于行动,又觉不对,管它炉子里有什么玄虚,总归是个陷阱,这时候不应凑上去,而是赶紧闪开,离得越远越好。

    他疾速后撤,反应在三人里头是最快的,那两个喽罗还一味追着他砍呢。

    “咔”“咔”“咔”……

    一连串的机括声自四面八方响起。

    等着他们的是密集的弩箭。

    不是寻常的弩射出的箭,钟天政一听这机括声就暗叫糟糕。机括弩,普通百姓很少有趁这东西,一般都是朝廷乃至军方才用的。速度太快,穿透力又强,实是习武之人的克星。

    瞬间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时候哪还管屠先生的生死,保命要紧,再说既是陷阱,可想而知他抓住的这屠先生会是个什么货色。

    钟天政抡起屠先生这一百多斤。当做盾牌挥舞,在原地腾挪闪避,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屠先生发生一声惨呼。身上窜起十余道血雾,被射成了刺猬。

    不但是他,欧阳和梁丘三两名喽罗也未能幸免,机括弩力道太强。直接透体而出。

    这山谷四周是平滑的石壁。高处距谷底最远亦不过一箭之地,既是陷阱,钟天政想找地方躲避谈何容易。

    只有屠先生适才坐过的平台,躲在台下好歹可以护住后背,赢得一点喘息之机。

    这一连串的变故发生得太快,钟天政念头刚起,还未及靠近过去,眼前突然白光一闪。耳听得一声巨响,热浪扑面而来。将他撞得径直飞了出去。

    那大炉子里装的不是丹药,而是火药,引信就埋在柴堆里。

    这声爆炸非同小可,静夜里几乎传遍了整个阎王洲。

    小半个山谷被毁,地上一个大坑,花草成片仆倒,石头飞落得到处都是。

    这爆炸对钟天政来讲突然,可四周埋伏的人却早有准备,炉子炸开的瞬间,他们的机括弩依旧没有停,而钟天政受这一下冲击,已然失去了平衡,哪里还躲得开。

    他勉强以屠先生的尸体护住了要害,就觉后背腰际和大腿接连剧痛,也不知中了几箭,扑通摔倒在地,随即一滚,滚入了花丛中。

    太疼了,后背一箭钉在右边肩胛骨上,不足致命,就是处理起来麻烦。腰际这箭躲得及时,撕了他一块肉去,最麻烦的是腿上中了两箭,一箭洞穿,一箭深扎在肉中。

    两条腿使不上力气,他站不起来了。

    随着鲜血的大量涌出,体力也在快速流逝。

    钟天政忍痛点穴止血,随便在药囊中抓了把药,看也不看便塞在了嘴里,反正他身上的药不是治内伤就是治外伤的,生死关头哪还顾得细细分辨。

    手中的宝剑早已失落,他手扒住泥土,疼得浑身痉挛,将一株花草连着地下的球根一起拔了起来。

    这是他苦苦寻找的东西。

    白色的汁液流了钟天政一手,他心中既感慨又绝望,以手指蘸了点,放到舌尖上一抿。

    “咦,这小子还真能撑。”

    “你不觉着这样的杀起来才有意思么?”

    “谭二他们到了,留下两人收拾鬼公子,余下的跟我迎敌。”

    埋伏的十余人惊奇者有之,赞叹者有之,更多的则是感觉到诛杀一位强者所带来的刺激。

    “火箭还有,干脆就像千花岛那样,再烧一次吧。”

    “哈哈,好。”

    零星几支火箭由高处飞下,落到花草丛中,说也奇怪,花是鲜花,那草也是绿莹莹的,偏偏一见火就着,烧得还挺旺。

    很快山谷内遍地着火,浓烟滚滚。

    这时候谭二先生文笙一行也遇上了对手。

    有杨兰逸带路,他们一路寻来未费太大周折,就连方才在山道上遇到林庭轩等人拦截,对方也只是一味纠缠,并不上来拼命。

    谭家人多,又有谭二先生这样的乐师出手,林庭轩等人统共支撑了不到一刻钟便被击溃。

    发现拦路的是钟天政的手下,到叫文笙诧异了一番,她和谭二先生稍作商议,没有追击,赶到前面来一探究竟。

    在外围遇上白云坞的一众喽罗,交手不久,白云坞那边便接到了放行的命令,且战且退,引着谭家众人往这边的山谷而来。

    一行人中论打仗最有经验的不是谭二先生,而是厉俊驰,他觉着反常,提醒道:“太顺了,大家都小心些,前面很可能有埋伏。”

    文笙一路虽未出手,这时候也把琴拿在了手中,以防万一。

    谭二先生琴声清越,远远传出去开路,问杨兰逸:“前面什么情况?”

    杨兰逸努力回忆:“我记得前面不远好像有个小山谷……”

    话音未落,就听着不远处一声闷响,脚下的土地都跟着震了震。

    这声音……

    杨兰逸不太确实:“好像就是那山谷里在响。”

    谭家此行的侍从首领姓常,一听之下哪还呆得住,请缨道:“二先生您和离水的诸位先慢行,我带几个人去瞧瞧。”

    云鹭待要说他跟着常师傅同去,文笙开口将众人拦住:“不差这一时半刻,大家聚在一起有个照应。”

    在她想来,前头若有埋伏,必是白云坞针对谭家众人有所布置,到时候谭二先生万一指望不上,还要靠着这些武者迎敌。

    一阵风由爆炸的方向刮来,风中夹带了奇怪的味道,常师傅嗅了嗅,道:“焦糊味,还有一股血腥气。”

    这两种气味太浓重,以致掩盖了花的芬芳。

    前方黑影闪动,大约有十几个人,速度极快奔着他们而来,这不是方才逃逸的那些喽罗,厉俊驰喝道:“有敌人!”

    谭家众人列队迎敌,谭二先生琴声先至,音芒如一道无形的刀弧,横着飞了过去。

    来人竟然不避不让,以身体硬接这一记琴声,一个个的浑若无事,也不答话,抬手便是十余道弩箭,向着这边而来。

    机括弩是快,但这边最外围站着的谭家侍从无一不是高手,一听动静就知道来箭力道惊人,纷纷以兵器格挡,人多占便宜,十余道弩箭竟然无一漏网,尽数被击落。

    白云坞这十来个人渐离得近了,文笙借着自己这边的火把看得清楚,怪不得他们不惧怕谭二先生的琴声,原来一个个都是熟面孔,均是当日曾经跟随着白云坞主被困在天女湖底的手下。

    这些人都像东方一样,乃是白云坞主真正的心腹。

    若将他们剿灭,白云坞再派不出那么多刺客,实力必会大打折扣。

    两下打了照面,白云坞那边因为机括弩再度发射需要时间,为首那人漫不经心将弩收起来,打了个哈哈:“刚宰了个鬼公子,谭二先生你又赶着来送死。怎么不学学李承运,只派几个喽罗过来。”

    文笙这边面面相觑,刚才那声巨响,炸的竟是钟天政?

    那人道:“明年今天,就是诸位的祭日。兄弟们上吧,别叫谭二先生以为咱只会用这种机关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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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就大过天打赏了和氏璧,我只能这么简单提一下,等好了再一一感谢。么么哒。

第五百三十五章 阵中见

    白云坞这十几个人武功十分厉害,以一对二竟然犹占上风。

    尤其是为首那人,火光映在雪亮的刀锋上,如一道霹雳划开夜空,谭家这边的常师傅已经是少见的高手,照面第一个回合竟然就没能接下来,对方这一刀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竟叫他有无法相抗之感。

    最终他以一个十分别扭的姿势强行挡了一下,被对方刀上附着的内力直接震开,那一瞬间空门大开,幸好旁边一个兄弟和云鹭见势不妙,一齐上前拦截,才迫得对方收手。

    常师傅逃过一劫,惊出一身冷汗。

    那人端得嚣张,以一敌三犹自哈哈大笑:“什么谭家的高手,不过如此,还有谁,一起来战!”

    谭家的武者真没谁还闲着了,离水这边云鹭已经上去帮忙,厉俊驰守着自家乐师以防万一。

    白云坞的十余人不受乐声影响,他担心混乱中杨兰逸和童白霜被人袭击。

    谭二先生身旁连个护卫都没能留下,火把明暗间,他感觉到呼啸的刀风自耳畔掠过,再听身后远来沙沙的脚步声,显是白云坞的众多喽罗悄然围至,不禁微微变了脸色。

    白云坞的精锐难对付,文笙到未觉着意外,她曾亲眼见东方和十三交手不落下风,这十余名刺客在白云坞的地位不比那东方低多少,谭家一众高手抵挡不住也就不足为奇。

    文笙易容改扮,隐藏身份,直到此时都没有出手,为的就是在这等紧要关头出其不意。

    她单手横抱古琴,食指连抹,鹤鸣九皋,名指连摘,奋翼鼓舞,先“拂”后“滚”,跟着接“短锁”。“拍杀”!

    这是《希声谱》的《点兵》,却又不全是《点兵》,但见她四根手指在七弦上如电如幻,瞬息间这一长串叫人眼花缭乱的指法已然完成。

    谭二先生高亢的琴声里头穿插进了一道龙吟。

    常师傅眼看对方的刀朝自己胸口扎来。本已无力闪避,突觉身上一轻,这往后无意识的一仰身竟比以往幅度都大。

    仿佛有一股看不到的力道在后头托住了他,几乎仰面躺在半空里,即使这样他仍未失去平衡。也不知哪来的力气,飞起一脚,正中对方手腕。

    “咔嚓”,他听到了腕骨碎裂的声音,对方为首之人随即痛呼出声。

    “……”常师傅自己都有些傻眼,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快的速度,还有这突然涌起的雄厚内力,这还是他常修么,刚才这一脚就是他师父在最鼎盛的时候也未必能做得到吧?

    是琴声。是顾姑娘在弹《希声谱》,只是这么一曲,便令他实力大增,不亚于平添了十余年的功力。

    这简直太过瘾了,常师傅反应过来,登时如猛虎下山一般合身扑上,挥刀直取对方为首之人。

    这一时间不但是他,文笙的琴声压住了全场,谭家所有的武者都如金蛟化龙,白云坞的十余名刺客哪料到打着打着对手突然像换了个人。本就是以少打多,措不及防之下登时便有四五个人受了重伤,场上胜负登时逆转。

    谭二先生见状放下心来,专心对付聚上来的喽罗。大声下令:“********,一个也别叫走了。”

    谭家众人大声应“是”,当真是气势如虹。

    厉俊驰眼见没自己什么事,忍不住技痒,提刀上前助阵。

    突然间突破了制约自己多年的壁垒,武学上百尺杆头更进一步。明知道这是暂时的,是借助了乐师的力量,也没有哪个习武之人能抵御住这种诱惑的。

    众人大声呼喝,将身法招式施展到极致,恨不得叫对手多撑几个回合,好多多体会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白云坞的刺客们很快就撑不住了,还剩四五个活着的眼见不好,抽身便逃。

    其中一人发觉问题出在那女乐师身上,是她的琴声将一群猫变成了猛虎,暗生恨意,借由同伴绊住追兵,后撤拉开距离,悄悄取出机括弩,回手便是一箭。

    这一箭直奔文笙而去,速度之快,云鹭和厉俊驰都不及飞身来援,只能大喝了一声:“小心!”

    文笙理都未理,手上琴声不变。

    她的《希声谱》已经融会贯通了大半,《点兵》早不止是《点兵》,看上去不显山露水,不哗众招摇,但等弩箭飞到她身前丈许,突然停在了半空,再不能寸进。

    文笙右手食指在琴上“打圆”,自外向内“拂”!

    起风了,那弩箭突然“嗡”的一声,掉转方向,向那名白云坞的刺客飞去。

    速度不及机括打出去的快,却也没慢到哪去,足够将那人吓一大跳。

    一个名字早便呼之欲出,此时更无怀疑,狼狈不堪的白云坞众人惊呼出声:“顾文笙!顾文笙还活着!”

    文笙抬头冲他们几个笑了一笑,含义不说自明。

    几名刺客认出顾文笙,心下的慌乱那就别提了。

    有道是人的名树的影,顾文笙在他们心中不止是与谭梦州齐名,甚至略胜一筹的大乐师,更因为她学的是自家坞主异常重视的《希声谱》,猛听说她还活着,一个个就像见了鬼。

    文笙左手要捧着琴,右手四指此时便暂代了两手的分工,上、下、往来,“掐起”,再一记“拍杀”!

    她曾以这一段旋律力挽千钧重的无形之水,以一己之力开启了天女湖底的幽帝之墓,这几个人武力再高,又如何能与天险相比,更何况经过顺金山一役,文笙的琴技亦非当日可比。

    白云坞几名刺客飞身欲向四下逃窜,刚一跃起就觉撞上了铜墙铁壁,无形的大潮涌来,推着他们倒飞回来,踉跄落回谭家众人的包围圈。

    常师傅心里痛快之极,哈哈大笑:“尔等也有今日,留下两个活口,剩下的送他们归西,算是先跟白云坞主那老不死收点利息。二先生,您看这么处置行不行?”

    谭二先生微微颔首:“别叫他们逃了。”

    “您瞧好吧。兄弟们。上。”

    二十多人早便跃跃欲试,闻言一齐围上去,刀光剑影,胜负已无悬念。

    谭二先生和文笙此时已将注意力转到了另一边的众喽罗身上。今晚这么混乱,加上阎王洲地形复杂,就算他们尽全力抓杀,也必定会有漏网之鱼。

    文笙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白云坞在阎王洲埋伏了这么多人。应该托人送信,请林世南父子出兵帮忙封锁江面,以免她死而复生的消息传回去,白云坞主恼恨之下会拿十三出气。

    她二话不说,向着远方旷野弹起了《探花》。

    事已至此,只能尽力补救,希望白云坞主那边能晚些时候再收到消息,好叫十三有所应对。

    文笙这一弹便是一刻多钟不歇气,谭二先生命众人速速分成几队,散开来在方圆数里搜捕散兵游勇。

    捉捕进行得十分顺利。不到天明,便抓回了近百名喽罗。

    谭二先生思及侄女谭令蕙的死,更因为白云坞那老贼妄图做天下之主,害得三弟断臂,五弟服了毒药,就连父亲的死他们也脱不开干系,这会儿哪有什么宽恕好讲,直接下令:“不用麻烦了,就把这阎王洲做他们的葬身之地。”

    谭家众人听令行事,这一夜不知有多少白云坞的人在半梦半醒间掉了脑袋。加上开始即被诛杀的十余名刺客,白云坞主此番偷鸡不成蚀把米,足以令他元气大伤。

    文笙闲了下来,想起之前山谷中那声爆炸。白云坞的刺客说“刚宰了鬼公子”,忙叫云鹭和厉俊驰点了火把查看究竟。

    此时山谷中火焰早已熄灭,烟尘被风吹散,唯余遍地焦黑。

    云鹭和厉俊驰进谷仔细转了转,到是发现了几具尸体,已经烧得面目全非。认不出模样。

    那边常师傅正在审问活口。

    “你们白云坞已经完了,别指望还有人管你死活,老老实实,问什么说什么,到最后给你个痛快,若是执迷不悟,哼哼,我们二爷虽然仁厚,老子可不是吃素的,整治人的手段有的是。也不用别的,我看你们那丹药就挺好,给你来一颗,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被擒那刺客不禁变了脸色。

    白云坞主手下分有两种人,一种是亲信是嫡系,自小在白云坞长大,白云坞主严令他们不得沾染“神丹”,一种则是像赵康、王十三这等,后来收服归附的,白云坞主觉着不以丹药控制就没办法保证其忠诚可靠。

    亲信里头虽然想试试“神丹”寻求刺激的大有人在,但那要能保证这丹药予取予求,源源不断的供应。

    这些人耳濡目染,深知药瘾发作的痛苦,常师傅这番话正戳在他死**,不管谭家的人是不是在吓唬他,他绝不想去尝试。

    那俘虏哑着嗓子问:“你们想知道什么?”

    常师傅看向谭二先生,一见他神色,登时会意,喝问道:“那姓屠的呢,会炼丹那个,怎么没见着人?”

    俘虏迟疑了一下,常师傅对审问囚犯颇有经验,打了个手势,旁边谭家人出手,将另一名活口一掌打昏。

    常师傅冷笑:“一会儿你俩说的不一样,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那俘虏无奈道:“我说就是。本来就没有什么屠先生,前段时间坞主察觉有人在窥探他的行踪,将计就计,随便找了个人,就为了引你们上当。”

    “姓屠的不会炼丹?”

    “不会。”

    “那‘神丹’都是何人所炼?”关系到五弟的命运,谭二先生忍不住追问。

    “都是坞主弄出来的,他从不假手于人。”

    这下麻烦了,那老贼远在奉京,可不好对付,谭二先生深吸了口气,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常师傅喝问:“当真?你若敢骗我们,可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那名俘虏闻言翻了个白眼:“千真万确,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

    常师傅这才哼了一声,又问道:“我们可是追着那姓屠的来的,就脸上有胎记的那个,他人呢?”

    “死了。刚才爆炸的时候,他被鬼公子抓在手里,一道炸死了。”

    其实不是,做为一颗失去作用的棋子,没人管他死活,他是被机括弩射死的,白云坞这刺客觉着此事无关紧要,懒得多解释。

    文笙皱起眉,不再听下去,转身走进了山谷。

    云鹭和厉俊驰正凑在一起辨认烧焦了的尸体,听到声音转回头来,云鹭关切地道:“折腾了大半晚上,快去歇歇吧,这几人死状可怖,不看也罢。”

    谭二先生站在谷口,朗声问道:“找着几具尸体?”

    厉俊驰道:“三具。”

    谭二先生立即便道:“那不对。俘虏交待,谷中当时有四个人,除非姓钟的没有死。”

    可这山谷不大,几支火把一点,谷内一目了然,地势平坦,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若说钟天政还活着,总不会钻到地底了吧。

    文笙站到三具尸体旁,注目良久,道:“都不是他。”

    谭二先生和他带来的人无不是深恨钟天政,闻言七嘴八舌道:“不能叫他跑了。”“对,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文笙望向了谷中的一片乱石,石头凌乱错落,像是爆炸所致,看上去很不起眼。

    她想了想,伸手从厉俊驰那里拿过火把,迈步走了过去。

    就见她迈入乱石当中,前一步,右两步,众目睽睽之下,不知怎的一个转身,就此消失不见。

    众皆哗然。

    而此时在石阵之中,杜门之上,钟天政脸色苍白躺在地上,身旁是十余株完好无损的花草。

    他虽然伤得不轻,精神却还健旺,一双眼睛乌黑幽深地望着文笙,见她走近,还笑了一笑,道:“原来你真的还活着。你活着,这障眼法自然瞒你不过。”

    文笙走到他跟前,低头看他,没有作声。

    两人目光相触,钟天政好像看懂了她眼中复杂的情绪,自嘲地笑了:“你是来捉我的么,也好,能死在你顾文笙手上,也算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文笙微微摇了摇头,蹲下身来。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六章 曲终人散

    相隔不过咫尺,文笙能清楚看到钟天政身上的伤。

    她没有回答钟天政的话,而是问道:“若我不来,你打算怎么办?”

    钟天政目光有些茫然:“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林庭轩还会来接应自己么,也许会,也许不会,就算他能冲破重重险阻,找到这山谷,只在谷口处一望,见里边没有人,自然也就掉头离去了,绝不能像文笙这样,一眼就看破了他摆下的阵法。

    是以钟天政顿了一顿,又道:“就这样子吧,总好过死在外边,尸体被火烧,被人践踏,那实在是……太难看了。”

    说了这话,他见文笙只是蹲在一旁,默默望着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忍不住问道:“你呢,你又打算怎么办?”

    文笙道:“我还没有想好,大概会把你交出去吧。”

    她放下琴,又将手中火把插到一旁石堆里,在他身旁坐下来,道:“我大约需要好好想一想。”

    钟天政“嗤”地一声笑,停了停,道:“你慢慢想吧,能不能先帮我把这支箭取下来,这箭钉在肩胛骨上,我没办法处理,疼得实在厉害。”

    文笙答应得甚是痛快:“好。”

    钟天政本来就因为那支箭没敢平躺,此时侧了侧身,露出箭尾对着文笙。

    文笙取出匕首来,将钟天政的衣裳划开,露出整个脊背。

    钟天政的肤色很白,身上也没有什么陈年的伤疤,所以这一次的伤显着格外惊心动魄。这一年多以来,严重的内伤已经摧毁了他原本健康的体魄,穿上衣服还好,此时露着脊背,只见瘦骨嶙峋,看上去颇有些可怜。

    文笙就想起当初她帮着十三取箭的情形来。

    同样是肩胛处中箭,十三当时是在左边中了两箭,左边临近心脏。其实很是凶险,那时候一样缺医少药,什么都得将就,不过当时光听着十三大呼小叫去了。她帮着一支支取了出来,也没觉着担忧。

    同钟天政这副模样一比,十三实在是皮糙肉厚太多。

    文笙取出金创药来预备着,将匕首放在火上反复炙烤,道:“这箭太深了。取的时候会很疼,你忍着些。”

    钟天政有所准备:“长痛不如短痛,你只管取就是。”

    文笙握着匕首回来,将匕首的尖对准了高高肿起的皮肉。

    钟天政突道:“等等。”他指了旁边一株花草,“帮帮忙,那球根的白汁好像有麻痹的效果,你在匕首上抹一些吧。”

    文笙不知道他怎么会知晓这个,问道:“你确定?不怕有毒?”

    钟天政苦笑:“不怕。”

    文笙嘴角翘了翘,嘲道:“细皮嫩肉。”依言取了些白汁,滴在他伤处。而后将弩箭旁的皮肉小心割开,顿时血如泉涌。

    钟天政将头埋在臂弯里,肩膀颤了颤,闷哼了一声。

    文笙道:“前年冬天十三护送我去南崇,过飞云江的时候险些被南崇军射成刺猬,我也是这么帮他取的箭,他吭都未吭,两个人在一起,总要有一个坚强些,我那时候病着。他再倒下了,非得一起死在半路上不可。”

    钟天政身体顿时有些发僵,隔了半晌才闷声道:“反正你看他什么都好,他怎么样都是对的。”

    文笙道:“其实我想说的是。我和十三当时会落到那副田地,都是拜你所赐。”

    钟天政听她翻旧账,表现得竟然十分平静。

    “若是旁人这般说,我只会回他,成王败寇,凡是妨碍我的。我只能尽力除去,这没什么好理论的,技不如人怨得谁来。但说这话的既是你顾文笙,好吧,我对不住你,如此可满意了?”

    文笙将弩箭取了出来,“当”的一声丢在他面前,接着道:“你还言而无信,趁我出事,带兵攻打离水。”

    钟天政疼得浑身抽搐,连后颈上都是冷汗,咬牙道:“我那时候以为你死了。”

    若非是心里发虚,也不会一听到《伐木》便狼狈撤走,连骨笛声和琴声都未及辨别。

    文笙敷上金创药,帮他包扎好,方擦了擦手上的血渍,在一旁坐下来,道:“阿政,你若只是对不住我,那并不是什么大事,冲着以往的交情,再大的过节都能解开。像云鹭、厉俊驰他们,只要人还活着,总有办法能化解仇恨,可已经死了的人呢,如何给他们交待?”

    钟天政等这阵剧痛过去,后背变得麻木,方觉缓过劲儿来,稍稍挪动了一下,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

    “你来之前,我躺在这里想了很多,想我钟天政落到今时今日,大约真是命数使然。不然不会这么巧,此次出海之后,处处透着不顺,沙昂、林少英,还有谭家众人,所有的仇家一齐冒了出来,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冲上来咬一口。呵呵。”钟天政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

    文笙歪着头望了他一眼,无情予以拆穿:“这只是你一小部分仇人吧,哪称得上所有,你杀过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因你而死,只不过他们是普通百姓,没有能力找上你报仇罢了。”

    钟天政目露漠然:“这个话题我们永远都说不到一起去。好了,你也想了这么久,可决定了?要把我交给谭二先生么?”

    此时黑夜过去,东方已经泛白,整座山谷沐浴在晨曦中,焦土血污不再狰狞可怖,反到透着一股大战后的安静和祥和。

    众人之前亲眼见着文笙消失在乱石之中,都反应过来此地竟被摆下了阵法,不用问,消失不见的钟天政必是躲在阵中。

    文笙和钟天政在奇门遁甲大阵里能清楚望见谭家众人强抑愤怒,簇拥着谭二先生。他们不能入阵,却可以在外头等。

    文笙不答反问:“你觉着如何?”

    钟天政苦笑:“我能反对?算了,我杀了这么多人,唯一不想杀的就是师兄。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也是他。你将我交给他父亲处置,真是再合适也没有了。我还记得那回师兄在孤云坊请你我吃饭,说要三个人一起打造一个太平盛世,我当时心中暗笑他天真。一晃物是人非,我来为他抵命。剩你一个,去为李承运守天下去吧。”

    文笙默然良久,方道:“谭兄这个愿望,我会尽全力做到。”

    话说到这里。两人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他们都清楚知道,这就是最后相处的时间了,从邺州寒兰会相识,数年来点点滴滴在两人心头一一闪过。禁不住百感交集。

    钟天政以手肘支撑着勉强挪动了一下上半身,堪堪坐起来,请求道:“你能不能别急着出去,再陪我多呆一会儿。”

    文笙望着他,暗自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这就是答应了。

    钟天政笑了笑,伸出手去,握住了文笙的手。

    文笙的手从来都是很凉的,可此时钟天政的手却比她更凉上几分。

    钟天政斜靠在那里,望着天上飘着的几朵白云。喃喃低语:“我身上流的有一半东焱的血,从小我就知道,不能叫别人知道真正的阿政是个什么样子,梁人瞧不起我,可东焱那边又骂我是杂种。”

    文笙默不作声地想,其实这两年我自己都淡忘了,我只是一缕幽魂,不知怎么的来到了这方天地。一个人从小生活的环境会给他带来多大影响,只需看看旁边的钟天政就知道了。

    事到如今,她没有权力作主放过他。能做的大约只有劝劝谭二先生,人既然已经抓到,不要折辱,给他个痛快吧。

    钟天政无需她回应。人缩成一团,看上去特别得脆弱。

    “小的时候,每回我受了沙昂他们欺负,娘都要我忍着,我若哪次还了手,她都要担惊受怕好几天。段正卿就告诉我,在大梁有句俗语,忍字头上一把刀,当面忍了,背后却可以捅刀子。”

    他笑了笑,弯弯的眼睛里面都是怀念。

    “我十岁那年,我娘投井死了。我的大舅要将她送给附近部落的首领,她是个大活人,又不是牲畜,却被人当作礼物送来送去的,又过了一年,我找了个机会,趁他的宝贝儿子在外头喝多了酒闹事,亲手将我那表哥一箭射死。那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杀人,事后我大舅带着人马,屠光了那个小部落。你看,我从那么小就会嫁祸于人了。”

    文笙向钟天政望去,见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竟是十分平静,心头觉着异样,问道:“你大舅?晏山?”

    钟天政兴致不错,纠正她道:“我有三个舅舅,晏山是我二舅。我到大梁不久,他们自己内讧,二舅三舅联手杀了大舅,又扫平了周围几个部落,这才有底气整合东焱大大小小的势力。”

    文笙明白了,若说这里头钟天政没有捣鬼,她才不信。

    钟天政轻吁了口气:“其实当初我最开始认识师兄的时候,很妒嫉他会投胎,有那样的出身。”

    现在再说这些,颇有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觉。

    钟天政自嘲地笑笑,振作了一下精神,柔声同文笙道:“你看,到最后了,你我相识一场,你能为我弹上一曲么?”

    “想听什么?”文笙拿起了琴。

    “只要是你弹的,随便什么都好。不然就来当初丝桐殿比试时,你胜过我的那一首吧,这个时候了,我不想听那些悲悲切切的曲子。”

    当初丝桐殿上,文笙抽到了“喜”,对决钟天政的“悲”。

    “好吧,那就来《逍遥游》。”文笙起手拨动琴弦。

    此生已然如此,若有来世,定要托生在好人家,别在有如此多的烦恼,一生逍遥自在。

    一曲谈罢,钟天政笑着摇了摇头:“技艺是娴熟了不少,可不知为何,听着却不像当初那么令人心动。”

    那是自然,文笙此时心头沉重之极,想弹出意境来也需有那个心情。

    “算了,你弹这一曲试试。”钟天政摸索着将手够到琴弦,他琴技生疏,断断续续弹了一支曲子,而后深深望了文笙一眼。

    文笙听一遍就记住了旋律,两次就弹得熟了,听上去不知比钟天政所弹动听多少倍。

    钟天政期待地望着她,问道:“如何?”

    文笙脑袋里陡然闪过一念,神色中不由就带了出来。

    钟天政见她反应过来,淡淡笑道:“给你吧,我懒得再同你争了。”

    这是最后一首《希声谱》,原本他咬死了怎么都不肯透露的那一曲。

    这支曲子节奏很慢,曲调平缓,即使是在文笙手里弹出来,也有些平平无奇,甚至令人听着昏昏欲睡。

    但与《探花》又截然不同。

    文笙不解其意,凝眸望向一旁的钟天政。

    钟天政开始还等着她大显身手,道:“你对着我弹,我来试试是个什么感觉。”待发现这曲并不那么容易领悟,不免有些失望:“算了,你以后慢慢琢磨吧,我给你个忠告,永远不要叫人知道你学会了这首曲子。”

    文笙见他露出曲终人散的意思,拿开了琴,便要放在一边。

    她一扭身的工夫,就听钟天政道:“我本来以为,你能明白我的心意,那我有些话就不必说出来了。我累了,帮我跟师兄的父亲说声抱歉,还有……谢谢你能来陪我。”

    文笙听着话风不对,转头去看,就见钟天政两手握着方才取出来的那支弩箭,向着心口猛地扎了下去。

    血如泉流,沿着那支弩箭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文笙一时呆住,伸手去扶他,道:“阿政……”

    钟天政向前栽倒,正倒入她怀中。

    文笙听到他弥留之际的低语在耳畔响起:“不成功,就去死。文笙……好想你……抱抱我。”

    怀中的身体越来越冷,文笙闭上了眼,抬起双臂抱紧了他。

    这天直到近午时分,文笙才从石阵中走出来。

    谭家众人见她独自一人出来,忍不住围上去纷纷询问,问的都是“钟天政何在”,连谭二先生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问了一句。

    文笙道:“走吧。他不会再出现了。”

    不管明白的,还是犹自一头雾水的,听文笙如此说都不敢再问。

    临出山谷时,文笙扭头回望,唯见太阳底下几块石头胡乱堆砌着。

    就这样吧,留他在那里。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七章 两国争端

    文笙一行简单收拾之后离开了阎王洲。

    谭家众人将抓到的两个活口押到船上,准备带回去细细审问,又从那山谷里挖了很多新鲜的球根。

    连日坐船水上漂泊,加上昨晚忙着剿灭白云坞的人一宿没睡,大家都颇为困顿,尤其杨兰逸和童白霜这等年轻的乐师精神不济,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厉俊驰看不过眼,劝大伙都去舱里歇息。

    文笙虽然经过了易容,透过眼角眉稍依旧能看出浓浓的倦意。

    她和杨、童二人的情况不一样,钟天政自尽,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从而在精神上形成沉重的负荷,这种影响不是睡一觉便能消除的。

    文笙也睡不着,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她去商量谭二先生:“前辈,那两个白云坞的人可否交给我带走,晚辈还有几件重要的事想向他们核对。”

    谭二先生迟疑了一下,按说昨夜幸好有顾文笙出手,方能反败为胜,顺利诛灭白云坞那一群刺客,这两人自己也审了半天了,她想要走并不为过。

    可是五弟的丹药还没有着落呢。

    “顾乐师,你想知道什么,若是事关白云坞主的情况,何妨大家一起查问明白,我五弟现在离了丹药还不成。”

    可文笙要问的事暂时却不想叫旁人知道,她见谭二先生这般为难,了然地点了点头,痛快应承:“原来前辈心忧五先生的药瘾,这样吧,谭五先生戒除药瘾的事就包在我身上,我来想办法,保证还诸位一个健康的五先生。”

    她都如此说了,谭二先生哪好再坚持,介于文笙言出必行,信誉一直颇佳,此言一出到换得谭二先生面露惭愧,连忙道:“顾乐师肯帮此大忙。那还有什么好说,我们谭家上下都要承你的情。”

    他不问顾文笙有什么办法,命人将两个俘虏交给云鹭和厉俊驰看管,心道:“顾文笙应该是有几分把握吧。不然的话,王十三那里又该怎么收场?”

    他却不知王十三做为一个特例,因为《明日真经》的缘故,已经闯过了这一难关。

    文笙担心王十三练功出了岔子,担心他遇到乐师时那强烈的反应。更担心白云坞主得知自己活着之后怀疑他,拿他出气。

    这种种担心在他们离开魔鬼滩,将船划出芦苇荡,迎面遇上大队南崇战船拦截时,才稍稍有些缓解。

    看起来事情也许不像她想的那么糟。

    谭家众人却不像文笙这般放松,一发现前面冒出来这么多战船,密密麻麻好似一张大网铺在江面上,所有船只都挂着林字旗,不禁齐齐变了脸色。

    他们是武艺高强,队中还有谭二先生和顾大乐师这样的人物。可对上了南崇的正规军,对方又特别擅长打水战,百余艘船,得有上万精兵,这仗还怎么打?怕是半分胜算也没有啊。

    林少英昨天刚打掉了钟天政的几千人,很是扬眉吐气,一直封锁了江面等着钟天政再度出现,突听手下报说魔鬼滩里有船只出来,当即命人围了上来。

    文笙虽不认识林少英,有钟天政之前那番话打底。再看这情形也能猜个**不离十。

    自己船上这些人,林少英见过的大约只有云鹭了。

    她安慰大家:“不用担心,我去见见对方的主帅。云大哥,你陪我走一趟吧。”

    云鹭知道南崇已经变天了。如今林世南父子算不上敌人,应了声好。

    他按文笙所说去同南崇兵交涉,自报家门,称是离水李承运的部署,求见林少将军。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林少英在自己船上见了文笙和云鹭。

    文笙带着琴。一看即知乃是大梁这边的乐师,林少英不禁多瞧了两眼。

    云鹭介绍道:“这一位,少将军应当听说过她的名字,眼下我们离水乃至整个大梁最厉害的乐师,顾文笙。”

    林少英吃了一惊,不禁站起身来,将文笙由头至脚重新打量一番,疑惑道:“顾乐师?不是说在顺金山出了意外么?”

    文笙笑笑:“劳少将军挂怀,我在顺金受了很重的伤,侥幸保住了性命。”

    “这个……以何为凭?”林少英将信将疑。

    文笙莞尔:“少将军莫不是要我弹上一曲自证身份?”

    她想了一想:“有了,正月里不逊离开嘉通的时候,还劳少将军专程相送,少将军不是说要找钟天政报仇么,好叫少将军知道,钟天政今天早晨已经死在了阎王洲。”

    林少英眨了眨眼,他送王十三出城的时候没有外人,能知道这个应该不会有假了。

    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他立刻变得热情起来,请二人落座,笑道:“久闻大名,却是第一次见到顾乐师真人,怠慢勿怪。蒙你和陆兄弟救了犬子性命,之前误传顾乐师在顺金山意外坠崖,这消息我们全家一直未敢告诉念北,怕他难过。”

    文笙明知对方是在套交情,想起林念北那个爱哭的小胖子,也不禁露出笑容。

    趁着气氛甚好,林少英打听了一下钟天政的死亡经过,道:“放行是一定的,早知是你们,我的船队肯定不会拦截。只是我这里正好有件事想替我家圣上问问,先前不管是陆兄弟,还是卞晴川卞叔父,他们都不像是能替李承运做主的,难得见着顾乐师,不知能否给个准话。”

    文笙笑道:“我需得先更正一下少将军的说辞。国公爷的主,怕是只有他自己能做。我只是由中给帮着牵线搭个桥。少将军想问什么?”

    林少英对她这撇清不置可否地笑笑:“听说纪南棠在开州大败吉鲁军队,重创了对方统帅特慕尔,李承运一统大梁诸州大约指日可待。到那时,不知这位程国公意欲如何同我们大崇相处?”

    文笙有些意外:“不是说两家都属意和谈么?”十三曾同她提过,两边对于停战休养生息都没有异议,难道有假?

    林少英却是给她抛出了个大难题:“那江北呢,我们辛辛苦苦打下来,战死了多少将士,李承运不会想我们交回去吧?”

    (未完待续。)

    ps:  今晚治伤去了。原本想请假来着。更个小章吧。

第五百三十八章 战后构想

    飞云江以北,目前共有十一个县落在南崇军手中。

    既是要停战议和,江北的归属就不能避而不谈。

    文笙不用去问李承运,也知道他绝不会任由这十一个县并入南崇。

    他手下的文武官员们不会同意,纪家军的将士不会同意,就连大梁的老百姓也不会同意,一旦李承运作出这么大的退让,必会给世人以软弱可欺的印象,千秋之后史书又会如何评说?

    可对南崇而言,吞并江北相当于多出来四分之一的疆土,吃到嘴里的东西想叫他再吐出来,谈何容易。

    文笙其实已经决定等诛杀白云坞主之后,便不再理会朝政风云,守着乐师学院专心研究学问,大梁和南崇的纷争自然也可以置身事外,由旁人去烦恼。

    不过和谈她和十三之前出了不少力,可以说是二人一手促成的,若是半途而废就太可惜了。

    文笙沉吟道:“少将军,恕我直言,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江北并不富庶,老百姓对你们也没有什么归属,隔着飞云江,你们要想治理好这十一个县需得花大力气,搭上人力物力,非二三十年无法见效,且江北不像飞云江易守难攻,需得派重兵防守,强要留下这块地方,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林少英只管含笑听着,并不作声。

    文笙继续道:“这样吧,我虽做不了程国公的主,却可以就能做主的事对你们做些补偿。我在开州办乐师学堂的事情想必你们已然听说了,学堂已经建成,最近正要招收学生,据我所知,南崇亦不乏在这上面有天赋的年轻人,你们只需从江北退兵,便可免试送百人过来入学,我顾文笙负责给你们教出一百位乐师来。”

    林少英不禁动容。

    “你亲自教?”

    “不错。”

    “我立刻写信回嘉通,请圣上定夺。这些人……能学到《希声谱》么?”

    文笙笑笑:“《希声谱》我肯定会教。并且绝不藏私,能不能学会要看个人的悟性。”

    有这个应承,就够林少英激动的了,可想而知天祐帝若是同意了这个条件。为争这一百个名额,朝中权贵非打破头不可。

    用不了多久,南崇就有属于自己的乐师队伍了。

    其中说不定有人能学会《希声谱》,像顾文笙这样,只需一琴在手。便可保一方平安。

    去的人,必须要十分可靠才行。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笑道:“顾大乐师你不厚道啊,叫我们让出江北不算,还要送这么多人质过去。”

    文笙闻言眨了眨眼:“少将军如何会有这般想法?也罢,贵国君臣若是不放心,我便再退一步。少将军你这会儿帮我一个忙,做为回报,我们可以在嘉通专门开一个分院。安排乐师常驻,我每年去教两个月的《希声谱》,你看可使得?”

    反正十三也想每年去嘉通看看外婆,正好以此为理由掩人耳目。

    再说文笙才不相信真正的爱乐之人会放弃随行求教的机会,只眼巴巴在嘉通等她。

    林少英大为心动,使得啊,如此一来不说别的,他都有信心说服爹娘,将林念北送去学琴。

    “顾乐师这会儿有什么地方需要在下效劳?”

    文笙笑笑,指了阎王洲方向道:“此地环境复杂。我们人手又有限,想必那山谷间、芦苇荡里还藏了不少漏网之鱼,我看少将军带了这么多船来,能否帮我们继续封锁住江面。抓捕逃掉的敌人?”

    林少英爽快道:“我当什么事,这有何难。”

    文笙放下心来,有林少英帮忙,昨夜就算有白云坞的人逃了,也没那么容易把消息传回到白云坞主耳朵里,十三面对的危险也就小些。

    她手头有得自石阵中的完好植株。想请神医燕白帮着看一看,这东西太重要了,由林少英转交不放心,思来想去,只好请云鹭和童白霜留下,跟着林少英的船,回头再跑一趟嘉通。

    正事谈完,林少英闲话问道:“听说陆兄弟在大梁那边杀了朱子良取而代之,怎么没有一起过来?”

    远在邺州的王十三这段时间日子过的有点烦。

    前头说了,他拖赵康下水,骗东方喝了带料的酒。

    “神丹”发作起来很快,东方当时狼狈而去,再回来已是一天之后。

    开州战场打得正激烈,多耽误这一天,纪南棠那里已经奠定了胜局。

    东方脸色不好看,回来第一件事不是问罪,还是催着王十三发兵。

    王十三有些意外,照他之前所想,东方吃了这么大的亏,缓过劲儿来必定急于向白云坞主告状,说不定直接返回京里,没想到这老小子是个忠心为主的死心眼,竟晓得忍辱负重。

    奶奶的,白云坞主又不在,装这么“深明大意”给谁看!

    王十三颇为头疼,他内伤还没好利索,不能来硬的,想办法拖延吧,又确实找不出什么理由来,东方一副破釜沉舟的样子在旁虎视眈眈,没办法,只剩下最后一招了,那就是耍无赖。

    他装作满口答应,将白云坞那两个“自己人”找了来,说是开个战前的会,坐下刚起了个头,便掩口打了个哈欠。

    白云坞那两人见王十三双目无神,两眼直勾勾的,如何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劝道:“你都这样子,就别撑着了,快去服了神丹再回来,我们等你就是。”

    王十三打着哈欠站起来,掏出块帕子抹了抹眼角:“不好意思哈,哥几个等等我,这滋味,********的,你俩是不知道,就我和东方深有体会。”

    东方瞪视着王十三离帐时的背影,额上青筋凸起,手指几乎将座椅的扶手捏碎。

    直到王十三消失良久,他才咬着牙道:“赵康那小子呢,怎么没胆子出来见我?”

    那两人对视一眼,一个道:“赵康昨天就走了,说是事情办完了,要向坞主复命。”

    另一个假装推心置腹:“实在没想到赵康的胆子竟这么大,他该不会是抢着回京,恶人先告状去了吧?”

    “咔嚓”,这一次椅子扶手是真碎了。(未完待续。)

    ps:  怎么有点越治越重的感觉。哭。残废了一样。

第五百三十九章 回京决战

    王十三再度回来又是半天之后。

    其时天近黄昏,东方想他若是再推三阻四,非要歇息一晚天亮发兵,我就夺了他的兵权,先关押起来,等回头再算账。

    可王十三好像猜到他心头所想,满脸歉意,连声道:“不好意思,实在是耽搁得太久了,咱们连夜发兵,争取早点赶去。”

    说了这话之后,他真就雷厉风行地开始调兵遣将。

    江北军原本有四万人马,打完了邺州,还剩三万有余。扣除老弱病残和负责后勤军需的,主力足有两万多人。

    王十三坚持要留下大半不动,只带八千兵马去打开州。

    这在东方看来全无道理。

    “区区一个兵营,哪需这么多人留守?你将大半兵马留下,只带八千人去打开州,是何居心?”

    王十三好言解释:“打仗的事你不懂,听我的就是。邺州民风彪悍,离着彰白二州又近,别看最近一段时间太平无事,那是因为我王十三在此坐镇。留的人少了,咱们前脚一走,后边必定有人兴风作浪。”

    东方此刻满肚子意见,不过强行压着火,听他还往自己脸上贴金,哪能听得进去?一时怒从心头起,冷笑道:“少危言耸听,谁也不是白痴。打开州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你就算将人马全都带去,还不知道能不能杀到离水。八千人,是打算给纪南棠塞牙缝吗?王十三你从开始就百般拖延,贻误军机,别当我看不出来。”

    王十三叹了口气,无奈道:“这可是坞主的意思?”

    东方冷哼一声。

    王十三语气有些悲怆,感慨道:“这带兵打仗,最怕外行跑来指手划脚。也罢,依你就是。回头坞主面前,在座的可要给我作个见证。”

    白云坞那两人互望一眼,笑着打圆场:“好了,王将军已经答应出兵了。东方你也消消火气。那神丹只是个意外,吃就吃了。只要一辈子对坞主忠心不二,也不会有什么害处。”

    东方越咂摸这话越觉不是滋味儿。

    他只是想叫王十三把握住时机,全力去打李承运。叫这二人一说,到好像他真是公报私仇,因为神丹的事在和王十三过不去。

    不等他为自己辩解,王十三那里已经开始调兵遣将。

    大约他也感受到了东方带来的压力,只留下三千人马看家。交由新提拔的副将宣同方负责,其余数万大军一股脑随他开拔。

    东方大瞪着两眼还想挑毛病,却不料王十三此番这么配合。

    大军分几路,由何处突破,谁为先锋,谁运粮草,全都分派得头头是道。

    不大会儿功夫,只剩最后一根令箭,王十三拿在手中,起身笑道:“传令下去。前军即刻出发。委屈三位同本将军一起走,今日清晨咱们便可以在开州看日出了。”

    白云坞那两人笑道:“能亲眼目睹王将军饮马金沟河,吾等荣幸之至。”

    东方只管冷笑不语。

    大军出发之后十分顺利。

    开邺两州相邻的路段叫九道坡,乃是起起伏伏数十里的山路。现在这条山路上半个纪家军的影子都没看到,显是开州驻军对王十三突然引兵来犯全无防备。

    到后半夜,江北军已经进入开州境内,前面重镇闻岚县在望。

    王十三传令,命大军在距闻岚十余里处扎下营帐休整,待凌晨时分再攻城。

    东方不客气地上前询问:“为什么不一鼓作气,趁对方没有防备拿下闻岚?”

    王十三再好的脾气也恼了:“本将军要做什么自有道理。何用向你解释?你想监军也行,拿出坞主的任命来,若是没有,再胡言乱语。休怪我翻脸。”

    白云坞那两人连忙上前劝阻,话里话外都是说东方的不是。

    东方只好忍了气,想着到天明左右不过两个时辰。

    谁想天刚蒙蒙亮,就有数匹快马由后面九道坡的方向追上来,马上骑士十分狼狈,为首之人正是宣同方的亲兵队长。

    那亲兵队长到了近前滚下马来。匆匆赶到王十三的帅帐外头,大声禀报:“将军,昨夜大军出发不久,我军大营便遭到袭击,来的都是谭家的乐师和武士,足足有好几百人,他们劫走了包括谭五在内的所有囚犯,又攻占了大营,咱们的人死伤惨重,宣副将只得下令撤离。”

    王十三顿时阴沉了脸,喝道:“进来说话。”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东方浑不在意:“一个军营,丢便丢了吧,叫他们前来开州会合就是,只要能赶紧拿下闻岚,杀去离水,且容谭家那群小丑再蹦跶几日。”

    王十三额上青筋凸起,怒吼一声将他打断:“放你娘的屁!”

    他倾情投入,这声厉喝不但将白云坞那二人吓了一大跳,连东方都觉气为之夺,一滞之后没了动静。

    大帐内鸦雀无声。

    那亲兵队长进帐,抬眼偷偷观察了一下众人的脸色,单膝跪地,继续禀道:“宣副将原本没想着派卑职赶来求援,可随后咱们和彰州、白州的交界接连告急,纪家军杀过来了,将军若不回救,邺州怕是不保!”

    十余名将领聚在一起,正等着王十三下令攻打眼前的闻岚城,闻言面面相觑,而他们的主心骨王十三却好像困兽一样,在帐篷中央不大点儿的地方来回踱步。

    过了一会儿,他站定,直接下令:“全军拔营,原路返回,随本将军驰援邺州!”

    反应最大的自然是东方:“不行!纪南棠在开密交界追击吉鲁人,开州守卫空虚,这是抓住李承运的好机会,区区邺州,重要性完全不能与之相比。”

    王十三冷笑道:“东方先生,我原本当你只是来争功劳的,现在看,竟是居心叵测。此时回援还来得及,往前去你可知由此地到离水有多少城池,多少关隘?纪家军张开了口袋等我们钻进去。不用三天,必定四面八方全是敌人,前有拦截,后有追兵。到时候三万人葬送性命,全因你这一句话!”

    东方给他问得张口结舌,脑袋里一团乱麻,斥道:“你危言耸听,一派胡言!”

    众将面面相觑。带兵打仗的事,他们自然是相信王十三多些,毕竟不久前王十三才带着他们未费周折拿下了邺州。

    白云坞那两人一左一右拉住东方和稀泥:“都别冲动,东方你也冷静冷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打仗这上头还是王将军有经验。”

    王十三傲慢地瞥了东方一眼:“若照我所说,留下两万人马守邺州,哪来的后顾之忧?你还想将人马全都带上,要那样现在连个送信的都没有!”

    东方直气得说不出话来。

    王十三强行下令退兵。东方眼见没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这边,忍了又忍,走到半路上,方阴恻恻道:“姓王的,我真没想到你在颠倒黑白上还有一手。别得意太早,我要和你一起进京面见坞主,请他老人家秉公处置,说说谁是谁非。”

    王十三半点不含糊:“就算你不说,我也要去向坞主当面禀报清楚。坞主麾下有那么多人,若都像你东方先生这样跑来瞎指挥一气。我这兵也就没法带了。”

    大军回转邺州,与宣同方等人会合,收拾残局。

    在东方看来,谭家也好。白彰两州的纪家军也罢,全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江北军好一通折腾,却是一个敌人也没捉到,明显是王十三和他手下的将领们在危言耸听。

    王十三以军务繁忙为由,拖延着不肯上京。东方无法,再一想赵康这会儿都快到京城了,决定不再傻等,私下里警告了白云坞那两人一番,离了军营,先回奉京向白云坞主告状去了。

    王十三直到听人报说东方真走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哎呀妈呀,这祸害可算是走了,他这会儿内伤未愈,《明日真经》出了岔子,一边做戏不停地激怒东方,一边又担心他怒急之下失去理智,直接动手。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拖着不肯进京的原因。

    化解了燃眉之急,他忍不住担心起文笙来。

    姓屠的出海既是陷阱,不知道文笙可曾识破,可应付得过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追去密州的纪家军捷报频传,吉鲁大军兵溃千里,主帅特慕尔重伤之后不知所踪,残部很难再收拢起来,纪南棠派出童永年等数名将领分头追击,打算一举拿下密州,将敌军悉数歼灭在大梁境内。

    借此声势,准备多时的开州乐师学院入学大考也如期开始。

    据说这次招生条件放得很宽,报名者无需荐书,无论富贵贫贱男女长幼,只需是大梁人氏即可。

    乐师学院首次招收学生一千人,从报名者中择优录取。

    大兴城里人满为患,挤满了自大梁各地赶来应考的学子。

    这还是在文笙诈死期间,很多乐师自持身份没有前来,若她活着,并且亲任院长的消息传出去,这一千个名额只怕立时就会被乐师们占去大半。

    王十三听到禀报之后心里痒痒的,很想去大兴瞧瞧热闹。

    想当初玄音阁招生那会儿,他和文笙都在奉京,一个是待考的学生,一个是陪考的护卫,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这会儿他们地位超然,要是能陪着文笙在大兴城里逛逛,那就跟微服私访似的,肯定很有意思。

    但世事岂能尽如人愿,他这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呢,白云老贼不除,始终脱不出身来。

    这不,东方回京之后,白云坞主很快派了个名叫司安的亲信来暂时取代王十三,命他速将兵权交接后,和白云坞那两人一起进京,当面同东方对质。

    白云坞那两个小子因此紧张得脸都白了,王十三却十分沉得住气,道:“身正不怕影斜,咱们一直忠心耿耿为坞主办事,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两人心下有鬼,讪笑道:“东方那厮也不知在坞主面前都说了些什么,这不是担心我们哥俩笨嘴拙舌的,有理也讲不清么?”

    王十三慢条斯理做着交接,道:“以坞主之英明,又如何会听信东方的一面之词,放心,一切有我呢。”

    安抚好了那两人,王十三找来自己人,给远在离水的李承运传了封密信。

    他要进京去,办好此次卧底的最后一件事,诛杀白云坞主。

    老贼一死,奉京的文武百官恢复自由,除了服过“神丹”的,必定额手称庆,哪里还有心思再同离水方面对着干,李承运极有可能不费一兵一卒,完成一统大业。

    但白云坞主武艺高强,心思深沉,麾下又有东方等一大批亲信,王十三就算没有受伤,也需向李承运请求人手支援。

    除此之外,他交出了江北军大权,待他离开邺州之后,正是打掉这支队伍,夺回地盘的好时机。

    他安插到军中的宣同方等人全都身居高位,到时候里应外合,收拾个司安外加几万人再容易不过。

    等邺州失守,江北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回京里,正可以扰乱老贼的心神。

    信送出去,王十三又暗自找来宣同方等人交代一番。

    宣同方几个都十分激动。

    这可是真正的大功劳,谁也不能抹杀。来日李承运坐上皇位,少不得要为此给几人加官进爵,到时候看谁还敢瞧不起他们。

    王十三担心他们误事,掐着耳朵叮嘱几句,却对几人的奉承一笑置之。

    这几年他随着见识的增长,眼界逐渐开阔,早不是当初那个万事皆不挂心的小反贼、小军官,李承运坐了天下之后会因他出了这么大的力重用他么,可能性不大,不说他是南崇人,是江审言的外甥,就说他和文笙,二人成了亲,文笙影响已经这么大了,他的仕途势必会受影响。

    但那又如何,他要的从来不是升官发财,只要能和文笙在一起,他就心满意足了。

    也不对,发财还是可以的,说起来李承运还欠他五百万呢。

    王十三甩了甩头,将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到了脑后,踏上进京的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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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章 最后一支《希声谱》

    三个人一同上路,赶赴京城。

    白云坞那两个生怕去得晚了坞主怪罪,战战兢兢快马加鞭,不过大半天就离开了邺州境内。

    王十三眼看这样不行,他那请求援兵的信才送出去不久呢,为等帮手需得想办法在路上拖延个几日。

    最开始他打算自掏腰包,请那两个人到青/楼妓馆中喝喝花酒,安排几个红姑娘伺候着,好歹痴缠两天。

    可不知那两人是不是在神丹的幻觉中已然曾经沧海,对此兴致不高。

    “王将军的好意,我俩心领了。坞主他老人家在京里等着,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吧,去的越晚越被动。这种事以后有的是机会。”

    “呵呵,好。”王十三咬了咬牙,心说这可是你们自找的,别怪老子不够意思。

    当晚三人宿在了永昌一个名叫大槐镇的地方。

    投宿的时候已经是半夜,白云坞那两人不是不想连夜赶路,而是药瘾又犯了。

    王十三也跟着哈欠连天,急忙忙要了三间紧挨着的上房。

    临进房间的时候,王十三还道:“我也到罢了,你们两个瘾头怎么这么大呢?在路上还好,等到了京里一定得注意,别被人看出端倪来。”

    说的那两人脸色一白。

    一通昏沉沉欲仙/欲死过后,其中叫慕鹏的那个恢复了神智,浑身懒洋洋的,躺在床榻上许久不想动弹。

    后来到底是想着就要进京面对坞主了,尤其王十三刚才那番话给他带来了不小压力,他起身出门,准备找同伴商量一下。

    可奇怪的是隔壁房间的门虚掩着,里面空无一人。

    他再找王十三,王十三开门倒是痛快,却不如何清醒,两眼直勾勾的,认出是他,迷蒙一笑。返回床榻又躺下了。

    “王将军,事情不对,张起不见了。”

    王十三反应明显慢半拍:“不见了?不管他,明早自己就回来了。”

    慕鹏心急如焚:那张起是个大活人。又不是猫狗,须得半夜出去觅食,这时候不见,怕是出了意外。

    他见旁边洗脸架上搭着毛巾,扯下来浸了凉水。丢在王十三脸上,叫他赶紧清醒清醒。

    王十三被冷水一激,手按毛巾“腾”地坐起来。

    两人再到隔壁房间查看,叫来伙计盘问,竟是半点头绪也没有。

    屋里没有打斗的痕迹,连门栓都完好,张起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慕鹏一时没了主意,这事出得蹊跷,他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报。

    不报吧,张起不会自己走掉。必是遇上了敌人,对方潜伏暗处,就算自己和王十三接下来小心谨慎,能平安返回奉京,少了张起,怎么跟坞主交代?

    报吧,张起可是在大伙服了神丹之后出的事,不然哪会叫敌人轻易得手,若叫坞主知道真相,他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王十三见他直冒冷汗。出言安慰:“别急,咱们先在此地留两天,我找江湖上的朋友帮帮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实在没有希望了,再跟京里说,到时候咱俩好好想想说辞。”

    慕鹏感激道:“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全靠你了。过了这一关,我慕鹏往后但凭驱使。说实在话,我跟随坞主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像王将军这么仗义够朋友的。”

    王十三笑了笑:“自家兄弟无需客气,谁叫我一见你俩就觉着特别投缘。”心道:“算了吧,还但凭驱使呢,这辈子能驱使你的就只有‘神丹’了。”

    接下来王十三带着慕鹏就在大槐镇追查张起的下落,惊动了附近不少江湖帮派,该想的办法都想了,慕鹏住在客栈焦急地等待消息。

    两天很快过去,慕鹏药瘾再度发作,王十三一直在旁守着他。

    慕鹏清醒过来感激不已,王十三道:“之前是咱们疏忽了,本就应该轮流值守,这次敌人没来,足见机警,我看一时半会儿怕是找不回张起了,你还是给坞主报告一下,就说咱们留在大槐镇找人,等待坞主的指令。”

    慕鹏苦着脸:“真不知该当如何向坞主解释。”

    王十三浑不在意:“张起找不回来,怎么说还不是随便你。”

    慕鹏心说也是,不但自己吃了神丹的事少了一个知情人,就连偷卖神丹得到的大笔银子也没人来与他均分了。

    他提笔写了一封书信,因为王十三提醒他说这事在大槐镇已经闹出了不小动静,慕鹏不敢全然胡说八道,只说王十三当时药瘾发作,他怕有闪失,在旁陪着,张起独自回屋,失踪不见。

    如此一来等坞主日后问起,他便可以推说当时全部心神都在王十三身上,以致未留意隔壁房间的动静。

    王十三看过信后,也夸他这般处理很是不错,二人赶到县城,将信交由秘密的渠道送走。

    王十三觉着这般拖延,李承运派来的帮手差不多也该到了,果然等他们再返回大槐镇,他就发现自己的枕头底下多了一样“信物”。

    那是一张薄薄的纸,上面以毛笔蘸着墨,画了一个虎头样的标记。

    王十三随手插上门,像是发现了多好玩的东西,倒在床榻上,翘起二郎腿,两手拿着那张纸嘿嘿直乐。

    笑够了他才开始仔细数这标记一共是由几笔画成。

    ……十一、十二、十三。

    他猜就是,这谁同十三爷开玩笑呢,戚琴、云鹭,还是杨兰逸?

    叫他想都不是,十有**是文笙。

    嘿嘿,文笙没事,她出海平安回来了,知道自己需要帮手,她就亲自来了。

    王十三将那张纸拿近,放在唇上亲了一亲,文笙陪他进京,两口子联手对付白云老贼,还有比这更叫人振奋的事么。

    这是先打了个招呼,她几时能来相见,准备等到晚上么?

    王十三等啊等,原本还打算傍晚当着慕鹏的面给他表演一次吞服神丹的。这会儿也顾不上了,晚饭劝慕鹏喝了两杯闷酒,各自早早休息。

    到半夜,王十三隐约听到古琴响。他现在对琴声没什么抵抗力,明知道这《探花》不是冲着他来的,还是不由地困意上涌,打了个哈欠,心道:“媳妇亲自哄我睡觉呢。”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朦胧间他觉着有人在扯自己耳朵。不由翻了个身,呓语道:“别碰老子,小心我媳妇削你!”

    “噗。”来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凑在他耳畔唤道:“十三,不逊,醒来了!”

    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动人香味萦绕过来,包围了他,王十三抬手揉了揉眼睛,在黑暗中道:“何方妖孽,胆敢冒充我媳妇的声音。还不现出形来?”

    文笙见他醒了,起身欲去点灯,王十三一把将她抱紧,搂在了怀中:“想死我了,文笙,知道屠先生那事是假的,我日/日担心你的安危,盼着能赶紧见到你。”

    文笙靠在他怀里,抬手摸了摸他的面颊,新长出来的胡茬有些扎手。文笙柔声道:“我没事,这一趟除去了白云坞主不少爪牙。我也担心你,担心老贼知道我还活着对你不利。”

    两人在黑暗中依偎一阵,文笙道:“十三。你先起来,这里说话不方便,我带你去个地方。”

    王十三温香/软玉抱满怀,原本动也不想动,听文笙这般说,笑道:“去哪里幽会?得美人儿相邀。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文笙起身未起得动,心中好笑,随手又捏了捏他的耳朵,悄声道:“起来了,我带你去见几个人。”

    咦,听这意思文笙竟不是一个人来的。

    是了,最后一役了,李承运怎么也得多派几个帮手来。

    王十三这才想到文笙刚才说“这里说话不方便”,松开手放文笙起身,疑惑道:“这客栈里其他人不都该睡着了么?”

    文笙道:“差不多。我是同厉大哥一起来的,他这会儿正在隔壁房里守着你那位同伴。”

    王十三“唔”了一声,赶紧起床穿衣裳鞋子。

    文笙拿起琴,稍稍提高了声音:“厉大哥,我们走了,天亮前回来,你多多受累。”

    厉俊驰的声音隐隐自慕鹏房里传出来:“放心,这里交给我。”

    两人自窗子离开客栈,深更半夜,大街上静悄悄的,王十三只跟着文笙走了几十丈远,拐到小巷里,推门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

    王十三这才问:“你们几时到的?”

    文笙道:“昨天夜里。”

    那到现在也不过才十二个时辰,文笙他们找到地方安置下来,又打听到了自己落脚的客栈,可够快的。

    “累不累?”

    文笙笑道:“还好。”

    正房点了灯,里头几个人闻声出来查看,王十三一个都不认得。

    文笙一一介绍了,道:“这都是信得过的兄弟,之前随我一起进京救过人,接了你的信,国公爷十分重视,杜先生已经在去奉京的路上了,米将军奉命率军接应。”

    王十三同众人一个个道了久仰,心道这动静是不小,只不知杜元朴、米景阳又能帮上什么忙。

    文笙领着他进了正屋,众人退出去,屋里只剩了他们两个。

    文笙将琴放下,转身去剔亮了烛光,道:“十三,你坐。”

    王十三应声慢慢坐下。

    他望着文笙窈窕动人的腰身,觉着她今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透着一股慎重。

    文笙带他来这里,是有什么大事要和自己说么?

    文笙忙完,拉了张椅子过来,坐在了十三的对面,轻声道:“十三,你的伤还没有好是不是?我看你对琴声反应依旧很大,《明日真经》还在练着么?”

    王十三摇了摇头,正因为这个,他才一直拖着不肯进京,对上白云坞主,此时的他实在是半分把握也没有。

    文笙突然话风一转:“这次出海,我跟着谭二先生他们一起去了飞云江的阎王洲。”

    王十三心中惊讶:咦,阎王洲那一带他熟啊。

    文笙又道:“白云坞在那里埋伏了很多高手,我遇到了钟天政,十三,钟天政死了。”

    王十三心中大起大落,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说实话,他早盼着钟天政死了,那祸害若真死了,他只想拍手称快,可看文笙神色凝重,他又不傻,张了张嘴,轻描淡写地“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文笙便将钟天政身死的前后经过说了说,道:“他死之前,把最后一首《希声谱》给了我。”

    王十三身上若是长了刺,这会儿就该像刺猬一样全都立起来了,干巴巴道:“那他还算临死干了件好事。”

    文笙无奈地嗔了王十三一眼。

    王十三突然领悟,文笙不会无缘无故跑来同他说钟天政的事,难道这最后一首《希声谱》竟与自己有关系?

    “那首曲子是做什么用处的,是不是很厉害?”

    文笙点了点头:“若我没有猜错,非常厉害。说实话,直到现在,我也没能完全掌握它。”

    “那,和我有关系么?”王十三问。

    文笙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犹豫:“这一曲的效果实在太匪夷所思了,我有些不敢相信它是真的。可幽帝又同时留下了算学、天文和术数三门绝学,每一门都与它息息相关,若不将那三门学问融进《希声谱》,也摸不到这支曲子的诀窍。十三,你当初是为了我,方才修炼的《明日真经》,现在我这里有一部不知真伪的功法,你学不学?”

    王十三长长松了口气,心道:“还当什么事,害我紧张了这大半天。”

    他伸手摸了摸文笙的头,像看傻瓜一样看着她,好笑道:“学啊,为什么不学?是白云坞的那部功法吧,在哪里,给我吧。”

    文笙咬着唇,拉起十三的手,同他十指相扣,道:“你跟我来。”

    她站起身,另一只手拿了琴,和王十三自正房出来,到了东厢。

    东厢房里五花大绑关押了一个人,陆汾在一旁看守着,见文笙和王十三进来,连忙起身让座,而后退了出去。

    王十三一看绑着的人他认识,姓毛名右,白云坞主的亲信,上次进京二人还打过交道。

    毛右原本神情萎靡,一见王十三蓦地瞪大了眼睛,露出恍然之色。

    王十三没有搭理他,问文笙道:“不是说他们能抵抗乐师的手段么?”

    正因如此,文笙才愈加没有把握。

    她没有多言,将琴放正:“试试就知道了。”

    (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一章 吐真

    毛右见文笙又要弹琴,不由道:“但凡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们还要如何?”

    王十三颇擅长察言观色,见他神色中隐隐露出惶恐不安,不禁暗自好奇:“咦,这些老贼的心腹不是不受琴声影响么?”

    文笙并不理会,左手虎口半开,大指按吟,如秋日之鸣蝉,因知天时而作悲声,右手食指挑以甲尖,轻敲宫商,如凉风之中飞来鸿雁,衔芦南乡。

    这一曲在文笙弹来格外悠远深邃,王十三是外行,看不出她在其中融入了大量的走手音,只觉婉转动荡也好,贞静宏远也罢,随便一声都能吸引他。

    是真的吸引,天地无限,琴声深远,人在其中变得说不出的渺小,忘却一切得失烦恼,像一颗回归了自然的小小沙砾。

    文笙这一曲本是对着毛右弹的,那毛右这些天已经听了太多次,依旧忍不住为之失魂。

    若说最开始毛右还想试试负隅顽抗,经过文笙几次几十次的试验,他的心志已经被摧折的差不多了,只是稍一挣扎便放弃,很快进入了琴曲营造出的氛围。

    文笙将这一曲连着弹过几遍,停下来细细打量毛右,柔声问道:“白云坞主传了你一套内功心法是不是?”

    一时竟有两个声音同时回答:“是。”

    “没有啊。”

    答“没有”的自然是王十三,他这会儿实在是太容易受到乐声控制了。

    文笙无奈地望了他一眼,她带十三来,本意是想叫他一起察言观色,判断一下毛右的供述是真是假,毕竟内功心法不比其它,毛右若有心使坏,随便改一个字,都可能导致王十三练功出岔子,甚至走火入魔。

    谁知道他竟全然无法自控。

    老老实实正襟危坐的王十三虽然傻傻的挺可爱,但不管是谁。被剥去了外壳,问什么答什么,只能说实话不能有半点隐瞒的经历都不会觉着愉快了,她和十三的感情与信任。也无需通过这种方式去检验。

    文笙只好停下来,起身来到王十三面前,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十三,回神了!”

    “啊?哦。发生了什么事?”

    王十三觉着自己方才晃了一下神。

    文笙微微一笑:“没事。我问他话,你别在这里发呆了,出去转转吧。”

    王十三觉着文笙的笑容颇有深意,嗯,必有古怪。这与他们方才说的也不一样。

    “老实交待,到底怎么了?”

    毛右被丢在旁边没人理会,这会儿也回过神来,别看他早早迫于形势吐露了白云坞主不少秘密,但对王十三这个大骗子,他还是发自内心的鄙视。

    故而他冷笑了一声:“你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这琴声会叫你神不守舍,问什么答什么,连你吃过几碗饭,放了几个屁都不由自主说出来。”

    说到此,他眼望王十三,不由想到这小子不惜服下“神丹”,骗过了包括白云坞主在内的所有人,着实是个狠角色,可这又如何,他放着天下那么多温婉柔顺的女子不找。偏找了顾文笙。

    换作自己,若找个打又打不过,半点心事不能隐瞒的老婆,别说沾花惹草了。心里刚对哪个女人有了点兴趣,她立马就知道了,那与坐牢又有什么两样?

    看来这王十三往后过的日子,也不比自己这囚犯好多少。该!

    这般想着,他望向王十三的目光中就充满了幸灾乐祸之意。

    文笙不用看,就知道毛右会想什么。

    当日即使被困白云坞朝不保夕。钟天政也不肯将这一曲相告,原因就在于此。直到最后,他放弃了所有,还不忘叮嘱她,永远不要叫人知道她学会了这一曲。

    厉俊驰、陆汾,都是自己人,非常可靠,就算知道也不会透露出去,而且不到万不得已,文笙也会克制着少用这支曲子,尽量不给他人带来恐慌和困惑。

    算来算去只有十三这里,文笙有些担心。

    这是她打算要共度一生之人,以后朝夕相对,福祸与共,她很怕十三介意这个,因此生出不自在来。

    王十三一反应过来毛右说的是啥,立时惊讶地望向了文笙。

    文笙坦然回望,目光平和,对她来说,十三炙热的感情若还需用《希声谱》才能确认,那她就太蠢了,至于他那一肚子花花肠子,生活总要保留几分神秘,才有乐趣啊。

    王十三“嘿嘿嘿”摸着下巴突然笑了起来,道:“这个有趣,乖乖,那岂不是天底下没有破不了的悬案了。太神了,文笙,你这简直是神仙手段,怎么说来着,仙女下凡呀,怪不得故事里头仙女最后都嫁给了穷小子。”

    一心等着看好戏的毛右:“……”

    奶奶的,这也太肉麻了吧,简直听不下去了。偏顾文笙吃这套,笑得跟花开了似的,哎呀,我的眼睛!

    王十三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受琴声影响,干扰到了文笙做正事,趁毛右闭眼,撅嘴飞快地冲文笙虚亲了一下,道:“我还是出去等着那功法好了。”

    文笙收起笑容,慎重地点了点头:“放心,我这里全力以赴。”

    王十三出去,体贴地帮文笙关上了门。

    文笙其实已经审过好几回了,今夜再问一遍,不过是出于谨慎,随着她对这一曲领悟渐深,毛右的抵抗力也在逐渐减弱,若他之前在功法中故意掺假,多半儿会露出端倪来。

    一个时辰之后,文笙自屋里出来,在院子里找到摆了个望月姿势的王十三,将一部功法交给他。

    “我看看。”

    王十三回到正屋,坐在灯下。

    到手的功法不过薄薄两页纸,打开来纸上是文笙那赏心悦目的字迹。

    他先大致顺了一遍,抬头看文笙坐在一旁,两手托着腮,怔怔望着自己,烛火映在她明亮的双眸中,叫他心头一热。

    “我先看,你打个盹吧,看眼下都青了。一会儿我叫你。”

    文笙“嗯”了一声。并不动弹。

    王十三低头看了两眼,忍不住笑了:“你这样眼巴巴望着我,我也看不进去呀。好了,知道我把你个小娘们儿惯出来了。不搂着你就睡不踏实。来!”

    文笙见他张开手臂,微微一哂,转开头去,道:“不看你就是。好好学你的功法,哪里有不明白的千万别瞎琢磨。我再帮你去问。”说完掩手打了个哈欠。

    担心着王十三,她一从飞云江返回,便马不停蹄赶来,路上既要领悟新曲,又要抓紧时间审问毛右,一连几天,都只睡一两个时辰,这会儿确实是觉出困顿来。

    王十三知道她是不放心自己,要说这两年,他糊里糊涂练上了《明日真经》。又不知怎的,借用《明日真经》的霸道内息去除了药瘾,留下后患,不得不再修炼这白云坞的功法,这条路,实在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结果会不会再生冲突,也很难预料。

    “好,不过不用坐这里陪着我,太累了。昨夜你睡哪里?”说话间王十三把那功法揣到怀里。起身过去,将文笙抱了起来。

    文笙抬手往里间屋指了指,王十三进屋,弯腰将她放在床榻上。脱了鞋子,又拉过棉被帮她盖上。

    文笙含笑动也不动任他施为,直到盖上被子,方才松开环着他脖颈的手臂,吐气如兰:“十三,我睡不着。”

    “那怎么办?要不亲一个?”

    他撅嘴欲亲。文笙笑着躲了开去,王十三也只是开开玩笑,见文笙裹着被子滚到了床榻内侧,伸手在她**的位置轻拍了一记,起身去外边屋将蜡烛拿了过来。

    他滴了几滴烛泪,将蜡烛固定在床头,烛光映红了文笙娇俏的脸庞。

    王十三坐在了床外侧,撩开被子,握住文笙的手,而后拿出那功法来,感慨道:“这样才看得进去,拉着媳妇的手,练功事半功倍。”

    文笙缩在被子里笑得一抖一抖的。

    王十三对着烛光念出声来。

    几句之后,他声音渐低,显是陷入了思考。

    文笙自被子里探出头来,好奇地眨着一双大眼睛望向他。

    十三说这么着练功事半功倍,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当日他修练《明日真经》的时候,不也是这个样子么,只不过那会儿她病得要死要活,能撑住了不给十三添麻烦已经很不容易,都没有注意他那时候有什么异状。

    这会儿可得好好看看,十三,可是个习武的奇才呢。

    此时这习武的奇才闭着眼睛靠在那里,呼吸悠长,好像睡着了一样。

    文笙等了又等,忍不住小声唤道:“十三,……陆不逊?”

    王十三睁开眼,看眼神还有些茫然。

    文笙不禁佩服道:“你都是睡着觉练功么?”

    王十三“忽”地坐起来,道:“没有啊,这功法上手容易,练着也挺舒服的,不知不觉就有点犯迷糊。”

    文笙担心道:“不是真有什么问题吧?”

    王十三想了一想,道:“若真是睡着也能练,说明这功法本身非常得了,也很适合我。《明日真经》当时也是这般。你不用多想,反正练下去就知道了。”

    他心路很宽,文笙也跟着受了影响,放下心来,停了一会儿,她问道:“十三,你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

    “那琴曲呀,《希声谱》,像毛右说的那样,我用它束缚住你的手脚,再浓烈的感情也总有消退的时候……”文笙终于将她的担忧问了出来。

    “爱管就管呗,我也没什么野心,最大的志向就是你了,原先还打算多娶几个老婆,可有你一个就把我折腾得够呛,这两年上刀山下火海的,再多了我看也忙不过来。”

    王十三说得促狭,见文笙嘟起了嘴,明显不乐意了,心中暗笑,眼睛里也带了出来,突然哎呀一声,将两手缩在胸前,作出惊恐状:“你还要怎么管我,不会是连私房钱也不给我留吧?”

    文笙挥手,“啪”的一声打在他肚皮上,嗔道:“美得你,我哪那么多闲工夫。”转过身去,脊背冲着王十三。

    她那纤纤素手扫在王十三身上跟挠痒痒也差不多,王十三到是挺遗憾还隔着几层衣裳,笑嘻嘻地躺下来,抱住了文笙:“别乱动啊,我要练功了,别害我分神。”

    文笙悄悄地笑了,将身子向后靠了靠,缩在他怀里,两人离得更近了。

    她想,十三心路宽,想得开是他的优点,往后我一定要好好待他,可不能恃艺而骄,以《希声谱》来欺负他。等我们老了,变成老公公老婆婆,也要叫十三以娶了我顾文笙为傲,我们两个都不后悔缔结鸳盟。

    她放下心事,不知不觉间就这样睡着了。

    文笙睡了,王十三虽然练功也有些困,却不敢放任自己这么睡过去,他听文笙呼吸轻浅,探头看看,贴靠在她颈间深吸了口气,附赠一记轻吻,而后帮她盖严了被子,半坐起身,细细揣摩白云坞的功法。

    他和文笙同时看上这功法,乃是因为白云坞众人表现出来对乐师手段的抗性,正是他此时急需的。

    但时间这般紧迫,以白云坞主的功法去对付他,其结果着实不容乐观。

    文笙小睡了一个时辰,王十三把她唤醒。

    他不让文笙起身,贴了贴她面颊,不舍道:“你接着睡,我回去应付一下,等晚上再来看你。”

    文笙揉了揉眼睛,嘟囔道:“我还是送送你吧。”

    “可别,送来送去天都亮了。想我了就晚上来接我。”

    文笙嗔道:“那你快些走吧。”又叮嘱他:“路上小心。”

    王十三夜夜出来幽会,慕鹏被蒙在鼓里,见他白天精神不济,有时还需补眠,感动得很:“为我的事,害你这般操心受累,唉,实在无以为报!”

    王十三练那白云坞的功法也十分顺利,一点儿也没感觉到《明日真经》的阻碍。

    可惜好景不长,只过了几天,奉京便传来白云坞主密令,叫两人别管张起,即刻进京,措辞十分严厉。

    慕鹏不由心惊,一打听才知道出大事了。

    (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二章 问罪

    不过短短几日,白云坞原本占据的大好局势急转直下。~頂點小說,

    李承运的人已经占领了密州,别说溃败中的吉鲁大军了,就是之前盘踞在铁福港一带的钟天政那支人马,也神秘地冰消瓦解,不知了去向。

    与此同时,纪南棠也不知打哪里聚集起来了数万兵力,突袭邺州。

    接替王十三统帅江北军的司安空有一身武力,不擅带兵,身负顾问之责的符良吉明哲保身,始终缄默,而副将们已经习惯了王十三在时不管主将命令有多荒诞,只要听令行事便能打胜仗,一个个与提线木偶无异,结果自是吃了大亏,一场混战下来,司安被乱箭射死,江北军上万人被俘,如此一来,不要说邺州,连关中也保不住了。

    随后李承运发出檄文,称关中盗匪假借前朝之名,匪首自号白云坞主,黩乱朝纲,屡行暗杀之事,毒害挟持重臣,更勾结吉鲁国,许以重金使其发兵,杀我民众,占我山河。他将亲率大军前往奉京平乱,号召天下人共诛此獠。

    此时李承运麾下聚集的能人不少,这篇檄文写得慷慨激烈,极有力量。

    白云坞主看罢自然大怒,若按他心意,定要派出大批刺客混入离水,给李承运那帮人点厉害瞧瞧,可惜他的一众亲信之前去飞云江设伏,竟然出了意外,那么多高手自此杳无音讯,连个回来报信的都没有。

    手底下听话的虽多,真正忠心的却没有几个。大多是服了神丹不敢反抗,白云坞主也意识到形势不妙,这时候东方情绪激动地回京告状。加上张起在半路上失踪,这种种反常自然令他生了怀疑,命令慕鹏带着王十三立刻回京。

    等着王十三的,除了当面对质,还有盘查和问罪。

    王十三来不及再同文笙交待,即刻起程。不过他并不怎么担忧,文笙和厉俊驰等人既然就藏身在附近。必是时刻关注着他和慕鹏的一举一动,他这里一出发,文笙第一时间就会得到了消息。

    怎么联络。京里怎么安排,都不用他操心,他还是想想怎么应付老贼吧。

    这头回见面总得想办法糊弄过去,打消老贼的戒心。才好找到机会将其连根拔除。

    一路无事。数日之后,慕鹏和王十三来到了奉京城外,距离东城门不过数里。

    进入靖定之后,慕鹏一直和京里保持着联系,白云坞主应该已然知道他们今日到京,眼看长亭在望,王十三勒住马,笑对慕鹏道:“不知道坞主会派谁来迎接我等?”

    慕鹏愁眉苦脸的:“还迎接我们?出了这么多事。不责罚论罪就不错了。”

    王十三自然看出来慕鹏心事重重,能不能骗过白云坞主。慕鹏的表现至关重要,故而他才故意引出这个话题,好给对方增添点信心。

    “你怎么会有这等想法?”王十三满脸诧异,“要处置也是该处置东方吧,若非那混账仗着坞主宠信,胡乱插手军务,咱们这会儿早打下离水,为坞主立下大功了。我若是坞主,知道因他错失良机坏了大事,剐了他的心都有了,你我好歹也是打下邺州的有功之臣,责罚谁也不会责罚咱,你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可是那东方……”

    王十三“哼”了一声,语气阴鸷:“没能发兵离水,反到使邺州易主,出了这等失误,必然要有人为之承担责任。不是我们,那就是东方。他不过因为误服了赵康放在酒里的神丹,就怀恨在心,百般找咱们麻烦,这人对坞主又有什么忠诚可言?亏坞主还对他如此倚重,视为臂膀!”

    那神丹明明是自己亲手放到酒壶里的,赵康不过是被他们拖来当了替死鬼,慕鹏对王十三这番话心领神会,此事天知地知,再便是王十三、他还有张起知道,张起凶多吉少,只要他们两个一口咬定了,坞主又怎么会知道实情?

    而且王十三有句话说得很有道理。

    若不是怀有异心,怎么会对服下神丹如此抵触?

    慕鹏不禁想若是易地而处,自己非但不会生气,还巴不得把神丹的事过了明路,东方这表现确实值得怀疑。

    他却不想着人各有志,白云坞主手下也不是人人都想追求那份刺激,对神丹避之唯恐不及的大有人在。

    有道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十三继续给他吃定心丸:“慕兄,有句话咱们兄弟私下里讲讲,你可千万别传出去。”

    “什么?”慕鹏竖起了耳朵。

    “说不定坞主早想叫他服下神丹,只是不好开口。”

    说完了,王十三回手一鞭,抽在马屁股上,那马一声嘶鸣,撒开四蹄,向前飞驰而去。

    奉京城转瞬即到,还真有几个人在城门口等着迎接他们。

    为首之人王十三认识,正是上次来京同他打过不少交道的弘光。

    这位也是白云坞主的亲信,就王十三所见,与东方的地位差不多。

    慕鹏由后赶至,看到弘光等在城门口松了口气,笑道:“表哥,怎么是你亲自来了?”

    弘光先上下打量了一番王十三,神色淡淡地打了招呼,全不似上回那么热情,方转向慕鹏,冷笑道:“你想见着谁,想叫东方来接你,还是由坞主亲自相迎?”

    慕鹏登时噤声。

    王十三却似全没听出弘光语气中所带嘲意,理所当然接过话去:“东方就算了,虽然我觉着依我和慕兄所立功劳,坞主亲迎也不为过,不过他老人家近来想必忙得很,能安排你来接我俩,我和慕兄已是心满意足,感激得很。”

    “……”此言一出。弘光以及他所带几人无不面露古怪。

    大家仿佛不认识似地向王十三望去,想的都是同一句话:“这小子真这么想?”

    王十三放慢了速度,等着慕鹏上来。与他并骑,悄声道:“你怎么不告诉我,弘光兄是你的表哥?”

    他说话声音再小,边上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无不是听得清清楚楚。

    慕鹏有些怕弘光,小声道:“这有什么好说的。我们这些从小在白云坞长大的人很多都沾亲带故啊。”

    王十三小声埋怨:“那怎么能一样,上回我来京城,可是得了弘光兄很多照顾的。”

    弘光嘴角不由地抽了抽。他见表弟目光畏畏缩缩,有意回避着自己,却和王十三凑在一起不停嘀嘀咕咕,可见在江北军中两人处得不错。不禁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将慕鹏从这个任务中摘出来。

    现在再怎么也晚了。这小子本事不大,胆子不小,竟然将东方得罪得死死的。

    他道:“坞主有令,叫你们一回来,即刻前去见他。二位随我走吧。”

    慕鹏登时苦了脸,就连王十三也是心中一凛。

    他试探着问道:“不知坞主现在何处?”

    弘光深深望了他一眼:“坞主自然是在宫里,不然还会在哪?”

    王十三搔了搔脑袋,却道:“这却不好说了。弘光兄没有听说过‘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句话么。天下虽大,坞主又有哪里去不得?”

    弘光还真没有听说过,所以他一下子就被震住了。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出自《诗经》。

    建昭三十到三十一年间,文笙和王十三通了大量的书信,最早她以《千字文》教王十三识字,后期天南海北,既有书中看到的奇闻异事,也有一时生出的感触,她写过《诗经》,写过《大学》。

    《北山》这首诗写的正是繁重的徭役下,忙得忙死闲得闲死,无能的人窃据高位,有才华的却没有机会施展。

    王十三虽然读书不行,很多东西都没能理解,但他记性甚好,对那些朗朗上口的诗句这都好几年了也没有忘记。

    他见弘光瞠目,心中大为得意,这种感觉甚至比自己以武功将对方压制住来得更爽。

    所以说世间一物降一物,书生怕当兵的,当兵的怕武将,武将怕啥,说起来好笑,真到了朝堂上,他怕文官啊。

    小样儿,只要老贼想当皇帝,老子还治不了你?

    王十三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却忘了,坞主他老人家还未宰了杨昊御父子自己当皇帝,赵康不是把周典啥的都准备好了么,弘光兄,坞主到现在还未发动,莫不是因为没有人挑头拥立?”

    弘光沉声道:“眼下局势未稳,坞主只怕没有这个心思。”

    王十三不以为意:“弘光兄既然不愿出头,那我王十三就当仁不让了,我和东方有仇隙,可不能让他占了这个先。”

    慕鹏望向弘光,目露怂恿之意。

    弘光目光一闪,没有作声。

    一行人来到宫门外,弘光直接带着他们进去,守宫门的看服色应是杨氏父子当权时的旧人,见着弘光等人无端矮半截,别说搜身,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穿过外廷,守卫中才看到白云坞的人。

    王十三左顾右盼,悄悄将所见记在了心里,老贼这明显是人手不够用,只好鸠占鹊巢。上回就看出来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还留着杨昊御父子性命,强逼着杨昊御认他做了义父。

    来到老贼住处,弘光叫二人在外头等着,自行进去通报。

    直过了好半天,里头才出声唤慕鹏进去。

    没想到竟还是分开过堂,慕鹏汗都快下来了,王十三只能目露鼓励,一路目送他进了大殿。

    王十三到不担心慕鹏将自己供出来,他越是惧怕白云坞主,越不敢说实话,只有按照自己教给他的话说,只要他不是恰好在里面药瘾发作,老贼短时间内便发现不了破绽。

    与其担心,不如好好想想一会儿怎么应付老贼的询问。

    王十三在殿外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里边才叫进。

    他进门时偷眼一扫,隐约看见老贼穿了件道袍,阴沉着脸盘膝坐在幕帘后头,弘光站在一旁伺候,既没看到慕鹏,也没看到东方。

    老贼面前案桌上摆着香炉,里边不知燃着什么香,还挺好闻,旁边堆积如山的全是奏折,丢得到处都是。

    王十三怕他生疑没敢多看,见礼道:“属下见过主公。自从上回离京,足有两三个月没有见坞主的面,属下甚是想念,不知您老人家一向可好?”

    停了半晌,才听着白云坞主道:“王十三,你好大的胆!”

    王十三毫不犹豫答道:“属下的人是坞主的,命是坞主的,胆子再大也是坞主的。”

    白云坞主滞了一滞,抓起一本奏折来,劈头向王十三丢去,冷声道:“胡言乱语,我且问你,为什么不趁纪南棠与吉鲁大军交战,出兵开州?”

    王十三没有躲,奏折被他内力弹开,掉在地上翻开来,里面所写正是李承运所发的檄文。

    老贼抓着这个发难,意味着慕鹏那里顺利过关了,至于赵康那只替罪羊会不会因之倒霉,王十三才不会多管,他心下大定,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如此这般一说,声音里带着委屈不甘。

    “坞主,东方是您的左膀右臂,又是前去督军的,属下对您忠心耿耿,他的话我不敢不听啊。属下就不明白了,不过是服个神丹,他哪来这么大的怨气?”

    白云坞主淡淡地道:“他有错,我会罚他,你只说你自己,若是真心想打开州,别说一个东方,十个东方在你那里,你也能找到办法。”

    这就是有些不讲理了,偏偏王十三无法反驳。

    他深吸了一个气,梗着脖子道:“那要这么说,属下知错,请坞主处置。”

    停了一会儿,方听白云坞主道:“处罚不急,目前的形势想必你也听说了,你且说说,我该如何对付李承运?”

    王十三道:“依属下之见,坞主不如早登大宝。周典一颁,天下皆知主公才是真命天子,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连杨昊御都认您为父了,李承运又算什么?”

    白云坞主“唔”了一声:“主意不错,话更动听,‘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如此,本坞主打算公开处斩鲁大通的几个儿子,就由你来监斩吧。”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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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重笙:
名门望族特立独行的顾九小姐一朝穿越变成了悬梁自尽的小家碧玉顾文笙,父亲渺无音信,母亲整天想的就是怎么能把她赶紧嫁出去。
顾九小姐生性很固执,她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哪怕需要从刀山上滚过去!
不过她想要的,和这世上绝大多数女子从来都不一样!
封面由刺微妹子友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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