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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心渔     重笙txt下载     重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八章 鼓与歌(粉65+)

    世间的乐器有千百种,发出的声音各不相同。

    再是孤僻怪异的人,也总有一种声音与他特别投缘,一旦听到,就会为之倾倒,不能抗拒。

    米景焕一见洞箫不成,立刻换掉了手中乐器,这次选中的是一只堂鼓。

    孤云坊会馆准备的这只堂鼓个头不算太大,以杨木作鼓身,鼓面上覆的是水牛皮,放在木架上,正好高及腰际,米景焕敲起来得心应手。

    咚咚鼓声一改适才的冷清孤寂,令人不由自主随之热血沸腾。

    妙音八法最早虽是由谭梦州在古琴上所创,既而慢慢推及别的乐器,但鼓之本身就远较其它乐器发声更为激越振奋,在表达激烈的喜怒上有天然的优势,更易影响他人的情绪,慢慢的很多乐师发现以鼓来施展妙音八法,很多时候实在是事半功倍,故而玄音阁的乐师们虽然大多练的是琴箫,闲暇时还是会学学击鼓,既是消遣,也备万一。

    米景焕闲来击鼓,断断续续也练了二十来年,别人还能说是粗通,他到觉着不谦虚地说,自己真可以算是擅长了。

    鼓声轻快,配合着他手中复杂的花点,顿击,摇击,令人忍不住想随着这节奏踏歌而舞。

    米景焕是一个不轻易服输的人,眼见凄凉的箫声对丽姬没什么触动,便想再试一试一旦令她欢快起来又会如何。

    若说刚才的箫声是月下幽泉,这一通鼓,便是跳跃的篝火,奔放,而又热烈。

    场中的丽姬在鼓声一响起的时候便停下了舞蹈。这会儿随着轻快而又有节奏的花点微微摆动着身体,仿佛有些跃跃欲试。

    李承运见状笑了一声,突然将两指含在口中打了个响亮的呼哨。

    就像得到了某种暗示,丽姬两只手臂开始随着那鼓点儿前后摇摆,腰臀也开始款款摆动,幅度越来越大,然后她突而单腿向前小跳、跺脚、甩臂。一连串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做下来。身上的铃铛响成一片。

    这是一种与大家以往所见全然不同的舞蹈。

    奔放中带着几分狂野。

    丽姬全不在乎这舞蹈有些动作看上去难登大雅之堂,自顾自徜徉在鼓声里,如鱼得水。跳到忘形处,竟然停了下来,弯腰拽掉了脚上的绣鞋。

    穿着白色绫袜的一双玉足,在红毡上合着鼓点轻快地踩踏。

    这时候的丽姬。就像是一只不被尘世束缚的鸟雀。

    比起之前的心不在焉,她这会儿显然完全投入到了舞蹈当中。

    席上众多被无视了的客人微张着嘴。反应不能,大驸马、二驸马偷偷去看主位上的李承运,却见他毫无愠色,含笑望着丽姬。仿佛兴致盎然。

    杜元朴也很惊讶,他悄声同文笙道:“顾姑娘,我好像见过这种舞蹈。”

    文笙闻言向他那边倾身过去。以手掩了口,悄声道:“当真?杜先生你快好好回忆一下。在哪里见过这种舞。她好像与生俱来就会,不知跳过了多少遍,同刚才那一段不大相同。我觉着她不肯说话的原因就在这里面。”

    杜元朴凝目沉思,他也只是方才一瞬间模模糊糊有那么点印象,要想记起来,还真不那么容易。

    安陆侯世子鼓掌捧场:“丽姬姑娘跳得真好看。”说罢,扭头问跪坐在他身后的舞姬,“这么热闹,你怎么不上去跳一跳呢?”

    那舞姬闻言有些迟疑,不晓得该如何回答,向着主位望去。

    李承运注意力都在跳舞的丽姬身上,根本未理会她,一旁的二驸马笑道:“我看这舞也很简单,都上去一起跳嘛,人多了还热闹。”

    两位驸马是今日的贵客,他说话,李承运不可能置之不理,挥了下手,舞姬们纷纷起身,如众星拱月般围着丽姬,举手投足模仿着她的动作。

    众人都觉着,这丽姬跳舞跳得这般开心,一旦鼓声停歇,必定会开口说话,李承运给大伙出的这个题目,显然是要被米景焕解开了。

    只是敲了一通鼓,就得了国公爷的一座马场。

    不过人家是乐师,本就得老天爷厚爱,旁人羡慕不来。

    场上跳舞的人一多,又都是同样的舞步,似曾相识的场景,就埋在记忆深处,杜元朴“啊”地一声低呼,他想起来了。

    “顾姑娘,不知你是否听说过,十几年前我大梁往西有一个小国叫做含兹。说是国,其实就是一个部落,人不多,住在草原里,以放牧为生。当年我陪同将军曾经过去一次,他们部落的人夜里便是围坐在篝火旁,喝酒,摔跤,跳这种舞。”

    文笙对这些事情所知甚少,悄声问:“那这含兹后来呢?”

    “他们被相邻的部落入侵灭了国,我那次陪将军去,也是因为这个,当时含兹的王向大梁求助,圣上便派将军去同他们谈一谈出兵的条件,还未谈拢,东夷突然进犯东海,圣上便把将军急召回来,含兹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杜元朴回忆道。

    “那先生可记得当日有没有见过这丽姬?”文笙虽然问出这话,心里却没抱着什么指望。

    丽姬若是含兹国的人,当时不满十岁,还是个小小孩童。

    果然杜元朴道:“这如何能记得。”

    场上鼓舞仍在继续,文笙看了两眼,仔细打量丽姬,同杜元朴道:“烦请先生好好回忆一下,详细和我说说这含兹国的事。”

    鼓声咚咚,节奏渐缓,米景焕敲了这半天的鼓,看样子想要停下来了。

    丽姬是否会开口说话,他又能不能赢了赌局,马上便要见分晓。

    “咚!”一记重槌,击在堂鼓正中央,发出低沉的回响,鼓声由此止歇。

    击鼓颇耗体力,动用妙音八法又耗精神,这通鼓持续的时间不短,米景焕一气敲下来,颇觉疲惫,而丽姬胸口也在剧烈地起伏,一样累得不轻。

    喘息慢慢平复,可该说点什么了吧?

    堂前一片静谧,最先说话的反到是李承运。

    “累坏了吧,快点过来歇歇。”

    丽姬向着李承运走去,走了两步突然顿住,仿若想起什么瑟缩了一下,飞快地回去找了鞋子穿上,这才脚步轻快地重又走向了李承运。

    这就完了?

    米景焕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叫举座沉浸在热情欢快的鼓声当中,更让丽姬异常痛快地跳了通舞,竟还未得佳人开一次尊口,她不会真的是个哑巴吧?

    经过米景焕这一通折腾,众人的士气遭受了沉重的打击,场上不管是勋贵还是乐师,一个个仿佛霜打的茄子,全都蔫了。

    李承运见状笑道:“好吧,本国公再给你们点时间想想,实在不行,就老老实实地认输。”说话间一挥手,众舞姬复又开始轻歌曼舞。

    二驸马凑趣:“你那马场看来不会易主了,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

    李承运摇了摇头,在席上握住了丽姬的手,深情款款道:“若能令她开口说话,一座马场又算得了什么?”

    米景焕坐回原处,闭目冥想不语,谁来搭讪都不理睬,显然还未死心。

    大驸马沉吟了一下,笑对李承运道:“其实我今日还特意请了一位能人来,就在外边等着,想叫她给咱们助助兴。不过有你这么大手笔的赌局在前,我看大家也无心再看别的了。”

    “当真?连你都要赞一句能人,定不一般。快叫他进来。”

    “你肯定也听说过,便是素娥馆新近聘请的女先生妩大家。”大驸马脸上闪过得意之色。

    这下李承运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她不是不肯当众表演?”

    大驸马嗤笑了一声:“整天同一帮歌妓呆在一起,教她们唱些靡靡之音,还有什么可清高的,自抬身价而已。我稍使手段,她不就来了?国公爷还是太过怜香惜玉了。”

    李承运笑了笑,没有反驳。

    大驸马打发侍者出去唤人,笑道:“巧了,丽姬姑娘不想说话,这妩大家却是位运用声音的高手。若是她一会儿运气够好,能够打动丽姬姑娘,引得她开口,你那马场可要给我。”

    他们交谈的声音不高,此时满堂俱是舞乐之声,离得稍远,便听不到他二人说了些什么。

    杜元朴只见李承运和大驸马交头接耳几句,大驸马便把侍者打发了出去,不禁有些担忧,问文笙道:“你到底如何打算的?依我之见,不管有没有把握,找着机会先上场试一试,就算不成,好歹露上一手,给郑国公留个好印象。”

    文笙自忖这等场合,又有米景焕等数位乐师在座,她能称得上“露一手”的,肯定不是抚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即使是书画之道,也不敢说这些客人里面就没有强过她的。

    李承运并不是一个容易被打动的人。

    “再等一等。”她悄悄回答杜元朴。

    这时候大厅的门被再度拉开,侍者禀道:“驸马爷,您请的妩大家到了。”

    屋内舞乐声随之一停,很多客人还不知发生了何事,齐齐往门口望来。

    就见一个衣着朴素的青衣妇人低头站在门外。(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歌与画

    这位妩大家到奉京的时间不长,除了曾进宫参加过几回宫宴,并不曾抛头露面,出现在这种场合献艺。

    在场不少权贵听说过她的大名,却未曾得见真人。

    就见她穿了件青色的曲裾深衣,领口袖口镶着白边,梳着如意高髻,身上有限的几件首饰不过是银制的钗子耳环,看上去虽然朴素,到也整洁大方。

    仿佛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她抬起头往屋子里望了一眼。

    在场很多人脑袋里不由地出现了一个词:半老徐娘。

    这妩大家看脸竟已是年近四旬,肤色有些苍白,眼角爬着细细的皱纹,五官只能算是平庸,这样一个女子,年轻的时候尚算不上有多好看,更不用说已是年华不再,这么大的年纪。

    在座不少人登时有些兴致索然。

    剩下的则是听说过她的名声,心中好奇。

    大驸马当着面还算客气,道:“妩大家,快请进。”

    那妩大家看到这么多权贵在座,脸上闪过一丝彷徨,在侍者的引领下迈步进了屋,来到李承运和大驸马等人座前,裣衽行礼,恭声道:“妩娘见过诸位大人。”

    这句话低沉悦耳,竟然像足了适才的洞箫声,座中米景焕猛然抬起头来。

    李承运长眉一挑,赞道:“妩大家果然名不虚传。本国公宴客,难得大驸马把你请来,便请给我们大家露一手吧。”

    妩大家谦卑地道:“雕虫小技,不敢称大家。”退后两步,便要往众人中间去。

    “且慢。”大驸马将她叫住,介绍了依偎在李承运身旁的丽姬,又说了说适才的情形。道:“妩大家,本驸马刚才可同国公爷夸下了海口,能不能行,端看你的本事了。”

    妩大家深深望了眼丽姬,躬下身去:“妩娘定当尽力而为。”

    她想了一想,又请求道:“方才听到席上有舞乐声响,还请命舞姬们依旧起舞。”

    既是想看她显露绝技。这点请求李承运自是挥手便允了。

    舞姬们复又奏起箜篌琵琶。轻舒广袖,在场中翩跹而舞。

    大驸马笑对李承运道:“若是不看见人,只听她这声音。是不是叫人很难拒绝?”

    这话里明显带着嫌弃妩大家外貌的意思,颇为伤人,李承运没有接话,妩大家也好似全没有听到。站到了一众舞姬中间垂眸敛容,酝酿情绪。

    舞姬们所弹的这一首宴乐曲前半段节奏舒缓。曲调华丽,很适合轻歌曼舞。

    妩大家倾听完一小节,忽而抬起头来,张口发声。没有歌词,声音婉转明丽,如一道箫音加入到这首乐曲里。那么得恰到好处,听上去浑然天成。

    这妇人看上去其貌不扬。一开口却令在座所有人都收起了先前轻慢的目光。

    李承运不禁动容。

    一旁的丽姬也抬起头来,隔着面纱怔怔望着妩大家。

    文笙也有些呆怔,奉京不愧为大梁国都,能人异士云集,只这一会儿的工夫,她就先后见识了米景焕的箫鼓,丽姬的舞以及这妩大家的歌。

    而她却要想方设法在这么多人中间脱颖而出。

    若能从李承运这里拿到一纸荐书,下一场的玄音阁收徒选拔,竞争无疑更为激烈,她将要面对的是全大梁的俊杰英才。

    直到这会儿,妩大家的歌声还未脱离众人的想象。

    试想她长得貌不惊人,能有这么大的名声,又是大驸马特意请来的,技艺必定不凡。

    抱着这样想法的不是一个两个,先入为主之下,在座不少人觉着她的声音虽然动听,比之米景焕那真正的箫声还是有所不及,这般下去,绝无可能令丽姬为她开口。

    可就在这个时候,宴乐的那支曲子进入到了中间一段,节奏渐渐欢快,妩大家的歌声突然一变。

    也不知她怎么做到的,酷似洞箫的歌声还在,可乐曲中又夹杂了女子低低的叹息,含混不清的呢喃,以及引入遐思的呻吟。

    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裙,含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

    场中舞姬纷纷羞红了脸,以袖掩面,吃吃低笑,举手投足间变得说不出的妩媚诱人。

    这,这可真是……

    座中很多脸皮薄的少年郎开始坐立不安,长义侯家的小公子面红耳赤,手脚似是都没有地方放。

    文笙着实没想到,这妩大家竟然当众哼唱起了这种不闻一字的淫靡之曲。

    偏看她脸上一本正经,神情十分投入,似是根本不觉着有何不妥,也是,她什么艳词淫曲都没有唱,只是哼了哼曲调,其它的,尽皆出自于座上众人的想象。

    大驸马显是对此早便心中有数,轻笑了一声。

    李承运兴致盎然,先前与丽姬只是两手相握,这会儿已改为揽住了丽姬的纤腰,手在她腰上轻轻抚摸。

    丽姬靠在他怀里,姿势看上去十分亲密。

    席间有人坐不住了,冲着穿梭身旁的美貌舞姬动手动脚,只是看着上座几个没有表示,才没敢放胆扑上去。

    李承运见状笑笑,对身旁的两位附马和几个侯爷道:“今天这般情形,是承运准备不周,这些个舞姬,诸位有看上的,只管带走。”

    又单独向二驸马道:“你姐夫是始作俑者,咱不管他,公主那里,我帮你说情。”

    二驸马连连摆手。

    李承运“咝”地倒抽了口气,握住了丽姬掐在他腰上的手指。

    丽姬“哼”了一声,李承运大喜,凑脸过去:“宝贝,说句话听听?”

    丽姬如若未闻。

    有了李承运等人的放任,此时场上更加不堪。

    先前学狗叫的安陆侯世子看上了一个长相甜美的舞姬,以酒壮着胆,跳起来扑过去。

    那舞姬一声娇呼,向后便躲,安陆侯世子今日确实喝得不少,脚下有些踉跄,一时竟未追上。

    那舞姬见状不再害怕,笑了一声,脚下轻盈,几步退到妩大家旁边,往她身后一躲,避过了安陆侯世子。

    这一男一女绕着妩大家追逐,妩大家竟然熟视无睹,哼唱故我。

    杜元朴十分不自在。

    他这会儿颇为后悔带着文笙来这种地方,只想起身走避。

    早听说皇亲贵戚们私下的宴会声色犬马,十分离谱,没想到今日就赶上了,他还带了个小姑娘在身边。

    还未等他有所决断,一旁的文笙站了起来。

    场面混乱喧闹,她这会儿在座位上说话,上座的李承运几人根本无法听到。

    文笙只得踩着红毡,穿过追逃打闹甚至搂抱在一起的男男女女,经过妩大家身畔,向着上座几人走了过去。

    安陆侯世子醉醺醺凑了过来,笑道:“做什么?你可不许和我抢。”浓郁的酒气几乎喷到文笙脸上。

    文笙镇定自若,伸手将他推至一旁,走到李承运座前,施礼道:“国公爷,我有一个法子,想试试能不能令丽姬姑娘开口,还望国公爷给个机会。”

    李承运有些意外,他此番亲身领略了妩大家靡靡之音的妖异之处,本想着等她一曲唱罢便散了宴会,叫几个已经把持不住的权贵好携着美人共度良宵去,没想到这时候竟还有人不死心,惦记着他那座马场。

    对方年纪很轻,是中途跟着符咏一起进来的,咦,先前没注意,哈哈,这还是一位女子。

    符咏这小子行啊,从哪找了这么个美貌的小姑娘来?

    她先前拜见的时候,说自己姓什么来着?李承运当时没有留意,这会儿仔细回忆,好像说是姓……顾?

    李承运来了些兴趣,问道:“好啊。你是要唱歌还是弹琴?”

    “请给在下准备一张画纸,几支画笔,再加墨和砚台足矣。”文笙回答。

    竟是要画画?丽姬并不懂画,李承运一听,就对她没抱什么希望,只是看着小姑娘这般强作镇定有些好笑,吩咐一旁的侍者道:“给她在场中添一张桌案,再按她的要求准备东西。”

    这里是孤云坊,墨客骚人会文的地方,文笙要的东西转眼间就备齐了。

    众人见歌舞环绕嬉闹正酣的场中突然加了张桌案,又摆上了文房四宝,不禁从叫人痴迷的歌声中醒了醒,伸长了脖子,看程国公又要做什么。

    文笙走到了场中。

    安陆侯世子还要来拉她,李承运道:“世子醉了,你们照顾他一下。”

    登时便有两个侍者上去,左右扶住安陆侯世子,将他拉开。

    妩大家瞥见桌案上的文房四宝,神情有些意外,更透着一丝不服气,望了一眼文笙。

    她的声音陡然低沉了下去,甜腻中带着一丝沙哑,听上去但觉像是女子欢愉的吟哦,又透着说不出的渴望。

    上座的两位驸马已经将外袍脱了,即使这样,他们也觉着热,心里便像燃着一团火,二驸马笑问:“奶奶的,这酒里没加料吧?”

    对着周围一双双充满了欲望的眼睛,舞姬们早就双颊赤红,鼻尖渗出香汗来,琵琶箜篌声都已停下,她们忘记了该做的事,簇拥到了模样俊俏的文笙身旁。

    此时萦绕众人耳畔的只有妩大家那叫人小腹发热浑身酸软的吟唱。(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技惊四座(粉70+)

    文笙以前画画还从未受到过这样的干扰。

    方才安陆侯世子被拉开,舞姬们觑着李承运的脸色不敢动手拉扯文笙,却在那歌声的影响下,挨着她越来越近。

    一具具柔软的身体靠上来,俏脸贴面,红唇嘟起,真真是活色生香。

    李承运既然发现文笙是个女子,如何还会出言阻止,这么有趣的事,他在上座同怀里的丽姬说笑了几句,眼望场上,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文笙低垂着双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手腕虚悬,神情专注地研着墨。

    相比舞姬们的投怀送抱,她看上去宛如老僧入定。

    权贵们被妩大家旖旎的歌声吸引,座上却也有不少客人开始注意文笙。

    吟诗作画是件风雅的事,这少年置身于如此喧闹淫靡的环境下,还能专心画画么?

    该不会是像安陆侯世子那么不着调,当众画一幅春宫图出来吧?

    可看他板着小脸一本正经的样子,还真是似模似样,哎呦,这少年长得真不错,怪不得场上情况男女看着有些颠倒,舞姬们环绕在他四周,一个个搔首弄姿,意图引起他的兴趣。

    可惜这美少年全无回应,低着头一味研他的墨。

    文笙将墨研好,放下了砚台,伸手拿起一支笔,蘸饱了墨,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

    灯光照在文笙脸上,映得她肤色如玉,五官明丽,眼神十分明亮。

    四座那些尚留着几分清醒的客人与她目光相对,看了个仔细,登时就有不少人发现了异样。永成侯一大把年纪了,别的事情不在行,看美人却是看了半辈子,欠起身指了文笙惊诧出声:“咦?怎的也是个女子?”

    一时众人窃窃私语,更有甚者隔座探身去向符咏打听文笙的来历。

    文笙未管这些,低下头去凝神打量画纸,准备要落笔。

    这会儿舞姬们胆子更大了。文笙眼前时不时掠过轻纱薄袖。鼻端呼吸的都是醉人香风。

    更因为妩大家瞧见她要当场作画起了争胜之心,往这边走了两步,几乎要站到了桌案旁。暧/昧缠绵的哼唱萦绕文笙耳边,不停钻入她的脑海。

    文笙受到了极大的干扰。

    她叹息一声,把笔放下。

    这举动叫那些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她如何落笔的人们大失所望。

    就连杜元朴都以为文笙不堪其扰,想要放弃。为她捏着一把汗。

    可文笙这时候却站直身子,伸手拉住了离她最近的一名舞姬。

    半醉的安陆侯世子瞧见这一幕。还以为场上的小子借着画画之名,同他一样是想要调/戏这些美人儿,眼见他得手,美人儿笑嘻嘻地毫不反抗。不禁发出一声狼嚎。

    文笙附在那舞姬耳边吩咐了几句。

    那舞姬脸露惊诧,下意识便向上座的李承运望去。

    不知何时,丽姬已自李承运怀里坐了起来。两手环着他的一只胳膊,姿势依旧亲密。李承运斜倚座上,一手托着腮,饶有兴致地望着场中众人。

    舞姬犹豫了一下,将绕在肩上的那条彩绫解了下来。

    这条彩绫长达数丈,系在舞姬腰上,翩翩起舞起时随着乐声招展,如鸾凤飞旋,彩虹当空,令观者目眩神迷,煞是好看。

    她手托彩绫,绕到文笙身后,以那条彩绫蒙住了文笙的眼睛。

    在场众人纷纷发出不解的惊咦之声。

    蒙上还不算完,舞姬又按照文笙的吩咐,将那彩绫多缠绕了几圈,不但将文笙的两眼蒙得死死的,也覆住了她的双耳。

    舞姬弄好了,又以纤纤素手在彩绫上下摸索一阵,为的是叫众人知道,蒙得这般紧法,文笙绝无可能再看到任何东西,这才在她脑后打了个死结。

    此时的文笙既看不到也听不到,外界的那些干扰对她而言终于不复存在,她伸手出去,在身前的桌案上摸索着拿起了画笔。

    举座哗然。

    这姑娘竟是要蒙了眼睛作画!

    在座擅长画画的也有几个,可谁敢站出来像她一样蒙上眼睛画?

    这需要有着超强的记忆力和方位感,普通人闭上眼睛画出来的东西,那就是一团鬼画符,连他自己都辨认不出。

    有道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此时席上文笙来这一手便是大热闹。

    不管她画得如何,只这一招,便先声夺人,把众人的目光尽数吸引到她那里。

    李承运站了起来,离了座位,走近了文笙,准备看看她在这般情况下还能画出什么来。

    丽姬陪在他身旁。

    李承运尚且如此,众人更是心痒难熬,纷纷离席,凑上前来,将文笙团团围住,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她到底画得如何。

    舞姬们见状纷纷退开。

    妩大家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她的声音依旧旖旎无限,引人遐思,可真正吸引到的都是些纨绔少年,对方还没有开始画呢,她便已经输了一着。

    果然在大人们的心里,她擅长的这门技艺还是难登大雅之堂。

    其实欲望于人本是天性,何必偏要以之为耻不敢示人?

    现在只希望这女子乃是故弄玄虚,没什么真本事,万一此人能引得程国公的爱姬开口,那自己今日可算是输得一败涂地了。

    文笙落笔。

    蒙上眼睛,墨的浓淡不太好处理,她只能凭借着感觉,太细腻的笔法都不能用,即使是文笙,画出来的画也只能达她平时的两三成功力。

    此刻在她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幅同桌案上一般无二的空白画纸,她的笔落下,浓浓的墨汁化作纸上左下角一堆跳跃的篝火。

    文笙蒙上了眼睛耳朵,看画的人不怕打扰到她,四下里登时便发出了一片惊叹。

    寻常人若是目不能见,刚上手不自觉的便会小心翼翼,哪像她,上来便是浓墨重彩,还好画的是篝火,线条饱满,笔触粗犷,到显得火光中蕴含着满满的热情。

    咦,她画完了篝火,又去画远处的帐篷,这会儿墨色淡了,随着她信手勾勒,那些帐篷的大小、间隔无不恰到好处,一座座渐生连绵之感,看上去既不堆积,也不杂乱。

    若是她眼睛盯着画的也就罢了,这是一个作画者的基本功,只偏偏她这会儿目不能见,众人思及无不惊讶。

    更有甚者,自一旁弯腰凑近了文笙的脸,想看看舞姬有没有把那彩绫蒙得严实了,不会是还能自缝隙间影影绰绰看到画上情形吧。

    文笙画完帐篷,又去斜上方画天上明月。

    圆月穿行云中,就像当年文笙所教白麟远的那样,前世她也曾在画云画水上面下过苦功,这会儿正好用上。

    画云的讲究很多,春云如白鹤,夏云如奇蜂,秋云如轻浪,冬云澄墨惨翳,有游云,有出谷云,有寒云,有暮云。在云之外,又有雾,烟,霭。

    山川之气,造化妙理。

    文笙以染云法画那月下横层云,淡墨横抹,而后笔交左手,右手摸索着取了枝清水笔,将那墨痕染化淡开。

    若说前面的那些围观者还能说是文笙凑巧碰上,没有出现什么疏漏,这会儿但见她拿出真功夫,两枝笔交相运用,月下云层顿时在她丫丫电子书变得浓淡相宜,幽深迷蒙,不禁轰然喝彩。

    这是何等扎实的绘画功底,惊人的记忆力,以及冷静的头脑。

    这边厢彩声雷动,一旁的妩大师但觉满耳朵都是叫好之声,彻底压住了她的歌声,就连她本人都听不到自己唱了些什么,只得停了下来,脸色灰败站在那里,目露迷茫,不知该如何是好。

    文笙耳朵上虽然也缠了几道彩绫,但听觉毕竟不像视觉,只是这样简单蒙上几层,不可能完全隔绝外界的声音,周围彩声太响,她还是听到了,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

    蒙眼作画,她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把握,但不如此别出心裁,吸引不了李承运的注意,不得已她只能冒险一试。

    还好,听众人这反应,应该是没出什么太大的纰漏。

    圆月、篝火、帐篷,只是这么寥寥几笔,文笙就描绘出了一幅草原上夜晚的场景。

    不过这幅画的重点还是人,是那些围绕在篝火旁的,载歌载舞的人们。

    难为她还清楚记得这整幅画的布局,知道篝火在哪里,帐篷在何处,画纸上预留的空白有多大,如何画人才能使得整幅画看上去协调而更具生气。

    她画的这些人物各具情态,有老有小,有的高坐在石头上,正仰起脖颈大口喝酒,有的正在架子上翻烤着羊羔,更有小孩子在周围跑来跑去地看热闹。

    男男女女十余人在火堆旁翩翩起舞,看他们或挥手,或跺脚,舞蹈的动作并不十分整齐,却显得很是热闹。

    每一个人落在纸上只有手指大小,用的是点景画法,只能看出这些人的穿戴打扮,或立或行,动作传神,却看不出五官长相。

    文笙画完,搁下了画笔,深吸一口气,抬手把蒙在眼睛上的彩绫扯了下来。

    她没有听众人的喝彩声,也没有去看李承运和丽姬的反应,定睛先看自己画出来的这幅画。(未完待续)

    ps:欠账快还清了吧。

    谢谢投粉红票的同学。你治好了作者的抑郁。

    真是越老越脆弱。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丽姬开口

    这幅画同她感觉中差不多。

    其它地方都还好,只是最后这些人物画得稍显凌乱,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虽然画得有些凌乱,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弥补。

    文笙一时忘了她画这幅画的目的,也忘了周围还有那么多看热闹的宾客,换了枝细毫,先去画篝火映照下大草原的满地绿茵,草长莺飞,画到那些正跳着舞的人们身旁时,借着各种技法,使得观者产生了一种错觉,先前凌乱的线条变得活泼起来,看上去轻松自然,人物愈显传神。

    她画得投入,对周遭的人都议论了些什么置若罔闻。

    就在这时,边上暗香浮动,一个柔软的身躯靠了过来,那人伸出了纤纤素手,虚指着画上坐在石头上的一个老人,说道:“这里,画得不对。”

    声音甜糯妩媚,咬字不是很清楚,带着浓浓的异族腔调。

    文笙被她说的话吸引了注意,没有多想,随口问了句:“哪里不对?”

    可与此同时,大厅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文笙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何事,她侧头循着那只手看向说话的人,就见丽姬站在桌案旁,隔着面纱,认真盯着这幅画,而后她语气郑重地回答文笙:“大族长帽子上插着三根翎羽,你少画了一根。”

    丽姬当真开口说话了。

    文笙有些意外,怔了一怔,才道:“好,我这就加上。”

    她之前便猜测丽姬不肯开口可能是因为思念故乡心情郁郁,故而向杜元朴详细打听了含兹国的情形,画出来希望能打动她。谁知道真正使得丽姬开口的,竟然是这画上的一处错误。

    丽姬倚在桌案边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文笙在大族长帽子上添了根翎羽,方问:“你去过含兹吗?”

    文笙实话实说:“没有,我也是听人说的。”

    丽姬点了点头,回身仰视比她高了一个头的李承运。

    这时候,整个厅堂内才沸腾起来。丽姬说话了。甭管说的是什么,说了几句,程国公李承运必定会言而有信。他在西山的马场就要易主了。

    客人们议论纷纷,有羡慕的,有钦佩的,也有的懊恼自己没有想到。被一个初次来这种场合的小姑娘捡了便宜,这姑娘虽然画艺了得。但由最后的结果看,蒙了眼睛作画什么的并不重要,关键是把画画错,引得国公爷的爱姬出言纠正。

    至于米景焕和妩大家心中更是百味杂陈。

    李承运很是爽快。走过来伸手揽住了丽姬的纤腰,笑对文笙道:“蒙着双眼作画,本国公这还是第一次见。当真是神乎其技,更难得的是你有这份心思。放心。本国公说话算话,明日便派人将那马场过到你名下。”

    文笙抬头在人堆里找到了杜元朴,杜元朴此时的表情很复杂,既兴奋,又透着焦虑,文笙拿不准他是怎么看眼下这事,按之前商定的,此时她应该推辞不受,转而向李承运求一纸荐书。

    但静下心画了这幅画之后,文笙又有了些别的想法。

    对这些权贵而言,一个马场或许无关紧要,但荐书则不同,日后若是举荐的人出了问题,他也是要跟着受牵连的。不是说,她婉拒了马场,李承运就必定会给她出具荐书。

    观李承运的言谈举止,此人虽然耽于享乐,却并不胡涂。

    故而文笙只是犹豫了一下,便深施一礼,莞尔笑道:“却之不恭,那顾九便占下这个大便宜了。”

    有个马场也好,她不养马,却可以有个落脚的地方,而且同在西山,那里离着杨昊俭的山庄必然不会太远。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好周旋。

    谁料李承运大约看她是个小姑娘,听了这话“哈哈”大笑,竟而语带调戏道:“那不行,本国公的便宜不是谁想占就占的,宝贝儿,你说是不是?”说话间,侧了头,口气亲昵地去问怀里的丽姬。

    文笙无语,暗自腹诽:“一大把年纪了,谁稀罕!”

    丽姬也没有作声。

    李承运一见之下不禁有些伤脑筋,柔声道:“你呀,既是想念家乡了就同我说嘛,咱们回去,先把国公府后园重新修了,就照这画上的样子,种上青草,支上帐篷,本国公再派人去寻访你的族人,若是还能找到,就接来和你作伴。”

    丽姬虽然没有说话,却贴得他更近了些,显是为他这些安排所感动。

    宴会进行到此,李承运也没了心思再做别的,便想接下来说几句场面话,叫大伙散了。

    丽姬看看李承运,又扭头看看桌案上的那幅画,再度开口道:“我想要那张画。”

    文笙不由地暗想,李承运不可能一天到晚陪着她,这位丽姬姑娘平时怕是颇为寂寞。她说话时口音这么重,无怪不喜讲话,可越不说不练,就越是生疏。

    她难得开次口,李承运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众人回到座上,大驸马命人送妩大家离开。

    李承运不再提刚才这事,同大伙聊了聊奉京最近的趣闻,又领着喝了几杯酒。

    大驸马、二驸马都看出意思来,纷纷表示时间不早,大伙该散了。二驸马又笑言等隔上几日由他来作东,宴请在座的诸位。

    他慨叹道酒菜什么的都好说,只是余兴节目不好安排,只怕往后一两年里再没有宴会能抢了今日的风头。

    宾主尽欢,几位贵客落在后面还要留连一阵,那些坐在末席的纷纷告辞离去。

    符咏往左右望望,商量杜元朴和文笙:“咱们也走?”

    杜元朴道:“好,先回去再慢慢计议吧。”

    三人起身告辞,李承运却同文笙道:“你等一等再走,丽姬还有话要问你。”

    文笙猜到丽姬还是要问那幅画的事,打听她从哪里听来了她故乡的情况,不过她没有多言,应了一声,转头谢过了符咏,又同杜元朴道:“杜先生,麻烦您等我一会儿。”

    丽姬站在一旁手里拿着画卷,犹在不停地端详。

    文笙跟着她来到流觞池边上,找了两把椅子坐下来。

    果然,丽姬操着她那古怪的腔调问道:“我想知道,同你说这些的人,是不是我的族人?”

    文笙虽然有些不忍,却只能叫她失望了:“不是。那个人方才就在我身旁,就是杜元朴杜先生。”她将杜元朴当年如何跟着纪南棠出使含兹国的事说了说。

    丽姬良久未语,半晌幽幽叹了口气。

    文笙怕她因为大梁当初未发兵,转而迁怒纪南棠和杜元朴,便寻词解释了几句,纪南棠虽然是带兵的将领,未得圣谕,并不能擅自发兵,否则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丽姬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若是怨恨着你们,更应该恨李承运,也就不会和他在一起了。”

    她同李承运年纪相差悬殊,李承运贵为大梁国公,家中有妻有妾,但看丽姬这等模样,好似并未放在心上。

    文笙不知说什么好。

    丽姬见她沉默,又道:“今日太晚了,过两天吧,叫上那杜先生,你们一起去国公府,他到含兹的时候,我还太小了,我想听他说一说大族长他们的事。你叫他好好回忆回忆。”

    文笙巴不得应她邀请去程国公府。

    看样子丽姬在国公府的地位十分超然,文笙心中微微一动,将自己同凤嵩川的恩怨和盘托出,给丽姬讲了一遍。

    “适才我本是想推辞了那马场,向国公爷改求一封荐书的,又怕国公爷不喜。”

    丽姬却道:“虽然我不明白你只是写了首诗怎么就得罪了那姓凤的,荐书又是怎么回事,不过你放心,呆会儿回去我就和李承运说,帮你要一封荐书。李承运才不会怕那姓凤的。马场你也留下,那地方我去过,虽然不怎么喜欢,但听说修它花了不少银子。”

    文笙说这番话的意思,便是想试试能不能通过丽姬拿到荐书。

    丽姬一开口就把事揽到自己身上,文笙求之不得,起身谢过。看看对方没什么事了,定下后天到国公府去,今晚就先告辞。

    文笙觉着以李承运对丽姬的宠爱程度,荐书的事基本上已是十拿九稳。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和杜元朴一起出了孤云馆,就见来时乘坐的马车还停在原处,车旁一匹马,马上坐的正是李曹。

    李曹将符老大人送回家,不放心文笙和杜元朴,又转了回来。

    他身后还跟了几个兵士,这一路上他思及凤嵩川既然发现文笙进了京,文笙再孤身一人住在外边颇不安全,准备派几个人跟去保护,抑或劝文笙搬去平安胡同住。

    文笙却不甚在意,一则东风巷的宅子她猜测是钟天政的产业,她借住在那里没什么人注意,再者,凤嵩川若真是提刀杀来,留几个兵士也起不了作用。

    文笙谢过了李曹,正待说话,却听着不远处有人抱怨:“小祖宗,你光今天请这顿酒就花了三千两银子,我出来时带的盘缠可都干净了啊,你要是再这样,咱们就该上街讨饭了。”

    声音竟然颇为耳熟。(未完待续)

    ps:没网都难不住我,我太厉害了。

    大家听说心渔抑郁了,纷纷来帮着治疗,谢谢了,么么哒。

    等下月不忙了,就整理单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六月债还得快(粉75+)

    李曹见她好端端说着话,突然怔在了那里,不禁关切地问:“怎么了?”

    文笙猛然回头,就见隔了十余步远,孤云坊的大门外头站了两个人。

    一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深冬天气穿了一件月白色长衫。

    孤云坊大门两侧挂满了的大红灯笼,明亮的灯光下但见白色织锦缎上纹着金丝的团云和蝙蝠,闪闪发光。

    这种宽袍大袖的款式,要身材高挑的人穿才好看,少年看上去瘦瘦弱弱,这般穿着,看着跟小孩子偷穿了家中大人的衣裳似的,再加上寒风瑟瑟,自宽大的袍袖钻进去,少年冻得缩成一团,看上去别提多可怜了。

    说话那人站在少年身旁,比他足足高出了一个头,身上穿得也不厚实,但他身材魁梧,一看就经得住冻,这……这不是那王十三嘛。

    文笙觉着自己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这个惹人厌的家伙,什么时候也进了京?

    那少年听声音有些不服气:“走之前你不是刚跟我姑父那里支了八千两银子吗?陈管家都跟我说了,怎么会这么快就没钱了?”

    王十三“嗤”了一声,拉了那少年的胳膊:“来,我给你算算。这一路上的雇车住宿花用先都不提,单说到了京里,现在找个地方住下来可有多难,住客栈不方便,咱现在住的宅子是花了一千两跟人买的,反正你这一进京没个几年也回不去。这就只剩七千两了吧。你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孤云坊,奉京最大的销金窟,说了不让你来你偏来。还连着请了三天的客,今天这一顿就是三千两,前两天也差不多,幸好我自己还攒了点老婆本儿帮你垫上,不然这会儿结不了账,你当那么容易出得来?”

    那少年无言以对,支吾了几句。又埋怨道:“既然知道奉京花钱这么厉害。你怎么不多带些?这才刚刚开始呢,难不成你叫我以后都喝西北风?”

    王十三冷笑一声:“大少爷,带多少钱够你这么花的。再说你姑父那钱也是辛辛苦苦赚来的,不是发大水冲来的。”

    少年有些恼羞成怒:“你当我愿意天天请客应酬那些人?还不是我姑父反复叮嘱说要和三教九流的人都搞好关系,特别是那些一起来参加选拔的,日后若是成了同学。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王十三无奈地道:“那也没叫你跑到这等地方来请客啊。有那对脾气的,你隔三差五找个酒楼请请他们也就是了。”

    少年将脖子一梗:“那怎么行。我爹说了,杨家是江北大户,书香门第,叫我到了京里且不可给他丢人。”

    王十三闻言哈哈一笑:“我要是你爹我也这么说。反正不花杨家的银子。”

    少年将脸一沉,怒道:“你说什么?”

    王十三并不怕他,耸了耸肩。不再出声。

    停了停,少年大约看奉京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非但奈何不了王十三,一举一动还都得仰仗他,只得放软了口气,悻悻地道:“好了,我知道了。反正想再请客也没钱了。你垫的那钱,等回了江北,我跟姑爷要了还你。”

    王十三嘿嘿一笑,就坡下驴:“那到不用,我连命都是我大哥的,些许身外之物,哪用斤斤计较。”

    那少年闻言也缓和了语气:“那就等着你娶妻的时候,我随份大礼。咝,这奉京的天可真冷,你快去叫辆车吧,在这傻站着干嘛,万一将本少爷冻病了,下个月你去应考么?”

    王十三也不气恼,应了一声便要去叫车,可这孤云坊平日进出的非富即贵,谁家没有个马车来接送,一时想找个揽活的车还真不容易。

    少年冻得瑟缩,突然看到了旁侧不远停了辆马车,车后还跟了几个兵士。

    王十三知道王光济的野心,看到当兵的生怕招惹麻烦,躲得远远的,少年却没有这样的意识。

    他见马车旁站了三个人,穿戴打扮显得颇有气度,其中一个看着同自己差不多大,生得俊美文秀,且在不停地往他这边看,还当对方有意结交。

    家境既好,人又长得美,这样的人物,实在是令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少年也不例外,冻得哆哆嗦嗦,还遥遥拱了拱手,算是打过招呼。

    文笙笑了。

    她耳音极好,只听了王十三和这少年几句对话,便大致猜到这两人怎么回事。

    这少年听称呼是王光济的晚辈,在家里也是娇生惯养的一个小少爷,大约音律上有些天赋,趁着此次玄音阁收徒的机会,王光济把他送到京里来。

    若是旁的富商大户也到罢了,王光济做这等事,目的肯定不单纯。

    所以他派了王十三陪同照应。

    王十三这个混蛋,抓住了这少年不通俗务的弱处,满嘴胡言乱语,趁机中饱私囊。

    这真是六月债,还得快。

    本来这两人如何,与她无关,可谁叫老鹰岩上那段过节她还记着呢。

    文笙迈步过去,不过十几步的距离,抬脚即到,她来到那少年跟前,抱拳行礼:“这位公子,请了。”

    少年连忙还礼。

    那王十三一见有人接触他大哥的内侄,顿生警惕,几步回来,这时候他也认出了文笙,手指着她惊诧莫名:“你,你不是那……”

    文笙没有搭理他,只是和颜悦色对着那少年道:“适才你二人说话,我无意间听了几句。”

    少年脸上顿时显得有些困窘,刚才旁的没说,王十三一直在跟他哭穷呢,堂堂江北杨家的少爷,真是丢不起这人。

    他张了张嘴,待要解释,文笙已道:“听你这位仆从说,适才公子在孤云坊请客花了三千两,这个我到知道,孤云坊若真敢这般狮子大开口,早就该关门了,今晚就算是程国公在里面宴请两位驸马以及近百位宾客,也花不了这么多钱。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不若我陪着你进去找管事的问一问?”

    她话音刚落,王十三那里“哎呀”一声,大声道:“竟有这等事。多谢姑娘提醒,我去看看是哪个如此大胆,敢多收大爷的银子!”

    也不和少年说一声,调头就往孤云坊里边跑。

    那少年再蠢,这时候也知道是王十三在其中捣了鬼,他臊得满面通红,咬牙叫道:“王十三,你……好!”

    王十三嘴里“哎”“哎”答应两声,头也不回,脚底抹油钻进孤云坊就此不见了影。

    能叫这混蛋如此狼狈,文笙心里就像是三伏天饮下一大碗兑着蜜的冰水,别提多痛快了。

    那少年回过头来,却见她嘴角含着笑,离得近了才发现对方睫毛生得又密又长,眼睛好像会说话一般,孤云坊门口红艳艳的灯笼映着她身上,为她的五官平添了一份朦胧的瑰丽。

    真是个难得的美人!

    等等,王十三方才叫她“姑娘”,那少年只觉心跳如擂鼓,顾不得再生王十三的气,张了张嘴,却觉喉咙发干,想说的话哽在胸口,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文笙可不想同王光济的子侄多打交道,戳穿了王十三,出了心里憋了多时的这口气,她也不再多呆,向着少年拱了拱手,道:“谁都有不注意受蒙蔽的时候,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在下还有旁的事,告辞了,后会有期。”

    她的后会有期不过是句客套话,可在少年听来却觉着这四个字不知道多么旖旎惆怅,叫人荡气回肠,好容易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回应道:“后会……”再看文笙已然转身走远,只得用力挥了挥手,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到,大声道:“有期。”

    文笙头也未回,快步来到马车旁,弯腰登上了马车。

    李曹见那边的少爷还在痴痴而望,吩咐一声,随从赶了马车前行,几个当兵的跟在后头。

    马车走了一段,李曹笑道:“适才那两人和你有过节啊,还特意去拆穿人家。”

    文笙笑声如铃,一听便是心情极佳:“之前在邺州响马那里打过交道,那是江北王光济的子侄和手下。”

    王光济?

    李曹和杜元朴都听说过此人,杜元朴顿了顿,感叹了一句:“这王光济到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

    “江北的老百姓叫他王大善人,土匪强盗叫他王大哥,当地官员和朱帅手底下的军官们却管他叫王贤弟,你在京里,方便的话应该对此人多一些留意。”李曹道。

    杜元朴当即叫过两个跟来的兵士,命他们转回去,悄悄看看适才孤云坊门口那两个人在何处落脚。

    文笙提醒:“那个大胡子是个武林高手,甚有江湖经验,你们不要小瞧他,小心一点。”

    两个当兵的领命而去。

    李曹这才问起二人今晚是否有所收获,杜元朴便将程国公李承运酒宴上的连番热闹讲叙一番,文笙又说了丽姬邀请她和杜元朴后天去程国公府的事。

    李曹听得程国公的爱姬大包大揽,文笙荐书即将到手,也松了口气,笑道:“如此顺利,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真要恭喜顾姑娘了。”

    少顷,适才打发回去的两个兵士回来了一个,禀报的消息叫三人颇为意外:“那两个人正远远跟着咱们的马车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君子约定

    “跟着咱们的马车?”

    “是。”

    “他们两个不曾争吵?”

    “没有。”

    文笙大为不解。她拆穿了王十三中饱私囊的把戏,叫那小子落荒而逃,怎么这才刚一会儿的工夫,他就搞定了那少年?

    刚才看王光济的内侄气得满脸通红,手脚乱颤,什么嘛,原来竟是雷声大,雨点小。

    他这么快就消了气,看来对那王十三还是极为看重的。

    李曹神情有些凝重,吩咐赶车的随从:“加快速度。”

    随从应了一声,手里的鞭子一声脆响,马蹄的的,直奔西街而去。

    多了这么一出,文笙今天晚上还真没办法回东风巷的住处了,只得先跟着李曹和杜元朴一起去了平安胡同。

    到家之后,杜元朴吩咐下边的人给文笙收拾出一间客房来,据派去盯梢的人回来说,那两个人一直跟到了胡同口。

    府里那些当兵的正准备只要二人进了巷子,大家就一起动手,任王十三身手再厉害,也架不住人多,谁知那两人在巷子口盘旋一阵竟然没有进来,少年长吁短叹,被王十三劝了回去。

    兵士们还想着杜元朴的吩咐,想要再跟去看看,结果只跟了半条街,还不到百丈远,便被那王十三发现。

    王十三憋着坏水也不点破,等走到一条污水沟旁边才出其不意动手,两个当兵的哪能打得过他,王十三到没有把人打伤,而是擒住之后扔到了臭水沟里。

    夜里这一个回合的较量,王十三不痛不痒。王光济的内侄没将他怎么样,算下来到是将军府这边吃了点小亏。

    文笙听说之后,心里的欣喜登时消散了大半。

    不过她此时没空理会那个王十三,和丽姬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她在平安胡同又呆了一整天,转过天来一大早,便和杜元朴一起坐车去程国公府拿荐书。

    程国公府位于英台大街深处的三台巷。独占了一整条巷子。门前宽敞平坦,足以停个上百辆马车。

    只是国公府门口有大队的侍卫把守,闲杂人等根本不让靠近。

    文笙和杜元朴远远下了车。走上前去,和侍卫说明情况。

    刚一报上名字,还未等提丽姬相邀,门上的侍卫便了然地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二位请进吧。”

    文笙和杜元朴互望了一眼。迈步上了台阶。等进了朱红大门,便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迎上来,道:“二位请跟我来,国公爷吩咐了。今天早上不见旁的客人,专门等着你俩。”

    咦,竟是要先见李承运。

    难道是荐书的事情有了变化?

    二人跟着那管事进了国公府。国公府园子修得很大,布局复杂。路上经过一重重的拱门,各个院子里静悄悄的,也不知都住了些什么人。

    走了有小半个时辰,那管事领着他们进了一处侧院,一进来,文笙就觉着这院子和别处有些不同。

    大冬天的,院子里竟然姹紫嫣红,开着许多的鲜花,花间小径绿意盎然,隔着花树,就听前面传来了啁啾鸟鸣。

    这院子里布置得如此热闹,充满了生气。

    文笙猜测这大约是丽姬的住处。

    果不其然,小径尽头屋门口有一棵不知多少年的银杏树,树枝上挂了许多鸟笼子,里面鸟雀跳来跳去叫个不停,树下并肩站了两个人,在给这些鸟儿喂食,正是李承运和丽姬。

    丽姬今日没有蒙面纱,她的肌肤很白,阳光下看着有些像上好的玉石,给人以晶莹剔透之感,眼睛很大,眼窝稍稍下陷,瞳孔颜色泛蓝,宛如清澈的湖水。

    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的美貌,却别有风情,惹人遐思。

    文笙和杜元朴走至近前见礼,李承运扫了二人一眼,道:“算了,免礼吧。”说话间,手上依旧在逗弄着笼子里的凤头鹦鹉。

    文笙拿不准他留在这里是何意,忍不住去看丽姬。

    丽姬拉了拉李承运的袖子,道:“我不管了,你来和他们说吧。”

    李承运安抚地拍了拍丽姬的手,这才同文笙道:“马场的地契我已命人改好了,一会儿你拿回去。至于荐书的事,既然丽姬答应你了,我也会写给你。”

    文笙却觉着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李承运若真是如此痛快,将荐书交由丽姬转给自己就是了,何必还要特意等在这里?

    果然就听他又道:“不是听丽姬说,我还不知道你就是在明河写诗的那位顾姑娘,凤嵩川我虽不怕他,可也不想就这么糊里糊涂当一回挡箭牌。”

    文笙张口欲言,李承运却抬手阻止了她:“你听我把话说完。你和凤嵩川之间的谁是谁非本国公不想听,也无意过问,荐书我给你,冲我的面子,你去参加玄音阁收徒选拔,虽得不到什么照顾,也不会受人为难。不过我有个条件。”

    他前面说了这么多,文笙就已有了思想准备,见他停下来,抱拳道:“愿闻其详。”

    李承运笑了笑:“我很欣赏你前天晚上显露出来的画画的才能,丽姬平时也少个陪着说话的人,咱们来打一个赌,你拿着我的荐书去参加下个月初的选拔,若是选上,你便安心在玄音阁学习音律,若是落选,便到我府上来做个门客,陪伴丽姬。怎么样,可敢赌么?”

    杜元朴这半天被排斥在外,插不进话,不禁暗暗着急。

    李承运所说的这个赌,完全超出了众人事先的预想,文笙去参加选拔,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不敢说就一定会被选上,到时赢了还好,一旦落选,那今日这张荐书岂不是变成了卖身契?

    万万不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文笙一时沉默未语,她也在掂量着这件事的得失利弊。

    不答应李承运,荐书拿不到,有凤嵩川作梗,参加玄音阁收徒选拔无望,若是答应李承运,万一失利,便需屈身李承运的手下做个小小门客……

    可若是不参加玄音阁的收徒选拔,她还有什么办法救师父和戚琴?

    两相比较,她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话说回来,只要那选拔是公平的,她自当奋力争取,怎么可能落于人后。

    文笙长长吁了口气,问李承运道:“国公爷,此乃是君子约定么?”

    李承运怔了一怔,随即长声笑道:“是。你放心,本国公既给你出了荐书,自也盼着你进入玄音阁,从此飞黄腾达,这样才不失我的面子。绝不会动用权势,去影响选拔的结果。”

    文笙这个时候还能如此冷静而慎重,叫他更是另眼相看。

    他已经猜到这小姑娘会给自己什么答案了。

    果然,文笙听了李承运这话显得如释重负,痛快地道:“那好,国公爷,咱们一言为定。”

    李承运哈哈一笑,笑声爽朗:“好。丽姬,你去把荐书拿给她。你和杜先生可都在场听到了,正好可以做个见证。”

    丽姬似笑非笑嗔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屋去。

    停了停,她手里拿着早就写好了的荐书出来,递给了文笙。

    写荐书所用的桑皮纸厚薄适中,背面黄粉加蜡,洒以金片,正面右下角盖有阳文“建昭年玉版笺”的朱印。

    一看便是内府所制。

    与这张出身高贵,普通人根本见都见不到的纸相比,李承运的荐书写得到是平平无奇,只有干巴巴的两句话。

    这个大家应该都差不多,能如此最好。

    文笙仔细看了看,小心将这张“卖身契”收好了。

    李承运便同丽姬说自己还有别的事,交待杜元朴和文笙陪着丽姬说会话,这才带着笑意离开了院子。

    李承运一走,便有小丫鬟过来,毕恭毕敬地问丽姬有什么吩咐,丽姬挥了挥手,叫她赶紧带着人把树上的鸟笼子全都摘下来拿走,小丫鬟带着笑应了。

    丽姬又命人就在院子里摆上桌椅,上了一桌子茶果点心,请文笙和杜元朴落座。

    这一看就是要长谈的架势。

    文笙和杜元朴坐下来,丽姬拿出了那幅画,听杜元朴回忆他当年陪着纪南棠在含兹的见闻。

    等文笙和杜元朴走出国公府,已是天将中午,两人回了平安胡同,和李曹把这结果说了说。

    相较李杜两人忧心忡忡,文笙到是挺想得开,还安慰两人道:“放心吧,就算真不成,也不过做做门客,又不是真的卖身为奴。到时说动了李承运去跟二皇子把人要出来,殊途同归也没什么不好。”

    话虽这样说,那两个人都知道文笙的脾气,知道她不过是说好听的来宽慰自己。

    李曹道:“还有刚好十天的时间,你什么也别做,什么也别想,就专心备考,我和元朴四处走走,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内部的消息。”

    文笙笑了笑:“两位对我总要有些信心啊,只要这选拔尚算公平,我自信不会出什么意外。”

    这天下午,文笙悄悄回到了东风巷的宅子,她的琴还在这边。

    只剩下十天的时间,她准备关了门静下心来,好好练一练琴。

    谁知道,当天晚上,便有不速之客到访。(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缠郎(粉80+)

    当夜阑人静的时候,外边传来了敲门声,着实叫文笙觉着诧异。

    云鹭进京了?

    随即文笙便推翻了这个猜测。

    距离钟天政答应自己放人,这才刚刚过去了三天两夜,云鹭除非插上翅膀往京城飞,否则不可能那么快。

    那是钟天政的人?

    也不会啊,他们想要进来,还敲什么门,直接跳墙就进来了。

    来人十分坚持,好像她不开门便不走了,听着敲门声时断时续,文笙自屋子里出来,站在门后,沉声问道:“是什么人在外边敲门不止?”

    外边滞了一滞,随即一个惊喜交加的声音响起来:“顾姑娘,你果然是住在这里,叫我找得好苦啊。”

    文笙脸上登时便是一黑。

    外边的竟是同王十三在一起的那个少年,王光济的内侄。

    文笙觉着这少年能找来东风巷,只怕不是他找得好苦,而是王十三找得好苦。

    不过只是一面之缘,既无亲故,也无冤仇,这少年不好好在家准备下个月的选拔,没事找她做什么?

    虽然不解,文笙却并不打算理会对方,道:“夜深人静,请恕我不方便开门,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她顿了顿,又加重了语气:“你早早回去,不要惊扰了左邻右舍。”

    那少年哪肯离去,压低了声音在外边恳求:“顾姑娘,你是一个人住么?我没有恶意,只是听说你是个很厉害的乐师,想着来拜会请教一下。你让我进去吧好不好?不然我就只能在这里站到天亮了。”

    文笙一听这话,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很厉害的乐师”云云。这种话,想也知道除了那王十三,不会再有别人同这少年讲。

    敢情那混蛋拿着自己的消息添油加醋,讨好王光济的内侄,才讨得了他的欢心,叫他不予追究银子的事。真是岂有此理!

    这少年也是个拎不清的,莫不是以为大半夜的。他守在门口。自己便会心软放他进来?

    文笙板着脸,语气冷淡:“素昧平生,你要站也由你。再有声响,别怪我报官,叫官府来处置。”说罢,转身回了屋。

    她心志素来坚韧。一旦潜下心来做某事,精神便异常集中。不会为外界所打扰,回去后坐下来弹了首琴曲,便将门外的少年抛到了脑后。

    等到夜深了照常洗漱,插了房门酣然入睡。也不知那少年后来到底走了没走。

    不过王光济的这位内侄显然也不是碰了钉子就罢休的主儿,第二天天刚亮,文笙就听着外边街门敲得震天响。不用问,还是他。

    文笙有些无奈。起来收拾了收拾,听他在外边嚷嚷什么早点,过去将街门打开。

    少年这回知道冷了,裹了件厚厚的斗篷站在门外,一见文笙开了门,眼睛便是一亮,扭头招呼后面:“好了,门开了,赶紧赶紧。”

    东风巷到了文笙这里已经是颇为僻静,门口不是很宽敞,就见一辆驴车正停在道路中央,把道路堵得死死的,文笙一看这架势,暗忖自己幸好开了门,不然得话,非得被街坊四邻骂死不可。

    从驴车上下来两个伙计,每人怀里抱着大大小小一堆盒子。

    文笙跟着王昔这一年,脾气也不觉渐长,接连受这少年骚扰,她此时语气中早没了初见面时的客套,板着脸沉声问:“这是做什么?”

    少年痴痴地望着文笙,赔笑道:“初次上门拜访,聊表心意。叫他们送进去吧,都是些胭脂水粉、瓜果点心之类,没什么值钱的,我本想去英台大街那边的铺子买一套像样点儿的文房四宝,不过王十三说太贵重的姑娘反到不喜,心意到了就行。”

    我呸,又是王十三!

    文笙闻言脸上顿时黑了几分,少年觑着她的脸色,有些忐忑地道:“我想着他到底与姑娘是旧识,对你的喜恶也清楚一些。”

    文笙站在门内挡着三人不让进:“他人呢?怎么没有来?”

    少年小心翼翼地解释:“王十三说过往有些误会,导致姑娘对他印象不佳,叫我帮着解释解释说两句好话,他就不来惹姑娘生气了。”

    文笙深深吸了口气,听到这番话更生气了怎么办?

    文笙堵着门,两个伙计进不去,只得止了步,一齐去看那少年。

    文笙沉声道:“我独自一人在此借住安静惯了,不喜被人打扰,这位公子你到底有何事频繁上门,就在这里说吧,说完了请回,礼物也请一起带回去。”

    “这……”少年满腔情思被泼了盆冷水。

    佳人这般神情凛然,眉目间如积冰雪,他还真不敢拿出在江北时那一套,径直说我自从那晚上和你说了几句话,这两天想你想得睡不着觉,吱唔几句,眼见文笙有关门之意,连忙道:“我姓杨,我家是江北大户,我此来是想要参加下个月的玄音阁收徒选拔,听王十三说,姑娘你是乐师,故而特来请教。”

    “我不是乐师,就算是,男女有别,我也不适合教你。”

    若换一个人,文笙说不定还会劝两句,叫他回去安心准备考试,来日若能顺利进入玄音阁,自有天下闻名的乐师专门教授,可这杨家少爷迷迷瞪瞪地只管盯着文笙看,一脸色相,文笙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头烦躁,丢下这一句话,不再理会门外的三个人,退步“咣当”一声将大门关上。

    “哎,顾……”杨少爷一句呼喊被隔绝在了门外。

    文笙插了门栓,跺了跺脚,回了屋子。

    幸好家里锅碗瓢盆齐备,前院有柴火,后院也有井,前两日她还买了米粮回来,一两天不出门完全不成问题。

    姓杨的不过是个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富家子弟,闭门羹吃得久了,自然就该知难而退了。

    她不理会门上时不时传来的叫门声,吃过了早饭,专心练琴。

    不知玄音阁这次选拔会从哪几个方面考核,但总归少不了听和弹。

    这等时候了,要不要把姚华相赠的妙音八法拿出来学一学?

    若是学了妙音八法,主考的乐师们十九会叫她轻易过关,这么想来,怀中那薄薄一张纸对文笙的诱惑不可谓不大。

    可与此同时,文笙又隐隐觉着,妙音八法和《希声谱》不管是法门还是效果都背道而驰,若是她现在学了妙音八法,可能就再也感悟不到《希声谱》那个神奇的境界,一辈子被它拒之于门外了。

    想到此,文笙再度试了试那首《伐木》,依旧是全无进境。

    她叹了口气,明明守着宝山却不得而入,这种滋味着实不怎么好受。

    不知不觉,大半天又过去了,文笙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臂,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可吃的。

    街门外边静悄悄的,看来那姓杨的少年终于走了。

    如此安静过了两天,第三天傍晚,文笙正在屋中练琴,突听得前院“吧嗒”一声响。

    有人蹑手蹑脚地进来了。

    文笙心中一凛,当先想到的是仇人上门。

    但随即文笙便知道不对,现在对她而言能称得上仇人的,只有二皇子杨昊俭和凤嵩川,杨昊俭大约还不知道有她这么个人,若是凤嵩川来找报复,以他的身手,哪会叫自己听到走路声?

    文笙快步来到窗前,隔窗一望,就见街门不知因何大敞着,那姓杨的少年已经进到了院子里,正在东张西望,好像赏景一般。

    这一下可把文笙气坏了,一个箭步自屋子里出来,站在屋门口,怒目而视,喝道:“你怎么进来的?怎么可以未经允许,私闯民宅?”

    少年被她这一声断喝吓了一跳,停了停,才腆着脸赔笑道:“刚才我在外边敲门了,姑娘大约没有听到,我太想见姑娘了,随手一推,谁知那大门竟是虚掩着的,于是我就进来了。”

    门是文笙亲手关的,栓也是她亲手落的,自然一听就知道这少年在胡说八道。

    少年大约见她脸色不善,回头去看街门,想给自己找点托词,“哎呀”了一声,叫道:“顾姑娘,你快看看,这门栓好像坏掉了。难怪。”

    门栓确实坏了,可刚刚还好端端的门栓怎么会突然坏掉,不用猜,始作俑者定是眼前这少年。

    若不是他,便是他身边的王十三。

    不管谁的主意,看他这体格,翻墙进来做手脚的除了那王十三,不作第二人想。

    文笙目光冰冷,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屡次纠缠,如今更是胡作非为到直接破门而入,不给他俩点苦头吃吃,还不知道这两人能干出什么离谱的事来。

    那姓杨的少年还不知道自己此番触到了文笙的逆鳞,热切地道:“我这两天没来是忙着在这附近找房子呢,姑娘大约还不知道吧,我也搬到东风巷住了,就隔着一家,以后咱们就是街坊邻居了,合该相互照应。”

    文笙心里怒极,脸上反到不像先前那么冷若冰霜,她站在街门旁边,淡淡地问道:“只隔了一家?这附近还有卖房子的?”

    “那到不是,房子的主人是一位乐师,最近才认识的,他有事出门了,正好我借着住两天。”姓杨的少年得意地道。(未完待续)

    ps:这是粉80的加更,明天就还清了。大家加油啊啊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月黑风高

    文笙了然地点了点头:“我道是谁,原来是穆家。”

    不知道这两人怎么联系上的穆同普,这其中张寄北又发挥了怎样的作用。

    上次在高祁家聚会,穆同普还是位态度中立不愿参合政事的乐师,看来由于杨昊俭随意抓人,羽音社的乐师们人人自危,张寄北的势力也由此壮大了不少。

    想想便知,肯定不止穆同普一个人去投奔他寻求庇护。

    少年颇以能叫乐师让了房子给他住为荣,得意地道:“是不是很近?”

    文笙淡淡地道:“确实很近,杨少爷你用心了。”

    姓杨的少年闻言大喜,这么多天,自那晚孤云坊门口分开,这还是顾姑娘头一次这么语气温和地同他说话。

    就是说嘛,常言说得好,烈女也怕缠郎,他这么花心思日日上门,就是块石头也该被捂热了。

    他正胡思乱想的工夫,就听文笙又道:“可就算再近,哪怕你住到隔壁去,也不该叫王十三把我的门栓弄坏。你们如此做,与强盗何异?”

    姓杨的少年张了张嘴,欲待矢口否认,文笙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皱眉道:“这房子是我租的,原本只打算租到下个月初三玄音阁选拔弟子那天。房主对这房子极有感情,说好了一草一木都不得改变,若有损坏,十倍赔偿。”

    姓杨的少年信以为真,瞪眼道:“这是什么狗屁房主,如此苛刻!以姑娘这样的人物,住他的房子那是给他脸面。”

    文笙心中冷笑,口中道:“不管怎样,我已经答应了人家。谁知你竟叫那王十三弄坏了门栓。我哪来的钱赔?”

    姓杨的少年大手大脚惯了,一听这话,哪能叫心仪的姑娘为区区几个臭钱发愁,当即不再试图抵赖,改而拍着胸脯问文笙要赔多少钱,这笔银子让他来出就是了。

    文笙默默算了算这几天以及未来一段时间的花用,冲着他伸出了一根指头。

    “一千两?我当多少。”姓杨的少年财大气粗。张口就超出了文笙预想。他身上刚好带着不少银票,是那晚文笙戳穿了王十三之后,王十三跑了一趟孤云坊。假装索要回来的,姓杨的少年带在身上,这几天忙着来堵文笙的门,一直没有机会花出去。

    他拿出来翻了翻。凑齐了一千两,交给文笙。

    文笙接过来。目带怜悯地打量了一下这傻子,心想难怪王十三想坑他的钱,银票放在他手里也留不住,看在他这么傻的份上。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不过他这几日这么一门心思地纠缠自己,必定是那王十三在暗中撺掇的。所以和王十三的账还需得好好算算。

    姓杨的少年掏了钱,自觉和文笙关系亲近了不少。还想着登堂入室,文笙道:“杨少爷你先请回吧,距离玄音阁收徒只剩区区几日,我需得赶紧去找房主把这笔账结了,不然老是觉着心中有事。”

    姓杨的少年刚来,不过说了几句话,人家便要出门去,心中不由大为沮丧。

    不过顾姑娘今日对他客气多了,现在住得近,大可来日方长。

    文笙不理他,自去收拾了一下东西,出了大门拿着铁锁等着,姓杨的少年只得垂头丧气出来,文笙二话不说落了锁,转身扬长而去。

    文笙手里有了余钱,先去林庭山那里请他帮着联系钟天政。

    她要还人家的钱,顺便问问云鹭几时能进京。

    看得出,钟天政很忙,文笙等了好一阵才见到他。

    他又恢复了穿戴朴素的寒门公子模样。

    只是态度冷冰冰的,对文笙怎么这么快就来还钱问都没问,还回去的锦盒也被他随手丢在桌子上,似乎连打开看一看的心情都没有。

    也不知谁又惹了他。

    云鹭还在路上,拿钟天政的话说便是“他那么大的人了,武艺高强,难不成进个京还需得我派人护送?左右走不丢,等着就是。”

    文笙只好忍气吞声。

    她自己也有些奇怪,同样是男人,怎么钟天政当初那么算计她,现在到是不再装模作样了,见了面又讽刺又挖苦的,她都能忍,内心还并不怎么生气,换成王十三她就一点儿都忍不下呢?

    看来她顾文笙也犯以貌取人的毛病啊。

    文笙本来就没什么大事,三两句话说完了,起身要走,钟天政在她身后突道:“东风巷那边,我听说这几日闹得有点儿不像话,你就只会等着云鹭,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钟天政竟然听说了,看来他对那边的宅院并没有交给自己便不再过问。

    文笙拿不准他这话是何意,不过钟天政原本一处秘密的宅院,因为给自己借住了两天便惊动了四邻,总归是她理亏,文笙便带着歉意道:“我这几天便处理妥当,管叫他们再不敢上门。”

    钟天政“哼”了一声,不知怎的,文笙觉着他的脸色更臭了。

    从林家出来,文笙想了想,家门口有那姓杨的守着,云鹭未到,她还真奈何不了王十三,索性不回去了,到平安胡同避一避,眼不见心不烦,顺便打听一下玄音阁选拔大考又有什么新的消息。

    如此日子很快过去,转眼就到了腊月初二。

    这几天姓杨的少年日日上门,看文笙有没有回来,由最初的神不守舍想入非非,到长吁短叹,进了腊月,变得愈加焦躁不安。

    因为顾姑娘说了,她只准备在这里住到初三早上。

    奉京这么大,能在这里找着她还多亏了王十三,谁知道她这次一走,会搬去哪里。

    看来美人是存心躲着自己了,唉,下次想再见着,不知何年何月。

    因为现在住得近,他到不用在门口守着了,只是一天几回出门张望,到腊月初二下午,他都没抱着什么希望了,习惯使然,出门一望,咦,顾姑娘门上的锁竟然不见了。

    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姓杨的少年有些不敢相信,跑过去推了推门,两扇大门纹丝不动,分明是自里面插上了,看来门栓也修好了。

    不管他敲门还是喊人,里面全都没有动静,无奈之下,姓杨的少年咬了咬牙,准备要故技重施。

    不过要想跳进院子里去开门,他可不行,还得指使王十三去。

    王十三滑头得紧,自从帮着他找到了顾姑娘的住处,又想办法借到了穆同普的宅子,常常不见人影,丢下他一去就是大半天,不过姓杨的少年到是不担心,明天就是玄音阁选拔学徒的大日子,今天晚上,王十三肯定会回来。

    果然,天刚一擦黑王十三就回来了,身上带着酒气,嘴里还哼着小曲。

    他一听姓杨的少年又叫他去开门,便皱了皱眉:“我说大少爷,明天就该报名了,你好歹也准备准备,万一考不上,岂不是叫我大哥失望?”

    少年满心想着去见文笙,梗着脖子道:“叫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我去见了她,心情好了,接下来发挥得自然就好,张执事都说,我的天赋是王杨两家最好的,这次选拔肯定没有问题。若是出了意外,我就跟我姑父说,都是你没有尽心……”

    王十三见他又要拿出告状这个撒手锏来,登时头大如斗,投降道:“好,好。你且在门外等着,我早说过了,那姑娘是个乐师,回头吃了亏可别怪我。”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出来,到了文笙家门口。

    少年再度上前叫门,王十三侧耳听听,里面安静得很,但既然插着门栓,肯定有人在家。

    王十三后退了两步,觑着天黑周围没人,飞身而起。

    这房子院墙不高,只有丈许,他轻松落在墙头上,但见院子里静悄悄的,隐隐有灯光自窗户透了出来。

    那姓顾的小姑娘果然回来了。

    啧啧,王十三见状摇了摇头。

    下面姓杨的少年连声催促,王十三冲身后摇了下手,不耐烦道:“知道了,催什么催!”说完了,飞身跃下了院子。

    不就是开个门么,这活他又不是没干过。

    身在半空,不知为何,王十三心中突起警兆。

    哎呀,不好,有埋伏!

    旁侧锐风袭来,刀光雪亮,直奔王十三的下盘,他这般再落下去,非给来个开膛破肚不可。

    王十三虽然意外,却不慌乱,凌空飞起一脚,迎着来人执刀的手踢去,手在内墙上一拍,便要借着这股力道再度回到墙上。

    可下来时容易,再想上去就难了,对方那刀客似对他的身手颇为了解,黑暗中变招甚疾,手腕一抖,变撩为劈,竟是打算卸他条腿下来。

    咦,竟还是个少见的高手!

    王十三心念电转,顿时想了起来:“青冥刀”云鹭!

    姓云的这些天不知去了哪里,一直没有现身,王十三还当他和顾文笙已经分道扬镳了。

    既是“青冥刀”,那这一架可得好好打了,王十三打起精神,准备拉开距离,先看看情况。

    谁知就在他一跃而起,准备落回墙头的时候,头顶风动,一团黑魆魆的东西突然自天而降,对准他的脑袋罩了下来。(未完待续)

    ps:咱先建功立业,过个一两百章再来讨论男主也来得及。

    送上《三国演义》中原版的《丈夫歌》,与诸位书友共勉:

    大丈夫处世兮,立功名,功名既立兮,王业成。王业成兮,四海清,四海清兮,天下太平。天下太平兮,吾将醉,吾将醉兮,舞霜锋。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教训(粉85+)

    借着天上微弱的星光,但见那东西猛然张开,便要把王十三罩在里面。

    王十三大叫了一声,使了个“千斤坠”向下疾落。

    这会儿他看清楚了,落下来的竟是一张大网,网绳黑黝黝的泛着幽光,上面还带着许多倒刺和刀片,这是军中用来应对敌人袭营的钢丝网。

    这要是叫它罩到里面还有好?

    王十三吓得一个激灵,此时他很想大叫一声“爷是开玩笑的,求别当真”,可时间上却不允许。

    电光石火之际他只得使出浑身解数,全力疾坠的同时,看准了云鹭刀锋来处,姿势变换运气于指,中指用力弹出,“当”的一声,正弹在对方刀锋上,登时便将云鹭的刀磕偏了寸许,擦着他腰际斩了个空。

    太漂亮了,空手入白刃,自己这一下完全是听风辨位,这黑灯瞎火的,试问这样的准头,天下间有几人做得到!

    王十三得意地念头刚冒上来,脚已经触及到了地面,按他所想,此时应该向前扑倒,着地一滚,才能堪堪躲开上面那张网。

    可随着他两脚一借力,“噗”的一声轻响,竟未感觉到实处,踩了个空。

    糟糕!

    地上也挖了陷阱!

    王十三本来便是全无防备之下骤然遇袭,空中一张大网落下来,旁边又有云鹭牵制着,这几下兔起鹘落,于他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待等发现脚下踩到陷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惊呼一声,直直掉了进去。

    “抓住了!”随着一声欢呼。自旁边的草垛里大树后面钻出好几个人来。

    不大的前院顿时灯火通明。

    房门打开,文笙自屋子里出来,那几人七嘴八舌笑着向她报喜:“顾姑娘,你料事如神,这狗贼果然今天晚上跳墙进来,被大伙抓个正着。”

    “竟敢半夜跳墙,肯定是个江洋大盗。抓出来揍个半死再送去官府。”

    文笙笑笑:“辛苦各位了。”

    这几位都是她从将军府那边借来的军中好手。这些汉子平时窝在京里,捞不着上战场杀敌,早便闲得难受。再一听对付的是前几日将他们的人丢在臭水沟里的那混蛋,登时差点挤破了头,若不是杜元朴约束,非一起跟来不可。

    正好云鹭也赶来了京城。与文笙会合,有了从旁牵制王十三的人。

    这个局文笙从几天前便设下了。王十三行为放肆,随意进出她的院子,还弄坏了大门的门栓,将文笙彻底惹恼。

    她故意同那姓杨的少年说她在这里只住到腊月初三早上。这些天避而不见,想也知道那少年突然发现初二晚上她在家,必定会催着王十三再来骚扰。

    这些军中将士论打架不是王十三的对手。可论挖坑设伏,个个都是行家。悄无声息便在院子里布好了天罗地网,等着王十三自行送上门。

    这时候就听着云鹭叫了声:“小心!要出来了!”

    果然尘土飞扬中,王十三的脑袋自地底下冒了出来,随之他右臂抡起,一条绳索斜飞出去,缠向了离陷阱最近的一个人。

    那人得云鹭示警,赶紧向后退开。

    几个汉子见状大声呼喝,心中不禁骇然。

    挖陷阱的时候他们知道要对付的是个武林中人,特意挖了个深达数丈的大坑,更不用说坑里还给王十三安排了好多节目,尖刀突刺都不在话下,换一个人掉进去,即使不直接刺个对穿,也够他喝一壶的,谁知这小子竟好似全未受伤,这么快就生龙活虎地往上蹿了。

    云鹭抢上去挥刀拦截,王十三手里的绳索带动风声向他反卷而来。

    这两下子云鹭自是不惧,他心里还纳闷呢,这王十三适才两手空空,一转眼的工夫,怎么多出来了条绳子?

    离得近了才恍然,哪里是什么绳子,分明是他腰上系的腰带嘛。

    这腰带很长,估计着是在坑底沾了水,舞起来虎虎生风,还带着扑鼻的恶臭。

    云鹭脸色一变回过味来,先前那几个当兵的合计着要一雪前耻,特意从粪坑里掏了些粪水,倒在了陷阱里。

    王十三这腰带竟是泡了大粪的,难怪臭成这样,这一甩起来,还不飞溅得到处都是?

    如此恶心,云鹭哪还敢靠前。

    一迟疑间,王十三已从陷阱中一跃而出,他不敢再落到地面上,翻身站上了墙头。

    明亮的灯光下,就见王十三一手拿着腰带,另一只手提着裤子,后背的衣裳还裂了几道大口子,几乎露出屁股来。

    这还不算,最要命的是他浑身上下湿哒哒的,到处沾得黄一块,黑一块,就连那一脸的大胡子都未能幸免,别提多么狼狈了。

    王十三站在那里,最初还没有反应过来,眼见陷阱翻开,满院子狼藉,其中有几个汉子瞪眼望着他,而那顾姑娘穿着女装俏生生站在门口,正仰着头望他,满脸都是幸灾乐祸之意,还待说几句话找找场子,突然鼻子用力嗅了嗅,低头往身上手上望去,不禁神色大变。

    “哈哈,小子,你还敢不敢嚣张了?”

    “跟我们纪家军作对,不是找死!”

    “请你吃大粪!”

    底下众人看他这模样,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王十三这一生走南闯北,大小仗不知经过多少,一回回生死关头有惊无险,叫他的性子越来越散慢,说话做事吊儿郎当,却不料今日阴沟里翻船,真真正正吃了个大亏。

    这简直太恶心……呕!

    王十三差点儿当场吐出来,什么也顾不得说,转身跳下墙头,很快不见了影。

    敌人如此狼狈地落荒而逃,这比把他当场拿下打一顿更加痛快,几名纪家军的哄笑声在夜色中传出去很远。

    就连文笙也一扫连日的郁闷,忍俊不止。

    笑过了,纪家军的一名小头目过来同文笙商量:“顾姑娘,此人武艺高强,就这么走了,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你还是收拾一下东西,今晚就搬去平安胡同住吧。”

    文笙笑着点了点头:“麻烦诸位了,这房子是我跟旁人借的,还要物归原主,还请帮个忙把这个大坑填上。”

    几位兵士兴高采烈地应了,连声道:“正该如此。”

    云鹭和几个当兵的一起平整院子,文笙回房去收拾要带的东西,她脚步轻快地进了屋,趁着没人瞧见,甩手打了个响指。

    嘿嘿,姓王的,你也有今日!

    再没有比适才看着他那般模样站在高处当众出丑更扬眉吐气的事了。

    文笙收拾了几件衣裳,忍不住又“咯咯”笑了起来。

    笑完了,她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来,看着桌上横放的那张古琴,突然心中一动,将那琴拿到了身前,左手按弹取音,右手拨动宫商。

    古琴声响起,曲调欢快,但听七弦叮叮当当,好似珠玉溅落。

    这琴声自门缝里钻出来,飘到院子中,云鹭登时便是一怔,停了手上的动作,侧耳倾听。

    几个当兵的开始还在一边干活儿,一边七嘴八舌议论刚才的趣事,可很快,他们就不再说话了,手里的活还在继续干着,一时只闻沙沙落土声,铁锨偶尔碰到石块发出的脆响,以及徜徉在夜空里,如水银泻地般痛快淋漓的琴声。

    叮叮当,叮叮咚,配合默契,如此得神奇而又美妙。

    文笙自己都没想到,今天晚上真是好事连连,只是收拾了一个王十三,就叫她突然找到了感觉,再度进入到了《希声谱》的神奇境界。

    她甚至觉着,今晚这首《伐木》弹得比老鹰岩上的那回还要好。

    云鹭也有所感觉,等文笙将《伐木》弹到第三四遍的时候,他便脱离了出来,长出了一口气。

    他知道文笙一直被《希声谱》所困扰,也担心这段时间的种种不顺会影响文笙接下来的发挥。

    现在看来,一切都不成问题,顾姑娘自己从困局中走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纪家军的人如梦方醒,小声道:“是顾姑娘在弹琴啊,真好听。”

    等众人将院子收拾好,文笙也止了琴,一手提了包裹,一手抱着古琴自屋里出来。

    “咣当”一声,一个兵士扔下了手里的铁锨,哈哈大笑:“我当了七年的兵,说句实话,还就属今天晚上过得最开心。”

    余人纷纷附和。

    云鹭知道,他们会这么高兴,一方面是成功戏弄了那王十三,更多的却是受了文笙琴声的影响,他也不说破,冲着文笙笑了笑,看看再没有什么遗漏,道:“走吧。”

    一行人出来,文笙关门落锁,把街门钥匙交给了云鹭。

    今天晚上,等文笙到了平安胡同安顿下来,云鹭还要再跑一趟林庭山的家,将钥匙还回去,也算做个了断。

    他被困在双桐镇这么多天才得以进京,对于始作俑者钟天政,云鹭的心情颇为复杂,此人如此邪门,做朋友就算了,做敌人,只要想想就叫人心头发冷,能够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文笙抱着琴站在东风巷的巷口,回头望去,但见几户住家都熄了灯静悄悄的,连王十三他们住的穆同普家都是如此。

    文笙不由地笑了笑,这会儿不知那王十三是何等心情,这个教训,可够他记一辈子了吧?(未完待续)

    ps: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欠更全部补上了。

    无债一身轻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李承运VS凤嵩川

    腊月初三,玄音阁收徒选拔,全天下为之震动。

    建昭帝下旨停朝三日,群臣如有急事启奏,可到玄音阁丝桐殿见驾。

    不过这三日,并不是自腊月初三便开始,整个选拔将会持续半个多月,全大梁报名的数千人经过一关关优胜劣汰,去芜存菁,到最后那三天,剩下的必然都是在音律上具备难得的天赋,被主考官们看好,认为可堪造就的人才。

    所以停朝的三天是腊月的十六、十七、十八,这三天建昭帝将摆驾玄音阁,观看最后的几场考试。

    天还未亮,也就刚至寅时,玄音阁门前的大街上就有了马车和行人,虽然大家都知道,距离玄音阁开大门还有足足两个时辰,但来得早便可以排在前面,反正在家也睡不着,不如来排上队,还可以听听有什么小道消息。

    若不是奉京城夜里有宵禁,不知多少人会在街上通宵排队。

    只是片刻间,离着玄音阁最近的几条街已经被赶来应选的人们给堵上了,场面变得十分混乱。

    文笙的马车也夹杂在人流里,为她赶车的正是云鹭。

    四周挤挤挨挨,人声鼎沸,也就是拉车的马生在奉京,见过大场面才没有受惊,想往前去却是寸步难行。

    文笙见状对云鹭道:“不着急,等正式开始就快了,不过报名登个记,今天不行还有明天,明天不行还有后天,看着别生出旁的枝节就好。”

    杜元朴已经帮她打听过了,自初三开始,前三天是报名日。玄音阁会派专人核查报名者的身份、荐书,符合要求的登记上册,发一个考生的号牌。

    这号牌只要是人不淘汰就一直不收回,以后的考试都凭它入场。

    这头一关,是要把那些别有用心或是没有荐书准备蒙混过关的人给刷掉,对于正经做足了准备来应考的,到是没有什么压力。

    话虽如此说。绝大多数的人都从来没有进入过玄音阁。眼见这么大的阵仗,还是忍不住会紧张。

    云鹭想着若是有可能,还是最好早点儿把记登上。万一到时有什么问题,也好有个转圜的时间。

    卯时一到,便有大队官兵开到玄音阁大街维持秩序,喝令准备报名的人退到距离玄音阁大门十丈之外。在外边排起一字长蛇,等待负责核查身份的大人们到场。

    这一等便又是一个时辰。文笙昨晚到了平安胡同安顿下来就不早了,偏又心情兴奋,好半天也没睡着,刚刚迷糊过去便被叫了起来。这会儿在车上坐着哈欠连天,若不是环境太噪杂,她还真想打个盹补补觉。

    太阳出来了。不过今天天气不怎么好,又阴又冷。也不知道呆会儿会不会下雪。

    由队伍前面传来了一阵骚动,云鹭在外边听得清楚,同文笙道:“说是玄音阁的人出来了。”

    又等了一会儿,队伍开始缓缓前行。

    文笙的马车排在街尾,前面黑压压望不到头,云鹭大致估计了一下,排在他们前面的至少有七八百人,当然后面的那就更多了,照这速度,若是顺利的话,有望在中午之前便报上名,回平安胡同还可以吃上午饭。

    千万不要遇上麻烦才好。

    如此又挨过了大半个时辰,马车随着队伍往前挪了百丈远,以云鹭的目力,已经能遥遥望见队伍最前面的情形。

    玄音阁大门虽然开着,却有官兵把守,不准进出。

    门前空出来的地方五张长桌一字排开,桌子后面坐着人,离得太远了看不清模样,但看穿着打扮,不大像是乐师。

    再看报名考生这边,排在前头的都被叫下车来等着,轮到谁,那人上前,和几个官吏模样的人交谈几句,递上东西,几个官吏看罢,或问上几句,然后指了一张桌子叫他过去,或直接挥手打发走。

    云鹭观察一阵,心里有了数,猜测那几个官吏应该是今日负责甄别的人,后面那五张桌子后面坐着的管着登记,发号牌。

    至于为什么需要五个人,大约是需要登记的人太多了,也可能是直接就给大伙分了组,是不是这样,等呆会儿拿到号牌便知道了。

    云鹭把看到的情况和文笙说了说,过不多时,便有兵士过来叫这前后几辆车上的人下车。

    云鹭把车赶到一旁,等着听文笙的好消息。

    这次队伍紧凑起来,放眼望去全是人头。

    文笙竟在前面几十个人头里看到一个特别赏心悦目的,钟天政排在她头里,比起她来,也没有早到多久。

    两人隔了十几个人,先前竟都没有发现对方。

    看他今天的打扮,与当日参加寒兰会的时候差不多。

    文笙只当没有看见。

    等待也是个体力活儿,尤其是这么冷的天。

    文笙前面不知哪家的少爷接连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拖着鼻涕手忙脚乱地满身找手帕,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钟天政回过头来,一眼就望见了后边排着队的文笙,怔了一怔。

    文笙感觉到被人注视,抬头望去,两人目光交会,钟天政竟然目露寒意,狠狠瞪了文笙一眼。

    文笙觉着自己很无辜,不就是没有提前告诉他,自己也要来报名参加选拔吗?

    天知道刚进京那会儿,她确实没有这等念头。

    好吧,她受凤嵩川所激,有了这念头之后也有机会和他说一声,文笙故意不提,是不想和钟天政再有什么瓜葛。

    不管怎么样,钟天政已经把头转回去了,自己眼见又得罪了他,还是算了,想想呆会儿报名的时候说什么吧。

    巳时过半,排到了钟天政。

    他走上前去,出色的外表登时吸引了许多目光。

    钟天政对着几个官吏态度举止十分恭谨,回答了几句问话,拿出荐书双手奉上。

    大约为他出具荐书的人颇有身份,官吏脸上竟罕见地露出了笑容,指了身后第一张桌案,叫他过去登记。

    如此顺利,感觉不过是在核查身份的官吏前面站了站,还没有他前面那位用时一半长。

    看这架势,文笙不禁有了个预感:接下来的选拔钟天政也必定一路顺遂,果如他所说,区区玄音阁选拔,怎么可能难得倒他。

    轮到文笙的时候已经将至午时。

    文笙走到几个官吏身前,拱手而立,坦然任他们打量。

    其中一个喝问道:“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顾文笙,家住离水。”

    文笙这句话一出口,就见对方脸色有些怪异,不但如此,他还和旁边几人交换了个眼色,文笙顿时意识到怕是要有麻烦,果然那人不再往下问,挥了挥手:“好了,你可以走了。”

    文笙微微蹙了蹙眉:“敢问大人,这是何意?”

    “何意?你不符合要求,不能报名。”那人语气中带着不耐,点手招呼下一个。

    文笙哪肯这般罢休,不用问,肯定是那凤嵩川搞的鬼,她站在原处没有动,问道:“大人只是听了我的名字,连荐书都还没有看,不知在下哪里不符合要求?莫不是名字起得不合适?”

    那官吏“哎呀”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本大人听说过你,一个女子整日疯疯癫癫,这哪是你能来的地方。快走,不然我叫官兵过来了。”

    文笙冷笑一声:“圣旨上可没有写女子不能来参加,这限制是大人您自己加上去的吧。”

    篡改圣旨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那官吏脸色微变,哪敢承认。

    旁边他一个同伴眼见情况不对,用手肘轻轻捣了他一下,皮笑肉不笑道:“还真有荐书啊?拿来给我们见识一下,是哪一位给你开的。”

    这是准备看了之后再去向凤嵩川报信讨好吧。

    文笙暗自不齿,将早便准备好的荐书拿了出来。

    几个官吏犹自面带冷笑,突然瞥见那荐书的背面黄粉加蜡,洒着金片,不由便是一怔。

    建昭帝内府所制的玉版笺,向来专供皇族使用,大臣们就算得到宫中赏赐,也不敢用在平常的场合,可想而知,给这顾文笙开具荐书的人并定大有来头。

    那几人心中忐忑,其中一个接过荐书,一看落款,汗更是差一点下来。

    程国公李承运,怎么会是他?

    到现在经他们核查过的考生已有近千人,由程国公举荐的这还是第一个。

    有了这封荐书,再赶顾文笙走显然不合适。

    几个官吏暗悔这件事处理得草率了,光听说这女子得罪了凤大人,凤大人怒而放言要在玄音阁选拔上刁难她,没想到此女竟有如此深的背景,如此硬实的后台。

    神仙打架,你说他们几个小鬼跟着参合什么?

    凤嵩川对上程国公,比圣眷,那肯定是程国公要胜上一筹。

    这时候一直躲在后面没出声的一位官吏见状打圆场:“既是有荐书,怎么不早点儿拿出来?快些,过来登记,不要耽误了后面。”

    他指给文笙的是最中间的一张桌案。

    给登记就行,有李承运的荐书在,文笙也不怕几个小吏捣鬼,当下走到桌子旁边登记领号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开考啦(粉90+)

    文笙拿到手的号牌样式古朴,一面以复杂的花纹刻了个篆书的“角”字,另一面是个编号,壹三柒。

    也就是说玄音阁门口这五张桌案分别是以宫、商、角、徵、羽来区分,单只角这一组,排在文笙前面的就有一百三十六人。

    身后几个官吏还在窃窃私语,文笙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了些什么,想也知道不过是要把李承运为自己出具荐书的事早早报给凤嵩川知道。

    文笙并不在意,区区几个官吏,便算能给她带来些许麻烦,也不成障碍,直接踏过去就是了。

    她拿着号牌,到路旁去找云鹭。

    云鹭远远看着她去登记拿号牌,不过因为她同官吏交涉的时间比较长,还是不放心问了句:“成了?”

    文笙点了点头,把号牌拿给他看了看,便要上车。

    云鹭欲言又止,这时后头车里伸出一只手将车帘撩开,露出了钟天政那张脸。

    这看着像是来兴师问罪的,文笙只得苦笑了一下,上了车。

    她今天坐的是辆单驾马车,车里空间狭小,坐两个人有点挤,文笙和钟天政对面而坐,伸手便能触及到对方。

    出乎文笙的预料,钟天政这会儿像是已经消了气,见文笙上来,先伸手道:“号牌给我瞧瞧。”

    文笙便将那块“角”字牌递了过去。

    钟天政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看了看,问道:“谁给你出的荐书,怎么分在角字一组?”

    文笙想起钟天政是登记在“宫”字那边,顾名思义。很可能“宫”字牌的待遇会好一些,道:“我得罪了凤嵩川,适才那几个官吏从中作梗,若不是那给我出具荐书的人他们不敢得罪,连记也不让我登,还管哪个组?”

    说话间她向钟天政伸出了手,钟天政会意。从袖子里拿出了自己的“宫”字牌。连文笙的号牌一起交到了她手上。

    钟天政排号三十六,联想到排在两人之前的有七八百人,这一比较高下立现。

    钟天政轻笑了一声:“凤嵩川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胸无点墨,不过是一个蛮夫,这样的一个人,便可以一次次刁难你。与你设置障碍,这就是妇人之仁的害处。我可以帮你将他除去。你的意思呢?”

    文笙有些惊讶,望着他那俊美无俦的面容,突然想起他那日在那木屋里说的话,忍不住问:“可是为了叫我求你?”

    钟天政闻言脸上一黑。咬了咬牙,方挤出几个字来:“那到不必,你只说用不用。”

    文笙不由地笑了:“不用了。你不觉着我这样叫他瞪眼干看着。偏偏无可奈何,没有一件事称心如意更加解气么?”

    这是一半的理由。另一半文笙没有说,她和钟天政在观念和做事的方法上面有着巨大的分歧,这鸿沟大到无法以沟通来填平,她宁可承受着凤嵩川不断给她带来的种种麻烦,再去想办法解决,也不愿走上钟天政为她规划的路,从此以后被他牵着鼻子走。

    但就算她不说,钟天政自己也想得到。

    他盯着文笙,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文笙不想莫名其妙得罪他,只得岔开话题:“东风巷那宅子我以后就不过去住了,这些天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惹得四邻注意,实在是对不起。”

    钟天政冷冷地道:“你们到是挺能折腾的,在我那院子里还破土动工了。”

    文笙大为惊奇,昨天半夜云鹭才将钥匙还回去,今天一大早钟天政便来排队了,这中间这么短的时间,他竟还有闲心去东风巷转了一圈儿。

    要真计较的话,这事还确实是自己理亏,文笙讪讪地干笑了一声:“那还是临走前特意收拾了一下呢,没少什么东西吧?”

    钟天政刻薄地道:“少到是没少,就是院子里多了许多黄白之物。”

    文笙不禁汗颜。

    纪家军的几个汉子设机关挖陷阱个个是好手,只是这事后收拾得不怎么彻底,加上天黑,大伙急着离开,没想到竟被钟天政看出了端倪。

    想到他深更半夜挑着灯在院子里察看究竟,待到发现土里遗留的是散发着恶臭的粪便,不知是何表情,文笙又忍不住有些好笑。

    说了这几句话,钟天政火气到是消了些,起身道:“参加玄音阁选拔,人多眼杂,我劝你不要妄用《希声谱》,好自为之吧。”说罢从文笙手中拿回自己的号牌,下了马车。

    云鹭目送他走远,方问文笙:“回平安胡同?”

    “嗯,回去。”

    李曹和杜元朴还在等着她的消息,得知文笙已经顺利报上了名,尽皆松了口气。

    至于是“宫”字牌还是“角”字牌,虽然内里肯定有差别,不过再一想,“角”后面还有“徵”和“羽”呢,而且从编号上看,“羽”字牌发放的人数肯定是最多的,能登记个中上,这结果已经十分不错了,真等着开考了,还是要各凭本事的。

    杜元朴提议道:“从今天的情况看,顾姑娘你能顺利登上记,全赖程国公的荐书,于情于理,都该写封书信去,和程国公道个谢,顺便说一说报名的情况。”

    李曹深知杜元朴,一听这话就笑了:“我看元朴想说的主要还是后者吧。”

    送信去说明情况,给李承运提个醒儿,叫他知道凤嵩川已经出手了,文笙拿着程国公出具的荐书,负责核查的官吏也只给她排了个“角”字牌,程国公的面子到底有多大,能否震慑住那些宵小,经由此事便可见一斑。

    “不能这么说,礼数也要周全。”杜元朴笑着不承认。

    文笙表示她一切都听杜元朴的。

    “顾姑娘不用亲自去一趟?”李曹自忖自己对如何同京中权贵打交道不及杜元朴有经验,想到什么便问。

    杜元朴笑道:“我觉着不必,顾姑娘需要准备考试,再说,她与程国公还有个君子约定呢。云大侠若是有空的话,跑一趟到是可以。”

    有句话他没说,和这些权贵相交,不能过于热情,该拿乔要拿乔,太上赶着对方只会看扁你,觉着你有所图谋,和平日争相巴结他的那些门客无异。

    云鹭哪里能说自己没空,他现在在京里,也就只能帮着跑跑腿了。

    等文笙写好了书信,杜元朴派了手下一个军官和云鹭同去,带他认一认路。

    云鹭是下午出的门,不过一个时辰就回来了,说是李承运刚好在家,叫他进去在花厅见了面,看过信之后,又简单问了两句,最后只说叫文笙安心备考,便端茶送客了。

    有了李承运这话,文笙便真的抛开琐事,安心准备初六正式考核的事。

    虽然还不清楚到时候会考些什么,但初五这天傍晚报名一结束,杜元朴就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此次登记在册发给考试号牌的共计两千三百余人,而到最后真正可以留下来的连个零头都没有,所以前几场都是大批地往下刷人,主考官根本不可能挨着个听大伙演奏乐器。

    不管考什么,只要这选拔是公平的,文笙尽皆不惧。

    转眼就到了初六,将军府的人又起了个大早,送文笙去玄音阁应考。

    云鹭的马车离着玄音阁还有好几里路便被官兵拦下,因为今天是第一场,应考的人太多,主考的几位乐师已经请旨封了整条街,不准闲杂人等进出。

    文笙凭号牌独自进到玄音阁大街,就算这样,此时街上乌压压的也全是人。

    两千多号人挤在玄音阁大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一直等到辰时,才有几个当差的出来喊话,叫拿到“宫”字牌的人往前走,按照编号排好队,这些人是第一批进去考试的。

    众人这才知道号牌上的字是做什么用的。

    拿到“宫”字牌的只有一百人左右,等他们考完了,才会轮到那些拿“商”字牌的,“商”字牌人多,不一定一次考完,可能要分成几拨,等最后轮到拿“羽”字牌的人说不定已经是下午或者晚上。

    既然这般安排了,肯定不会存在泄题一说,后考的人非但占不到丁点儿便宜,还要饱受体力的虚耗和精神的煎熬。

    玄音阁上来就按照荐书把人划分了三六九等,好在文笙拿到的是“角”字牌,不用等太久。

    她看到钟天政挤到了前面,排在队伍中,随着玄音阁里钟鼓齐鸣,大门敞开,这百余人鱼贯而入。

    高墙阻隔了众人的视线,不知他们进到玄音阁之后又去了哪里,有什么际遇。

    第一场开始了。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当差的又叫“商”字牌前一百位去列队准备。

    这些人进去的时候,一旁小门开了,适才进去的那些“宫”字牌出来了四十来个,场面登时变得有些混乱。

    文笙见出来的人个个面如土色,其中又没有钟天政的身影,便意识到这些应该是第一场便被淘汰的。

    众人围上去一问,果然如此。

    还有人追着询问考题,刚开了个头,便有兵士过来驱赶,专门有一队当兵的护送着这些垂头丧气的人离开。(未完待续)

    ps:粉不够90,先加了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 .特别关照

    很快轮到了文笙。

    拿到“角”字牌的大约有四百来个人,幸好初三那天她到得早,号比较靠前。

    这时候文笙心里已经有了数,不管拿到什么样的号牌,每一次进去的人里面,差不多都要淘汰掉一小半。

    如无意外,过了今天,参加考试的人数将从两千三降至一千五左右。

    包括钟天政在内,所有第一轮过关的人都没有再次出现,不知是继续留在里面,还是已经从别的地方离开。

    文笙随着队伍走进了玄音阁。

    玄音阁虽然叫阁,其实占地很大,正中间是一座高达十余丈的灰塔,塔前的金顶大殿雕梁画柱,那金顶在阳光下甚是耀眼,看上去富丽堂皇。

    除此之外,四周还有许多亭台楼阁,其中交错相连,布局颇为复杂,若是叫一个方向感比较差的人独自进来,可能就迷了路也不一定。

    文笙一行进来之后走出十余丈远,引路的人便带着他们往左侧一拐,又上了十余级台阶,进到了一处空旷的大厅。

    上台阶前,文笙特意抬头看了一眼头顶匾额,只见上面以篆体写了“星辉”两个大字。

    看来这里便是考场了。

    只是这考场里面也太干净了吧。同大伙想的不大一样,大厅里不要说琴箫之类的乐器或者文房四宝,连张桌椅板凳都没有。

    众人不由地伸着脖子往四下张望,想看看主考官人在哪里。

    这时候就听着由上空传来“铮”的一声琴响,众人但觉心头巨震,本就无人说话的星辉堂里更加安静。

    一个上了年纪的声音道:“咱们马上开始。”

    这偌大的考场里站了上百人,连个监考的都没有。看来主考的人并不在乎他们是不是交头接耳相互提醒,今天所考的内容根本就作不了弊。

    果然就听那主考官道:“乐师者,无不是耳音敏锐,对音律有着独特的理解,心志坚韧,轻易不会为外界所迷惑。我想你们中间,有的人已经知晓抵抗乐师乐声的秘诀。有的还不知道。那就是集中你的精神。剔除所有杂念,用心感应这音律本身的规律。”

    因为参考的人情况不一,有的已经提前同乐师有过接触。对这些所知甚深,有的只是在家学了一样乐器,然后慕名而来,主考官特意提点了两句。但也只是点到为止,剩下的。但凭各人造化。

    “现在,我就来弹上一曲,到结束时,依旧站立不倒的。可以继续参加之后的选拔,那些站不住的,不管你是坐是躺。待恢复之后就可以交上号牌回家去了。”

    原来是这等考法,这玄音阁的乐师安排的第一场还真是简单粗暴。

    怪不得那些被淘汰的乐师出门时个个垂头丧气。脸色灰败,不管谁问也不吭声。

    不容文笙多想,上面的主考官已经开始了,他弹的是古琴,用的是妙音八法。

    古琴声铮铮,一开始时旋律尚缓,大约是那主考乐师在给大家时间适应,而后逐渐转疾。

    琴声很响,大约是这星辉堂在建造的时候特意考虑了聚拢和回声的种种问题。

    文笙天生在抵抗乐声的控制方面就很强,再加上这一年来接触过不少乐师,危险的对决也经历过几次,这种程度的考核对她而言只能算是牛刀小试,哪怕她就是放空脑袋站着,也不会有什么不适。

    可在有些人听来就不一样了。

    不知道为什么,周围的环境变了,星辉堂消失不见,眼前一片黑暗,哪里还有什么琴声,入耳的是“轰隆隆”一个又一个的炸雷。紧跟着便是头晕目眩,像吃醉了酒一样站立不住,他们下意识伸出手去,只想在黑暗中找样东西扶着。

    文笙尚且有暇观察同场考试的这些人,短短瞬间,已经有人开始东摇西晃。

    这时候上空的琴声突然铮然作响,出现了一个突兀的单音,宛如一枝利箭凌空射来,正中大厅内一人。

    那人惊呼了一声,“扑通”摔倒,手里掉落了两团棉花样的东西,看来他正准备塞上耳朵,便被发现。

    那主考官开始之前并没有明令禁止大伙做这些小动作,但一经发现,毫不留情,立刻便将这人淘汰出局。

    对此文笙也能理解,身为乐师,一辈子不知道要面对多少生死考验,虽然看不到刀光剑影,却更需要迎难而上的决心和意志,哪能一遇到困难就想着投机取巧。

    不过主考官竟然单独针对考生下手,这使得文笙心生凛然。

    自那一个人开始,考场内接连不断有人摔倒,那些尚在苦苦支撑的人见状都下意识离得其他人远远的,生怕一时不慎被人拉住。

    十,二十,三十……

    文笙默默数着,她估计等淘汰的人数达到四十上下,那主考官会停了琴,结束这场角逐。

    可就在这时,文笙突然觉着脑袋里“嗡”地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轰然炸响,跟着就是一阵晕眩。

    这不是大家都听到的琴声,是那主考官在其中夹了私,特意针对地她。

    该死的凤嵩川!

    听说话的声音,这乐师年纪颇老,不知多深的道行,若是妙音八法达到三四层,文笙自忖还奈何不了自己,只是不管怎样,总不能轻易就败下阵去。

    说实话,这个未曾谋面的乐师弹起古琴不管是投入的程度还是感染力,都远远不及王昔,连厉建章都不如,但他的技法非常高超,每一次琴弦振动都不早不晚,熟练,严谨,就连空弦时的散音都十分规整,文笙可以想像此人弹琴时有多么一本正经,大约每一个手势指法都像是用卡尺卡出来的。

    这么有迹可循,到给文笙提供了很大的便利,她在脑海中想像着对方那些技法,七弦要如何震动,才会发出这般高亢的声响,又如何才能在百余人中单取其一,不觉入了神。

    那主考官虽得了凤嵩川的请托要在今天淘汰文笙,可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他原想着一个边城少女不过十六七岁,能有什么本事,亏得凤嵩川在她面前一次次碰壁,弄得焦头烂额,说到底,不过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长,知道她擅画,还给她发挥的机会。此番到了考场之上,还不是任自己揉捏。

    谁知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他这么时不时催动琴音,如潮水一样冲击着对方,那顾文笙却似岸上的顽石,看着纹丝不动。

    等他意识到此女颇为邪门,要令她摔倒自己怕是需得全力以赴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

    此时考场内已经堪堪淘汰够了四十个,剩下那些还在苦苦支撑的考生们见状不由心弦一松,暗想可是该结束了。

    主考官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心中一急,对准了文笙的方向右手挥出,便是一记轮指。

    似有数道惊雷在文笙头上炸响。

    虽然意识中火光明灭,文笙却依旧站立着未动,除了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之外别无异样。

    她是安然无恙了,可溢开的琴声却令站在她周围的考生遭了殃。

    就听“扑通”“扑通”,惊呼声四起,登时就有五人同时摔倒,文笙所站的那一小片区域险些清出场来,只剩文笙一个人还孤零零站在原处。

    真是想不注意她都难。

    本来那五个考生仗着天赋还不错,眼见挨到考试即将结束,正是心头放松的时候,却不料遇上了这等意外。

    主考官见状只得止了琴,星辉堂内渐生喧哗。

    主考官冷哼了一声,沉声道:“好了,你们这一组通过的只有五十五人,成绩非常差。通过的,阁里会派人送你们离开,没通过的,交上号牌,以后不用再来了。”

    连半句解释都没有。

    这些考生其实并不清楚他们这一组受到了特别关照,就连最后被殃及池鱼的五人也满心茫然,还当自己只是运气不好。

    文笙没有作声,挑畔地抬头往上方看了一眼。

    此时有玄音阁的人进来,逐一收取淘汰者的号牌,允许他们在星辉堂内稍事休息,待缓过劲儿来,再从大门离开。

    而通过这一场的那五十五人则由专人引领着,在玄音阁里简单转了转,经过灰塔金殿,感受了一下乐师的无上荣光,最后由开在另一条街上的侧门离开。

    如此他们这些胜出的人便无需面对前街上的种种拥挤滋扰,可以安心回家准备明日的考试。

    出了玄音阁之后,同考的纷纷称赞安排这考核的人真是为大家着想。

    若无星辉堂里面的特别对待,文笙也会这么想。

    这才是第一场,头后的情况还不知会如何险恶。

    她皱着眉头,心情颇为沉重,辨认了一下方向,准备先去与云鹭会合,此时却有一个侍从打扮的人过来,向文笙行礼道:“顾姑娘,恭喜您通过了今日的考核。”

    这人看着有些面熟,文笙一凝神便想了起来,那次去程国公府曾经见过他。

    这人显是怕她对自己已经没有了印象,自我介绍道:“小人是程国公府的,国公爷命我在此等着您。”(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状元出“角”

    “国公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李承运到是有把握她能通过今天的考核。文笙嘴上客气,暗自腹诽。

    那侍从恭恭敬敬地道:“国公爷说,今天傍晚顾姑娘您若是有空,便请到孤云坊去一趟。”说罢,他退后两步,再次深施一礼,方才转身离去,看样子是回去跟李承运复命去了。

    文笙怔了一怔,去孤云坊干什么?

    莫不是李承运因为她通过了今天的考核,所以摆酒庆祝?看李承运不像这么不经事的人,这才第一天,离最后见分晓还早,虽然这第一场对她而言有些特别,可对别人来说,一起通过的有上千人,实在是稀松平常,算不了什么。

    那就是叫了自己去陪丽姬?

    也大不可能。

    她思来想去,猜不透李承运叫自己去孤云坊做什么,干脆抛开,等到时候亲自去看了再说。

    会合了云鹭,两人回了平安胡同,文笙把第一场的情况同大伙说了说,杜元朴和李曹都叮嘱她晚上见了李承运一定要添油加醋告那主考官一状。

    到傍晚时,杜元朴打听回来了最新的消息,第一场考核已经全部结束,二千三百名登记在册的应考者,经过这第一天的考试便淘汰了近千人,占了一小半。

    估计着再考两场下来,玄音阁大街白天的拥挤程度将大大缓解。

    考试一结束,大街上便解除了戒防。

    文笙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收拾收拾,换了身衣裳,由云鹭陪着前往孤云坊。

    不来玄音阁大街。想像不到此时的孤云坊有多少热闹。

    文笙站在门口,望着里面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不禁有些骇然:出什么事了?

    大约这时候孤云坊的老板也觉着这许多人都挤在门口不像样,派了许多侍者出来,好说歹说,引导众人排队,让出路来给不参赌的客人通行。

    文笙这才知道。玄音阁考核第一场结束的消息刚传出来。孤云坊便开出了赌局,大驸马、二驸马等一众权贵俱来捧场,反正是有钱的多赌。没钱的少赌,更有那豁上命一掷千金的,想爆冷发个大财。

    世人皆有赌性,消息越传越广。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

    孤云坊空出两座阁楼来接赌,真风馆里专门招待达官贵人皇亲国戚。

    文笙不由地咋舌。同云鹭道:“这才第一天,大家怎的不耐心多等一等,也许过两天形势就明朗了,再赌也不迟。”

    云鹭未及回应。边上有人接话道:“姑娘此言差矣。正因为情况不明朗,此时下手才容易抓到大鱼。”

    文笙闻声望去,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之前曾在李承运的酒席上见过,是国公府的一位门客。

    一见此人。文笙再无怀疑,李承运必定是因为这赌局叫自己前来。

    她客气地同对方打过招呼,笑道:“我确实对这些不大明白,还请先生指教。”

    那人说起设赌局的事吐沫横飞,一看便精于此道:“比如说今天庄家开出的若干赌局,其中有一项,来日的状元会出在哪一组。目前还没有消息说哪一位参选者实力远在众人之上,能够力压群雄,所以大家都是两眼一抹黑地瞎投。就连庄家开设的赔率也是粗略估计出来的,‘羽’字因为人多,是最大的热门,‘宫’字势大,赔率也不高,那些敢于押‘商’‘角’‘徵’的,来日状元一旦出在其中,可就赚大了。今晚是这样,等过两天形势逐渐明朗,庄家又不是傻子,肯定会有所改变。”

    云鹭听了这番话笑道:“哎呀,那我要去押‘角’字。”

    那人还不知道文笙参加了选拔,拿的是‘角’字牌,笑道:“那你快去吧,‘角’字不上不下,目前最冷。将来万一中了,可就发了大财了。”

    文笙笑道:“还有这等好事么,走,咱们一起进去看看。”

    若无文笙,那人虽然知道李承运就在真风馆里面,却不敢放肆去到眼前露脸,他想着那天这姑娘在国公爷的酒宴上露了脸,连国公爷的马场都得了去,必定得国公爷另眼看待,便以带路为名,跟着一起挤进了孤云坊。

    果然刚进大门,就有李承运的贴身侍卫等在那里,看到文笙,客气地笑了笑,打招呼道:“顾姑娘,云大侠,请跟我来。”竟是专门在这里等着她的。

    不过几日没来,真风馆的格局竟然有了很大的变化,里面张灯结彩,以屏风在四周隔出了若干个小厅,赌桌上铺着大红绸缎,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在办喜事。

    中间的大厅里已经聚了二三十人,文笙匆匆一瞥,就见那日宴上的两位驸马、几位侯爷俱都在座,里边又多了一些面生的权贵,李承运今天没坐在主位,正同边上的大驸马说话。

    屏风后面侍者在巧言奉承:“永成侯您押‘宫’字啊,好嘞,我给您记上,一千两。难中?谁说的,说不定您老人家比玄音阁的主考官还要厉害,掐指一算,就知道头名状元花落谁家。”

    众人一齐笑了起来。

    今天坐主位的是建昭帝的亲弟弟铭王杨安。

    建昭帝登基的时候,杨安还不满十岁,建昭帝开始还对这个幼弟寄予了很高的期望,谁知等杨安年纪稍长,竟直接同建昭帝说自己什么心也不想操,只愿能一辈子作个闲散王爷逍遥快活。

    杨安真是说到做到,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吃到身体痴肥,走路都困难,建昭帝眼见指望不上他,只得封了个铭王,叫他在家享福。

    因为行动不便,杨安平时极少出门,今天到孤云坊来,是因为几个晚辈极力相邀,请他来下注参赌看热闹。

    这半天该出手的差不多都出手了。一直没有动静的李承运自然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杨安奇道:“承运,你撺掇着大家来,自己怎么光看热闹不押注?”

    李承运和这小舅舅关系向来不错,笑着回道:“你们先来,我等会儿押个大的。”

    大驸马笑道:“大的?有多大?现在押得最大的是铭王千岁吧,四个赌局各押了两千两。你能超过这个数不?”

    李承运笑而不答。

    杨安摆了摆手:“我就是随便玩玩。”

    李承运扭头看见文笙一行进来。笑着同众人道:“我等的人来了。”抬手冲着文笙招了招。

    席上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望过来,落到文笙身上,很快就有好几个人认出她来。

    云鹭和那门客见状落在后面。文笙一人上前,自从拿到荐书之后这还是头一回见到李承运,她先深施了一礼,道:“见过国公爷。国公爷相召。不知有何吩咐?”

    李承运挥手免了她的礼,装模作样道:“本国公突然忘了你登在那一组。给我看看你那牌子。”

    文笙暗忖:想要我当众出示号牌,你也不提前说一声,这我是出门的时候带上了,若是万一没带呢?

    李承运确是没想到此节。现如今奉京内通过了第一场的千余名考生,个个都把自己的号牌看得比命还重,不要说出门。就是如厕都带着,睡觉的时候压在枕头底下。生怕不小心掉了,李承运哪能想到文笙会把这东西看得这么轻。

    文笙自袖子里取出了号牌,双手递上,李承运接过来,仔细对着那个纂体的“角”字瞧了瞧,还问了句:“本国公读得书少,这个字是角吧?”

    文笙肚子里暗笑,脸上一本正经:“回国公爷,就是角。”

    “好。”李承运将那块号牌放到了眼前的桌子上,角字的一面冲上,他扬起手来,冲着对面的侍者朗声道:“你去,给本国公下注一万两,押状元出‘角’。”

    满座鸦雀无声,若无李承运和文笙之前的这番做作,那侍者肯定会觉着是自己听错了。

    这屋里这么多权贵,心血来潮押冷门的也有,可除了李承运,从开局开始,押状元出“角”的只有两三个,最多也不过押个千八百的,程国公这不是押冷门,他押的是这位顾姑娘要高中状元啊。

    等过几天形势明朗了,几个大热门名字都会挂上赌桌,那时若是这顾姑娘还没被淘汰,就有大热闹瞧了。

    他看程国公话已出口,意甚坚决的样子,显然不打算更改了,便恭恭敬敬应了一声,一溜小跑进了状元厅,给李承运办手续去了。

    大驸马惊笑道:“不是吧。这么大手笔?”

    在座众人看了看那块“角”字牌,又去看文笙,就连铭王杨安都认真地打量了她两眼。

    李承运笑了笑:“冷门好赚钱嘛。诸位有没有兴趣随我押点儿。”

    众人面面相觑,二驸马道:“那我也押点吧。”

    杨安看着有趣,侧头问一旁的侍者:“状元局我押的什么?”

    侍者恭敬回答:“回王爷,您押的是状元出‘宫’。”

    杨安摸着大肚子想了想,沉吟道:“既是承运看好的,那本王也跟一注吧,再给我去押个状元出‘角’,也是两千两。”

    文笙眼见一会儿的工夫,状元出“角”上多出来将近两万两的银子,心中顿觉压力好大。

    她原想着留到最后不被淘汰就可以了,可从没打算争什么状元。(未完待续)

    ps:加更。写出来就更了吧。反正我看粉红票也没啥涨头了。

    起点三年,这是第三本书了,心渔还是第一次这么用力这么没脸没皮地跟大家求粉红。

    写手生涯能有几个三年,又能拼几次呢。

    这个月之前,心渔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能整整一个月坚持三更两更的。

    也许对很多作者来说,日更6000不算什么,但心渔已经不记得上次12点前睡觉是什么时候了。给大家添了麻烦和负担,对不住。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同乐较艺

    这天李承运罕见的没有在孤云坊逗留到很晚。

    这一拨巨额的赌注押下去之后,他稍坐了坐,便起身向杨安请假。

    “舅舅,家中还有事,承运就先回去了。”

    杨安向来很好说话,闻言点了点头。

    李承运又向在座其他人告辞道:“先失陪,等过两天再出来和大家聚。”

    大驸马不放他:“这么早?府里有什么等着你呢?再坐会儿吧。”

    李承运苦笑了一下:“改日吧,我娘前几天不小心受了点风寒,老是不见好,我需得早早回去,看着她吃了药好安睡。”

    杨安听他说是大姐病了,登时关心起来:“要不要紧?那我明天去你府上看看她,你媳妇在跟前侍疾呢?”

    李承运点头称是,又道太医已经看过了,说是小毛病,只是娘亲年纪大了,虽得谨慎对待。

    杨安这才放心,因李承运夫人侍疾这事,想起了最近的一些传闻,随口劝了一句:“承运啊,你年纪也老大不小的了,男人荒唐点不要紧,不要影响了家宅安宁啊。”

    李承运知道他说的是丽姬,笑着应了,道:“舅舅放心,承运知道应该怎样做。”

    杨安点到为止,见他明白厉害,挥了挥手,叫他快些回去。

    在座众人听说长公主有恙,哪里还敢拦他。

    李承运带着文笙、云鹭等人自真风馆出来,孤云坊门口依旧人山人海,程国公府的侍卫上前驱赶,开出一条道来。

    文笙跟在李承运身后,想着那一万两银子的赌注已经押了。不可能再收回来,李承运此举也是为了大张旗鼓地向世人宣布,自己是他罩的,难为自己便是不给他面子。所以再说别的已经毫无意义,只能是自己尽全力去争个好成绩。

    她想说说今天考场上的遭遇,姓凤的同玄音阁关系密切,主考乐师亲自出手对付自己。

    今天这场是有惊无险。可以后呢?

    照此下去。不要说状元纯属是痴心妄想,哪一场被淘汰了都不意外。

    只是她刚一张嘴,便被李承运打断。

    他道:“我娘这两日不舒服。夜里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了稍有动静就惊醒,所以我今日下午已经去向皇上请旨,想在玄音阁请几位乐师。住到我府里,弹弹琴吹吹箫。用乐师的手段帮她调理一下身体。”

    “啊!”文笙微张着嘴,暗忖:“不是我想的那样吧,上午考场上出的事,他下午就知道了。还跑了一趟宫里。”

    果然就听李承运接着说道:“皇上当即便准了,玄音阁那边还想敷衍我,要派米景焕带几个年轻的乐师过去。被我当场就拒绝了,我叫他们派几个岁数大的有阅历的。哪怕正在主持学徒选拔也没有关系。我娘的身体更要紧,他们可以换人主考嘛。”

    他轻描淡写地说完,文笙心里便已经有了数。

    李承运把今天对付她的那位主考给要走了,住到国公府之后,周围都是李承运的人,还不是怎么揉捏都可以,想从国公府再出来,需得国公爷满意了才行。

    先前没看出来,李承运竟还有这两下子。

    李承运交待完了,便上了马车,回国公府去了。

    文笙眼望那车离去的方向,怔忡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同云鹭道:“咱也回去吧。”

    李承运这连番出手,效果十分明显。

    腊月初七文笙参加了在玄音阁进行的第二场选拔,全程无风无浪,考的是听声音来辨认五音十二律,文笙一点错都没出,顺利过关。

    然后是腊月初八,第三场,考题极为生僻,竟然是工尺谱的打谱。

    文笙惊出一身冷汗,王昔根本就未交过她如何打谱。

    还好她在长晖厉大家那里看过几本古书,里面有零星的记载,再加上厉建章多次打谱她都在边上看着,好歹算是勉强应付了下来。

    大约是一同考试的不少人表现更差,再加上李承运的面子,这回的主考乐师没有特意为难她,对她的表现只淡淡留下了四字评语:差强人意。

    但也好歹给她通过了。

    三场选拔之后,淘汰总人数早已超过最初登记的大半,到初八傍晚,据可靠消息,现在还留在外边没有收回的号牌只剩了六百块。

    这六百位幸存者顿时身价倍增。

    此时孤云坊的赌局赔率已经变了几变,参加进去的权贵太多,朝堂上有声音传了出来。

    前三场选拔都是在玄音阁里悄悄进行的,来参选的人都是些什么水平,除了玄音阁的主考乐师谁也不清楚。既是百年难遇的盛事,为什么不放到公开的场合进行,叫大家都能到场去亲眼瞧一瞧呢?

    原来还可以说是参选的人太多,不好安排,现在不过剩下六百人了,分成六场,规模也不过与每三年一次的玄音阁大比差不多嘛。

    文武大臣皇亲国戚纷纷表示要到场去看热闹,谭国师不好驳这么多人的面子,他手下几个负责此事的人一商量,决定初九休考一天,专门安排此事,从初十到十五,刚好六天,每百人为一场,分为六场做最后的选拔。

    接下来的十六、十七、十八三天,入选众人将在玄音阁的丝桐大殿决出最后名次,建昭帝会亲自到场,钦点前十名,届时状元花落谁家自然便见分晓。

    初九这天虽然休考,文笙等人也需到玄音阁,在丝桐大殿门前观看红榜,了解接下来六天的选拔是怎么个章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红榜贴出了一整排,上面满满的都是蝇头小楷,整个章程看下来,大家心里只有一个感想:好复杂。

    统共六百人,以号牌为序,每百人一场,这个大家都估计到了,因为前面淘汰的人太多,文笙也知道自己排在了第二场,参加的是十一日这天的选拔。

    以这一天参加选拔的一百人为例,到时候玄音阁将派出九名技艺高深的乐师为主考官,开场每五人为一组,由中决出一位最优者直接入选“甲等”,五选其一之后,剩下的八十个人打乱顺序,分为十六个组,再次五选其一,优胜者入选“乙等”。

    这些都进行完了,因为众人如何分组皆是由抽签决定,主考方担心有那特别倒霉的,明明自身条件不算太差,却每次都抽到高手,又规定了每位主考每一天可以从落选的考生里面选择一人,将其留下,谓之“特选”。

    如此待六天的选拔结束,会选出“甲等”一百二十人,“乙等”九十六人,以及“特选”五十四人。

    上述三等,本次玄音阁共计收徒二百七十人,剩下的人交上号牌,淘汰回家。

    值得一提的是,只有“甲等”的一百二十人才有资格参加最后三天的丝桐殿大比。

    文笙认真看完,便知道后面那些冗长的二次分组、特选都可以忽略不记,要想达到她此次参考的目的,必须一上来就在分组战里获胜。

    只有如此,她才能在最后那三天见到建昭帝。

    至于状元什么的,文笙到是没报什么念想,此次选拔汇聚了全大梁音律方面的天才,有的人在文笙看来技艺已经很成熟,但是他们依旧来了,玄音阁是大梁国学,在他们看来,能学到妙音八法,才算是功成名就。

    文笙若是在分组战上遇到了他们,也不敢说就一定会赢。

    更不用说在上位者眼中,文笙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她是一个女子。

    听说最初参选的两千多人里面,女子连半百之数都没有,到了现在,更是只剩了文笙一人。

    毕竟这世间除了高门贵女,能有机会接触到音律的女子少之又少,既便学了,家里也不允许她出来抛头露面,再一点,那些成名人物自持身份,更加不愿给一个女子出具荐书。

    除了上述这两点,还有一个原因,是关于建昭帝的,文笙觉着那李承运虽然是建昭帝的亲外甥,圣眷颇隆,可凤嵩川也不差,听说还救过建昭帝的命,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们两个为自己暗自较劲儿,建昭帝挺多不偏不倚装不知道,绝无可能打着凤嵩川的脸点自己为头名。

    所以李承运那押在自己身上的大笔银子可见是要打水漂了。

    文笙遂把状元赌局的事抛在了脑后,专心研究起接下来选拔的事。

    这六天的选拔也不像之前那样在厅堂内进行,而是改到了玄音阁西侧的一处高台上。

    这处高台有个名字,叫做同乐台,高达数丈,视野开阔,周围可以容纳上千人就座观看,加上同乐台高出玄音阁的围墙,西边临着街,老百姓站在街市上,虽然离得远看台上影影绰绰看不清楚,但若是赶上有风的天,周围又足够安静的话,能够隐隐听到台上的演奏声。

    每三年一次的玄音阁大比就是在这里举行,故而起名同乐。

    文笙虽是待选的考生,除了有她参加选择的那天,其余的五天里并没有资格进入玄音阁观看考试。

    故而她提前跟杜元朴等人打了招呼,叫帮着在大街上占个好位置,明日第一场,她想远远地看一下钟天政能否顺利入选。(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钟天政和他的箫(doctorking和氏璧+)

    第二天,将军府的人还真是占了个好地方。

    全赖纪家军的将士们孔武有力,符家两位少爷交游广阔面子大。

    权贵大臣们得以进到玄音阁里边,在同乐台四周落座,兴致勃勃地等着看热闹,墙外大街上也早早便划定了势力范围。

    说是叫老百姓看,离同乐台稍近点,能看见人影听见乐器声的位置早便被富贵人家占下了,像符咏、符鸣这些在孤云坊参赌下了重注的少爷公子们是必定要到场的。

    家丁亲随安上桌椅板凳,伺候上茶水点心,遇上熟悉的,就三五家聚在一起,边看边议论,到比腆着脸跟在长辈们身边,一整天坐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要自在多了。

    状元局符氏兄弟都押了,符咏押的是状元出“羽”,符鸣押的是状元出“徵”,后来他二人才知道李承运在文笙身上押了重注,颇有些不好意思,又各去押了五百两的状元出“角”。

    文笙到觉着大可不必,等于完全是往里面白扔钱嘛。

    辰时刚过,自玄音阁里丝桐殿方向传来一阵鼓声,鼓声激越,颇有催人振奋之意。

    符咏当即便道:“哎呀,都别吵吵了,安静点儿,要开始了。”

    说是开始,同乐台上却不见有人。

    符咏不知从哪里探听到了这几场的详细章程,同一旁的长义侯小公子道:“这会儿估计都在抽签呢,等定好了次序就该上场了。”

    文笙看了半天,问她边上的杜元朴:“杜先生,不知主考官们在什么地方?”

    符咏听到她问话,回过头来道:“往两边看。台两侧那彩棚里面也坐着人呢,估计着就是你们这次的那几位主考。”

    可惜自大街上看不到他们的正面。

    文笙看了半天,也不确定彩棚里坐着的几个人到底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那同乐台离着众人足有二十余丈远,文笙自忖眼神已经够好了,还是有些力有未逮,也不知呆会儿能不能认出钟天政来。

    说是一会儿,足足又磨蹭了大半个时辰。同乐台周围的权贵们不知做何反应。围墙外头看热闹的却有些鼓噪。

    文笙听符氏兄弟和几个赌友高谈阔论,他二人消息还真是灵通,说的都是呆会儿要上场的。哪一位原本就小有名气,若不是正好赶上玄音阁公开选拔,凭关系也能进去学习,谁谁又是哪一位国公侯爷给开得荐书。既是坚持到现在也未被淘汰,呆会儿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不出大错,主考官们怎么也得照顾一下,给个甲等。

    叫他们这一说,文笙到是猛然意识到。这几位主考官好大的权力!

    似乎输赢胜负也没个准则定数,合了他们的意就能入选,甚至直入甲等。反之就要被淘汰出局。

    长久以来,人们对玄音阁的乐师有着一种深深的敬畏。以为如此选拔结果必然公平,可文笙却知道,那可太不一定了。

    明日的那场考核,既是她和同组另外四人的竞争,也意味着李承运和凤嵩川的角力。

    凤嵩川做过谭老国师的护卫,和玄音阁的关系更为亲密,这么一想,自己即将要面对的形势还真是十分严峻。

    这时候一个油头粉面的少年拨开人群挤进来,隔着老远便冲这边喊:“符咏,符鸣,快去看看吧,玄音阁大门口贴出红榜来了,呆会儿每组的甲乙等名字直接上榜,你俩要不要对一对号?哥几个回头押谁就看你了。”也不知是哪家子弟。

    那哥俩一听来了精神,符鸣欠起身,问了句:“当真?”当即打发了贴身的小厮过去守着,一有名字上榜立刻回来报信。

    红榜出来,也意味着准备就绪,大考马上就要开始了。

    两位侍者上台,在同乐台的正中央摆放了桌椅,而后退了下去。

    跟着连个开场白也没有,就见一个人抱着古琴自一旁走上来,先将琴小心地放到桌子上,才冲着彩棚方向深施一礼,又向周围团团作了个四方揖,然后去到桌子后面端正坐好。

    大家这才知道,这一位便是今天第一组第一个出场的应考者,离得太远,文笙只能瞧见这人穿了件藏蓝直裰,似乎留着胡须,至于长什么模样实在是瞧不清楚。

    现在她相信彩棚里坐着的是那九位主考官了。

    这时候周围再有说话的势必要犯众怒,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到是难得安静了下来。

    那人端坐台上,用他带上来的古琴抚了一曲。

    琴曲不长,很多人还没缓过神来他已经弹完了,今日天公作美,风自同乐台那边刮过来,琴声在文笙听来还算清晰。

    一曲止歇,同乐台畔没有什么动静,那人站起来,又向着主考官的方向行了个礼,才抱着古琴,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

    这时候街上才渐起议论之声。

    符鸣眼见这人一下去,第二个人便上台来,带的依旧是一张古琴,忍不住道:“这般安排,先上场的人岂不是大大吃亏?”

    许多人深以为然,符咏摸着下巴作思考状:“几位主考应该会考虑到这个问题吧。说不定每个人的题目都不相同?”

    符鸣咋舌:“那岂不是要准备六百道完全不同的题目?”

    杜元朴却觉着不大可能,先不说六百道适合应考者水平的题目短时间去哪里准备,就是搜集齐了,若保证不了难易程度相同,又哪来的公平可言。

    这第二个人很快也将自己的一曲弹完,与前面那个弹的曲子完全不同。

    如此第一组五人轮番上台,五人中有的抚琴,有的吹箫,当众演奏的曲子虽然用时差不多,但有难有易,没有一首是重复的。

    这一组结束,文笙心中一动,猜测道:“今天这考题莫不是叫大伙随意发挥,想弹什么都可以,想用什么乐器也都随意?”

    此言一出,众人立时都觉着看场上这情况实是大有可能。

    符鸣请教道:“顾姑娘,借你一双慧耳听听,适才这五个人里面谁能直接被点为甲等?”

    文笙还是第一次听到“慧耳”这种说法,想笑忍住了,道:“若叫我听,似乎是中间出场那位吹箫的更胜一筹。”

    关系赌局,符鸣边上几个少年还想接着问得更详细些,适才被符鸣打发去看榜的小厮气喘吁吁跑来,道:“少爷,甲等第一位名字出来了,那人叫纪和煦,号牌是宫字牌十七。”

    符鸣见台上第二组的人此时已经上场,挥了下手:“知道了,你先找纸记上。再去盯着下一组。”

    那小厮应了一声,掉头欲走,符鸣又把他叫住:“你在前面可听说了,今天考题是什么?”

    负责往红榜上写名字的可是彩棚里出来的人,自己这小厮素来机灵,更何况此时红榜那里不知围着多少人,他就不信没人关心这个问题。

    果然小厮答道:“听说是叫应考的人上台随意展示自己最为擅长的一支曲子,用自己的乐器也行,若是没带,玄音阁准备了,听说各种乐器应有尽有。”

    符鸣点头,那小厮一溜小跑地去了。

    杜文朴笑对文笙道:“果然叫你说中了。我想了想,如此题目连考六天,到是最公平的。只是难为主考官们判断了。”

    众人止了声,听第二组的五人依次演奏,趁着间隙,符氏兄弟和一帮少爷们开始打听那纪和煦的情况,因为拿到宫字牌的人少,很快就打听出来,此人平时练的乐器正是洞箫。

    这叫一帮纨绔对文笙的判断很是佩服。

    接下来,他们就每一组都问问文笙的看法,那小厮来回跑着报信,两厢对照,只要能将人名和出场次序对起来的,十次里文笙到能说准九次。

    时间一长不但文笙自己惊奇,就连杜文朴都若有所思:“这么说今日这选拔还是颇为公正的,顾姑娘你可以稍稍放下心来了。”

    所有拿着宫字牌的都在今天上场,这些人基本上都有着极硬的后台,而到现在结果竟然未失大格,这说明几位主考官并没有大开后门,这真是叫人没有想到。

    杜文朴不通音律,他不知道此时文笙在奇怪些什么。

    其实今日众人在各自擅长的曲子上差距并不是那么明显,明明有好几组文笙也觉着难以抉择,这时候选谁,完全是基于她个人在音律上的偏好。

    换一个人来听,也许感觉就不大相同。

    可为什么由结果看,主考官们的意见频频与她不谋而合呢?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转眼间十组战罢,第一轮已经过半,这么多人先后上台献艺,文笙并没有看到一个远看穿戴打扮像是钟天政的人,红榜上也没有出现他的名字。

    此时台上新上来了一个人,远看只见他穿了件玄青色的圆领袍,腰系墨色卷云纹宽带,宽袍大袖,身姿挺拔,手里握着一支洞箫。

    虽然看不清面孔,但文笙下意识就坐直了身子,她觉着这会儿出场的应该就是钟天政。

    这家伙换了一身打扮,还拿着洞箫。

    他会吹么?(未完待续)

    ps:感谢大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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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重笙:
名门望族特立独行的顾九小姐一朝穿越变成了悬梁自尽的小家碧玉顾文笙,父亲渺无音信,母亲整天想的就是怎么能把她赶紧嫁出去。
顾九小姐生性很固执,她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哪怕需要从刀山上滚过去!
不过她想要的,和这世上绝大多数女子从来都不一样!
封面由刺微妹子友情提供。
重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