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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容潋     文帝本纪txt下载     文帝本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章 云岫(四)

    素锦大喜:“好霜华,难怪主子总赞你伶俐。等我回来再好好谢你。”

    霜华笑着应好。

    素锦是卫蕴冬身边的红人,平日里对待宫侍们素来宽和,人缘很是不错。饶是如此,也只是勉强打听到,昨夜青岚说给元晗听的,并不是什么朝事,而是与那个“新宠”云岫有关系,再多的便打听不到了。

    卫蕴冬听了素锦的禀报,倒是没有他想象中的勃然大怒,只是冷笑了一声:“本宫堂堂大周皇后,竟然差点让一个杂役宫侍截了胡,传出去本宫颜面何存。弄月,你随本宫去未央宫等陛下下朝。”

    “主子,那宫侍现在正是陛下的心头好,主子若是罚了他,陛下即便不说什么,心中定然不悦,岂不是给了他可乘之机?”弄月劝道。

    “本宫还没傻到要和陛下对着干,白白给别人留机会。他如此挑衅本宫,若是不接招,岂不是被他小看?”

    新年第一次早朝,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议,不多时便散了朝。

    下朝后元晗惯例要回未央宫,只不过以往是回御书房处理政务,今日回去做什么,青岚就不知道了。

    大殿廊下等着一个小宫侍,见青岚出来,急忙上前耳语一番。

    “有什么事直接说给朕听就是了。”

    青岚示意他退下,上前一步禀报:“陛下,皇后一早便到了未央宫,说是知道陛下早上走得急,没用膳,亲手熬了粥,等陛下回去用呢。”

    元晗的表情显然是有些头大。可即便皇后是洪水猛兽,这一关也还是要过。

    御辇到了未央宫门前,卫蕴冬已经在偏殿等候多时了。元晗刚刚下了车辇,卫蕴冬正要迎出去,只听见一声脆生生的“陛下!”,伴随着一个桃红宫装的身影,从正殿扑出来。

    元晗感觉更加头大了。

    扶住跑出来的云岫,板着脸问:“你怎么出来了?”

    云岫感觉到她的心情可能不太好,怯生生问:“我,我只是想早点,早点见到陛下嘛。”

    看他这幅样子,元晗不忍心再训斥,只能把他扯住她袖子的手拂下去:“回殿里去。”

    云岫默默行了一礼,转身就要往回走,卫蕴冬已经从偏殿里出来了,身后是拎着食盒的弄月。

    这是卫蕴冬第一次见到云岫。

    他的脸上带着些婴儿肥的可爱,眼睛圆溜溜的,像是随时在想着什么坏主意的小狐狸。卫蕴冬疑惑,云岫明显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与他之前想象过的形象都不相同。

    “这便是云岫吧,生的好生可爱,果然是能给陛下解闷呢。”

    元晗看着云岫,担心他耍小脾气不懂规矩,万一卫蕴冬要罚他,自己都拦不住。

    可是云岫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奴才见过皇后,皇后千岁千千岁。”

    礼节礼仪丝毫挑不出差错。

    元晗放下心来:“朕与皇后有些事情,你先回去。”

    卫蕴冬却笑吟吟地携了云岫的手:“这孩子臣侍看了便喜欢,难怪陛下藏着掖着,不肯让臣侍也开心开心呢。”

    “哪里的话,你若是喜欢,朕把他送到长乐宫去。”

    卫蕴冬斜了元晗一眼:“陛下舍得,臣侍可不敢收。夺人心头好,可不是要被记恨的?”说完也不理元晗,只是牵着云岫的手:“走,你也随陛下与本宫一同用膳吧。”

    几人说话的功夫,宫侍们已经把早膳摆开。云岫被卫蕴冬按在桌边,他挣扎了几下没走脱,只能坐下一起用膳。

    起初还是沉闷的气氛,在发现卫蕴冬与元晗一样和善后,云岫渐渐放开,侧殿里一片欢声笑语,浑然把“食不言”的规矩忘在了脑后。

    一顿早膳其乐融融。

    卫蕴冬笑着对元晗说:“陛下可真是捡到宝了。”说罢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玉镯,塞进云岫手中,“难怪陛下喜欢你,本宫也喜欢的不得了。别成日里闷在未央宫,得空了去本宫那里玩,可比未央宫有意思多了。”

    云岫恭敬谢了赏,仰起头问:“皇后的宫里有好吃的点心吗?”

    卫蕴冬笑道:“那是自然,比陛下这里的还要多。”

    云岫拍掌笑道:“那就先多谢皇后啦。”

    他这一番作态,虽然不合礼节,却又显出几分天真可爱来。卫蕴冬笑着点头,与元晗行了礼,告退。

    回宫的车辇上,弄月试探问道:“主子,这个云岫公子天真稚气,陛下或许真的是留着他解闷呢。”

    方才的笑容迅速消失在卫蕴冬脸上:“这宫里,就不会有天真稚气的人。真正天真的,早就消失在这深宫里了。”

    “主子的意思是,他都是装的?”

    “若是真的天真稚气,总有惹得陛下不悦的时候。可你看云岫,撒娇卖痴都是恰到好处,只勾的陛下怜爱,从不过分。这样一朵解语花,谁不喜欢?”

    “那主子可要出手?”

    卫蕴冬轻笑:“一个宫侍,连更衣的名分都没有,哪里值得本宫动他。不出多久,新的美人们就要入宫了,多的是想收拾他的人,看好戏便是。”

    早膳时,元晗生怕云岫口无遮拦,惹怒了卫蕴冬。宫规的惩罚,不是云岫能受的起的。现在平安过关,元晗终于松了口气。

    点了点云岫的鼻子,元晗似真非真地抱怨:“你呀,好歹在皇后面前收敛着些,皇后虽然宽和,却也是重规矩的人。万一惹恼了他,朕都救不了你。”

    云岫抱着元晗的胳膊摇来摇去:“我才不信呢,我娘说了,皇帝是天下最大的人,比皇后还大,陛下怎么会怕皇后呢?”

    元晗原本就不生气,被他这一撒娇,就笑了出来:“皇帝也要守规矩,不守规矩也会被骂的。朕让青岚找来教你规矩的人呢?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学?在宫里……”

    话没说完,云岫学着她的语气补充:“在宫里要学好规矩,免得受罚的时候哭鼻子。陛下都说了许多遍啦,明天就好好学规矩,就算被罚也不哭鼻子。”

    元晗喜爱他这份娇憨稚气,也不想多约束他。见他学规矩不情不愿地,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和离

    云岫借着与杨崇相似的脸骤然获宠,而杨崇却面临着和离的选择。

    “崇儿,你真的想好了吗?”

    杨崇在杨府养了半个月,面色红润了不少,人也有了些生气儿。陪他来的杨素素在车上一掀帘子:“刘绮文,你背信弃义苛待崇儿,还想让崇儿留在你家里做什么,让你家里那两个村夫继续折磨他?”

    刘霞没回答,田氏从大门里走出:“我是一介村夫,你杨家又有多好的家教?”

    田氏越说越大声,数落起杨崇的不是来。通智坊没有什么深宅大院,他这么在门口一嚷嚷,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杨素素根本没与这种泼辣村夫相处过,涨红了脸插不进去话。杨崇这样被教养得食不言寝不语的大家公子,更不是田氏的对手,何况范氏也很快加入了战团。刘霞劝了几句,根本劝不住。

    场面就快要变的不可收拾起来,路的尽头传来嘚嘚的马蹄声,片刻后,杨茵骑着马出现在刘府门前。

    “不过是来接个人去衙门和离,怎么半天不来?父亲都等急了。”

    杨茵气场强大,比杨素素更像是个世家嫡女。她甫一出现,就对周围看热闹的人造成了巨大的威慑,尤其是范氏。

    那夜被追杀的惊惶,与死亡擦肩而过的胆寒,全都再次浮现。

    “刘绮文,和离书已经写好送到你府上,你还在这里磨磨蹭蹭地做什么?”

    杨茵很满意对于范氏和田氏的震慑力,很快就把矛头转向了刘霞。

    刘霞不同于田氏范氏这样没见过大场面的人,她不仅经历了元晗夺嫡的过程,现在更是经过了战场的洗礼,对于杨茵这点气场还不放在眼里。

    “大姐,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与崇儿成婚三年,一日夫妻百日恩,希望崇儿不是一时意气。”

    杨崇看着她的眼睛:“我是不是一时意气,你应当清楚。我只希望能带云儿走。”

    刘霞也回望他:“真的没有余地了吗?”

    杨崇微微一笑,摇头。

    这个结果刘霞早已经预料到。杨崇可以为了刘云屈居人下,可是刘云在刘家连安全都不能得到保障的时候,杨崇的离开也就成了定局。

    拿得起也放得下,刘霞不再说话,只是点点头,一行人向着衙门走去。

    办和离的手续很简单,杨崇的嫁妆统统返还给杨家,和离书二人已经各自签字画押,文书在簿册上记录一笔,景成元年正月十六日,耀州金棉县人士刘霞,与苏州杨氏和离,二人育有一子,随杨氏归家。

    这场历时三年的婚姻,终于落下帷幕。

    这是新律颁布以来,第一场依律和离的案子。不仅如此,和离的男子还带走了所出的儿子,虽然刘云还是姓刘,却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后嗣之事,上至帝王,下至走卒,都是头等大事。杨崇带走的虽然是个儿子,却依旧触及到了后嗣这件事。这次带走的是儿子,下回再有什么人和离,是不是女儿也可以带走了?

    一时之间,刘霞与杨崇和离的事情,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自然也传到了宫里。元晗听说后,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一来是心疼杨崇,男子选择和离,承受的非议要远远大于女子,二来是有些恼恨,自己求而不得的人,在别人的眼中草芥不如。

    至于杨崇带走孩子的议论,元晗并没有放在心上。律法中并没有规定,男子和离可以带走孩子,但也没有禁止。杨崇能带走刘云,完全依赖于刘霞的应允。如果女子不愿意孩子被带走,衙门必然会支持女子的诉求。这种行为并没有挑战到世俗的底线,不过是议论一段时间就消停罢了。

    “杨氏并没有回到杨府居住?”

    “正是,杨家大小姐在静温坊买下一座院子,目前杨公子和刘小公子住在里面。”

    “你以杨侍中的名义去左右武卫和左右威卫中打点一二,让她们平日里照顾着些。”

    青岚撞见过元晗和杨崇的场面,以他的机敏心思,不难猜出这里面的关窍,元晗便也不掩饰。

    “奴才遵旨。”

    后宫众人也都听说了这个消息,不过是听完便罢,连议论一番的心思都没有。可是这件事传到薛意的耳中,就不一样了。似乎是在他平静的心湖里,扔下了一颗小石子,看似平静无波,却是泛起了一阵阵的涟漪。

    薛意连着几日坐卧不安,一面是世俗礼法家族责任,另一面是自己压抑心底的意愿,心头仿佛是一把火,令他煎熬不堪。

    打破这种僵局,促使薛意下定决心的事情,很快就到来了。

    景成元年二月底,新一届进士们就要入翰林院了,泰初年间最后一科进士们,陆陆续续外放。

    韩雯雯授了刑部的八品掌固,梁玉是都察院给事中,刘霞谋了个仓曹参军事,只剩下陆雨前程未定了。

    陆雨毫不着急,每日依旧笑呵呵地等着。元晗也不急着给她授官,不知有何打算。

    她不着急,刘霞却沉不住气了。以杨崇和元晗的关系,虽然刘霞知道元晗公私分明,否则也不会在京兆府授她三品的散官保她前程了。

    但是现在这么一和离,元晗对她说不准会不会有埋怨,哪怕只有一丝丝,在对她的态度上有一点点的偏移,都是刘霞不愿看到的。

    她好不容易以命搏回的前程,不是要浪费在仓曹参军事这种武将里的文官上的。

    终于,元晗等来了刘霞的求见。

    “绮文,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元晗对她的态度依旧是和善,看不出有半点不同,这更让刘霞惊疑不定。

    “多谢陛下挂念,臣近来不太好。”

    元晗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并不接话:“绮文是有什么事吗?”

    “臣自幼读书,一朝中举为了报效朝廷。然而仓曹参军事一职,并不适合臣,所以臣斗胆求陛下一个恩典。”

    “你自请上战场,朕以为你要弃文从武呢。既然如此,你必然是想好了去处,直说吧。你们几个从潜邸跟着朕,朕必然不会因为一些小事亏待你们。”

第一百五十二章 旧事(一)

    “所以,你想求什么恩典?”

    “臣恳请外放赤州。”

    元晗一转念便想明白了刘霞的目的。她苦读多年,哪怕上过战场,也依旧是个文官,理想是位极人臣。以她之前的处境,进士及第外放当个县尉佐使,不知何时才能熬出头。

    而她现在,在这重重困境之中,硬是为自己搏出了一条路。外放赤州当县令,既不负军功,又依旧是文臣。

    元晗在心中暗暗喝了句彩,面上依旧是平淡的神色:“从你要求上战场开始,就想好了这条路吧。”

    “正是。”

    “刘绮文啊,朕都不知道是该夸你胆大,还是该骂你糊涂。”

    糊涂说的是停夫再娶又和离的事,胆大说的是她这种曲线救国的行为。

    “臣恳请陛下恩准。”

    “你既谋划已久,朕岂有阻止之理?只是,绮文,路是自己走的,想往上爬没错,只是别把路走窄了。”

    元晗话里的殷殷之意,刘霞有些动容。她们从最初志同道合的朋友,逐渐有了身份上的差别,后来又有了杨崇这种微妙的隔阂,渐行渐远。

    现在元晗的一番话,又仿佛找到了朋友之间那种无奈与包容,还有期望。

    “陛下,臣定不辜负圣恩,为大周守卫边疆。”

    刘霞走后,元晗琢磨赤州哪个县适合让她去。思来想去最终选择了新玉县。一来新玉县周边矿产资源丰富,十分重要。二来新玉县离真正的边关还有一些距离,塔里族南下侵袭,有一些反应的时间。

    元晗只是从典籍舆图中了解到赤州各县的情况,真正要知道实际情况,还是要询问了解的人。

    那就只有问薛家人了。元晗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薛晴。这些事不足以打扰薛铸薛钧,小一辈中,薛绍是个文人,没上过战场,对边关也不甚了解。薛绪与薛晴中,薛晴与元晗有同行之谊,与薛家的关系也很微妙,游离与家族之外。

    但是想到薛晴和薛意的关系,元晗心中又有个疙瘩。想到此,轻声唤道:“文茜。”

    一身劲装的文茜从角落里走出来,单膝跪地:“陛下。”

    “朕让你查的薛晴的事,如何了?”

    文茜抱拳低头:“属下无能,威远将军的身世,属下只查出来一半,还有很多痕迹被人用高明的手段抹去了,难以寸进。”

    “说说你查到的。”

    “宣帝光授三十三年,枢密院院监薛钧大人,与当时还是太女的先帝,共同出征。直到宣帝驾崩,先帝回京即位。与薛钧大人一同回来的,还有一名男子。这名男子的身份,属下一直查不到。”

    “还有呢?”

    “这名男子并没有随薛大人回薛府,而是住在薛大人在静温坊的别院中,成了薛大人的外室。”

    元晗问的是薛晴的身世,文茜却一直在说薛钧的旧事,难道薛晴并不是薛钧的义女,而是亲生女儿?

    果然,文茜的话证实了她的想法。

    “不久,这名男子有了身孕,泰初元年九月十三日,在静温坊的别院里诞下一女,就是现在的威远将军薛晴。”

    “这么说,薛晴是薛钧的亲女?那薛家为什么说她是二房收养的义女?这件事薛家还有谁知道?”

    “薛晴将军出生不久,这名男子就带着她离开了京城,在桐山一带居住。两年后,薛晴将军被送回了薛府,她的生父却不知所踪。这两年时间,薛钧大人两次出征南朝,立下赫赫战功,却也在战场上伤了身体。”

    薛钧伤了身体不能生育,所以收养了薛晴作为嗣女。这是薛家对外的说法。

    “薛晴将军被送回薛府后,薛家当时的家主薛荷对她似有忌惮,以义女的名义收入薛家。这件事薛铸大人和薛铎大人都是知情的。薛老家主去世,薛铸大人掌管薛家,少主薛绍应当也是知情的。三小姐薛绪,据属下推测,也知道这件事,但宫中的薛君应当不知情。”

    所以薛意以为薛晴是收养的,对她有了男女之情,等到其他人发现已经晚了。这也就可以解释,薛绍对薛晴的无视,和薛绪对薛晴的厌恶。

    “宫中的薛君,与薛晴可是有私情?”

    同母异父的姐弟有了私情,在谁家都是丑闻。这样的事情,文茜说出来一点都没有忌讳。

    “薛君对薛晴将军的确有情思,遭到了薛家全家人的反对。薛晴将军对薛君处处维护,让他有了错觉。还曾欲和薛晴将军私奔。”

    果然如元晗所料。

    “薛意嫁入朕府上后,可还与薛晴有来往?”

    “薛晴将军常年不在薛府居住,薛君回府后多半与她没有交集。泰初二十二年初一,薛晴将军要回乡祭祖,薛君回薛府欲相见,迟了一步。”

    “回乡祭祖?薛晴的生父不是下落不明吗?”

    “薛晴将军在桐山的居所,为生父建了衣冠冢,时常祭拜。”

    说起泰初二十二年,元晗想起一事:“二十二年元宵,卫执英告诉朕,薛君与另一个女子同游,这个女子是不是薛晴?”

    “正是薛晴将军。薛将军祭祖返京,上元节陪同薛君游玩赏灯。”

    若是说薛晴对薛意并无男女之情,她对于薛意处处照顾容让,并不似姐姐对待弟弟的情谊。可薛晴又时时避让薛意,元晗登基前,薛意回薛府,十回总有八九回遇不到她。

    薛晴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属下推测,薛晴将军大约是在十二岁那年知晓了身世,自此之后她便搬离了薛府,回到桐山的居所,直到泰初二十年,先帝班师回朝,才又重新回到京城。”

    那极有可能是薛晴与薛意互生情愫,被薛家人发现,才告知她身世的秘密,断了她的念想。

    薛晴得知真相离开京城,可是薛意并不知道,他对薛晴的情愫并没有因为距离而变淡,甚至婚后依旧要为她守身。

    元晗并不怀疑薛意的清白,参加选秀的都得是完璧之身,哪怕他是皇后的外甥,也逃不开。可是想到这几年薛意将她拒之门外的原因,身居高位的骄傲让她十分恼怒。

第一百五十三章 旧事(二)

    元晗感觉自己几乎不能保持冷静。如果现在在元晗身边的人不是文茜,而是青岚或者卫蕴冬,或者任何一个人,都会试着劝解。

    可是文茜是暗卫,她的职责就是完成元晗交待的任务,其余的事情一概不予理会。

    元晗强自平复了会儿心情,现在薛晴与薛意的事情,只剩下最后一个疑点,薛晴的生父究竟是谁?又是谁在帮他掩盖身份,以致于皇家暗卫都难以查到蛛丝马迹?

    “朕知道了,你继续查,一旦有消息立即禀报。”

    “是,属下遵命。”

    文茜又一个闪身,消失在了角落的阴影里。

    元晗枯坐了半晌,终于提笔写了一道敕令,任命薛晴为沈州折冲府都尉,即刻启程赴任。

    沈州在大周北边,苦寒之地,多是犯人流放之所。折冲府都尉位列三品,虽然比薛晴现在的从四品威远将军高了好几级,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明升暗降,而且是大大失了圣心。

    敕令一出,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这是不是皇帝要动薛家的暗示。但薛家的嫡支薛绪地位稳固,薛铸薛钧也没有受到影响,唯独是二房收的义女被“发配边疆”,要动薛家,没道理从一个不受宠也没有什么地位的义女下手。

    年前才凯旋回朝的薛晴,这个年节里究竟做了什么事惹得龙颜大怒?

    薛晴接了圣旨,仔细思考了一番。因为有着青州同行的情分,皇帝对她一直都比对薛绪亲近,更是有意无意地拉拢。突然态度大变,只有一个原因,她和薛意的事情被皇帝知道了。

    薛意对皇帝拒之千里,她干着急却没有任何办法,甚至不能像薛太后那样劝说,只能让自己离得远远的,可还是纸包不住火。一定是出征前薛意的贸然求情,引起了皇帝的怀疑。现在希望薛意不要再有什么动作,只要她接旨去了沈州,在宫中的薛意应当不会被牵连。

    反复思量之下,还是不放心。她了解薛意,表面看上去平和,骨子里执拗得很,认定的事很难改变。她不过是上了一次战场,就让他慌了神,这次近乎于流放,难保他不会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找薛绍聊一聊这事儿。薛绪对她的厌恶不加掩饰,薛晴自己知道。而薛绍作为少主,好歹还会为家族考虑,做一些理智的事情。

    薛绍在自己院子里的书房,作为薛家的少主,又是一介文人,薛绍的书房丝毫不像是武将宅子里的地方。

    “晴妹找我有什么事?”薛绍一如既往地平和。

    “请大姐摈退左右。”

    待屋里的侍从们都退下后,薛晴直接道:“我接了圣旨要启程去沈州,就怕意儿知道这件事,闹到陛下面前去。我出征前,意儿已经向陛下求过一次情了。还请大姐进宫面见舅舅,让他看好意儿。”

    薛绍神色一凝。这可是件大事。薛意以往再怎么胡闹,不把元晗放在眼里,元晗看在薛太后的面子上,都不会将他怎样,对于薛家也不会用铁血手段。

    但是薛意的胡闹,不包括他为了另一个女子守身这样的事情。一旦被元晗知道,不仅是薛意,薛家都会有灭顶之灾。

    转念一想,元晗突如其来地要把薛晴“发配”到沈州去,恐怕不是要对薛家下手的信号,而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薛绍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母亲商议。”

    薛铸听说了薛意在出征前为薛晴求情的事,失手砸了手中的茶盏:“恐怕已经来不及了,陛下这次针对晴儿,不是要对薛家下手,而是要钓意儿出来。这个消息咱们都知道了,意儿那边陛下定然早就派人透露了。”薛铸深吸了一口气,稳住有些发抖的手,“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进宫面见太后,希望能来得及阻止意儿。”

    事情已然来不及了。

    薛意这几日听到宫侍们议论最多的,便是杨崇和刘霞和离的事情,顺带着连刘霞停夫再娶、原配范氏诬告杨茵谋杀的事情都被翻了出来。这是新律颁布后第一例依律和离的案子,传扬甚广。

    不仅嫁妆全部返还,连孩子都让杨氏带走了。要知道,在景成元年刚刚颁布的《均田令》里,男丁也是可以分到土地的。被夫婿状告,和离连孩子都留不下,刘霞在传言里已经变成了懦弱无能的形象。

    薛意日日听着这些议论,心里想的又是另一桩事。

    这日,薛意正在毓秀宫的花园中闲坐,山石后传来两个宫侍的窃窃私语。

    “真的吗?可是薛晴将军不是刚刚立了大功吗?”

    “正是立了大功,陛下才嘉赏她啊,薛将军连升三级啊,虽然沈州远了些,那也是个大官了。”

    薛意心头一凛,两个宫侍话中的意思让他心惊不已。

    薛晴将军、沈州、连升三级,薛意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宫侍,他自然知道什么叫明升暗降。沈州多是些流放的犯人,没有什么战事,薛晴一介武将去了沈州,能有什么实职?

    薛意眼神示意,暖莺心领神会,转过山石去喝问道:“你们是哪里伺候的?大白天在园子里嚼舌根子?”

    两个宫侍吓得连连求饶。

    “主子有话要问你们,若是答得不好,两罪并罚。”

    暖莺疾言厉色,薛意再宽和安抚,两个宫侍立即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不过是两个院子里洒扫的宫侍,连官职都说不上来,只是知道薛晴连升三级,被调到沈州去了,其他的一概不知。

    按照薛晴现在的官衔,再升三级就是三品大员了。薛晴又是武官,在地方的高品级武将,就只有折冲府的官职了。

    听到“敕令已下,即刻启程”的消息后,薛意再也坐不住了:“暖莺,跟我去未央宫面圣。”

    “主子三思啊。圣旨已经下了,陛下不可能为了主子朝令夕改的,去了也不过是被拒之门外而已。”

    “沈州是什么地方?那是流放之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姐姐去那里受苦。”薛意红着眼吼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旧事(三)

    “主子,薛将军忠君爱国,不会违抗陛下的旨意的。若还是像上次一样,主子岂不是又要无功而返?”

    “我薛家的女儿,宁愿死在战场上,也不愿意在折冲府当什么大官。姐姐一直把自己当成薛家的人,她不会愿意的。你让开,我今天必须面圣。”

    薛意身上有些功夫,暖莺又碍于主仆之别不敢死命阻拦,让他跑了出去。

    暖莺只能急忙拉住新燕:“你快跟着主子去未央宫,务必要拦住他,你把浅草也带上。我这就去给府上传话,让大娘子来劝主子。”

    新燕忙去寻了浅草,出门追薛意而去。

    薛意满心里只惦记着薛晴,一路上顾不得礼仪,一路跑到未央宫。即便有宫侍见了,也不敢拦他。新燕带着浅草,碍于宫规不得疾行,终究没能追上薛意。

    “都让开,本宫要见陛下。”

    门外传来吵嚷声,元晗从奏章中抬起头来,以眼神询问。青岚躬身答道:“禀陛下,是薛君到了,要见陛下。”

    元晗慢慢放下朱笔:“来得好快,不愧是心上人。”

    “薛君的陪嫁侍从新燕和浅草也在朝未央宫而来。”

    “嗯,”元晗点头,半晌吩咐道,“找人绊住新燕和浅草,遣散未央宫的闲杂人等,让薛君等着。还有,太后那边可得到了消息?”

    “暖莺已经命人传了话了。”

    “朕知道了,你去吧。”

    青岚依言退下,片刻后声音在御书房外响起:“奴才见过薛君。陛下正在批阅奏折,不知薛君有何事,奴才可否代为转达?”

    “我要见陛下,亲口和她说。”

    无论薛意说什么,青岚都不放他进去。反复几次,薛意冲着御书房大喊一句:“元晗,我要与你和离,你出来!”

    殿里殿外伺候的宫侍都被青岚远远地打发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拦着薛意。这一句话一出口,青岚顿时目瞪口呆,半晌不能言语,满脑子想的都是,幸好元晗早早打发了伺候的人,否则听了这话,不知要有多少人消失在这深宫里。

    听到这句话的,除了青岚,还有闻讯赶来的薛太后。

    暖莺给薛府报了信,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便又给薛太后传了话,好歹能保住薛意。薛太后知道薛意的性子,急急忙忙带着听雨和暖莺赶来了未央宫。

    太后的车驾无人敢阻拦,所以到得比新燕和浅草早得多。刚一进殿,便听到薛意这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薛太后差点腿一软,跌到地上。

    先帝在时,他与先帝的情分远超过薛意与元晗,薛家当时的权势也是如日中天,他自己身为皇后,若是敢说出这样的话,下一刻他和薛家怕是就要被血洗。

    虽然元晗不及先帝铁血手腕,但是作为帝王如此被挑衅,怕是也不能善了。

    “意儿,你在胡说什么?”薛太后一声厉喝。

    紧接着,御书房的大门打开,元晗面无表情地出现在门口:“薛君,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陛下,意儿这是魔怔了,哀家这就带他回去,决不再惊扰陛下。”说着就要上前拉薛意。

    “呵,”元晗凉凉一笑,“连常年礼佛的父后都惊动了,看来薛君这次图谋不小。你说出来听听,所求何事?”

    “陛下。”薛太后看着元晗的表情,有些害怕。

    元晗一直都是温和带着些笑意的,甚少有不悦的时候。即便是发怒,也有迹可循,不会如现在这样,有这样大的压迫感。

    她此刻的表情,像极了先帝当年……薛太后只觉心惊肉跳,不敢再想。

    元晗不管薛太后的想法,只是盯着薛意:“薛君?”

    薛意被她看得后背濡湿,方才的勇气一泻千里,一阵阵的后怕浮上心头。

    “臣侍,臣侍恳,恳请陛,陛下……”

    后面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元晗脸上凉薄的笑意更盛:“是朕怠慢了,怎么能让父后在殿门前说话呢?父后快请进吧,青岚,看茶。”转身进殿前特意看了薛意一眼,“薛君也进来吧。”

    元晗扶薛太后在上首坐了,自己坐在他身边,薛意坐在另一边稍远的地方。三人都先捧起茶杯喝了一口,平复一下心情。

    “朕听青岚说,薛君有事要亲口和朕说?”

    薛意放下茶杯,顶着薛太后警告的目光,缓缓跪下:“臣侍恳请陛下收回成命,不要让姐姐去沈州那样的地方。”

    “这是薛君第二次为了薛晴来求朕了。沈州是什么地方,薛晴竟是去不得了?”

    “意儿,晴儿是大周的将军,保卫国土是她的职责,你就不要拖她的后腿了。”

    薛太后劝诫的话,换来薛意长久的沉默。

    “薛君还有什么事吗?”

    薛意咬咬牙,再次鼓起勇气:“臣侍自请出宫,还望陛下允准。”

    “意儿!”不等元晗说什么,薛太后重重一拍桌案,“你今日究竟是吃了什么迷魂药,净说一些混账话。嫁进皇家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薛意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梗着脖子顶撞:“谁觉得是福分谁来嫁,从来就没有人问过我的意思。不过是一副药,就让我不得不进了王府,有谁问过我是不是已经有心仪之人。舅舅,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不需要。嫁入皇家若是福分,舅舅怎么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我又怎么会不能有孩子?”

    薛太后被他的话气的仰倒,又提到失去的那个孩子,一时又惊又怒,抖着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元晗一把扶住他,给他轻抚后背顺气,大喊道:“传太医!”

    听雨和暖莺忙要奔出大殿去,薛太后缓过气来:“不许去!哀家还死不了!”

    薛意见他这样,心虚不已。

    凭心而论,薛太后这个舅舅,对他已经超出了舅舅对外甥的好,几乎是将他当做儿子来看的。刚才那些伤人的话,没过脑子就说出来了,差点把薛太后气出好歹来。

    愧疚之中,薛意跪到薛太后身边,握住他的手,轻声唤道:“舅舅,是意儿不好,你不要生气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旧事(四)

    薛太后挣开元晗的怀抱,指着薛意道:“哀家竟是不知道你有如此多的心思了,问问你的意思,谁家男子出嫁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曾轮到你自己来做主了?”

    薛意刚刚升起来的愧疚,在这一番指责之中又消失殆尽:“我已经有了心上人,只想等选秀结束后请母亲求陛下赐婚。你们皇女之间的争斗,为什么要拿我作筏子?”

    如果不是元旸对薛意下了药,元明又在里面掺和一脚,按照先帝的意思,薛意的确是不用嫁入皇家的。可他自己真的没有错处吗?

    但凡他警惕一些,哪怕有梁辰的一丝丝谨慎,也不会中了元旸的招。毕竟元旸只能偷着借用徐氏的力量,而薛意完全可以仗着薛太后的势。

    而元晗在其中,更是没有半点干系,不过是无辜被卷入其中,却因薛意的固执被恶意揣测、被当做笑柄。

    “你既有了心上人,为何不告诉薛院正或者薛院监,甚至是父后,何必委委屈屈嫁给朕?”

    薛意瞥了她一眼,目光中尽是恨意:“你以为我没有努力过?母亲姨母还有大姐二姐,每个人都告诉我,即便没有赐婚,也不会让我嫁给她,所有人都在让我认命……”

    他的话没说完,青岚禀报:“陛下,薛院正求见。”

    薛铸听说了薛晴的任命,又知道了出征前的事情,立即进宫求见薛太后。为了赶时间,抄了外三坊的近道,因此和毓秀宫出去报信的人岔开了。

    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慈宁宫的人说,薛太后已经带着听雨和毓秀宫来的暖莺去了未央宫,约莫有大半个时辰了。

    薛铸一面往未央宫去,一面祈祷着薛意还没有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

    元晗看着薛意,端起茶杯,神色中似带着些遗憾道:“请薛院正进来吧。”

    薛铸进殿后不着痕迹扫视了一圈。

    薛太后半靠在椅子里,面色惨白。听雨和暖莺在他两侧,替他顺着气,神色惊惶。薛意也白着一张脸,跪在薛太后身边,握着他的手,神色激动,以至于面上带着些不正常的红晕。元晗无甚表情,平静地喝着茶。

    这情况看上去不太好。薛铸的心高高提起,强作镇定:“臣薛铸叩见陛下。”

    “薛院正请起。不知薛院正求见,是有何事?”

    “臣原本进宫向太后请安,听慈宁宫的人说,太后和薛君都在未央宫,臣这便来了。”

    宫里往宫外传信,真要追究起来,也算是一项重罪。可是历来此类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薛院正来的正好,朕现在有一桩家务事,还请薛院正一起听一听。”

    吩咐青岚看座上茶,元晗又转过头去问薛意:“你说你有了心上人,是谁?”

    薛铸没想到话题已经进行到这个程度了,手中的茶盏一歪,差点又摔下去。定了定心神,对薛意投以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

    作为一家之主,薛铸还是有一定震慑力的。元晗虽然是一国之主,但是对他一直都非常宽和,是以薛意对薛铸的敬畏远胜元晗。被他这么一瞪,薛意顿时噤声。

    “怎么,薛君口中说的努力,就只有认命?”

    听了元晗的话,薛铸就知道不好。薛意这个孩子,看着平和,实际上执拗的很,尤其经不得激,非要争个高低胜负不可。

    薛意这几年从未承宠,和元晗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元晗还是对他的弱点了如指掌,帝王之心,实在深不可测。

    果然,薛意被元晗拿话一挤兑,立即不服道:“我求了母亲,求了姨母,可是她们只会告诉我,赐婚旨意已下,圣意不可更改。我告诉晴姐姐,让她带我走,天涯海角无论去哪里,只要和她在一起就好。”

    “意儿!”薛铸还是阻止不了薛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话说了出去。

    “晴姐姐?难道是薛晴?”

    “晴姐姐是母亲的义女,与我一起长大……”

    “意儿!”薛铸再也忍不住起身,清脆的一记耳光打在他的脸上。

    满场皆惊。

    薛意捂着脸,呆呆地看着薛铸,说不出话来。

    薛家三房,只有他这么一个嫡子,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里疼爱。母亲有时候责罚他,都是大姨母和大姐替他求情,护着他。这个满脸怒气的人,薛意几乎不认得了。

    薛铸也十分后悔。唯一的嫡子难免娇养了些,可若是知道会把他养的不谙世事,给薛家惹来大祸,薛铸一定拼着被武帝猜忌,也不让他进宫选秀。

    薛太后久居深宫,却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最疼爱的外甥,居然和二房收养的义女暗生情愫。

    最后还是元晗打破了沉默:“薛院正何须如此动怒,朕在新婚之夜被拒之门外时,也没有像薛院正这般。”

    这话听上去是劝解,却怎么都透露着一种秋后算账的意思。

    薛铸立即跪倒叩头:“臣教子无方,还请陛下恕罪。”

    “薛意只是薛院正的侄儿,何来的教子无方。若说错处,也该是薛院监教子无方。”

    元晗仍旧是宽慰,眼中甚至还有一丝丝笑意。她越是这般,薛铸心里越是没底,不知道元晗究竟想让薛家付出什么代价。

    薛意不知道她们在打什么哑谜,眼见事情已经到了这般无可收拾的地步,索性心一横:“臣侍心中另有所属,自请出宫,还望陛下允准。”

    薛太后也看出了元晗和薛铸之间的较量,正暗自忧心,没想到薛意仍旧是惦记着出宫之事。

    正欲发作,却见元晗并不生气,只是问道:“你只知薛晴是你母亲的义女,与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可知道薛晴的身世?”

    薛意有些怔愣,薛晴的身世?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是无父无母的孤女,否则谁会愿意入别人家的族谱?

    “薛院正还要瞒着吗?”

    薛意答不上来,元晗又问薛铸。

    皇帝连这都查到了,看来已经疑心许久了。薛铸叹了口气,看着薛意脸上的恐惧和期待交错的复杂表情,有些不忍心开口。

第一百五十六章 旧事(五)

    “意儿,你以为我与你母亲你姐姐们为什么不同意将你许配给薛晴?我们薛家已经位极人臣,不需要你去联姻,也没有门第观念,为什么我们这么一致地反对?”

    薛意感觉自己即将听到一个天大的秘密,想躲避却又无处可躲,只能机械地问:“为什么?”

    “因为晴儿不是你母亲收养的义女,而是她的外室为她生的亲生女儿啊。”

    “啊?”薛意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显然是对他的打击太大。

    薛太后也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情况:“既然晴儿是二妹的亲女,即便是外室所生,不过是庶出身份记在族谱上便是,何必费尽心思以收养的名义上族谱?”

    薛铸又叹了口气:“二妹不知是何缘故,坚持要以收养的身份上族谱。母亲拗不过她,只能同意。”

    薛意呆愣在原地,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仿佛是一场自导自演的闹剧,她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有他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晴姐姐自己知道吗?”

    “谁也没有想到,你和晴儿会互生情愫。等我们发现时,已经晚了。晴儿十二岁之后避走桐山,就是想断了你们的念头。”

    “那为什么独独不告诉我?为什么?”薛意有些歇斯底里。

    薛铸竟有些不敢看他:“你那时候年纪尚小,我们都以为你们分开,待到年纪大些,感情也就淡了。”

    薛意惨笑,突然把矛头转向元晗:“陛下早就知道了是吗?”

    元晗手指轻抚茶盏,垂眸答道:“朕知道你入朕府上不情不愿,不想强迫与你,也不曾将你放在心上。直到你突然为薛晴求到朕跟前来,朕才让人去查了你们。”说着又顿了顿,看向薛铸,“你们薛家,好啊,好得很。”

    薛意将元晗拒之门外也不是第一回了,元晗忍了两年,直到现在才发作出来,薛铸可不认为她单单是知道了薛意和薛晴的私情。连新婚夜的耻辱都能忍,这样无关紧要的儿女情长,更不可能在一个帝王的心里留下什么痕迹。

    “臣自知有罪,请陛下责罚。”薛铸连忙跪倒在地,“还请陛下饶恕二妹三妹,二妹是为母之心,三妹更是一无所知,所有的罪责臣一力承担。”

    元晗垂眸沉默不语,殿里的气氛又冷凝下来,连薛太后都有些惴惴。

    薛意与薛晴的事,往大了说是秽乱后宫,那是抄家灭族的罪名。往小了说,只要元晗不追究,一切如常。是生是死全都在她的一念之间。

    又沉默了片刻,元晗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薛君忤逆罔上,降为更衣,即日起搬离毓秀宫,迁至居安宫思过,无诏不得出。”

    薛太后缓缓松了口气。丢了份位迁居禁足而已,更何况居安宫离慈宁宫甚是相***日里还能照料一二,日子不会太差。

    “意儿,还不谢恩?”

    薛意自从知道了薛晴的身世后,就像是失了魂一般呆呆愣愣。薛太后推了他一把,他的目光依旧没有焦距,木然地叩头谢恩:“臣侍谢陛下恩典。”

    解决了薛意的问题,薛铸却并没有放下心来。元晗在这时候突然发难,想必是要从薛家得到什么。薛家值得被帝王惦记的东西,就只有兵权了。

    朝中武将大多是薛家的人,即便交出兵权,元晗也面临着没有人可以接手的问题。卫舒远在赤州,资历和经验也不足以掌管如此庞大的军队。那元晗究竟要薛家什么?

    “薛院正一直以来兢兢业业,朕从来都不是公私不分的人,怎会因此降罪与薛院正?”

    元晗这样的态度让薛铸更加不安,一个执意请罪,一个反复推脱。如此几个回合后,薛太后看出端倪了:“哀家带着意儿先回宫了,陛下与薛院正商议国事要紧。”

    闲杂人等退下,大殿里只剩下元晗与薛铸。

    元晗一改之前的冷素严厉,脸上带着些温和的笑意:“薛院正快请起吧。薛意不知其中过往,朕不追究他,降他的份位也是让他好好反省。宫中还有父后照料着,薛院正放心吧。”

    薛铸怎么可能放心,薛意不知者无罪,可薛家其她人都是知情者。薛意这么大的把柄还放在后宫,元晗什么时候想用,随时都能拿起来。

    “臣多谢陛下宽仁。薛家上下守卫大周社稷,兢兢业业不敢怠慢。”

    “朕自然知道薛家的忠心。可是……”

    听到转折处,薛铸立即打起精神来。

    元晗继续说道:“可是薛家这一辈人丁不兴,只有薛绪这一个武将,恐怕难以支撑嫡支的门庭。”

    “绍儿这孩子自幼习文,立志要做文臣,嫡支只能依靠绪儿了。”

    “朕与薛绍相交不深,可是也看得出才学匪浅。没记错的话,薛绍今年是要下场参加科举的吧。”

    “正是。”

    “想必以薛绍的才学金榜题名也不是难事,假以时日,薛家便要出一位流芳百世的文臣了。”

    “陛下谬赞了。”

    “科举取士为朝廷招揽天下英才,若是武将一途也有此盛事,何愁我大周不能传承不绝?”

    薛铸心头大震,原来元晗筹谋的竟然是这件事。

    仿科举开设武举,完美地解决了没有薛家以外的武将可用的问题,兵不血刃分了薛家的兵权,形成良性竞争。

    先提薛家嫡支只有薛绪一人难以支应门庭,暗示薛畅一支的崛起。她不仅得封辅国公,更是有五个女儿,势头直逼嫡支。

    再提到薛绍的仕途,又是在提点薛铸,薛家没了兵权,依旧是大周的百年士族,由武转文的好契机。

    一威胁一安抚,连退路都为她想好了,分了兵权的同时,也让薛家的嫡庶走上了不同的路子,再不能集中起来威胁到皇权。

    薛铸心念一转便明白了元晗的意图,偏偏还无法拒绝。

    是眼睁睁看着旁支薛畅掌控薛家的势力,还是和皇帝站在一边,以部分兵权换取薛绍的仕途畅通,带领嫡支走上文官士族的路子?

    甚至在她不愿意合作的时候,还有薛意的把柄。

    薛铸悚然而惊,除了和元晗合作,她别无选择。

第一百五十七章 旧事(六)

    眼前的年轻帝王,在薛意反复挑衅的时候选择了隐忍,却已经在背后想好了讨要的代价和时间。

    薛铸长叹一口气:“陛下深谋远虑,臣自当遵命。”

    元晗笑意更甚,亲手取了炉子上的茶壶,为薛铸添上水:“能有薛院正这样的忠臣,是我大周之幸啊。”

    在这看似寻常的日子里,先是薛晴被调往沈州,再是薛意被贬迁居,薛家家主进宫求情直到宫门下钥才出,这一切不难让人浮想联翩。

    是不是皇帝要对薛家动手了?

    三日后,薛铸的一份上表引起了轩然大波。她由科举取士联想到为朝廷招揽武将,提议开设武举。

    元晗当即准允,召集一众文臣武将,商议其中细节。

    薛府门前日日有人拜访,薛铸不是在宫内议事,就是闭门谢客。薛家的这些旁支们摸不准她的想法,都聚到了薛畅的府上,隐隐有了以她为首的势头。

    崔致不无担忧地提起这个情况,元晗却并不担心:“薛畅能舍下赤州的兵权,回到京中得个国公的爵位,是个聪明人。只是这段日子变故太多,一时没回过神来罢了。朕找人去提点一二便是。”

    说起来简单,找谁去做说客却是个问题。这个人需得与薛畅有些交情,地位不能太高,身份又不能太低,着实令人头痛。

    最后还是薛铸解决了这个问题。于是,薛绍提着几样礼品,笑眯眯地登了辅国公府的大门。

    论交情,薛绍和薛畅同是薛家人;论地位,薛绍一介白丁;论身份,长房嫡长女,完美符合元晗的要求。

    有交情的人让薛畅不至于太抗拒听不进去话;地位不如薛畅,给她一种出谋划策而不是命令的感觉;身份不低,说出的话才算有分量。

    薛家的武将薛绍很了解,见到薛畅后,直言道:“我今日登门,是来为陛下当说客的。”

    武将大多脾气直,她这么一说,薛畅倒是愿意听她说下去了。

    “据我观察,畅姨应当是没有谋反之意的。”

    饶是薛畅有所准备,听到这样的话还是惊出了冷汗:“这是何意?我薛氏满门尽忠,难道还得了陛下的猜疑?”

    “母亲闭门谢客,薛氏的族人成日里聚在辅国公门下,换做是畅姨,会不起疑心吗?”

    薛畅语塞:“她们只是在我这里发些牢骚,并没有其他。”

    “这便是了。武举一事虽然是母亲提出的,但是没有陛下的授意,母亲会自作主张吗?咱们自家亲戚知道是发牢骚,陛下可不知道薛氏在密谋些什么。”

    薛畅刚刚惊出的冷汗顿时如雨下。若是让陛下以为自己在谋划什么对皇权不利的事情,之前做的那些功夫就都白费了。

    薛绍看着她的表情,再加一把火:“陛下开设武举,只是不让薛氏一家独大,分了些权势出去,能换得平安。母亲不希望薛氏成为皇帝卧榻之侧的隐患。”

    薛家是武将世家,却并不是贪恋权势的人,否则以武帝的铁血手腕,薛家恐怕早就灰飞烟灭了。

    新帝温和,定会保薛家一脉,武帝才会放心将父族夫族交到元晗手中。可新帝胸怀韬略,若是薛家要做她执政路上的绊脚石,恐怕依旧只有湮灭一个下场。

    想明白了这些,薛畅备下了贵重的回礼,送薛绍出门后,立即学着薛铸闭门谢客。薛家两个领头人都表明了态度,其余人无奈之下也只能各自散了。

    解决了薛畅的事情,薛绍回到薛府,在书房里见到了薛铸和薛钧,难得的薛铎也在。几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薛绍只做不见。

    禀报完薛畅府上的事情,薛铸点点头,制止了她退出去的举动:“你是薛家的少主,这些事情你知道也好。”

    薛绍依言站在一边,薛铸又转头去问薛钧:“二妹,都这时候了,你还不说吗?究竟有什么隐情,你瞒了这么多年也该够了。”

    薛钧满脸的不配合:“大姐,你让我说什么,晴儿是我的孩子,族谱也已经入了,还有什么不对的吗?”

    “泰初二十二年,我带着绍儿回乡修祠堂的事你记得吗?我在祖宅里找到了当年别院的老仆。”

    薛钧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一白。

    泰初二十二年的年节里,发生了许多事情,薛绍模模糊糊地能串联起来。

    先是正月初一薛晴要回桐山祭拜父亲,薛意不知怎么得知,不顾礼节地从安亲王府回薛府。然后母亲突然提出春日里要回乡重修祠堂,还要带上她一起。重修祠堂并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家主和少主同时经手。而且母亲借着修祠堂的由头,探访了不少老仆。再后来她们回京,听说薛绪把薛晴推荐给元晗,随她去青州查案了。

    这么一联系,应当是薛铸对薛晴的身世有所怀疑,回乡查探。回京后薛晴已经走了,等她再回来时,元晗赐了宅邸,彻底搬出了薛府,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现在再次提起来,怕还是有什么原因。薛绍凝神再听薛钧的回答。

    “大姐究竟想说什么?”

    “那老仆说,当年别院的男子,怀胎十二月才生下的薛晴,算算日子,应当是光授三十四年九月有的身孕,那时候你正与三妹在一处。我问过她了,她说那时候你身边并没有男子。”

    薛铎表示肯定:“对,光授三十四年九月,我与二姐陈兵金陵城下,二姐身边并没有这个人。后来金陵城破,二姐带兵与先帝会和,我们才分开。”

    她说一句,薛钧的脸色就白一分。

    薛铸继续问道:“不是你的孩子,你却收在名下,甚至连母亲都没有说实话。这个男子身份神秘,泰初四年不知所踪,但是你却为他立了衣冠冢。你怎么确定他的死讯的?为什么寻不回来尸身?二妹,我心里有个猜想,但是我希望你告诉我,不是真的。”

    “大姐,都是陈年旧事,你为什么要追根究底呢?我身为薛家人,不会做什么危害薛家的事情,这还不够吗?”

第一百五十八章 旧事(七)

    “有些事情的存在,就是危害薛家。”

    “这些事情不包括晴儿。”

    薛钧毫不退让,与薛铸针锋相对。

    二人对视片刻,还是薛铸先妥协:“你既然不愿说,我也不能逼你。我只告诉你,晴儿的身世已经引起陛下的疑心了,若真是我猜测的那样,有些不干净的首尾你去收拾收拾。”

    不料薛钧斩钉截铁:“晴儿的身世不怕陛下调查,没什么可收拾的。”

    薛铸被她一堵,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挥手让她们都离开。

    “母亲,晴妹的身世有什么不妥吗?”

    薛铸这几天受的惊吓颇多,疲惫涌上脸庞,缓缓揉按着眉心:“就是因为我查不出来她生父的身份,居然连陛下都查不出来,我才觉得不妥。”

    薛铸自己查不出来就算了,连元晗都能瞒过去,这已经不是薛钧能做到的了。

    薛绍也想到了这一点:“能让陛下查不出来的,那岂不是……”

    薛铸对她的敏锐赞许地点点头,语气中仍是担忧:“而且这个男子,失踪的时间太巧了,泰初四年,泰初四年啊。”

    泰初四年是什么特殊的年份吗?薛绍那时实在年幼,根本记不起有什么特别的,但是整件事情一联想,顿时大惊失色。

    “那岂不是有可能……”

    “这正是我担忧的,一旦秘密被揭开,对于薛家来说,不知是福是祸。”

    猛然间知道了这么大一个秘密,薛绍感觉手脚发软。薛铸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没有像薛绍这般惊骇,只是叮嘱道:“你知道这件事牵扯到多少,万不要在晴儿面前露了出来。”

    “是,女儿知道。”

    这个疑惑不仅薛家几人有,元晗也在思考。

    为什么连暗卫都查不出薛晴生父的身份,薛钧有这个手段将一切抹除地这么干净吗?薛晴被送回薛府后,她的父亲去了哪里?

    “文茜。”

    “属下在。”

    “你说薛钧为薛晴的生父立了衣冠冢,能不能查出来是什么时候的事?”

    “约莫是泰初五年年底之时。”

    这位男子泰初四年年初失踪,泰初五年年底离世,这近两年的时间他去了哪里?若是失踪,薛钧怎么知道他离世的消息的?

    这些处处都是疑点,仿佛迷雾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不等元晗想出个所以然来,青岚进门通传:“陛下,皇后求见。”

    元晗对着文茜摆摆手:“继续查这个男子的身份,一有消息立即回来禀报。”

    “是。”

    待文茜的身影没入黑暗,元晗吩咐道:“请皇后进来吧。”

    卫蕴冬依旧提着食盒,身边跟着的素锦手上捧着几卷册子。

    元晗笑道:“皇后今日又送来什么佳肴?”

    卫蕴冬一边将食盒里的茶罐取出,一边笑着:“今日可不是佳肴,是臣侍自己熏的梅花茶,挑了几罐好的来贿赂陛下呢。”

    元晗用银匙挑起一小块闻了闻,果然梅香氤氲,又不掩盖茶香清冽,不由连赞了几个好。

    “如此好茶,看来皇后所求之事不简单啊。”

    “那臣侍可就实话实说了。薛更衣降位迁居,论理只能带一位侍从,暖莺跟去了安居宫,剩下的新燕、浅草、乱红就被充入了司籍司等待重新分配。臣侍看浅草这个孩子手脚麻利,是个不错的,想要到身边来。”

    卫蕴冬看上了浅草?

    元晗对浅草的印象,仅限于新婚夜被打发出来拦门的小侍从。做这种事情的,多半是薛意跟前不得宠的。皇后看上了一个宫侍,尽管让司籍司划过去便是,何必说到元晗跟前来。

    “暖莺跟着去了安居宫,新燕呢?”

    这话一问,卫蕴冬便知道元晗明白自己的意思了:“新燕被太后要了去,现在也在安居宫伺候。”

    那就是说浅草和乱红是薛家的弃子了。像浅草乱红这种陪嫁来的宫侍,知道不少旧主的秘密,多半在宫里活不长久。卫蕴冬此番将人要去,未必没有了解薛家的意思。

    “不过是个宫侍,你是一宫之主,要去便要去了。皇后索性好人做到底,把乱红也放在跟前。”

    卫蕴冬神色有些不自然。他看中浅草,自然是看中了他身上有些功夫,性子也单纯。乱红就不同了,他是薛太后特意为薛意选的固宠之人,样貌心性都是上乘,将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卫蕴冬不放心。

    但是元晗已经发话了,卫蕴冬不愿意也只能应下,大不了以后把乱红远远打发去做些杂活儿便是。

    “那臣侍先替浅草乱红谢过陛下了。”

    三言两语见定下了浅草乱红的归宿,卫蕴冬接过素锦手上的册子,在元晗面前摊开:“这就是臣侍近日来的第二件事了。”

    元晗看着册子上的内容,赫然是选秀的花名册。新帝登基后第一次选秀,各大家族不论嫡支旁支,总有男子参选。

    花名册上不仅有姓名年纪出身,甚至还有小像。大家族延请的画师技艺精湛,能将人的神态绘制得惟妙惟肖,元晗看了几页,颇有些意趣。次等一些的家族,小像失了灵动,翻过几页便失去了兴趣。

    “臣侍将此次参选的男子花名册整理了出来,陛下瞧着若是有好的,臣侍再命人细细观察,说与陛下听。陛下的第一次选秀,总要挑几个可心的人儿,才能让后宫热闹起来。”

    被他这么一调侃,元晗反倒不好意思再看了:“男子的德言工容,皇后把关便是,朕信得过皇后的眼光。”

    卫蕴冬依言收起册子:“臣侍若是为陛下挑了些无盐,陛下可不要气恼。”

    “皇后越发胆大了,连朕都敢挤兑了。”

    卫蕴冬连连告饶,二人笑闹了一番才告退离开。

    那几卷名册,被风吹了几页,定格在了一位美人身上,可惜元晗并没有看见。

    “主子,那个曲氏真的有那么好?”

    回长乐宫的路上,素锦忍不住问。

    在他看来,卫蕴冬最在意的曲氏,出身皇商,虽有才名,却并不突出。不知皇后为什么此般如临大敌,费尽心思要来试探陛下一番。

    “曲氏貌美,性情风雅,只是出身低了些,可这正好是宠君的特质。他这样的人,对陛下的吸引力,本宫不得不防。”

第一百五十九章 殿试(一)

    入了二月,京城里顿时热闹起来。先有荣安公主十里红妆和亲高丽,后有各地选秀队伍依次入京,再有天下士子齐聚京城。

    不久,朝廷又发了一道诏书,开设武举,“诏天下诸州宣教武艺”,招徕天下身负武艺之人投身行伍,报效朝廷。

    武举由兵部与礼部共同主持,不仅要考校武艺,还要考校策论兵书。武举与科举一样,分童试、乡试、会试、殿试,高中者也分三榜,赐“武进士及第”、“武进士出身”和“同武进士出身”,留枢密院考校三年后,授武官衔。

    唯一不同的是,考虑到习武之人容易“以武犯禁”,保证京城的安全,只有最后的殿试在京城举行,会试地点选在了京城附近的平梓县。

    这道诏书一出,赞成的反对的,议论不止。元晗与众臣商议许久,诏书一下,飞快地在各州县推行。

    武举的殿试定在景成二年三月初,与科举相同的时间。因此官府的登记造册任务,迅速进行起来。

    前朝不是没有过以武取士,但多是考校武技,马射、步射、负重、斗技等等,将策论兵书纳入考试,还是头一回。这明晃晃是挑选将领的标准。

    再联想到最近,薛家在宫中的嫡子触怒圣颜被降为更衣,薛晴被远调沈州,薛铸薛畅闭门谢客,皇帝这是要给薛家把持多年的军队大换血啊。

    不知道皇帝用了什么法子让薛家沉默下来,不论如何,只要军中不是薛家一家独大,都是众人愿意看到的事情。

    穷学文富习武,能习得一身武艺之人,多半家境殷实,对于难得的提高地位的途径尤为热情。一时间各地府衙登记名册之处,人头攒动。

    在武举热火朝天的议论实施之下,科举的会试和殿试进行得波澜不惊。

    三月初一,景成元年科举殿试,在崇仁殿举行,辰时开始,午时结束。元晗看好时辰,巳时三刻到达崇仁殿进行巡阅。

    殿试时间已经过去大半,考生们的答卷也已经过半。此次策论的考题,紧跟刚刚颁布的武举一策,不限内容,畅所欲言。

    与上次不同,谁也不敢把投卷递进皇宫,元晗对这一科士子们的水平完全不了解,所以此次巡阅也是元晗评判的过程。

    众人行了礼,继续答卷。元晗先一眼扫过去,将那些战战兢兢的都剔除出去,剩下的挨个看去。

    七十个人里不乏一些官样文章,但稍有些家世的都知道,元晗身边的陆雨、刘霞等人,写的都是什么文章。所以大部分考生都在认真表达观点。

    能一路考到殿试的,都是才学上佳之人,元晗看了几张答卷,还算满意。

    走到下一位考生身边,她的字迹十分有风格,刚劲凌厉,肃杀之中夹杂着些软糯的笔锋。初看上去十分不舒服,细看下来却有些韵味。

    元晗细看她的文章,果然是字如其人,对于武举的一些看法十分激进,手段又不失柔和。真是个矛盾的人,元晗心中浮现出这个想法。

    文章是好文章,人还需打磨。看向她的姓名处,苏州杨茵。

    元晗是见过杨茵的,只是今日场合严肃,考生们都不敢抬头直视她,一时没认出来罢了。

    这样的性格倒也和元晗知道的杨茵联系上了。

    读书时在书院里,总是听杨素素抱怨她庶出的长姐,肃厉心狠,处处都压她一头,毫无姐妹之情。然而这样一个人,又能为了弟弟不惜触犯律法,对家人的回护可见一斑。的确如杨素素所说,课业才学上乘,也是个矛盾拧巴的人。

    元晗微微一笑,转向下一处。

    又看了几份答卷,终于看见了如陆雨的文章一样,令元晗眼前一亮的答卷。她指出了武举一策诸多的利处与弊端,并提出了解决办法。虽然有些稚嫩,但其想法十分切实中肯。言辞明晰,务实不华丽。

    难得的是,这个考生穿着简单,却都不是凡品,看得出是大家族出身。世家女不好高骛远,脚踏实地,实属是优良的品质。

    元晗看向考卷的姓名,金陵赵南嘉,不由一怔。

    赵南嘉?

    这个名字提起来就能勾起元晗的无名之火。京兆府大堂上,那个不懂看人眼色的书呆子?当着众人面给她出了许多难题的赵南嘉?

    金陵赵氏的女子有如此才学并不奇怪,她们家出书呆子出纯臣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上至已经致仕的家主赵康,下至在青州一案中枉死的赵梓赵承睿,都和赵南嘉有些相似。

    唯一有些圆滑的赵风,与左右逢源的卫弗一比,那也是个书呆子。元晗在书院读书好几年,身为院长的赵风,硬是没在她眼前出现过几回,也不在意什么师生情分,只是安安分分地遵守武帝的旨意,当这个院长。

    崔致身后有家族支持,不愁仕途,所以对元晗严厉。李秋爽要待元晗提拔,所以温和鼓励。

    赵家明明是传承百年,可就是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与她们族人纯直有直接联系。不过也正是如此,武帝才会放心将她们一族留给元晗。

    看了赵南嘉的卷子,赞赏与气恼全部涌上心头,实在复杂,只能撇过头去看其她人的答卷。

    看完了所有答卷,元晗不得不承认,赵南嘉的文章是最好的。有了这个认知,元晗才更加气闷。

    随侍的青岚对于元晗细微的表情十分熟悉,皇帝从崇仁殿巡阅后,心情就十分差。青岚不知道原因,也就无从开解。不过有人能让皇帝高兴起来。

    云岫跟在青岚身后,悄悄摸进了御书房。他跟在元晗身边时间一长,发现元晗并不如传言中的严厉,反而对他十分有耐心。有时候生气了也只是拿板子打手心而已,并没有把他送到慎刑司去受罚,云岫也就不怕她了。

    他一进门元晗就发现了,只是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十分有趣,便假作不见,看看他要做什么。

    云岫绕到元晗身后,猛地捂住她的眼睛:“陛下猜猜我是谁?”

第一百六十章 殿试(二)

    这个小把戏杨崇也喜欢玩,只是他毕竟是个男孩子,杨素素每每在他要捂上元晗眼睛的时候呵止他。云岫这个无意的举动,让元晗心中一片柔软。

    她笑着在云岫手心眨眨眼:“是不是云岫呀?”

    云岫“咯咯”笑着松开了手:“陛下真聪明。”

    元晗握着他的手,把他拉到身边:“是不是青岚又拉你来当挡箭牌了?”

    云岫偷眼瞄了青岚一眼,笑道:“岚总管说陛下不开心,云岫能让陛下开心,是真的吗?”

    元晗瞪了青岚一眼,又摸了摸云岫的头:“是真的。”

    云岫立即开心地拍手:“那陛下要开心呀。”

    元晗铺开一张纸,蘸好墨汁,把笔递给他:“来,看看你最近都学了些什么。”

    到了御前之后,青岚指了可灵照顾他。御前的宫侍们都是识文断字的,可灵照顾他的时候,也教他读书习字。

    云岫这个年纪正是贪玩的时候,经常用各种理由逃避,元晗便时常要检查他的功课。一个逃学,一个监督,都乐在其中。

    云岫垮下脸,功课若是做不好,元晗就断了他的小零嘴,只能硬着头皮,默了一段书。

    他虽然笔迹稚嫩,但已经有些骨架了,写的内容少,却没什么错处。云岫写完,忐忑地望着她。

    元晗故意板起脸:“就学了这么多?”

    “就记得这么多了。”云岫声如蚊讷。

    元晗握着他的手,将剩下的半篇写完。一笔一划中,方才被赵南嘉惹出的火气渐渐平静下来。

    纯直的赵家人虽然有些时候不懂察言观色,但是朝廷中不能都是卫弗那样的老狐狸。忠言逆耳,赵家那样的人,才会直言不讳。把人放在合适的地方,也算是对她这个皇帝的责任。

    元晗放下笔,看着懵懂的云岫,毫不掩饰心中的喜爱:“想吃什么就告诉可灵,只一点,不许吃太多。”

    云岫知道自己过关了,抱着元晗的手开心道:“陛下最好了。”

    “给你吃零嘴就最好了,”元晗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上回还哭着说最讨厌朕了呢。”

    云岫“嘻嘻”一笑,风一样跑出去找可灵去了。

    殿试的答卷由翰林院批阅,定下名次,然后再交给皇帝御批。阅卷时考生的姓名都是贴上封条的,定完名次后才会取下。

    四位大学士取下封条,第一名赫然是赵南嘉,几人面面相觑。赵南嘉和刘霞两位正夫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人人都懂。

    明知道赵南嘉惹了皇帝的不快,还点她为状元,这不是上赶着触怒圣颜吗?但若是让她落榜,她的文章学问又的确上乘。万一查起来,几人都得落得个“谄颜媚上”的罪名。文人爱惜风评,这样的名声谁都不愿意落到自己头上。

    “崔大人,你看?”

    问题丢给了掌院学士崔雅。

    崔雅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在她与元晗为数不多的来往中,能感觉到元晗是个能听得进逆耳忠言的人。但赵南嘉惹的事,让刘霞只能落得个新玉县县令的官职,远赴边关。

    那可是在潜邸就追随陛下的人,因为这一出事打乱了陛下原本的盘算,换了谁都得着恼。

    崔雅思来想去,只能去寻崔致商议。

    崔致听了她的来意,略一沉思:“就按你们定的报上去。”

    “那陛下?”

    “陛下那里有我,不用担心。赵南嘉的文章我看了,的确有才学,只是需要些时日打磨。若是让她折在这样的小事上,我也于心不忍。”

    有了崔致的话,崔雅一横心,按照原样呈到了御案上。

    元晗并不知道这些学士们的心理活动,翻开一榜的答卷,赵南嘉的名字赫然在第一位。

    完整的一篇文章,比元晗在考场看到的更加流畅严谨。在余下的答卷中,的确有脱颖而出的资本。

    翰林院评判的名次很合理,元晗并没有更改什么,御笔批了个“准”。

    正要命人送去礼部发榜,崔致在御书房外求见。元晗一边命人请崔致进来,一边将答卷原样装好。

    “臣崔致参见陛下。”

    “崔相快请起。有什么事吗?”

    崔致起身:“谢陛下。臣今日斗胆,请一榜名册一阅。”

    宣政院怎么连科举放榜都要管了?虽然这也勉强算在她们的职责范围内,但这样的小事根本不必惊动崔致的。

    念头一转,元晗便明白过来,崔致惜才,怕她因为一时好恶,浪费了赵南嘉这样的人才。元晗有些哭笑不得:“崔相也太看低朕了。”

    名册递到崔致手上,头名赫然写着“金陵赵南嘉”。

    “是臣小人之心了,望陛下恕罪。”

    “崔相是一颗惜才之心,何罪之有?只是夫子教授朕圣贤之道,治国之策,依旧不相信朕能做到,着实令朕不悦。”

    先是称呼“崔相”,说的是公事。崔致为赵南嘉进言,的确无罪,可以说是尽职尽责。再称“夫子”,论的是私交。崔致做为老师,对学生的品行表示了不认可,引人不悦也是正常。

    “是臣糊涂了,请陛下责罚。”

    崔致拜倒。

    元晗扶起她,狡黠一笑:“哪有学生责罚夫子的道理。不过夫子确实有错,不如夫子将那本前朝大儒李长淮的《风物志》让给朕,权当赔罪吧。”

    崔致一愣,随即失笑:“陛下怕是惦记臣的那些古籍许久了吧。”

    送书赔罪,这是文人的行径。崔致的藏书有许多珍品,这本《风物志》便是其中之一。经过了南北朝百年的战争,许多大儒的手稿都已经散落,只有少量保存下来。

    《风物志》论珍贵,比不上崔致收藏的一些古籍,但也足够让崔致心疼的了。

    元晗这一招,既用文人的法子惩戒了崔致的冒犯,又不伤君臣师生之情,崔致不得不心悦诚服。

    “臣回去就命人将书送进宫来,只望陛下好生善待,妥善收藏。”

    看她半真半假的肉痛表情,元晗“哈哈”一笑:“夫子放心,这宫中的藏书阁,不比崔府的差。”

第一百六十一章 殿试(三)

    三月初三日,科举放榜。

    赵南嘉平日里住在国子监的生员舍里,科举结束,暂时借住在赵风的府上。

    这日一大早,派出去看榜的仆从还没回来,门外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听到这声音,赵风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这阵仗明显是礼部来报喜的人到了。

    辰时放榜,这才过去一刻钟,报喜的人就到了门口,说明赵南嘉的名次不低。赵风和赵南嘉都迎了出去,门口报喜的人一脸喜色:“恭喜小赵大人高中状元郎。”

    赵南嘉顿时喜不自胜,赵风有些不敢相信。状元可是皇帝钦点的,赵南嘉把皇帝狠狠得罪了,还会被点为状元?

    “风姨,我中了,状元,哈哈哈哈。”

    赵风这才回过神来,封了厚厚的赏赐给报喜的人,又命人快马加鞭回金陵报信。

    家中的仆从都围上来恭贺,金陵赵氏出了新帝年间的第一个状元,是十分荣耀的事情。赵风也喜上眉梢,吩咐打赏家中的仆从,置办酒宴庆贺。

    杨府中也是一片热闹的气氛。报喜的人和家中看榜的人几乎同时回来,杨茵高中一榜十七名,杨素素却名落孙山。

    打发走了报喜的人,家中的仆从觑着几位主子的脸色,犹疑着要不要道喜。杨素素自从范氏的事情之后,逐渐和杨茵冰释前嫌。她对自己接纳的人,全心的赤诚,所以杨茵的高中并没有让她对自己的落榜产生什么想法,只是替她高兴。

    有了杨素素的带头,杨府也热闹起来。杨业比赵风更加高兴,毕竟自己的女儿比族中的侄女要亲的多。把杨茵和杨素素都叫进书房后,杨业脸上仍有些笑意。

    “茵儿一榜高中,咱们嫡支算是后继有人了。素素还要加紧读书,下一届你还要下场的。”

    杨素素急忙应是。

    这次谈话的主要目的是提点杨茵,让杨素素也一起听一听不是坏事,杨业很快就进入正题。

    “茵儿这次高中,就算是进了官场,翰林院看似不复杂,与朝局的关系却不简单。掌院学士崔雅,扬州崔氏人,与我们家一直交好。崔家与卫家也交情匪浅,几位翰林院大学士也是一样,多半是卫家阵营里的人。陛下刚刚登基,太女已立。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未来究竟是不是太女登基,谁也不知道。崔家有崔致这位帝师在,即便将来有什么变故,景成一朝的地位是稳稳地不会动摇的。所以茵儿,你可以与崔家亲近,但是不可以与卫家来往过密。陛下还年轻,远远不到站队的时候。”

    杨茵凝神听了,心中细细品味。

    杨业继续说:“我知道你素来是个敢于搏风险的性子,但是你要清楚,这官场之上,多得是比你胆大、老道的人,一着不慎连累的是我们整个杨氏。我希望你日后行事多多收敛,多为家族考虑。”

    话中的提点和殷殷期盼,让杨茵有些动容。她虽然一直都觉得范氏的事情上她没有做错,可是不周密的计划就是错误。这样的错误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带给杨氏的灾祸难以预料。

    杨茵躬身行礼:“女儿受教了。”

    见她神色间若有所思,杨业知道她听进去了。

    “还有件事情,你今年已介弱冠,亲事该提上日程了。我与你父亲看中了赵氏嫡支的三公子,今年年方十五,是赵南嘉嫡亲的弟弟。赵南嘉中了状元,赵氏的人得了信,不久后就会进京。只等选秀过后安排你们见上一面,便要议亲了。”

    “什么?大姐要娶赵南嘉的弟弟?她那么欺负崇儿,不是什么好人,学问好又如何。”没想到杨素素先提出了反对。

    杨业对这个直来直去的嫡女实在是无奈。赵家人耿直,对谁都是一样,她们有自己的标准和底线。杨素素则是对自己亲近的人好的,都是好人,反之都是坏人。

    说好听了是单纯,说难听点就是蠢。她若是真的考中了,杨业反而更加发愁了。

    “赵家一脉多是纯臣,虽然品级都不怎么高,但口碑都还不错,与她们家结亲对茵儿来说是件好事。”

    “当初崇儿嫁的时候,母亲说刘霞出身寒门,必不会欺了他去,结果如何?”

    杨崇的婚事闹成现在这样,是杨业的一块心病,这样被杨素素毫不留情地指出来,杨业顿感下不来台。

    正要训斥她,却听杨茵开口说道:“二妹,之前谁都想不到刘霞胆敢触犯律令停夫再娶,如果没有范氏,崇儿未必是现在这样。她是天子近臣,连陛下都不知道的事情,母亲怎么会知道?”

    “大姐说的正是。”

    杨素素还想辩驳什么,杨崇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他推门进来,先和杨业行礼:“听闻大姐高中,儿子特意回府道贺。不请自来,望母亲见谅。”

    杨素素扶他起来:“这本就是你家,哪有不请自来一说。”

    杨崇对她笑了笑:“我与刘绮文的婚事,怨不得母亲,好在现在都结束了,二姐不必成日挂念我。”

    杨茵也加入劝解的行列:“赵南嘉在范氏一事上很是惹恼了陛下,现在还能被钦点为状元,可见是真的才学过人,她的弟弟想来也是读书知礼之人。何况还要待选秀之后才会议亲,万一他中选留宫,不也没这事儿了吗?”

    这些道理杨素素都懂,杨茵和杨崇婉言劝慰,她也就不再说话。

    杨府这样的场面,赵府同样在上演。

    赵风担忧地看着赵南嘉。进入官场前提点的人,多半是母亲或是族中长辈。赵南嘉是嫡支嫡女,更可能是家主亲自传授。

    可是赵南嘉入仕前就因为管了一桩闲事,在御前留了个恶名。陛下惜才,不计前嫌,点了她为状元。今后多半会常在御前行走,她这样的性子,若是再惹恼了皇帝,不知陛下的惜才之心,能顶得住几时。

    千言万语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赵风思虑再三,决定从最难的地方开始,直接下猛药。

    “你高中状元,我已派人快马加鞭回金陵报信了,你母亲很快就会进京,赵氏嫡支的重任就要落在你肩上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琼林(一)

    赵南嘉郑重行了一礼:“多谢风姨这段时间的照顾。”

    “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还是你自己勤奋好学才能考中状元,比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女儿强多了。只是,南嘉,你别怪风姨多嘴,你这脾气要收一收了。”

    赵南嘉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官场中的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很多人也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希望你多看少说,凡事多想一想。”

    这几句话说的没头没尾,可赵风又不能直说赵南嘉为范氏出头的行为惹怒了皇帝,只能含混着提一嘴。

    见她还是不懂,赵风只能抛出最后一个重磅话题:“你母亲很快就会进京,除了庆贺你高中,还要为你三弟相看妻主。”

    “彦儿不是进宫选秀去了吗?”

    “你母亲已经托人打点过了,中选的可能不大。”

    赵南嘉并不清楚选秀的门道,没有在意:“风姨知道相看的是哪家的小姐吗?”

    “是苏州杨氏的嫡支长女杨茵,虽然是庶出,但是此次也一榜高中,配彦儿也不亏待他。”

    “杨茵?!”赵南嘉声音顿时拔高,“就是那个雇凶杀人的杨茵?!”

    赵风对她的表现也有所预料:“范氏那件事情并没有证据证明是杨茵做的。”

    “我不同意!母亲怎么能把彦儿推进杨家那样的火坑里!”

    “杨氏家主杨业,官拜吏部侍中,怎么会是你说的火坑?”

    不论赵风怎么说,赵南嘉反反复复都只有一句“我不同意”。最后赵风也放弃了,这样难缠的性子,还是交给她母亲去劝说吧。

    赵家与杨家结亲,多少有些修复两族关系的目的在里面,所以只要赵彦没有中选,杨茵没有什么重大的问题,结为秦晋之好是必然的事情。

    赵南嘉在京中没有什么朋友,唯一的好友宋清川,自幼习武,与她一同进京也是为了谋个门路投军。现在朝廷开设武举,宋清川已经回乡去了。赵南嘉满腹苦闷无从开解,一心只想着如何让弟弟摆脱杨茵。

    选秀的终选就在三日后,这些新科进士都是上佳的婚配对象,不少高门大户都在等着选秀后为自家男儿相看妻主。等报信的人到金陵,母亲再携家眷进京,少不得大半月过去了。

    到时候赵彦已经落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长姐改变不了什么了。那就只有让赵彦中选留在宫中。

    中了进士之后,还有些日子才会正式进入翰林院。即便进了翰林院,也不一定得见圣颜。

    那成败便在明日的琼林宴上了。

    她们这些天子门生,琼林宴上皇帝一定会出现的。正是如此,今夜中榜的新科进士们,少有能安寝的。

    中榜进了翰林院,都是八品学士。若是明日能入了皇帝的眼,提为侍读学士,品级上只是提了一级,但侍读学士御前行走,是近臣,与其他的学士们大大拉开了差距。

    只看上一科的几个侍读学士们,陆雨授了江南富庶之地的县令,梁玉是给事中,韩雯雯授了刑部掌固,连私德不修的刘霞都被保了下来,成了赤州新玉县的县令。其余的八品学士们,除了皇后的亲姐姐卫执茗,都是些微末小官。

    这一夜,落榜的固然失落,中榜的也是又喜又忧。

    三月四日。

    朱雀大街道路宽阔,两边站满了围观的百姓们。这是新科进士们最荣耀的时刻。

    一榜三甲的进士穿起红袍,沿着朱雀大街缓缓走进皇宫。赵南嘉作为新科状元,无疑是众人注目的焦点。

    可观她满面春风之中,还带着一些焦虑与不安。她在反复思量今日所做之事是否还有欠缺之处,是否能达成自己所想。

    一群文人在一起,少不得吟诗作画。以元晗现在的身份地位,自然劳不得她亲自动手,宫廷画师已经将琼林宴上的一切都画在了纸上。

    元晗与新科进士们满饮一杯,指着满园的春色笑道:“今日便以春景即兴作诗如何?”

    春景是再常见不过的诗作题材,在场又都是才思敏捷之人,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陆续将自己的诗文写在纸上呈到御前。

    元晗自己苦读多年,虽然登基后于诗文一道上荒废了许多时日,但评判之语却令人信服。

    读到精彩的句子,便念出来给大家共同欣赏,再见一见作者本人,也算是在御前露了个脸。

    又读了两篇,忽然间读到一首令人耳目一新的佳作,回味悠长。元晗又细读了一遍,只觉唇齿生津,细品起来有几分闺阁之气。

    落款之处写着赵南嘉的名字。

    元晗笑着将诗文读了,评价道:“状元郎这首诗写的十分应景,只是尾联之处颇有几分细腻之感,与你的文章风格大不一样,妙哉妙哉。”

    众人听罢对诗文也是称赞不绝。赵南嘉却离席请罪道:“陛下容禀,臣方才多饮了几杯,写到这尾联处有些滞涩。一时情急之下化用了臣弟的闺阁之作,还望陛下赎罪。”

    闺阁之作多不外传,所以不少公子有才名,却不为外人所知。赵南嘉这一化用无疑是为他的弟弟赵彦扬了名。

    果然,元晗追问道:“哦?不知原诗是怎么写的?”

    赵南嘉有些为难:“启禀陛下,臣弟尚在闺阁之中,未曾婚配。闺阁之作,不便外传,还望陛下赎罪。”

    “倒是朕唐突了。”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众人又评判起其他的诗文来。

    杨茵看了赵南嘉一眼,正遇上她也看过来。二人对视,杨茵心中冷笑,先挪开视线去。

    赵彦在宫中选秀,赵南嘉却在元晗面前提起他的诗作才名,目的十分明显。希望赵彦留在宫中,而不是嫁给她这个“杀人凶手”。

    留在宫中又能是什么好事?赵南嘉宁愿让赵彦留在宫中,可见对自己的厌恶之深。而杨茵也不想有赵南嘉这样的夫姐,赵彦能中选,省了她还要想别的法子来拒婚,也是乐见其成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赵家主知道她这样擅作主张,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第一百六十三章 琼林(二)

    一场琼林宴看似平静如水,但是其中暗藏的波澜,只荡漾在湖的底部。

    元晗对于赵南嘉今天在琼林宴上的表现也很奇怪。她在殿试上所做的文章,并不像是会喝了几杯酒,就文思滞涩的人。更何况春景这样的诗文,在场的每个人过去不知道做过多少。随便拿出来一首,即可应付今天这样的局面,何至于还要化用自己弟弟的句子。

    是出反常,其中必有缘由。

    “文茜。”

    “属下在。”

    “去查一下赵家关于嫡支三少爷赵彦,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

    选秀时打点好关系,以期落选后自行婚嫁的人并不是少见。而男子在选秀时,家中就为他议亲,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所以赵彦和杨茵的事,暗卫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便查到了来由。

    赵彦是赵氏嫡支嫡出,杨茵虽然是嫡支的庶出,但是是长女,现在又金榜题名,可以说比嫡女杨素素的地位还要高。这两个人的亲事,可以说是赵氏与杨氏的联姻。

    江南多出书香士族,前朝有李氏这样的大族,到了大周,李氏覆灭,但是还有崔、赵、杨这样的家族。

    这三族世代联姻交好,地位稳固。赵、杨联姻,不是元晗想看见的。

    元晗微微一笑,赵南嘉歪打正着做了件好事。

    “青岚,皇后上回带来的选秀的册子呢?找出来朕看看。还有,透露些消息给皇后知道。”

    杨茵的亲事关系着杨氏这一代的交好结盟,赵南嘉的亲事又何尝不是?她甚至比杨茵更重要,怕是要崔氏、卫氏的嫡子才行。借着这个机会绝了她们的想头,再好不过。

    至于赵彦,以皇后的敏锐,无需多言,便知怎么做。

    青岚有意放出风声去,卫蕴冬很快就听说了琼林宴上的事情。

    “你是说,状元郎为她正在选秀的弟弟向陛下美言?”

    素锦点头:“正是,奴才听说陛下仿佛对这个赵氏很感兴趣。”

    “你听谁说的?”

    “御前的宫侍们都在传,琼林宴结束后,陛下让请岚总管找了选秀的册子去看呢。”

    御前伺候的宫侍都是严格挑选的,别的不提,口风个个都很紧,能传出这样的消息,不出意外是元晗自己授意的。

    传给谁听?

    卫蕴冬心领神会:“你去把选秀的册子取来,本宫也要好好看看。”

    在元晗和卫蕴冬的默许下,金陵赵氏三公子的才名,不出一日传遍了京城的贵公子圈子,甚至连赵风都隐隐有耳闻。

    这一听说,顿时大吃一惊,急忙找了赵南嘉来询问。听说了琼林宴上的事情,赵风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告诉赵南嘉赵彦和杨茵议亲的事,是希望她能反思自己的脾气,以后在官场上有所收敛。没想到赵南嘉直接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把所有的后路都断了。

    赵南嘉的母亲赵晋还没到京城,到时候她怕是还要落一顿埋怨。

    “那是你弟弟啊,你这不是在害他吗?”

    赵南嘉并不觉得有什么错:“嫁给杨茵才是害了彦儿。”

    “后宫之中,皇后出身卫氏,棠君睿君育有子嗣,你觉得彦儿凭什么能得到陛下的欢心?”

    赵南嘉不答。

    赵风只觉无力:“罢了,我派人送信与你母亲,这件事由她定夺吧。”想了想依旧不放心,叮嘱道,“还有几日入院的时间,我给你找些朝事的文卷,你多读一读。日后若是能御前行走,也有所助益。”

    至于教育她这件事,还是留给赵晋自己头疼去吧。

    杨业也听说了赵彦的才名,寻来杨茵一问,才知道前因后果。

    这门亲事想来是做不成了,杨业并不惋惜。与赵氏联姻固然好,可赵南嘉与杨茵的恩怨,也是个麻烦。杨业担心的是,这一出闹完,元晗必然知道了两家议亲的事,若是生出些不满来,对杨茵今后的仕途没有什么好处。

    杨茵却反过来安慰道:“母亲多虑了。咱们做的事情古来有之,虽然不能放在明面上说,陛下也不会因此怪罪的。”

    杨业知道这个长女心思多,也够狠心,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将来若不走了死胡同,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杨家嫡支的三女二子,长女已经有了着落,三女不爱读书,留在祖籍做个闲散的富贵人也还不错。

    唯独嫡女杨素素,高不成低不就,才学有一些,却又不得中榜,心思也单纯了些,实在令人头痛。唯有寻一门好亲事,有了岳家做靠山,才能令她无忧。

    元晗也在想杨素素的婚事。

    翻了一遍选秀的名册,杨茵和赵南嘉的婚事心里也有了数,不免就想到杨素素。

    在书院的几年,有了杨素素这个好友,想起那些开心的事情,元晗禁不住嘴角上扬。杨氏嫡出的一女一子,都是天真烂漫的性格。杨崇是男子尚且还好,杨素素这样的性子,着实不适合在官场做事。

    元晗能做的,只有在婚事上考量。给她一门好亲事,保她一生富贵。元晗脑子里有个不错的人选,还差一个契机。

    琼林宴之后,赵彦的日子也不好过。那些一心想中选的,视他为劲敌,时不时言语挤兑几句。

    这样的小打小闹,即便是管事宫侍,也不会过问。临行前母亲嘱咐过赵彦,选秀时万事不必出头,帮着旁支的赵煜中选。

    可没想到,到了这紧要关头,他自己因着赵南嘉的两句诗,大大出了风头,赵煜这几日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异样。宫中与外面不得通传消息,赵彦拿不准是不是母亲那里出了什么变故,按着赵南嘉的性子,想不到要为他挣这个名气的。

    正犹疑不定间,门被轻轻敲响:“彦哥哥在房里吗?”

    赵彦忙去开了门,曲明舒在门口笑意盈盈:“我就猜哥哥在房里,来找你说说话。”

    曲明舒是仅存的不因赵彦鹊起的声名而疏远他的人,二人性格脾气也相投,来往甚至比同族的赵煜还要多。

    赵彦有些感动,忙把人让进房里,对坐谈天。曲明舒只字不提赵彦的困境,却又处处宽慰。这样的贴心之举,让赵彦更加感动。

第一百六十四章 选秀(一)

    三月六日,选秀终选。终选地点在储秀宫正殿,由卫蕴冬主持。

    男子们七人一组进殿去,由皇帝皇后选阅。留给每个人的时间非常少,所以也就在妆容衣饰上下功夫。

    宫中除了皇后,就只有棠君睿君两位高品级君侍。梁辰怀胎已经六月余,不便出席,便只有张疏桐作陪。

    男子们由母亲家族地位高低排序,依次入殿。第一批入殿的便有卫蕴冬的堂弟卫莞。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卫莞抬头。

    与卫蕴冬清雅的容貌不同,卫莞可以说是艳光四射,比之张疏桐尚有过之而无不及。张疏桐的艳丽在于多了眉眼间一份娇媚,而卫莞则是赤裸裸地勾人。

    元晗不禁赞道:“倒是好相貌。”

    “臣侍的相貌是远远比不上莞堂弟的,怕是只有棠君才能相较呢。”

    “卫公子与皇后出身同族,臣侍又怎能相提并论?”

    卫蕴冬与张疏桐笑言几句,留了卫莞的牌子。

    不多时,张疏桐的弟弟也进了大殿。卫蕴冬饶有兴致地问:“你便是棠君的弟弟?你且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张氏子多美貌,张疏柳与张疏桐眉目间有几分相似,只是少了他的那份娇媚,看上去美得有些木然。

    元晗看了一眼便低头喝茶,卫蕴冬问了几句“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可读过书”之类的话,笑问元晗:“陛下可要留牌子?”

    “撂了吧。”

    这既有些出乎意料,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张疏桐这样的相貌虽美,却不是元晗的心头好。若不是入府早,陪伴了元晗最久的时间,又生下了长子元清,给武帝的晚年带来了许多欢乐,张疏桐怕是得不到元晗现在这般宠爱。

    卫莞如果不是出身卫氏,元晗需要借他压制卫蕴冬的卫氏嫡支,也不会被留下来的。

    这么多日子来,卫蕴冬逐渐揣摩到了元晗的一些喜好。她喜欢美貌的男子,却更喜欢善读书好风雅,性子中带着些天真和娇憨的。

    所以云岫是投了元晗的脾气,梁辰是合了元晗的喜好。这么看来,张疏柳被撂牌子实属正常。

    接下来的几波人,无甚特色,都被撂了牌子。

    到了赵彦入场,元晗果然兴致大增:“你长姐化用你的诗句,别致的紧,不知朕可否有幸听到全诗?”

    哪怕已经想好了,事到临头的时候赵彦还是犹豫。

    元晗对他已经表现出了兴趣,吟了诗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若是借口推拒,惹恼了元晗,后果也不是他能承受的起的。

    思绪万千不过是片刻,赵彦定了定神:“臣子献丑了。”

    能被赵南嘉化用的诗句,意境典故皆是上乘。一首诗念完,元晗击掌:“果然是好诗,赵公子才学名副其实。”

    卫蕴冬接话:“臣侍瞧着赵公子是个可心的人,陛下就留了牌子?”

    “留。”

    赵彦的心沉了沉,却也落到了实处,这个结果早在预料之中。

    “你叫赵煜?”元晗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一句问话成功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卫蕴冬微微皱眉,不明白元晗对赵煜的兴趣从哪里来。

    出身同族的两位男子同时入选,也不是没有过先例,但赵煜论相貌才情都不如赵彦,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吸引元晗目光的人。

    赵煜大着胆子看了元晗一眼,飞快低头回答:“回陛下,臣子叫赵煜。”

    元晗问了些话,赵煜一一答了,心中不免忐忑,难道要和赵彦一起被留下来?

    答了几句,只听元晗淡淡道:“嗯,都撂了吧。”

    赵煜如遭雷击。方才心头升起的希望,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几人都退了出去,赵彦有心去安慰几句,却被赵煜恨恨瞪了一眼,转头走开去。赵彦苦笑,心知这是被他记恨上了。

    家主原是希望赵煜能中选留下来,不知为何又半途改变了主意,让赵煜空欢喜一场。不能对家主如何,便只能怨赵彦了。

    大部分的男子都不能引起元晗的注意,偶尔有一两个,不过是像赵煜一般,问两句仍是撂了牌子。眼看着选秀已经过半,只留下了卫莞和赵彦两个人。

    “琰州司户韩增五之子韩盼盼。”

    待传礼宫侍依次报完出身姓名,元晗问韩盼盼:“你与嫡支是几服的关系?”

    “回陛下,臣子与韩氏嫡支未出三服。臣子的母亲与嫡支家主乃是一母同胞的庶出姐妹,泰初十九年祖父去世,母亲与几位姨母分家而居。”

    他的答话中规中矩,没有借着韩雯雯的关系博元晗的好感,反倒给元晗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你倒是和你堂姐一般,话不多说。”

    “四姐论事求准确简洁,臣子是男子,少言也是圣人教训。”

    元晗笑了笑:“你如此这般,甚好。”

    卫蕴冬见元晗难得称赞,本以为总是要留下来的,没想到得到的答复还是“撂了”。

    在场的人都十分惊讶,连韩盼盼自己都十分茫然。明明皇帝对他的印象很不错,怎么还是打发出宫了呢。

    卫蕴冬倒是琢磨出一些想法来。张疏柳、韩盼盼还有一些世家子,元晗和颜悦色问了些问题,却又打发走了,像是有些什么用处,留着指婚的。

    给谁指婚?

    新科进士中尚未婚配的世家女不少,寒门女子也有很多,若是指给这些人的话,差不多也就是那几位了。卫蕴冬仔细回想了元晗问了话又没有留用的男子,多是士族子弟,家境样貌均是不错,看来他的猜想多半没错。

    韩盼盼这一批人再往后,就是些县令县丞甚至是大商户的儿子,元晗更不感兴趣了,草草看了看就让人退下。

    曲明舒的母亲刚刚捐了个七品文散官,他才有了参加选秀的资格。但是在这士族林立的宫中,只能排在最后的地方。

    元晗在储秀宫坐了大半天,早就失去了耐心:“还有没有?”

    侍从官出门看了一眼:“回禀陛下,还有最后一组。”

    终于要看完了,元晗吩咐道:“快点叫进来。”

    曲明舒跟着一队人进了大殿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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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本纪介绍:
周泰初二十年,武帝亲征,攻破南朝皇城。末代皇帝自尽于皇宫,南朝覆灭。自此,分裂了长达百年的南北朝再度统一。
泰初二十三年,武帝驾崩,临终前传位于皇十五女元晗。
次年,元晗即位,改年号景成。刚刚完成一统的周朝,迎来了“景成之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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