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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容潋     文帝本纪txt下载     文帝本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五章 选秀(二)

    传礼官依次报上出身姓名,元晗从几人身上扫过。众人都垂目敛息,跪的笔直。看过这么多人,无甚特色的根本不能让元晗的目光停留半刻。

    但是曲明舒不同。

    他只是规规矩矩地跪在那里,和别人并无二致,但是元晗一眼就看见了他。像一朵盛开的水莲花,淡雅出尘,笼罩在雾蒙蒙的水汽里,散发着幽静的芬芳。

    他衣着素净,通身首饰只有一支鎏金银簪。不同于时下流行的富贵花饰,簪头花的下半部为一个心字,心字之上以银丝弯成花瓶的轮廓,瓶口上升起三片叶片,中间有一小插管,插着一株含笑。

    实在雅致又美观。

    “你叫什么名字?”

    方才传礼官说话元晗没细听,现在根本不知道曲明舒的来历。

    传礼官忙答道:“这是春州林熙县宣义郎曲祥之子曲明舒。”

    “明舒,月色淡雅,很衬你,好名字。”

    “多谢陛下夸奖。”

    “一钩残月带三星,你这发簪别致的紧。”

    “是臣子的姐姐画了样子让人打制的,原本还有一对耳坠,只是后来遗失了。”

    “那未免有些可惜。”

    不等卫蕴冬询问,元晗便吩咐:“留牌子吧。”

    卫蕴冬在心中叹了口气,曲氏还是被皇帝看中,留了牌子。

    据他所知,曲氏不仅性情风雅,更擅诗画。他入了宫中,赵彦对元晗的吸引力便不值一提。早有预料曲氏会得了元晗的心思,他不敢有什么太明显的动作,只能在位次上动一动手脚,让曲氏最后入殿。

    皇帝选秀之时多半不会留到最后,可元晗还是见到了曲氏。

    不管卫蕴冬怎么想,景成元年的选秀终于落下了帷幕。中选的男子们回到家中等待册封的旨意,落选的归家自行婚配。

    此次选秀,只留了三个人的牌子,建阳卫氏的卫莞、金陵赵氏的赵彦,还有个出身低微的曲明舒。中选落选,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卫莞回到家中在京城的宅子。卫氏分家后,东府西府关系恶劣,卫莞的母亲卫仁在京城纯义坊置办了宅子,与卫弗的右相府不相往来。

    对他的中选,卫仁非常满意。卫弗年迈,过不了几年便要告老,卫传卫佑都没什么大出息,西府只能靠宫中的卫蕴冬暂时撑起来,直到卫执芸几人起势。

    现在东府在宫中有了卫莞,除了比卫蕴冬少了皇后的位置,其他样样不差。虽然他已经育有太女,可是皇帝年少登基,太女能不能平安活到陛下百年顺利即位,还未可知。

    只要卫莞在宫中诞育下皇女,与卫蕴冬所出的太女分庭抗礼,东府西府便到了同一水平上。下一任的族长位置,她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相似的情况也出现在曲府。

    曲明舒出身商户,是家中的嫡子。外祖家是曾经富甲一方的皇商孙氏,但是孙氏在夺嫡中站在了豫亲王元昀的阵营里。如果不是在查抄徐氏的事情上出了份力,恐怕现在就不仅仅是衰落这么简单了。

    商人重利,孙家的没落直接导致了曲明舒的父亲孙氏在曲家的地位一落千丈,连带着二女一子都失了宠爱。曲祥更是将理家的大权交给了侧室丁氏。

    丁氏是原户部尚书丁芳的族孙,寒门出身,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很多。仗着丁芳的势,处处与孙氏为难。虽然徐氏覆灭后,丁家比孙家更惨,但丁氏更得曲祥的欢心,在府中依旧如鱼得水。

    曲明舒的两个姐姐,一个体弱多病,一个习武成痴,远没有丁氏所出的女儿得宠。曲祥时常将庶女带在身边,俨然一副继承人的样子对待。

    去宫门前接人的马车停在曲府门前,一大家子人都整整齐齐在门前行礼:“见过小主。”

    曲明舒亲手扶起父亲与姐姐,脸上带着一丝畅意的笑容:“都起身吧。”

    曲祥脸色不太好,曲明舒这样的举动,就是要为孙氏撑腰的意思。但也只能忍了,今时不同往日,身份不同了。

    “我离家日久,与父亲姐姐有话要叙,明日再去拜见母亲。”

    曲明舒一句话将曲祥堵在门口。她面色黑如锅底,但是碍于身份不能发作,只恨恨地留下一句“逆子”,拂袖离去。

    “父亲,二姐呢?”

    “亦初那孩子听说朝廷要开武举,一心想考个武状元,前些日子回乡去了。”

    曲明舒点头:“二姐若是能考中,也是件好事。大姐有学问,却碍于商籍不能科举,难得武举对户籍没有限制,让二姐去试试也好。”

    对于孙氏和体弱的大姐曲亦瑶,曲明舒十分不放心。

    “我入宫之后,家中无人照应,父亲对那丁氏无需客气。我一日在宫中,父亲地位稳固一日,没人敢动你们。”

    如此叮嘱许久,直到夜半方才歇下。

    另一边,赵彦和赵煜都被接回赵风府上。赵彦惊奇的发现,母亲居然还没到京城,只有刚刚中了状元的长姐赵南嘉在。

    “大姐,母亲临行前嘱咐我,万事不可出头,相助九弟中选。如今,是出了什么变故?”

    想到杨茵,赵南嘉面上不由浮现出厌恶之色:“母亲打算等你落选后,将你许配给苏州杨氏的杨茵。”

    赵彦并不认识杨茵,可是婚姻一事有母亲做主,他对杨茵并没有喜恶:“所以是出了什么事?”

    “那杨茵企图买凶杀了她弟弟妻主的正夫,这样人品败坏的人,怎么能让你嫁给她?”

    这里面的关系赵彦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去年大姐进京的时候,替人击了登闻鼓,结果却败诉了。若不是母亲以官衔相救,怕是前程尽毁。

    赵彦隐约听说了一些,想来就是和杨茵有关,所以赵南嘉对她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又怎么会容忍杨茵成为他的妻主?

    “是大姐自己做主扬了我的名声,助我入宫?”

    这几日赵南嘉也想了不少,除了自己违背母亲的意思擅自做主之外,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没错。可是赵彦一句话就点到了她心虚之处,不免有些气弱:“等母亲进京,我自会去向母亲请罪。”

    赵彦有种预感,赵南嘉自作主张改了他的亲事,受影响的人可不是一星半点,恐怕还有大变故。

第一百六十六章 选秀(三)

    果然如赵彦预料的那般,三日后赵府连着来了三道圣旨。

    一道册封赵彦为从五品美人,十日后入宫。另一道赐婚琰州韩氏韩盼盼为赵南嘉正夫,择日完婚。还有一道赐婚赵煜为薛绍正夫,同样择日完婚。

    这几道圣旨,实在是极大的恩宠。赵彦入宫就是从五品,不算特别显眼。但是赵南嘉与赵煜的赐婚却是别有深意。

    琰州韩氏是个小家族,不显山不露水,却出了个天子近臣韩雯雯。如果韩雯雯没有什么大过错,这份从龙之功足以保韩氏一族上一个台阶。

    赵南嘉是金陵赵氏长房嫡长女,未来的赵氏家主。韩盼盼嫁进来就是未来的赵家主夫,地位颇高。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在抬举韩氏一族。

    而同样,赵煜虽然不是嫡支嫡出,但以赵氏的门庭,嫁给薛氏少主,算是高嫁。薛绍中了科举,显然是要走文官的路子,有了赵氏的扶持,官场之路不会太艰难。

    一面要通过武举削弱薛家的军权,另一面又给了薛绍一条康庄大道。一压一抬之间,让薛家老老实实交出兵权,避免多生事端。

    通过婚事,将赵氏与薛氏紧紧联系在一起,同时带挈了韩氏。松动了江南三族紧密的联系,重新洗牌了士族间的关系,可谓是一举多得。

    与此同时,杨府也接到了一道赐婚的旨意,将桐山张氏十九公子张疏柳赐婚于杨茵。

    杨业喜忧参半。

    “桐山张氏是棠君的母族,棠君在宫中地位稳固。十九公子与他自**好,你娶了十九公子算是好事,陛下这是将你当成近臣呢。”

    “那母亲何故忧虑?”杨素素不解。

    “茵儿你的看法呢?”

    杨茵沉吟:“棠君在闺中时并不得宠,与张氏家主不算亲密,何况张氏还有一位公子是先帝豫亲王的正君。因着棠君的缘故,陛下才放了张家一马,可并不意味着陛下就可以不计前嫌。”

    “母亲是担忧万一张家将来惹怒了陛下,会牵连到姐姐?”

    “不错。我与张家主有过一两次交集,并不是个聪明的人。这一两年因着豫亲王的失势消停了些,但只要棠君依旧受宠,张家早晚有起复的一天。”

    “张家主不聪明,看不清形势,又曾与豫亲王关系亲密。一旦棠君失宠,难保将来陛下不会数罪并罚。”

    元晗对于杨茵的亲事,有过许多考量。

    待选的人中,家境合适的,与杨茵不相配。人合适的,出身又太低。宫中选侍君,可以挑选曲明舒这样出身皇商的,但是杨茵的正夫一定要门当户对,元晗可不想保媒不成落得个埋怨。

    最后选中了张疏柳,还有张疏桐的缘故。

    在元晗看来,张疏柳性子有些柔弱,遇到杨茵那样强势的,万一她又打算剑走偏锋,张疏柳根本劝不住。

    张疏桐并不知道元晗的这些考量,张家主传信让他“照料”些,无非是想让张疏柳留在宫中。哪怕二人关系交好,张疏桐也不愿意让他留下来。于是闲聊之中有意无意提起一些年幼时的趣事,闲话给元晗听。

    性子过于柔顺的,元晗并不喜欢,一时新鲜也就忘在脑后了。不如让他落选,出宫自行婚嫁。有他在宫中,张家主也不敢把张疏柳随意嫁了。元晗对张疏桐的这些闲话并没有放在心上,听过便罢了。

    直到给杨茵赐婚的时候,千挑万选没有合适的人选,这才又把张疏柳想起来。

    听得出来他一个逆来顺受的人,但是骨子里又有一种坚韧,认定的事情哪怕失败无数次,依旧是要做到底。让这样柔弱无害的人,在潜移默化中影响杨茵,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至于杨业担心的,将来张疏桐失宠,张家被清算,会不会连累到杨茵,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相比之下,同样接到了赐婚圣旨的薛家,就平静得多。

    嫡子赵彦被选进了后宫,赵煜的身份并不比赵彦差太多,赐婚给薛绍勉强算是相配。薛家众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用兵权换薛绍仕途坦荡。

    有了这三道赐婚的旨意在前,吸引了大部分的目光,以致于卫莞和曲明舒的册封旨意都关注寥寥。

    卫莞被册封为从四品的贵人,在这次进宫的三个人里品级最高。

    卫仁有些不满。

    从四品的贵人和皇后之间巨大的鸿沟是不容忽视的,且不论棠君睿君两个从一品的君位,桑卓这个被当做礼物的人都是从三品的顺华。何况还有王恒这个四品承徽在卫莞之上。

    若是王氏覆灭之前,王恒的出身可以和卫莞相较,甚至还要略逊一筹。可是王氏一族仅存王林一支,王恒在宫中还要压卫莞一头,卫仁有些不甘。不过旨意已下,只能多叮嘱卫莞几句罢了。

    三人之中曲明舒出身最低,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但元晗仍旧给了从六品选侍的份位。不同的是,曲明舒有了“令”的封号。

    令,美好之意。

    如果没有对士族的指婚旨意,一定会有人发现,曲明舒虽然份位最低,可是待遇却最特殊,少有的有封号的低品级君侍。

    当然也不是全无人注意,卫蕴冬对曲明舒的态度,一直十分警惕,这个令选侍的册封,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素月,你去吩咐人将玉翠宫收拾出来,安排给令选侍。”

    玉翠宫是间很小的宫室,小到只有一座主殿,没有侧殿偏殿。看上去离未央宫很近,但因为宫道规划的问题,从未央宫到玉翠宫路程却很远,甚至比桑卓的翠微宫还要远。

    “主子,这会不会被人在陛下面前说道?”

    卫蕴冬轻笑:“说道就说道,本宫怕什么,陛下来问也有应对之法。”

    因着后宫人数不多,即便不能居一宫主殿的低品级君侍,也分到了单独的宫室。赵彦安排在云瑶宫,卫莞在撷芳宫。

    十日后,三月二十日,中选的卫莞、赵彦、曲明舒三人拜别父母,坐上了宫中的车马,从此成为后宫中的一员。

第一百六十七章 入宫(一)

    新人入宫,拜见了皇后之后,自有宫人安排他们的宫室和侍从。

    宫中都在猜测这三人谁会最先承宠,福熙宫迎来了一位想不到的客人。阿福听说皇后来了,十分惊讶,急忙迎出去。

    “臣侍不知皇后驾到,还请皇后恕罪。”

    卫蕴冬笑着扶了他起来:“本宫带着琮儿去御花园玩,刚好路过你这里,来讨一杯茶喝。”

    福熙宫与御花园并不顺路,所以路过一说不过是借口罢了,阿福心知肚明。

    “皇后驾临,蓬荜生辉。”阿福迎了卫蕴冬进门,吩咐茯苓,“去将陛下赏赐的龙井泡了来。臣侍这里没有什么好茶,还望皇后恕罪。”

    卫蕴冬将怀里抱着的元琮交给弄月:“你带着太女下去,给她喂些水,在外面玩了好些时候了。”

    阿福这才发现,元琮的脸红扑扑的,像是在御花园里玩了不少时间。难道真的是路过?

    茶水上伺候的宫侍很快就泡好了茶,茯苓端了进来:“请皇后用茶。”

    卫蕴冬喝了一口,笑道:“今年的新茶刚刚到,陛下赏赐了本宫不少,回头让人给你这送来些。”

    阿福答谢道:“皇后割爱,臣侍感激不尽。”

    “不过是一些茶叶,哪里值得感激不尽呢。”卫蕴冬话锋一转,“本宫前些日子知道些有趣的事情,说给李美人听听。”

    阿福的心没来由一悬,皇后这话有点来者不善的意思。

    “不知是什么趣事,能博皇后一笑?”

    “去岁的家宴上,何美人一舞惊艳全场,可惜那索桥断了,还伤了腿。否则早早承了宠,想必也能让陛下多晋些份位。”

    阿福脸色有些僵硬。这件事已经过去半年,皇后现在提起来,难道是查到了什么?当时元晗把这件事交给皇后去查,最后的结果是罚了将作监的工匠作罢。观言虽然也被罚了,但责任却是大家一起担着的。

    “将作监做事不用心,陛下已经惩罚过了,难道这其中还有隐情?”

    “隐情倒是算不上,只是本宫发现将作监的观言还有美人身边的茯苓,都是南朝广陵王府上的旧仆。观言进出福熙宫无需通报,茯苓是美人从太医院要过来的。联系到美人的身份,若是让何美人知道他的受伤可能不是巧合,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卫蕴冬的话让阿福的心猛地一沉。皇后查到了观言和他的关系,不难联想到秋书献舞受伤的事,有他的手笔在里面。即便没有证据,向元晗透露一点,他便有嘴说不清了。甚至不用向元晗透露,只需要让秋书知道就行。

    秋书因为阿福的带挈获宠,两人这才结成了联盟。他若是知道阿福设计夺了他的宠爱在先,恐怕连后来的提携都是罪过了。现在还不是和秋书翻脸的时候,他还需要和秋书的结盟打掩护。

    阿福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皇后需要臣侍做什么?”

    卫蕴冬私下向他提起这件事,没有告诉元晗或者让秋书知道,想来他还有点用处。

    “茯苓通些药理,让人病上三两月应当不是问题。”

    新人刚进宫,皇后想让人久病一场,难道是不想让谁承宠?这个人选阿福也摸不准。

    皇后和卫贵人虽然出身同族,可是关系并不亲密,卫贵人得宠对皇后有一定威胁。赵美人入宫前名声在外,令选侍是皇帝亲自点选入宫的,这三人皇后究竟想针对谁?

    “茯苓不过是八品医官,太医院众多御医,茯苓那点本事怕是拿不出手。”

    “小小从六品选侍,又没有承宠,怎么会劳动御医呢?”

    原来皇后要针对的是令选侍。阿福不解皇后此举深意,但是没有多问,毕竟后宫中少了一个人分元晗的宠爱,对阿福也是好事。只是如何达到皇后的目的,又不让自己暴露,还要细细思索。

    “能为皇后分忧,是臣侍的本分。”

    卫蕴冬满意地点点头,二人喝了会儿茶,卫蕴冬告辞:“琮儿出来的久了,该回去了,李美人留步吧。”

    阿福行礼:“恭送皇后。”

    大殿里的人都被茯苓打发了出去,他轻手轻脚走到阿福身边:“小主,皇后要对付令选侍,拿小主当枪使。这件事一旦暴露,皇后一定不会保小主的。”

    阿福苦笑:“这事儿没被发现,令选侍不能得宠。被发现了,我会失宠。皇后自始至终置身事外,纤尘不染。甚至日后若是不想留我了,只要把这件事透露给令选侍,就有了对付我的另一杆枪。”

    “那小主当如何是好?皇后没有证据,不会把这件事闹到陛下跟前的,小主最多是与何美人反目,并不是大事。”

    阿福叹了口气:“我与秋书结盟,一方面是我们俩份位相近,另一方面是看他在宫中多年,关系网比我深远,有用得到的时候。现在皇后给我出了这么个难题,到底是得罪令选侍,还是得罪何美人。”阿福看向茯苓,“有没有那种能让人看上去像是病了的药?”

    “主子已经决定了吗?这种药有是有,可是药材不易得,也不可能瞒得过御医的,至少奴才做不到。”

    “我不过问一句罢了,这种东西得医术高明的人才能做得到,皇后肯定也知道。那他到底是想我怎么做呢?”

    现在后宫之中,除了固定的初一十五,还有六七日元晗要留宿长乐宫。其余的日子,张疏桐要分去六七日,去掉元晗独宿的时间,他们这些低品级的君侍一月里根本分不到一两日。这还是梁辰有孕不能承宠的前提下,否则更少。

    可是皇后为什么要针对刚刚入宫的令选侍?明明棠君是除了皇后之外最得宠的,睿君腹中还有子嗣,这二人才是皇后最大的威胁。新入宫的令选侍能有什么威胁?

    “茯苓,你去准备一份贺礼,我们明日去拜访令选侍。卫贵人和赵美人那里也准备着,命人送过去便是。”

    令选侍究竟有什么让皇后忌惮的,见过才知道。

第一百六十八章 入宫(二)

    君侍入宫,照例只能带一位贴身侍从。曲明舒自然是带了从小一起长大的青麦。入宫后又根据份位,分了两个近身伺候的和四个粗使宫侍。

    玉翠宫虽小,人也不多,安顿了两日才把宫室打理好。还没歇口气,青麦便进来禀报:“小主,李美人来看望小主。”

    曲明舒进宫这两天,除了每日在皇后处见过宫内的君侍们,私下里与别人并无深交。离得最近的算是平顺华的翠微宫,可是道路不好走,也没有来往过。

    李美人的福熙宫距离甚远,突然拜访让曲明舒很是诧异。人到了门口不能拒之门外:“快请李美人进来。”

    阿福进了正殿,先闻到一阵清香,有些瓜果的清甜之气,更多的是迦南香的芬馥,令人精神一振。再看到殿内的陈设。玉翠宫实在是小,所以曲明舒没有足够的品级,也能住一宫正殿。

    殿里的陈设很简单,以雪白的纸帐分隔出内室,悬挂着绣花香袋,缓缓散发出清新的香气。用来待客的外室,桌案上放置着一个香橼编成的座子,上面架着一只兔子形状的香炉,只有微不可闻的香气,眼见是没有点香的。

    阿福仿佛有些明白皇后忌惮令选侍的原因了。

    当年三步一景的安郡王府,以风雅闻名京城。看曲明舒这里,处处透着雅致不俗。他自己的打扮虽然素净,但是细节之处无疑不透着精心,的确像是会投元晗所好,会得宠的人。

    二人相对行礼,阿福念头在心中一转,先笑道:“今日贸然拜访,事出有因,还请令选侍不要见怪。”

    曲明舒对他的“事出有因”不解,还是礼貌地笑答:“美人说笑了。若非我初初入宫,人生地不熟,该是我去美人宫中拜见才是。”

    阿福对茯苓招招手,示意他奉上贺礼:“好在这份贺礼没有选错,应当正对令选侍的心意。”

    曲明舒笑着接了,向阿福道谢。二人寒暄完,这才进入正题。

    “美人说事出有因,可否说明是何事?”

    阿福看了看一边伺候的青麦,曲明舒立即明白他的意思:“青麦是我从家里带来的贴身侍从,美人有话尽可以直说。”

    “我今日来,是受皇后所托,给令选侍说两句逆耳忠言。”

    “哦?不知皇后有何吩咐?”

    “此次与令选侍一同入宫的卫贵人,是皇后同族一脉的弟弟,若是被别人抢了风头,皇后多半会不悦。”

    曲明舒皱眉,卫莞是皇后的弟弟没错,可是这样公然邀宠,甚至打压一同进宫的君侍,岂不是在为他树敌?而且皇后为什么要经过李美人的口来转达?这样私下里的动作,难道不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或者说,李美人是皇后深受宠信的心腹?

    宫中的情况,曲明舒知道的太少,无从判断现在局势。

    “难道皇后让我拒宠?可是陛下决定的事情,我有什么能力更改呢?”

    阿福微微一笑:“令选侍入宫后思念家人,郁结于心,大病一场。过了这段时间,各凭本事。”

    这就只是让他的起点比卫莞低一些,也不是不能接受。原本他与卫莞,不管是从家世还是份位上,都不可同日而语。

    要让卫莞得宠,他这里可以劝说他自己退让,赵美人哪里怎么解决?金陵赵氏比建阳卫氏门第略低,可赵彦的才名是元晗都赞许的。

    这里面有太多不合理之处,曲明舒知道,自己不清楚的事情很多,所以想不明白皇后的做法。更何况,凭着李美人空口白牙就把这件事情记在皇后头上,是不明智的。

    不过,装病一场,与自己原本的打算也不违背,不论这件事是谁在背后主使,顺水推舟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

    “家中的父亲姐姐让我甚是挂念,李美人请放心。”

    这么顺利就劝动了曲明舒,阿福着实有些意外。他这么配合,也是件好事。

    “那令选侍多多休息,我先告辞了。”

    阿福走后,曲明舒依旧坐在那里喝茶。

    “小主,李美人话说的含混不清,来意不善。若是不得宠爱,小主在宫中怕是举步维艰。”

    曲明舒放下茶盏:“如果李美人没有说谎,真的是皇后让他来游说我,我没有拒绝的权利。如果他说谎了,这件事情不是他一个美人能做主的。我连幕后之人都不知道,贸然争宠,恐怕很快就要消失在这深宫里了。一时的宠爱不重要,能在宫里活下去才是关键。”

    青麦若有所思。

    回福熙宫的路上,阿福和茯苓主仆也有这样一场对话。“小主,令选侍未免也太好说话了。”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要提防。能屈能伸,不是个会沉寂太久的人。”

    “那他若是反悔,皇后那边怎么交代?”

    阿福觑他一眼:“他不会的。现在宫里的情况他还没有摸清楚,把卫莞或者赵彦推出去得宠吸引众人的目光,他才能找到自己的出路。这个令选侍,是个聪明人。或许我可以有个新的同盟了。”

    “小主如此看好令选侍?”

    “能让皇后都忌惮的人,我们且看着。”

    曲明舒的动作很快,第二日,卫蕴冬就得到了令选侍病了的消息。

    “可有召太医问诊?”

    来报信的青麦沉着回答:“找了医官来问诊,不过是换了个环境有些不适应,过些日子便好。”

    “你家小主初入宫,有些抹不开面子。若是迟迟不见好,便来禀了本宫请太医去诊脉。”

    青麦应下,告退离开。

    这件事来的太快,卫蕴冬不知阿福是怎么做到的。原本让他去做,就是想试探他的实力。他南朝广陵王嫡子的身份,没有引起元晗半点怀疑,让卫蕴冬有些不解。

    可是阿福跟在元晗身边太早,除了墨儿和丁影,没人知道其中细节。这两个人又不是轻易能套出话来的,卫蕴冬只能自己试探。

    观言的身份闹到元晗跟前去,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宫里南朝人不少,观言根本不起眼。阿福争宠的法子对秋书是不友好,可对元晗没有什么危害。

    但是能用观言探出阿福的底细,才算是物尽其用。从现在的结果来看,阿福的心思实力,不容小觑。

第一百六十九章 侍寝(一)

    曲明舒病了的消息也传到了元晗的耳中。

    “病了?怎么回事?”

    青岚答道:“听说是有些不适应,没有大碍。皇后已经去探望过了。”

    “也好,赏赐些药材,让他好好养着吧。”

    “陛下今晚可要召幸哪位君侍?”

    元晗在斟酌。

    新入宫的三人,第一个被召幸的虽然不意味着什么,但总有些特殊。这个人选只能在卫莞和赵彦中选。曲明舒出身太低,贸然让他成为焦点,对他不利,所以他病了也好。

    卫弗年迈,她这一支除了卫蕴冬,其余孙辈们也都十分出色,假以时日,不难让卫氏成为真正的大周第一士族,但不是现在。

    卫氏如果现在太过耀眼,难免不会阻碍到元晗。所以卫弗必须尽快告老。她被武帝称为“老狐狸”,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并不贪恋权势。

    可元晗刚刚登基,如果现在告老还乡,元晗难免不会落得个苛待旧臣的非议,还欠缺一个时机。

    卫仁与卫弗一支的矛盾就是突破点。

    “让撷芳宫准备一下,今晚召卫贵人侍寝。”

    建阳卫氏风头正盛,卫莞的美貌也是公认的。元晗第一个召他侍寝,在众人意料之中。

    撷芳宫迅速准备起来,卫莞沐浴更衣,乘着承恩车到了未央宫。元晗也已经收拾妥当,照例倚在榻边看书。

    “臣侍参见陛下。”

    元晗将目光从书页上移开,卫莞一身桃红色锦缎宫装,绣纹华丽繁复。在未央宫灯火的映照下,将他的容貌衬得美艳不可方物。

    “平身吧,到朕这里来。”

    卫莞走过去,被元晗握住手拉进怀里,下巴压在他的肩上。温热的呼吸拂在他的脸上,让那一片肌肤迅速升起极大的热量和难言的酥麻。

    “陛下?”

    元晗翻过一页纸:“陪朕看会儿书。”

    卫莞极力把注意力放到书页上,这竟然不是什么圣贤书,而是一本话本子。读了几段,发现甚是有趣。

    作者写了很多未嫁之事,还有待字闺中时和交好的友人游园玩乐的场景。卫莞读着就出了神,几乎要忘了身后环抱着他的皇帝。

    直到元晗轻笑一声,在他耳边低声问:“莞儿在闺中之时也是这般吗?”

    卫莞猛地一惊,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现在是在未央宫中准备侍寝,怎么和元晗一起看话本子看到入迷呢?

    “陛下,臣侍……”

    卫莞挣扎了一下。

    元晗止住他的动作,更紧地圈住他:“莞儿在闺中时,也是这般与友人玩乐的吗?”

    卫莞被她环着,脸又逐渐热烫起来:“回陛下,这书里写的几乎和臣侍一模一样,所以臣侍才看的出了神。”

    “哦?莞儿也喜欢投壶斗草打双陆?”

    提到喜爱的事情,卫莞顿时忘了之前的拘谨:“臣侍投壶可厉害了,从来就没输过。”

    “真的?朕可不信。”

    “陛下和臣侍比一比就知道了嘛。”他摇着元晗的手臂撒娇,脸上带着几分天真娇憨,压下了容貌的美艳。

    元晗笑着叫过青岚来:“去取投壶来,朕与卫贵人玩一玩。”

    投壶是一种宴饮游戏,宫中自然是有备下的。青岚很快就取了一只贯耳壶和八支竹矢进来,还有盛酒的玉壶和两只玉樽。

    元晗执壶,给二人的玉樽中各满一杯:“输了可是要罚酒的哦。”

    “臣侍才不会输。”

    卫莞的自信很快就被打破了。

    他能投出全壶,元晗可以骁箭返矢。不过几轮,卫莞便喝得双颊泛红,仍旧不服输:“臣侍不会输的,再来一轮。”

    元晗拉着他,半扶半抱往寝殿内走去:“你已经很厉害了。朕是女子,自幼习六艺,‘射’也是六艺的一项,赢了你也是胜之不武。”

    卫莞低声嘟囔了几句,和元晗一起消失在龙榻的帐幔之后。

    侍寝之后,随着晋封卫莞为承徽的旨意一起到撷芳宫的,是流水一般的赏赐。阖宫上下对于卫承徽的得宠已经在意料之中,但元晗表现出来的盛宠之意,让众人有些意外。

    连素锦都忍不住问卫蕴冬:“主子,陛下这对卫承徽,是不是有点宠爱太过了?”

    卫蕴冬放下手中的笔:“怎么宠爱太过?”

    “陛下昨夜与卫承徽投壶玩乐,今日又赏赐如此隆重。”

    “陛下也是人,与后宫君侍玩乐算不得什么,今日隆重的赏赐也算不得什么。王承徽初次侍寝连晋两级,也不算什么盛宠。”

    卫蕴冬的话有道理,但是素锦总觉得元晗对王恒和卫莞完全不同。

    “你的直觉是对的,”卫蕴冬在刚刚写完的纸上盖上自己的闲章,“只要祖母一日在朝,卫莞的宠爱就不会衰减。”

    “陛下是?”素锦有些惊讶,“可是家主并没有贪恋权势之意,已经准备向陛下乞骸骨了。”

    卫蕴冬吹干墨迹,将纸折好:“祖母还差一个合适的时机,所以朝中需要卫仁姨母制衡我们这一支。卫莞不足为虑,只要祖母找到了合适的时机告老,他的盛宠迅速就不在了。且让他舒坦一些日子吧。”

    卫莞身在局中,看不清其中深意。只觉皇帝对他柔情蜜意,心里甜丝丝的。带进宫的贴身侍从柳枝提议:“小主何不为陛下做些点心,送到未央宫去,还能与陛下共进晚膳。”

    用完膳顺势就能被留下。这个提议迅速被卫莞采纳了。于是到了晚膳时分,提着食盒的卫莞出现在了未央宫门口。

    “陛下,卫承徽来了。”

    元晗看了看更漏,笑道:“他倒是不笨。请人进来,传膳吧。”

    卫莞与元晗见了礼,奉上食盒里的点心。

    “臣侍亲手做了些小点心,陛下尝尝。”

    元晗看着食盒里精致的点心,心知是膳房做好的让他动了个手,便也不戳破:“正好朕传了膳,莞儿也一起留下来用些吧。”

    这正合卫莞的意。

    食不言寝不语,用完膳喝茶消食的时间,才是闲聊的时候。

    宫侍们撤了膳桌上的杯盘碗盏,奉上新茶,元晗与卫莞对坐喝茶。

    卫莞满心都在想着怎么让元晗留下他来,只听元晗问道:“莞儿的母亲与皇后一支分了家吧,家中可还有姐妹?”

第一百七十章 侍寝(二)

    元晗的问话,让卫莞想起了进宫前母亲的叮嘱,若是有机会,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为家里的姐姐争取个好位置。

    “臣侍家里有两位姐姐,大姐卫执颜,泰初十七年同进士出身,现在在品州吴北县当县令。二姐卫执媛,还在读书。还有一位妹妹,也在读书。”

    卫仁的这两个年长一些的女儿,比起卫蕴冬的姐妹们,差的有些远。卫执颜同进士出身,六七年的时间到了县令任上,比起进士及第的卫执芸卫执茗,有些不够看。

    更何况卫执媛还在读书,没有中榜。至于下面的妹妹,卫莞连姓名都没有提,应当是庶出。

    元晗有心提拔,可是了解了卫仁这一支的基础,着实感觉到棘手,不知该从谁动手。

    这个话题有些聊不下去,元晗很快话题一转,说起卫莞幼时的趣事。

    卫莞和两个姐姐一父所出,关系都还不错。他年幼的事情里,父亲和姐姐们占了不少的篇幅。可以看出,卫莞在家中颇受宠爱。

    “所以后来你们就搬到京城来了?”

    卫莞说起幼时卫执颜读书时的事情,卫仁为了给她延请更好的老师,举家迁至京城。在元晗看来,卫仁不免有与嫡支较劲的意思,也不说破,只是顺着卫莞的话继续问。

    “那你二姐现在师从哪位学士?”

    翰林院的大学士们,也有教授学生,将来进了官场有师生之名,也好带挈后辈。

    卫莞脸色一黯:“二姐读书虽是刻苦,可是课业总也不佳,没能拜进翰林院学士门下。”

    元晗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无碍,你二姐课业不好,让你母亲为她寻一个国子监的旁听,对课业中举总是有些好处的。”

    这话不仅仅是安慰,也有一些提拔的意思。

    这是卫莞意外之喜:“臣侍替二姐谢过陛下了。”

    卫仁与卫弗府上关系紧张,否则请托到卫弗面前,不说是国子监的旁听,便是生员资格,卫弗也是一句话的事情,何至于拖到现在?

    只希望卫执媛能争气一些,不至于让她想抬举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一连四五日,承恩车都停在撷芳宫门口,卫莞盛宠之名传遍后宫,连张疏桐都被冷落了几分,其余之人更是几乎失宠。

    不仅如此,元晗一道旨意,将品州吴北县令卫执颜升任为品州司仓。不仅是七品县令到六品司仓的品级跨越,更是县官到州官的晋封。卫执媛也在元晗的默许下,得到了国子监旁听的资格。

    卫仁这一支,可谓是如日中天。

    卫蕴冬哪怕知道这只是元晗对待卫氏嫡支的态度,也不免有些怄气。卫执芸泰初十八年一榜三甲,到现在也依旧是在县令任上,同进士出身的卫执颜却一举进了州府,成了六品州官。同样是一榜进士及第的卫执茗,景成元年授官也只是个县令,并没有半点偏颇。

    后宫之中的局面也被打破了。元晗一月之中在长乐宫的日子没变,雪阳宫也是依旧如初。临华宫有皇长子元清,即便少了不少承宠时间,元晗总有一二时日留宿。

    可是如王恒秋书之流,难见圣颜,人心浮动。这些都需要卫蕴冬去安抚。

    新人之中,曲明舒抱病,赵彦承宠不声不响,除了例行晋为才人,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

    若是不压一压卫莞的势头,恐怕阖宫的人都要以为他这个皇后徒有虚名。

    “素锦,去打听一下陛下今日召了谁侍寝?”

    素锦也卯着劲儿盯着撷芳宫的动静,卫蕴冬一问,便答道:“回主子,陛下今日依旧是召了卫承徽侍寝。”

    “这是第几天了?”

    “第六日了。”

    卫蕴冬默然。

    素锦有些着急:“主子,东府素来与咱们不和,现在卫承徽得宠,连带东府的两位小姐都直上云霄,越过大小姐去了。”

    “明日抱上琮儿,咱们去一趟未央宫。”

    卫蕴冬选在晚膳时分,御膳刚刚摆上桌,青岚进来禀报:“陛下,皇后带着太女来了。”

    元晗有些意外,卫蕴冬来未央宫多半是有事情要说,带着元琮来倒是第一次。

    “快请皇后和太女进来。”

    卫蕴冬牵着元琮的手,慢慢走进殿中。元琮走路还不太稳,被卫蕴冬牵着,走得很慢。到了元晗跟前,卫蕴冬抱起元琮行礼:“臣侍参见陛下。”

    元晗免了他的礼,留他用晚膳。元琮也很乖,坐在桌边,等着素锦喂她吃饭。元晗与卫蕴冬一起的时候,并不遵守什么“食不言”的圣人之训,也会低声交谈。

    “琮儿眼见着就长大了。”

    卫蕴冬看着元琮,眼中尽是慈爱:“可不是吗,再过些日子琮儿就满周岁了。”

    “是啊,”元晗叹了口气,“母皇也离开一年了。”

    元琮在武帝驾崩第二日早晨出生,他的周岁,也是武帝驾崩一年。

    “臣侍来也是为了这事儿。琮儿是太女,她的周岁宴与母皇的忌日相近,臣侍想便不要大办了,只是咱们后宫置办上家宴便罢。”

    在卫莞风头正盛的关口,卫蕴冬考虑到武帝的忌日,不办元琮的周岁宴,这等于是向卫莞退让。虽然合了元晗的意,但对他却多了一份愧疚。

    “琮儿是朕的太女,她的周岁宴怎么能太过寒酸?”

    卫蕴冬坚持:“臣侍理解陛下的舐犊之情,可母皇刚刚故去一年,大操大办于陛下也是不妥。”

    听他这么说,元晗又叹了口气:“冬儿,委屈你了。”

    卫蕴冬微微一笑:“能为陛下分忧,是臣侍的本分,何来委屈一说?”

    “冬儿,朕不会亏待你和琮儿的,以后再补给琮儿更好的。”

    “那臣侍可替琮儿记下了,陛下休想抵赖。”

    未央宫的晚膳其乐融融。

    这一夜,梳妆打扮妥当的卫莞,没能等到停在撷芳宫门口的承恩车。

    “南薰,你去打听一下陛下宿在何处?”

    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这么多日如胶似漆,突然断在今日,那巨大的落差让卫莞有些受不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侍寝(三)

    南薰很快回来禀报:“回小主,晚间皇后带着太女去了未央宫,用完膳后,陛下与皇后一起回了长乐宫,夜里就宿在皇后宫中了。”

    竟然是被皇后截胡了。卫莞愤恨地取下头上的钗环,皇帝不来,他打扮得再美也没有用。

    不得不承认,卫蕴冬这一招十分高明。

    元琮是太女,在元晗心中的分量很重。不论卫蕴冬这个皇后得不得宠,元晗都不会不管元琮。

    断了元晗对卫莞的连日召幸,一方面是向后宫展示,任他有多少盛宠的君侍,皇后和太女的地位不会动摇。另一方面也是在警告卫莞,他没有皇女,不是皇后的对手。

    卫莞散开头发,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喃喃道:“来日方长。”

    长乐宫中,卫蕴冬在与元晗说起家宴的事情。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臣侍想着,家宴不如就设在御花园里的兰玉轩,赏景赏花都是好的。”

    “你素来周全,都依你。不过朕倒是想起来些事情。”

    “哦?陛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元晗握住卫蕴冬的手:“琮儿自出生起便是太女,现在她已经周岁了,东宫的属官们该张罗起来了。”

    卫蕴冬惊讶:“可是琮儿才刚满周岁,她还什么都不懂啊。”

    元晗失笑:“朕也没说现在就要把东宫的属官填满啊,以后还要她自己看中的人才好。不过你的母亲,琮儿的外祖母,总是领着文散官的职衔,琮儿面上也不好看。朕授你母亲太女左卫率,在京中总能有机会与你相见,也能与琮儿多亲近。”

    年轻的帝王,若是将一个人捧在手心里,怕是没人能抵抗得了。

    至少卫蕴冬不能。

    虽然知道,元晗调卫传进京,最大的用处是与卫仁抗衡,避免捧东府太过,导致西府嫡支被打压。但是她总是能找到最合适的途径解决问题。

    卫传升为太女左卫率,由散官变为实职。作为琮儿的外祖母,隶属于东宫,没人能说什么。琮儿现在还小,用不上东宫的属官,卫传才学平庸些也没打紧。

    最重要的是,东宫属官能出入东宫,卫蕴冬作为太女的父亲,自然就多了与卫传见面的机会。

    “陛下,”卫蕴冬轻唤一声,埋在元晗的怀抱中,“臣侍多谢陛下。”

    元晗轻抚他的后背:“朕这几日总在卫承徽宫中,冷落了你,是朕的不是。听卫承徽说了不少年幼时的事,想着你也是有姐妹的。看看四妹五妹对你的维护,也知道你在家是个受宠的。虽然不能时常召她们入宫,能让你见见母亲,也是好的。”

    提到卫执英与卫执荣,卫蕴冬不免想起出阁前的那个上元节偶遇元晗的事。当时因着元晗没有约他赏灯,而是带着张疏桐梁辰游玩,卫执英和卫执荣没少给元晗脸色看,她却都没有放在心上。

    元晗也想起了那回事,不由叹息:“朕当年为了讨你的欢心,不知往卫府送了多少有趣的玩意儿。就这样,四妹五妹还是看朕不顺眼呢。”

    卫蕴冬笑道:“大姐已经训过她们了,她们现在可不敢了。”

    “还是大姐心疼朕。”提起卫执芸,元晗问道,“大姐在县令任上已经三年期满了吧。”

    “大姐是泰初十八年中的进士,二十一年授官,到今年正正好三年。”

    “大姐的政绩是母皇都夸奖过的,论理今年吏部的考评是个上上佳,升任州官甚至是京官都不为过。但是,朕想让她在县令的位置上再待三年,冬儿知道为何?”

    卫蕴冬严肃神情:“后宫不议政,臣侍不能逾矩。”

    元晗见他认真,也不再逗他:“朕想让她去青州再当一任县令。”

    青州是个敏感的地方。王氏在青州根基极深,不是一朝覆灭就能拔除的。让卫执芸去当县令,不用明说,卫蕴冬便懂了元晗的用意。

    不仅仅是铲除王氏余孽,更是要将王氏私自开采的金矿铁矿还有盐矿控制在手中。这个人责任重大,现在看来,卫执芸是最好的人选。

    看他的表情元晗便知他是懂了,复又笑道:“大姐已经在路上了,不日便可进京。待朕召见她,再让她来给你请安。”

    长乐宫的这一番谈话,消除了卫蕴冬心中的不安。元晗捧东府,只是为了制衡西府。而西府在宫内有他和元琮,宫外有卫执芸卫执茗,相比起东府的卫执颜和卫执媛,她们强干的多。

    至于卫莞,他将来品级再高,也不能高过皇后去。若是有了孩子,元琮占了天时地利,也不惧怕。

    早朝时着令礼部不必大办元琮的周岁宴,办好皇陵祭奠武帝的典仪即可。御史赞了几句“陛下纯孝”,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卫莞的盛宠被卫蕴冬这么一打断,元晗也淡了些,反倒是召赵彦的次数多了起来。曲明舒依旧在抱病中,元晗像是忘了他一般。

    不过这次卫蕴冬与卫莞的交锋,让曲明舒看明白了一些事情。这两位出身同族,关系却并不相和。那么李美人说的“皇后为卫贵人争宠”的话,也就不可信了。

    那究竟是谁要让他幽居失宠?李美人因何被当了枪使?现下已经被皇帝淡忘的局面,该如何争回宠爱?

    赵彦虽有宠爱,却也不盛,贸然分薄,怕是要不悦。选秀之时结下的情谊,曲明舒不想浪费在这样的地方。

    太女的周岁宴,是皇后和太女的主场,在这样的场合争宠,惹怒了皇后,不是明智之举。但不能排除皇后的确指使了李美人来警告他,争宠必然会触动皇后的利益。避不开的事情,不如直面迎上去。

    曲明舒思量再三,终于下定决心,叫了青麦进来吩咐一番。玉翠宫的宫侍们见他进宫迟迟不得宠,都懒散了去。曲明舒并不在意,正是落得个清静。

    青麦听罢,有些担忧:“小主,这,万一惹了陛下不悦……”

    曲明舒制止他:“我不做无把握的事情,但是该赌一把的时候不能怯了,你去吧。”

    青麦只能按吩咐退下。

第一百七十二章 周岁(一)

    元琮身为太女,虽然周岁宴元晗下令不得大办,这顿家宴依旧是热热闹闹。除了安居宫的薛意,阖宫君侍悉数到场,连梁辰都在陌歌的搀扶下到了兰玉轩。

    卫蕴冬抱着元琮,忙吩咐弄月去搭把手,笑着同梁辰问好:“睿君近日来可好?”

    “托皇后的福,臣侍好多了。”

    “睿君这一胎已经六七月了吧,平日里动静大不大?”

    提到没出世的孩子,梁辰笑得一脸温柔:“已经足七月了,是个安静的孩子,并不怎么闹腾。”

    “可见是个疼人的,”张疏桐也加入进来,“我怀着清儿的时候,他就没日没夜闹个不停,闹得我吃不好也睡不好。”

    元清正和宫侍们在御花园里疯玩,玩得脸蛋红扑扑的。

    “所以大皇子健健康康的,小孩子还是皮实一点的好,少操了许多的心。”

    三人品级身份高,又都有生育经验,聊起来自成一个小圈子。其余的人还是老样子。桑卓默默地装不存在,王恒低头喝茶,秋书与阿福低声交谈。

    新人里赵彦与曲明舒本就有交情,自然坐在一处闲聊。卫莞与皇后不和,其余人又都不熟悉,只能闷闷地坐着。

    曲明舒抱病时,赵彦时常去探望。现在看曲明舒脸色不错,不由问道:“明舒你可是大好了?”

    曲明舒展颜:“是了,这几日感觉松快多了。昨日又请了医官来看,说是已经没问题了,日后注意着些便是。”

    “那便好,”赵彦放下心来,但是想想曲明舒现在尴尬的处境,又有些替他担忧,“你日后可想好了该如何自处?”

    这便是替他担忧圣宠了。曲明舒有些感动:“多谢彦哥哥挂念,我都省得。”

    见他心中有数,赵彦便也不再记挂。毕竟多了一个人分宠,不见得是好事。

    众人聊了一会儿,只听花园里元清一声脆生生的“母皇”。都望过去,只见元晗拿出帕子给元清擦了擦脸,牵着他的手进了兰玉轩。

    “参见陛下。”众人都起身行礼。

    “都平身吧。”

    元晗把元清交给张疏桐,坐在卫蕴冬身边,逗了逗元琮:“琮儿,叫母皇。”

    元琮已经周岁了,元晗经常去逗她,一点也不含糊地叫:“母皇。”

    元晗“哈哈”一笑,从青岚手中接过一块玉佩,递给元琮:“母皇送给琮儿的周岁礼,喜欢吗?”

    那玉佩玉质温润,雕成宝瓶的形状,不论从哪个方面说,都是上佳之品。

    “喜欢。”

    元琮说话有些不连贯,但是基本的词句还是能说的。

    “陛下送给小孩子这么名贵的玉佩做什么,没得摔坏了。”

    “这是朕离京读书那年,父君送给朕的,寓意平平安安。朕送给琮儿,你也要平平安安长大。”

    “长大。”

    太复杂的句子元琮不理解,但并不妨碍她学着说。

    皇帝都出手了,众人纷纷上前凑趣,都送上准备好的贺礼。最后一个是曲明舒,他品级最低,排得最靠后。

    元晗对待后宫并不苛待,有些品级的君侍自是出手不凡,低品级的君侍们也能送出像样的贺礼。

    然而,曲明舒在众人的目光中,取出了一块银锁。那银锁质地并不鲜亮,有些驳杂,一看便知不是名贵之物。

    曲明舒出身富商之家,即便没有名贵的器物傍身,也不至于送这么一块廉价的银锁。

    “这是臣侍自己铸的长命锁。民间铸长命锁时,要用老银。太女身份贵重,臣侍便在银质中加了些没有提纯过的金砂,祝太女健康平安。”

    霜华接了曲明舒的银锁,交到卫蕴冬手中。只见那锁虽然质地驳杂,可是花纹精美,赫然是一株春剑皇梅。

    春剑皇梅素有雍容华贵、傲视众花的帝王风范,配元琮的身份很合适。这样的纹路,在民间不多见。

    “你方才说,这银锁是你自己铸的?”

    元晗在一边看着,突然开口。

    “回陛下,臣侍在家中时了解过一些。这次借了将作监的地方,铸了这只银锁。”

    元晗从卫蕴冬手中拿过银锁,用指腹摩挲着纹路。触感圆润,略有棱角的地方都打磨的很细致,对小孩子没有任何危险。

    曲明舒看不透元晗在想什么之间她把玩了一会儿银锁,又交还给卫蕴冬,对他露出一点赞许的目光:“有心了。”

    这一句不算赞扬的赞扬,让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卫蕴冬却知道,曲明舒还是入了元晗的眼了。

    拦终究是拦不住。

    卫蕴冬吩咐弄月收好银锁,向曲明舒道谢:“本宫替太女多谢令选侍了。”

    曲明舒行礼:“当不得皇后与太女的谢。”

    “明舒久病初愈,又是琮儿的生日,皇后不如晋一晋他的份位,权当是赐他个双喜临门了。”

    太女过周岁,对曲明舒一个选侍算什么喜事?卫蕴冬心知这是元晗找理由提拔曲明舒,心中不悦,面上却只能顺着她的话说道:“令宝林,还不快谢过陛下恩典。”

    两句话的功夫,曲明舒就从选侍晋为了宝林。未承宠晋位,曲明舒算是第一个。

    一时间,各种目光投到他身上。

    曲明舒依旧是那幅宠辱不惊的样子:“臣侍谢陛下、谢皇后恩典。”

    见他知道向自己谢恩,还算是个懂事的,卫蕴冬略略舒展了眉头,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让他归位了。

    赵彦是五品才人,与曲明舒这个六品宝林之间隔着秋书阿福这两问美人,旁的话不便多说,只是道了声贺:“明舒,恭喜了。”

    曲明舒弯眉一笑:“多谢彦哥哥。”

    赵彦的心情有些复杂。方才还替曲明舒无宠而担忧,可他早有准备,以一块银锁便晋了份位,哪里会如他担忧的那般?二人转眼就成了对手。

    下面的眉来眼去,坐在上首的几人注意不到。元晗逗着元清元琮,又和梁辰说着话,问问他一些近况。

    “陛下,抓周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民间小孩子过周岁的时候,会摆放许多吉祥物件让她选,讨个彩头。皇家虽然没有这个习惯,可是毕竟是家宴,得个乐趣也无妨。

    于是元晗吩咐道:“那就摆上来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周岁(二)

    青岚带着人,迅速在一张宽大的长案上摆满了各种抓周用的物品,书本典籍、刀枪剑戟、金银玉器,不一而足。

    元晗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场面,十分新奇。拿起桌上的小木剑问青岚:“这是什么寓意?”

    青岚笑答:“寓意着太女殿下将来是平定八方的一代圣主。”

    元晗又拿起一本书:“那这个呢?”

    “这个寓意着太女殿下将来是文治天下的一代帝王。”

    “好话都让你说了,”元晗笑着,指着金银问,“这些呢?”

    “寓意着大周安定富庶的一代盛世。”

    “哈哈,朕不赏赐你都对不住你这番说辞。阖宫上下赏赐一个月月例。”

    “奴才谢主隆恩。”

    元晗心情大好:“把琮儿抱过来吧。”

    素锦抱着元琮,放在长案上,卫蕴冬温柔地哄着:“琮儿,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元琮半懂不懂,看了看卫蕴冬,又看了看身边的东西,像是思考了一会儿,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众人的目光追着元琮的脚步,直到她走到长案的另一边,扯住了元晗的袖子:“母皇!”

    空气中静默了几秒,青岚最快反应过来:“恭喜陛下,太女殿下日后定当是如陛下一般的圣主。”

    有了他的带头,众人纷纷道贺。有女类己,总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元晗笑着,又赏赐了一个月的月例。

    虽说是家宴,除了薛太后因着薛意的事情不愿见人,元晗后宫的君侍都到齐了,这规格自然不能小了去,珍馐佳肴流水一般地呈上各人的案桌。

    元琮还不能吃太多大人们的食物,还得搭配吃一些甜羹米糊一类的东西。梁辰有孕在身,这一胎怀的特别艰难,在吃食上也分外小心。元晗发现,他身边跟着的除了陌歌,还有一位年长的宫侍。

    菜肴上来后,这位宫侍就在他耳边低语着什么。见元晗看过来,梁辰笑着解释:“似月知道不少孕期的事情,臣侍就把他调到身边来,提醒着些注意事项。”

    卫蕴冬笑道:“也好,你这一胎这么难,有个年长的宫侍在身边提点着,再好不过了。”

    正说着,素锦端来一只小碗,盖子一揭开,清甜的奶香味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好香的味道。”元晗指着小碗问。

    卫蕴冬用银匙舀起一点给元晗看:“这是臣侍身边的露微做的牛乳羹,琮儿特别爱吃。”

    梁辰笑着问:“不知露微公子可否将配方和做法告知?”说完有些不好意思,“臣侍怀孕以来,就爱吃些甜食。可是似月说不能多吃,只让臣侍吃一些牛乳羊乳之类的,可是牛乳羊乳又带着腥膻。臣侍闻着露微公子做的这道牛乳羹,只有香甜,便想着问问做法,回去让人做了来尝尝。”

    卫蕴冬笑道:“这有何难?露微做了不少,睿君先尝尝。若是还合口,让露微每日多做些给雪阳宫送去。”

    “怎好日日劳烦露微公子?”

    卫蕴冬让弄月另找了小碗,盛了不少出来:“不劳烦,左右都是每日要做给琮儿吃的,多做一些罢了。弄月,你多盛些出来,给大家都分一些,尝个新鲜。”

    弄月手脚麻利地盛了数碗,分给在场的众人。

    元晗自然也有一碗。她拿着银匙喝了一口,皱了皱眉:“朕觉着太甜了些,雪哥儿觉得呢?”

    梁辰也品了一口:“陛下不爱甜食,所以觉着甜。臣侍觉着甜而不腻,正正合口。”

    其余人也都尝了尝,有赞许的也有吃不惯的。品着牛乳羹说着话,青岚凑近来,在元晗耳边低声禀报:“陛下,未央宫来人说,云岫公子腹痛不止,恶心呕吐,请陛下示下。”

    元晗顿时皱眉:“这还有什么示下的,赶紧请太医啊。”

    可灵和青岚说的是,云岫嚷着要见元晗,但是这样的场合,元晗不可能为了他丢下后宫所有人的。不过是小孩子任性罢了。

    “太医已经去未央宫了。”

    “朕知道了。”

    云岫跟在元晗身边,虽然时常能让她开怀,可再怎样,也抵不上这阖宫的君侍和元琮这个太女。

    卫蕴冬听不清青岚的话,只隐约听见元晗说“请太医”,不由问道:“陛下,出了什么事?”

    元晗笑答:“没什么事,皇后不必挂心。”

    青岚出去传了元晗的话,

    还没等回到殿内站定,只听晶儿一声惊呼:“小主!”

    只见秋书眉头紧锁面如金纸,额头的冷汗涔涔落下,捂着腹部,痛苦不堪。

    元晗猛地一惊:“这是怎么了?传太医!”

    卫蕴冬也吓了一跳,看他的样子像是中毒了一般。

    “闲杂人等都不要动,晶儿,扶你家小主躺下,快传太医。”

    卫蕴冬很快就镇定下来,指挥着宫侍们各司其职。

    太医院来的又是连翘,她刚从未央宫出来,就被兰玉轩出来的宫侍扯着,又到了这里来诊治。

    这混乱的场面,再看到连翘,元晗不免想起上次家宴是的意外,不由皱了皱眉。

    连翘行礼,面色有些凝重。她一向淡定,连诊出薛意会不孕、梁辰胎像不好的时候,脸上都没什么表情,这次居然一脸严肃。

    行完礼,连翘搭上秋书的腕脉。很快,她就收回了手,询问晶儿秋书方才吃了那些食物。晶儿一一指出,连翘就一一检查。她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卫蕴冬分给众人的牛乳羹上。

    “陛下,何美人是误食了苦寒之物,引发的肠胃不适,由于有孕在身,故而发作得更凶一些。臣开一剂方子,好生调养便可。”

    “什么?有孕在身?”

    不仅仅是元晗,连秋书自己都十分惊讶。他忍着疼痛,抚上自己的小腹,原来自己有了孩子。

    “正是,何美人的身孕已经近两个月了。”

    “那现在可要紧?”

    “陛下放心,何美人这一胎胎像甚好,并无大碍。臣写了方子,熬好药,便可解了何美人现在的苦楚。”

    “好好好,你去写方子。”

    连翘写了方子,自有宫人去抓药熬药。

第一百七十四章 周岁(三)

    “晶儿,你是怎么伺候的你家小主,两个月的身孕居然不知道?”

    晶儿被卫蕴冬一呵斥,吓得跪倒在地:“皇后饶命,小主并无任何不适的症状,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啊。”

    梁辰开口替他求情:“何美人毕竟年轻,没有生育过,自己弄不清楚也是正常,何况是这些奴才们。待陛下命人取了彤史来一观便知。”

    “连翘,”元晗关注的并不是秋书怀孕这件事,“你方才说,何美人是误食了苦寒之物,是什么?”

    连翘指着桌案上的牛乳羹道:“回陛下,这道牛乳羹中,加了一味药材。这味药材有奇异的香味,微苦。加在牛乳羹中,香气苦味都被掩盖了,常人察觉不了。”

    牛乳羹是卫蕴冬分给众人的,一时间数道意味不明的眼神投到他身上。卫蕴冬心中恼恨,幕后之人借了他的手,把一盆脏水都泼到他身上。

    元晗却并没有看他,追问道:“那食用有何不妥?”

    “苦寒之物多刺激肠胃,引起腹痛呕吐,以孕夫和孩童为最甚。”

    听说孕夫和孩童,元晗指着元琮和梁辰道:“太女和睿君也食用了,你来诊脉看看。”

    想了想不放心,又吩咐:“青岚,多请几位太医来,给在场的人都诊一诊脉。”

    不多时,太医院擅儿科产科的当值太医都到了,连楼院正都来了。诊了一通脉,除了梁辰与秋书两位孕夫对牛乳羹感兴趣,其余人吃的都不多。

    秋书的药已经熬好了,一碗药下去,他的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了。元琮并没有问题,其余人也没什么症状。只是梁辰有些麻烦,他月份已经大了,胎像又不好,几位产科的太医拿不定主意要怎么用药。

    秋书发作的又快又急,梁辰则要慢一些,脸色逐渐变差,可见是感觉不适。元晗握着他的手,轻抚他的后背。刚刚有孕时那种可能失去的不安萦绕在梁辰心头,他冰凉的手指在元晗的掌心之中微微颤抖。

    最后还是楼院正拿定了主意,写了方子让人去熬药。

    元晗面色阴沉,当着她的面给阖宫人下药,当真是胆大包天。

    “楼院正,你检查一下所有人桌上的牛乳羹,是不是都有问题。”

    “臣遵旨。”

    楼院正是武帝时期的太医院院正,负责皇帝的脉案,不会有问题。

    分出去的牛乳羹也不多,楼院正很快就检查完了。

    “启禀陛下,除了太女殿下的碗里,其余人的牛乳羹中,均有苦寒的药材。”

    太女的碗里没有,别人的都有,这无疑是把卫蕴冬的嫌疑拉到了最大。

    这时候卫蕴冬顾不得其他,首当其冲是要自证清白。

    “皇上,臣侍若是要下毒,怎么会下在自己分出去的吃食里?臣侍是冤枉的。”

    元晗也不太相信是卫蕴冬做的。他说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元琮是太女,卫蕴冬稳坐中宫,没有人能威胁到他,实在没必要做下这一桩事。

    “冬儿你先起来,事情还没有到你想的那样。弄月,去扶皇后起来。”

    元晗这么说,对卫蕴冬还是存了几分信任的。卫蕴冬心下稍安。

    “露微何在?”

    露微强自镇定下来,跪倒在殿中:“奴才在。”

    牛乳羹是他亲手做的,出了事情他必然脱不了干系。

    “今日的牛乳羹是你亲手做的?半点没有假手他人?”

    “回皇上,从头到尾都是奴才亲手做的,没有别人参与。”

    若是所有的牛乳羹都有问题,还可以怀疑是原材料被人动了手脚,可是偏偏元琮的那碗没有问题,那便只能是做好之后被人下的药。

    “太女的这碗是单独放的吗?”

    “正是。太女近日来有些积食,她的那一碗里放了些消食的药材。”

    元晗看向楼院正。

    “陛下,露微所言不虚,臣的确在太女的碗里发现了些消食之物。”

    所以元琮并没有吃到加了料的牛乳羹。

    “陛下,”卫蕴冬开口,“可否容臣侍问询一二?”

    “怕是不妥吧。”卫莞出言阻止。

    元晗皱眉看了他一眼,又转向卫蕴冬:“皇后问吧。”

    皇帝发话了,卫莞也不能再说什么。卫蕴冬定了定心神,问道:“露微,你做完牛乳羹来兰玉轩的路上,可有遇到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露微想了想:“奴才来兰玉轩的路上,遇到了未央宫的云岫公子。”

    怎么又扯上了云岫?

    “你们说了什么?”

    “云岫公子问奴才这是什么,能不能分他一碗。”

    露微这种身份的宫侍,端着的东西,多半是给主子用的,更何况他还是皇后身边的大宫侍。云岫这话问得着实没规矩。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规矩的时候。

    “那你给了吗?”

    露微摇头:“主子们用的东西,奴才怎么可能分给他。奴才告诉他,御膳房里还剩下一些,他若是想吃,可以去尝尝。”

    元晗想起,方才席间,青岚进来禀报,说云岫腹痛难忍,呕吐不止,竟像是也误食了一样。

    “今日去未央宫为云岫诊脉的,是哪位御医?”

    连翘越众而出:“回陛下,是臣为云岫公子诊的脉。”

    “云岫是什么病症?”

    “从云岫公子的脉象来看,也是误食了苦寒之物引起的。只是这半日里,云岫公子吃了不少东西,无法一一追查,所以并不知道究竟是吃了什么。”

    若是云岫去御膳房吃了牛乳羹,也中了招,露微的嫌疑就更洗不清了。他自己说制作过程并无别人插手,那就只能是他自己下的药。

    “青岚,传可灵来问话。”

    元晗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要求证云岫到底有没有去御膳房。露微洗不清嫌疑,就等于是卫蕴冬的嫌疑。

    可灵是一路小跑着到兰玉轩的,面圣的时候还有些喘。

    “朕问你,云岫今日是不是遇到了露微,向他讨要牛乳羹?”

    可灵看着这阵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不知所措地答:“回陛下,云岫今日的确是遇到了露微公子,向他讨要牛乳羹。奴才没来得及阻拦,望陛下恕罪。”

    “露微给他了吗?”

第一百七十五章 周岁(四)

    可灵摇头:“露微公子说,这是皇后与太女用的,不能给他。不过做的时候多做了些,御膳房还有剩下的。”

    “于是云岫就去御膳房吃了牛乳羹?”

    “正是,云岫公子还夸赞牛乳羹特别香甜,问奴才会不会做。”

    露微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绝望。

    元晗看向青岚。

    青岚立即会意:“奴才让人去御膳房看了,时间太久,露微公子用过的器具都被清洗过了,没有留下痕迹。”

    卫蕴冬知道,不论是幕后之人是谁,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自己根本解释不清了。

    露微重重叩首:“陛下,奴才是冤枉的。奴才与主子久居深宫,怎么能得到这种药材。陛下可以传司药监的管事来,一问便知。”

    “露微,你还在狡辩什么,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至于药材,我那堂祖母往宫内捎带些东西简直轻而易举。”卫莞再次出声。

    高品级君侍与宫外有来往,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但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卫莞这话不仅指卫蕴冬下药,还提到卫弗。这可就不仅仅是后宫的事情了。

    “卫承徽,你如此针对皇后,是何居心?”露微反问。

    “我可半个字都没提到皇后,你这是招认是皇后指使你的吗?”

    “都别吵了。”元晗打断卫莞指向性越来越明显的话,看向卫蕴冬,“皇后有什么要说的吗?”

    卫蕴冬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最终只能跪下叩首:“此事与臣侍无关,臣侍也相信与露微无关,还望陛下明察。”

    “主子!”露微忍不住出声。

    到了这种时候,皇后还在维护他。露微心一横,打算自己认下罪过,不能让主子蒙冤。

    “陛下,奴才……”

    “陛下,臣侍相信不是皇后所为。”

    元晗顺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居然是王恒。

    王恒得卫蕴冬引荐才获宠的,但在这样的时候能站出来替卫蕴冬说话,实属难得。

    “陛下,皇后是当事人,睿君怀有身孕,此事不如交给臣侍来查。况且,臣侍也相信,皇后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张疏桐也开口。

    这宫中除了卫蕴冬与梁辰,就属他份位最高。他与这件事毫无干系,由他来查的确最合适。

    卫蕴冬有些意外。王恒尚且不说,自己与张疏桐只是潜邸时的交情,进宫后甚至因为元清分去了一些元琮的宠爱而对他有隐隐的敌意。没想到张疏桐居然会为他说话。

    元晗悄悄松了口气。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即便不能直接定卫蕴冬的罪,他也是逃不了处罚。

    张疏桐不仅是替卫蕴冬求情,还揽下了查明真相的事情,给了这件事一个缓冲的余地,连卫莞都说不出什么反对意见来。

    “也好,那这件事,朕就……”

    “陛下,奴才有话要说。”

    元晗的话被打断,颇有些恼怒。所有人都看向说话的人,人群中走出一个青色宫装的宫侍。

    “陛下,奴才乱红,有事要禀报。”

    元晗看着他微微皱眉,青岚在她耳边提醒道:“这是薛更衣的陪嫁侍从,薛更衣迁居安居宫后,和浅草一起被遣至司籍司。后来被皇后要了去,就在长乐宫当值。”

    青岚这么一提醒,元晗便想起来,她唯一一次进薛意的院子,当时薛意就是打算让这个侍从伺候她。乱红在薛意身边并不受重用,到了卫蕴冬宫中也不会被当成心腹。那他现在要做什么?拉还是踩?

    卫蕴冬心中一个劲儿狂跳。他当时看中了浅草的功夫,打算要到宫中,元晗却将乱红也一起塞给了他。

    乱红姿色不错,是薛家准备给薛意固宠生育用的。卫蕴冬不喜,就把他放在低等宫侍中,没有用过。他在这时候站出来,难道是要落井下石?

    “你有什么事情要禀报?”

    乱红对着元晗一拜到地:“奴才知道是谁在牛乳羹中下的药。”

    这一句话犹如平静的湖面中投入了一块巨石,每个人心中都有无数猜测,大殿里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你且说说是谁?有什么证据?若是胡乱攀咬,朕定当重罚。”

    乱红再稽首:“奴才亲眼所见,是李美人身边的茯苓。”

    顿时,众皆哗然。

    茯苓是医官出身,他通药理并且能拿到药材。但是茯苓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怎么把药下到牛乳羹里的?乱红一个低等宫侍又是怎么看见的?

    卫蕴冬也意外了。乱红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真是茯苓做的,难道是李美人报复他以观言相胁之事?这件事若是抖出来,还牵扯到曲明舒,又是另一件让人头疼的事。

    突然被指认为幕后黑手,饶是阿福见过不少大场面,现在也有些慌乱,更别提茯苓了。他们二人的慌乱,看在别人眼中就是心虚,原本半信半疑的人,也信了几分。

    元晗也心生狐疑。倒不是怀疑阿福,而是他和茯苓被指认时,脸上的惊慌失措太过真实,像是毫无准备就蒙受了不白之冤。

    如果不是心机深沉,那就是真的无辜了。

    “你说你看见此事是茯苓所为,可有证据?”元晗追问。

    阿福也回过神来,反驳道:“若是随便谁说亲眼看见就能定罪,也未免太过草率了。还请陛下明鉴。”

    乱红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今日早晨,霜华哥哥让奴才去御膳房寻露微哥哥,问他前些日子画的花样子放在哪里了。奴才到了御膳房,没寻见露微哥哥,只看见了李美人身边的茯苓。奴才看见茯苓将一个纸包抖进了汤盅里。奴才不敢多问,只做没看见。”

    “漏洞百出!”阿福毫不客气地反问,“你说你看见茯苓将药粉抖进汤盅里,你怎知汤盅里就是牛乳羹?你看见了为什么不提醒露微?茯苓进去的时候露微去了哪里?”

    乱红依旧不慌不忙:“奴才看见茯苓放药粉的汤盅,是白瓷洒金的样式。茯苓说是李美人近日来有些不适,便在御膳房炖了药膳。奴才没有怀疑,所以没有提醒露微哥哥。”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连阿福都挑不出错处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周岁(五)

    “陛下,”张疏桐向元晗开口,“可否容臣侍询问几句?”

    “朕将此事交与你查察,你只管问便是。”

    “霜华何在?”张疏桐一开口,不是追问乱红,而是从他描述的源头问起。

    “霜华今日并不当值,现在还在长乐宫中。”卫蕴冬开口回答。

    “陛下,可否劳烦青岚总管亲自去传了霜华来?”

    让青岚亲自去请,避免了有人半路给霜华传话的可能。

    “青岚,你亲自去一趟。”

    “奴才遵旨。”

    “露微茯苓何在?”

    张疏桐又问。

    二人从人群中走出来,规规矩矩地跪在乱红身边。

    “露微,乱红去寻你时你在哪里?找你要的是什么花样子?”

    “回棠君的话,乱红去寻奴才时,奴才在耳房中向御膳房的管事另取一个食盒。因着今日做得多了,需得将太女的那份单独分出来。霜华要的是锦鲤戏水图,要绣一方帕子。”

    张疏桐听了,吩咐双锦:“你且都记下来,一会儿命人去御膳房找管事问话。”

    这样的事情露微没必要撒谎,太容易就露馅儿了,但核实还是有必要的。

    “茯苓,你今日有没有去御膳房?乱红说的时间,你在做什么?”

    茯苓已经把起初的慌乱都压了下去,现在也是一派镇定:“奴才今日并没有去御膳房,乱红说的时间,奴才在将作监内同观言说话。”

    青岚去传霜华还没有回来,张疏桐看向元晗。御前得用的人不只青岚一个,元晗又指了一个宫侍去传观言。

    二人各执一词,必然有人在说谎。张疏桐又提议道:“陛下,幕后之人身在宫中,取用药材需得经过司药司,传司药官来,查阅簿册便可知谁取用了。”

    这也是一个查证的办法。不过如同卫莞所说,卫蕴冬身为皇后,从宫外带一些无毒的药材进来,也不算是难事。

    青岚领着霜华最先回来。元晗示意张疏桐可以问话了。

    “霜华,本宫有些事情要问你,你需得如实回答。”

    霜华叩头行礼:“棠君请问。”

    “今日晨间,你让乱红去了哪里?”

    “回棠君,奴才早晨并没有让乱红去什么地方。”

    这几乎是证实了乱红在说谎。

    “那本宫再问你,你有没有让乱红做了什么事情?”

    霜华看了看乱红,又看了看露微,有些疑惑:“奴才早晨让乱红寻露微,问问他前些日子画好的花样子在哪里。”

    “什么花样子?”

    “奴才并没见过,约莫是花开富贵一类的图样,露微说待画好才能给奴才看。”

    虽然和露微的话略有出入,但也能解释的通。也就是说,乱红真的去过御膳房找露微。所以嫌疑更大的是茯苓了。

    司药官带着取药记录的簿册,也到了兰玉轩。

    依旧是张疏桐问话。

    “本宫问你,近些日子来,可有哪些宫里取用过药材。”

    司药官不明所以,翻看簿册答道:“近日里除了未央宫,其余各宫均取用过药材。长乐宫取用了些消食的药材,说是给太女殿下用的。临华宫取用了些安神的药材,给棠君用。雪阳宫取用了……”

    元晗打断他:“你只说有没有哪宫取了苦寒的药材。”

    司药官又翻了翻簿册:“十日前,福熙宫的茯苓取了些,说是替李美人取的。”

    阿福都惊讶了,他根本不知道茯苓取药做什么。

    “茯苓,你取药材做什么?”

    “观言说他有些胃火重,奴才取药赠予他。因着知道于宫规不合,便假借了小主的名义。”

    “你与观言男女有别,又是闲话又是赠药,你可知这是何罪过?”问话的是卫蕴冬。

    茯苓是内宫侍从,观言是将作监学徒,这样的私相授受,深究起来给茯苓一个秽乱宫廷的罪名都足够。

    交代了与观言的关系,必然会让秋书起疑。不交代,茯苓背上这样的罪名,只有一死。

    两害相较,阿福咬咬牙:“回皇后,观言入宫前是臣侍堂妹家的仆从,与茯苓是表兄妹的关系。”

    观言的确是南朝贵族府中查没的仆从,阿福是广陵王之子,这样的关系也说得过去。唯有秋书恼恨不已。

    这二人的关系暴露,只消一想便知,从献舞到救驾受伤,都是阿福一手策划的。他夺了自己的宠爱,再反过来提携自己,便得收获了感激之情,简直好计策。

    不过这样的场合不是算这笔账的时候。

    满屋子人等着观言。将作监在外宫,路程遥远。众人等了好一会儿,观言才姗姗来迟。

    等她的不是问话,而是太医的诊脉。连翘扣住观言的腕脉,细细诊完,又换了位太医。几位太医交流了几句,还是连翘出列回话。

    “回陛下,臣等并未诊出观言姑娘有身体不适的症状。”

    茯苓大急:“奴才取用的并不多,悉数与了观言。现下已经过去了十日,怎么可能诊得出来?”

    “茯苓公子说得有道理。”开口的还是连翘,“观言姑娘若是十余日前不适,这么多日子过去,的确难以诊出。”

    连翘平日里万事不管,不问到自己头上都不多话,现在居然主动替茯苓解释。

    元晗多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深究。目前看来,仍旧是茯苓的嫌疑最大,但卫蕴冬也没有完全洗清。

    再在这里纠缠下去,也是徒劳。

    “棠君,这事儿朕交给你去查,露微茯苓霜华乱红观言都暂且羁押,务必不能令谁蒙冤,也不能放过幕后之人。”

    张疏桐福身行礼:“臣侍遵旨。”

    “另外,何美人有孕在身,贴身伺候居然都不知道,可见是不得力的。皇后另寻几个妥帖的,去仪华宫照料着。”

    卫蕴冬也行礼:“臣侍明白。何美人有喜,今日又受了惊吓,臣侍替他讨个赏,晋为从四品贵人如何?”

    秋书并不怎么得宠,按理说连晋两级是轮不到他的。但是他今日受了些罪,安抚一番也不为过。

    “皇后决定就好。”

    卫蕴冬笑着对秋书说:“何贵人,还不谢恩?”

    秋书被晶儿扶着,还没等站起来,元晗便开口:“罢了,回宫好生养胎,别再糊涂着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真相(一)

    兰玉轩元琮的周岁宴,以这样一出闹剧收场,还牵扯了皇后和一位美人的嫌疑。饶是卫蕴冬脾性好,也是满腹火气。

    四个陪嫁侍从,露微霜华羁押在慎刑司,能说话的只有素锦弄月。

    “你们觉得,这件事究竟是不是李美人做下的?”

    弄月摇头不语,反倒是素锦沉吟半晌。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跟我你们还有什么顾忌的。”

    听卫蕴冬这么说,素锦才慎重开口:“主子,奴才反而觉得李美人是无辜的。”

    “哦?”卫蕴冬诧异,“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着用观言威胁阿福的事情,卫蕴冬觉得阿福有动机也有能力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可是素锦为什么觉得他不会?

    素锦叹了口气:“主子,早晨太女殿下不肯好好吃饭,奴才一个人忙不过来,便让霜华来帮忙。所以他根本没时间也没心思,让乱红去御膳房找露微要什么花样子。”

    “什么?!”卫蕴冬更诧异了,“那他们在兰玉轩说的……”

    素锦点头:“奴才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串的词,但是都不是真的。主子对乱红有忌惮,奴才几个人也不会跟他走得太近。霜华即便要着人去寻露微,也不会让乱红去,多得是二等宫侍可以让他使唤。”

    卫蕴冬凝神一想,的确是乱红在关键时刻跳出来指认茯苓在先,然后才有露微霜华配合他的说辞。尤其是霜华,脑子很活,一旦他说的有差异,直接就要把罪名落到卫蕴冬头上了。

    “所以后面的一切都是乱红自作主张?”

    当时的情况下,如果露微霜华不顺着他的说法圆下去,也是会坐实卫蕴冬的罪名。这一招釜底抽薪,让卫蕴冬后怕不已。

    “我倒是小看了他,在低等宫侍里都能找机会往上爬。我这里是留不得他了,等此间事了,寻个由头把他打发出去。”

    现在阿福的嫌疑基本是排除了,那还有谁能在后宫之中,不声不响地把他这个皇后绕进去?这么个人的存在,简直就是在挑衅他作为皇后的脸面。

    卫蕴冬把后宫之中的每个人都怀疑了个遍,依旧没有头绪。

    福熙宫里,阿福也在苦苦思索。茯苓观言都被羁押,仅剩的可以信任的碧丝在尚功局,无人可以说话,只能自己枯坐。

    茯苓取药赠予观言的事,连他都不知道,还有谁能对这件事加以关注?

    皇后。

    皇后知道了观言和他的关系,以此威胁过他,让人盯着茯苓的动向,完全合理。把要下在牛乳羹中,难保不是苦肉计。

    可问题是,皇后为什么要对付他?

    曲明舒抱病至今没有承宠,皇后要求的事情他已经做到了。

    难道是为了灭口?那又要怎么脱身?

    茯苓和观言他都不想失去,如果能证明乱红在撒谎,便能保下他们。可是乱红有皇后撑腰,找到他撒谎的证据难上加难。

    长乐宫疑窦丛生,福熙宫一筹莫展,仪华宫里却是喜气洋洋。卫蕴冬调了两个懂生育的宫侍来伺候秋书的起居,赏赐也源源不断地送进了仪华宫。

    秋书轻抚着平坦的小腹,有了这个孩子,就不愁不能让阿福把从他这里夺走的东西都还回来。

    兰玉轩散场后,元晗陪着梁辰回到雪阳宫。牛乳羹梁辰吃的不多,又及时服了药,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人受了些惊吓。

    元晗便留在雪阳宫,陪他说话。梁辰爱读书,雪阳宫有不少的古籍。元晗在他的书阁里站了站,见很多山川景物、人事杂记的书,有反复翻阅的痕迹,便想起那本新到手的《风物志》来。

    梁辰应当是很喜欢这样的礼物的。

    元晗抽出一本《春州杂记》,随意问道:“这么多山川风物,雪哥儿最喜欢哪里?”

    梁辰想了想:“臣侍喜欢春州的青璃湖。”

    青璃湖是春州的一大景色,和春州有关的风物志上必然会有记载。元晗翻了翻手中的《春州杂记》,在青璃湖的那一页,看见了梁辰的画作。

    笔法稚嫩,显然是幼时之作。

    元晗轻笑一声:“你这胎若是女儿,就取名元璃。若是儿子,就叫元漓,如何?”

    “璃儿,漓儿,”梁辰轻声念了两遍,展颜笑道,“很好听的名字。”

    元晗在梁辰的书桌上铺开画纸:“等她长大,就告诉她,我大周风物,你父君最爱青璃湖。日后若是有机会,朕带你们去,亲眼见一见。”

    梁辰听着她的话,眼中露出向往之色。转眼见她铺好了纸张,不解问:“陛下这是要做何?”

    元晗将书中那一小张纸展示给他看:“朕今日兴致好,临摹一番睿君的旧作。”

    梁辰这才看见元晗从书里翻出来的画,顿时大窘:“陛下堂堂一国之主,居然还做出这欺负君侍的事情。陌歌,快去给我抢回来。”

    陌歌有功夫在身,碍于元晗的身份不敢动手。元晗有心哄梁辰开心,两人似真似假地追了一会儿,元晗佯做不敌,把画作让陌歌“抢”了去。

    元晗叹息一声:“抢去便抢去吧,朕已经记下了。”

    梁辰在一边坐下,看着元晗画画。元晗虽然也没有去过青璃湖,可是看了风物志的描述,还有梁辰的画,临摹一幅不成问题。

    元晗擅画,的湖光山色清缈幽远,让人身临其境。

    待墨迹变干,梁辰让陌歌收起画作,打趣道:“陛下的墨宝可是万金难求呢。棠君得了陛下的旧作,现在兰芷殿中遍植海棠。如今臣侍得了陛下的青璃湖山水图,岂不是要在雪阳宫中挖出个湖来?”

    元晗知道他这是调侃,不以为意:“睿君若是要挖个湖,朕还能拦着不成?朕让人把西侧殿拆了,留给你挖湖如何?”

    梁辰败下阵来:“如此大兴土木,臣侍可不想背上祸国妖君的骂名,陛下快饶过臣侍吧。”

    笑闹一番,又在雪阳宫用了晚膳。梁辰知道今日是太女周岁,元晗必定要留宿长乐宫的。便不多留,送着她出了雪阳宫。

第一百七十八章 真相(二)

    出了雪阳宫,元晗却并没有如梁辰以为的那样去长乐宫,而是转道回了未央宫。

    “陛下?”青岚出声提醒。

    元晗示意他噤声:“朕回去看看云岫,不知他好些了没有,你让他们都别声张。”

    白天刚出了那样的事情,晚上元晗若是不留宿长乐宫,大大伤了卫蕴冬的颜面。可云岫又让她放心不下,堂堂帝王只能如此小心翼翼。

    云岫和可灵一起,住在未央宫正殿的耳房中。这个时辰,云岫一般还要读会儿书。元晗进了东耳房,止住了可灵行礼的动作,轻声走进去。

    只见云岫面色憔悴,捧着一本书却明显没有在看,而是抹着眼泪。

    元晗拿出帕子递过去:“擦擦吧,哭成小花猫了。”

    云岫看见元晗,眼泪掉的更厉害了,直接扔了书,背过身去,抽噎的声音也越发大起来。

    元晗摇头,这样孩子气的举动让她失笑。从他身后绕到他面前,拿着帕子给他擦眼泪:“别哭了,乖。”

    云岫在她的帕子下,断断续续地指责:“我那么疼,陛下都不来看我。”

    “是朕不好。”

    “太医说我要好好养着,好多东西都不能吃了。”

    “等你养好了都补回来。”

    “我以为我要死了,我害怕。”

    “你怎么会死呢,朕会保护你的。”

    这般哄了半晌,云岫才破涕为笑,依旧不忘提要求:“陛下带我出宫去玩吧。”

    “好,你要好好养身体,到时候你要是好了,朕就带你出宫游湖。”

    云岫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说动了,惊讶地睁大眼睛:“真的?陛下不是哄我?”

    元晗笑道:“朕是皇帝,一言九鼎的。”

    云岫并没有意识到,元晗说的是“到时候”,意味着,并不是特意带他出去玩的。

    这边哄好了云岫,元晗的车驾驶向长乐宫。

    卫蕴冬自晚膳起,一直关注着元晗的举动。听说元晗在雪阳宫陪梁辰用了晚膳,回了未央宫,心中一凉。这意味着元晗并不信任他与下药的事情无关。

    呆坐了半晌,脑子里很乱,却又什么都没想。正要吩咐宫侍关了宫门就寝,素月快步进来禀报:“主子,陛下来了。”

    卫蕴冬自己都没察觉到面色一亮,只顾得上拢了拢散乱的头发,迎了出去。

    “陛下怎么这时候到了臣侍宫中?”

    话一出口,语气中淡淡的撒娇与埋怨,让卫蕴冬一愣。

    元晗携了他的手,替他系好外衫:“夜里风凉,仔细吹了风头疼。”

    卫蕴冬心里泛起一丝甜意:“臣侍又不是纸糊的人。”

    元晗轻笑,与他并肩走进内殿。

    “你不是纸糊的人,你是朕的中宫皇后。”

    卫蕴冬为她这不是情话的情话怔住。元晗并不是擅说甜言蜜语的人,现在突然提起,便是向他传达出信任。

    以往,元晗也说过类似的话,可是现在卫蕴冬焦虑不安的心境下,听来格外安心。

    “陛下相信臣侍?”卫蕴冬眼眶有些热。

    “你在朕心中,是这样不择手段的人吗?”

    卫蕴冬有一瞬间的犹豫,要不要把乱红和露微霜华一同编故事的事情说出来,以对得起元晗的这份信任。

    仅仅那么一丝的动摇,很快就被卫蕴冬扔出脑海。若是说出来,元晗肯定会对他产生怀疑,这件事的嫌疑又会再次落到他头上。现在这样将错就错,才是最好的选择。

    卫蕴冬忐忑疑虑中,就忽略了元晗从雪阳宫出来,回未央宫做了什么,也忽略了元晗其实根本没有正面回应他的问话。

    早晨上朝,出了长乐宫,元晗吩咐青岚:“这事儿你去处理一下,不能牵扯到皇后头上,同时李美人还有茯苓观言,都要保下来。”

    这个要求很奇怪。

    帮皇后洗清嫌疑很好办,推给李美人就好了。要保李美人也行,牺牲掉茯苓也能办到。但是为什么要把茯苓和观言同时都保下来?一个内宫侍从一个将作监学徒,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心中有诸多疑问,青岚都不说出口,只是垂首应“是”。

    要让有嫌疑的两边都没事,后宫中的手段也不少。怎么让这个所谓的“真相”由棠君查出来,要费些事。

    青岚的职责是伺候元晗,对君侍们的事情分不出过多的心思。他的办法也很简单粗暴,找人顶罪。

    张疏桐刚想从御膳房查起,就有御膳房的宫人来揭发,说是夜里看到一位管事把一小包药撒在后院的树下。

    这不能不引起张疏桐的重视。

    慎刑司的人迅速出动,在后院找到了没清扫掉的药,和包裹药材的纸包。经医官检查,就是下在牛乳羹中的药。

    管事见事情暴露,也不再抵抗,一五一十将事情都揽了下来。说是之前给太女的膳食中,放错了一味食材,被皇后重罚了,因此怀恨在心。在牛乳羹中放的也不是毒药,不过是让小孩子难受生病的药材而已。

    至于乱红看见的茯苓下药,不过是管事为了掩人耳目乔装改扮,让乱红错认了而已。

    原本迷雾重重的事情,一下子就变得水落石出。张疏桐明明察觉到,被这样的“真相”掩盖的是更加触目惊心的事实,可是他直觉不能深究。

    能让宫里的管事应下这个足矣杖毙的罪名,背后的人不论是谁,势力都不容小觑。

    所以这个真相,原样呈现到了元晗的面前。

    “真相”怎么来的,元晗心知肚明。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其余的都是小事。管事本应是死罪,在青岚的操作下,走了个过场,秘密放出宫去了。

    卫蕴冬洗清嫌疑,茯苓和观言私下的往来却是犯了宫规的。阿福的求情下,二人各受了十杖,依旧在原处当差。阿福御下不严,降为宝林,以示惩戒。

    事情到此,本应尘埃落定,可文茜却出现在了元晗身边。

    “茯苓和观言来往多久了?”

    “自入宫以来,一直有来往。”

    “李宝林知道吗?”

    “李宝林只知二人有来往,其余不知。”

    元晗挥挥手:“让人继续盯着。”

    “是。”

第一百七十九章 真相(三)

    茯苓观言受了十杖,自己降了一级,对于阿福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于茯苓和观言的关系暴露,与秋书的反目,都已经不在阿福担忧的范围内了。

    “你回去好好养着,陛下没有追究你和茯苓的事,以后也不会再追究了,你放心就好。”

    阿福指了两个杂役宫侍抬着软轿,让观言趴着,抬她回将作监。

    观言听着阿福的安慰,扯起一个笑容:“小主放心。”

    茯苓是男子,不比观言身强体壮。受了十杖,昏睡过去。

    阿福让禾儿给他喂了药,自己一个人坐在他的床边。

    茯苓迷迷糊糊醒来,满室昏黑,床边坐着的黑影,吓得他一惊。阿福听到动静,转过头来。茯苓模糊看见他的脸,不确定问:“县主?”

    平日里茯苓都称他为“小主”,只有在这样不经思考的时候,才会脱口而出“县主”这个旧称。

    阿福也不点灯,黑暗掩盖了两个人的表情。

    “你与观言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茯苓面露惊讶,可是阿福看不见。

    “县主怎么会这么说?”

    “我没有证据,也不想无故怀疑你,所以我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

    茯苓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咬咬牙,下了决心。

    “世女在沈州染病,观言希望小主能设法救世女回来。奴才知道小主在宫中位卑言轻,对此束手无策,不希望小主掺和进去。”

    观言是世女身边的人,一心搭救旧主。茯苓是他身边的,知道他没有办法。阿福并不怀疑茯苓撒谎,观言和茯苓只是各为其主罢了。换作他与世女易地而处,茯苓也会这么做。

    阿福长久地陷入沉默。

    广陵王世女与阿福不同父,对这个妹妹并没有多深厚的感情。但是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不知道便罢,知道了总不能坐视不理。

    可正如茯苓所说,他一个六品宝林,在这后宫之中,除了没有承宠的曲明舒,没有比他份位更低的了,又要如何救呢?

    “你容我想想,先别让观言知道。”

    茯苓见他信以为真,悄悄松了口气。虽然搭救世女难如登天,跟他和观言的秘密比起来,可能性大得多。

    真相已出,被羁押的霜华露微乱红都放了出来,回到长乐宫。

    卫蕴冬自然是有话要问的。

    乱红比不上几个陪嫁的侍从,只能在殿外等候。

    露微与霜华跪在卫蕴冬身前。露微以额触地:“是奴才不谨慎,给主子惹麻烦了。”

    卫蕴冬扶起他们俩:“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幕后之人以有心算无心,不是你们的过错。”

    霜华问:“主子真的相信是御膳房的管事做的吗?”

    卫蕴冬冷笑:“这宫里的人,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那只是个替罪羊。”

    “可是棠君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卫蕴冬也想不明白的事情。明明在兰玉轩的时候,张疏桐是向着他这个皇后的,可是为什么一夜过去,就要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保李宝林呢?难道是李陵与张疏桐私下达成了什么共识?

    想不明白的事情暂时先放一边,现在长乐宫内部还有个隐患。卫蕴冬问露微:“你在御膳房的时候,是不是真的见过乱红?”

    提起这个,霜华露微的脸上都露出疑惑。

    露微答道:“奴才并没有见过乱红,去向管事要食盒的时候,也并未走远,一直看着炉子的火候,乱红若真的去寻奴才,没理由见不到。”

    霜华也接话:“奴才昨日与素锦一起,伺候太女用膳,并没有让乱红去寻露微要什么花样子。”

    “也就是说,乱红在撒谎。”

    露微再叩首:“当时的情况,奴才顺着乱红的话往下说,才能让主子置身事外,还请主子恕罪。”

    “本宫知道你是一心向着本宫,只是乱红这个谎,说的很巧妙,不容易被查实,但稍有不慎就是惹火烧身,他哪里来的底气?”

    他不攀扯别人,偏偏将假借李陵名义取药的茯苓拖下了水,这才搅混了一池水,让真相扑朔迷离起来。他是怎么知道茯苓取了药的?这时候站出来撒谎,目的是什么?

    卫蕴冬沉吟,半晌才吩咐:“你们下去吧,把乱红叫进来,本宫亲自问他。”

    乱红得到通传,理了理衣衫,在霜华露微复杂的眼神中,进了大殿。

    “奴才乱红,叩见皇后。”

    卫蕴冬并不叫起:“为什么说谎?”

    乱红保持着稽首的姿态,语气中半分不见慌乱:“奴才知道主子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若是要迅速洗脱嫌疑,唯有找出个更有嫌疑的人来。”

    “那为什么选李宝林?你怎么知道茯苓在司药司取了药的?”

    “茯苓取药那日,奴才见到陛下身边的云岫公子与茯苓说话。云岫公子说,他近日有些不适,又不想告诉皇上,正巧遇到茯苓,便向他询问。茯苓正巧取了药,说制成药丸后让云岫公子去取。”

    “云岫告诉你茯苓取了什么药?”

    “奴才不知,云岫公子只是说是些苦寒下火的药。昨日殿中,只能放手一搏。”

    好个放手一搏。

    若是出了半点差错,这长乐宫上上下下便都要为他所连累。身边留着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是个大隐患。

    卫蕴冬压着怒气:“你想要什么?本宫不是你的旧主,也没有什么忠心护主的说法,那便是想从本宫这里得到什么了。你且说吧,本宫能做到的不会吝啬。”

    乱红也不拖沓,直言道:“奴才跟着薛更衣嫁进潜邸,作用是什么皇后心知肚明。奈何薛更衣无意争宠,对奴才也喜爱不起来,奴才只能另寻出路。”

    这宫里的男人,左不过是想爬上龙榻,一夜飞上梢头变凤凰,他的目的卫蕴冬早有预料。乱红即便获宠,也只能从最末等的八品更衣做起。

    他这样心思深沉的,并不是元晗喜欢的类型。让他入了后宫,也是个隐患。

    卫蕴冬心中想着,面上安抚道:“不管你动机是什么,总是有些功劳的。现在时机不对,待过些日子,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你自己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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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本纪介绍:
周泰初二十年,武帝亲征,攻破南朝皇城。末代皇帝自尽于皇宫,南朝覆灭。自此,分裂了长达百年的南北朝再度统一。
泰初二十三年,武帝驾崩,临终前传位于皇十五女元晗。
次年,元晗即位,改年号景成。刚刚完成一统的周朝,迎来了“景成之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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