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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容潋     文帝本纪txt下载     文帝本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章 真相(四)

    如卫蕴冬所说,幕后下药之人是御膳房的管事,乱红指认茯苓被说成是管事乔装改扮,明显的睁着眼说瞎话的事情,张疏桐作为主审,居然默认了这样的说法,实在是太过离奇。

    张疏桐与阿福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临华宫兰芷殿的正殿中,张疏桐独自坐在琴架前,翻动着面前薄薄的几页曲谱。大殿之中空无一人,连惯常在身边伺候的苒儿和双锦都不在。

    独处之时,张疏桐脸上才露出一点复杂的神色。

    他为什么对这种荒诞的真相视而不见,答案都在这几页曲谱上。

    曲谱有两份,一为《春江吟》,二为《星月》。

    《春江吟》是南朝乐师李尤所作,李尤擅琴,所以《春江吟》是琴谱。《星月》是李尤的幼女李莎所作,李莎擅笛,《星月》是竹笛谱。

    若不是阿福将这两份曲谱送到他的面前,他几乎都要忘记这段陈年旧事了。

    《春江吟》是李尤夜宿春江边,看见江月升起,映照在水面上的景色,作下的曲谱。意境悠远开阔,大气磅礴,非常适合以琴演奏。

    但这首曲谱尚未流传开,李尤便因故去世,继承她手稿的,是她的幼女李莎。李莎同样是音律大家,比起琴,她更擅长竹笛。

    李尤李莎母女二人是李氏旁支,皆擅音律。李氏诗书传家,成为皇族后依旧喜诗词音律,李尤李莎二人因此时常出入宫廷。李尤故去后,李莎与南朝皇族的关系更紧密,甚至是广陵王嫡子李陵的老师。

    悲剧也就发生在这里。

    李莎与皇帝后宫一位擅音律的君侍暗生情愫,时常以曲谱传情。《星月》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诞生的。

    这曲脱胎自《春江吟》的竹笛曲,一改原曲的大气磅礴,暗藏着绵绵情意。后来李莎与后宫君侍的私情败露,被秘密处死,《星月》便与诸多李莎的手稿一样,散佚与民间,不知去向。

    别人或许没有听闻过这首曲子,可是作为李莎唯一的学生,李陵一定是知道的。现在放在他琴案上的曲谱,也证实了这一点。

    阿福顶着李陵的身份在后宫,他是众君侍中,最早跟在元晗身边的,比张疏桐都要早。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张疏桐也不例外。

    现在这样的关头,他送来这样的曲谱,无疑是一种隐隐的威胁。

    泰初二十年张疏桐进京,与元晗同路,被大雪困在京郊的驿站中。他由景生情,随手弹拨了一曲《星月》。

    谁知,元晗对这首曲子印象深刻。他嫁进潜邸后,元晗让他又弹了一遍,还问这是什么曲子。

    张疏桐解释说是《春江吟》,由竹笛曲改编成的琴曲,掩饰了曲谱中绵绵情意的不协调。那时,阿福时时跟在元晗身边,自然也是听到了。

    这么些年,他一直攥着这个把柄不动声色,直到现在才放出来。

    张疏桐不知道他到底掌握了多少,关于他从哪里得到的曲谱,为什么在驿站弹奏,又为什么对元晗撒了谎。这些若是让元晗知道,虽然不至于有什么直接的后果,但总会在她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

    他不像卫蕴冬,有强大的母族。一旦失宠,必将落入深渊,张疏桐不敢赌。

    阿福正是知道他不敢赌,才敢用这两份曲谱,与他做交易。他根本不知道张疏桐从哪里得到的曲谱,也不知道当年驿站发生的事情。光凭着张疏桐对元晗撒谎,就知道这其中有故事。

    若是张疏桐无所畏惧,他这一招便彻底落空。这是二人之间的博弈。

    收到曲谱时张疏桐仍在犹疑,而真正让他认下这个荒谬的真相的,正是真相本身。

    突然有人揭发,御膳房的管事也不否认,这样重到足矣处死的罪名,就这么认下了。

    在张疏桐眼中,阿福以曲谱相胁,无非是心虚,也就坐实了他就是幕后之人。能越过皇后,让一个管事认下死罪,阿福在后宫的势力不容小觑。

    这更加让张疏桐不敢招惹。

    而阿福这边,他也不能确定张疏桐会不会向这两份曲谱背后的秘事屈服,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没想到第二日便有了这样一个“真相”。他一面感慨自己的运气好,另一面也心惊于张疏桐的势力和这两份曲谱背后的巨大秘密。

    谁都没想到,这个“真相”,出自皇帝之手。

    算上张疏桐,三个当事人相互忌惮猜疑,其余的君侍们也各有各的猜测。后宫平静的水面下,是各处的暗潮。

    后宫如何暗流涌动,君侍们如何相互忌惮,都不是元晗考虑的事情。她让青岚出手保下茯苓与观言,无非是对她们之间的秘密感兴趣。

    至于幕后主使究竟是谁,也并不重要。

    在卫蕴冬的饮食中下药,难度不比在元晗的饮食上动手脚的难度小太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得手,下的却不是致命毒药,只是让人难受一场的药材。

    可见这幕后之人,要么没有能力得到毒药,要么只是想搅混后宫的水,从中得利。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卫蕴冬该提防的,而不是元晗。

    何况,经此一事,不论是长乐宫还是未央宫,都会加强防备,不敢再掉以轻心。

    所以,这件事甚至没有在元晗心中留下印记,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些君侍们背地里的小动作。

    她现在的心思,都放在接下来要安排的游湖一事上。

    选秀之后,突如其来的赐婚,让几大世家措手不及。赐婚旨意已下,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又已经过去一月,消息想来都已经传开,是时候试探一下各家的态度了。

    也给她们这些有婚约的男女之间,一次见面的机会。

    地点就在京郊的揽月湖。

    揽月湖四季风景如画,是京城男女郊游踏青的首选之地。元晗并不准备闹出太大的动静,所以明面上的人不会太多,不过是三艘画舫。

    可皇帝出行,暗地里的人少不了。这些都是丁影和文茜安排。

第一百八十一章 游湖(一)

    几日后,由元晗亲笔写的请帖,分别送到了京城几处府邸之中。这无疑表示着皇帝的恩宠和荣耀。

    大周立朝起,从没有过天子邀约臣下在宫外游玩的先例,最多不过是在宫中宴请。

    这与大周皇帝们肩负的使命有关。

    太祖皇帝自乱世中崛起,成为一方霸主。太宗皇帝收复北方大大小小的起义军,最终平定北方。宣帝武帝两朝,都在与南朝作战。到武帝时,消灭南朝政权,南北统一。

    可以说,四代皇帝都是一生戎马,直到传位到元晗这里,才由武治转为文治。也正是如此,元晗才能在融融的春色中,与臣子游湖赏景。

    送信的宫人从皇宫出发,薛府离宫城最近,请帖最先送到。帖子上邀请的是薛绍。

    薛家是百年望族,薛绍作为少主,见识过不少的事情,并不惊讶。只是收了帖子道了谢,再命人去打听,还有哪几处府上收到了帖子。只把这当做寻常的友人邀约罢了。

    其余几处府上,收到的帖子与薛府不同,也就没有薛绍这么淡然处之了。

    琰州韩氏只有韩雯雯在京城为官,韩盼盼被赐婚后,留京待嫁,韩盼盼的母亲父亲和韩氏家主都到了京城。

    韩盼盼嫁的是金陵赵氏,赵南嘉又是新科状元,十足的高嫁。因此,韩家在京城的宅邸也就不能太寒酸。但是这寸土寸金之地,哪怕想赁一间大宅,都不容易,一家人还暂住在韩雯雯的府邸。所以帖子也就送到了这里。

    给韩府的帖子,邀请了韩雯雯,这并不令人意外,毕竟韩雯雯有从龙之功在身,又是天子近臣。可是帖子另邀请了韩盼盼一同出席。

    韩盼盼有婚约在身,元晗身为天子,邀请他游湖,实在不妥。

    韩家几人对着帖子疑惑,还是韩雯雯一语道破玄机:“陛下突然邀人游湖,还特意邀请了盼盼,必然不会只我们一家。母亲不妨派人打听打听,赵府有没有收到相同的邀约帖。若是赵南嘉也在邀约之列,陛下邀请盼盼也就十分合理了。”

    大周的未婚男女婚前不能见面,但若是在这样友人郊游的场合,见一面也未尝不可。很多定下婚约的男女,还会制造这样的机会互表情愫。

    韩家主命人去打听,果然如韩雯雯所料,赵南嘉不仅收到了帖子,赵煜也同样被邀请了。韩家主放下心来,只叮嘱了韩盼盼几句。

    赵家收到了帖子,并没有奇怪赵煜为什么收到了邀请,担心更多的是赵南嘉。赵晋到了京城不久,暂住在赵风的府邸。

    赵南嘉是嫡支嫡长女,现在高中状元,赵氏不至于在京城连个像样的府邸都置办不起。赵南嘉的府邸尚在修缮,借住赵风府上只是暂时的。

    赵晋到了京城,除了赵南嘉高中状元的喜事外,全都是惊吓。原本准备与杨茵订亲的嫡子赵彦,在赵南嘉的推动下,入宫成了才人。而原本打算送入宫中的族侄赵煜,被赐婚给了薛绍。

    至于赵南嘉,作为赵氏未来的少主,又是这一辈中最出色的,她的婚事关系到赵氏的未来,需得反复斟酌,不能草率。

    可没想到元晗横插一脚,不入流的琰州韩氏旁支男子,居然被赐婚为了赵氏未来的主夫。

    除了赵煜高嫁,赵彦与赵南嘉的婚事,赵晋都十分不满。而这一些的结果,居然都是赵南嘉凭自己个人喜恶造成的。

    赵晋深知这个女儿执拗,她认为对的事,决不低头。更何况,元晗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深谙制衡之道。

    赵彦代替赵煜入宫,赵氏并没有什么损失。韩盼盼的出身,当赵氏未来的主夫是低了点,可是他有个姐姐韩雯雯。从龙之功,焉知会将韩氏带到什么高度。

    而赵煜高嫁薛氏,成为薛氏未来的主夫,不仅弥补了赵南嘉婚事带来的那一点损失,还有富余。

    因此,赵晋即便不满,整个赵氏却是得利的。赵晋也只能认了。

    这次游湖,赵煜是男子,与别的士族子弟在一处,出不了什么问题,只要赵南嘉不出什么岔子。

    杨家收到了请帖,不是什么秘密,杨茵的出席也实属意料之中,只是赵南嘉对她观感极差,二人聚在一起,怕是要闹出事情来。

    而赵南嘉掺和的事情,打破了元晗的安排,让刘霞这位天子近臣远赴边关,皇帝对她怕也是有怨气。

    “嘉儿,你现在高中,赵氏的未来都在你的肩上,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赵氏的态度。官场之上,没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事情,你要将赵氏的利益放在首位,不可任性胡来。”

    赵南嘉这段时间被耳提面命过许多次,赵晋一开口便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母亲,赵氏的责任我会担起来,但是要我与杨茵那个杀人凶手尽弃前嫌,不可能。与圣人之训相背,我做不到。”

    赵南嘉依旧固执,赵晋也毫无办法。

    “罢了罢了,此次陛下邀请游湖,你即便不与杨茵往来,也不要闹的太过,下了陛下的面子。”

    赵南嘉看不惯杨茵,也不敢真的在御前闹起来,便应了赵晋的话。

    “母亲放心,我有分寸。”

    赵晋对她的分寸丝毫不放心,可也毫无办法。

    被赵家母女心心念念的杨茵,现在正在书房里,看着送到赵府的帖子,与杨业说话。

    “母亲,陛下给我送了帖子,给素素送了帖子,这些都罢了,还给崇儿也送了帖子,难道是……?”

    杨业瞪她:“不要妄自揣测圣意,送了帖子你们去赴约便是。你我是放心,只是素素……”

    杨茵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这次邀请的人,多是新入仕的进士,杨素素只有功名没有官身,在人群中格格不入。

    杨素素倒是一点都没顾虑:“母亲若是不放心,怕我跟她们说不上话,我安心与崇儿在一起便是。其余的都是未婚公子,与崇儿也说不上话,我们在一处也算是做个伴。”

    杨业心中叹口气,杨素素这样的性子,不知是福是祸。

第一百八十二章 游湖(二)

    别的府邸都是姐弟的组合,韩雯雯与韩盼盼,赵南嘉与赵煜,杨茵杨素素与杨崇,可是到了张府,却挑不出个带着张疏柳的女子来。

    若是说卫莞的姐妹们有些不够看,那是和卫蕴冬的姐妹们比。和张疏桐的姐妹们比起来,至少还有能拿得出手的。

    张氏向来是以男子闻名在外,勉强跻身大家族。到了现任张家主这一辈,张疏桐的姐妹们,连个进士都没考的中,全靠外嫁的男子们撑着。

    可是随着元昀的失势,张疏檀沦为废子,还搭进去一个张疏枫。站队成功的张疏桐,却与家中不睦,勉强保着张氏不获罪,更进一步却是不可能了。

    因此,张疏柳只能收了帖子,自行赴宴。

    元晗这次游湖,后宫之中只打算带着赵彦,以备在赵南嘉与杨茵发生冲突时,能居中调和。

    赵煜虽然也会劝着,可毕竟只是弟弟。赵彦有了君侍这一重身份,说话更有分量。

    除了赵彦,元晗还准备带着元康元庭一起去。杨素素心性单纯,课业也不拔尖,将来恐难在官场立足。有了驸马的身份,对她会助益颇多。

    可是元康还是元庭,元晗犹豫不决。

    在和亲高丽一事上,元晗才和这两位弟弟有些接触。元康没什么主见,元庭又心思太多。这两人无论哪个配给杨素素,都不是太合元晗的心意。

    于是,元晗决定将两人都带上,让她们接触接触,或许有别的答案。

    武帝留下的皇子不少,大多都出嫁了,与元晗并没有什么交情。年纪最小的三个,除了和亲时,被元晗召到御书房问话,其余时间也并没有什么交集。

    这次突然收到游湖的帖子,元康元庭心中都有些不定。

    元庭今年十四岁了,到了可以定亲的年纪。元康更年长,却迟迟没有定下婚事。听说这次游湖,邀请了不少外臣,都是新科一榜进士,二人心中不免有些期待。

    但是一打听之下,这些青年才俊们在前些日子的选秀中都被赐了婚,又十分失望,还有不解。

    元庭打听得更细致,这些人虽然都有御赐的婚约,但里面混进去一个杨素素,格外显眼。

    苏州杨氏的嫡女,殿试落榜却能与这些新科进士们一同游湖,必然有些不俗之处。

    难保元晗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即便元晗没有这个意思,杨素素也是个不错的归宿。元庭心中有了想法。

    四月二十二日,揽月湖。

    虽然元晗并不要求清场,但是湖面上明显增多的画舫船只,以及明里暗里森严的守备,让不少打算游湖的人打消了想法。

    元晗的画舫不大,并不起眼,停在离岸边不远的树荫下。四月底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但湖面上依旧凉爽。

    元晗一身青色文士袍,头戴玉冠,与身负功名的世家女并无二致。

    画舫中视野极好,湖光山色美不胜收。元晗兴致一起,命人铺开画纸,即兴做起画来。

    元康元庭和赵彦说着话,云岫在元晗身边叽叽喳喳说着话,她也不恼,偶尔还回应两句。

    赵彦一入宫就听说过元晗身边有个得宠的宫侍,宠爱到不愿收入后宫,只当做宫侍放在身边。今日第一次见,果然有几分传言中的意思。

    元晗很快就将画面大致完成,只余润色的功夫。邀请的客人们,也陆续到了。

    这次游湖,元晗身边的人只带了云岫和青岚,还有照顾云岫的可灵。云岫从来没做过御前的事情,青岚又要留在元晗身边,领路传话的事情,就落在了可灵身上。

    韩雯雯和韩盼盼到的最早。

    画舫虽然离岸边不算远,可是人也不能直接上船,需得有小舟接引,保证画舫的安全。

    “陛下,韩小姐与韩公子到了。”

    元晗放下笔,笑着对云岫道:“后面的小船上备下了不少点心果子,你让可灵带你去玩。只一点,不许胡闹。水面上不比平地,摔了磕了可就麻烦了。”

    云岫等她说完,才欢呼一声跑出去。

    “请韩小姐韩公子上船吧。”

    韩雯雯与韩盼盼上了船,青岚接了可灵的活计,去岸边接人,可灵带着云岫去了另一艘小船上。

    韩盼盼与元晗行了礼,元晗笑道:“你们都带着弟弟,我也把家中的两位弟弟带了来。韩公子与他们一处玩去吧。”

    韩盼盼去船尾处与元康元庭赵彦说话,韩雯雯留在船头在元晗身边。

    “听闻你前些日子得了个儿子,还没来得及向你道喜呢。”

    提起刚出生的孩子,韩雯雯温柔一笑:“臣替犬子多谢陛下。”

    元晗摆摆手:“今日我做东,邀友人游湖,你不是韩大人,我也不是皇帝,我称呼你华月,你唤我景成便是。”

    皇家没有取表字的习惯,不过即便有表字,也没有人敢称呼。元晗以年号为字,也不是不可以。

    韩雯雯应了句是,不再说话。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元晗只能找些话题与她说。

    “在刑部这些日子,可有什么重要的案子?”

    景成新律量刑宽和,许多死罪的条款都被修改了。地方上若是判了死罪,更是要送刑部与御史台复审。

    韩雯雯想了想:“倒是有这么一桩案子,说与陛下听听。”

    “哦?”元晗原本只是与韩雯雯闲聊,没想到问出这么一桩事来,“什么案子?”

    韩雯雯钻研刑律的时间远比元晗多,让她记在心上的案子,必然有什么值得深思的地方。

    案子倒不是什么复杂的案子。

    升州东宜县,有一户姓殷的人家。升州在泰初十三年就已经在大周治下,受到战乱的影响较小。

    这户殷姓人家已经有永业田三亩,另有耕牛一头,算是小富之家了。金陵赵氏有一旁支,为了修建别院,强占殷家的永业田。

    殷家长女殷佩在与赵家人争执的过程中,失手将一管事推倒在地,刚好撞在石头上,就这么死了。

    新律规定,“谓耳目所不及,思虑所不到,过失杀人者,以铜赎罪。”

    故而县令断案,判了过失杀,缴纳金银即可。

第一百八十三章 游湖(三)

    这个案子的重点,不在于殷佩过失杀人的问题,而是整个事件的核心,土地。

    前朝末,土地兼并严重,大量的百姓无田可耕,社会动荡,才有了后来群雄并立的局面。可以说,土地是经济的根本。

    大周四朝,战乱未休,人口数量骤减。均田制虽然由来已久,可是一直都是形同虚设。没有和平的环境,土地税收制度都无法真正落地。

    元晗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颁布诏令,将均田制彻底落实下去。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顶风作案,强占永业田。

    “你有什么想法?”

    “这个案子原先是判了过失杀,以铜赎罪,可是到了州府改判了斗杀,处以绞刑,这才上呈到刑部来的。”

    强占永业田原本就是让元晗很重视的事情,而大周对于死刑的判罚格外慎重,又涉及到了州府的改判是否合理,官员是否渎职,更加值得关注。

    韩雯雯继续道:“臣以为,均田令对士族既有利益造成了威胁,这个案子就是个很好的体现。若是这次不遏制住,恐怕今后士族们私下的小动作会很多。”

    这次涉事的士族是赵氏。

    金陵赵氏继出了个赵风后,又有了赵彦这个后宫的君侍和赵煜这个未来薛氏的主夫,加上少主赵南嘉高中状元,整个家族也随之水涨船高,有了跻身一流家族的资本。

    家大业大就总有些管教疏忽,若是处理重了,赵家难免有怨;若是处理轻了,别的士族有样学样,将来的政令就再也难以施行了。

    “此事朕知道了,你先将这个案子压下,郑秀那里朕来解决。”

    刑部尚书郑秀,原本是御史台的最高长官,最是刚正不屈的人。若是让她知道了,提前闹出来,难保不会闹成刘霞那样,勉强收场。

    画舫里的气氛有些凝滞,好在青岚打破了局面:“小姐,薛小姐到了。”

    薛绍一身月白的文士袍,腰悬玉佩,兼具武将的疏朗和文士的清隽,十分惹眼。她大踏步走上船来,对着元晗拱手行礼:“身在宫外,臣就不多礼了,见过陛下。”

    元晗原本就与她投契,只是后来因着薛意和朝局逐渐疏远。元晗也拱手回礼:“承文所言极是,在宫外不讲究那么多礼数,唤我景成便是。”

    薛绍看着桌案上的画,不由赞道:“好风韵。”

    元晗将手中的画笔递给她:“早先听说承文与书画一道颇有造诣,不知这幅画可有幸请承文润色一番?”

    薛绍也不推辞,正待接过画笔,杨茵杨素素杨崇三人也到了。

    没想到杨茵与薛绍还有几分交情,与元晗行礼之后,又与薛绍打招呼:“上回借了承文的书,还没来得及归还。今日带了来,在马车内,待返程时送到你的车驾上。”

    薛绍笑着应好。杨素素见她们相谈甚欢,有些落寞:“我陪崇儿去船尾看看。”

    “素素,”元晗叫住她,“许久不见,不与我喝两杯?我两位弟弟和韩公子都在船尾,不会怠慢了崇儿的。青岚,你领着杨郎君去找几位公子说话。”

    杨崇给了杨素素一个放心的表情,跟着青岚走了。船尾的小阁里还有几位未婚的公子,杨素素去实在不合礼数,只能留在这里。

    元晗将准备好的佳酿倒进酒杯中,递一杯到杨素素手中:“我们上一次喝酒是什么时候了?”

    杨素素端着酒杯有些怔:“得五六年前了。”

    元晗笑着一饮而尽:“是泰初十八年的春天。”

    那次元晗约杨素素饮酒,顺其自然地醉倒,也就错过了第二天的童生试,杨素素为此还自责了许久。

    “从前对你有所隐瞒,实属无奈。但我与你相交的心意,是真的。”

    杨素素也想起了这些旧事,禁不住微微一笑。

    不多时,张疏柳也到了。他孤身一人前来,有些形单影只。这几位都是女子,张疏柳不敢多看,垂头行了礼。

    元晗正要叫个人来领他去船尾处,杨茵主动开口:“我领张公子去吧。”

    这有些于礼不合,但在场的都是年轻人,也知道元晗邀请这次游湖,也有让她们这些未婚的男女说些话的意思,都善意一笑,由着她去了。张疏柳偷眼看了杨茵,知道这是未来的妻主,不免红了脸颊。

    有了这一出,几人间的气氛更加松快了。

    杨茵这一去,远超过了领着人去了需要的时间。元晗几人正要打趣几句,赵南嘉和赵煜也到了。

    行完礼后,薛绍大大方方道:“我送赵公子到船尾。”

    在众人揶揄的小声中,薛绍对着赵南嘉招呼道:“延泽,你与我一起吧。”

    韩雯雯心知她这是拉着赵南嘉让韩盼盼见一见,对她感谢一笑。而赵南嘉与薛绍的私交似乎也不错,听了她的话没有犹疑,与她一同走了。

    前面就只剩下韩雯雯和杨素素。

    元晗拿起薛绍放下的画笔,蘸了些颜料继续作画,嘴里却在和杨素素说话:“素素,杨大人可有为你定下亲事?”

    杨素素见薛绍几人各寻各自未来夫婿的样子,有些羡慕:“大姐刚刚才到定下婚事,我又科举落榜,母亲想来也是为难的。”

    元晗微微一笑:“我家倒是还有两个适龄的弟弟,你一会儿见上一见?”

    杨素素吓了一跳。原以为只是邀请杨茵顺便捎带上她和杨崇,没想到还有这桩事情在里头。连连摆手道:“我这样一介白丁,哪里敢高攀公主?”

    娶了公主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杨素素想都不想就拒绝。元晗心中叹了口气。

    过了半晌,船尾的三个人才走回来。让元晗惊讶的是,薛绍走在中间,左右分别是赵南嘉和杨茵,这两人居然没有一见面就横眉冷对,而是和薛绍说着什么。

    薛绍出身武将世家,却和杨茵赵南嘉这样的传统士族都有不错的交情,能让这两人维持住面上的和平。

    元晗想想自己,对薛绍也是毫无恶感。不得不感慨,这样的人,天生就适合在官场上打拼,从政而不是从军。

第一百八十四章 游湖(四)

    待三人走到近前,元晗笑问:“我看延泽一脸认真,在讨论什么大事呢?”

    薛绍笑道:“可不就是一桩大事。景成许久不曾作画,今日难得描绘揽月湖风光,我们在商议你的墨宝该由谁题诗呢。”

    元晗也笑:“我与承文都动过笔了,华月的诗文太严肃,那就只能延泽和甫之还有素素,你们三个谁题诗?”

    杨素素摇头:“我才疏学浅,就不参与了。”

    杨茵看了赵南嘉一眼:“论起才学来,我自是不如延泽的。”

    赵南嘉对于杨茵的话,回应还有些生硬:“不敢当。”

    “那不如这样,”薛绍提议,“延泽作诗,甫之题字,就齐全了。若是景成肯割爱,这幅画送给素素,岂不是完美?”

    “啊?”杨素素有些呆愣。

    且不说这是元晗的画作,只说这些参与的人,个个才华横溢身份贵重,这幅画的价值可见一斑。

    不等杨素素推辞的话说出口,元晗最后拍板:“如此甚好。未完成之处就交给你们了。”

    杨素素心知薛绍是在照顾她,不由感激一笑。

    这也许就是薛绍的人格魅力吧,连赵南嘉和杨茵这两个素有旧怨的人,在她的调和下也能共同作诗了。一句话的功夫,便收获了杨素素的好感。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为官场生的。元晗想。

    几人作画吟诗喝酒品茶,与一般的文人会友一般无二。

    元晗说起避暑行宫的景物风貌,与几人约定,待到夏日再相约游湖。

    薛绍接话道:“我家里在京郊的温泉行宫旁也有个别院,虽然比不上行宫的富丽,但赏雪饮酒却还是个不错的去处。到了冬日里,由我做东,再邀请诸位来小聚。”

    几人都是世家女,论起玩乐,各有各的心得。

    杨茵也说道:“我家没有什么风光秀丽的别院,不过在下不才,会唱几句评弹小调。我听说延泽家中有处不错的园林,在江南的景致中听曲儿,才是神仙享受。”

    赵南嘉莫名被提及,还是被最讨厌的杨茵提及,冷着声音拒绝:“我家中并没有什么园林景致,甫之说笑了。”

    场面没有想象中的尴尬气氛出现,反倒是元晗似笑非笑:“延泽莫要谦虚了,我听说你家中还在东宜县建一处园林,莫不是景致太好,藏着舍不得让我们见一见呢。”

    韩雯雯知晓前因后果,脸上没什么神色变化。薛绍与杨茵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警醒。

    赵南嘉一脸茫然:“并未听说家中在东宜县有别院在建。”

    元晗并不深究:“没有便罢了,本以为能见到什么别致的景色呢。”

    说的是惋惜的话,可是语气中半点遗憾都无。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可几人都知道,元晗不会无故提到东宜县的赵家别院,其中定是有什么缘由。现在不便多问,可是回去后还是要让人查一查的。

    赵南嘉则是疑惑中多了几分警惕。

    赵氏的嫡支在金陵城扎根,但旁支遍布各县。东宜县的别院连皇帝都知道了,可不像是什么好事。元晗邀请她们游湖,不仅仅是玩乐,定还要借着她们的口,敲打家里一番。独独提到自家的别院,怎么能让不她警惕?

    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船尾的小阁里传来清脆的一声呼唤:“十五姐!”

    众人纷纷回过头去。船尾的小阁与船舱之间只有一道珠帘,影影绰绰能看见人。里面的公子们围坐在一起,时不时看一眼珠帘外船舱里的人。

    元庭挑起一点帘子,露出小半张脸,眨巴着眼睛向元晗提议:“十五姐,船上闷死了,我们能不能下去划船玩?”

    温声软语配上他俏皮的表情,元晗不由失笑:“是你想去玩吧。”

    “十五姐,你就让我去玩玩嘛。”

    薛绍开口帮腔:“不仅是十九公子想玩,来揽月湖只在画舫上待着,的确无趣了些。不如我们也一起去划船玩玩。”

    “多谢薛小姐仗义执言,十五姐,你就答应了吧。”

    元晗笑睨他一眼,招呼青岚去准备小船。

    小船不大,只能约莫乘下三四个人。除开划船的侍卫,再乘两人最为合适。

    元晗笑道:“既然要玩,不若放开来玩。都不许侍卫动手,自己划船,看看谁先划到湖心去,如何?最后一个到的,罚酒三杯。”

    众人纷纷应好,都跳上船去。

    赵煜韩盼盼欲上了自家姐姐的船,却被元晗拦下:“若都是这么组合,岂不是让承文占了便宜?张公子吃了亏?”

    薛绍与张疏柳都是孤身赴宴,薛绍船上没人,自然划得快,张疏柳却没有船可上。元晗话一出,众人迅速想到了另一种分法,都有些羞赧。

    杨茵先越众而出:“既然如此,张公子不如上在下的船,不至于落单了去。”

    湖面上一片叫好声。

    张疏柳红了脸与杨茵共乘一船。薛绍和赵南嘉也有样学样,接了赵煜和韩盼盼上船。杨素素招呼杨崇上船,却被拒绝了:“姐姐去玩吧,风大吹得我头疼,在画舫上坐坐便好。”

    杨崇不去玩,杨茵的船便空了下来。元庭眼睛一转问道:“杨小姐可否搭我一程,不然十五姐的船坐不下。”

    元晗带着元康元庭还有赵彦,再加上一个侍卫,的确是坐不下。可是船上的两两搭配,在看看杨素素和元庭,似乎有些不妥。

    不料元晗笑着开口:“素素便载庭儿一程吧。”

    元晗发话,杨素素不便拒绝,元庭欢呼一声跳上了杨素素的船。

    赵南嘉因着方才别院的事情,有些心神不宁,并没有在意这些。这一幕落在薛绍眼中,颇有些玩味。

    看来元晗有意要给杨素素与皇子牵线,只是还没定下哪一位,所以将元康元庭都带上,存着相看的意思。而元庭恐怕是猜到了元晗的心思,这么主动一争取,胜算更大。

    杨素素世家嫡女出身,虽然未来能不能争取到家主的位置还犹未可知,但心性耿直单纯,又有母姐相护。对于皇子来说,的确是个不错的归宿。

第一百八十五章 游湖(四)

    杨茵也看出了端倪。从杨素素的角度来看,娶个公主,对杨家对她自己,都是有好处的。恐怕在游湖之前,元晗就想到了这一幕。

    几年的同窗之谊,换来的元晗对杨素素的回护之意,让她看了都有些羡慕。

    可这是杨素素的缘法,别人羡慕也羡慕不来。

    这样一来,元晗船上有赵彦与元康,韩雯雯的船上却是空着的。众人对此都视而不见。

    划船的结果却是杨素素最后一个到。

    薛绍自己会划船,第一个到达湖中心。元晗几人虽然不会划船,有侍卫指导着,很快也就像模像样。

    杨素素也不会划船,加上元庭一直在帮倒忙,落后了许久才与众人会合,自然是被罚了许多酒。

    湖中心无遮无挡,太阳逐渐升到了最高处,湿热的气息从湖面上飘起来,元晗便提议返程。

    在湖心处一番笑闹赏景,众人都饮了酒,便由侍卫划船回去。

    画舫里的人只剩下杨崇和青岚。杨崇在画舫里坐了坐,便站在甲板上看着小船离去的方向。青岚沉默地站在船舱内,没有跟出去。

    欢快的笑声和说话声,随着湖面的微风远远地送过来,也带来了不少回忆。

    元晗一行人返程的时候,就看见船尾站了个人。只是临近画舫时,船尾的人不知是看见了什么,身形一晃,竟是没站稳一般直直跌了下来。

    杨素素最先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崇儿!”

    众人纷纷看过去,杨茵一把丢开船桨:“快救人!”

    返程的船没有比赛一说,所以按着身份,让元晗的船行在最前面,于是她是离画舫最近的。在湖心喝了些酒,又看见杨崇遇险,元晗并未思考片刻,便跳下了水,只留下元康和赵彦的两声惊呼:

    “皇姐!”

    “陛下!”

    元晗游向杨崇落水的位置,从后面抱住他的腰,企图将他托出水面。杨崇慌乱中只一味挣扎,连带着元晗都喝了几口水。

    侍卫们都已经下水,不制住受惊的杨崇,恐怕撑不到侍卫们过来。元晗在他的腰上狠狠勒了一把:“崇儿,是我!我来救你了!别怕!不要乱动!”

    杨崇连呛几口水,神思恍惚中,听见了元晗的声音。与很多年前的笑语逐渐重合:“你拉着我袖子,别怕。你若是掉下去,我会捞你上来,不会有事的。”

    江南多水域,少不了乘船游玩。杨崇第一次上竹筏的时候,战战兢兢迈不出步子,元晗便如此安慰他。

    杨素素无情嘲笑道:“崇儿你可别信,琰州多山,小悦才不会水呢。你小心着些,别掉下去了。”

    元晗对杨素素瞪眼:“素素,你别吓他了。我们要去上游才能找到客栈,再不走,天就晚了。”

    杨崇渐渐安静下来,现实的声音也回到他的脑中。

    “陛下!”

    “先把人捞上去,朕没事。”

    有人扶着他的胳膊,将他拉上了画舫。眼角有一滴泪,混合着脸上的水珠,隐于鬓间。

    “崇儿,崇儿你能听见吗?”是杨素素的声音。

    杨崇缓缓睁开眼,咳嗽了几声,将喉咙间的水吐出:“姐姐,我没事。”

    杨素素一把抱住他:“你吓死我了。”

    元晗也被飞奔来的元庭抱住:“皇姐,你怎么就跳下去了呢?你吓死我了。”

    这样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元晗有些不适应。毕竟是姐弟,就算没有杨崇杨素素关系那么好,这点担忧也是正常。

    元晗张开手臂,无奈道:“我衣服还湿着,要不先让我换身衣服?”

    元庭这才红着眼睛放开她。元晗对这样来自弟弟的关心十分受用,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没有说话。

    青岚已经备下了干净的衣物,又奉上热茶。元晗换了衣服,才吩咐道:“让侍卫们口风紧一点,朕不希望这件事还有其他人知道。”

    “奴才明白,只是在场的公子小姐们?”

    “她们知晓分寸,不会乱说的。只是两位皇子那边,你派人去敲打一下他们身边的人。”

    “是。”

    元晗这里收拾妥当。杨崇那里没有干净的衣服换,便裹着张毯子坐在椅子上,喝着热茶。

    因着出了这样的事,杨崇需要大夫诊脉,元晗便命画舫靠岸。无论杨素素怎么问,杨崇都一口咬定自己是失足落水的。

    杨茵阻止了杨素素继续问话的意图,向元晗道别:“陛下,臣要带舍弟回府,请大夫诊脉,容臣先行告退。”

    元晗挥挥手,示意她们可以走了。其余几人见此,也都纷纷告退。这场游湖,以这种意外的情况告结。

    元庭依旧眼眶红红:“皇姐,你怎么能不顾自己安危,跳下水去救杨郎君呢?”

    一旁的元康也投来狐疑的眼神。赵彦倒是很懂得皇宫处世之道,只是垂首,对元庭的疑问充耳不闻。

    元晗摸摸他的头顶,轻声道:“朕这不是没事吗?以后不会啦。今天的事别说给你皇姐夫知道,好不好?”

    元庭抬起眼睛看着她:“为什么不能让皇姐夫知道?”

    “你看你都如此担忧,再说给皇姐夫知道,岂不是多一个人白白担忧?”

    “那,”元庭仿佛在认真思考元晗的话,“那皇姐保证,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元晗笑着说:“朕保证。”

    哄完了元庭,元晗又看了看元康,他也连忙保证自己会三缄其口,才算过关。

    赵彦仿佛知道要轮到自己了,先一步开口:“陛下放心,臣侍不会在皇后面前多嘴的。”

    元晗只轻笑:“你倒是乖觉,你姐姐若是能如你一般,朕也不至于如此犯愁。”

    提到赵南嘉,赵彦替她开口分辨:“姐姐自幼读圣贤书,以圣人之训为准则。母亲也不曾让她接触过别的,故而养成了这样的性子。臣侍斗胆,还请陛下宽容一二。”

    元晗拍拍他的肩:“她这满腹才华,需得有用武之地才好。”

    赵彦不敢细想这其中深意,只暗暗盼着赵南嘉能早些明白,这世间事,并不都是她以为的那样,才能在官场上走下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别院(一)

    赵南嘉只是性情耿直,可毕竟出身士族,有些道理还是懂的。比如元晗不会无缘无故邀请她们游湖,也不会毫无理由地提到赵氏在东宜县的别院。

    因而回府之后,立即寻了赵晋和赵风说话。

    “嘉儿,你怎么这么急寻我们来?可是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

    “母亲,风姨,的确有一事。我们家中,在东宜县可有别院?”

    赵风不解,她是旁支,对赵家的了解并不深入。赵晋沉吟了一番:“我们这一支并没有在东宜县的,不过有一旁支,在东宜县居住。那是你祖母的庶妹一支,与咱们还没出五服。可她们是庶出,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往来。”

    “话不能这么说,她们也是赵家人,在外人眼中我们是一家人。她们若是做了什么事情,也只会算在赵家头上。”赵风问道,“陛下说了什么吗?”

    赵南嘉点头:“陛下提起,我们家在东宜县有一处园林。我否认没有,陛下也未深究,可我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什么园林?”赵晋怎么也想不起来,“没道理陛下都听说了,我们自家人却不知道?”

    赵风神色严肃:“陛下不是喜玩乐的人,今日游湖,也是想通过小辈们敲打我们这些士族。突兀地提到东宜县,不是什么好事。我这就书信一封禀报家主,看看东宜县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知道陛下的目的。”

    “正是,有劳风姐了。”

    “今日可还有提及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赵南嘉想了想:“都是一些诗词雅事,陛下作画一幅,薛承文润色,我做的诗,杨茵题的字,最后送给杨家的杨素素了。”

    “杨素素?是杨家的二小姐吗?怎么会送给她?”赵晋疑惑。

    这其中缘由,赵风却是一清二楚。

    “我在江南书院做院长时,杨素素也是我的学生,与陛下有同窗之谊。”

    想到杨崇的男子身份,扮作女装在书院读书于名节有损,赵风就略去了元晗和杨崇的一段。

    赵晋听闻后,想的却是另一件事:“陛下与杨二小姐有微末时的情谊,杨茵与你又是同年,那些与你无关的事情早些放下吧,不要与杨家交恶了才好。”

    赵南嘉皱了皱眉,压下心中的不耐:“女儿知道了。”

    薛绍回府后也是要寻薛铸说话,在书房外遇到了薛绪。

    “大姐今日去游湖,玩得可开心?赵公子美不美?”薛绪戏谑地问。

    原想看薛绍红脸的样子,没想到她依旧只是微笑:“赵公子世家出身,又是陛下赐婚,自然是不错的。”

    薛绪失望:“大姐,你还是这么无趣。”

    薛绍微微一笑:“我只是说实话而已。母亲方才找你?有什么事?”

    薛绪撇撇嘴:“说的是薛晴的事情。母亲想给她说一门亲事,是礼部尚书梁玄大人的嫡子。论门楣,梁家的确是比不上我们家。可梁公子是嫡子,薛晴又只是我们家的义女,甚至可以说是高攀了。没想到二姨不同意,却又说不出个理由,只说梁家身份太低。姨母让我给薛晴去信,让她劝劝二姨。”

    薛绪不知其中曲折,薛绍却是知道的。薛晴身世成谜,薛钧毫不松口,薛铸给薛晴说亲事,恐怕也是想以此试探,能不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薛绍叹口气:“你别对晴妹这么大敌意,她毕竟名义上是我们家里的人。”

    “若不是她,意儿怎么会被打入冷宫?”

    薛绍摇头:“意儿的性子你知道的,若不是出了千秋节那桩事,他也不会嫁进皇家。”

    薛绪还有些不服气,被薛绍制止:“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你快去做事吧。我也有些事要与母亲说。”

    二人分别,薛绍进了书房。

    “遇到绪儿了?”

    “正是。听闻母亲要为晴妹说亲,被二姨阻止了?”

    “是啊,她越是这样,我就越担心薛晴的身世。梁家的嫡子配二房的义女薛晴是没问题,但是配上别的身份的薛晴,恐怕不够看了。”

    薛绍知道母亲的猜测,可是这样秘密,谁都不希望是真的。

    “或许二姨只是心疼晴妹罢了。”

    薛铸叹了口气:“但愿是吧。”转而又问道:“你今日游湖如何?有什么事要与我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

    薛绍将赵家别院的事情说了,薛铸轻嗤:“天下士族总有些害群之马,咱们虽然严格约束族人,但也不能放松了警惕。你让人先去打听打听,赵家这一出究竟是什么事,也好告诫族人,警醒着些。陛下怕是想通过赵家的事,敲打咱们呢。”

    “是,女儿知道了。”

    赵家有约束不住的旁支,薛家有不知身世的薛晴,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还有什么事吗?”薛铸见薛绍并不离开,问道。

    “这倒也不是大事,女儿只是有些揣摩不透陛下的意图。”

    “哦?是什么事?”

    “陛下对杨家人的态度十分奇怪。对最有前程的杨茵,与赵南嘉一般无二,对平平无奇的杨素素,却是关心有加,还打算将十九皇子许配给她。对杨家和离回来的杨郎君,更是关心得过分。”

    薛绍将划船和后来亲自下湖救杨崇的事情说给薛铸听,不解道:“杨郎君是原先刘霞的正夫,可陛下对他,完全不似对臣夫的态度。”

    薛铸神色大变:“绍儿,不可乱说。”

    薛绍也只是说自己的看法,现在回过神来,才发觉这是在非议皇帝,乃是大不敬之罪。

    “如你所说,陛下对待杨家人的态度,的确不一般。你不要与她们交恶,刚才的话更是不要在外面说,我会安排人去打听的。”

    薛绍定了定心神,告退出去。

    韩府的马车上,韩盼盼欲言又止。

    韩雯雯看看他:“想问我赵家别院的事情?”

    韩盼盼神色复杂:“我,我是想问问。今日在船上,赵小姐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姐姐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吗?”

    韩雯雯笑笑,安抚他:“这件事也没什么,陛下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说出来,就是让赵家自省的。你不问,赵家人自己查一查也就知道了,不必担心。”

第一百八十七章 别院(二)

    韩雯雯说罢,想了想又道:“你传信给赵南嘉,让她去查查赵家在东宜县的旁支,是不是为了建别院强占了平民的永业田。田地一事,关乎民生根本,陛下决不允许有人越过这根线的。”

    韩家与赵家现在还相差很远,韩盼盼高嫁进去,难保不会受到为难。能传信过去,让赵家记下这份功,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些。

    这个道理韩盼盼显然也明白。

    “姐姐,我……”

    韩雯雯制止了他后面的话:“我们家底蕴虽然不如赵家,可是景成这一朝,并不会比她们家差。你不必妄自菲薄,只安心做你的当家主夫便好,剩下的有我们呢。”

    “只是,”韩雯雯话锋一转,“盼盼,我作为天子近臣,若是将来,赵南嘉让你从我这里刺探圣意,你又待如何?一边是妻主,一边是母族,你又要如何选择?”

    “我……”韩盼盼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罢了,希望不要有这一天吧。”

    傍晚时分,赵府收到了韩府的信笺,指名交给赵南嘉。赵府的下人都知道,韩家的公子与自家小姐有婚约,不敢怠慢,信笺迅速送到了赵南嘉手中。

    赵南嘉原本以为不过是表情意的话罢了,没想到拆开后,却引出了下午未竟的话题。赵南嘉神色严肃,拿着信笺寻赵晋。

    赵晋也被上面说的事情惊到。

    强占土地与欺男霸女性质不同,后者不过是纨绔恶霸,前者可是明晃晃地动摇国之根本。

    看到信笺上说,东宜县的赵氏族人,为了建别院强占永业田,赵晋惊得一身冷汗,更别提还闹出了人命官司。

    而县衙判决被州府改判,这必定是州府之中有人动了手脚。

    从皇帝拆了崔、赵、杨三家的婚约来看,必不希望看到士族在地方上做大,赵氏这是成了出头鸟了。

    赵晋急忙找来赵风,商议半晌,决定先传信回乡,让家主出面还了永业田,补偿殷家的损失,再撤销到州府的诉状,把此事平息下去。

    真的能平息下去吗?

    这个案子的第一经手人,原东宜县令卫执芸,早已在回京的路上了,不日便将抵达京城。卫执芸是卫家嫡支嫡长女,是皇后卫蕴冬的长姐,必然要被元晗召见,她会怎么说?

    但补救的动作还是要做,京城赵府的家仆,快马加鞭向金陵而去。

    赵晋心有余悸:“嘉儿,这次多亏了有韩氏送来的消息。天子近臣,果然灵通。”

    先前对琰州韩氏门第上那一点点的不满,也已经烟消云散。门第低一点算什么,殊不见杨氏甚至是薛氏那样的家族,也对此一无所知吗?

    从元晗听到韩雯雯说的案子后,就打算以此为突破口,敲打这些士族们,未必没有替韩盼盼争取地位的意思。

    这样的家族里,总有些内宅的弯弯绕绕。韩盼盼的出身也确实低了,若是能通过这件事,让赵家人看到韩氏的潜力,真正能提携扶持,才是元晗最想看到的。

    静温坊,杨茵的别院。

    大夫已经来看过了,开了些驱寒安神的药。杨素素问了半天,杨崇都一口咬定是自己不慎落水的。杨素素无奈,只能嘱咐他好好休息,才和杨茵一同回府去。

    对于赵府,平息强占民田的影响是头等大事,而对杨府来说,元晗有意将皇子许配给杨素素,才是最大的事。

    杨业听说后难掩惊讶,杨素素因着有杨茵送张疏柳的空当,与元晗的对话,并不像杨业那么惊讶。

    “大姐,你是说陛下有意将十九皇子许配给我?”

    杨茵点头:“韩掌固的船上也是空着的,为什么偏偏让你载十九皇子?”

    杨素素答不上来。划船的时候她并没有多想,众目睽睽之下,船上又有侍卫,也不需要避嫌。

    现在被杨茵挑明,自己也觉出不对来。今日船上的人,都是未婚夫妻,到了她这里搭上了一位皇子,难道真的是十九皇子?

    想到十九皇子娇憨天真的模样,杨素素顿时感觉有些脸红。

    她的这点变化,都看在杨业的眼中。如果杨素素一直科举不中,娶了十九皇子是最好的选择。

    驸马都尉虽然是个虚职,但却有了授官的资格,若是有机会,能与科举的进士们有相同的起点。可以说,元晗替杨素素考虑颇多。

    “素素,你也不必太在意,陛下的心思不是我们能妄自揣测的,你还如以前一般便好。”

    杨素素应是。

    “还有崇儿今日怎么落水了?还是陛下亲自救上来的?”杨业又问。

    说起这事,杨素素也是不解:“崇儿说是他自己看风景太过入神,才不慎落水的。若是几年前还有可能,近几年崇儿稳重了不少,我觉得他落水有其它缘由。”

    但是能有什么缘由,杨素素也说不上来。当时画舫上只有杨崇和青岚两个人,而且两人之间距离甚远,没可能是青岚动的手。

    究竟是什么原因,恐怕只有杨崇自己知道了。

    夜深人静,杨崇满脑子都是云岫那张脸,那张和他自己,足足有七八分相似的脸。

    他的确是在画舫上看风景,湖面上没有游人。一叶小舟飘来,上面站着一个年轻的公子,他远眺着湖心的小船,问身边年长的宫侍:“我们能不能和陛下一起划船?”

    年长的宫侍摇头:“陛下船上有赵才人和十七皇子,十九皇子都只能和杨小姐共乘一船了。”

    年轻公子失望地垂下头,年长的宫侍安慰道:“待陛下回宫,在太液湖,多的是机会陪你划船。”

    这番安慰令年轻公子复又高兴起来,他们后面的话杨崇没有听清,只觉心乱如麻。

    年轻公子看上去尚未及笄,不像是后宫的君侍。但话中的意思,又与元晗很亲密,那便是御前的人。

    这样与自己相似的脸,日日陪伴在她身边。杨崇不敢再想,急忙把这样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出去。

    他说的自己不慎落水的确是实话,可是究竟是什么扰乱了他的思绪,却是不能让别人知晓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元璃(一)

    入了夏日,天气渐渐热起来。礼部已经准备好行宫避暑的相关事宜,只待皇帝择日出行。

    卫执芸的折子早就送到了京城,预计五月初抵京。卫蕴冬与姐姐几年未见,日日盼着她进京的日子。

    比卫执芸更早到的,是梁辰的孩子。

    梁辰这一胎一直不太好,孕期又遭受了不少惊吓,颇为辛苦。太医已经诊断,恐怕不得足月便要生产。接生夫和医官随时待命,只等生产这一日。

    可依旧是出了意外。

    太医嘱咐,生产前要多走动,梁辰每日清晨凉爽的时候,由陌歌扶着,在雪阳宫中走上几圈。

    这一日,刚刚下过小雨,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水汽,令人神清气爽。梁辰一时兴起,要去御花园走一走。元晗再三叮嘱梁辰的安全问题,雪阳宫上下不敢怠慢。

    浩浩荡荡一行人朝御花园而去。

    云岫与可灵在御花园里摘新鲜的花瓣做胭脂,见到梁辰,急忙行礼。

    “主子,是御前的云岫和可灵。”

    云岫这个名字,梁辰早有耳闻。只是云岫多数时间都只在未央宫,从不乱跑,梁辰没有机会见到他。现在偶然遇上,少不得要见一见。

    云岫被带到梁辰面前。听说他们在摘花瓣做胭脂,梁辰好奇问了几句,云岫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说了许多做胭脂的趣事。

    他本就生的天真无邪,说的话也颇有些童趣,梁辰有些明白他一介宫侍却能得元晗另眼相待了。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梁辰便被他说得动摇,想与他一起去采些花瓣。

    陌歌急忙劝阻:“主子,花径狭窄,容不下这么多人。倘若有个意外,恐怕应变不及。”

    梁辰笑道:“不过几步路,你跟着本宫去便是。”

    陌歌劝阻不成,只能打起精神,扶着梁辰去赏花。

    云岫在前面带路,十分贴心地提醒着,哪里的石块松动了,哪里有泥土,哪里路滑不好走。梁辰一路走得稳稳当当,摘了不少花瓣。

    眼见着日头升高,梁辰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云岫的脸也晒得红扑扑的,几人才折返。兴许是太过尽兴,梁辰的脚上沾了泥土也并没有在意。

    凉亭里已经备下了消暑的凉茶与瓜果,正要招呼云岫进来一起乘凉,梁辰脚底的泥土踩在石阶上时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地面栽下去。

    陌歌反应极快,迅速挽住梁辰的胳膊。可怀孕的人身子重,石阶又窄,陌歌也被带倒,一起歪着摔下去。

    云岫尖叫一声:“睿君!”然后朝着梁辰扑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陌歌揽住梁辰的腰,护住他的肚子。云岫这一扑,直接垫在梁辰身下,护住了他的头颈。

    随行的人纷纷大呼,将三人围在中间,查看梁辰的情况。

    梁辰护着肚子,面如金纸,断断续续道:“传,传,太医。”

    陌歌有功夫在身,晕了片刻后迅速起身,指挥侍从们找来软轿,抬梁辰回雪阳宫,另外找人去请了太医。

    忙乱之中,谁也顾不上云岫。

    他的额角磕在台阶上,肿的老高。可灵拉着他,急的不知道说什么。云岫努力想摆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可是额头的剧痛又让他想哭:“太医院现在,嘶,肯定都去雪阳宫了,我,只能找个,嘶,医官来看看。”

    元晗正在御书房批折子,听闻梁辰在御花园摔了一跤要生了,急忙丢下朱笔,火急火燎地赶去雪阳宫。于是太医院当值的太医,全都去了雪阳宫,连医官们也有一个算一个的,在雪阳宫候着。

    卫蕴冬也收到了消息,比元晗先一步赶到。梁辰已经进了产房,卫蕴冬指挥着宫侍们准备起来,进进出出的忙而不乱。

    元晗赶到时,太医医官接生夫都已经就位了,她能做的就是在外面等着。

    “怎么好好的在御花园摔了?你们这些当奴才的怎么伺候的?”

    陌歌和似月在产房里帮忙,没人来应对元晗的责问。雪阳宫的宫侍们跪倒一片,都喏喏不敢言。

    接生的事情都走上了正轨,卫蕴冬也能腾出手来审问宫侍们。

    “你,你来说说御花园里发生了什么?倘若有隐瞒不实,直接让慎刑司审。”

    慎刑司在宫侍心中,是个虎狼之处。被指到的宫侍三言两语便把御花园里的事情说明白了。卫蕴冬又指了几个人,补充了不少细节,说法都一致。

    “所以是睿君在御花园遇到了云岫,摘花时鞋子上沾了泥土,这才在亭子的石阶上滑倒的?”

    一群人都点头肯定。

    卫蕴冬听到云岫这个名字,打心底里不喜欢。不仅仅是他在元晗身边,还有上次间接让露微背上下药的嫌疑。

    一介宫侍,不知礼数到敢要皇后宫里的吃食,即便是张疏桐梁辰这样的高品级又受宠的君侍,也不敢对皇后无礼。

    但是这次,在所有人的叙述中,云岫除了向梁辰提起摘花的事情,并没有半分过错。甚至在良辰摔倒时,还扑过去以身相救。

    连他都挑不出错处来,更何况一直很宠爱云岫的元晗了。

    果然,元晗吩咐道:“让专治外伤的许太医去一趟未央宫,看看云岫有没有大碍。这里看外伤的还有王太医,用不到她。”

    卫蕴冬对云岫的不喜更深,当着元晗的面,却不能说什么:“还要多亏了云岫机灵,才让睿君少受了些伤。陛下不如再派个医官去,万一有个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医官也比宫侍用处大。”

    元晗点头:“还是冬儿细心。”

    汪太医从产房里出来,关于云岫的话题就此止住。

    “睿君的情况如何?”

    汪太医皱了皱眉:“睿君的身孕刚刚八个月,臣恐怕……”

    话不用说出来,语气中的凝重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汪太医,请务必保睿君平安,他这一胎太不容易了。”

    汪太医躬身:“还请皇后放心,臣定当尽力。”

    元晗面沉似水,不再说什么,摆手让她下去开方子。

    “陛下,睿君一定会父女平安的。”

    元晗握着他的手,没有说话。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元璃(二)

    元晗在雪阳宫,从白天坐到夜里。产房里梁辰的声音,也逐渐微弱。如果不是汪太医再三保证,梁辰的状态还不错,元晗恐怕要冲进去一看究竟了。

    卫蕴冬安抚她:“这生孩子的事情,有的人须得几天几夜才能生下来,有的人不过个把时辰就生了,谁也说不好。陛下回宫休息吧,明日还得早朝,这里有臣侍盯着。”

    元晗摇头:“雪哥儿这一胎千难万难,到了这临门一脚,朕怎么也睡不着。”

    卫蕴冬劝不动,陪着她等了大半夜,直到天色泛白,才在侧殿的小榻上略躺了躺。直到元晗上朝,产房里依旧没有什么好消息。

    元晗一夜没睡,早朝时精力不济,好在也没有什么大事。心里牵挂着梁辰那边,正要退朝,只听有人出列道:“陛下,臣有事要进谏。”

    这声音让元晗后背一凉,睡意全消。果然,御史中丞方赦一脸严肃:“臣要参奏升州刺史崔长发、法曹赵星渎职之罪。”

    元晗没来由眼皮一跳。

    刚刚出了升州东宜县的强占永业田一案,卫执芸还没回京,赵家人也还没查出个结果来,这时候方赦要弹劾升州的刺史和法曹,不能不让元晗多想。

    “方爱卿所说的渎职之罪,从何而来?”

    “东宜县赵昆,强占平民殷佩之永业田建造别院。赵家家仆在与殷佩交涉中发生口角,殷佩失手将赵家家仆推跌致死。此案原东宜县令卫执芸,判过失杀,以铜赎罪。上报州府后,由升州法曹赵星改判为斗杀,处绞刑,升州刺史崔长发核准,上报刑部。臣已经派御史台监察大夫姚韬前往东宜县查察,现已有了结果。”

    御史台监察刑部死罪案卷,是景成新律的新规定。方赦行使监察之权如此迅捷,元晗没有收到丝毫风声,不由怨念地看了叶训一眼。

    叶训也很冤枉。

    叶训与方赦同为御史中丞,论资历,方赦稳稳胜过她;论出身,金潭叶氏与陵山方氏不分伯仲。金潭叶氏依附于建阳卫氏,叶训在御史台才能勉强压了方赦一头。而方赦与原御史大夫郑秀相交莫逆,在御史台的地位也不低。

    更何况,刑部的案子,郑秀给方赦开方便之门,瞒着叶训派人去升州查案,不是难事。被元晗责怪没有送出信来,叶训着实委屈。

    方赦弹劾的两个人,赵星和崔长发,是赵氏和崔氏的旁支。赵、崔两家向来交好,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牵扯到土地的问题,元晗不可能姑息。这样一来,两家的关系就微妙起来。

    说实话,元晗对方赦这人还是有些犯怵。一来,方赦年长,今年已过花甲之年,从光授年间开始的三朝老臣了;二来,有了上回桑卓的事情,元晗对她引经据典的本事也是佩服。

    这个案子,元晗打算暗地里敲打士族们,现在被摆到了明面上来,就不能随意结案了。这里面牵扯到的各方关系又不简单,够头疼的了。

    正想着如何收场,青岚在元晗耳边低语:“陛下,睿君生了,父女平安。但是皇后晕倒了,太医正在诊脉,还不知情况。”

    一个好消息又接着一个坏消息。元晗再也坐不住了:“方爱卿,你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写一份折子呈上来,刑部将案卷也送来。睿君刚生了个女儿,今日的早朝就到这吧。”

    元晗登基至今,只得一儿一女。子嗣丰沛,也是皇权稳固的象征。方赦也不愿在这个时候触皇帝的霉头,何况证据都已经在手中了,不急于这一时。元晗在朝臣们的贺喜声中,直奔后宫而去。

    雪阳宫上下一片喜气洋洋。元晗刚进门,张疏桐居然也在。梁辰昏睡着,孩子抱在张疏桐手中。见元晗进来,一屋子都都道喜:“恭喜陛下,是位皇女,双喜临门。”

    元晗走到张疏桐身边,正要看孩子,听见双喜临门的说法,不由疑惑:“还有一喜?”

    张疏桐笑着看向卫蕴冬。元晗跟着看过去,卫蕴冬坐在椅子上,面带红晕,手放在小腹上,抿嘴微笑。

    这样元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惊喜道:“冬儿?真的吗?怎么还晕倒了?要不要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卫蕴冬有些羞涩:“是真的,太医说才刚刚一个月。昨儿晚上熬得很了,早上才会头晕。”

    元晗立即吩咐身边人,准备软轿,送皇后回宫。

    卫蕴冬见她听风就是雨的样子,笑道:“臣侍也不是第一回有身孕了,自己心里知晓。倒是睿君这边,二皇女的名字陛下可想好了?还有睿君的份位是不是也该晋一晋了?这么多事情,臣侍哪里能现在就回去呢。”

    元晗看了看张疏桐怀中丑丑的小婴儿,笑着说:“名字已经想好了,叫元璃,青璃湖的璃。份位嘛,就晋为贤君吧。”

    卫蕴冬摸了摸元璃的脸:“璃儿,好名字。”又向元晗小道,“那臣侍便告退了,睿贤君生产辛苦了,陛下陪陪他吧。”

    元晗不放心地将素锦几个人都叫来嘱咐了一遍,才让他们离开。张疏桐也将孩子交给一边的宫侍,笑着告退:“那臣侍也不多留了,陛下好好陪陪贤君吧。”

    这宫里会亲自来看梁辰的,除了卫蕴冬,也就只有张疏桐了。他们两人离去,雪阳宫里就只剩下梁辰自己的人了。

    元晗还没坐定,青岚就进来禀报:“陛下,几位太医求见。”

    太医们交代完注意事项,自有医官留下来照顾,怎么会留到现在还没走?

    “让她们去侧殿候着。”

    元晗又看了看元璃,嘱咐宫侍们上心照料,这才去了偏殿。

    留下来的太医,除了擅产科的汪太医,擅儿科的陈太医,还有楼院正和连翘。连翘医术不错口风也紧,艺高人胆大,楼院正似乎有意将她当成接班人来培养。

    几人行完礼,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却没人说话。

    “有什么事就说吧。”

    最后还是连翘开口:“启禀陛下,臣等要说的事,与二皇女和皇后有关。”

第一百九十章 元璃(三)

    看这几位太医的表现,又由连翘说出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二皇女和皇后有何不妥之处?”

    “二皇女早产,先天体弱,有早夭之兆。皇后连日来思虑过甚,这一胎怕坐不稳。”

    方才还欢欢喜喜的双喜临门,现在突然得知可能是一场泡影,是谁都接受不了。元晗“嚯”地站起来:“没有解决办法了吗?”

    连翘皱眉:“二皇女好生养着,过几年或许会好一些。皇后这一胎,忌操劳忧思,否则臣等也无能为力。”

    元晗算算,卫蕴冬这一胎约莫是元琮周岁前得的。后来发生了周岁宴上的下药事件,卫蕴冬为了洗清嫌疑,少不得殚精竭虑。

    虽然后来元晗出手了结了此事,真相究竟是不是真相,卫蕴冬自然也明白,不会放下心来。不仅要提防着下药的人,还要暗中查访摆弄“真相”的人。

    卫蕴冬现在要静心安胎,宫务自然也就不能再管了,由谁接手也是个问题。

    张疏桐是最好的人选。可是让他代管宫务,少不得要晋一晋份位。梁辰刚刚生女晋位,张疏桐就紧随其后,怕他多心。

    而卫蕴冬还不知道此事,若是告诉他,恐怕他更难以心境平和地养胎了。

    “皇后的情况暂且瞒下,太医院全力为皇后保胎。贤君这里,指派两个得力的医官,也不可掉以轻心。”

    “臣遵旨。”

    太医们离开,元晗回到正殿,梁辰已经醒了。陌歌笨拙地抱着元璃给他看。

    元晗脑子里想着元璃和卫蕴冬的事,面色有些沉凝。

    梁辰心思敏感,察觉到元晗情绪的不对来:“陛下,可是璃儿有什么不妥?”

    元晗忙摇头:“是朝政上的一些事,璃儿好好的呢。太医说,璃儿早产,身子有些弱,让雪阳宫上下精心着些照顾。”

    梁辰手上没有力气,只能让陌歌将襁褓放在身边,慈爱地看着她的脸:“臣侍好不容易才将她平安生下,自然是能有多上心便有多上心。”

    看着他脸上的满足和幸福,元晗最终还是将早夭的话咽了回去。梁辰必然会精心照顾,若最终还是留不住,何必现在就让他担惊受怕呢?

    陪着他用了午膳,元晗又转道去长乐宫。卫蕴冬正指挥着宫侍们将整理好的箱笼原样归位。

    原计划五月初三启程前往避暑行宫,现在梁辰产女,自己查出身孕,自然是不能舟车劳顿了。

    “陛下怎么来了?臣侍这里乱着呢。”

    元晗小心扶着他坐下:“你怀着身孕,要小心着些。”

    卫蕴冬笑道:“陛下怎么比臣侍还紧张?不碍事的,臣侍心里有数,这孩子比琮儿乖多了,什么孕期反应都没有。”

    “还是小心些的好,不要劳神劳心,这些事情就交给下人们去做。宫务操劳,若是忙不过来,让桐儿帮忙就是。”

    话一说出,卫蕴冬的笑意沉了沉。他的反应也在元晗的意料之中。任凭哪个正房,听妻主提出分走管家的权利,都是要警惕心顿起的。

    “朕的意思是,你要先注意着身子,不要累着自己。朕也不去行宫了,今年便在京中吧。”

    京城暑热,自然是没有行宫凉爽舒适。元晗为了他留在京中,卫蕴冬半是感动半是狐疑。他怀着元琮时是第一胎,也不见元晗如此小心谨慎。

    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元晗解释道:“你怀着琮儿那会儿,朕初初接手朝事,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母皇又病着,对你疏忽了。看着雪哥儿生璃儿这么难,对你就更放心不下了。”

    卫蕴冬偷笑着安慰元晗:“臣侍听说,棠君怀着清儿的时候,也是好吃好睡的,臣侍兴许是和他一样呢?”

    元晗压下心底的担忧,笑着说:“桐儿怀着清儿的时候也不好受,你还是别同他一样了。”

    “说起来,最舒坦的还要数何贵人了。臣侍听他说,不仅没有孕期反应,胃口比以往还要好了,人也圆润了不少。”

    “他就是万事不操心,这点你要学学,可别学他糊涂劲儿。”

    卫蕴冬让露微看着宫侍们归置箱笼,自己和元晗进了内室说话。

    “大姐可有传信来,什么时候到京城?”

    “就知道你惦记着这个。约莫就是这两日了,到时候让大姐来陪你说说话。你母亲也受诏进京了,过些日子便到了。你好好养着身子,到时候让她们都来看你。”

    早先便打算让卫传任太女左卫率,现在正好卫蕴冬又有了身孕,更加名正言顺了。

    卫传受诏进京,并不是什么秘密。众人都猜测,元晗会怎么安排皇后的母亲。是改授实职,还是干脆封个爵位?

    对卫蕴冬一家更关心的,还要数卫莞。

    当初卫蕴冬嫁进潜邸,没多久就传出了好消息,现在又再次有了身孕。卫莞入宫也两个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不免有些着急。连秋书那样宫侍出身的人,都已经是贵人,仅比他低一级。生下孩子后,再晋一级,便于他相当了。

    虽然知道怀孕这种事情,再着急都没用,但自从元琮的周岁宴之后,出了那些事情,元晗的精力分散,对他也渐渐有些淡了。现在借着卫蕴冬怀孕的机会,把卫执芸和卫传召回京城,更是要将东府压下去了。

    卫莞的脑子里飞快地转过许多念头。

    方赦已经写好了折子,证据也都准备好,只等卫执芸进京,当堂对质。

    赵家人也知道卫执芸进京的时间,是这件事情的关键点。赵晋亲自回了升州,联系殷家人善后。赵风拜托崔致,向卫弗求帮忙,让卫执芸晚点进京,多给赵家一些时间。

    方赦弹劾的人里,有崔家的旁支,崔致对这件事也不能坐视不理。

    四大士族中,王家已经覆灭,张家靠男子撑起的辉煌也即将落幕,只剩下崔、卫两家。

    卫弗希望让卫家成为大周第一士族,天然与崔家有了利益上的竞争。崔致也拿不准,卫弗会不会看在两族交好的情分上,帮这个忙。

第一百九十一章 审案(一)

    五月三日,在京城众人或期盼或抗拒的态度中,卫执芸终于到了京城。同时,方赦也将弹劾的奏折和证据呈到了御前。

    元晗压下了方赦的奏折,在御书房单独召见了卫执芸。

    原本以为,元晗召见她,肯定要询问殷佩杀人的案子,没想到元晗的第一个问题却是:“你对现在的青州有什么想法?”

    这是卫执芸始料未及的问题,但她毕竟是顶尖士族出身,又在官场混迹数年,迅速就嗅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味道。

    王氏盘踞青州多年,一朝倾覆后,残留在青州的势力如同一盘散沙。这股势力若是能为朝廷所用,必然是一大助力。若是不能,则是一个隐患。

    尤其是青州的澜折山脉里,还有大量的矿藏。落入别有用心的人手里,足矣武装一支军队,动摇江山。

    卫执芸明白,此次任满进京,恐怕不仅仅是田土一事,青州的着落在皇帝的心中更加重要。

    “臣以为,当年王氏一案中,判罚了本族之人,其余姻亲、学生甚至是旁支等都得以幸免。这些人若是感念陛下仁慈便罢,若是有人刻意煽动,难免不会出乱子。”

    “朕也是如此想。青州现任刺史田旭,乃是王增老大人的学生,青州放在她手中,朕不放心。”

    当初将田旭扶上青州刺史的位置,是不得已而为之。王氏一倒,没有被牵连到的学生、姻亲们,势必需要一个人出面安抚、镇压。

    当时的田旭,是最好的人选。

    王增是光授年间的名臣,田旭是她的学生,威望很高,地位也不低,原青州户曹田荷,就是她的族人。

    但这一两年间,青州的税收锐减,出产的矿石也不见增多,让元晗不得不疑心。田旭或是治下能力不足,或是侵吞大量银两。不论是哪一种,青州都要乱起来了。

    “当年朕在青州查案时,从王氏私采的矿场里缴获的矿石,远远不足她们私采那么多时日的开采量,这么一大批的铁矿去了哪里?还有,王氏不可能白白送出铁矿石去,必然有交易,获得的银两又在哪里?这些事情都压在朕的心头,令朕日夜难安啊。”

    卫执芸不了解当年的细节,现在听来,不觉心惊肉跳。铁矿可以熔炼作兵器,银两可以养活士兵,这可是谋反的罪名。难怪元晗一直惦记,帝王的卧榻之侧有这样的隐患,换了谁,也不能高枕安眠。

    “陛下是当年王氏的案子第一经手的人,这么大的事情,王氏不可能一丝线索都不留。”

    元晗摇头:“当年朕三月启程,六月是与冬儿的婚期。母皇的身体每况愈下,朕也不可能远离京城。这件事还没查到线索,便仓促回京。”

    王氏的案子有了定论,京中也是诸事繁杂。徐晶一派对她虎视眈眈,元晗不敢、也不能在青州继续逗留,只能选择返京。

    那时她在京中势力浅薄,比不得元昊元昀经营多年,迟迟不回京恐生变故,只能留下人暗中查探。她尚未登基,暗卫也不在手中,留下的人并不得力,一无所获。

    待京中局面稳固,又已经过去许久,查不到什么了。

    “朕打算派你去澜折县当县令,一来方便查察此事,二来,你替朕将澜折县的几座矿脉牢牢握在手中,必不能使之外流。”

    “臣明白。”

    元晗忽又叹了口气:“万望爱卿小心谨慎,不要步了赵梓赵承睿的后尘。”

    赵梓前赴青州做官,无意中发现了王氏的秘密被灭口。赵承睿奉旨去查赵梓的死因,也殒命青州。连元晗在去青州的路途中,都遭遇了劫杀。

    “臣定当多加小心,多谢陛下关心。”

    “现在朝中武将都是薛家人,没有得力的武将镇守边关,否则朕将卫舒调来护送你去青州。”

    “陛下开设武举,为天下武夫开了一条为官之路。臣一路北上,各州县都在进行比试,想来明年的武举殿试,定是一番盛景。”

    说到武举,元晗露出一丝笑意:“北有塔里,西有赫连,南有倭寇。我大周若是再没有得力的武将,恐怕朕百年后要愧见列祖列宗了。”

    二人又议了一番殿试的防卫。武夫多性急,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比比皆是。若是因为武举,扰乱了京城治安,那可是得不偿失。

    这个问题元晗考虑过许久,卫执芸不过是补充建议两句,并没有议论太久。

    “还有东宜殷佩案,方赦已经写好了弹劾崔长发和赵星的折子,又派了御史去取证了。届时必定要和你确认情况,你心里有数就好。”

    “赵家家仆侮辱殷佩父亲在先,殷佩又是习武出身,推搡动粗时出了人命。臣念她是为了维护父亲,本没有恶意,判了过失杀。州府因着是殷佩先动手,丧命的管事明显不是她的对手,改判了斗杀,也不是没有道理。”

    案子的卷宗元晗看了许多遍,判过失杀和斗杀都有道理,只是判的重了,并不能以此断定崔长发与赵星渎职。

    方赦派御史去取得的证据,也只是赵星有偏向性的书信。毕竟赵昆与她是同胞姐妹,大周律没有明文规定需要避嫌。更何况,丧命的只是家仆,上升不到需要主家避嫌的程度。

    “臣回京途中,听闻赵家嫡支的娘子,亲自去了东宜处理此事。赵家可以归还殷家被占的永业田,再给殷家一笔封口费,这件事情上就没什么大错了。倒是殷佩,死去的人不能复生,斗杀的流放之罪恐怕免不了了。”

    “怎么?”元晗挑眉,“听你的语气,对那殷佩颇有些惋惜。”

    卫执芸点头:“不瞒陛下,臣判过失杀,也有些惜才的意思在。殷佩一身好武艺,性子却沉稳,邻里对她颇多夸赞。若不是赵家家仆辱及殷父,殷佩也不会动手。而且仅仅是推搡,不曾真的动武,也可看出不是个恃强凌弱的人。陛下急需武将为大周效忠,臣可惜这样的人才却要因为一时过失断送前程。”

第一百九十二章 审案(二)

    元晗原本关注的只是强占永业田,以此敲打士族们,在田土之事上不要越线。殷佩这个案子的主角,都被她忽略过去了。没想到,却挖掘出一个人才来。

    “以你的意思,这殷佩倒是可堪大用。”

    “殷佩出手伤了人命,是自己向衙门投案的。公堂之上有一说一,不曾抹黑推脱半点。臣走访乡邻,对她的评价都颇高。臣觉得,应当给她一个机会。”

    元晗沉吟。

    她相信卫执芸的眼光。卫氏未来的家主,自幼培养出来的识人之术,定差不了。如此,这个殷佩倒是值得一见了。

    “青岚。”

    “奴才在。”

    “传旨给刑部,让她们将东宜殷佩案的卷宗、证据,包括涉案的人,都押送到京城来,传崔长发、赵星进京,朕要亲自审问这个案子。”

    “是。”

    说完正事,元晗叹了口气,对卫执芸道:“冬儿刚刚怀有身孕,太医说这一胎恐怕坐不住,要卧床静养避免劳心劳神才好。朕没敢将此事告诉冬儿,怕他心生忧惧。朕想将宫务交给棠君暂代,又怕冬儿多心。还劳烦大姐劝劝冬儿。”

    卫执芸是长姐,卫家的几位小姐,如卫执英卫执荣,除了肯听卫蕴冬的话,也就只服这个长姐了。由她来劝慰卫蕴冬,或许能让卫蕴冬听进去。

    听说卫蕴冬有了身孕,还没有来得及惊喜,就知道了可能坐不住胎的噩耗。如元晗所说,卧床静养或许还有希望,继续这样劳心劳力肯定没有好处。

    对后宫君侍来说,宫务不仅仅是权力,也是地位的象征。皇帝突然将宫务分出去,是皇后失宠的征兆。所以不能由元晗开口,只能让卫执芸劝卫蕴冬。

    “臣这便去探望冬儿,先行告退。”

    卫执芸与元晗说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但她出宫后,宫里传出来两件大事。

    一是皇后称有身孕之后,于宫务上力不从心,请棠君协理。元晗准了他的请求,晋棠君为棠贵君,协助皇后处理宫务。

    二是皇帝突然要亲自过问殷佩的案子,要所有涉案人员都进京,看来是不能低调结案了。

    卫执芸面圣后,回到卫府,同卫弗禀报与元晗的谈话。

    “陛下让你去澜折县当县令?”

    “陛下希望我能查清当年王氏私采的矿石去向,把澜折县的矿脉掌握在朝廷手中。”

    “陛下这是在给你攒政绩,也是在催我告老啊。”

    有了矿产,当地税收必然会提高,经济富庶,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不用费什么功夫就能得到政绩,这样好的事情,必然是要卫弗舍出地位来换的。

    这一步棋,元晗一方面能将青州残余势力逐渐瓦解,矿脉收回手中,另一方面又向卫家表示了诚意,换来右相的位置,一举多得。

    “祖母打算什么时候上表致仕?”卫弗原本就打算致仕,只是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卫弗微笑:“还不到时候,陛下心中右相的继任者,还没走到台前来。”

    “陛下中意的是谁?”卫执芸追问。

    卫弗笑而不语,岔开话题:“陛下告诉你冬儿这一胎恐怕坐不住?”

    “正是。我觉得应该不是虚言。陛下若是为了抬举棠贵君,没必要找这样的借口。”

    “那你怎么劝冬儿的?”

    “直说。陛下担忧冬儿会因此生出忧惧之心,不敢说实话。可我知道,冬儿不是这样的性子。”

    元晗也好奇,卫执芸究竟是怎么劝说卫蕴冬的。又不能直接问,怕说漏了什么。

    卫蕴冬倚在榻上,小口小口饮着牛乳,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笑道:“姐姐实话实说了而已。臣侍没有陛下以为的那般软弱,宫务之权皇后的威仪什么的,和臣侍的孩子比起来,都不值一提。若是最终还是留不住她,只能说臣侍与她的父女缘分太浅罢了。”

    元晗听得动容:“你好好养胎就是,桐儿只是暂代,不会有人越过你去的。”

    话这么说着,但难保不会有人因此生出别的心思。

    张疏桐在宫内步步高升,现在更是越过刚刚生了女儿的梁辰封了贵君,又拿到了协理宫务的大权。

    桐山张氏在张家主这一代有了衰落的势头。没有出色的女子,又在夺嫡之争中站错了队伍,除了误打误撞的张疏桐,其余外嫁子都被连累,没有能对本家施以援手的。

    靠着张疏桐在宫内得宠,勉强维持住了张氏一流士族的地位。若是他再有一个女儿,更进一步成为皇贵君,将来与太女也有了一争之力。张家能成为皇帝的父族,那才是真正的第一士族。

    张家主盘算着。

    只是张疏桐与张家感情浅薄,不愿为张家的女子求个好的前程,也不远提携出嫁的兄弟们,只捞了交好的张疏柳一把,对其余人视而不见。

    而张疏柳嫁的杨茵,张家主接触不多,可也能看出她对张家的态度,不像是个愿意帮张家的人。

    得再送一个听话的儿子进宫去才好,一面帮张疏桐固宠,一面也能帮扶张家。只是走选秀路子的张疏柳没能留在宫里,看来得走走别的路子。

    除了张家,更多的人关注的是皇帝要亲自审案的事情。

    最担忧的莫过于赵家。

    赵昆听说了要进京面圣的事情,大惊失色,对嫡支来的赵晋几乎言听计从,只求不惹怒了皇帝。

    难办之处却出在殷家。

    殷家虽然殷母已经去世,殷佩和两个妹妹殷如殷齐打理田产供养父亲,家境也算殷实。对于赵家提出的归还永业田给出赔偿的方法不接受,一心只要长女回来,否则便要上京城告到御前去。

    赵晋见她们已经开始变卖家产打点行李,真的是一副要出远门的打算,头疼不已。

    现在圣旨一下,殷家人更加执拗,一心只等着上京伸冤。

    被弹劾的当事人之一崔长发,半点不见慌乱。赵星虽然传信与她,希望能严惩殷佩,事后必有重谢。但她是严格根据律令判的案,也没有收赵星的谢礼。

    即使这封信被御史拿到,作为弹劾她的证据,她也毫不心虚。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审案(三)

    快马加鞭十余日,殷佩案的涉案人等,终于都到了京城。京兆府将大堂让出来,作为审案的场地。

    元晗坐了主位,刑部尚书郑秀和御史中丞方赦叶训各占一边。崔致卫弗坐在下首旁听,由于牵涉到赵家人,赵风也在旁听之列。

    殷佩跪在堂下,殷父和殷佩的两位妹妹也获准上堂,几人都跪在一边。由于赵家的管事已经下葬,便由赵昆代替。被方赦弹劾的崔长发和赵星也在堂中,皇帝是主审,她们也只能同卫执芸一样,站在堂中。

    这阵仗,京兆府尹叶维,也就只能干点杂活儿了。

    元晗翻开卷宗:“卫爱卿,你来陈述案件经过吧。”

    “臣遵旨。”

    “泰初二十三年十一月,赵昆为家中建造别院,向殷家提出购买永业田的要求,被殷家拒绝。此后,赵昆多次派家仆与殷家交涉,无果。十二月六日,殷佩发现自家田地已经被人围占,上前理论。赵家的家仆再次与殷佩交涉购买田地事宜,以生绢一匹购买殷家三亩田地。殷佩再次拒绝,并要求拆除围田的砖石。双方交涉中,殷佩父亲殷陈氏赶来,与赵家家仆,即管事吴伟发生口角。吴伟出言辱骂殷陈氏并有行为上的冒犯。殷佩维护父亲,由言语争执发展为动手推搡。过程中,殷佩将吴伟推倒在地,头部撞击石块死亡。”

    卫执芸的陈述很客观,与案卷上记录的并无二致。案卷还附有多人证词,证明她所言不虚。

    “崔爱卿、赵爱卿,你们对这番陈述可有异议?”

    被点名的崔长发躬身回答:“臣对卫县令的陈述并无异议。”

    “州府的改判文书是你签审的?”

    “正是。”

    “你改判的依据是什么?”

    “殷佩与吴伟在发生口角的过程中,相互推搡,有斗殴行为。虽无杀人故意,却的确致人死亡。所以臣以斗杀罪,改判为绞刑。”

    卫执芸反驳:“相争为斗,相击为殴。殷佩与吴伟相互推搡,只是为了维护父亲,并没有争胜的意图,不构成斗殴的行为。”

    赵星接话:“殷佩企图以拳脚制服吴伟,终止其不当行为,难道争胜的意图还不明显吗?”

    卫执芸嗤笑一声:“崔大人方才也说了,殷佩是为了阻止吴伟不当的行为,不论是强占田地还是辱骂陈氏。什么时候我大周子民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作出的行为,都要算得是争胜了?”

    “卫县令,现在我等是在议论殷佩与吴伟的推搡,是否构成斗殴行为,并不是争论事件的起因。”

    “不问起因,单单论行为,崔大人赵大人,你们这是诡辩。”

    卫执芸以一敌二,与崔长发赵星当堂辩驳起来。

    “陛下,”郑秀突然开口,“臣有话要问,不置可否?”

    元晗首肯:“郑尚书与二位御史乃是今日的同审,自然可以问询。”

    郑秀转向殷父问道:“殷陈氏,案卷中说,吴伟对你进行辱骂和行为上的冒犯,不知是何程度的辱骂及冒犯?”

    殷父不知想起了什么,登时面色紫胀,讷讷不言。

    殷佩看见父亲的表情,忍不住道:“大人,家父受辱,不愿再回忆当时过程,还请大人见谅。”

    郑秀并不理她:“殷陈氏,此事关系到你女儿的罪名,你若是不愿说,本官也不为难。”

    殷父面露挣扎,殷佩眼中染上一抹红色:“父亲,女儿有错,依法伏罪便是。”

    “大姐!”殷如和殷齐不敢置信。

    殷佩一直坚称只是失手,州府改判后,也并没有阻止家中替她伸冤。现在为了父亲,居然甘愿认罪。二人难以想象,父亲究竟受了何等侮辱,让殷佩宁愿认罪,也不愿让父亲说出口。

    这一家人的表现,明明白白说明了其中另有隐情。

    “本官能看出,你女儿纯孝,但就让她这样含冤,本官于心不忍。”郑秀说完,不再言语。

    殷父咬咬牙,低声说了几句。他的声音很小,但大堂十分安静,所以他的话还是送进了每个人的耳朵中。

    听到的人面上浮现出怒色,又对这样难以启齿的言行无法斥责,最后以发问人郑秀的一句“荒唐”告结。

    在场的不是士族出身便是文人雅士,对这样粗俗不堪的市井之言甚少知晓。元晗在江南读书时,直山县是个偏僻的县城,这样粗俗的言语听过不少,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殷父亲口说出这样的言语,将那天的情形再次回想一遍,禁不住泪流满面。

    “陛下,”叶训开口,“臣以为,吴伟辱及殷佩的父亲在先,殷佩维护父亲与吴伟产生了推搡,此乃孝道,并不构成斗殴。”

    历朝历代都推崇孝道,若是吴伟言行侮辱殷父,殷佩还能坐视不管,是要被判杖责的。所以殷佩与吴伟之间的推搡,并不能构成斗殴。

    这样粗俗的言行,自然不会写在案卷中,只一句带过,崔长发并不知道其中缘由。以现在的局势来看,殷父受辱,已经博得了大部分人的同情,因此殷佩对吴伟的推搡,也大概率不会被判定为斗殴,所以州府的改判就显得站不住脚了。

    崔长发最多是个过失,更需要担心的是赵昆和赵星二人。

    赵昆很快就发出反驳:“单凭你空口白牙,怎么就能断定吴伟做了这样的事情,而不是你杜撰出来的。”

    她的想法很简单,在得知吴伟侮辱殷父后,众人的判断都有了偏向。若是能证明殷父撒谎,就能轻易翻盘了。可惜,卫执芸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陛下,卷宗之中有当时在场乡邻的证词,虽然并没有细言,但是吴伟的确是有侮辱殷陈氏的行为的。”

    元晗翻出卷宗之中的供词,的确有提到吴伟的言行,却都没有细说。想来如此粗俗之言,恐怕也不会被记录在案卷之中。

    赵昆顿时语塞。

    “郑爱卿,你是刑部尚书,你觉得呢?”

    “臣以为,殷佩向赵家要回田产,此为合理;为了维护父亲,与吴伟产生推搡,此乃合情。臣支持卫县令的判决,过失杀的罪名。”

第一百九十四章 审案(四)

    “臣附议。”方赦迅速赞同郑秀的话。

    叶训慢了一拍,也跟着道:“臣也同意郑大人的意见。”

    案子经过了刑部与御史台的复核,就算是尘埃落定了。听到殷佩由斗杀罪改为过失杀,终于能活下来了,殷家一家人都喜极而泣。

    殷佩的案子有了最终定论,但是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殷佩杀人案和方赦弹劾案中间,还有一个重要的环节,赵昆指使家仆强占田地。

    在东宜县时,殷家作为苦主,注意力都在殷佩身上,并没有状告赵家。没有状书,卫执芸有心也管不了。

    可这个案子,之所以能直达天听,让元晗亲自来审问,还是因着赵家强占田地,触碰了皇帝的底线。

    那么,现在,这件事由谁来提?

    论理,殷家人抓住机会,反告赵昆一个强盗罪,才能让事情如皇帝所愿。但殷家人只顾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除了殷家人,由卫执芸提出,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她是这个案子的第一经办人。

    卫执芸看向卫弗,卫弗不着痕迹地轻轻摇了摇头。这是让她不要轻举妄动的意思。卫执芸明白卫弗的顾虑。

    她即将致仕,而崔致与赵风正当年,在官场还有许多的时间。这时候得罪了赵家,怕卫家的小辈们在官场的路会不好走。

    更何况赵家与崔家的关系,可比卫家与崔家的关系更加紧密。赵家若是要为难卫执芸几个人,崔家恐怕也不会多加阻拦。

    这样细微的眼神交流,并没有逃过元晗的眼睛。这其中的关窍一想便知,所以卫弗宁愿拂了她的心意,也要让卫执芸置身事外。

    这让元晗很被动。

    方赦已经弹劾了崔长发与赵星,现在再出面提赵昆的事情,彻底把赵家得罪死了。方赦再刚正不阿,也是出身士族。陵山方氏与金陵赵氏相距不远,虽说不是关系紧密,也有几分交情在。这么盯着赵氏状告,无异于让两族结仇。

    叶训以卫弗为首,也不出面。崔致赵风更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唯一有立场和身份的,只剩下郑秀了。

    元晗正要出声暗示,只听堂下突兀地响起一道声音:“陛下,草民要状告赵家强占民田。”

    说话的是殷家的小女儿殷齐。

    在场的人都面露讶色,连殷家的几人都不例外。

    “三妹!”殷佩小声呵斥,“不要多生事端。”

    殷齐却并不听她的话:“大姐,如果不是赵家欺人在先,怎么会有这么多事情?我们为了伸冤,已经误了农时。我们回乡后为了生计,还是要把永业田卖掉。这一切难道不该讨个说法吗?”

    殷佩年长,知道赵家的人惹不起,只想忍气吞声息事宁人。殷齐初生牛犊,现在姐姐脱困,便想着秋后算账的事情来了。

    这正合了元晗的心意。

    “你要状告赵昆强占民田?”

    听到元晗开口问,赵风知道,这个强占民田的案子,赵家势必要成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了。同时也抱怨,赵晋早早收到了消息赶回去处理,怎么还没把殷家人安抚下去?

    不在场的赵晋也是很冤枉。她赶到东宜县的时候,殷家人去了金陵为殷佩伸冤,她只见到了殷家出嫁的儿子。得知殷家人去了金陵,赵晋又急忙赶回去。不料殷家人感觉伸冤无望,回家料理财产,打算进京伸冤,又错过了去。

    待到赵晋吩咐了家人在金陵守着,自己再去东宜的时候,京中的人也到了,直接带上殷家人进京了。这才有了大堂之上,殷齐状告赵昆的一幕。

    殷齐方才是壮着胆子,没想到皇帝居然真开口了,不免有些胆怯。

    “三妹,不要胡闹。”殷佩斥责。

    这一斥责反倒激起了殷齐的胆量:“启禀陛下,草民的确要状告赵昆。”

    殷齐作为苦主状告,是最理想的事情了,卫执芸和颜悦色地问:“状告要有诉状的,你可有?”

    殷齐愣了一下:“卫大人,我,我现在写可以吗?”

    “你状告赵昆强占民田,可有证据?”元晗问。

    殷齐再次愣住,她根本没有证据。卫弗向卫执芸使了个眼色,卫执芸会意:“陛下,关于赵昆强占民田一事,卷宗之中有证人的证言和赵家家仆的口供,请陛下查阅。”

    方才不能强出头,为了不得罪赵家。现在有人把这件事翻了出来,卫执芸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赵家也不能说什么。

    元晗随手翻了翻案卷,关于强占民田的事情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现在只是走个场面。

    “卫爱卿,强盗罪的判罚如何?”

    “新律规定,以威胁的手段或暴力的方式获取她人财物,未得者,徒二年;赃物满一尺者,徒三年;满十匹者,处绞刑。”

    “赵昆强占的田地价值几何?”

    “田地交易,以买主卖主协商为准。臣以东宜其他田地交易的价值计算。三亩田地,以生绢一匹易之。上等生绢四百七十文,中四百六十文,下四百五十文。赵家强占殷家永业田三亩,共计生绢一匹,四百五十文有余。按新律规定,处流两千里。”

    赵昆一脸绝望。

    虽然是想杀鸡儆猴,也不能不给赵家一点活路。元晗看向赵风,意思很明显,早早向你们透露了消息,你们做了什么?赵风向赵星使了个眼色。

    “陛下,臣有异议。”赵星开口。

    “哦?赵爱卿有何异议?”

    “事发之后,赵昆深觉自己行为欠妥,已经归还了殷家的田地,并加倍赔偿了财物。因殷家的几位小姐不在家中,由殷家的长子,周殷氏代为保管。臣不敢欺瞒陛下,一查便知。赵昆虽然称不上自首其罪,也算是有悔过之心并且进行了补救,按律可减罪二等。如果殷小姐愿意撤回诉状,有什么条件,都可以协商。”

    赵昆这才想起,赵晋已经善后了这些事,忙点头补充:“正是正是,草民一时糊涂,田地已经归还给殷家了,草民也加倍赔偿了,还望陛下恕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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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本纪介绍:
周泰初二十年,武帝亲征,攻破南朝皇城。末代皇帝自尽于皇宫,南朝覆灭。自此,分裂了长达百年的南北朝再度统一。
泰初二十三年,武帝驾崩,临终前传位于皇十五女元晗。
次年,元晗即位,改年号景成。刚刚完成一统的周朝,迎来了“景成之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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