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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容潋     文帝本纪txt下载     文帝本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三章 赐婚(四)

    旨意一下,元琮大喜过望,一身的春风得意之气。只有青岚明白皇帝的意思,这是要对太女动手了。

    元璜还在的时候,元晗就动过改立的念头。可元璜早早夭折,顾虑到卫蕴冬身后的卫家,元晗只能暂时歇下了这样的心思。

    可如果新帝不是元琮的一父同胞,将来自己百年后,元琮这个废太女必然会是新帝的眼中钉。元琮身后的卫家,也不会善罢甘休。在没有万全之策前,元晗不会轻易废太女,一方面是避免朝堂动荡,保证元琮的安危,另一方面也是留着打磨新帝。

    这两年元琮囿于情爱,远没有达到元晗的期望,元晗也没有闲着,暗中遏制卫家的发展。

    卫执芸以为元晗是忌惮将来外戚干政,便顺势收缩,以安帝王的心。卫蕴冬这两年身体不好,又时时盯着元琮和刘云的事,无暇顾及其他,竟也没有注意到元晗暗中行事。

    废太女事关重大,得徐徐图之。这次借着赐婚,试探卫家的态度。刘霞的明升暗降,便是释放这样的信号。

    伊昌都护府现在不仅管辖伊昌地区,西域十六国多多少少都在都护府的治下。右都护实际的权力财富,中原的一州刺史都难以望其项背。

    刘云成为太女正君,不仅没有提携家人,反倒是连累刘霞,很难不让人多想。可惜,事件中心的人,身在局中,看不透局势。

    很快,另一道赐婚的旨意下到杨府,将皇长子永泰公主下嫁杨茵嫡长女杨书忱。

    嫁给太女是喜事,娶个公主回来,在外人看来,却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娶了公主等于断了仕途,众人以为这是在敲打杨家。

    毕竟杨家在宫里有盛宠不衰的淑君,新任的太女正君虽是兵部侍郎之子,却是自幼长在杨家的,除了姓氏不同,与杨家的公子没什么区别。

    杨书忱早早得了消息,皇帝对她另有安排。自己与元清这个表哥也十分投契,对这门婚事没有什么不满。

    元琮的婚期定在九月,元清的婚期却定在后年的开春。毕竟杨书忱年纪不大,元清又颇得宠爱,元晗和张疏桐都还想留他两年。

    太女成婚是大事,需要准备的事情很多,礼部上上下下忙碌起来。元显上呈了折子,运河已经全线贯通,正在试航。南巡的事也提上了日程,礼部尚书叶维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人用。

    刘云被送到了刘府待嫁。不知道元琮从哪里得知了过去的那些事,担心刘云受欺负,央着元清去刘府敲打刘霞的内眷。元清听说刘云小时候被两个姐姐欺负过,顿时横眉怒目,带着一群人上了刘府的门。

    在刘府门前,见到了一样上门来的杨书忱。二人虽说有了婚约,可对彼此的态度丝毫没变。

    元清挥着手叫道:“书忱!”

    杨书忱笑着行了礼,又挤挤眼睛问:“公主也是来替表哥撑腰的吗?”

    元清“哈哈”笑了几声:“太女妹妹托我来的,你呢?”

    杨书忱从袖子里摸出来一支玉钗:“我二姨贿赂我一支玉钗,让我扯着我娘的大旗,据说欺负表哥的那两位刘小姐特别怕我娘。”

    元清不解:“十九婶婶在高丽十年,刘大人在伊昌十年,刘小姐怎么会怕十九婶婶?”

    杨书忱也不知其中内情:“我也不知道,我二姨总不会瞎说。这只钗送给公主,公主可喜欢?”

    元清面色微红,接过了玉钗。

    刘霞刚送走毓秀宫来的人,便有下人来报:“大人,永泰公主和杨府的大小姐带了人在门口,要见大人。”

    初初听到杨府大小姐这个称呼,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杨茵站在刘府门前的场景。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十多年过去,“杨府大小姐”这个称呼,已经换到了下一辈杨书忱身上。

    刘霞有些头痛。

    元清是元晗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武帝亲自赐名、陪伴她走过最后一程的孩子,对于元晗的意义十分不同,元晗对他的宠爱也是前所未见。

    人人都道,将永泰公主赐婚杨茵的嫡长女是在敲打杨家,可刘霞知道,元晗不会用元清的婚事达到什么政治目的。

    现在这两个人登门,一个是长子的手帕交,一个是长子的表妹,丝毫没有拒绝的理由。

    二人联袂进门,待行了礼后,元清对杨书忱道:“书忱,你在这里同刘大人和两位刘小姐说话,我去后院看看云儿。”

    杨书忱给了他一个“明白”的眼色,元清跟着刘府的下人去了后院。

    刘霞回京的时间不久,这个宅子还是她在翰林院待察用的时候买下的,现在一大家子人住,不免拥挤不堪。刘云虽然有单独的院子,可十分狭小。

    “你这院子也太小了些,到时候连太女妹妹的聘礼都放不下。”

    刘云拉着元清坐下:“母亲将两边的宅子都买下来了,还没修整完,这个院子只是暂时的。”

    元清看他面色红润眉目舒展,显然是没受什么委屈。

    “太女妹妹放心不下你,让我来看看。若是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我。二姨母也托了书忱来,现在正在前院和刘大人说话。”

    刘云抿了抿唇,有些羞涩:“我挺好的,母亲吩咐了家里的姐姐们不许来打扰我,只有两个小弟弟会来陪我说说话。每日里也不用和主夫请安,没有人为难我,请太女殿下放心。”

    元清打趣道:“明明二姨也让书忱来了,你怎么不让二姨放心?”

    刘云脸色更红:“一会儿自当向书忱表妹和二姨道谢的。”

    杨书忱依着杨素素的话,扯起杨茵的旗号,敲打了刘志刘忠两句。分明没有说重话,却见二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面色不自觉地难看起来。

    刘霞叹了口气,将二人打发走。杨书忱虽然心中惊奇,也只能暗自压下,打算回去问问二姨这其中的缘由。

    二人见过刘云,确认了他一切安好,这才放下心来,各自回去交差。

第三百一十四章 出巡(一)

    御花园里,元晗和陆雨对坐品茶。

    “云润离京多少年了?”

    陆雨想了想:“得有十来年了。自景成元年外放之后,就没什么回京的机会了。”

    “老友相聚,当浮一大白。”

    陆雨摆手:“臣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大夫叮嘱了,日后要少饮酒。臣的正夫和女儿,时刻盯着呢,喝了酒回去少不得要一阵念叨。”

    元晗“哈哈”一笑,转移了话题:“十多年不在,京城有什么变化?”

    “臣回京时日尚短,面上的繁华不说,其她的地方没了解过,不过粮价上,臣感受甚深。”

    “哦?说说看。”

    “臣离京时,粮价七八十文一斗。如今,十余年过去,粮价只余三十文一斗,降了一半。”

    元晗点头:“先帝时为了统一南北,连年征战,百姓十户只存二三。人口少了,耕田的人也少了,粮价高涨也不是意外。朕登基十余年,从律法制度,到粮种改良,时刻不敢忘记民生大事。”

    陆雨捧着茶盏:“运河现在全线贯通,江南、楚地的米粮可以运到各处,粮价必然会再降到新低。仓廪丰实,百姓安居,乃是盛世开端。”

    元晗叹了口气:“这样的场面话,朕这些年不知听了多少。你应当知道,朕召你进宫喝茶,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的。”

    陆雨微笑:“臣也须得确认一下,坐在这里与臣喝茶的,是高高在上的景成帝,还是初心不改的安亲王。”

    元晗隔空点了点她:“现在确认了?”

    陆雨正色敛容:“臣这十余年,行走于大周富庶繁荣之处,也去到过穷乡僻壤之地,若是要恩泽到更多的百姓,现在的这些还远远不够。僻远蛮荒之处,需要施之以教化,富饶繁华之地,需要扼制士族地主过度侵占土地人口。陛下这些年提拔寒门,但这不足以与士族的势力相抗衡。”

    元晗点头:“士庶之争根本的解决办法,朕还没有想到,只能在这二者中间,努力找到一个平衡。士族鼎盛,会侵占更多的资源。可若是过于倚重寒门,党派之争又不可避免。”

    所以自宣帝一朝起,左右二相必是一士族一寒门。到了李秋爽这里,又是个例外。

    原本元晗是打算让崔致做太女太傅,由李秋爽接任左相的位置。可郑秀招致元晗的不满,提前致仕,元琮又没有达到元晗的期待,以致于元晗生出了废太女的心思。

    这就导致了崔致不能卸任,李秋爽又接了郑秀右相的位置,寒门的利益在朝廷中没有人争取。虽然李秋爽着力替寒门思虑,但终究有所不足。

    此番陆雨回京,正好补足这个缺口。但陆雨毕竟年轻,资历不足,只能用委婉一些的办法。

    元晗召她进宫喝茶,也是要重新评判陆雨的能力。好在没有令她失望。陆雨看到了元晗担忧之处,再加以栽培,必然能使两方重新达到平衡。

    景成十五年四月,嘉赏诚亲王元显治河有功,授工部尚书。原工部尚书高定贤迁任吏部尚书,原吏部尚书杨业迁任太女少傅。

    陆雨傅言授工部侍郎,即刻上任。

    高定贤心思灵活,放在工部有些屈才,正好趁此机会换到人情往来更重的吏部去。众人都知道太女正君刘云,自小在杨家长大,将杨业迁任为太女少傅,也是在情理之中。

    杨业与高定贤是完全相反的人,处事教条,但动她牵涉到很多,尤其是杨茵还在高丽。直到现在,才找到合适的机会。

    元显和陆雨回京后都得了官职,然而更早到达京城的杨茵却迟迟没有得到官职,反倒是杨业被划到了太女的阵营。元晗对于杨茵另有安排。

    景成十五年五月十六日,皇帝乘坐新式大船,自京郊的通南渠起,沿着运河一路向南,开始了第二次南巡,在太女大婚前回京。

    皇后和淑君留在京城操持太女和刘云大婚的事宜,太女自然也是要留下的。后宫之中,张疏桐随行打点元晗的起居,其余只带了低份位的君侍,最高也不过四品承徽。

    随行的皇女中,元琮不在,元琦便是最年长的了。皇女们逐渐长大,结党抱团的情况也初现端倪。此番各自的父君都不在,年纪小的皇女需要人照应,便更看的清楚了。元晗有意为之,心中明朗,只是不挑明。

    元琦的养父王恒是皇后一派,元琦自幼跟着元琮,算是太女一党。金潭叶氏向来依附卫氏,叶蓁所出的十皇女元琛也是太女一党,现在跟在元琦身边。

    梁辰在宫中素来孤僻,十二皇女元珂没有交好的皇女,便跟在张疏桐所出的二皇子元滢身后,没有什么存在感。

    四皇女元瑾和九皇女元瑜是赵彦所出,七皇女元珩是曲明舒所出,曲明舒与赵彦交好,这三位皇女隐隐以最年长的元瑾为首。

    八皇女元珃生父姚氏出身寒门,因姿容出众被卫莞一支的卫氏送进宫中,所以元珃对卫莞所出的六皇女元琅很是亲近。

    温若黎同梁辰一样,也不爱与人交际,所出的十一皇女元琨,只跟着一父所出的哥哥五皇子元沁在一处。

    青岚看着抱团扎堆的皇女们,有些心惊肉跳。皇帝废太女的心思已定,接下来一场夺嫡是少不了的。皇女们现在抱得越紧,将来夺嫡失败受到的牵连也就越大。可皇帝并不制止这种抱团,不知是有什么安排,青岚不敢乱猜。

    景成十年的选秀,只入选一个方氏,并不得宠,也没有生育。随后,皇后和淑君怀孕,元晗的心思都在他们身上,不怎么临幸后宫。景成十三年的选秀,也因着皇后的淑君接连诞下皇女皇子而取消了。所以这些皇女中,最大的元琦十四岁,最小的元珂也有七岁了。

    上一次南巡还是十多年前,随行的太女和大皇子都还是小孩子,这些皇女皇子们大多都没有出生。这次南巡,是她们第一次出京,一个个都兴奋不已。

第三百一十五章 出巡(二)

    大船船速很快,但皇帝出巡随从众多,加上皇女皇子和大臣们,船队足有数百艘,速度也快不起来太多。

    每到一处,元晗并不像上次一样,带着元琮和元清去探访民情。一来随行的皇子皇女太多,元晗暂时还不想表露出自己的倾向,所以干脆都不带在身边。二来南朝的暗卫被编成了影卫,散落在大周各处,时时向元晗禀报百姓生活中的柴米油盐,也就不需要亲自去探访了。

    是以船靠了岸,元晗在当地官员的陪同下,看了看风土民情,尝尝当地美食,全然一副游山玩水的样子。这让很多官员松了口气。

    元晗心中冷笑,面上不显。只要是影卫上呈的折子上,没有太大错处的官员,元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过了。

    但总有强行撞上来的出头鸟。

    行至霞州地界,刚刚进了蔚阳县的城门,夹道欢迎的百姓中,拼死扑出来一位衣衫褴褛的男子,手中握着一卷纸,大喊道:“草民有冤屈!”

    接驾的霞州刺史黄平立即慌了神:“来人!将此惊扰圣驾的刁民拖下去。”

    元晗所过之处皆是守卫森严,没有皇帝暗中授意,怎可能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轻轻松松突破侍卫们的防线,拦到皇帝的车驾之前?

    御辇的车帘掀起:“黄爱卿,何不听听到底有何冤屈?”

    黄平下意识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陛下,此人身份不明,臣担心陛下的安危。”

    元晗似笑非笑看她一眼,侧过头去吩咐道:“把他带到行馆去,审问一番。”

    丁影行礼:“属下遵旨。”

    这套把戏虽然老,但胜在好用,这一路上还会上演多次。待到平安度过的官员们回过神来,便能想明白,不是她们拙劣的演技糊弄了过去,而是皇帝不想追究罢了。一方面震慑她们,另一方面也是水至清则无鱼。

    这一审审出来的结果,让黄平更是汗如雨下。

    男子状告蔚阳县县令卫立,强逼平民为奴,滥用职权,鱼肉乡里。诉状写得洋洋洒洒,可真正让黄平慌张的,是卫立这个人的背景。

    卫氏分家后,卫蕴冬一支是西府,卫莞一支是东府,其余旁支各自依附。但卫立心思活络嘴也甜,在东西两府左右逢源,是以两府对她都有照拂。现在状告卫立,等于是在状告卫家,而且连着两支的卫家一起牵连进去了。

    元晗听了禀报,不见动怒,反倒是淡淡问:“黄爱卿,可有此事?”

    黄平心惊胆战,不知该如何回答,又听上首的皇帝问:“黄爱卿何故两股战战,是这个卫县令有什么背景吗?”

    这还需要问吗?这个“卫”姓不就说明了一切?

    黄平突然灵光一闪:“是臣失职。卫县令的正夫姚氏,和宫里的姚美人是同族的兄弟,又是皇后和德君的同族姐妹。皇后高义,臣平日里对她也是十分放心,不料她竟做出这些贪赃枉法的事情来。”

    元晗满意地点头,这个黄平脑子倒是转得快,这就猜到了元晗要借地方上这些家族里不上进的族人,震慑一番士族。

    “皇后德君和姚美人都不在,去把琅儿和珃儿叫来吧。”

    十一岁的元琅带着九岁的元珃到了大厅中。

    青岚把事情说了一遍,元晗问道:“你们在南书房也读了几年书了,你们觉得这件事要怎么处理?”

    元珃无措地看了一圈,最终把目光投向了元琅。

    元琅终究年纪略长,想了想道:“夫子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母皇不如将卫县令的事情交给黄刺史查察,若是有罪,自当按律论处。”

    这个答案显然并不能让元晗满意,若是元琮,定然能知道元晗的用意,给出完美的解决办法。转而一想,元琮自幼是她亲自教导,能有这样的眼光也是应当。这次原本也只是敲打士族们,并不打算动手,这样处理也不是不可以。

    元晗笑着对元琅点头:“就依你的说法,黄爱卿,你去办吧。”

    六皇女元琅向皇帝进言,处置了卫家旁支卫立一事,很快便传扬开来,在百姓口中落下了好口碑。

    卫执荣目露焦虑:“大姐,陛下这是要做什么,抬六皇女压太女?还是对我们卫氏有什么不满?”

    有王氏张氏的例子在前,元晗稍稍对士族流露出半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人胆寒。

    卫执芸皱眉:“一点小事,慌成什么样子?陛下对王氏张氏出手的时候,哪次不是一击即中?这次宫里的姚美人和德君只是得了陛下的申斥,不过是借着此事敲打士族罢了。老五,你去跟老四查查咱们家还有没有什么能当做把柄的族人,都去警告一番。”

    卫执荣放下杯子出门去。

    卫执茗也有些担忧:“大姐,我们卫家这几年是不是收缩太过?若是在朝中半点影响力都没有,如同先帝的九皇女一般,我们根本保不住太女。”

    卫执芸摇头:“王氏挡了陛下的路,和我们卫氏不同,不要太过忧虑。如今朝堂之上,各派势力相互制衡,朝政牢牢握在陛下手中,她不会允许卫氏扩张的。我们如今和太女有了血缘的牵扯,像崔家那样做个纯臣是不行了,但做个忠臣还是可以的。”

    “大姐的意思是说,顺着陛下的意思,不与太女过分亲近?”

    卫执芸似是觉得有些棘手,皱眉不语。

    消息传到卫执颜耳中,又是一番光景。即便智计略逊于西府的卫执芸,但为官多年,看问题的眼光还是有的。

    “送信给宫中的德君,让他好生安抚一番姚氏,为他谋个晋位。也不要为了六殿下的好名声而得意,陛下这么给六殿下设套,分明是并不在意她。大义灭亲听上去固然好,可这样日后谁还敢依附我们家,效忠六殿下。”

    这一招杀鸡儆猴,效果很明显,各家都暗中约束旁支属臣,给之前没处理完的破事儿收拾烂摊子,生怕再被元晗拿住把柄,成了那只被杀的鸡。

第三百一十六章 出巡(三)

    南巡的船队沿河而下,有了卫立的例子在,士族们都约束得很,官员们也时刻警醒,一路上倒是吏治清明欣欣向荣。

    船队驶入春江,官船商船、客船货船通通都只能靠着岸边,给御船让道。大船小船首尾相接,竟排出百余里去。

    元晗站在甲板上,看着两岸乌压压的船只,既欣慰又惋惜:“夫子可记得,十余年前朕说,将来运河修通,这里必定是舳舻蔽水、客货云集。可惜朕一来,她们就只能避让,此等盛事,却是不得见了。”

    崔致叹道:“陛下开挖运河,功在千秋。沿河两岸无数的城镇因运河而繁荣起来,粮食货物南来北往,百姓生活丰足。此等功绩,岂是江面上一时的繁华能展现的?”

    元晗开怀一笑:“如夫子所言,竟也不算什么憾事了。”

    随驾的元琦提议道:“母皇何不召画师来,描绘下春江的繁华景象?”

    话一说出,元晗十分心动。不能亲眼所见,能见到纸上描绘的盛景,也能聊以慰藉。

    元瑾接话道:“可就巧了,外祖前些日子得了幅《百里春江图》,所绘正是运河贯通后,江面上船行如织的景象,正欲进献给母皇。”

    元晗本就擅画,此时更是被勾起了兴趣:“能让赵晋看得上眼的画作,朕还真是好奇的很。”

    赵家诗书传家,不懂钻营,到了元晗一朝,才勉强跻身一流士族。但赵家人在书画文章上的造诣,皆是不俗。最典型的赵家人,便是赵南嘉。

    元瑾笑道:“这里距金陵不过是一日的路程,母皇若是等不及,便传信去金陵,一来一回两日的功夫罢了。”

    元晗摇头:“不费那些功夫,待到了金陵再赏画便是。”

    虽说是不愿费功夫让人往返献画,可真到了金陵时,元晗还是免不了有一些急切。能被赵晋呈献的画,必然不是凡品。

    当两位宫侍缓缓展开一幅丈余长的画卷,画中的热闹喧嚣扑面而来,元晗还是被惊艳到了。

    春江江面开阔辽远,江面上有挂着官旗的千石大船,也有商队运货的货船,还有渔民生活的渔船。有的满载货物,逆流而上,有的靠岸停泊,正紧张地卸货,有的停在江面上,撒网捕鱼。船上的人,或纤妇牵拉,或船妇摇橹,甚至还有点点炊烟。

    元晗越看,越能寻到细微处的惊喜,不由赞道:“妙极妙极。”

    看到最后,却没有落款,没有印鉴,反倒是以船橹遮掩,留下了模糊的“南川居士”四个字,不懂画的人几乎发现不了。

    元晗拊掌:“不知这南川居士是何许人也,将人物、景象、细节,都安排得合情合理,疏密、繁简、动静、聚散这些画面关系,也处理得恰到好处,繁而不杂,多而不乱,甚好,甚好。”

    赵晋答道:“这幅画是臣偶然所得,听说是从当铺流出来的。臣感南川居士的才华,命人去寻,至今没有消息。”

    元晗点头:“是了,这幅画定不是一蹴而就的,若不是生活难以为继,谁愿意将这样的心血之作当出去换银子呢?赵卿,你继续找南川居士,此等才华,不应当被生计埋没了。这样的佳作,朕也不能白拿了你的。”

    赵晋献画有功,得了赏赐,喜道:“陛下放心,有了南川居士的消息,臣定当及时回禀。”

    张疏桐晚间伺候元晗洗漱时,她依旧盯着这幅画作,爱不释手。

    “陛下怎么和清儿小时候一样,得了新鲜玩意,就非要把玩个够才罢休。”

    元晗并不抬头:“这幅画大手笔与精细的画技相结合。选择的事物场面情节,满是诗情画意,又十分写实。这位南川居士对场景的观察十分细微,可见是真实见过的,并不是闭门造车。这里的每一位人物,各有身份,各有神态,各有情节。船只、桥梁的描绘,一笔不苟。面面俱到,谨小而不失全貌,不失其势。朕骤然看到如此精湛的技法,难免见猎心喜,可多年不曾动笔,如今画技都已经生疏了。”

    说到最后怅然不已。

    张疏桐拧了帕子给元晗擦手:“若没有陛下勤政爱民,何来春江上这样繁华的景象?纵使南川居士画技再高超,也是源于实景的。真算起来,这副画里,陛下要算首功呢。”

    元晗“哈哈”一笑,终于将目光从画作上移开:“南巡以来,听了这么多奉承之语,唯有桐儿的话,十分中听。”

    张疏桐不依道:“陛下是臣侍的妻主,臣侍何须阿谀奉承?不过是说实话罢了。”

    元晗想起多年前,张疏桐刚刚入府时,红着脸唤她“妻主”时的模样,不禁心中一热,揽他入怀中:“还好,你一直没变。”

    沿途诸多以各种名目进献珍宝的官员们,听说赵晋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南川居士的画,得了皇帝的欢心,俱都懊恼不已。

    接下来进献字画的人明显多了起来。元晗不堪其扰,斥责了几位官员,这才消停下来。

    “这可真的是‘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啊,难怪皇帝若是有什么劳民伤财的爱好,大多成了亡国之主。”

    元晗叹道。

    张疏桐笑道:“这怎么能怪皇帝呢?陛下擅画,爱风雅,本就是人之常情。是下面的人投机钻营,才会让明主如履薄冰。”

    “朕这些爱好,若是在寻常士族,或者是令君那样的商户人家,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可是唯独皇家不行。全天下的人都盯着皇帝,哪怕露出一丝端倪,总有人能想出法子来。朕在春州时,不过虾炙多用了些,后边的一路上便变着花样地进这道菜。好在只是做法麻烦些,并不劳民伤财,便由她们去了。”

    张疏桐一回想,果真是这样,不由也叹了句:“难怪陛下时时克己,吃穿用度俱是寻常。倘若奢靡些,下面人不知要如何了。”

    元晗笑着捏捏他的脸:“瞧把你愁的,朕觉得如今便很好,并不觉得苦楚。”

第三百一十七章 出巡(四)

    运河修到扬州一带就是终点了,要想继续南下,只能走陆路或是海路。一行人在耀州换乘海船。众皇女们都没有见过海,纷纷在甲板上好奇地观望。

    曲亦瑶传信来,乘船而来的商队已经抵达了桃州,桃州商会和外来的商人们已经在谈生意了。在海上行了三天后,元晗的船队也抵达了桃州。

    自元晗要求工部试造大船开始,曲亦瑶就一直盯着桃州。这十余年间,曲亦瑶和这些商队陆续有了交流。每一次接触、交易的细节,都呈到了元晗的案头。

    元晗知道了这些人来自于一个和大食接壤的小国家,她们沿着大食的边境线,走到海洋边的港口,然后乘船沿着陆地向东,一路上经过许多国家,最终到达大周的桃州沿海。

    她们带着各国的香料花草地毯宝石,到大周来换取丝绸茶叶瓷器铜铁器,再原路返回。这一来一回短则一年,长则数年,甚至有沉船的风险,但带来的利益也是巨大的。

    这几年,曲亦瑶也派出商队沿着她们说的路线走了一趟,回来所描绘的情景,更加坚定了元晗要造船出海,发展贸易的决心。

    元晗顶着“商人不得为官”的祖训,破例给了商人入朝为官的机会,也是要借着她们的手,走到更广阔的地方去。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商人们带回来外面的消息,才能知己知彼。

    听说大周的皇帝南巡至此,商队的主事在曲亦瑶的带领下前来拜见。主事约摸不惑之年,高鼻深目,相貌的确与中原人不同,但远没有到渔民口中“鬼怪妖异”的程度。

    主事女子说着半生不熟的中原话,向元晗行三拜九叩的大礼,显见是有人教导过。曲亦瑶找了随商队去过异域的人来,充作翻译。

    元晗对商队的兴趣,远远不是语言上的障碍所阻挡的。耐着性子交谈了许久,居然还有意外之喜。

    主事的女子叫哈米什,来自一个叫涅斯的小国,是这个国家的贵族。涅斯国土面积不大,但是商业十分发达,有些类似于伊昌,但是听上去,要比伊昌四镇都要繁华。哈米什是涅斯国王的幼妹,天生热爱冒险。跟着她来的,虽说是商队,可是看着她们一举一动,恐怕和涅斯的朝廷脱不开干系。

    元晗本就打算借着商队的名义和异域交好,哈米什出身贵族,自然是更好了。吩咐青岚从各地的贡品中挑选出一些精品,赏赐给哈米什。大周的丝绸瓷器本就精美,何况是贡品中的精品,直将哈米什看的惊呼连连。

    元晗指着曲亦瑶笑道:“这是大周商部司主事,也是大周顶尖的商人。朕对涅斯的香料毛毯都十分感兴趣,不日将派商队前往涅斯。要知道,大周可不仅仅是茶叶丝绸这些东西。”

    哈米什对着翻译连比带划,总算是让元晗明白了她的欣喜之意。曲亦瑶也喜不自胜。

    皇帝派出的商队,和自行组织的,在安全上不可同日而语。商队在外,最怕的便是天灾人祸。

    这件事敲定下来,曲亦瑶马不停蹄地联系各地大商贾,邀请哈米什一起,敲定商队的货物。

    元晗也在返程的路上和朝臣商议这件事。船厂紧锣密鼓地造船,随船护送的人选需要确定。

    士农工商,商人和工匠们自古联系紧密,商业的繁荣会带动工匠们的富裕,但对于农业却是重大的打击。百姓不务农事,都去从商,是动摇国家的根本。

    不仅仅是御史们,连崔致都不太赞同元晗对商业的扶持。反倒是李秋爽,最懂得元晗的心思。

    看着崔致忧心忡忡的脸,李秋爽笑道:“格廷,伊昌都护府设立十余年了,和高丽的通商也有十年了,更不提陛下破例抬了曲亦瑶的身份。大周的商业繁荣了这么多年,可有良田荒废、粮食歉收、民不聊生的情况?大周的官仓义仓转运仓可有不丰实之处?”

    崔致摇头:“可这些都是陛下以国库贴补农户,李菁带着一群人殚精竭虑改良稻种的结果。”

    “这你就是着相了,”李秋爽用手指蘸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数字,“去年户部上的折子你注意了没有,即便陛下以每斗十文的价格赈济百姓,国库的收入依旧涨了这么多,这些钱从哪来?”

    各部重要的折子,左右二相都要细细研读。崔致努力回忆,方才发觉,以国库赈济百姓,百姓手上有了余钱,便要采买些物品,这些钱过了商人的手,又以赋税的形式收了回来,但百姓的生活却明显变好了。

    李秋爽见她想明白了,补充道:“我知道你们崔家诗书传家,素来清高,从不将金银俗物放在眼中。我们李家,说起来鼎盛一时,可我是真正过过苦日子的,娶正夫之前,得自己操持一家子事。我比你看得明白这些道理。”

    崔致被点明了其中关窍,思路也开阔起来:“若是曲亦瑶带着商队满载而归,国库又多了一笔赋税。到时候陛下减些粮食税收,甚至免了,再控制一下商人对土地的占有,不仅能进一步让百姓富裕起来,甚至还能延缓均田制弊端的爆发,对人口增长也是有好处的。”

    “是啊,唯一利益受损的,就只有士族了。我怀疑陛下早有了应对之策。”

    士族长久以来占据大多数资源,商人农民工匠的崛起,也就间接导致了士族地位的下降。

    崔致将元晗登基后所有的动作想了一遍,不觉呼吸急促:“澄明,你是说伊昌?高丽?塔里?甚至是这什么涅斯?”

    李秋爽点头:“伊昌已经是大周国土,薛绍卫舒在那边经营了十几年,高丽这几年朝政逐渐掌握在荣安公主手中,杨茵也在高丽做了十年官。”

    话说到这里,二人心中都明白,元晗一面动了士族的利益,一面又用更大的利益在弥补。

    让士族外迁,既能使异域人尽快归化为大周子民,又能安抚住士族,保证中原地区的平稳发展。若干年后,焉知关外薛氏不会变成伊昌薛氏,苏州杨氏不会变成高丽杨氏?

第三百一十八章 成婚(一)

    景成十五年九月,御驾南巡回京。京城的热闹一如既往,现在人人讨论的话题,都是十日后太女的大婚。

    纳采用的双雁是太女殿下亲手捉的,一抬一抬的聘礼流水一般抬进刘府,将小小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皇家的请来的全福人竟然成华长公主和华阳大长公主。尔后永泰公主带着京城的贵公子给未来的太女正君添妆,又是一番热闹。

    元晗回京后,大婚的仪程已经差不多了,只剩亲迎了。

    元琮这几日心不在焉,元晗也不苛责,反倒是调侃她:“朕迎娶你父后时,也没有像你这般。”

    元琮羞红脸不说话。

    婚礼前早几日,礼部将亲迎的礼服送到刘府。刘霞对这个自小没有长在身边的儿子不知该如何相处,便只是寻常地关心两句,并不多言。范氏是个没见识的,也就没有人注意到,礼部送来给太女正君的礼服,不是九色九等的褕翟,而是亲王正君的花钗翟衣。

    到了迎亲当日,元琮要早起迎了刘云去太庙,册封礼结束后,回宫参拜帝后,便算是礼成。

    元琮接了刘云,第一眼便愣住了,礼服的服色不对。但礼官在唱和,宾客都在看着,元琮也不能做出什么事情毁了婚礼,只能咬咬牙,迎了刘云出门登车。

    一上车,元琮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

    刘云怯怯地问:“殿下,你不高兴吗?”

    元琮将心中的恼怒挥开,握了刘云的手,想问他怎么没发现礼服服色不对。但一转念,范氏就是个村夫,刘霞自己可能是没想到,没人发现这么大的疏忽。

    晚间东宫还要设宴,总不能让刘云一直穿着亲王正君的礼服,只能回宫后再向父后讨个主意。勉强一笑:“怎么会不高兴呢?我是觉得像做梦一样。”

    册封礼繁琐,直行了大半日才结束。元琮招手唤明池过来,轻声说了几句。明池点头,转身退了出去。

    元晗和卫蕴冬坐在未央宫的正殿之上,等着元琮和刘云回宫参拜。杨崇因着刘云的关系,也坐在下首。

    有宫侍进来禀报:“太女殿下和正君已经从太庙回宫了。”

    元晗点点头。

    又坐了会儿,露微匆匆进门,低声在卫蕴冬耳边说着什么。卫蕴冬先是皱眉,沉思了片刻脸色铁青。

    元晗隐约听见“服色”“办法”几个字眼,心知是东窗事发,却依旧喝着茶,稳如泰山。

    卫蕴冬看了她一眼,强压着怒气:“陛下若是对这门婚事不满意,当初不要赐婚便是,何必如此折辱琮儿?”

    杨崇听到卫蕴冬突然发难,又提到“对这门婚事不满意”这样的话,顿时心中一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跟着看向元晗。

    元晗放下茶杯:“皇后何出此言?朕没有不满意这桩婚事。”

    卫蕴冬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越发笃定这件事是出自她的授意:“陛下既没有不满意,何故……”

    话说到一半,一个可能性闪电一般劈进脑海里。没有对这门婚事不满意,却又授意礼部给太女正君送去亲王正君的礼服,那只能是,对元琮的太女之位不满意。

    这是在暗示其她的皇女们,太女之位摇摇欲坠,你们尽可以群起而攻之。

    一想到今后元琮可能要面临的处境,卫蕴冬不由捂着胸口喘不上气来。元晗伸手扶他,想给他顺气,被卫蕴冬一把拍开。

    露微连忙上前,摸出药丸来,就着水给卫蕴冬服下。

    杨崇不明所以,低声问:“陛下,皇后怎么了?”

    元晗安慰地拍拍他的手:“皇后没事,一会儿琮儿和云儿就要到了。”

    这是说给杨崇听的,也是说给卫蕴冬听的。如果不想在元琮的婚礼上闹得太难看,就不要再揪着这件事不放。卫蕴冬尽管再不喜欢刘云,也不想在元琮的婚礼上闹起来,铁青着脸坐正身子。

    很快,元琮和刘云就到了殿外。

    二人刚一进殿,不觉气氛怪怪的。皇后面色沉怒,皇帝没什么表情,只有杨崇面带喜气。元琮以为卫蕴冬在为礼部送错了礼服的事情生气,想着一会儿寻个机会开解两句。

    向帝后行完礼,元晗笑受了,让宫侍扶了她们起身:“去东宫开宴吧。”

    话音刚落,卫蕴冬站起身吩咐:“本宫有些乏了,刘氏扶本宫回去歇一歇。”

    杨崇见他面色不善,以为他是不满意刘云,起身挡了一挡:“皇后,一会儿东宫开宴,云儿作为正君却不在,岂不是要闹笑话?”

    卫蕴冬狠瞪他一眼,元琮知道卫蕴冬的用意,上前来打圆场:“离开宴还有一会儿,纯父君放心,父后不会让云儿错过时辰的。”

    杨崇不安地看了看元琮,又看向元晗,见元晗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没事,他只能让刘云跟着卫蕴冬走了。

    册封大典上大半天的时间,目的已经达到,该看出不妥的人早就看出来了,便不再拦着卫蕴冬替元琮遮掩一二。

    刘云心中不安,跟着卫蕴冬回了长乐宫。刚一进门,卫蕴冬端起桌上一盏已经冷掉的茶水,反手朝刘云身上泼去。刘云本就忐忑,看见皇后一盏茶泼过来,下意识要躲,却被身边的露微牢牢按住,茶水尽数泼在衣摆上。

    看着衣襟上湿漉漉的水渍,刘云无措起来。不知皇后为何要在这个时候给他难堪,礼服厚重,一时难以擦干水迹。一会儿宴席上,正君穿着脏污的礼服,岂不是礼数尽失?

    “露微,太女正君的礼服湿了,你领他去换身衣服。”

    露微行礼:“正君殿下,请随奴才来。”

    刘云随着露微进了正殿,竟是找出了一件皇后的礼服,服色纹样并不逾制,太女正君穿也不失礼。

    “这是主子早些年的旧衣,陛下还是太女的时候尚服局裁制的,一次都没穿过,正君快换上吧。”

    刘云知道皇后不是为难他,猜测是自己的礼服有不妥,心中许多疑问只能默默按在心中,依言换了礼服,回到正殿。

第三百一十九章 成婚(二)

    卫蕴冬见他面无异色,便知他可能是猜到了原因,心中稍稍宽慰:“嫁进了东宫,便和太女是一体,今后要牢记身份,尽到正君的责任。时辰不早了,你便先去东宫开宴吧。”

    刘云行礼告退。待他走后,卫蕴冬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她,她竟然这样对琮儿。”

    露微怕他情绪激动犯了心疾,忙上前安慰:“兴许只是礼部的疏忽,陛下并不知情。”

    卫蕴冬恨恨道:“礼部尚书叶维,出身叶家旁支,最是会察言观色的人,又依附于卫家,断不可能在这里出这么大的纰漏。没有陛下的暗示,谁敢在太女大婚的事情上作妖。”

    露微也知道,这件事多半和陛下脱不开干系,但又不能放任主子在气头上,实在为难。

    “你替我送信给大姐,让她提防起来。”

    刘云穿着卫蕴冬的礼服出现在东宫的宴席上,立即就引起了注意。原先听说礼部给太女正君送错了礼服,没有亲眼见到的人只是半信半疑。

    可现在,刘云身上穿着的礼服,从色泽绣纹等痕迹上,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新近裁制的。那这就耐人寻味了。

    和卫蕴冬的想法一样,众人都觉得陛下这是要对太女有大动作了。

    储位更迭带来的影响,不亚于新皇登基,一向和卫家走得近的朝臣们,不由反思起要不要另寻出路,其余的人不免动起了从龙之功的心思。宴席上表面热热闹闹,暗地里人心浮动。

    元琮沉浸在娶到了心上人的喜悦之中,并没有察觉到涌动的暗流。

    太女大婚第二日,携正君再拜帝后,将名姓记入玉牒,这才真正算是皇家的人。

    元晗笑呵呵地受了元琮和刘云的礼,赏赐了几样珍宝,又调侃了几句。

    元琮见卫蕴冬脸色不好,关切地问:“父后可是身子不适?可有传太医来诊脉?”

    卫蕴冬不便当面将昨夜的事情说给元琮,只能敷衍道:“见你已经长成,娶了正君,不免感叹自己老了。”

    元琮笑道:“父后风华正茂,哪里就老了?”

    元晗对待卫蕴冬的态度一如往常:“朕觉得还是当年,从卫府将你父后迎到王府的时候呢,一转眼,朕的长女都已经迎了正君回宫了。借着琮儿的喜事,朕也提一桩婚事,凑个双喜临门。”

    卫蕴冬警惕地看着元晗,不知道她要出什么主意。元琮的心也提了提。答应刘云不纳侧君,只是私底下的承诺,并没有再元晗跟前过明路。元琮心念急转,担忧地看了刘云一眼。如果要给她赐婚侧君,该怎么拒绝呢?

    没有人接话,场面有些冷。刘云扯了扯元琮的袖子,这才让她回过神来:“不知哪位公子有幸能得母皇的赐婚?”

    元晗笑道:“是你大姑姑家里的长子,你也认识的。念秋那孩子,诗书才气不输女子,人也端庄贤淑,你父后当做亲儿子一样疼爱,可不能委屈了。”

    卫蕴冬心念一动。

    念秋那孩子当正君绰绰有余,当侧君虽然委屈了些,但元琮是太女,也不算太辱没了他。

    何况刘云虽然自幼在宫中当做皇子教养,可真论起打理后宅襄助妻主的能力,是远不如卫念秋的。元晗虽然对元琮不满,却也没有赶尽杀绝,还是在给她机会,有了卫念秋的助力,未尝不能坐稳太女的位置。

    元琮心中更是“咯噔”一下。卫念秋原本就是父后给她选的正君,处处得父后欢心。如果卫念秋进了东宫,有了父后的支持,岂不是要越过刘云去?何况还有她对刘云只娶一人的承诺在先。

    “念秋表哥无论出身、才学、能力,放在高门大户做个当家主夫才好。”

    言外之意是太女侧君委屈了他。

    卫蕴冬不赞同地瞪了元琮一眼,就听元晗笑道:“朕也是这么认为的,小门小户的岂不是埋没了念秋?”

    元琮追问:“不知母皇打算将念秋表哥赐婚给哪家的小姐?”

    元晗微微一笑:“你也认识的,崔家的大小姐,崔致的嫡长孙女崔博霖。”

    崔家是个特殊的士族,虽然与其她士族通婚不断,但自身一脉纯臣,只忠于皇帝,所以权势算不上鼎盛,也稳稳居于一流士族。崔家对于姻亲的态度也是十分纯直,不结党不干涉。把卫念秋嫁进崔家,既算是给卫家一个警告,也是安抚。

    卫蕴冬对卫念秋不能进东宫有些遗憾,但也算是好事,侧君的位置可以留给别的公子。

    既然不是给自己指侧君,元琮顿时放下心来。崔博霖与她好友多年,现在又要娶表哥,不由喜道:“博霖品性端方,勤学上进,与念秋表哥定然能成一段佳话。”

    元晗转脸问卫蕴冬:“皇后觉得如何?”

    卫蕴冬已经想通,不在这样的小事上驳了元晗的意见,便应道:“崔家门风清正,崔小姐也是知根知底的,臣侍替念秋谢过陛下了。”

    “如此甚好。”

    卫念秋的事告一段落,卫蕴冬又提起了另一桩事:“琦儿今年十四,明年也十五了。她不比琮儿,还要在宫外开府,零零碎碎的事情算一算,也要年许的时间,惇君前些日子还说起,琦儿也该相看起来了。还有滢儿,也渐渐到了年纪了。”

    元晗叹口气:“孩子们都大了,还要劳你多费心了。”

    卫蕴冬微笑:“这都是臣侍分内的事。臣侍想着到了立冬那日,以云儿的名义在东宫办一场消寒宴,不拘是小姐公子,都请进宫里来,让孩子们自己玩去。”

    立冬也没几天了,让刘云以太女正君的身份在贵族圈子里露个脸,对他也是有好处,元琮找不出理由来反驳。

    元晗笑道:“那便辛苦云儿了,你是长姐夫,对妹妹弟弟们的事多费些心。”

    刘云行礼:“儿臣定不辜负母皇父后的嘱托。”

    几人从未央宫出来,卫蕴冬叫住元琮:“琮儿,你随本宫去长乐宫,刘氏你先回去。”

第三百二十章 成婚(三)

    元琮下意识握紧刘云的手:“父后有什么事要单独交待儿臣?”

    卫蕴冬看她浓浓的戒备,心中酸涩愤懑,撇过头去强作不知:“你有多久没有陪本宫好好说话了?真是娶了夫郎就忘了父亲。”

    元琮顿时心生愧疚,低声和刘云说了句什么,松开了手,转而扶住卫蕴冬的胳膊:“儿臣以为父后还在生儿臣的气,不愿同儿臣说话。”

    卫蕴冬叹息:“即使再生你的气,也是希望你好好的,亲父女哪有隔夜的仇呢?”

    二人说着走远,刘云行了礼,转道去了毓秀宫。

    一路走到长乐宫,父女俩说说笑笑,仿佛真的尽释前嫌。进了正殿,卫蕴冬吩咐露微将画像拿上来。元琮一愣,只见露微手脚麻利地将一本画册呈在了桌上。

    “这是?”虽然已经猜到这是什么,但元琮依旧侥幸地问了句。

    “你现在迎娶了正君,东宫的份位也不能太空,至少两个侧君的位置不能空着。这些都是京中家世年纪合适的公子,你若是有看得上的,立冬那日请进宫里来相看一二。”

    “父后,云儿才刚嫁进来。”

    卫蕴冬睨她一眼:“那又如何?你母皇迎娶本宫前,就已经有一侧君两侍君了,甚至连清儿都快出生了。怎么,刘氏比你父后高贵?见不得这些事情?那又为何绞尽脑汁要嫁进皇家?”

    “父后!”元琮打断他的话,“云儿与儿臣两情相悦,侧君一事还请父后暂缓。”

    卫蕴冬也激动起来:“暂缓?再缓你太女之位就缓没了!你道礼部为什么会送错太女正君的礼服?叶维为官这么多年,何曾出过这么大的错处?你自己不动脑子想想吗?”

    谁知元琮却并不惊讶:“母皇早就告诉儿臣了,云儿比之父后差的远了,若是娶了云儿做正君,太女之位就要让出来了,儿臣做了选择。父后是正宫皇后,将来无论谁登基,父后都是皇太后。”

    这一段卫蕴冬毫不知情:“你宁愿放弃太女之位也要娶他?!将来无论谁登基,你这个废太女都落不到好下场。历来生在皇家,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不是昏庸之辈,便是亡国之主,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

    卫蕴冬的眼里满是失望和绝望。

    “母皇登基后,若不是三姨母和七姨母谋划刺杀,母皇也不会将她们幽禁皇陵。其她的姨母有六姨母那样的闲散皇室,也有诚王姨那样得到重用的姨母。皇祖母一辈的姨祖母们,也并没有十分落魄,父后何以肯定儿臣会不得善终?”

    二人说话越来越口不择言,露微有心相劝,根本插不进去话。

    “太傅没给你讲过史书吗?远的不说,前朝的太女和废太女,哪个不是惨死的下场?你光看见你母皇的仁善,她借刀杀人的时候你根本没看见。”

    卫蕴冬根本不想再和元琮辩解。他以为礼服一事是元晗对元琮动手的开端,没想到在更早的时候,元晗就将这样一道选择题放在了元琮的面前,而现在的局面,竟然是元琮自己选择的结果。卫蕴冬又气又怒,唇色泛紫,面色发白。

    元琮慌了神:“传太医,传太医。”

    卫蕴冬紧紧攥住元琮的手,呼吸急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露微知道,卫蕴冬这是在顾虑元琮,含着泪道:“殿下,主子这是旧疾,不能传太医,对殿下的名声不好。”

    元琮一转念便明白了,太女大婚第二日,便惹得皇后旧疾复发,一个“孝”字就能压死她。露微熟练地取出药丸,给卫蕴冬服下,扶着他在内殿的床上躺下。

    卫蕴冬这才缓过气来:“琮儿,父后不知还能护着你几日,早些年对你疼宠太过了些,将你养成这样纯善的性子。不求你一朝能像你母皇那样,只希望你,不要再执迷不悟,好好坐稳太女的位置。”

    元琮听着这遗言一般的话,眼泪止不住地流:“儿臣一定好好地,父后也要好好养身体,儿臣再也不忤逆父后,惹父后生气了。”

    卫蕴冬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露微也哭着道:“殿下,主子自从小郡王去后,身子就一直不好,太医说大喜大悲大怒俱是伤身。奴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有许多的皇女,可主子只有殿下这么一个女儿了,自然是能想到什么好处,都要给殿下的。”

    元琮眼泪流得更凶。

    卫蕴冬递了帕子给元琮:“好好擦擦,堂堂太女,新婚第二日哭成这样,难保那些人不胡乱猜测。”

    元琮在长乐宫逗留了好一会儿,直到面上看不出异常来,才回到东宫。

    这宫里的一举一动自然是瞒不过元晗的耳目。

    “一向智珠在握的皇后,也学会了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了。”元晗御笔微顿,笑着说了一句。

    青岚附和:“太女殿下纯孝,皇后主动示弱,太女殿下怕也是坚持不住的。”

    不料元晗却摇摇头:“错了,自古以来,长辈的苦心教导,总是敌不过枕头风的三言两语的。刘氏只要一哭,琮儿必然是左右为难。所以说,娶夫当娶贤啊。”

    果然,元琮回到东宫后的情形不得而知,只是几日后,隐隐传出太女正君在淑君处落泪的消息,出了毓秀宫时眼眶都还是红的。

    若是寻常男子,还可用思家的理由搪塞过去。可刘云自幼长在宫里,亲生父亲也在宫里,皇宫是他半个家。

    那便只能是在东宫受了委屈。

    联想到太女成婚第二日,在长乐宫逗留许久,而皇后又一直不喜太女正君,各种的猜测纷至沓来。

    卫蕴冬纵使气恼,也不能做更多。

    云岫的死,揭开了太多陈年旧事,即便元晗最后选择息事宁人,不容辩驳地保下了他,也只是因为他在皇后的位置上做的够好,或许还有一点多年的夫妻情分在。

    但这不代表他若是继续有什么小动作,元晗还会保他。南巡时,高位君侍只带了张疏桐,敲打之意十分明显。

第三百二十一章 立冬(一)

    不论皇后、太女和正君之间究竟出了什么事,立冬这日,名义上为二皇子和三皇女相看亲事的消寒宴还是办了起来。

    刘云第一次操持这样的宴会,元清跟着忙前忙后帮了不少。二人正在东宫安排宴席上伺候的人手,元琮和杨书忱走了进来。

    元清眼睛一亮:“书忱,你怎么来了?”

    元琮笑着说:“皇兄还没嫁人,眼里便只有书忱没有我这个妹妹了。”

    元清不甘示弱:“太女妹妹没看见云儿眼里只有你吗?”

    杨书忱听她们互嘲两句,笑着解围:“我来给正君送名册的。”

    元清立即转移了注意力:“什么名册?消寒宴的?”

    杨书忱取出名册给他看:“太女殿下让我多准备了一份,公主拿回去给二皇子殿下看看,若是有了中意的人,我再去打听。”

    送错了礼服的事情,礼部推了个主事出来顶罪,元晗顺势让杨茵补了礼部司主事的缺。东宫的宴会虽说是个小宴,邀请的人几经添减,最终是礼部整理的,杨书忱拿到最完整的名册,又听了太女的吩咐多准备了一份,送到东宫来。

    元清笑嘻嘻接过名册,扯着杨书忱的衣袖道谢:“我这就去拿给二弟,多谢书忱了。”

    杨书忱脸色泛红:“不过是举手之劳。”

    元清拿着名册,一溜烟跑走了,留下杨书忱面对元琮调侃的笑意。

    元清走了,杨书忱也告辞离去,大殿里的气氛骤然冷凝下来。元琮赔着几分小心地问:“云儿,可还有什么要我帮你做的?”

    刘云翻着刚送来的男宾名册,还没开口先红了眼眶:“这名册殿下应当是看过了吧,若是有中意的,臣侍也好替殿下好好相看。”

    这赌气的话,元琮自然不会当真,笑着哄了半天,这才将刘云哄出了笑颜。哄了这边,还有卫蕴冬那边。元琮不敢再刺激他,可若是违背了诺言迎娶侧君,又实非情愿。

    元琦去东宫的书房给元琮送折子,见她愁眉不展的模样,不由问道:“太女姐姐,是朝事上有什么烦心处吗?”

    元琦自幼跟在元琮身边,年纪渐长,也是跟着元琮学习朝政上的事。是以看见元琮发愁,便以为是朝事。除了元清,元琮便和元琦最亲近了,见她关切询问,不由起了倒苦水的心思。

    “父后让我尽快纳侧君,可是云儿,”男子不让妻主纳侧室,并不是什么好名声,元琮改口道,“可是云儿刚嫁进来我就纳侧君,他面子上不好看,我也想先有个嫡长女。”

    元琦笑道:“太女姐姐想要嫡长女也简单,宠幸侧君后赐药便是,御史台的那些人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可是症结并不在这里,元琮又不能说出口,只能无力地摆摆手:“罢了,你先去吧。”

    此时,元晗也拿着名册和卫蕴冬说着话。

    “你瞧着这些公子们,哪个与琦儿相配?”

    卫蕴冬笑着翻了翻名册,指着其中一个名字说:“琦儿年幼丧父,性格又沉闷的很,臣侍想着,该找个活泼些的公子,才好与她相配。叶家的这个小公子与念秋是手帕交,臣侍听念秋说过好几次,是个活泼又有分寸的。”

    叶家依附于卫家,元琦又和元琮交好,元琦娶了叶家的公子,便是在加深这种联系,也将元琦牢牢绑在元琮的阵营。

    元晗不置可否。

    卫蕴冬又翻过几页:“还有这个新科状元的弟弟,今年方十三岁,可是姿容甚佳,连臣侍都有所耳闻。”

    说了几个,都是些对元琮有好处,对元琦也有助益的人家。

    元晗点点头:“你和惇君商议着多挑几个出来,到时候让刘氏安排一下,终究要琦儿自己看得上才好。”

    说完了元琦的事情,卫蕴冬又道:“琮儿已经娶了正君,但侧君还空着,臣侍想着此次也一并为琮儿相看。”

    元晗睨他一眼:“你看上了谁家的公子?”

    卫蕴冬对她眼神里的意思恍若未觉:“臣侍听说,御史中丞方大人家里长子,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为人最是守礼,不会因为云儿的出身而有所怠慢。”

    刘云虽然是刘霞的儿子,却养在杨家,后来随父进宫,那些爱嚼舌根子的人,能编排出许多口舌谈资来。

    守礼的侧君固然好,可是陵山方氏,让元晗本能地皱眉:“方氏一族出了方赦后,最是古板,这样的侧君恐怕琮儿才要头疼。”

    提到方赦,元晗仿佛回到了早年间流连后宫被方赦在朝会上当众进谏的情形。

    卫蕴冬笑道:“方老御史虽是刻板,可人品端方,最是受人敬重。臣侍听说方公子重礼,却也不是无趣之人。何况,琮儿的确需要有个人在旁时时劝谏。”

    纳了御史家的公子做侧君,将来元晗若是没有足够合理的理由,恐怕废太女一事上阻拦重重。可元晗更了解元琮,卫蕴冬越是步步紧逼,她越是心中反感,能不能如了卫蕴冬的愿,尚未可知。

    于是点头道:“内宅之事你比朕知道得多,你看着好的,应当是不错。”

    卫蕴冬见她不反对,对她的态度更加明朗。如果元琮能达到她心中对于太女的要求,能省了废太女的事,自然更好。心中有了底气,便更一心想着怎么把元琮从刘云的温柔乡中拉扯出来。

    二人又议了一会儿元滢的亲事,卫蕴冬精神不济,元晗嘱咐他好好休息,这才离开长乐宫。

    卫蕴冬人虽然躺下了,可是脑子里一直都在琢磨元晗对元琮的态度。说她想废太女吧,迟迟没有动作,反而像是在给元琮机会;说她想扶持太女吧,又或明或暗给了其他皇女希望,倒像是以元琮做磨刀石,或者用其她皇女来打磨元琮。

    长久以来,卫蕴冬和元晗都是共同体,现在利益不一致,才真正显现出圣心难测来。

    脑子里一会儿想着元晗,一会儿又想着元琮和刘云,怎样让元琮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天真的想法,辗转反侧许久才合了会儿眼。

第三百二十二章 立冬(二)

    撷芳宫中。

    卫莞捧着精致的手炉靠坐在暖阁里,眉头微蹙:“你是说,陛下打算给卫念秋和崔博霖赐婚?”

    南薰点头:“是长乐宫的小兰说的。太女大婚第二日,陛下和皇后商议的亲事。皇后后来召了卫公子进宫说这件事,小兰在殿外伺候的时候听见的。奴才与他是同乡,他便当个谈资说给奴才听了。”

    卫蕴冬病了之后精力不足,露微的心思分了一大半给卫蕴冬,长乐宫再不是铁桶一般了。这种小宫侍在外面乱说话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卫莞并不怀疑。

    崔家虽说并不会站队,但卫念秋嫁给崔博霖,崔家无论怎么避嫌,都会更加偏向太女一些。正如崔致当年会写信告知卫弗她在江南书院教书一样,只要有心,总能窥见一鳞半爪。

    如今宫中,除了元琮,父族最显赫的便是他的六皇女元琅了,即便现在还不到明面上争什么的时候,给元琮添助力的事情,能少一件便少一件为好。

    “含光殿让你安排的人安排好了吗?”

    “主子放心,从内殿伺候的到外殿洒扫的,都安排妥当了。”

    卫莞沉思:“本宫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做。”

    宫里动了心思的人何止卫莞一个?一场冬至的消寒宴,又不知暗地里有多少人的小动作,就连卫念秋和崔博霖二人,都各自存了私心。

    赐婚的消息自然不可能瞒着当事人,元晗和卫蕴冬议定,便分别对卫执芸和崔致透了口风。二人都不是独断的人,自然也会对小辈透露一二。卫念秋和崔博霖二人便都知道了,自己即将背负上这样的婚约。

    崔博霖虽然不是嫡长孙女,但嫡出的姐妹中,她的学业最佳,为人做事也最老道,连崔致都称赞过,她就该是为官场而生的。

    可是,她有一个心上人,无论是祖母还是母亲,都不会同意她娶的人。出了赐婚这档子事儿,崔博霖的心沉了沉,但并不慌乱,飞快思考起应对之策。

    他需要元清帮忙。

    “公主殿下,臣有一事相求。”

    元清和元琮一起读书,对她的伴读也不陌生,笑着问:“崔小姐有何事?”

    崔博霖支吾两声,面露红晕:“立冬那日,劳烦公主请卫公子梅园一见。”

    元清笑嘻嘻问:“你知道母皇打算赐婚的意思啦?”

    崔博霖面色更红:“公主不要打趣臣了,这件事可否劳烦公主?”

    元清对撮合有情人这种事情十分愿意帮忙,何况这两人是元晗看好的,就更不会推辞了:“你放心,到时候我先约了卫公子去梅园赏花,我身边的阿若你认识吧,我让他去知会你。不过赐婚的旨意未下,你们孤男寡女还是要避些嫌。”

    崔博霖忙正色道:“请公主放心,臣定不会做任何逾矩之事。”

    卫念秋心中也在盘算这桩婚事。卫蕴冬撮合他和元琮的意思从来都没有遮遮掩掩,卫念秋怀着看未来妻主的心思暗中观察元琮。

    没想到她宁愿娶刘云那样的人做正君,也不愿多看他一眼。

    卫念秋素来都是骄傲的,出身显赫相貌上乘满腹才华,更是一回京便和有着“京城第一公子”美名的崔家六公子平分秋色,却在婚事上输给了样样都不出众,甚至算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刘云。

    嫁给崔博霖的确算是桩好亲事,他只是心有不甘罢了。

    立冬宴是最后的机会。

    如果要想办法让皇帝打消赐婚的念头,少不了崔博霖的配合。他能用什么来打动崔博霖?

    卫念秋也有帮手。

    “太女殿下,能否给我找一些崔小姐的诗文课业?”

    元琮打趣道:“你是想多了解博霖?她和我同窗多年,诗文多得是,我让明池找找给你送去。”

    “如此,就多谢太女了。毕竟圣旨未下,还请太女替我保守一二。”

    明池很快找了崔博霖的诗文送去卫府,卫念秋一篇篇看了。学问是好学问,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志向抱负也处处是天下苍生。

    卫念秋在脑子里勾画出一个标准的士族女子模样,出身不俗,上进好学,心怀天下,这样的人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良配了,可卫念秋心中那一点点不甘,就是压不下去。

    这样的日思夜想,竟憔悴了几分。卫执芸关切地问起,卫念秋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样大胆的想法,不能让母亲知晓。

    研读多日,竟真的让他看出些端倪来。崔博霖的一首吟月的诗句中,卫念秋读出了一丝罕见的温柔来。再在其她的文章中寻找,又不见踪影。几乎让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卫念秋心中有了些猜测,能打动崔博霖配合的理由,凝实了几分。

    景成十五年,立冬。刚刚进入冬日,天气尚不算冷。

    宴席原本设在含光殿中,这一日日头正好,暖洋洋的,便由殿中移到了花园中。男眷与女眷虽是分席而坐,却并没有什么严格的限制。若有相熟的人,在一处共饮几杯,也无不可。

    元滢跟在刘云身边,耐心地听他介绍女宾席中正在宴饮的小姐们。

    “这个是高尚书家的四小姐,今年十七岁,脾气顶顶温和。那个蓝衣小姐是叶尚书家的六小姐,比二弟略长一岁,据说一手字写得母皇都称赞。还有那边正和太女殿下说话的,是崔相家的五小姐,崔家门风清正,二弟嫁过去不会有那些糟心的事情。”

    元滢跟着一一看过去,能入了元晗眼的,无一不是品性端方的贵女,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元滢微微低头:“婚姻大事,全凭母皇做主。”

    刘云拉着他的手打趣道:“看来这些小姐们都没入二弟的眼了。”

    元滢只是羞涩,并不说话。

    另一边,元琮也在为元琦介绍男宾席的公子们。视线扫过卫念秋,他被一群公子们簇拥着,优雅地饮酒说话。

    元琮转而看向崔博霖:“博霖,看那边,那个桃红衣裳的,便是念秋表哥了。”

    崔博霖心思并不在这里,遍寻一圈没找到元清的身影,卫念秋依旧在席中,不知他是怎么安排的,心中不免有些焦躁。

第三百二十三章 立冬(三)

    元清自然没有忘记答应崔博霖的事情。卫念秋在京城是顶级的贵公子,身边多得是想和他打好关系的。好不容易等他身边的人散了些去,元清终于觑着个空子,走到卫念秋身边。

    “卫公子,我受崔小姐的托付,约你去梅园一见。”

    卫念秋想到二人即将到来的婚约,不由皱眉:“旨意未下,我同崔小姐不便单独见面,多谢公主的好意了。”

    元清没想到他会拒绝,而且看他的神色,似乎对这个婚约并不情愿。是就此退却,还是再继续游说?

    元清定了定神,开口道:“如果卫公子担忧礼数,我可以在远处作陪。如果是其她什么缘由,那是我唐突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元清堂堂公主相邀,怎么也要给几分面子。

    卫念秋起身:“既如此,有劳公主了。”

    二人相携,往梅林方向走去。

    崔博霖跟在元琮身边,眼神止不住往男宾席瞟。见卫念秋和元清离席,便和元琮告退。

    元琮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看见了二人的背影,心知肚明地挤了挤眼睛:“原来是让皇兄替你约念秋表哥,罢了,再强留你便是不通情达理了,你快些去吧。”

    崔博霖告退离开。

    刚走过几步,被一个面生的小宫侍拦了去路:“崔小姐,公主身边的阿若哥哥找崔小姐,吩咐奴才们若是见到,领崔小姐去后殿厢房。”

    崔博霖本能起疑:“去后殿厢房做什么?原本不是在侧殿的吗?”

    小宫侍惊疑地反问:“崔小姐莫不是记错了?原先定的是梅园。但公主说,卫公子饮了酒,在园子里吹风容易着凉,便去了后殿厢房躲躲冷。”

    见小宫侍能准确说出原本的约定,崔博霖信了大半,但仍旧没能彻底放下心来,跟着宫侍去后殿的路上,处处留着小心。到了后殿的厢房,宫侍在门外问:“殿下,你在里面吗?奴才可以进来吗?”

    里面传来细细弱弱的声音:“是姐夫回来了吗?”

    崔博霖面色一凝,这不是元清的声音,而是元滢。

    正欲开口质问,只听小宫侍压低声音道:“我家主子知晓崔小姐对二殿下的一片心。这个局本就是为二殿下和崔小姐设下的,原本是要以二殿下的名节,逼崔小姐做驸马。可我家主子不愿崔小姐与二殿下生出嫌隙,便替崔小姐改了这个局。现在主动权在崔小姐手中,要如何做,全凭崔小姐的意愿。”

    崔博霖面色冷肃得吓人。逼她做驸马,便是断了她的仕途,这是在间接削弱太女一方的实力。让人不难往夺嫡一事上联想。

    这个改了局的人,既知晓她对元滢的倾慕,又知晓她与卫念秋梅园相约的情况,还能知晓设局人的动作,能量不可谓不大。

    脑子里飞快略过许多种可能,崔博霖陷入了人生最艰难的选择。彻底跳出这个局,还是顺着某一方的意思,达成自己的心愿?

    里面又传来一句问话:“姐夫?是你吗?”

    崔博霖惊醒过来,领路的小宫侍已经不见了,只剩她独自站在元滢的门口。

    深吸了几口气,崔博霖咬咬牙推门进去。

    房间里只有清新的橙果香气,没有想象中上不得台面的香料味道。元滢坐在塌边衣衫整齐,一条腿搭在矮凳上,似是扭了脚。见进来的是女子,元滢忙将腿放下,端正仪态。

    脚一落地,元滢便皱了眉头。崔博霖欲伸手扶一把,又收回手来,行礼道:“二殿下可是有什么麻烦?”

    元滢轻声道:“我方才不慎崴了脚,姐夫让人去取药油。”

    “殿下身边的人呢?”

    “原本卉儿留在我身边,方才我让他替我去取替换的衣物了。”

    依礼,话说到此,崔博霖应当告退离开。但这难得和心上人独处的时间,崔博霖当真舍不得。

    倒是元滢开了口:“这里没什么人,我一个人也甚是无趣,崔小姐不介意的话,陪我在这里等等姐夫?”

    崔博霖当然不介意,顺势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远远坐了下来,陪元滢说起话来。

    另一边,元清和卫念秋在梅园等了许久,茶喝了好几盏,都不见崔博霖的身影。

    元清心中埋怨,嘴上还得安抚卫念秋:“兴许是在席上被谁绊住了。”

    卫念秋并不在意。他本不想见崔博霖,坐在这里清净得很。

    阿若匆匆跑来,和元清耳语了几句,元清面色有些难看。

    卫念秋道:“公主若是有事便忙吧,臣在这里再坐坐。”

    元清强撑起一点笑脸:“那卫公子请便,我有事在身,先走一步。”

    走出了梅园,确定卫念秋听不见了,元清才问道:“现在什么情况了?”

    阿若答道:“陛下和棠贵君都去了,崔小姐和二殿下都是守礼之人,事情没闹到不可收拾,崔相已经受召进宫了。”

    “真是糊涂。”元清听完,直奔后殿而去,也不知是说崔博霖,还是说元滢。

    元清离开不久,卫念秋也起身折返。刚迈出暖阁,迎面遇上了元琦。

    卫念秋侧身行礼:“见过三殿下。”

    元琦伸手虚扶一把:“卫公子有礼了。”

    卫念秋站在路边等她先走,不料元琦却停下步子问道:“卫公子方才是与大皇兄在喝茶吗?”

    “正是。公主殿下方才似是有些急事,先离开了。”卫念秋拿不准元琦的意图,谨慎答道。

    元琦轻笑:“卫公子可知什么事让大皇兄匆忙离开?”

    卫念秋当然不知道。

    元琦为他解答了疑惑:“方才席上,二弟崴了脚,大姐夫扶他去了后殿厢房,自己去给他拿药油。待取了药回到厢房,却见崔小姐与二弟同处一室。大姐夫派人去知会太女姐姐,派去的人是个没眼色的,闹得许多人都知晓了。现在母皇和棠父君已经去了,崔相也进了宫。卫公子的如意妻主,可能要飞了。”

    崔博霖原本约了他在梅林相见,元清不会撒谎,卫念秋便知道,崔博霖这是被人设计了。

    但他本就不想嫁给崔博霖,心中并没有什么遗憾,只作惋惜道:“崔小姐怕是要做驸马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立冬(四)

    元琦挑眉:“你倒是敢说实话。”

    卫念秋这才意识到,他方才话里的意思,分明是为崔博霖惋惜。

    虽然士族女子对驸马的位置极为不屑,但并不是能放到台面上来说的。

    自知失言,正要说些别的找补一番,只听元琦又道:“既然卫公子并不觉得崔小姐是如意妻主,我有个人选,不知卫公子愿不愿意听一听?”

    卫念秋心中有些猜测,抑制住“砰砰”直跳的心:“三殿下这是要做媒?”

    元琦微笑:“不是做媒,是求娶。”

    卫念秋是卫家按照太女正君标准培养的,对于皇女们的关系也是熟知于心。

    元琦的出身在一众皇女中间,不论生父还是养父,都没有半点优势。养父依附皇后,她自己跟在太女身边,毫不起眼。但这也是她的保护色,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掩盖在太女之下。

    “三殿下若是娶了我,可就不能继续像现在这样隐在暗处了。”

    元琦并不以为意:“这是我该操心的,卫公子只需要在心中衡量一下得利和风险罢了。”

    卫念秋直直看着她:“愿闻其详。”

    “崔小姐人品出身才学都无可挑剔,可卫公子却并不情愿。据我观察,卫公子并没有心上人,那便只能是心有不甘了。毕竟有个皇后舅舅珠玉在前,又和太女正君的位置失之交臂,换了谁,都会有落差的。”

    “那三殿下能给我什么呢?”

    “卫老大人一直留着父后待字闺中,终于等到了母皇,我想,你们卫家人骨子里,兴许就是有这样的气魄。我能给你的,不过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卫家就能出第二个皇后,赌输了,一朝倾颓,兴许要在皇陵里了此残生。不赌,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个一品的外命夫,卫公子自己抉择。”

    这段话危险又刺激,触动了卫念秋敏感的神经,他甚至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咚咚”有力地跳动。

    二人沉默片刻,元琦解下腰上的玉坠:“这块玉是父君赐下的,放在卫公子那里。倘若卫公子愿意入这场赌局,便请送一样信物与我。”

    卫念秋接过玉坠,沉默着行礼告退。

    元琦身边的明馨担忧道:“若是卫公子将殿下的话告诉了卫大人或者太女,殿下岂不是功亏一篑?”

    元琦摇头:“他不会的,对他来说,这是唯一可以与父后比肩的机会,而不是做一个被任意摆布的棋子。”

    梅园里的两个人达成了某个心照不宣的默契,宴会的后殿里,却气氛诡异。

    崔致一脸痛心:“霖儿,我平日怎么教导你的?”

    崔博霖向崔致叩首:“孙女愧对祖母教诲,但是孙女心悦二殿下,还请陛下成全。”

    元清到得晚,还是元湘悄悄把事情说了一遍。

    “二哥哥在席上扭了脚,大姐夫扶他来这里休息,自己去给他拿药油,二哥哥自己身边的人去替他拿替换的衣物,这里就只剩二哥哥自己了。崔小姐过来醒酒,正好遇上二哥哥,两个人坐着说了会儿话。这本来没什么,只怪大姐夫找去传话的人,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事儿嚷嚷出来了。现在众人都以为崔小姐与二哥哥有私情,崔小姐便顺势认下了,向母皇求娶。”

    元清满脑子疑惑。明明这两个人只是在一处说话,门也是开着的,并没有任何违礼之处,怎么这场面看上去,像是崔博霖坏了元滢的名节?崔博霖求娶元滢,那卫念秋怎么办?

    崔博霖明明约了卫念秋去梅园,怎么跑到厢房来了?

    再看看元晗和张疏桐的表情,并没有半点气怒,甚至张疏桐很愿意促成这桩婚事。

    全场唯一不情愿的,恐怕就是崔致了。

    这也难怪,悉心培养了多年的孙女,一转眼要娶公主做驸马,从此断了仕途,恐怕任谁都会是这样的表情。

    面对这场面,元晗笑笑,向崔致道:“崔爱卿,小辈们的事情,就让她们自己解决吧。崔博霖,你若是能求得滢儿自己点头,朕便准了这门婚事。”

    崔致接收到元晗话中的警告之意,心中发苦,却也不敢再拦着。

    崔博霖上前一步,对元滢一揖到地:“二殿下,臣有幸同殿下相识,被殿下的品貌折服。日夜辗转,今斗胆求娶,若能得殿下垂青,今后定当爱之护之,不令殿下遭半分摧折。”

    元滢早就红了脸,垂头不语。

    这幅情态,众人便知这事成了五分。

    偏元晗非要逗弄元滢:“滢儿似是不情愿呐。”

    元滢脸色更红:“但凭母皇做主。”

    元晗还要逗他,张疏桐深知儿子脸皮儿薄,再说下去恐怕要羞死,忙打圆场道:“臣侍瞧着崔小姐无一不好,倒真像是天赐的姻缘。”

    至此,这桩婚事便算是成了。崔博霖没想到用这种方式如愿以偿,半点波折都无,脸上的喜色再也控制不住。

    见她这副傻样子,元晗便知她是真心求娶,一面高兴一面庆幸,又有些惋惜。幸好还没有给卫念秋赐婚,否则元滢哪里能得到这桩婚事?只是可惜了崔博霖满腹才华,不能走正统科举出仕,只能想法子同杨书忱一样,走外放的路子了。

    “滢儿年纪尚小,成婚还得多等两年,你可别高兴太早。”

    “臣等得。”

    大局已定,崔致纵使满腹怨气,也只能替崔博霖谢恩。

    前边的宴席还没散,原先众人只知道崔博霖和元滢私下相见,现在赐婚一事迅速传开,私相授受变成了有情人终成眷属,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至于是真心道贺,还是幸灾乐祸,崔博霖一概照单全收。她一脸的喜气,并无半分勉强,分明是真的想娶公主,而不是为了压下丑闻被迫做的驸马。

    崔博霖是崔家这一辈最出色的,现在尚了公主,士族之间不得不重新评估一下形势,又把崔家其她的小姐们挨个估量一番。

    这都是后话。

    元清从后殿出来,寻到杨书忱身边,将一肚子疑问和不解全都倒给杨书忱,不吐不快。

第三百二十五章 立冬(五)

    杨书忱与崔博霖不熟,也并不替她惋惜。若真是个有用之才,陛下肯定会替她另寻出路,少不得也会像自己一样。

    元清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杨书忱听出这其中的不对来。

    “书忱,你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事情就发展成这样了?”

    杨书忱递了一杯果酒给他,笑眯眯问:“那我来替公主捋一捋。你说崔小姐与卫公子,之前的关系如何?”

    元清想了想:“崔小姐是太女妹妹的伴读,卫公子是父后的外甥,二人也就是个点头之交,并没有什么深的交情。她们在宫外如何,我也不知道。”

    “看崔小姐现在的狂喜之态,我觉得她对卫公子,真的就是点头之交。”

    元清点头表示认同,随即又反问:“那她请我约了卫公子梅园相见,做出一副有情的样子,是要做什么?”

    “崔小姐想约卫公子见面,能请来帮忙且一定能约到卫公子的,就只有公主了。崔小姐可曾说过对卫公子有情?恐怕是公主自己的猜测吧。若是崔小姐见卫公子并不是风月之事,公主会帮忙吗?”

    元清想了想,若不是风月之事,恐怕他会追着崔博霖问个明白。

    “那她和二弟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更简单啦。崔小姐心悦二殿下,但崔相把她当做继承人来培养,肯定不会允许她自断前程尚公主啊。”

    “那也不正常,”元清摇头,“首先,取药油这件事随便让个人去处理就好了,哪里就需要云儿亲自去取?还有,二弟平日里身边也不是只有卉儿一个人,今天怎么就一个都不在了?最不正常的就是云儿派去请太女妹妹的人了,根本就不是他身边的,而是含光殿里伺候的。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随随便便找个人去传话?”

    杨书忱摸了摸下巴:“这些的确都不寻常,不过也不是无迹可寻。公主想想,能支开二殿下随行宫侍的人,都有谁?”

    元清想了想:“二弟身边的人,都是父君亲自选的,能支开他们的,除了母皇父君,我想不出来还有谁了。”

    杨书忱压低声音:“还有一个人绝对能做到,二殿下自己。”

    元清被这话里的意思激得后背一麻。元滢自己支开了身边伺候的人,为了以名节做赌,嫁给崔博霖?

    “不会,不会,二弟不会的,他根本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杨书忱做无奈状:“或许其中还有什么细节是我们不知道的,但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就是这样。崔博霖一直心悦二殿下,但是苦于崔相的阻拦。有了和卫公子的婚约一事后,请你约卫公子去梅园,或许就是想和卫公子说明白自己心有所属这件事呢?不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被人领到了二殿下休息的厢房。二殿下或许也对崔博霖芳心暗许,支开了身边的人,二人便在一处说说话。然后太女正君归来,看出了什么端倪,打算请太女来做主,却被传话的宫侍坏了事情。”

    即便打心底觉得元滢不是做这种事的人,但也不得不说,杨书忱的推理,是最有可能的情况。

    见元清神色恹恹,杨书忱又递给他一杯果酒:“崔小姐和二殿下两情相悦,的确是个良配。今日里又没有闹出什么丑闻来,公主怎么反而不高兴呢?棠贵君对这门亲事看上去很是满意。”

    元清也不知道在难过什么,好像是身边的人长大之后都变得不太一样了,太女妹妹是,二弟也是。

    太女妹妹一向孝顺,却为了云儿和父后怄了一年多的气。二弟素来内敛羞涩,却可以为了嫁给崔博霖做出这些勾勾缠缠的事情。

    看着一旁耐心安抚自己的杨书忱,元清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受宠和幸运之处来。

    杨书忱哄了半天,总算是要把元清哄得展露笑颜了,阿若匆忙跑过来,也不避讳杨书忱:“公主,快些回宫去吧,主子要打死四殿下了。”

    “谁?四弟?父君为什么要打四弟?”

    “奴才也不知道,是四殿下身边的绮罗央人来求公主的。”

    张疏桐至今育有四子,除了夭折的元浅,元滢和元湘都是乖巧的孩子,张疏桐从来都舍不得说重话的,只有元清自己挨得教训最多。现在居然要“打死”元湘,可见事态的严重。

    元清扔下杯子,顾不得杨书忱,飞快往临华宫去了。

    宫门内外沉寂得可怕,只有鞭子破空而来的声音,夹杂着一两声微弱的痛呼。

    元清大步跨进殿门,只见元湘笔直地跪在地上,张疏桐手中的鞭子,一下一下抽打在他的后背上。元湘脸上全是汗,可就是一声不吭。他的贴身宫侍绮罗趴在一边,刚刚挨了一顿板子,嘴里发出声声痛呼。

    “父君,”元清扫视一圈,上前抱住张疏桐的胳膊。“父君,你真的会打死四弟的。”

    张疏桐心里仍有气,可看元湘面如金纸冷汗涔涔,终究是没有继续打下去,顺着元清的力道放下了胳膊。元清对着阿若使了个颜色,阿若立即带着人来,抬了元湘和绮罗去治伤。

    元清取了张疏桐手中的鞭子,倒了杯茶塞进他手中:“四弟怎么惹了父君生这么大的气?”

    张疏桐捧着杯子大大喝了一口:“双锦,你来说。”

    “半个时辰前,主子带着二殿下回到宫里。刚刚安顿好二殿下,令君带着人,押着个宫侍来访。”

    曲明舒一进门便直言:“此事关乎到二皇子的名节,还请棠贵君遣退左右。”

    张疏桐心中顿时一提。

    待殿内只剩下心腹,曲明舒对着半瘫在地上的宫侍说道:“把你们的计划说给棠贵君听听。”

    地上的宫侍应当是受了刑,声音嘶哑不堪:“奴才絮儿,是含光殿的洒扫宫侍。前些天,德君让人给了奴才一大笔钱,让奴才换了后殿厢房香炉里的香料,换成了合欢香。”

    只消听名字便知道这是什么香料。

    “然后呢?”张疏桐厉声问。

第三百二十六章 立冬(六)

    “奴才只是个洒扫的,旁的事情也做不了。德君只说让奴才换了香料,其余的不用管,奴才也不知道别的事情了。”

    只是换了个香料,张疏桐已经联想出了一连串的针对元滢名节的龌龊事情。但看今天事情的发展,厢房里的香料并没有问题,元滢虽然和崔博霖待在一起,也并没有名节受损,这里面还有谁动了手脚?

    张疏桐看向曲明舒。

    “贵君可别看着臣侍,这里面的事情臣侍半点没有插手,不过是碰巧听到了他们的密谋。这里面的蹊跷之处,或许贵君可以问问四皇子。”

    “湘儿?”张疏桐吃惊,可看到曲明舒笃定的表情,还是吩咐双锦,“去请四皇子来。”

    元湘十分镇定,表情上看不出半点端倪。张疏桐叫了人来,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今日宴上,你和谁在一处玩?”问完便觉得语气不太对,仿佛审问一般,又找补道,“滢儿怎么会和崔小姐在一处你知道吗?”

    元湘行了一礼:“儿臣知道。只是此事不便宣扬出去,还请令父君见谅。”

    曲明舒起身:“既如此,那臣侍便告退了。此人棠贵君是亲自处置,还是臣侍代为押到掖庭处置?”

    张疏桐震惊于这件事居然真的有元湘的参与,心不在焉道:“还请令君押到掖庭去,依律处置吧。”

    曲明舒带着人走了,元湘跪在张疏桐面前:“儿臣有错,请父君责罚。”

    张疏桐越发惊疑:“你到底做了什么?”

    “儿臣无意中听到絮儿和另一个含光殿伺候的宫侍蕊儿说话,絮儿换了后殿厢房的香料,蕊儿引二哥和崔小姐前去,后面会发生什么父君应当能猜得到。”

    后面不过是让崔博霖坏了元滢的名节,既毁了崔博霖的名声前途,又让元滢不得不嫁,破坏崔、卫两家的婚约。只有元滢何其无辜,这种情况下即便嫁了,又能有什么好日子?

    “那你做了什么?”

    “儿臣既然听到了,岂能置之不理。何况二哥和崔小姐互生情愫,碍于母皇惜才,不让崔小姐尚主。儿臣绊了二哥的衣摆,让他崴了脚。大姐夫扶二哥去后殿厢房,儿臣便让绮罗引了崔小姐前来。厢房里的香料儿臣已经让人换了,崔小姐人品端方,不会做出什么违礼之事来,儿臣不过是给她一个请婚的机会。大姐夫回来后,看出崔小姐和二哥之间的端倪,派人去知会太女姐姐。原本去的是大姐夫身边的人,儿臣让绮罗拖了他一下,让丽父君的人先一步在太女姐姐面前把事情闹大。崔小姐顺势请婚,二哥也得偿所愿。”

    张疏桐越听越是震惊,已经不知道是震惊元滢和崔博霖的私情,还是震惊元湘将计就计的大胆。

    震惊之后便是后怕。

    这件事处处关乎元滢的名节,万一德君还有别的安排,万一崔博霖不愿为了元滢放弃前程,还有许多的可能性,无论哪个,都足以毁了元滢的一辈子。

    “你,你,”张疏桐指着元湘,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拿鞭子来,本宫平日里从不曾打骂你,反倒养的你不知天高地厚起来。”

    一众宫侍纷纷求情,张疏桐依旧拿了鞭子,一下一下抽在元湘身上。他倒也硬气,一声不吭,咬着牙扛下来。绮罗对小宫侍耳语一番,让他找元清回来。这番小动作引起张疏桐的注意,也挨了一顿板子。

    元清听了事情的经过,虽然有了杨书忱的分析在先,仍不免骇然于元湘的大胆。

    “父君,”大殿里的沉默被元滢打破,他扶着卉儿的手一瘸一拐地进殿来,跪在元湘身边,“父君不要责罚四弟了,他的主意都是儿臣点头的,否则谁能支开儿臣身边的人?谁能劳动大姐夫亲自去取药油?谁能让崔小姐在来去自如的情况下留在厢房不离开?”

    张疏桐差点气得晕厥。谁能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元湘能做出这么大胆的事情?谁又能想到乖巧本分的元滢能跟着一起设局?

    元滢叩头道:“在父君心中,儿臣素来乖巧懂事,可儿臣也有想要争取到的东西。父君如果要罚四弟,请连儿臣一起罚。”

    张疏桐又拎起鞭子:“你以为本宫舍不得?”

    元清连忙抱住他,轻斥道:“二弟,你不要火上浇油了。”

    元滢再次叩头:“儿臣即便受罚,也要替四弟说几句话。四弟不及大哥活泼,不及八弟年幼,父君的心思要分给母皇,分给宫务,分给大哥,留给四弟的已经少之又少了,他如果还不懂得争取,父君还记得有这么个儿子吗?不论他的手段如何,他对父君对大哥对儿臣,都没有半点恶意。”

    张疏桐心中熊熊的怒火,被这几句话浇了个透凉。

    元湘是他的第三个儿子,在南巡的路上有的。当时元璃刚刚夭折,这一胎若是个女儿,不仅能抚慰元晗的丧女之痛,也能让自己有皇女傍身,地位更加牢固。

    可惜,元湘依旧是个男儿身。

    寄予多大的希望,就有多大的失望。所以元湘出生后,张疏桐对他的感情很微妙。加之他日渐长大,性格又不如元清讨喜,后来再有了更年幼的元浅,对他自然也就忽略了。

    张疏桐举起的鞭子缓缓放下,脸上尽是怔愣。元清连忙使眼色给阿若,让他着人送元滢和元湘下去,自己扶了张疏桐在一边坐了,倒了茶给他。

    “父君,四弟的确是胆大包天,可是打也打了罚也罚了,这事儿侥幸没有出岔子。你没瞧见崔小姐开怀的那个样子,金榜题名也不过如此了,日后二弟和崔小姐必然能和和美美。你要是还不解气,让二弟四弟抄一百遍《闺训》。”

    张疏桐满脑子都是元滢的质问,和元湘淡漠的脸,心中的愧疚、懊恼、怜惜、愤怒,种种感情交织在一起,在胸腔里搅了个天翻地覆。

    热茶入手,稍稍唤回了他的神志。看着元清关切的脸,摇头道:“你去看看滢儿和湘儿吧,我一个人静静。”

第三百二十七章 立冬(七)

    元清去看受伤的元滢和受罚的元湘不提,卫莞也得到了宴上传来的消息。

    虽然结局如他所愿,崔家这一辈最优秀的小姐崔博霖成了驸马,断了和卫家结亲的事,但过程完全不是他安排的那样。

    人人都道崔小姐对二皇子一见倾心,舍了功名前途也要向陛下求娶。没有名节上的丑闻,只有让人津津乐道的才女佳人的故事。

    但含光殿安排的絮儿和蕊儿,都被张疏桐押去了掖庭,卫莞又忍不住猜测,事实真的如传闻的这样吗?左思右想没有头绪,目的也达到了,便只能放下心思。

    消息传到长乐宫,又是另一番光景。露微心惊胆战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卫蕴冬,生怕他被这个消息刺激出个好歹来。

    “主子,这也是好事。崔小姐宁愿放弃仕途也要做二驸马,想来也是情根深种的。若没有今天这一遭,念秋公子嫁进去了,恐怕也不会和美。”

    卫蕴冬的确气急:“陛下大婚前,不也是对杨氏情深意切的,到头来还不是爱江山不爱美人?以念秋的眼光手段,何愁在崔家站不稳脚跟?崔家那样门风清正的士族,教导出来的嫡小姐,还会对正夫不敬?纵使那崔博霖心中再有人,将来入了朝,什么都得放一边去。这么好的婚事,生生让人给搅黄了。”

    露微不知如何再劝,又听卫蕴冬迁怒道:“刘氏真是跟他爹一样没用,这等要紧事还能让个传话的嚷嚷出去,误了我的琮儿不算,还害了念秋。”

    卫蕴冬对刘云不满已久,这样的迁怒也不是第一回,露微只能沉默以对。

    被念叨着的卫念秋,心中正在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战。拢在袖中的手指摩挲着玉坠的棱角,脑子里反复估量着元琦的价值。

    陛下正值春秋鼎盛,未来朝局如何尚不可知,就现在的形势来看,除了太女元琮之外,有可能问鼎大位的还有四皇女元瑾和六皇女元琅。

    元瑾的父族赵家,族人多耿直,不似崔家权衡后的纯臣,更像是天然正直的属性,同时也伴随着迂腐,看不懂皇帝的眼色。这是元瑾的优势,也是劣势。

    元琅的父族优劣更加明显。

    从建阳卫氏分出去的一支,不如自己这一支正统,嫡系的卫执媛也没有母亲卫执芸和几个姨母有才干。但皇帝不想看到卫氏一家独大,捧着东府卫氏也是为了制衡西府卫氏。

    这么说来,元琅就是个靶子,要笑到最后很难。

    论出身,元琦生父贞君只是个宫侍,但养父惇君出身王氏。王氏虽然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可惇君的母亲这一支王氏还活得好好的,甚至有个族姐还官居正三品一州刺史。

    论个人,元琦的学问课业一直都是跟着太女的,不出众也不平庸。卫念秋一直都没注意过她,现在看来,怕是在藏拙。

    野心胆量能力,但凡有一样欠缺,也不敢在皇帝和太女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些小动作。

    卫念秋不得不承认,他欣赏这样的女子,但是要把自己和卫家的将来都搭进去吗?

    从梅园回到席上,卫念秋一路心神不属,也就忽略了某些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眼光。

    直到交好的叶家公子,满含关切地问:“念秋,你没事吧?别太难过,以你的家世品貌,还愁找不到更好的妻主吗?”

    更好的妻主?卫念秋心虚,立时就以为他和元琦在梅园说的话被人知道了,吓得冷汗瞬间濡湿了里衣,声音都有些变调:“什么妻主?你在说什么?”

    他的反应也吓到了叶公子:“好好好,我不说了,她崔博霖主就尚主去,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崔博霖尚主?这一会儿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

    知道自己反应太过了,卫念秋暗暗舒了口气,缓和下语气问:“我方才在园子里,并不知道此间事情,你说崔小姐怎么了?”

    毕竟事关公主,叶公子压低声音道:“方才太女正君让人来给太女传话,说崔小姐和二皇子,嗯,当时吓得太女脸都白了,连陛下都惊动了。带人去一看,二人不过是坐着说话罢了。虽然有些不合适,但也没什么逾矩之处。崔小姐顺势向陛下求娶,如今已经得了陛下的首肯,只差赐婚的旨意了。”

    卫念秋惊讶道:“崔相能同意崔小姐自断前程?”

    “不同意能有什么办法?崔相听闻崔小姐求娶,那脸色难看的。这也就是崔相和陛下有师生之谊,陛下也向来宽和,否则早就被拖出去问罪了。”

    虽然有才学的人对于尚主都避如蛇蝎,但谁也不敢当着皇帝的面表露出一份半点。崔致今天的表现,治个大不敬也不为过。

    “崔博霖当真和二皇子没什么?”卫念秋还是想不明白,崔博霖究竟为什么主动要娶二皇子。

    叶公子很肯定道:“当真没什么,就只是说说话。传话的宫侍把事情嚷嚷出来之后,许多人都悄悄跟着去看了,两个人一个坐在里间,一个坐在门口,中间还有架屏风,看都看不清人。”

    那就真的是崔博霖主动想娶了。这样“自甘堕落”的行为,让卫念秋不由皱眉。这样一对比,元琦的提议就更加让人心动。

    很快,元琦又加了把火。

    消寒宴热热闹闹散去,卫念秋和交好的公子们结伴向宫门走去。一个小宫侍匆忙跑过,脚下一滑,撞在了卫念秋身上。

    随行的侍从正要呵斥,卫念秋脸色变了变,制止了侍从的话:“罢了,毕竟是在宫里。”

    侍从只能改口道:“

    公子好心,不追究你,还不谢恩?”

    小宫侍自然是千恩万谢,卫念秋受了,心思却并不在这里。

    直到上了马车,卫念秋才打开一直捏在手里的纸团。

    纸团上只有一行字,笔迹铁画银钩。

    崔小姐如愿以偿,不知卫公子可愿另谋出路?

    卫念秋心中惊疑,难道崔博霖尚主一事,还有她的手笔在里面?她到底做了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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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本纪介绍:
周泰初二十年,武帝亲征,攻破南朝皇城。末代皇帝自尽于皇宫,南朝覆灭。自此,分裂了长达百年的南北朝再度统一。
泰初二十三年,武帝驾崩,临终前传位于皇十五女元晗。
次年,元晗即位,改年号景成。刚刚完成一统的周朝,迎来了“景成之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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