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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容潋     文帝本纪txt下载     文帝本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章 怒火(二)

    “啪”又是一藤条抽在杨茵的胳膊上。杨业手上没有留情,夏日又衣衫单薄,杨茵的衣袖上很快洇出点点血迹。

    杨素素“扑通”在杨业身边跪下:“母亲,大姐还要读书习字,不能打了。”

    杨业根本不理,再次扬手,藤条抽在杨茵背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伴随着杨茵嗓子眼里没压住的一声痛哼。

    “你现在不过是一介贡士,便不把人命当回事。你这胆量,若是做了官,不知道要把我们杨氏连累到什么大不韪的罪名里去。”

    出了今天这一档子事儿,杨素素才知道,杨茵暗地里为杨崇做了这么大一件事,虽然失败了,但是她是把杨崇当做家人的。

    这么多年与她针锋相对的愧疚之心上涌,毫不犹豫为杨茵辩驳:“母亲说过,我们身为杨家人,做事情要考虑家族,而不是凭自己一时脑热。刘霞是母亲选的儿媳,既成定局。为了维护两家的关系,保护崇儿,大姐这么做虽然手段过激,却也是为杨家考虑,这也错了吗?”

    杨业被她气了个仰倒:“素素,雇凶杀人在你眼里也是为家族考虑了?”

    “素素,不要说了。”打断她的是杨茵,“母亲,让范氏消失,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我不认为我有错。我唯独错在,低估了范氏夫女的运气,不仅雇了镖局护送,路上还有赵南嘉相助,失手了而已。”

    杨业又是几藤条抽在她身上:“你既然没错,那就在这跪到想明白为止。”转头看着跪在另一边的杨素素,“你要是想陪着跪,那就一起。”

    杨素素一声不吭,膝行几步,跪在杨茵身边,态度不言而喻。

    杨业离开了,书房里一片寂静。

    “母亲总说我心狠,你不觉得我雇凶杀人是错的吗?”杨茵突然开口。

    杨素素一愣,才反应过来,杨茵是在问她。

    “杀人是不对啊,可是当我知道崇儿要对着个村夫做小,我想杀了刘霞的心都有了,只是你做了,我胆小不敢而已。”

    “你既然觉得不对,为什么还要为我求情,跟我一起罚跪?”

    “你是在帮崇儿啊,我自己想做不敢做的事情,有人做了,我不说谢谢,总不能还假惺惺的指责吧。”

    “如果我本意不是想帮崇儿呢?如果我能做主,我也许就让崇儿嫁给那位,为自己换取更大的利益呢?”

    “不是想帮崇儿,你也是为了杨家,不然你和范氏无冤无仇,你杀他干嘛?”说到杨崇与元晗,杨素素又叹了口气,“母亲总说崇儿嫁给陛下当不了正君,也处理不好与正君侧君的关系。早知道崇儿嫁给刘霞还是低人一等,还不如给陛下当侧君呢,至少现在也是个高品级的君侍,不至于连个诰命都没有。”

    杨茵不说话,杨素素也安静下来,书房外的杨业,心中也涌上淡淡的懊悔。正如杨素素说的,在卫皇后下面当侧室,也比在范氏手下当侧室要好得多。

    皇室的暗潮汹涌都是暗地里的,明面上的磋磨不会出现。薛太后身居佛堂不问后宫之事,卫皇后也不是个不能容人的。再加上杨崇与元晗的情意,他若是入了后宫,未必不能过的比现在好。

    此时,被杨家众人惦记的杨崇,处境的确是不好过。

    京兆府的衙役,得了叶维的暗示,行刑分寸拿捏的极好。刘霞受了一百杖刑,没伤筋动骨,却也吃了不少苦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回到府上,又是请大夫诊脉,又是煎药又是外敷,乱糟糟折腾了好一阵子。田氏看着刘霞喝了药,昏昏沉沉睡下,这才腾出空来“料理”院子中的两个女婿。

    见田氏出门来,范氏刚要嚎啕哭诉,田氏一记耳光扇在他脸上:“嚎,你使劲儿嚎,吵醒了绮文我要了你的命。”

    范氏的哭腔顿时卡在嗓子里。田氏还觉得不解气,抄起院子里的笤帚就往范氏身上打,一边打一边低声骂:“接你进京不是让你来享清福的,人还没来先给家里添了这么大一桩祸事。你个千杀的丧门星,我家绮文好端端一个三品的大官,就这么丢了。”

    田氏分不清三品的散官和实职的区别,只知道三品是个极大极大的官了,就这么丢了。她心里气极,手上便不留情,笤帚的穗杆打在范氏脸上身上,留下一道道血印子。

    范氏不敢哭喊,也不敢躲避,只能稍稍护住头脸。他的两个孩子看见父亲被打,上前一左一右抱住田氏的手,一边叫“爷爷”一边给范氏求饶。

    两个孩子毕竟是刘霞的骨肉,又是女孩,田氏被这么一抱,便也顺势停了手,指着范氏道:“这些日子好生伺候绮文,有半点差错便能休了你。”

    范氏连连叩头:“父亲放心,父亲放心,我一定好好侍奉妻主。”

    “滚回房去。”

    范氏带着两个女儿连滚带爬地走了,院子里还剩下杨崇。虽然这次的事情原本与他并无半点关系,但一想到他的姐姐居然雇凶要杀了刘霞的两个女儿,自己的两个孙女,田氏的气就消不下去。

    还有明明事情已经结束了,他还要状告妻主,害刘霞挨了一百杖刑,官还丢了一级,气的眼珠子都要冒血丝了。

    方才手上的笤帚方才被两个女孩抱住拿走了,便在院子里巡视一圈,抄起一根粘知了的粘杆,劈头盖脸打了下去。

    “自己生不出,还要害我的孙女,我们刘家要不起你这样的贱人。还敢状告妻主,你是不是攀上高枝了?出嫁前就不安分,你想高攀人家还不要你呢。难怪你娘急匆匆要把你嫁出来,原来早就不干不净。可怜了我们绮文,就这么被你们欺负。”

    杨崇原本垂头不语,棍子打在身上比笤帚疼的多,他也不躲闪,仿佛是感觉不到痛一样。

    可是田氏提到他“攀高枝”、“出嫁前不清不楚”时,杨崇瞬间抬头,眼睛里射出仇恨的光,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 怒火(三)

    田氏被他这眼神看得心中一虚,方才嘴快,现在想起刘霞的警告,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淫妇”是何许人也。这要是被人听见,告发出去,这一家子的性命都要交代了。

    但是一向顺从懦弱的杨崇,居然对他疾言厉色,顿感面子上下不来,手上的棍子更狠地打到他身上:“自己不检点,还不让人说,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杨崇心中一片冰凉。田氏知道了,必然是刘霞告诉他的。杨崇自忖与元晗清清白白,可是又有哪个妻主能忍受夫婿在婚前与另一个女人有牵扯?

    对于杨崇来说,那段在书院的日子,就是他晦暗生活里的一束光。他甚至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他真的嫁给她,现在会是什么情形。

    每每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里,杨崇都止不住地告诫自己,他已经嫁人,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她们现在的身份地位云泥之别,这些不合时宜的念头只能让生活变得更加糟糕。

    田氏拿棍子劈头盖脸地打到他身上,杨崇听他骂骂咧咧的那些话,像是被染指了心中最后一块净土。顿时怒上心头恶向胆边,一把抓住棍子的另一头,猛地一推。田氏不防,被棍子正正顶在胸口,后退几步一个趔趄坐倒在地上。

    “你敢还手?”

    仿佛忘了刚才训斥范氏的话,田氏的嗓门顿时拔高,“杨家是怎么教你的?跟长辈动手?我要让绮文休了你!”

    刘霞刚刚睡着,被这尖利的哭喊吵醒。前因后果她都不知,只听见田氏在大喊要休了谁。

    这样的场面刘霞已经习以为常,每当杨崇有不合他心意之处,他便总嚷着休了他。不等刘霞吩咐人出去看看情况,田氏便蹒跚着撞进屋里,哭诉道:“绮文啊,你今天必须休了杨氏,他居然敢对我动手。”

    杨崇的声音远远从门外传来:“妻主好生养伤,我带着云儿回娘家小住几日。”

    田氏眼睛一瞪:“你敢!”

    便要出去阻拦。

    刘霞一把拉住他:“爹,你让我省省心行不行。”

    田氏看着刘霞还在渗血的伤口和满脸的倦色,只能恨恨作罢。杨崇动作很快,迅速收拾好行李,套了马车出门去。刘府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爹,你以后少折腾崇儿,咱们现在跟杨家闹得这么僵,我以后在官场上少不得要吃婆母的苦头。”

    田氏想的却不一样,只要杨崇还在刘家,杨业就不能拿刘霞如何。刘霞不好,杨崇只会更加不好。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依旧哭诉杨崇的不是。刘霞被他闹得头疼,还只能硬着头皮安抚。

    她们二人在东厢房里说着话,西厢房里的范氏,却在琢磨田氏刚才斥骂杨崇的话。他现在是官府承认的正夫,但是杨崇也是刘霞明媒正娶的,虽然要比他低一些,也是个平夫了。他的家世门楣是他最大的倚仗,以致于刘霞一直不能休弃他。

    可是听田氏话里的意思,杨崇在出嫁前有个相好,若是能探听到这人是谁,设法让两人见一面,最好再发生点什么,妻主就有足够的理由休弃他了。

    刘家的三个人各有心思,杨崇都不知道,他现在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休息几天。

    “家主,主夫,少爷回来了。”

    杨业刚刚在书房被两个女儿气的不轻,又要去正房宽慰崔氏。忽然听得家仆来报,杨崇回来了,吃了一惊。

    外嫁子没有妻主相陪或者娘家去接,无故归家等同于休弃。崔氏也顾不得垂泪,急忙问道:“少爷一个人回来的?”

    “少爷抱着小公子一起回来的。”

    崔氏急忙奔出正房,杨崇正抱着孩子进了内院。

    “崇儿,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可是那刘绮文……”

    杨崇打断崔氏的话:“父亲,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只是回家小住几日。”

    崔氏的心放了一半回去,示意侍从接过孩子,自己拉着他的手:“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动作间触碰到了杨崇的胳膊,他痛得眉头一皱。崔氏立即意识到什么,顾不得还在门外,一把撸起杨崇的衣袖,红肿青紫遍布,新伤旧伤交叠,顿时心疼地落下泪来:“她们刘家欺人太甚。”

    杨业闻声出门,也看见了杨崇胳膊上的伤,看不见的地方还不知有多少。杨崇看见她,低声叫了句“母亲”,便不再说话。

    崔氏一边哭,一边命人去请大夫拿药来,正房里被指挥得鸡飞狗跳。杨崇就只是安安静静坐着,像一只没有生气的木偶一般,任由崔氏摆弄。

    杨业看着忙进忙出的人,吩咐道:“这事儿不许传到两位小姐耳朵里,谁敢多嘴,一律发卖出去。”

    众人都噤声,进出动作都放轻了。

    “爹,大姐二姐呢?”

    提到女儿,崔氏心里又是一苦:“她们不肯向你娘认错,现在在书房跪着呢。”

    杨崇的表情终于从木然,出现了一丝波动,眼眶渐渐发红,似有泪光:“是我没有用,带累了两位姐姐替我操心,还险些受牢狱之灾。”

    听他这么一说,崔氏给他上药的手顿了顿,眼泪更是又止不住:“你有什么错,是我没给你挑个好妻主,遇到这样狼心狗肺的人家,你又能怎么办呢?”

    杨崇与刘霞新婚燕尔,也不是没有过蜜里调油的日子,可是美好的幻象很快就被田氏打破了。杨崇开始学着伺候人,学着省吃俭用,学着适应以前想都没想过的生活。

    即便这样,仍旧不能让田氏满意。自他生了孩子之后,这些暗里的事情都被放到了明面上。母亲为他警告刘霞,父亲为他垂泪,姐姐还动了手,可是日子依旧滑向了更加黑暗的深渊。

    现在,他居然连正室的地位都没有了。如果不是为了云儿,他都快要失去活下去的希望了。想到这里,悲从中来,扑进崔氏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杨业站在门外,听着内室儿子和夫婿的悲声,心中再气恨,却依旧无能为力。

第一百二十二章 前朝

    元晗对于杨崇的事情再多心痛,可是朝政依旧是压在她肩上沉沉的担子。

    御书房里日日人来人往,待得最久的还是崔致与卫弗,几乎是一整天一整天地泡在御书房里。

    秋收的日子已经结束,元晗看着国库税收,和这一整年的支出两相比对,差点愁的嘴角起泡。

    崔致也看了户部的折子,分析道:“自光授末年起,到泰初二十年止,近三十年的时间,南方都在战乱之中,大量田地荒废,人丁减少。北方的税收大部分都用作军费开支,所以国库不丰。”

    道理元晗怎么不知道呢?泰初二十年,南北统一,可是南方依旧有小规模的暴乱,土地荒废无人耕种,除了江南富庶之地,其余都要靠朝廷调拨粮食赈济。

    长达三十年的征战,不仅南方人口凋敝,北方各州折冲府征用的青壮,牺牲在战场上的不计其数,许多田地都只有男人去耕种。

    大周原本的土地制度就是按丁授田,可是没有人口作为支持,什么制度都是一张废纸。

    “南方暴乱,堵不如疏,让百姓有田可耕,有衣有食,自然没有人闲着参与暴乱,南朝的遗民也不足为虑。”

    “泰初年间,一户人家,女丁授正田四十亩,桑田二十亩,男丁减半,另授麻田五亩。二十岁为‘成丁’,可受正田并课役,六十岁还田。每耕种满一年,可得永业田一亩,不受归还限制。授田上可循旧制,臣担心的是,南方的士族们。”

    卫弗说着,看了崔致一眼。

    崔致心下了然。平民的永业田不用归还,也不可买卖,这势必会导致土地越来越少。南方土地肥沃,价值大,让已经在南方立足的士族和地主们接受和平民一般的授田制度,怕是会引起不满。

    若要稳定朝廷在南方的统治,单单安抚了平民还不够。既要安抚士族,又要解决田地不足的问题。

    “陛下,南方耕种,耕牛用处极多。臣以为,可按照牛只数另行授田,不循永业田规制。牛只多的人家可耕种的土地也多,一方面大大提高了耕牛的利用程度,另一方面也有利于稳定。”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耕牛不允许宰杀,售价高昂,能拥有大量牛只的,必然是士族与大地主。给牛只分田,只要数量不减少,便可一直耕种,对于她们的利益也是一种保护。

    “陛下还可以对这部分耕田加收税赋,平民也是一样。凡正田与永业田超出人丁应授田数,可对超出部分多征粮税。超出越多,征收越多。可以避免平民与士族多占田地,导致可授田数不足,还可以提高国库收入。”卫弗补充道。

    这便是要将土地制度与税赋制度两相结合,既要给士族更多的收益,又要扼制士族的土地兼并。户部的大小官员被召到御书房,翰林院的大学士们也受召奏对,御书房里人声鼎沸。

    土地税收可以算是根本制度了,一整天一整天地议事,元晗大多是独自歇在未央宫。皇室服丧以月代年,三个月后就可以召幸后宫了。

    武帝已经驾崩半年,元晗除了在未央宫,多是宿在卫蕴冬处,偶尔去临华宫看看元清,连梁辰都受了冷落。

    宫门戌时下钥,朝臣们依次告退,元晗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只听青岚禀报:“陛下,皇后来了。”

    元晗松开手:“请皇后进来吧。”

    卫蕴冬带着素锦,依旧是提着一样汤品:“陛下还没有用膳吧,臣侍宫里上了一道干贝汤,很是鲜美,陛下尝尝。”

    元晗看他打开食盒盛出一碗放在桌案上,不由笑道:“都是御膳房上的膳食,怎么到了皇后宫中就格外味美?”

    卫蕴冬放下汤碗,转到元晗身后,为她揉捏肩膀:“陛下心系政事,以百姓之苦为苦,自然是食不知味了。”

    元晗品着鲜美的汤汁,感受着卫蕴冬不轻不重的揉捏:“冬儿这手法倒是长进了不少。”

    卫蕴冬笑着说:“臣侍这手法是和王美人学来的,陛下不如召他来,让臣侍这个学生可以歇歇。”

    元晗愣了一愣,才想起王美人是谁。自行宫侍疾之后,王恒似乎就入了卫蕴冬的眼,不止一次在元晗面前抬举他。

    前几次元晗要么忧心武帝的龙体,要么有其他的事情,没放在心上。这几日连日议事,身子困乏得很,卫蕴冬这么一提,元晗也有些意动。

    “青岚,你去传旨,召……”

    话说到一半,着实想不起王恒被安排去哪个宫里了,只能看着卫蕴冬。

    卫蕴冬替她说完:“召飞鸾宫王美人侍寝。”

    青岚听罢对着卫蕴冬一躬身,却并不退下,只等着元晗发话。

    “对,召王美人来侍寝。”

    青岚应声退下。这是元晗登基以来第一次召君侍侍寝,看这情形,似乎是皇后举荐。这样一来,皇后在后宫中的权势威严更甚。

    承恩车辘辘的声音停在飞鸾宫门前。青岚传召宣旨的声音,回荡在宫室之间,也撞在王恒的心头。

    他入元晗府上已经一年多了,像是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人。安安静静,恪守本分,他看得清楚形势。知道自己没有张疏桐那样的相伴之谊,也没有梁辰那样作为近臣的姐姐。若是要在这后院中生存下去,只有找到个依靠。

    正君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卫蕴冬得宠,育有嫡长女,地位稳固,也不介意锦上添花。现在飞鸾宫门前的这辆承恩车就是最好的答案,他选对了。

    皇帝召幸王美人的事情,飞快在后宫里传开了。福熙宫中,阿福听着承恩车滚过宫道的声音暗暗出神。

    他跟在元晗身边这几年,知道她是个念旧情的。她的确如了他的愿,将他纳入后宫。可没想到,这么久的时间,他居然再没有机会见到她。

    还不如留在御前当个宫侍呢。阿福自言自语。

    后宫中君侍不多,张疏桐梁辰这两个高品级君侍听到这个消息,毫无波动,只是道一句“知道了”便罢。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后宫(一)

    王恒是初次侍寝,准备的时间很久。承恩车载着人到未央宫的时候,卫蕴冬已经离开了,只剩下元晗在矮榻上看折子。

    “陛下,王美人到了。”

    元晗抬眼看去,王恒一身青色宫装,发髻上也只着玉饰,十分朴素。不夸张的说,一些地位高的宫侍,都比他衣着华丽。

    “臣侍参见陛下。”

    “起来吧。皇后说你推拿一道上颇有些心得,给朕按按。”

    “是。”

    王恒绕到元晗身后,手搭上她的肩,缓缓揉捏起来。

    卫蕴冬抬举他,可这推拿的手法的确不是说说而已。元晗这几日的疲倦,在他的手下渐渐消退,只余下舒畅。

    “宫里这些日子,可还习惯?”

    王恒垂首,手上动作不停:“臣侍一切都好,谢陛下关心。”

    “你与皇后交好,若是有什么事情去寻皇后即可。”

    王恒的手一顿,他的确有事,这才在皇后面前露了承宠的意思。皇后闻弦歌而知雅意,很快就给了他这个机会。

    可是现在元晗说了这样的话,王恒心中惊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后,王林也已经从沈州返回原籍。王恒心中牵挂,想打听些消息。

    元晗这句“有事情去寻皇后”,把他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里。元晗察觉到他的停顿,闭着眼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皇后也做不了主的事情吗?”

    王恒的心里在天人交战,若是失去这个询问的机会,得到母亲的消息不知要到何时了。元晗等了会儿,没有得到回答,有些奇怪地睁眼,在他脸上见到了权衡的神色。

    略一思索,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担忧你母亲?”

    王恒一惊,连忙跪倒:“陛下……”

    元晗伸手拉他起来:“子女忧心父母,实乃人之常情。还是你以为朕是那种不讲人情的皇帝?”

    “臣侍没有。”

    王恒说着又要跪下。

    元晗无奈,只能再次拉住他,将他按在身侧坐下,揽住他的腰:“朕在青州时,得你母亲相助。但王氏谋逆的罪名实在太大,朕也保不住你们这一脉,只能勉强判了个流放,以图来日。朕登基后大赦天下,你母亲和姐妹都已经离开沈州返回原籍了。前几日,朕收到青州的消息,你母亲父亲和两位嫡姐,还有庶出的姐妹们,都平安到了青州。朕和押送的人都招呼过,她们没受什么苦。”

    王恒没料到元晗能将自己的担忧都看在眼里,将父母姐妹的情况都告诉他。王林为了不让他牵挂,送走他的时候什么都没说,王恒甚至以为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现在得知家里一切都好,王恒有些眼眶发热,伸手虚虚抱住元晗:“陛下。”

    这样的投怀送抱,元晗乐得消受。将他圈在怀里,继续说:“你们一家都被赦免,现在是平民身份,将来还是可以参加科举入仕,以后你还有机会见到你的母亲姐姐们。这种事情皇后不知道,你大可以来问朕,自己一个人琢磨又不会有结果。”

    王恒在元晗怀里掉了会儿眼泪,这才想起刚刚是在做什么,急忙要起身:“臣侍还没给陛下按完……”

    元晗笑着拉住他:“别按了,该歇息了。”

    王恒红着脸,替元晗更衣,放下帐幔。

    早朝卯正时分开始,元晗寅时便要起身。王恒初次承宠,还未睡醒。

    示意青岚不要惊扰到他,元晗一边穿衣,一边吩咐:“一会儿去知会皇后一声,晋王美人为贵人,等他醒了,让他去长乐宫谢恩。另外让内务府送些钗环衣料到飞鸾宫,赏赐给王贵人。具体的东西,让染秋拿主意便是。”

    王恒在未央宫寝殿睡到日上三竿,醒来的时候元晗早就上朝去了。

    “贵人可是要起了?奴才们伺候贵人洗漱更衣。”

    “你们叫我什么?”

    宫侍们笑着说:“给贵人道喜了,陛下早上亲口吩咐,晋贵人的份位,现在旨意已经下达六宫了。”

    初次侍寝后都会晋一晋份位,但是直接晋两级的很少,多半是十分受宠的君侍才会有的待遇。

    元晗给王恒晋两级,一是喜爱他安静本分,另外也是受到他的启发。后宫与前朝联系紧密,在前朝解决不了的事情,通过后宫君侍,也算是另一种解决办法。

    于是,早朝上,梁玄再次提出选秀的话题的时候,元晗便不再以为先帝守孝为由推迟。

    选秀一事,既是前朝之事,又涉及后宫,还需与卫蕴冬商议。下朝之后,元晗便往长乐宫去。

    自登基后,元晗从没有这个时间在后宫的,没想到长乐宫中如此热闹。卫蕴冬坐在上首,除了薛意,所有的君侍都在这里了。今天的主角显然是刚刚连晋两级的王恒。

    “皇后,陛下来了。”

    卫蕴冬愣了一下,元晗平日里这个时候,多半是在御书房批折子,今天是怎么了?不着痕迹地看了王恒一眼,难道是为了他?连晋两级还不够,还要下了朝来看看?

    不论众人心里怎么想,都没有表露出来。卫蕴冬起身:“诸位随本官出去迎驾吧。”

    元晗进了宫门,大殿前站了许多人。见她进来,都行礼道:“恭迎皇上。”

    青岚看出元晗的疑惑,解释道:“各宫君侍早晨需向皇后请安,这个时辰还没散呢。”

    元晗只是想与卫蕴冬商议选秀的事情,不曾料到后宫众人都在这里。

    “都起来吧。”

    众人都起身,元晗携了卫蕴冬进殿,其余人跟在身后。

    “陛下今日怎么有空来臣侍宫中?”

    选秀也不算是后宫不得议的朝政之事,便开口道:“礼部提了明年选秀的事情,朕来与皇后商议。”

    不是为王恒来的,可是选秀这个消息,一样令在座的人心里一沉。

    元晗在亲王时,后院十分简单,除了可以当做不存在的薛意,只有三个人。算上后来的王恒阿福秋书,人数也非常少了。选秀是早晚的事。

    卫蕴冬最先反应过来:“还要恭喜陛下了,后宫之中要添新人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后宫(二)

    “皇后看后宫之中可要打点什么?若是人手不够,朕让青岚来帮你。”

    卫蕴冬笑道:“不过是打扫宫室,选派侍从官,分配些任务,哪里就需要劳动陛下的御前总管了。”

    元晗也只是一说,青岚在她身边愈发顺手,少了青岚反倒是处处掣肘呢。

    当着这么多君侍的面,不便商议细节,元晗便笑着与众人闲话。远远瞧见王恒头上的银质鎏金点翠梅花簪十分显眼,不由笑问:“这是墨儿送来的?倒很别致。”

    “回陛下,这是皇后赏赐的。”

    元晗恍然,看向卫蕴冬:“是了,的确像是你的东西,你最爱梅花了。到了冬天,朕再来向皇后讨一杯梅花香茶。”

    卫蕴冬也笑道:“陛下赏赐了王贵人钗环衣料,想来是见他穿着太素净了。臣侍这支簪子,是进宫前打造的,既好看又不违制,送给王贵人正正合适。”

    王恒在位置上略一欠身:“劳皇后挂怀,臣侍惶恐。”

    “莫要如此多礼,你伺候得陛下欢心,为皇家开枝散叶,比什么都重要。”

    众人闲话一番,又抱了元清元琮来逗弄。元晗晚上依旧召了王恒侍寝,一连三日,承恩车尽数停在飞鸾宫门口。

    高品级的君侍们都不甚在意,毕竟王恒入门晚,现在得宠不过是元晗的一时新鲜。

    但在秋书眼里就不一样了。

    秋书入门的时间比王恒早,又是长者赐,可是元晗只将他当做寻常侍从,登基这几个月里,连圣颜都不曾得见。现在看见王恒得宠,颇有些焦躁。

    王恒是投靠了皇后才能获宠,秋书心中拿不定主意,是不是也要走皇后的路子。

    “答应小主,福熙宫的李常在来了。”

    原先在元晗身边时,阿福跟随的时间长,元晗待他更加亲近。现在与他同时入了后宫,后宫中除了王恒,就只有他们两人品级低。平日里偶有来往,却无深交,此番到访,不知为何。

    阿福进门来,同秋书行了一礼,开门见山道:“张君与睿昭仪的生辰都在十月,但因为孝期刚过没多久,皇后的意思是要办一场家宴权当庆祝了,不知哥哥可有想好生辰礼?”

    这正是秋书发愁的事情。他在宫中多年,攒下了不少体己银子,但真正能拿出手当做贺礼的,却是没有。

    “不知常在可有什么主意?”

    “正是要和哥哥说这个事情。”阿福从侍从手里拿过一卷图册,“哥哥知道,我也算是出身宫廷。这是南方宫廷里一种生僻的舞步,须得有功底的人日日研习。我自幼不爱舞蹈,学了半天不得要领。不知哥哥可有兴趣?”

    阿福是南朝贵族之后,不是什么秘密,对外他还是顶着李陵的名字。元晗虽然叫他“阿福”,但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秋书并没有对阿福“不擅舞蹈”的说辞起疑,从他手中接过了册子。上面记录的的确是从未听闻的舞步,辅以道具,像是九天仙子般美妙,秋书甚是心动。

    “你将这册子给我,你怎么办呢?”

    阿福微微一笑:“我身边的禾儿于刺绣一道上有些经验,让他为哥哥绣一身舞衣。届时我再为哥哥抚琴一曲,便算作我与哥哥合作的生辰礼了。若是入了陛下的眼,哥哥带挈我一番便是。”

    阿福出人出主意,秋书跳舞,出彩的是秋书。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情,秋书不敢应承。阿福也不强求,只留下一句“哥哥想好了来寻我”。

    回福熙宫的路上,禾儿不无担心地问:“小主,若是何答应不用这个法子呢?”

    “他会用的。”

    秋书的确动心了。这个宫里,皇后擅书,张君擅琴,睿昭仪读书多,没有擅舞的。这个舞步又着实美妙,若是能跳得好,必然能入皇帝的眼。

    他跟在元晗身边一年多,入后宫也好几个月,根本没有获宠的希望。选秀的事情定了下来,来年这宫里不知要添多少鲜妍的面孔。这个机会,秋书咬牙,他一定要抓住。

    阿福送来的图册,舞步美是美,难也的确是难。秋书宫侍出身,舞蹈的功底并不比阿福好太多,苦心研习之下,也只能勉强完成。

    若是放弃,又不甘心这样一个邀宠的机会从手边溜走。秋书思量再三,吩咐道:“请李常在来仪华宫品茶。”

    去请人的晶儿独自一人回来了:“小主,李常在说今日身上有些不爽利,过得几日再请小主去喝茶赔罪。”

    秋书脸色有些难看,早上才在皇后处见过阿福,现在说什么不爽利,不过是在敲打他,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

    “晶儿,把前几日皇后赏的料子带上,咱们去福熙宫探病。”

    福熙宫里,阿福斜倚在榻上,面色有些苍白。禾儿担忧地问:“小主,何答应真的会来?”

    “他拒绝不了这个邀宠的机会的。”

    正说着,门外有宫侍禀报:“小主,何答应听说小主不爽利,来探望小主。”

    阿福微微一笑,靠着禾儿给他垫上的靠枕:“快请何答应进来。”

    秋书走进殿里,阿福作势要起身:“不过是昨夜受了点寒气,劳烦哥哥来探我,真是受之有愧。”

    秋书顺势按住他:“入冬了便该好生暖着,受了寒气还是自己遭罪。”

    “哥哥说的是。”

    二人闲话几句,终于说到正题上。

    “常在送我的图册,我研习多日,始终不得要领,看来要辜负常在的美意了。”

    他嘴上这么说,眼神却是看着阿福。阿福心中了然,知道秋书这是希望他给出个主意。

    “哥哥也看到了,这样美妙的舞姿的确是很难,我也没有办法,否则我自己献舞就好了。”

    阿福的话的确有道理,秋书这也是病急乱投医。

    “我已经让禾儿做好了舞衣,哥哥若是也练不出,怕是要浪费了。”

    阿福说着,眼神示意禾儿将那身轻纱舞衣取出来。这身衣服裁剪十分到位,宽大的袖口和裙摆带着丝丝的缥缈气息,与舞步十分相合。

    话已经说出来了,现在不好改口,秋书一时间难以抉择。

    幸好阿福给了个台阶下:“这套舞步,除了舞衣,还需要一些道具,看上去更加优美。哥哥不妨从这里想办法,或许能弥补一些不足。”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后宫(三)

    秋书若有所思地离开。

    禾儿不解:“小主既然有法子,为什么不自己献舞呢?要将这个机会让给何答应?”

    “让给他自然也是为了争宠,差一块垫脚石而已。”

    禾儿半懂不懂,阿福并不向他解释。

    秋书回到仪华宫,琢磨阿福说的道具。

    宫里的衣裳帕子之类的物件,有尚服局负责,珠翠金银一类的物件首饰的打造,便要将作监负责了。

    秋书吩咐晶儿:“你去将作监请一位擅于做家什的老师傅来,我有些话要问。”

    晶儿去了半晌,带回来一个十分年轻的宫人。

    “我不是让你请一位老师傅来的吗?”

    今天一连两次请人受挫,阿福那里就算了,连将作监都只派一个学徒样的宫人来糊弄他,秋书不免有些怒意。

    “小主息怒,将作监的人说,皇后宫里要一扇座屏,上上下下的人都在忙这事儿。”

    听说是皇后宫里要的,秋书不敢再说什么。那宫人虽然看着年轻,人还算机灵:“奴婢观言给小主请安。不知小主想做个什么,兴许奴婢有法子。”

    皇后宫里的东西,将作监必然重视,短时间里恐怕是顾不上他这边了。这个宫人年轻机灵,兴许比那些老师傅更有些不一样的点子。

    “那我问你,若是想造一件东西,让舞姿更美,你有什么想法?”

    观言想了想:“朦朦胧胧的感觉最是给舞姿添彩,若是要有仙气儿,小主不若搭一个索桥,以屏风遮挡。索桥以极薄的薄板铺就,在屏风后头只能看见一道细索。小主在一道细索上起舞,岂不出彩?”

    秋书想了想那样的场景,配上舞步与舞衣,的确十分美妙。

    “这样的索桥多久能打造完?”

    “这,”观言一脸为难,“奴婢只是将作监的小学徒,做不了这样的主。而且薄板太薄容易断裂,还请小主三思。”

    秋书被她描述的场景打动,哪里肯放过这样的机会?

    “工期的事情我会去求皇后,你们只管做就是。”

    观言又劝谏再三,见秋书仍旧是主意已定,这才应诺退下。

    将作监打造索桥,还需要皇后应允。长乐宫早在秋书召观言进宫时,便得知了消息。

    现在听说秋书求见,卫蕴冬忙着选秀的事情,只吩咐了一句“何答应要什么,让将作监依言打造便是,不用来回本宫了”。

    这是元晗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又在新政新律下达的当口,不仅仅是对后宫的一次补充,也是对前朝的缓和安抚。

    各大士族都会有适龄的男子参选,要平衡士族的关系,又要维持自己的地位,卫蕴冬需要考量的事情很多。

    “主子,”素锦从殿外走来,“家主传信来,东府的四公子此次要参选。”

    东府是与卫弗这一支的西府区分的叫法,东府的家主,也就是卫弗的姐姐,卫氏老族长的嫡长女,早已经去世,所以卫氏族长的位置落到了卫弗的身上。

    东府几位娘子与西府关系僵硬,现在送四公子进宫,目的也很了然。卫蕴冬却不甚在意:“虽说女子爱颜色,卫莞也的确长了张不错的脸,可是陛下这样的人,光凭容貌,不得长久的,不用在意。你让祖母打听一下,南方的那些士族里,有没有擅诗书和画作的,本宫要提前知晓。”

    卫蕴冬嫁给元晗时间并不算久,元晗的后院十分干净,摸不清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原先府里最得宠的张疏桐,容色姝丽,可若因此说元晗爱重容貌,也不恰当。阿福的相貌毫不逊色,陪伴元晗的时间甚至比张疏桐更久,却不能得到她的青眼,甚至入了后宫便失宠了。

    新近得宠的王恒,还是自己举荐的,无甚特色。平日里元晗除了宿在长乐宫,或者去临华宫看望元清,几乎不在后宫留宿,都是召君侍往未央宫承恩。

    身边来往的多是姿色上佳的宫侍,从没见元晗对谁留意过。因此,连卫蕴冬拿不准元晗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了解些擅诗书的,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

    素锦应下,只听卫蕴冬又道:“选秀的侍从官定下了吗?”

    “奴婢让尚仪局四司管事推荐了,名册染秋尚在规整。”

    选秀的侍从官算是个好差事,除了长途跋涉有些疲惫外,油水十分丰厚。正是有了这个差事,尚仪局勉强与掌印的尚宫局、掌燕寝进御的尚寝局一样,成为宫侍们眼中的好去处。

    让尚仪局各管事推荐,可以更快地摸清派系。染秋虽然出身宫廷,可离宫去元晗府上已经三年,对宫里变化无常的局面也有些生疏。

    “让染秋把名册整理完了,呈上来给本宫看。”

    又吩咐了几件事,素锦一一记下。

    “陛下今晚召幸了谁?”

    “陛下吩咐了临华宫,在张君那里用膳。晚上召了睿昭仪侍寝。”

    卫蕴冬点头,都说陛下念旧情,王恒再新鲜,也比不了张疏桐和梁辰与她同患难的情谊。

    临华宫里,张疏桐也接到了张家主传来的消息,张家十九少爷张疏柳也要参加选秀,让他照应一番。张疏桐随元晗入宫,得了君位,现在是张家地位最高的外嫁子,张家主也一改以前的耳提面命,凡是皆以商议的语气说。

    张疏桐有些犹豫。他是不想有人分了他的宠爱,但是听说卫家也有公子要入宫。卫蕴冬嫁进来后,元晗对他敬重有加,他们这些侧君侍君的宠爱被分走多半。

    现在元琮被封为太女,皇后地位稳固,再来个本家的少爷在宫中相助,岂不是更要分薄元晗的宠爱?

    原本元晗一月总有二十日在张疏桐的院子里,卫蕴冬入门后只有不足十日,现在入了宫,若不是有元清在,怕是圣颜的少有得见了。

    张疏柳在家中时,与张疏桐交好,若是这份情谊一如往昔,提携他进宫也未尝不可。这还需见过张疏柳之后才能知晓,更何况宫里的形势瞬息万变,离选秀尚有好几月,谁知道到时候有什么变化。

    挥开这些念头,张疏桐吩咐苒儿:“让御膳房备几道陛下爱吃的菜色。”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家宴(一)

    十月十日,元晗登基后第一次家宴,摆在温泉宫。已经入冬,天气渐渐冷了,温泉宫靠近皇宫西北角,引了温泉行宫的泉水,注入宫里大大小小的汉白玉泉池。

    这里常年温度较高,与皇宫东北角的清凉宫相对,是皇城里避寒的好去处。

    卫蕴冬早早带了人来收拾了温泉宫正殿暄煦殿,排好座次。又亲自过问了御膳房的菜品,忙了许久。

    秋书也到得早,他的索桥已经打造好了,在仪华宫试了许多次,效果非常好。此次提前来将索桥安置好,待需要时推进殿内。

    元晗忙完朝事,带着青岚到温泉宫时,大殿里的君侍们已经到齐了。众人齐齐向她行礼,叫起后,依旧是携了皇后在上首坐了。

    挨着主位的是张疏桐与梁辰,薛意没有到场,所有人都选择性忘记他。再往下便是王恒秋书与阿福。

    元晗端起酒杯:“朕也不多言了,第一杯酒祝今天的主角,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众人也都向张疏桐道贺,满饮一杯。

    “第二杯酒敬皇后,操劳宫务,辛苦了。”

    又满饮一杯。

    “第三杯酒,诸位自便。”

    殿里一片笑声。三杯酒喝完,宴上的气氛也松快了些,元晗笑道:“你们都为张君准备了什么生辰礼,都拿出来让朕开开眼。”

    卫蕴冬也笑道:“陛下一国之主,还贪眼臣侍们准备的生辰礼。”

    “朕是替桐儿看看都有什么新奇玩意儿。”

    “那陛下可就要失望了。”卫蕴冬说着,示意弄月拿出一副卷轴来,“臣侍的生辰礼,就只是一副字了。”

    张疏桐离席接了,笑着道谢:“皇后手书可是陛下都求不来的,臣侍得了,陛下可不许眼馋。”

    “瞧你那宝贝的样子,朕的一幅画就不难求吗?”说着青岚也取出一副卷轴递给元晗。

    张疏桐笑着接了:“陛下的画作,皇后的手书,臣侍这个生辰可收了两份大礼呢。”说完又看向梁辰,“睿昭仪那里有许多古籍,不知道能不能厚着脸皮讨要一本?”

    “雪哥儿的书,从嘉溪一路运进皇宫,朕借一本都要焚香沐浴,你还想讨要。”

    梁辰早有准备,取过陌歌手中的书:“臣侍猜,张君是喜爱这本古琴谱,这就带了来。若是猜错了,臣侍也不给换,只能等明年的生辰再送了。”

    卫蕴冬笑着凑趣:“本宫竟不知睿昭仪如此大方,古籍一送便是两本的。”

    张疏桐接过梁辰手中的琴谱,喜笑颜开:“没猜错,就是这本了。”

    看他喜不自胜的样子,元晗不由笑道:“朕倒是要看看,雪哥儿生辰时,你回什么礼。”

    张疏桐狡黠一眼:“反正不能让陛下现在就知道。”

    这几人都送了礼,王恒也送了一幅名画。秋书与阿福离席:“臣侍不若皇后写得一手好字,只有些上不得台面的微末之技,给陛下解解闷。”

    “若是能博得陛下欢心,本宫与陛下都少不了你的赏赐。”

    元晗接着卫蕴冬的话:“皇后都替你讨赏了,朕也不能悭吝了去,但看你献技了。”

    秋书微一福身:“请皇上容臣侍准备一番。”

    元晗点头。

    大殿里的烛火一盏一盏熄灭,只余下几盏壁烛微弱的光。

    悠渺的琴声传来,似有若无。一架巨大的屏风缓缓推进殿里。屏风后有浅浅的烛火,围成一个圈,映在屏风上,足有一人高,仿佛一轮圆月。

    圆月前,半坐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宽大的袍袖显得他愈发弱不胜衣。

    “铮”一声,琴声由悠渺逐渐清晰,圆月前的人也缓缓起身,随着琴声舞动。这区别于常见的宫廷舞伎,更加灵动飘逸。脚下那条细细的绳索,影子颤颤巍巍映在屏风上,像是随时要不堪重负断裂开来。

    琴声渐快,舞动的人影也渐快,宽大的袍袖飞舞,有些眼花缭乱。元晗不禁屏住呼吸,走到近前细看。

    又是“铮”一声琴弦拨动,那身影以一个飞天的姿势定格。

    烛火渐次亮起,众人这才看清,细索之上跳舞的人是秋书,弹琴的是阿福。

    元晗转过屏风,秋书一身素色舞衣,刚刚激烈的动作让他面色酡红,大汗淋漓。素白和嫣红的颜色相衬,煞是好看。

    “陛下,臣侍献丑了。”

    元晗笑着,微微仰头,朝他伸出手去。秋书站在高处,看着她眼中的赞赏,知道自己成功了。正要将手放到元晗的手心里,只听“哗啦”一声,方才看上去摇摇欲坠的索桥居然真的断开了。

    秋书本能挥舞着手臂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却在慌乱中抓到了屏风的边缘。为了便于推进殿里,屏风底座装了轮子。被秋书这么一抓一推,摇晃了两下,朝着元晗的方向倒了下去。

    阿福原本抱着琴站在一边,离元晗最近,最先反应过来,“当啷

    ”一声扔了琴:“陛下当心!”

    直直朝元晗扑了出去。

    屏风落地的一刹那,元晗被阿福扑得一个趔趄,退出了屏风的范围。

    还坐着的人都惊的站起,卫蕴冬带翻了一只酒盏都不曾察觉。

    巨大的屏风重重砸下,伴随着两声痛呼。

    元晗也变了脸色,一边喊着“来人”,一边试图去抬屏风的边缘,腾出一点空隙来,让被压住的阿福呼吸。

    卫蕴冬几人匆忙奔到元晗身边,上下检查她有没有受伤。元晗却没顾这么多,她紧紧盯着阿福,沉声指挥侍卫抬走屏风,把人救出来。

    屏风为了看上去灵动,做得很轻,阿福被砸了一下,肩上有些红肿,并没有什么大碍。秋书要严重一些。他从索桥上摔下来伤了腿,又被屏风砸中,现在躺在地上哀哀呼痛,根本起不来。

    卫蕴冬招呼两个宫人来,抬了秋书到侧殿的小榻上,又一叠声吩咐请太医来。元晗亲自抱了阿福去侧殿,安置在软凳上。

    “陛下,臣侍无碍的。”阿福倚在元晗怀里,红着脸轻轻推了推她。

    元晗看着他方才吓得惨白的脸上染上红晕,颇有些可爱,只摸了摸他的脸,并不放手。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家宴(二)

    太医院来人很快。连翘和另一位太医林渊,带着两个医官,进了大殿。

    太医院里除了太医,还有不少的医官,都是男子身份,补充后宫的君侍们小伤小病时,太医不方便的地方。

    二人正要行礼,元晗摆手:“免了免了,快来给李常在和何答应诊脉。”

    元晗对于连翘的印象,还是千秋节那次的厢房里。薛意中了药,元晗和梁辰都被关在厢房里,梁玉去请的太医,便是连翘。

    她为薛意诊脉后,一点都不顾忌在场的人,直言薛意会伤及子嗣。与别的太医遮遮掩掩只说三分不同,连翘是敢半分情面不留地说出最坏的结果。她这份直言,元晗倒是很欣赏。

    连翘问了事情的经过,道一声“得罪”,搭上了阿福的脉。林渊则是在秋书那边问诊。连翘诊脉很快,收起脉诊后,招呼医官上前看阿福的伤势,自己避到外间。

    医官在阿福红肿的肩上按了按,问了几句,去和连翘商议。秋书那边也是如此。

    二人诊完脉,林渊先禀报道:“何答应从高处跌落伤了腿,并未伤及骨头,但仍需卧床静养一月,之后不要进行大的动作,慢慢恢复。”

    元晗点头,那索桥有大半人高,跌下来没伤及骨头,已经算是万幸了。连翘跟着禀报:“陛下,李常在肩上的伤没有大碍,臣开一副方子,外敷几日便可。”敢于直言的连翘都说并无大碍,元晗也放下心来,示意她们去开方子抓药。

    林渊依言退下,连翘却是慢了一步,拱手问道:“臣斗胆,敢问睿昭仪可是两腿酸软,虚汗不止?”

    元晗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阿福身上,被连翘这么一提,才转头去看梁辰。只见他虚靠在椅子上,面色煞白,额头上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睿昭仪可是有什么不妥?”卫蕴冬问。

    “臣要诊完脉才能知晓。”

    众人忙让开位置,梁辰被陌歌扶着,抖了抖嘴唇,却说不出话来。连翘看向元晗,元晗被梁辰极差的状态惊到,连声吩咐:“快去快去。”

    陌歌为梁辰挽起袖子,连翘搭上他的脉,面色凝重。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又换了另一只手。元晗看她的动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凝神诊了半天,又问了些平日睡眠饮食的问题,连翘才收回手:“陛下,睿昭仪有了一月身孕,但是胎像不稳。此番受了惊吓,有滑胎的征兆。”

    元晗感觉呼吸都有些不畅:“可能保得住?”

    连翘依旧不慌不忙:“请睿昭仪躺下,臣施一针,暂且能保住。以后的事情,还需要汪太医接手了。”

    “那还等什么?你们抬张软榻进来,陌歌,扶你家主子躺下,连太医施针。再派人去传汪太医进宫。”

    宫侍们动作很快,软榻抬进了殿里。陌歌扶着梁辰躺下,梁辰终于颤抖着说出两个字:“陛下……”

    元晗坐在榻边,握着他的手。梁辰手指冰凉,手心里也满是汗水。元晗拿了帕子替他擦汗,安抚道:“朕在这里呢,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孩子会保住的,朕不会让你有事的。”

    梁辰虚弱地点点头,眼角有泪珠滚落。

    元晗从没见过梁辰掉眼泪,他一直都是淡然的,镇定的。面对巫蛊嫁祸那样命悬一线的时刻,都能及时化解。这时掉下眼泪来,想来是真的害怕。元晗心疼不已,只能反复地安慰:“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连翘对周围的事情不为所动,在元晗的注视下,下手依旧很稳,半点不慌张。

    一针一针扎下去,梁辰紧绷的身体也一点一点放松下来。大半个时辰的时间,连翘将银针一根根拔出,擦了擦头上的汗:“臣幸不辱命。”

    元晗长长出了口气:“雪哥儿,你听到了吗?咱们的孩子保住了。”

    梁辰虚弱地扯了扯嘴角,终于还是晕了过去。

    卫蕴冬带着众人向元晗道喜:“恭喜陛下。”

    元晗也终于面有喜色:“有赏,都有赏。连太医居首功,重赏。”

    连番的赏赐下去,殿里人人都喜笑颜开。

    “陛下赏了太医赏了宫侍,怎么不赏正主啊?”卫蕴冬笑问。

    “赏,肯定赏。梁辰晋一晋份位,就是睿君了。阿福今日救驾有功,晋为选侍吧。秋书,”元晗顿了顿,“也晋为选侍吧。”

    梁辰品级上晋了一级,可是他有封号,算起来比薛意张疏桐地位还要高点。阿福因为救驾,晋了两级,与秋书一般了。

    至于秋书,若不是他推了一把屏风,元晗不会有危险,梁辰也不至于受惊。原本以为即便不被降罪,也讨不到好去。没想到元晗非但没怪罪,还晋了一级,自然也是千恩万谢,再没有其他想法。

    “赏都赏了,”元晗看向断裂的索桥,“罚也是要罚的。皇后,你查查这索桥为何会断,若是有人偷奸耍滑,必定要重罚。”

    卫蕴冬一福身:“臣侍明白。”

    “都回去好生养着,给福熙宫和仪华宫指两个医官去,让汪敏直接到雪阳宫,给睿君安胎。青岚,备好车架,去雪阳宫。”

    一众人等看元晗抱着梁辰远去的背影:“恭送皇上。”

    回到仪华宫,秋书的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若是换了个皇帝,别说晋位了,恐怕他现在连人头都保不住。

    庆幸完又愤恨道:“将作监用这等劣质的东西糊弄我,若不是索桥断了出了这么多事,陛下现在就应该在仪华宫了。”

    的确是这样,皇帝当时都离席走到屏风后,伸手拉秋书了,没想到这样的时刻出了差错。秋书伤了腿,卧床静养的这段时间必然不能承宠。待他伤好,几个月过去,宫里要进新人了,元晗哪里还记得他?

    可以说,这一场谋划全都白费了。秋书心痛到眼眶发红,若不是行动不便,不知要砸几个杯子。

    晶儿端着药站在外间,不敢去劝,也不敢贸然进去,生怕刺激到了秋书落个不是。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家宴(三)

    福熙宫里也一片静默。

    阿福虽然连升两级,却没有半点喜悦。明明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进行,秋书跳舞,索桥断裂,自己推开元晗受点轻伤,以此获宠。

    秋书摔伤不能承宠,元晗必然会将这部分转移到他身上。没想到半途杀出个梁辰,把元晗的注意力完完全全劫走了。

    阿福自知在元晗心中的分量不能与梁辰相提并论,几乎不留宿后宫的元晗今夜便宿在了雪阳宫,此番的功夫算是白费了。现在只希望梁辰能早点稳住胎像,在元晗在还没有忘记他之前。

    “小主,该喝药了。”禾儿站在门口轻声唤道,身后是捧着托盘的医官茯苓。

    “进来吧。”

    茯苓将托盘放在案几上,端了药碗给阿福:“请小主用药。”

    阿福接过药碗,对禾儿吩咐道:“你去给我找些蜜饯果子来,我有些事情要问医官。”

    禾儿退下,大殿里只剩下阿福与茯苓两人。

    “县主……”

    久违的称呼,让阿福怔了怔,还是制止了茯苓:“这是皇宫,还是称呼我为‘小主’吧。”

    茯苓眼眶有些红:“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小主。”

    阿福的声音也有些颤音:“你在太医院,观言在将作监,宫里除了你们两个,还有谁?”

    “碧丝绣工出色,被选进了尚功局,其余再没有了。”

    “你还想在太医院吗?若是不想,我可以顺势把你留下来。”

    茯苓想了想:“小主身边的禾儿,年纪太小不顶事儿。小主若是想有个帮手,不如想法子把碧丝要过来,他机敏善变,想来是对小主大有助益。奴才在太医院,或许更有用处。”

    茯苓通药理,留在太医院的确更好。

    “今晚的事情,陛下让皇后去查了,观言那边可有问题?不能为了这点小事把她搭进去。”

    “观言从前跟在世女身边,见过的事情多,不会让自己陷进去的。”

    阿福还待说什么,门外传来禾儿的声音:“小主,蜜饯已经找来了,可要现在用?”

    “拿进来吧。”

    禾儿进来的时候,药碗已经空了,阿福正在询问茯苓一些注意事项。禾儿并没有起疑,将蜜饯放在桌上,收拾了药碗和茯苓一起退出大殿。

    此刻的雪阳宫里,一片浓郁的药味。在梁辰昏睡的时候,汪太医已经来过了,开了保胎的方子,又交代了陌歌一大堆注意的事情。

    梁辰醒来的时候,大殿里烛火昏暗。昏迷前的记忆逐渐回到脑海中。坠痛的腹部,嘈杂的人声,冰凉的银针,一幕幕在梁辰眼前闪过。

    孩子!

    梁辰抚上平坦的腹部,有些慌乱:“陌歌。”

    唤了两声,进来的却是元晗。“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的?朕再传太医来给你瞧。”

    元晗快走两步在窗边坐下,扶着他的肩给他垫上厚厚的软枕。

    梁辰握着元晗的手臂,急声问:“陛下,臣侍的孩子……”

    元晗按住他的手背:“放心,孩子还在,没事的,没事的。”

    梁辰这才松了口气,忍不住伏在元晗怀里落泪:“臣侍以为,孩子保不住了,臣侍都不知道她来了。”

    他这一哭,几乎要把元晗的心都哭碎了。元晗摸着他的头发,抚着他的后背为他顺气:“孩子很坚强,并没有离开。太医说你身子弱,要好好休养安胎。朕已经下旨,免了你给皇后的请安,也不许人来打扰你,你安心养着便是。还有啊,明儿朕让莹之来看你好不好?你现在已经是睿君了,若是思念家人,就召你父亲进宫探望你,好不好?”

    梁辰本就不是爱掉眼泪的人,方才不过是心中害怕惶恐。现在知道了孩子没事,又听了元晗的软语安抚,渐渐止了眼泪。

    “臣侍谢陛下恩典。”

    元晗揽着他在怀里:“你好好养着,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就是给朕最好的答谢了。”

    元晗说到做到。第二日一下早朝,便召了当值的陆雨草诏,授翰林院侍读学士梁玉为督察院给事中,从七品官职。

    这算是恩宠非常了。外放的侍读学士大多是七品县令,而京官的品级比地方官要低。梁玉不仅是这批学士中第一个授官的,而且是督察院给事中这样的官职。

    督察院行监察、批驳之职,而督察院给事中,又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实权官职。给事中直接汇报给皇帝,对于六部的政令下达、履行有十分直接的监督作用。

    天子近臣,即便是从七品,也可以说是不容小觑。

    陆雨对一身绿袍银带、前来谢恩的梁玉道贺:“莹之,恭喜啊。”

    梁玉笑着接受了她的道贺,又笑道:“你是七品侍读学士,我现在是从七品给事中,下官见过陆学士啊。”

    “我这一身文士袍,哪里有你这绿袍有分量,连许多绯袍都不如你啊。”

    大周官员,服色与官职相关。三品以上服紫,四品、五品以上服绯,六品、七品以上绿,八品、九品以上服青。

    而翰林院学士,虽有品级并无官职,所以一律着文士袍。

    品级几何,一目了然。

    但这仅仅是品级,许多四五品的京官,都不及梁玉这个从七品给事中有实权。所以陆雨才说,许多绯袍都不如她。

    二人说笑一番,梁玉不免又提到刘霞:“云润,绮文现在如何你可知晓?我已经月余没有见到她了。”

    自从刘霞受了刑在家养伤,便闭门谢客。梁玉和陆雨前去探望,都吃了闭门羹。

    陆雨摇头:“绮文这回是糊涂了,后院不稳如何能专心朝事?我去她府上的时候也没见到她,家里又没有姐妹,连个招待的人都没有。”

    梁玉叹了口气:“看陛下待皇后与太女如何,便知陛下是极重正室礼法的。绮文这一下,不仅仅是得罪了几个大家族,更是失了陛下欢心啊。”

    二人唏嘘一番,青岚出来传话:“梁大人,陛下有请。”

    梁玉进了御书房,大礼叩拜:“臣督察院给事中梁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一百二十九章 塔里(一)

    元晗笑着受了这一礼:“快起来吧,青岚,赐座。”

    梁玉谢了恩,在椅子上坐了。元晗上下打量着她:“这身绿袍穿得精神,有那么点为官的意思了。”说着,话锋又一转,“你可知朕为何给你这个给事中的官职?”

    梁玉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元晗会问这个问题。

    昨晚虽说是家宴,可是皇家无家事,梁辰有孕且胎像不好的事情,一早便传遍了朝臣中。梁玉和其他人一样,以为这个官职是因为梁辰,惠及家人罢了,难道还有别的意思?

    元晗看她的表情便知她在想什么:“你是不是也以为,朕给你这个官职,是因为你弟弟?”

    梁玉低头:“臣惭愧。”

    “当初你们五个人,投入朕门下,朕便在想,你们适合哪个位置。曼夕且不说了,她没有承过王氏的恩惠,却要因王氏受过。云润与绮文出身寒门,想为百姓做点事,也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华月对刑律之道是真的爱钻研,她当初写给朕的投卷,是用心研究过的,不像你们,都是为了迎合朕。”

    “臣……”

    元晗打断她:“哎,这也没什么,迎合朕的人不少,选中了你们几个,还是看重才学罢了。你们几人中,就属云润八面玲珑,朕相信她能在官场中如鱼得水。绮文,唉,绮文朕也在头痛。唯独你,出身世家,却直白得很。朕高居庙堂,不能偏听偏信,朕希望你能做朕的眼睛,当一个直臣、纯臣,你明白吗?”

    梁玉有些懵懂,元晗继续道:“读书人,谁没有过‘达则兼济天下’的理想?但是兼济天下也有不同的方式。云润选的是‘为生民立命’,从小处起。朕身为天子,一念可救苍生,一念可陷万民与水火。你替朕监察百官政务,便是从大处起。”

    梁玉心中巨震,作为天子的眼睛,这是交托了极大的信任。不由肃然起身,退后一步,深深稽首:“臣,臣定不负皇恩。”

    元晗起身拍了拍她的肩:“希望你一直记得今日的话。”

    梁玉再拜。

    “一会儿去看看你弟弟,陪他说说话,只一点,不许惹他落泪,不然朕定不饶你。”

    “臣遵旨。”

    梁玉出了御书房,有一位宫侍对她行了一礼:“梁大人,奴才奉陛下之命,领梁大人往雪阳宫去。”

    毕竟是后宫,梁玉一个外臣不便独自前往。对那宫侍颔首:“有劳。”

    梁玉刚刚离开,一封战报便送到了元晗的御案上。

    赤州在大周国土的边界上,北与塔里族大草原接壤,可谓是大周抵御塔里族南下的“国门”。赤州每年都要受到塔里族南下的侵扰,除了当地的府兵,朝廷还有一支军队常年驻扎在此。

    武帝手腕强硬,对南朝作战的同时,面对塔里族的南下也予以迎头痛击。是以大周武帝一朝二十余年,塔里族没讨到什么好处。

    现在,武帝刚刚驾崩,塔里族立刻蠢蠢欲动。赤州来的战报上写,半月里已经击退塔里族十余次进犯。但她们悍不畏死,一次比一次更凶猛。赤州府兵与守军伤亡很大,请求朝廷派兵支援。

    元晗知道,这是塔里族对她的试探,试探她这个新帝是否能守住这大好河山。这次若是气弱了,接踵而来的是无数次的试探和侵犯。

    “青岚,召薛铸、薛绪进宫。把舆图给朕挂上。”

    薛铸掌管枢密院,自然也收到了赤州的战报。宫里来人传她进宫,薛铸心中了然。宫道之中,遇到了侄女薛绪。

    “姨母。”

    “绪儿?你怎么在此?”薛铸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陛下召你进宫?”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薛铸有些意外。

    中原已经海清河晏,原以为陛下就算不以雷霆手段收拾了薛家,将兵权握在自己手里,也会慢慢削弱。

    可是这半年时间,元晗对薛家毫无动手的意思,现在又召薛绪进宫,一副要重用的打算。

    转念一想,元晗初初登基,尚无武将可用,这次对塔里族的作战又十分关键,只能重用薛家。这对薛家来说,既是荣耀,也是催命符。

    一路上满腹心思。

    到了御书房,一幅大周山河图高高挂起,元晗正背着手细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是赤州一带。

    “臣薛铸参见陛下。”

    “臣薛绪参见陛下。”

    元晗转身,亲手扶起了薛铸:“薛将军免礼,小薛将军也请起。青岚,赐座。”

    二人在椅子上坐了,元晗指着舆图上的赤州一带:“枢密院也收到了赤州的战报了吧,母皇驾崩,塔里族对朕这个新帝不放在眼里,跃跃欲试挑战我大周边境。数月前,老汗王的第六女起兵谋反,杀了老汗王,成为了新的汗王。新王为了立威,没有什么比在与我大周的交锋中占据上风更好的办法了。”

    数月前,武帝刚刚驾崩,朝中官员多有空缺尚未填补,政权交替中,朝廷没有精力插手塔里族的事务。

    现在,情势很明朗,大周的新帝与塔里的新汗王,都企图在这一场战争中立威,稳固自己的地位。

    “薛将军认为,谁可担此主将一职?”

    “朝廷在赤州的驻军,将领是薛畅。薛畅常年驻守赤州,对于塔里族了解颇深,以她为主将,最为合适。”

    这也是元晗的想法。

    与塔里族作战,必然要以赤州驻军为主力,从京城空降主帅,不论作战能力,能不能服众都是问题。

    “京城的援军呢,将军认为从哪里调遣合适?”

    “庭州与赤州最近,自然环境相似。庭州西边有赫连、铎铎这些小部族,马上作战经验丰富,从庭州调兵最好。”

    元晗补充:“津州也有适合放牧的草原,从津州也调一部分去支援赤州。”

    薛铸有些意外。

    以往朝廷调兵支援赤州,都是从庭州调兵。津州有关内最大的草原马场,是战马的产地。所以津州的府兵也擅马战,调去支援赤州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元晗突然提出要从津州调兵,所为何意?

第一百三十章 塔里(二)

    很快元晗就解答了她的疑惑。

    “对朕抱有试探之心绝不止塔里一族,庭州以西的部族也都在虎视眈眈。一旦我大周在对抗塔里族的战场上有半点落于下风,她们决不会介意落井下石的。庭州的兵马不能调动太多。若是论马战,各州就只有津州的府兵最擅长。南方平原上的几个州的府兵,远水解不了近渴。”

    “陛下说的是。”

    “庭州的府兵由小薛将军统领,津州的府兵由左威卫将军薛晴统领。”

    薛绪要上战场在薛铸的意料之中,但是元晗把薛晴也送上战场,由不得她不多想。薛晴在薛家的地位有些特殊,虽然是二房收养的义女,与薛家众人的关系却不怎么紧密,元晗赐下宅邸后,更是搬离了薛家。

    自薛晴伴驾去了青州后,回京便得封左威卫将军。现在更是将她从左威卫调出,送上战场,这是多少武将都求不来的事情。这份殊荣若是放在薛家其他任何一个人身上,薛铸只有乐见其成,可偏偏是薛晴。

    “臣谢陛下恩典。”

    薛绪谢恩的声音,将薛铸的思绪拉了回来。

    “臣替晴儿谢陛下恩典。”

    “朕稍后传旨庭州津州,薛将军回去准备吧。”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泰初年间连年征战,国库几乎没有盈余。御书房里户部官员进进出出,账目文卷堆满了元晗的御案。

    一连数日,御书房的灯火彻夜明亮。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前朝的大事总能被后宫里的人知晓。

    送走议事的官员,青岚进来禀报:“陛下,皇后与王贵人来了。”

    元晗放下手里的笔,揉了揉眉心:“请他们进来吧。”

    卫蕴冬手里依旧提着食盒,刚一进门,元晗便笑道:“皇后每次来朕这里,都是提着食盒,难道在皇后心中,朕是那种贪嘴的人吗?”

    “谁让陛下不好好用膳呢,”卫蕴冬一边将食盒里的小点心放在桌上,一边笑着说,“臣侍这次来可不只是为陛下带了点心,臣侍还带了王贵人来。”

    “皇后还真是为朕送来了及时雨,”元晗冲着王恒招了招手,“快来给朕按按。”

    王恒依言上前,在元晗的头颈处缓缓按了起来。卫蕴冬送来的点心,倒是真的合元晗的口味,在王恒不轻不重的按压中,元晗就着汤羹吃了好几块。

    卫蕴冬捡了最近后宫里有趣的事情,和元晗说了一番,王恒也附和,逗得元晗展颜一乐。

    殿里的气氛十分的温馨和乐,青岚觑了个空子,进来禀报道:“陛下,薛君来了,但是听闻皇后和王贵人在殿中,只留下了这盒点心,便又回宫了。”

    这让元晗十分惊讶。薛意嫁给元晗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出现在她的面前。

    “薛君可有留下什么话?”

    “并不曾留下什么话,只是说明日再来。”

    那是有事相求了。但是薛意能有什么事情求元晗呢?难道与薛家有关?

    元晗摆摆手示意知道了,让青岚退下。有了薛意这个插曲,卫蕴冬与王恒也不便在御书房里多待,不久便告退离去。

    第二日元晗依旧是忙碌,几乎要忘了薛意的事情。御书房里议事的官员们刚刚告退,宫门下钥,青岚便进来禀报:“陛下,薛君来了。”

    元晗这才想起薛意说的,明日再来的事情。

    “请他进来吧。”

    这是元晗第一次在非正式场合见到薛意。他一身水蓝色锦缎宫装,同色的大氅拿在暖莺手中。头上没有任何珠翠,只是以玉质的发簪挽起长发,显得十分素净。

    薛意的脸上也未施脂粉,脸色有些憔悴,眼眶下有明显浓重的青黑,显然是近日来睡眠不足。

    元晗收回打量他的目光:“平身吧。”

    薛意起身后并不开口,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纠结和踌躇。元晗静静等了他片刻,见他不言语,便又低下头去,看起奏折来。

    就这么静默着,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元晗几乎忘了御书房里还有薛意的存在。

    “陛下。”薛意终于开口。

    元晗放下笔,直直看向他:“薛君有何事?”

    “臣侍,臣侍有一事相求。”

    “哦?何事?”

    薛意轻咬着嘴唇,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轻声说道:“还请陛下收回成命,不要让臣侍的姐姐领兵赴边关。”

    这又是出乎元晗的意料。薛氏满门的武将,武帝年间上战场如同家常便饭。现在薛意为了这件事,特意求到元晗面前,却又是为何?

    “薛氏武将世家,你的理由呢?”

    “母亲已近中年,好不容易收得义女,臣侍不希望她殒命战场,令母亲百年后无人料理身后事。”

    这就更奇怪了。元晗原本以为薛意说的是薛绪,可现在听来,他说的姐姐竟然指的是薛晴。

    薛家人对待薛晴的态度着实很奇怪,元晗心中起疑。去青州时,薛绪便暗示元晗,可以让薛晴当她的替身,这无疑是让薛晴身陷险地。而现在,能让薛意不再躲藏于后宫,主动求到元晗面前来的事情,居然是保护薛晴?

    一面是借刀杀人的厌恶,一面是奋不顾身的保护,薛晴在薛家难道还有什么故事?

    见元晗沉默不语,薛意更是心急,直接跪下:“求陛下成全。”

    他越是这般,元晗越是狐疑:“暖莺,扶你家主子起来。”

    暖莺扶起薛意,只听元晗道:“薛君,你出身薛家,自然知道薛家的人以马革裹尸为荣,你求朕的这件事情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薛晴的意思?”

    “是臣侍自己的意思,姐姐她恪守臣子本分,不敢对陛下的决断有异议。”

    “那你的意思是,你对朕的决断有异议?”

    薛意不答,只是再三恳求道:“求陛下成全。”

    “圣旨已下,朕断不可能为了后宫君侍的一句话,便朝令夕改。明日朕召薛晴入宫,她若是自己不愿上战场,朕绝不能将我大周士兵交给一个毫无战意的将领。”

    薛意听罢,面色惨淡,眼中有一种无助和绝望。他知道,薛晴不可能放弃这个上得战场的机会,而元晗也不想让她放弃这个机会。

第一百三十一章 塔里(三)

    “薛君还有事要说吗?”

    薛意惨然一笑,行礼道:“臣侍告退。”

    他走了之后,元晗对薛家这一代几人的关系越发的好奇。长房嫡长女的薛绍,对于薛晴的存在几乎是无视的,她眼中的妹妹只有三房的薛绪。

    薛绪虽然是三房的庶女,但是已经记在嫡父的名下,也算是半个嫡女,她对于薛晴几乎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厌恶到恨不得让她去死的程度。

    而二房唯一的嫡子薛意,对于薛晴却是奋不顾身的回护。

    元晗想了想,沉声唤道:“文茜。”

    这一代暗卫的首领,原本是丁影。但是她跟在元晗身边多年,早就暴露在众人的面前,于是现在负责明面上的守卫。暗卫的事情便交由文茜负责。

    御书房的阴影处走出一个劲装的身影,半跪在元晗面前:“陛下。”

    “你去查一查,薛晴被薛家收为义女的前后经过,尤其是她和薛意薛绪之间的事情。”

    调查后宫君侍和一个女子的关系,这就上升到一个君侍的清白问题。文茜应了声是,又闪身不见。

    暗卫去调查薛晴的身世,元晗仍就是将薛晴召进宫来。

    “昨儿晚上薛君来求朕,为的是不让你上战场。现在朕问你,你可愿领兵赴边关?”

    听到薛意求了元晗,薛晴的脸上一怔,很快表情隐去,跪倒行礼:“陛下,臣虽不是薛氏亲女,但既入了薛氏族谱,便以战场立功为荣。薛君是臣的家人,只是一时关心则乱,望陛下不要放在心上。”

    “这么说,你是要辜负薛君的美意了。”

    “薛君与臣同是薛家人,自然能领会得臣的追求。”

    薛晴说完,元晗朝着内室朗声道“薛君,你可领会得?”

    薛意出了一道门,先向元晗行礼,然后看着薛晴道:“既然姐姐坚持,臣侍也不能再说什么,是臣侍多事了。”

    说罢又向元晗行礼:“臣侍告退。”

    等他走出殿中,元晗才对薛晴道:“朕还望薛将军凯旋。”

    薛晴稽首:“臣定不负皇恩。”

    送走了二人,元晗还没有再细想什么,青岚进来禀报道:“陛下,刘学士求见。”

    刘霞的去处又是一桩令人头疼的事,元晗便放下了先前的思绪。

    许久未见,刘霞消瘦了不少。

    “臣叩见陛下。”

    “绮文快免礼,青岚,赐座。”

    待刘霞坐下后,元晗问道:“伤势可还有碍?”

    刘霞降为八品翰林院学士,不再能出入御前,元晗许久不曾见过她了,才有了这一问。

    “臣已经无大碍,多谢陛下关心。”刘霞行了一礼,继续道,“臣此次求见是向陛下自荐。”

    “哦?绮文是想外放,还是留京?”

    “赤州援军的粮草已经筹措完毕,臣自请当个军需官,随军押运粮草。”

    刘霞一个文臣,自请随军,是元晗远没有想到的。

    “押运粮草的军需官,不比前线的士兵安全。塔里族南下劫掠,为的就是过冬的资源,粮草辎重必然是她们的首要目标。”

    “臣知道。”

    “如此你还要坚持随军吗?”

    “臣坚持。”

    “你胡闹!”元晗一拍桌案,“寒窗苦读十年,就是为了上战场送死?”

    刘霞离席,跪了下来:“陛下,粮草辎重在这场战争中至关重要,一般的军需官押运,陛下能放心吗?臣不是自夸,胆大心细这点上,臣还是可圈可点的。”

    这倒是没有吹嘘,若是刘霞没有将那个告御状的孩子当成大事,在其中推波助澜,彻底戳到徐晶的痛处,光凭徐氏与王氏的小打小闹,不知何时才能让元晗坐收渔翁之利。

    “你是胆大,你胆大到朕都差点保不住你。让你吃一年牢饭,你就知道厉害了。”

    话虽这么说,刘霞还是从元晗的语气中,听出了松动。

    “臣之前犯下的罪过,外放也就是个八品的小官,在个县衙里当县尉、佐史,不知几年才能为陛下分忧。臣若是能在战场上立功,也对得起陛下之前的力保。”

    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刘霞一个八品学士,若是外放,也只能是个八品上下的小官。但若是她随军押运粮草,立下个军功,就能消解不少范氏的案子对她的影响。

    这是拿命在赌前程。

    元晗对刘霞的野心有了新的认识。

    “粮草五日后启程,押运路线朕也不知。你回家禀明父亲,若是仍旧要求随军,三日后朕给你一道旨意。望你能想明白。”

    “陛下隆恩,臣铭感五内。三日后臣再来领旨。”

    元晗看着她退出御书房,心里有些感慨。刘霞与陆雨都是一心想往上爬的,二人出身相仿,选的路却截然不同,

    陆雨圆滑会钻营,心中却有一条自我约束的底线,决不越线半步。刘霞为达目的可以剑走偏锋,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以命相博,也不接受平庸。所以她会做出停夫再娶的举动,而陆雨不会。

    虽说是给她三天考虑的时间,但是元晗知道,她不会改变主意。

    正如元晗所料,刘霞并没有半点考虑的意思。粮草五天后启程,她还需要收拾行装,时间很紧。

    通智坊刘府,田氏占了主院,范氏与杨崇各占一个偏院。自从刘霞受刑后,除了去杨崇院里看看刘云,从没在后院留宿过。所以她收拾了行装,家里的三个男人居然无人知晓。

    刘霞自然是知道此去的危险,收拾完后,去了主院与田氏告别。

    “什么?你说你要上战场?”田氏失手摔了个杯子,声音尖利得几乎失真。

    刘霞跪在堂中:“正是。女儿三日后启程,圣旨明日便会下达。赤州路途遥远,还望父亲多加珍重。”

    “你是文官,你怎么会上战场?”

    “女儿随军押运粮草,有些话要交代父亲。”

    田氏不管不顾拉扯着她的衣袖:“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上战场怎么会轮到你呢?你去求求皇上,让你留在京城。她不是要保你吗?不然我们不做官了,跟爹回乡下去。再贫贱的日子,也好过你丢了命啊。”

第一百三十二章 随军

    刘霞跪得笔直,任凭田氏哭闹。

    “战场上刀剑无眼,女儿不知还能不能回来。若是女儿意外身死,父亲带着范氏和志儿忠儿回乡去,女儿已经置办下一些田产,能保你们衣食无忧。至于杨氏,女儿已经写下了放夫书,放他归家。云儿是个男孩子,让他跟着父亲走更好。还有,女儿的身后事。若是能找回遗体,让范氏扶棺回乡,葬入祖坟。若是找不回来,父亲替我建一座衣冠冢便是。”

    一番话交代完,田氏哭得几乎要厥过去。

    刘霞脸上带着几分报复的快意:“从母亲去世的那天起,我就发誓,此生再不会过那样的日子。除非我身死,否则定要衣锦还乡。父亲若不是自作主张将范氏接来京城,我现在又何须拿命搏前程?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父亲快别哭了。”

    用温柔的语气说着残忍的话,田氏愣愣地看着陌生的女儿。刘霞伸出手去,为他抹掉满脸的泪水。动作轻柔得,仿佛不是刚刚说完那些话。

    这一夜,刘府彻夜充斥着田氏与范氏的哭声,刘霞的外院与杨崇的院子,静悄悄的。

    直到天光大亮。

    一下早朝,青岚便低声禀报:“陛下,刘学士一早便在御书房外候着了。”

    元晗叹了口气:“把诏书取来吧。”

    刘霞见元晗走来,跪倒行礼:“陛下,臣来请命随军。”

    “你真的想好了?”

    “臣已经和父亲交代完了身后事,若是能够回来,再向父亲尽孝。”

    元晗无言,取过青岚手中的诏书递给刘霞。

    刘霞双手接过:“臣谢主隆恩。臣告退。”

    刚退开两步,元晗突然出声:“绮文。”

    “陛下。”

    “活着回来。”

    刘霞觉得喉头一哽,顿了顿才答道:“臣会的。”

    诏书已下,刘霞直接住进了军营里。两三日时间,要忙的事情很多,眨眼便过去了。

    启程前一夜,有自称刘府的侍从赶到营门前。刘霞出门一见,是杨崇身边的柳儿。

    柳儿原本是杨家主夫崔氏身边的贴身侍从,是崔氏指来帮衬杨崇的。柳儿的卖身契还在杨家,所以除了杨崇,没人能指使得了他。

    田氏与范氏哭的肝肠寸断,杨崇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平静如一潭死水。

    柳儿取出一个包袱,递给刘霞:“这是我家主子为大人准备的,里面是一些药材。还望大人一路珍重。”

    刘霞以为,杨崇即便不恨她,也不会再有以前的琴瑟和谐了。没想到在这样的关口,他不仅没有如范氏一般手足无措,反而在默默地帮助她。

    若是她不曾娶亲,他真的是她娶来的正夫,该是多好。

    刘霞定了定神,接过包袱:“替我谢谢崇儿。我若是回不来,和离书已经写好了,他自可归家再嫁,云儿他也可以带走。另外替我告诉他,我很幸运,能娶到他。”

    这一番肺腑之言,柳儿却面无表情地听完,然后福身一礼:“奴才告退。”

    柳儿离去没多久,又有几人通传,要见刘霞。

    却是陆雨梁玉韩雯雯三人。

    陆雨手中提着酒坛子:“绮文,我们来为你饯行,不知可否赏脸?”

    刘霞微微一笑:“知交故友,自然当浮一大白。”

    几人也不走远,就在军营边的林子里。陆雨拍开酒封:“莹之授了给事中,绮文却是授了武将衔,华月听说要授刑部的职。我嘛,八成是外放当个县令的了。咱们这么快就要各奔东西,今儿既是为绮文饯行,也是为咱们自己。”

    说完大大喝了一口酒,转手将坛子递给梁玉。

    梁玉接过坛子,想了半天,最终只说出一句:“绮文,保重。”

    韩雯雯历来话不多,只是拎着坛子,遥祝一下,便喝了酒。一坛酒最终递到了刘霞手中。

    “军中不能饮酒,云润的酒又这么烈,我只能喝一点点。”刘霞浅浅喝了一小口,“我虽然胆大,依旧是惜命的,定会保重。待我回京,你们再给我接风。”

    “好!我就说你刘绮文不会做以命相搏的事情,便是做了,也有几分把握。奈何莹之不信,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我只能牵这个头,来给你送别。”陆雨从刘霞手中接过酒坛子,又大大饮了一口。

    梁玉有些不好意思,刘霞一介文官,请命上战场,由不得梁玉不多想,是不是要以死来掩盖德行上的污点。

    毕竟是同年一场,又都是元晗潜邸时的老人,梁玉别别扭扭地找了陆雨,才有了这一场饯行。

    因着出身的关系,刘霞与梁玉和韩雯雯这些世家女都不甚亲厚,只与陆雨来往较密。但是梁玉性格宽厚,对刘霞的冷淡并不在意。一来二去,倒是有了几分交情。

    刘霞对梁玉拱了拱手:“莹之,多谢。以往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梁玉连连摆手:“你能平安回来就是最好的了。”

    送走了来饯行的几人,刘霞回到军需官们的营帐,里面挨挨挤挤睡了不少人。在空处躺下,冰冷的地面上传来阵阵寒气。她以前从没想过,居然有一天会睡在军营里。

    自从降了品级之后,刘霞知道自己外放的路被彻底堵死了。如陆雨,外放为一方父母官,升迁靠政绩。而自己,外放也就是县丞一类的小官,上面压着县令,不知哪一年才能出头。

    选了随军这条路,所有人都在盼着她平安回来,可是没人知道,她根本不打算回来。一个参与过战争的军需官,在赤州这样的边境之地,授一个县令的官职,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既消解了她的污点,又为自己争回了起点。

    在军中有些交情的地方官,面对塔里族时不时的犯境,能护得一方平安,还有什么比这,更能作为政绩的?

    若是如她所想,不出几年,便能在县令的位置上得到升迁,比陆雨踏踏实实为生民计,来的更快,算是一条捷径了。

    这一切虽然都伴随着危险,但绝对值得一搏。这就是她与陆雨的不同之处。陆雨即便知道她的想法,也不会如她一般,在风险中求利益。

第一百三十三章 和亲(一)

    粮草已经上路,庭州和津州的府兵也已经奔赴赤州前线,前方战报不断传来。薛畅作佯败,引得塔里族攻城。薛晴与薛绪分别率兵绕到后方,与薛畅合围。

    另有卫舒率领的一支奇兵,在茫茫草原上突袭塔里王帐,击杀了新汗王。元晗立即密旨一道给薛畅,命她扶老汗王幼女塔娅为新王,选了主和派部落首领羊弘辅佐。

    羊弘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上表朝廷称臣,并以老汗王第十三子、塔里族的明珠桑卓王子进献给元晗。王子的车驾和使臣,随大周班师回朝的军队一起到达京城。

    庭州以西的各部,在薛畅佯败之时蠢蠢欲动,被大周的士兵正面打了回去。现在看到塔里族已经在大周的干涉下改朝换代,也偃旗息鼓,派使臣进京朝贺。

    不仅是塔里与赫连部,还有西南的土司,东南的高丽,都派了使臣进京。

    元晗已经下旨,改年号为景成。

    景成元年的这个新年,注定是八方来贺的的一年,也是群魔乱舞的一年。

    高丽王年事已高,几位高丽王女争夺储位无暇他顾。高丽对元晗没有任何试探的想法的,只有交好一途,所以使臣动身是最早的。

    尽管路途遥远,高丽的使臣还是最早到达京城,甚至比赤州凯旋的军队还要早。

    十二月十日,高丽使臣拜见元晗后,下榻于行馆。夜,元晗于含光殿设宴,款待使臣一行。

    高丽的使臣首领姜和信是中原人,官话说的十分顺畅。她先转达了高丽王对于新帝的道贺,又上了称臣表,进献了高丽的珠宝金银等贺礼,送上十二名貌美的舞伎,姿态十足。

    元晗即便是明白高丽必然有所求,也对高丽王的态度十分满意。

    酒过三巡,姜和信离席,对元晗行了个大礼:“陛下,小臣此次出使,我王还有一项重任托付。”

    大殿里的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目光都聚焦到姜和信身上,一旦她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便起身驳斥。

    “姜使臣请讲。”

    “我王欲为三王女求娶大周的公主,永结鸳盟。”

    众朝臣的提起的心又落了下来,求亲而已。自古以来依附于中原的国度部落,求娶公主的例子数不胜数,这也是国力强盛的表现。

    高丽国争储的二三五三位王女,

    以三王女出身最高,权势最盛。若是能娶到大周的公主,得到大周的支持,必然在争储中获胜。

    而大周与高丽联姻,必然能换来东南面十余年的太平,能腾出手来解决了其他的问题,休养民生。是个双赢的局面。

    大周刚刚统一中原不久,又对北面塔里族用了兵,短期内不便再动兵戈。为表诚意,安抚高丽必然要用真公主,不能在宗室里随意挑个郡主县主。

    泰初帝留下的皇子只有十七皇子元康、十八皇子元序、十九皇子元庭。论年纪,十九皇子元庭才十三岁,没到出嫁的年纪。元康与元序倒是年纪合适。

    送谁去高丽和亲?

    元晗心中计较着几位皇子,面上笑着应承:“高丽王对我大周的诚意,朕已经收到。三王女一表人才,可堪配我大周的公主。旨意稍后下达,请姜使臣传信回去,让高丽王准备迎亲事宜吧。”

    “小臣替我王谢陛下隆恩。”

    大殿里酒宴的气氛又活跃起来,然而和亲这样的大消息,后宫在第一时间就知晓了。

    元康的生父尹太侍与元序的生父许太侍惊惶不已。皇子出嫁,在京城的年节时分还能父子相见,远嫁的也总有回京的时候。可若是和亲高丽,只怕此生的相见无望。

    尹太侍更加惶恐。武帝生前,他受徐氏庇护,女儿元晓更是为元昊鞍前马后。论交情论年纪,怎么都轮不到元序,而是元康。

    有什么法子可以保下元康?尹太侍第一个想到薛太后。稳坐武帝中宫皇后二十多年,对于徐皇贵君和王贵君的争斗不偏不倚,一生无女无子,也能在太后的位置上安享晚年。

    可是元晗算他的半个养女,他与元晗的利益是一致的。元晗要让元康去和亲,薛太后决不会说半个不字。

    后宫之中除了薛太后,另一个有分量的就是和贤太君。可是和贤太君虽然名义上是元晗的养父,与她却并不亲厚,元晗登基后更是在后宫中念经修心,比薛太后还深居简出。尹太侍贸然去求他,怕是连面都见不到。

    正在尹太侍束手无策的时候,有宫侍来报:“李选侍宫中的禾儿求见。”

    元晗后宫中的君侍并不多,虽然尹太侍并没有都见过,但李选侍的名号一出,尹太侍就知道是谁。

    可问题是,他与李选侍素无交往,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这个时候派人来找他,究竟所为何意?

    “请他进来吧。”

    宫侍领进来一个身着黑斗篷的人,看不清面目。虽然尹太侍只是武帝后宫中的低品级君侍,但是长一辈了,宫侍见他不行礼,可谓是无礼了。

    尹太侍正要发作,只见来人放下了斗篷的兜帽。根本不是什么禾儿,赫然是阿福的脸。

    “你,”尹太侍失态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随即反应过来,问道,“你家小主,派你来所为何事?”

    阿福微微一笑:“还请尹太侍摒退左右。”

    尹太侍轻咳一声:“你们都先下去吧。”

    寝殿里的宫侍们退下,只剩下尹太侍与阿福二人。

    “这么晚来打扰太侍,不过是为了太侍一解心头之患。”

    “那你倒是说说何患之有?”

    “自然是为了陛下在含光殿宴请的高丽使臣所求之事了。”

    尹太侍沉吟,阿福也不催。他知道自己开出的筹码,尹太侍拒绝不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一个未承宠的君侍能做到改变圣意?”

    “太侍若是不信,便当我今晚没有来过罢。”

    阿福说完,转身欲走。

    “等等,你要我做什么?”

    阿福的脸隐在斗篷的兜帽中,无声地勾起嘴角:“雪阳宫的睿君怀胎已满三月,只是他胎像一直不稳,尹太侍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一百三十四章 和亲(二)

    “你要我谋害皇嗣?”

    “不不不,睿君的胎儿要好好的,只是让他受些惊吓罢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是陛下后宫中的一员,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争宠罢了,这一点尹太侍难道不明白吗?”

    “我为你冒险,你总要让我看到一点诚意。”

    “那尹太侍便静候佳音吧。”

    阿福借着夜色回到了福熙宫,含光殿的宴会已经接近尾声。姜和信领着使团众人告退离去,元晗携卫蕴冬回了长乐宫。

    卫蕴冬伺候着元晗洗漱更衣,见她一直一言不发,试探着问道:“陛下,可是在为和亲的人选思量?”

    元晗顺势问道:“冬儿有什么见解?”

    “陛下这话可是问岔了,后宫不得干政,臣侍哪里有什么见解?。”

    “朕何曾问你政事?”元晗拉着卫蕴冬的手,让他在身边坐下,“朕与你聊的分明是家中弟弟们的婚事。”

    “陛下若是问弟弟们的婚事,臣侍倒是有一二说法。”

    “愿闻其详。”

    “家中尚未婚配的三位皇弟,十七弟过完年就十六岁了,十八弟小两年,也十四岁了,十九弟才十三岁。论年纪排辈,是该将十七弟与十八弟先嫁出去。可是此次求亲的金氏,三位小姐争家产争的厉害。虽然三小姐目前占了上风,可是别的小姐也并不是没有机会。三位皇弟都是我大周的公主,嫁到别人家里,又岂能不是当家主夫?”

    卫蕴冬的意思很明确了,若是将皇子许配给三王女,便是支持她的争储。一旦三王女落败,大周皇子和亲的用处便要付诸东流。

    何不等高丽争储结果尘埃落定,再将皇子嫁出去。

    元晗也有这样的顾虑。三王女的父君出身高丽贵族,是有名的野心派,对于高丽王向大周上表称臣的做法极为不赞同。若是三王女即王位,必定撕毁与大周原先的协定。

    “冬儿总能知朕心中所想,看来是缘分天定。”

    “臣侍与陛下说家里的事,陛下又没个正经,想来是心中早有计较,拿话哄臣侍玩呢。”卫蕴冬说着背过身去不看她。

    元晗忙赔罪:“是朕的不是了,朕给皇后赔罪,莫要生朕的气了。”

    卫蕴冬拿帕子丢她:“谁敢要陛下的赔罪,父后若是知道了,还不得拿宫规罚臣侍。”

    元晗与卫蕴冬笑闹着,在长乐宫歇下。

    睡到半夜,青岚在帐外轻唤:“陛下,陛下。”

    元晗被叫醒,满心不悦:“何事?”

    值夜的露微点起灯烛,卫蕴冬披衣坐起,为元晗也披上外袍。青岚神色焦急,见元晗出来,行礼道:“陛下,雪阳宫的陌歌来报,睿君动了胎气,有些不好。”

    元晗顿时睡意全无:“大半夜的怎么会动了胎气?传太医了没有?”

    卫蕴冬也起身,一边招呼露微伺候元晗穿衣,一边穿着自己的衣服。

    “太医已经在去雪阳宫的路上了。陌歌说,是半夜有野猫踩碎了屋顶的瓦片,睿君一向浅眠,便被惊到了。”

    元晗怒气不止:“雪阳宫的奴才都是死的吗?野猫怎么进的主殿?这次是踩碎了瓦片惊吓到睿君,下次若是冲撞了呢?今夜雪阳宫值守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罚。”

    这边卫蕴冬已经穿戴妥当:“陛下,罚不罚的容后再说,先看看睿君与胎儿是否安好吧。”

    “摆驾雪阳宫。”

    皇帝的车驾带着寒气进了雪阳宫。元晗在外间让宫侍们用炭炉祛了身上的寒气,听汪太医禀报着。

    “睿君睡梦中受到惊吓,被魇着了,胎儿倒是无碍。臣开了一张方子,吃上几副便好。”

    元晗放下心来,吩咐了陌歌随汪太医去抓药,自己和卫蕴冬进寝殿看梁辰。梁辰已经平静下来,半倚在床头。

    见元晗与卫蕴冬进来,挣扎着要起来行礼。元晗一把按住他:“你刚刚受了惊,躺着便好,朕与皇后不是外人,不需要那么多礼数。”

    梁辰依言靠回迎枕上。

    “感觉可还好?雪阳宫的奴才们真是可气,连只野猫都看不住,定要重罚。”

    殿里伺候的一众宫侍都跪下求饶,梁辰也劝阻:“陛下,这半夜里的,他们怎么看得住那种小东西。臣侍为他们求个情,这次便不罚了罢。”

    元晗握着他的手,顺着话应下:“睿君为你们求情,这次就罢了。以后要尽心伺候,若是再有疏忽,两罪并罚。”

    一众宫侍应“是”,又向梁辰谢恩。

    在雪阳宫盘桓了大半个时辰,也快到了早朝时间。元晗上了车驾,对着卫蕴冬说:“皇后回长乐宫歇息吧,朕就回未央宫准备上朝了。”

    梁辰宫里昨夜闹了这么一出,今日一早后宫众人便都知道了。

    午膳时分,阿福提着食盒到了御书房外。“陛下,李选侍在御书房外求见。”

    “阿福?”元晗有些惊讶,“让他进来吧。”

    阿福给元晗行礼,将手中的食盒放下。

    元晗笑着问:“怎么你也学皇后,提着食盒来朕这里?”

    阿福打开食盒,一股似香非香的味道飘了出来:“这可不是给陛下的,是给睿君的。臣侍以前在广陵王府的时候,跟着王府的老仆学了一道安神汤,孕期服用效果更好。臣侍便做了来,打算送给睿君的。”

    元晗看着食盒里的汤,闻了闻味道,又皱眉:“这真的是给孕夫准备的?朕闻着味道都觉得不适。”

    “臣侍记忆中是这样的,不敢贸然呈给睿君,提到陛下这里来,是想让陛下传太医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

    “也好,”元晗对这样的味道有些适应不了,离食盒远远的,“青岚,传个太医来。”

    昨夜汪太医当值,今日来的是连翘。

    “连太医,你去看看这碗汤里面是什么?”

    连翘依言端起碗,细细辨别气味,又用银勺舀出一点品了品。查验半晌,才苦着脸回话:“陛下,这是一碗安神汤,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煮汤的人手法太差,品相味道都不佳,但是并不影响药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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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本纪介绍:
周泰初二十年,武帝亲征,攻破南朝皇城。末代皇帝自尽于皇宫,南朝覆灭。自此,分裂了长达百年的南北朝再度统一。
泰初二十三年,武帝驾崩,临终前传位于皇十五女元晗。
次年,元晗即位,改年号景成。刚刚完成一统的周朝,迎来了“景成之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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