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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时糊涂     民国投机者txt下载     民国投机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八节 伤怀(二)

    “蒋介石要背叛革命,要当新军阀,”庄继华的挡驾可以挡住别人,但挡不住邓演达,他进门后开口就直奔主题:“文革,你应该站出来,号召黄埔同学反对他。”

    庄继华浑身直冒冷汗,邓演达的要求直接把他逼到死角上了,他关门闭户的目的就是想把自己藏起来,等伤一好就远走高飞,可事情就这么怪,心里越急伤好得越慢,到现在他还只能勉强下地,走上几步。

    “老师你看我这个样子能做什么?”庄继华苦笑着推托,心里却打定主意准备耍赖。

    “你还有一双手,还可以写,写一篇文章,号召黄埔同学坚持革命,打倒新军阀。”邓演达直接提出要求。

    庄继华心里有些生气,老大你还是想拿我当枪使呀,这可不行。他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冷静的斟酌道:“让我这个学生去反对老师,这首先就站不住脚,这是其一;其二,校长的总司令职务还没有撤,理论上我还是他的部下,让部下反对上级,这违犯了国民革命军的军纪,也违犯了革命纪律;有这两点,我写这样的文章都是不合适的。”

    庄继华认为他的理由不是勉强而是充足,蒋介石没有与武汉彻底决裂,只要他还是总司令,我就不能写这样的文章。

    但邓演达却不认同:“蒋介石背叛革命的行为已经非常明显了,在江西,他指使其党徒捣毁党部,杀害工会领导人,这不是背叛是什么?文革,你不能以师生之私谊,而忘记革命的大局!”

    庄继华沉默了,邓演达的话拨动了他心中的根弦,蒋介石动刀的迹象已经非常明显了。历史将按照原来的轨迹运动,他以前煞费苦心的做得种种谋划,全部落空。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了。

    想到这些庄继华地情绪突然变得十分烦躁:“邓主任,我就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发展到如此地步,你们要削权。为什么不能等等呢?等北伐成功后再….,难道不行吗?”

    “当然不行,那时候,蒋介石的势力就更加强大了。”邓演达毫不犹豫的说,实际上他的担心几乎是武汉国共两党的普遍担心,北伐完成,担任总司令的蒋介石声望必然高涨到一个无人能及地地步,必然让更多的人投靠他。再加上蒋必然大量提拔亲信,到那时,他的力量将无人可以制约。

    “哼,”庄继华鼻孔里重重喷出一股粗气:“战争年代,军功自然高于和平年代,这在各国都有,美国的华盛顿、格兰特。都是靠军功当上总统的,这很正常,相反,我认为战争胜负尚未确定的情况下,就想着削权,这不正常。”听到庄继华为蒋介石辩解的话,邓演达很是生气,他大声说:“你还在为他辩解,你受了伤,难道脑子也变糊涂了?自从3.2(即中山舰事件)以来。他那一步不是在破坏国共合作,整理党务案,要求共产党员退出一军,不准罢工,到处攻击两湖农运,攻击武汉工运,与西山会议派的腔调一模一样。”

    “对于限制工运和农运我是赞成地,当初国民政府通过了保护私有财产法案,为什么现在各地大量存在随意抄家,随意没收私人财产的情况。这种明显违反国民政府的法律的行为,为什么没有得到制止?”庄继华反问道。

    “这时革命初期的幼稚病,”邓演达的口气与蒋先云一模一样:“这种幼稚病是可以接受的,也是革命必须付出地代价,只要群众发动起来。革命成功了。一切就会走上正轨。”

    邓演达知道庄继华是这部法律的推动者,这个理由不可能说服他。因此又换了一个口气说:“文革,这种幼稚病应该很快就可以消除了,中共和鲍罗廷也认识到两湖农运和工运中的不正常现象,他们已经开始着手解决这些事情了。”

    “外面天天罢工,”窗外又传来整整口号声,这种口号声每天都能听见,庄继华已经很习惯了,一天听不见还有些不习惯:“前几天医院工会也组织罢工,要求提供工钱,我听他们说工钱最低都要提高到八十大洋,恐怕宋部长现在会非常头疼吧。”

    庄继华的语气中包含着一丝嘲讽,当初他听到这个要求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普通护士的薪水要涨到八十大洋,要知道一个士兵的薪水也才十二块大洋,他这个将级军官一个月也才一百多大洋,一块银元在武汉可以买二十斤大米,如果按购买力折算的话,八十大洋相当于二十一世纪的三千多人民币。

    邓演达没想到庄继华突然为宋子文操心起来,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庄继华这还是在抱怨。

    “你不用替他操心了,这人也是个软骨头,原来还信誓旦旦的支持工农,现在口气也变了,说什么罢工导致财政困难,收不上税什么地,完全被吓住了。”邓演达轻蔑的说,他还没意识到话题已经庄继华扭转了,不再是写文章的什么的了。

    “宋部长当然要操心了,前线几十万军队发不出军饷来可是要引起哗变的,就说这医院,要是护士医生领不到工钱,他们一撂挑子,我们还不得等死呀。”庄继华的话暗藏责备,邓演达自然也听出来了,他禁不住重新打量起庄继华来。

    当年云桥那个略微有些冒失的小伙子,黄埔军校里那个有些顽皮,爱说笑话的青年,现在已经成熟起来了,开始敢于反驳他这个当初的老师了。

    他高估了庄继华,反驳他是不得已而为之。

    庄继华知道他的文章不会有丝毫用处,支持蒋介石地军队是不可能因为武汉方面的一纸命令就转向,一军中的黄埔同学也不会因为他的态度而转变,就像蒋先云不会放弃共产主义一样,胡宗南他们也不会放弃三民主义。这样的文章写了只有一个结果,斩断他地一条路。

    “文革,革命是条艰难地道路,中国社会必须经过大动荡。大震动,才能重新焕发青春,国家才能重建,民族才能获得新生。”邓演达的话包含着深厚地感情,他站起来,望着窗外的天空。包含深情的说。

    “我们的人民是如此勤劳,是如此善良,可我们地国家却是如此贫弱,任何人都可以欺负她,国家危急,民族危急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制度的不合理,要打破几千年的封建制度,打倒帝国主义。完成革命,只有把工农发动起来组织起来,否则我们的革命只能是一场空谈。”

    邓演达在各种场合宣扬他的理论,却很少有人接受,他的理论介于两党之间,国民党认为太倾向共C党,共C党认为这是改良主义。是行不通的,但他却依然坚持。庄继华没有打断邓演达地话,选择充当了一个安静的倾听者的角色,他知道一旦在这个话题上展开,没有几个小时是不可能结束的。更重要的是明知对方不会改变观点,同时又不会获得成功,谈下去还有意思吗?有那个必要吗?

    邓演达滔滔不绝的讲了几分钟,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反应,心中非常失望:“看来你还是要投靠他。”

    庄继华沉重地说:“老师,对不起。在我看来,这是利益之争,校长有错,武汉方面的同志也不是完全正确,学生位卑言轻,不想介入这类争端。”

    庄继华说这话的时候心如绞痛,可他却不能不这样说,否则后果是什么,他完全无法预知。

    “我没有这样的学生,”邓演达冷冷的说:“我的学生应该是革命战士。而不是向权势投降懦夫。”

    “老师!”庄继华有些羞愧,在这种完全不顾自身的殉道者面前,他无论如何无法显示出理直气壮。

    邓演达长吁一口气,来之前他还充满信心,现在却非常失望。前几天张治中从南昌回来。想带走学兵团,被他阻止。同时劝其留下,与蒋介石决裂,张治中也拒绝了。

    张治中与庄继华与他的私谊不浅。可就这两人都……,让邓演达有很深的挫折感,因此失望中的他语气非常不客气。

    “老师,我们需要团结,一旦分裂,北伐就算完了,革命就会变得遥不可期。所以我绝不主张分裂,而是希望双方各退一步,满足校长部分要求,为此合作地局面。”庄继华说:“我知道我的主张不会得到中央的赞同,他们现在想就是怎样解除校长的职务,拿掉校长的权力,可是他们却不想想,以现在武汉诸君的力量能拿得掉吗?只想到好处,却不注意方式方法,其结果最终会毁掉目前的局面。”

    庄继华停顿一下,又补充道:“北伐军现在已经逼近上海,上海是什么地方?是中国的金融中心、工业中心、商业中心,如果上海崩溃,国民政府根本支撑不起,整个中国经济至少倒退二十年,全国金融将会崩溃,那种混乱是无论哪个政府都不能接受的,也是不敢接受的。如果上海攻克以后,还像武汉这样,生产全面停顿,银行全面停业。这种后果…..”

    “怎么可能,武汉地工厂不照样开工吗,银行不照样在营业吗?我看你也一样,被工农运动吓住了。杞人忧天!”

    邓演达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话走了,留下一脸无奈的庄继华。

    庄继华比以往更急切的希望尽快好起来,就在北伐军开进上海后,他终于可以在院子里走动了。春天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但他地心情却无比阴冷,那个日期已经越来越近了。

    在北伐军进城前,上海工人发动了第三次武装起义占领了上海,随即成立了市政府,成了总工会和工人纠察队。这个中国最大的城市,有了两个指挥中心,武汉地一切似乎就要在上海重演。

    宋云飞、伍子牛明显感到庄继华的脾气变得急躁起来,稍不留意就会让他发脾气,不过就算在这方面庄继华也亲疏有别,发火也只找他们。很少冲小秀这些护士。

    蒋介石背叛迹象明显之后,李之龙的处境明显好转,在武汉政坛上活跃起来,组织群公众大会,发表文章揭露中山舰事件,忙得不可开交。但潘慧勤却依然隔三岔五的跑医院。送汤送水,广东的各种煲汤都让庄继华尝了个遍。

    潘慧勤经过了一些动荡,她虽然对反蒋毫无意见,但却不像李之龙那样乐观,对局势的发展忧心仲仲。

    “之龙现在忙得很,整天不落屋。”潘慧勤边给庄继华倒汤边向庄继华抱怨:“文革,你说这局势今后会怎样变?在田很兴奋,可我总感到不踏实。”

    “嫂子。在田憋得太久了,终于有了施展才华的机会,你就让他折腾几天吧。”庄继华平静地说,李之龙在报上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频繁,用脚指头想也明白这时怎么回事。不过有了蒋先云和邓演达的前车之鉴,加上李之龙的过往“劣迹”,他没有把握说服他。可他对他又有一丝歉疚,毕竟在中山舰之时,他没有为他分辩,而是建议牺牲他。

    “听说汪主席已经到上海了,很快就要来武汉。”潘慧勤抱有一些希望,汪精卫曾经非常欣赏李之龙,把他一路提拔到海军局局长的位置上。

    “嫂子,你回去劝劝在田,校长与武汉分道扬镳已经板上定钉了,汪精卫回不回国都一样。不要对他寄予什么希望,中山舰的教训一定要记住。”

    潘慧勤想了想,点点头,她认为庄继华地话是对的,当初在广州时汪精卫要能表现出一定的强硬,蒋介石根本不可能独揽党政军大权,李之龙也不会受那么大的罪。

    “嫂子,你回去劝劝他,现在要的是低调,不要轻易表态。”

    与庄继华相比李之龙的情况更复杂。蒋介石和共C党都不会轻易相信他,他未来的出路非常狭窄。

    李之龙听到潘慧勤转达的话非常理解也很不高兴,他认为现在正是为中山舰事件翻案地好机会,蒋介石背叛革命就是从那时开始的。事实证明,中山舰是蒋介石有预谋有计划的反革命事件。目的就是排挤共产党。夺取党政军的领导权。而他李之龙是受害者,是坚决与蒋介石斗争的英雄。现在是为他正名的时候了。

    可是他地想法却被潘慧勤一句话给击碎了。

    “你认为,你与文革的判断谁准?”

    事实早就证明庄继华的判断力远在他之上,无论是中山舰还是东征北伐,他根本无法与庄继华相比。

    李之龙犹豫了下还是固执的坚持:“蒋介石背叛革命已经如此明显,难道反蒋还有错吗?我认为我没做错。”

    潘慧勤也不明白,但她以女性的直觉,固执的认为庄继华的话有道理,汪精卫靠不住,他肯定会和蒋介石搞到一块。

    “在田,你最好和他当面谈谈,说实话,别看现在那么多人围着你转,可我认为,只有文革算是你的朋友,他不会害你。好吗?”潘慧勤软语请求道。

    李之龙犹豫一下,最终点点头。

    与李之龙一样抱着翻案正名的想法还有李浩一。一年以前他在广东被撤销了中山大学团委书记,又背处以留党查看的处分,他消沉一段时间后,现在随着政治局势地变化,他在党内的地位开始上升,因为他是第一批起来反蒋的党员,是最先识破蒋介石真面目的人。不过他最恨的不是蒋介石,而是那个曾经在他面前耀武扬威,让他威风扫地的庄继华。

    李浩一是十二月到武汉的,那时庄继华正如日中天,牛行战斗的英雄,黄埔骄雄,各种光环集于一身,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不可能采取什么行动,他只能躲在武汉中工会中等待机会。现在机会开始出现了。

    与他有同感的是被庄继华十问诘难的余洒度。十问,让余洒度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在黄埔抬不起头来,从那时起,他就认定庄继华是黄埔右派地一面旗帜,要打倒右派,就必须拔掉这面旗帜,可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机会与庄继华面对面的较量了。

    余洒度本来在黄埔武汉分校政治部,可蒋先云萌发把工人纠察队训练成一支军队后,在聂R臻的支持下,从部队中抽调了一批军事骨干来充当教官,其中就有他余洒度。

    一股阴云在庄继华的上空中悄悄集聚,这出乎他意料之外,也出乎其他人的意料。

第四十八节 伤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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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节 伤怀(四)

    “谁敢!”伍子牛暴喝一声,脸上的青筋直冒。

    宋云飞则精光四射,观察房外的情况,窗户外站着三个人,三支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屋里,房间内有七支枪呈扇形对着他们。

    “不要乱来。”庄继华赶紧制止伍子牛,这么小的范围,这么多枪,一旦开火,恐怕很难幸免。

    “你们干什么?”李之龙反应过来,他站出来质问:“余洒度,李浩一,你们不能随便抓人,有政府的批准吗?”

    “叛徒,我们革命群众的事用不着历来过问。”李浩一看都没看李之龙就轻蔑的说。

    李之龙顿时火冒三丈,他生平最恨的就是这两个字,当初他对组织上不营救他,反把责任推到他身上非常失望,一怒之下宣布退*党,严格的说根本不人算叛徒,因为他没有出卖任何人。

    “你说什么!老子参加革命那会,你还不知道在哪里,信不信老子毙了你。”李之龙大怒之下把枪也掏出来了。

    “我当然信,你这样的叛徒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李浩一的话很毒,句句扣死那两个字,把李之龙气得浑身直抖,可就是扣不下板机。

    “在田,不要上当。”庄继华从震惊中冷静下来,他感到事情有蹊跷,蒋先云是工人纠察队总队长,要抓他,他怎么也应该亲自来一趟。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有合法的手续吗?”庄继华问。

    “你与洪君器合谋,企图拖走学兵团,投靠蒋介石,洪君器的卫士已经向上级报告了,这是总工会和军校委员会批准的逮捕令。”余洒度说着掏出逮捕令,展示给庄继华看。

    庄继华明白了,洪君器最终还是没有听从他的劝告,想策动学兵团东下,失败自然是意料中事。不过他也暗自感到心惊。要知道卫士是长官的心腹,共C党居然连洪君器的卫士都策反了,这个洪君器居然还不知道,这个人也够大意的了。

    “策动学兵团,真难为你们了,”庄继华嘴角露出一丝嘲讽:“我自己都是个伤员。怎么策动学兵团,真是没脑子。”

    “少废话,抓起来!”李浩一和余洒度根本不想说什么,庄继华的嘴太厉害了,两人都曾经领教过,不约而同地采取了抓起来再说。

    “你们不能抓我,”庄继华摇摇头说:“总工会和军校委员会都没有抓人的权力,你们这个逮捕令是非法的。”

    “你这个反动派还在这里嘴硬。老实点!”站在前面的纠察队员喝斥道,他还没见过这样反动派,面对总工会的命令居然无动于衷,居然还敢反抗,真是反动到家了。“我是国民政府任命的将军,没有军事委员会地命令,总工会无权逮捕我。而且就算要逮捕我,也只能上军事法庭,而不是你们的法庭,你们把国民政府看成什么了?”说到最后,庄继华的语气越来越严厉。

    庄继华的语气虽然严厉,但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前世父母说的文革之事会不会现在就开演。

    但他又不能不强硬应对,李浩一和余洒度都是他的敌人,落在他们手里,绝没有好。

    “哼。还在做梦,还在希望军事委员会里的右派来保你,我告诉你,武汉现在是人民当家作主,对你们这些反动派人人得而诛之。”来之前余洒度已经估计到庄继华不会束手就擒,所以他早就作好了准备。

    “你看清楚,这是军事委员会下地命令。”余洒度又拿出一张纸。

    庄继华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查学兵团军官洪君器勾连反动派欲谋带兵投敌,着黄埔军校委员会将查明犯罪情由,逮捕所有犯案之人。此令……。”

    庄继华明白了,这两人是借题发挥,命令上有名有姓的的人只有一个,可后面挽了个活扣,真不知道军事委员会的人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漏洞。可转念一想。这个漏洞也许本就是故意留下的。用意自然是扫除所有不同意见者。

    “原来如此,扯虎皮扛大旗。这上面没我的名字,所以你还是没有权力。”庄继华想清楚了,更加确定不能跟两人走了。

    “庄文革,你不要心存侥幸,我告诉你,革命群众注意你很久了,你在广东湖南破坏农运,在武汉破坏工运,散布谣言败坏工会名声,这一笔笔群众都给你记着地,现在是清算的时候了!”李浩一眼中射出恶毒的光芒,他今天很兴奋。

    “扣大帽子没用,抓人是要讲证据的。”庄继华根本不屑与他们辩论,也无从辩论。

    “文革是北伐英雄,军事委员没有明令抓捕,你们不能随便行动。”李之龙也冷静下来,他也在开动脑筋想办法了。

    “他是什么英雄,用无数战士的鲜血染红了他头上的那顶顶戴,蒋介石暗藏的帮凶。”李浩一冷笑着说。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牛行大战时,你在那里?”宋云飞鄙夷的反驳道,李浩一让他想起他在粤军中揍过的那个上司地小舅子,打仗不行,捞便宜整人样样精通。

    “难道不是这样吗,三千将士的英勇牺牲,最终却只是成全了蒋介石和庄继华这些革命的叛徒,他们篡夺了革命成果,然后再对工农挥刀;不过我们也要感谢蒋介石,他擦亮了工农群众的眼睛,人民不会再被他蒙蔽了。”李浩一慷慨激昂。

    “李浩一,如果你有这本事,到前线去试试,说大话没用。”李之龙不耐烦的说:“文革,我没回来前你能跟他们走,我去打电话,问问邓主任。”

    “不准走!”前面的纠察队员拦住李之龙的去路。

    李之龙一把把他推开,另外两人立刻把枪顶在他胸前。

    李之龙愤怒了:“余洒度,怎么你们连我也要抓?”

    “李之龙,你安静点,鉴于你刚才的行为,我不得不采取措施,武汉内外躲在暗处的敌人还有很多,庄继华的同伙也不少,我不能放你出去。”余洒度毫不客气也根本不隐瞒他地目的。

    “庄继华,你跟我们走吧,不要连累无辜。”余洒度似乎吃定了庄继华,根本没在意宋云飞和伍子牛的两支手枪。

    庄继华明白今天的事情不会善了,双方对峙,房间里剑拔弩张气氛紧张。

    “你们在作什么?这里是医院,不是战场!”约尔迪从外面进来,见里面情况立刻制止。

    约尔迪是小秀叫来的,李浩一和余洒度一来小秀就瞧见了,见势不妙,不过她多了个心眼,没去找院长,而是把约尔迪请来了。

    但没人理约尔迪,他地脸色腾地变得通红,南京排外事件后,德国领事馆曾经来人劝他走,可他却坚持留下了,他喜欢这里,在这里感到充实,而这里地伤员也喜欢他,他医术高,脾气虽然大,可人实际是个好人,热情开朗,从不歧视中国人,在医院里非常受尊敬。

    “这里是医院,谁也不需在这里闹事,否则我就去找汪精卫先生,我要向他抗议。”约尔迪涨红着脸咆哮道。

    这里发生的事已经吸引了住院部地人,伤员和病人纷纷围过来。

    “这是要抓谁?”

    “听说是抓庄文革师长。”

    “抓他?为什么呀?他作了什么?”

    “不知道,这年头,就算在医院也不得安生。”

    “他不是北伐英雄吗?”

    “妈的,老子在前线流血,他们还在后面使坏…….。”

    议论声越来越大,渐渐的声音传到屋里,李浩一和余洒度在屋里呆不住了,他们没想到,伤员们的反应这么大,庄继华在医院里的威信还这么高。实际上这是他们不懂,他们没上过战场,从血与火中拼杀出来的士兵,对同样从血与火中拼杀出来的功勋,绝对打心眼里敬佩,否定这样的功劳,否定这样的功臣,绝对引起他们的反感。

    庄继华责任在任何场所都没有架子,这段时间在住院部的院子里走动,与这些伤兵打得火热,伤员们有什么难处他全伸手帮忙,要钱给钱,要东西就帮忙弄,他的关系多,弄东西容易,就是医院里的药品也有几次是他帮着弄的。

    “同志们,你们不要受庄继华的蒙蔽,他是蒋介石的心腹,暗藏在革命阵营中的阶级敌人,与反动军官洪君器勾结,企图学兵团东下,投靠蒋介石,你们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抓?”李浩一在院子里对众人大声说。

    轰,围观的人顿时哑口无言,在武汉蒋介石的名声太臭了,是武汉数十万人的公敌,在武汉与他沾上边就算完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

    “他们一军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他是蒋介石的学生,一师师长,肯定跟蒋介石暗中有联系………”

    群众都是善变的,也是单纯的。

第四十八节 伤怀(五)

    李浩一的演说很有效果,成功的挑起了围观群众的义愤,慢慢的“打倒蒋介石”高呼后面添上了“打倒庄继华”,“消灭一切反动派”,房间外聚集的伤员病人医生护士越来越多,口号震天响

    不过房间里却十分安静,宋云飞、伍子牛握枪的手没有丝毫颤抖,李之龙越听越激愤,几次要出门都被拦住了。

    “余洒度,你们什么意思,黄埔毕业的就是反革命,你余洒度不是从黄埔出来的?蒋巫山不是从黄埔出来的?周EN来、恽代英他们没在黄埔呆过?”

    “没人说黄埔出来的就是反革命,武汉分校的同学都是革命同志,杨其刚、曹渊他们不都是好样的,革命同志!但庄继华能跟他们比吗?他是混进革命队伍中的敌人,地地道道的反革命,蒋介石的铁杆支持者。”余洒度义正词严的说。

    庄继华彻底明白了这两人今天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这样僵持下去,只有寄希望于蒋先云了,不对蒋先云也不行,谁呢?邓演达,只有邓演达能帮他脱出此危局。被捕不可怕,可怕是后面的滥杀,他可不想就这样去死。

    但现在这样不行,没人去报信,他们也不可能知道,眼前的局面就不可能缓解。

    庄继华站起来走到前面伸手摁下宋云飞和伍子牛的手臂,,冲他们摇摇头,然后走到李之龙跟前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庄继华冲三人笑笑后,转身对余洒度说:“你呀,还是没长进,三年前的几句话,现在还没忘,就凭这,你也成不了什么事。”

    余洒度眼神一阵慌乱。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冷哼一声:“庄继华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你的反动面目被揭穿,害怕了吧,哼,等着革命群众的审判吧!”

    庄继华心里是有点害怕。他不怕审判,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与洪君器的图谋有关,但他怕的是没有审判,现在武汉的局面很是混乱,纠察队已经枪毙了好几个人了,武汉卫戍部队根本管不住,更有传言,说要成立革命法庭。审判那些反动军官。

    庄继华也曾动过心思离开武汉,可一来伤势没全好,另一方面,他认为有蒋先云、邓演达这些人的保护,还不至于对他怎么样;现在事情临头了,也应了那句话----出来混,债是要还地。

    不过庄继华在外表还是表现得很强硬。他知道就算求饶也没用,既然如此,那就强硬到底。

    “革命?审判?以高尚名义的干的却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也罢,我成全你,前面带路。”庄继华想起前世的一句台词,昂首挺胸,心中却感到非常滑稽,他曾经费尽心机想要帮助的组织,现在却以莫须有地罪名抓捕他。世界真是疯狂。

    事情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两个问题从此扎根在他的脑海。

    “师长,不能跟他去!”伍子牛急了。

    “没事,他们说的事我没做过,很快就会查清的。”庄继华说着给两人使了眼色:“你们不用担心,军事委员会不会让他们随便乱来的。”

    说完庄继华就往外走,两个纠察队员抓住庄继华的肩膀就要把他绑起来,庄继华大吼一声:“放手!”,伍子牛身子一动,却宋云飞抱住。

    “放手!放手!”伍子牛挣扎起来。宋云飞却死死的抱住他,伍子牛开始怒骂起来。

    宋云飞却不为所动。李之龙也不让伍子牛动。

    庄继华挣脱纠察队员,怒斥道:“用不着,老子又不会跑。”

    “***,老实点!”一个纠察队队员一枪托砸在他地背上,庄继华一下就被砸倒在地。约尔迪叫道:“不许打人。他是伤员。”然后对余洒度说:“这位先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抓他。但我知道他曾是国民政府少将,是国民政府宣扬的北伐英雄,你应该给他应有的尊重。”

    李之龙也沉声道:“余洒度,文革究竟有没有涉案还没查清楚,军事委员会也没有明确说要抓他,里面人可不全是共C党,你没有过硬的证据,就算共C党员也不会赞成你的主意。”

    余洒度闻言心中一震,他与李浩一不一样,李浩一是完全出于私仇,他却始终认为庄继华是黄埔军校中右派学生的一面旗帜,只有扳倒他才能打开军校的局面,所以当他与李浩一谈起洪君器案时,李浩一立刻认识到这是报复庄继华地机会,正好洪君器卫士的口供也提到庄继华,只是不确定庄继华是否真的参与。

    余洒度犹豫了,但李浩一却认定庄继华参与了,他的推理很合余洒度的一向认识。庄继华是黄埔军校中国民党学生领袖,洪君器要策划这样的行动,不可能不与庄继华商量,庄继华肯定为他作了谋划,必须把庄继华抓起来,否则他就跑了。余洒度被李浩一说服了,两人立刻带人来抓人了。

    现在李之龙的话如一捅冷水泼到余洒度头上,李之龙的话里的意思他完全明白,庄继华这些年不光在国民党中有朋友,共产党中也有很多朋友,蒋先云、陈赓、徐向前,甚至可以算上周E来,更重要的是庄继华不是常人,国民政府高层欣赏他地人多了去了,汪精卫、谭延恺、邓演达都与他多多少少有关,要是太不客气,一旦其中某人起什么心眼,要给庄继华出气,他余洒度可就….。他感到此次抓人有些冒失,只是现在已经无法让步了,但事情可以不作绝:“算了,就这样带走。”

    庄继华站在院中拿眼往四周看,眼光到处,众人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渐渐的感到不那么理直气壮了。别看庄继华平时没什么架子,可一旦绷起脸来,那从血火中练就的气势一下就回到身上。

    震天的口号消失了。院子里鸦雀无声,众人都看着庄继华往外走。走到医院门口,就看见蒋先云风风火火的跑来。

    蒋先云根本不知道李浩一带人来抓庄继华,这两人根本就是瞒着总工会带人出来的,作为总队长的蒋先云根本不知道这事,他从中和里回来后。听说抓庄继华就立刻跑来了。

    看到这种情况,蒋先云有些着急,他拉过余洒度问:“这是谁下的命令?我怎么不知道?”

    “军校委员会地命令。”余洒度躲避着蒋先云满含怒气地眼光。

    “军校委员会?我怎么没听说!为什么又把纠察队带来?”蒋先云压住怒火严厉的问,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当初他与庄继华做的形势推演第一阶段已经完全成现实。蒋介石果然是在占领上海之后对共C党动刀,庄继华预测之准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蒋先云现在党内的日子比较好过,张国焘不再说他什么投降逃跑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份备忘录的原因。备忘录准确预见了形势地发展。现在看来撤退到湖南,组建新军,更是有远见。想到这些,蒋先云更痛苦了,庄继华为党作了这么多事,不应该受这样地对待。

    “洪君器的卫士报告说洪君器来看庄继华时,曾经提到过学兵团。说明庄继华是涉案地,我们怕他跑了,先抓起来再说。”余洒度说。

    “胡闹!”蒋先云明白了,这根本没有实在证据,他更生气了:“文革是军事委员会任命的少将,没有军事委员会的同意,你怎么能随便抓人?把他放了!”

    “放了?不行!”李浩一看到蒋先云来了,就知道他是来作什么的,他生怕余洒度被说动,立刻过来阻止。

    “蒋巫山。你要注意你的身份,你是一个共C党员,要站稳立场。”李浩一气势逼人,他是下决心要把庄继华往死里整。

    “什么立场?你有什么资格调动纠察队?你报告了总工会领导吗?”蒋先云严厉地问。

    “这是革命群众的要求,庄继华是蒋介石暗藏在革命阵营里的奸细,他与洪君器合谋策动学兵团东下投蒋,难道不该抓吗?我们之所以受到这样惨重的损失,就是对敌人太手软,这是血的教训,蒋先云同志。像庄继华这样的阶级敌人就应该坚决镇压,”李浩一义正词严,斗志昂扬。

    “庄继华不是右派,也不是敌人,他是可以争取的。是国民党左派。”蒋先云非常着急。

    “蒋先云同志!”李浩一语重心长地说:“我要把你今天的行为向组织上报告。你不立即与这个人断绝关系,你这样下去是非常危险的。”

    “为我看你才危险?革命不是你们这样的。你们这是盲动,没有组织上的批准就随便抓捕国民革命军将领,是违反组织纪律的。”蒋先云没有被李浩一吓住,而是立刻严厉反驳。

    “你看看,你看看周围,当着这么多群众,阻止我们的革命行为,败坏党的声望,….。”李浩一一点也不退缩。

    “你们这样的行为才是对革命的不负责任,败坏党地声望…..。”蒋先云没容他把话说完。

    不说蒋先云在医院门口与李浩一争论,庄继华被押走之后,病房内,宋云飞和伍子牛却差点打起来了。

    “宋云飞,老子看错了你,你***就是胆小鬼,师长平时对你不薄吧,***,你个小人,懦夫,不是条汉子。”伍子牛眼睛通红,奋力挣扎起来,嘴里只管乱骂。

    “子牛,你冷静点,这样不是办法。”宋云飞不敢松手,他怕伍子牛真冲出去拼命。

    “放开我,大不了一死,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汉子。我日他妈!”伍子牛被宋云飞死死压在病床上。

    “你们不要闹了,伍子牛,云飞说得不错,你这样是救不了他的!”李之龙烦躁的吼道:“文革走之前留下话了。”

    李之龙话仿佛一剂镇静剂,立刻让伍子牛安静下来,宋云飞见伍子牛不再挣扎,慢慢松开他,站起来看着李之龙,背上压力一松,伍子牛立刻蹦起来,冲着李之龙问:

    “师长说什么?”

    “文革让我去找邓主任,他早就算清楚了,现在只有邓主任才能救他,你们千万不能妄动,你们要是随意行动,正好给他们口实,你们知道吗?”李之龙烦躁的说。

    “那你还不快去?”伍子牛又冲李之龙吼起来了。

    “不给你们说清楚,我敢走吗?你们要是乱来,那就是害了文革,知道吗?”李之龙的脾气也很大,今天的事让他暗自心惊,他完全明白了庄继华之前的话,也立刻对今后要走的路作了决定:“我现在就去,你们不要胡乱行动。”

    “放心吧,我们等你回来。”宋云飞答道。

    可等李之龙走后,宋云飞却换了个口气,神色严峻地说:“我信不过他,子牛,我们自己也要做准备。”

    伍子牛回头看看冷峻的宋云飞,这才放心:“好,我没看错人,你说吧,我们要准备些什么?”

    “当然是作我们的老本行,查清楚师长关在那里,准备一条船,到时候,我们师长抢出来。”宋云飞满脸杀气口气异常冷厉。

第四十八节 伤怀(六)

    李之龙这一耽误就没在医院门口遇上蒋先云,蒋先云可以命令纠察队却不能命令余洒度,余洒度认为李浩一说得对,现在必须把庄继华押回去,否则群众的革命热情伤害就太大了,对党的影响也不好。

    尽管余洒度和李浩一有思想准备,但庄继华被捕引起的反响还是超过了他们的估计。李之龙李之龙出了医院就到总政治部找邓演达,可没找到,邓演达去了汉口,李之龙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找上汪精卫。

    谭延恺、陈公博正在汪精卫商量财政方面的事,4.12之后,宋子文在上海没有募集到一分钱,武汉财政失去这个理财高手,变得更糟了,现在连军饷都快发不出来了,武汉几十万人面临缺粮的危险,湖南粮食却运不出来,共C党湖南省委去作工作,居然遭到农会的拒绝。

    看到李之龙急冲冲的进来,三人非常惊讶,等听说庄继华被捕,三人的惊讶就更大了。

    “为什么抓他?”汪精卫急忙问,他回到武汉后大事接二连三发生,还没来得及处理留在武汉的原蒋介石的学生,而庄继华又是这些人中名声最大的一个。

    “洪君器要拉走学兵团,说文革牵涉其中,文革在医院里怎么可能参与这种事。”李之龙很是着急,替庄继华分辩。

    逮捕洪君器是军事委员会下令的,汪精卫是知道的,他愣了好一会才问:“有什么证据吗?”

    “汪主席,文革不可能牵涉进这事的,洪君器是去过医院,但这不能说明文革牵连进去,去医院的人多了,黄埔同学基本上都去过,文革的伤还没好。走动都很难,怎么参与。”李之龙也不知道余洒度他们握有什么证据,但他相信庄继华不会干这种蠢事。

    “汪主席,谭主席,学兵团数百人,要拉走不是件小事。以文革的精明怎么会不知道,这明显是陷害,李浩一和余洒度都与文革有过节,他们这是公报私仇。”

    李之龙虽然拿不出什么证据证明庄继华无辜,但他的分析却得到三人的赞同,汪精卫、谭延恺、陈公博在不同程度上都与庄继华有过接触,都对他有所了解,谭延恺甚至动过招女婿地念头。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陈公博有些生气。站起来说:“庄继华是国民政府的少将,没有军事委员会的命令他们就能随便抓人!这太过分了。”

    “兆铭,原一军系和黄埔军校的学生在武汉的不少,这事要处理不好,会引起连锁反应的。”谭延恺是老政客了,他马上就想到这事会发生地影响。

    汪精卫点点头拿起电话:“给我接黄埔军校。找邓演达,不在。那找恽代英,……,恽代英,庄继华被捕是什么原因?哦,为什么没报告军事委员会?我给你说,庄继华是很有影响的,没有军事委员会的命令,你们不能随意处置,必须保证他的安全。”

    放下电话后,汪精卫沉着脸说:“恽代英说。洪君器卫士的口供中有庄继华,说抓庄继华只是为了预防万一,如果查出来与他没关系就放人。”

    “兆铭,这是个不好的信号。”谭延恺阴沉着脸说。

    “这倒不至于,听恽代英的语气,他也是刚知道这事,是下面的人背着他干地。”汪精卫却替恽代英分辩:“现在我们必须团结,不能再起纷争了。陈独秀对湖南农运也有很大意见,他们开过会了,要纠正湖南农运中的过激现象。”

    “兆铭。我担心的是第八军,三十五军,这些部队的很多军官都是湖南人,对农运很反感,孟潇前几天悄悄对我说他的部下也要求清党分共。被他压下去了。部队已经出现不稳迹象了,我们必须采取一些措施。否则上海事件就会在两湖重演。”陈公博忧心仲仲的说,他近期去第八军调查,对军队内强烈的反共情绪很了解。

    李之龙却第一次听说这些事,特别是陈公博地话,他立刻想起庄继华被捕前对他说的,汪精卫靠不住,武汉迟早会和上海一样,他完全明白了庄继华对他的一番苦心,同时也深深感激老婆潘慧勤,要不是她坚持,他肯定不会这样快就来见庄继华。

    恽代英也只比汪精卫早几分钟知道,蒋先云虽然没能制止逮捕庄继华,可也随同余洒度一起到了两湖书院,他一到就拉着余洒度和李浩一直奔恽代英办公室,从余洒度的神色中,他估计擅自行动的嫌疑,最多也只有一个借口。

    果然,恽代英听说把庄继华抓回来了,非常吃惊,连声追问为什么,李浩一有模有样的把理由摆出来,恽代英还没答话,汪精卫的电话就到了。

    放下电话,恽代英阴沉着脸,虽然刚才在电话中他坚持了李浩一的理由,但他心里知道这个理由比较勉强。

    “你们刚到,汪精卫的电话就到了,这说明什么?庄继华是什么人,他是很有影响的;对这样人地必须慎重,你们的行动太冒失,而且没有经过组织的批准,这是严重的无组织无纪律,余洒度你是老党员了,你说为什么不向组织报告?”恽代英很生气,现在各级工会农会都有擅自行动,违背党的政策的行为发生,这让中央非常头痛。

    “庄继华在国民政府和军校内耳目众多,我们担心泄密,所以先抓了再调查…..。”余洒度也想好了对词,不过面对恽代英,他还是有点心虚。

    “这不是理由,我一直在学校,你至少可以先给我说一声。”恽代英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余洒度无言以对,李浩一却开始反击了。

    “我就不明白!庄继华为什么不能抓,蒋介石在上海南京屠杀工农,李济深在广州屠杀工农,这都是我们以往姑息软弱,对反动军官手软的原因,看看武汉城内,”李浩一越说越激动,指着窗外:“反动军官到处散播谣言,诬蔑工农运动,对这些人不坚决镇压,武汉就会出现第二个蒋介石。庄继华不但该抓,还该杀!”

    “这是两回事,庄继华还没有背叛革命。”蒋先云最清楚庄继华的所作所为,因此他的态度最坚决。

    “到那时,就该我们去死了!”李浩一一张拍在桌子上:“这是血地教训,同志们醒醒吧,不要再幻想了,像庄继华这样的人,今天不背叛革命,明天也会背叛革命,对这样的人,我们不应该手软!”

    “这不是手软的问题!这是政策问题!庄继华被抓会影响一大批人,你没有证据就把他抓了,这些本来可以争取的人就会转变立场,甚至会影响到国民党高层,你知道吗?”蒋先云也很激动,他几乎是在吼。

    “那些首鼠两端地人本来就是投机革命,他们走了,只会让革命队伍更加纯洁。”李浩一毫不含糊地反驳。

    “恽主任,我认为浩一同志没说错,我们以前是太软弱了,致使蒋介石坐大,现在我们必须采取坚决行动,反击国民党右派的猖狂进攻,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北伐成果。”余洒度神色坚定,他认为自己没做错。

    恽代英犹豫了,党内高层对目前应该采取什么行动有两种态度,陈独秀和彭述之认为应该继续退让,纠正两湖工农运动中地过激行为,停止抄家抓人的行为,对某些不服从命令的人应该坚决采取组织行为。而以蔡和森、瞿秋白、李立三等人认为应该以革命反击反革命,加快发展工农,组建新军以对抗国民党的军事进攻,而共产国际的指示却是继续团结汪精卫等国民党左派,加快推进土地革命。但莫斯科的领袖们却没想一下,这道指令是自相矛盾的,根本无法实施。

    “你们下去审理下,一定要拿出过硬的证据,如果没有牵涉进去,就立刻放人。”蒋先云一听心里着急,就要张口,恽代英立刻制止:“巫山,这事只能这样,我们必须考虑全局,如果不审就放,这是对革命不负责,也是对组织不负责。”

    出门之后,余洒度闷闷不乐,恽代英这里虽然过去了,可他知道如果拿不出过硬的证据,那前面擅自行动,破坏组织纪律的事就会一并处理。

    李浩一却完全不一样,他信心十足,看着余洒度的样子,他心里有几分瞧不起,不过现在他需要余洒度的配合。

    “老余,不用担心,这事好办。”李浩一把余洒度拉到校园的角落,轻声对他说了自己的计划。

    “庄继华肯定不会承认,但我们不需要他承认,但我们有洪君器的卫士,让他指正,也一样可以。”

    “他不是说没听见吗?”余洒度很是烦躁。

    “这还不简单,我们做做他的思想工作不就行了。”李浩一心里对他更加鄙夷了,都是些绣花枕头,事情临头了就慌里慌张,比起自己的英明果决差远了。

第四十八节 伤怀(七)

    “你的意思是….”余洒度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着李浩一,完全震惊了,他完全明白李浩一的意思,他被他的阴暗震惊了。

    “庄继华有句话说得好,用卑劣的手段达到高尚的目的,”李浩一现在要做通余洒度的工作,没有他的配合是无论如何不行的:“庄继华与蒋介石关系密切,在黄埔军校中有很大的影响,蒋巫山,顾念私人交谊,没有看到庄继华一旦投入蒋介石阵营,对革命将会产生极大的威胁;你要说庄继华有可能投入革命阵营,是吗?这是幻想,我们必须抛弃这种幻想。从广州到武汉,他有那一点表现出了会投入革命阵营中的样子。在广州,他在各种场合为蒋介石张目,替他整训了两万川军,还记得那次关于北伐与革命者的讨论吗?出面的是孙文学会,背后就有庄继华的影子,说什么求同存异,实际上是要我们与他们同,放弃我们的原则。在平时他一副不偏不倚爱读蒙蔽了好多人,所以很多黄埔同学没有认清他的真面目,这个人埋藏得好

    李浩一的分析让余洒度如梦初醒,从十问到质问高语罕,这一幕幕画面在他脑海里快速闪过:“你说得对,对这种顽固的敌人,我们必须采取坚决手段,这次决不能让他滑过去。有什么骂名我来背!”

    卑劣的手段实现高尚的目的,老子豁出去了。余洒度心中涌起一股情绪,慷慨与悲壮交织在一起。

    庄继华被关在军校后面的监舍中,这个监舍原是库房,临时改为监狱的,原因是洪君器案件牵涉太多人,学兵团就有二十多人被捕,军校还抓了十几个,军校原来的禁闭室根本不够用。

    庄继华一进门就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几条人影迅速靠过来。

    “文革。你怎么也….?”这是一期同学的问话。

    “长官,…”这是庄继华整训期间的部下。

    “学长,长官,…”这是三、四期的学弟。

    呼啦一下,原本愣在原地的七八个人也为国,七嘴八舌地询问。庄继华也在这其中发现一个非常熟悉的面孔。

    “光亭。你怎么也…。”

    杜聿明苦笑一下:“先说说你吧,你是什么原因?”

    “他们说我要与洪君器一期把学兵团拉走。”庄继华笑着说。

    “不可能,”立刻有人叫道:“没听洪君器说起你也参加了的,学长,这是真的?”

    庄继华一看,是三期的吴国毅,曾经随洪君器来过医院几次:“看来你是参与了,这个洪君器。”

    庄继华叹息着摇摇头。

    “我也没有。”吴国毅说:“我们只是说说,根本没有采取行动,学兵近千人,拉得走吗?”

    庄继华奇了:“那为何他的卫士报告说。”

    “君器最近脾气有些暴躁,他地卫士被他打过好几次了。”吴国毅黯然说道。

    庄继华愣了下又问:“光亭,你也参与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只是不愿说话而已。”杜聿明苦笑一下。

    杜聿明因为知道卫士是携私报复。所以在批判洪君器的大会上没有说话,也不跟着高呼口号,会后连里召开两党党员大会质问他,他还是一言不发,鉴于他的态度,党员大会决定将其关押,以待上级调查。

    “大丈夫能屈能伸,喊两句口号又掉不了一根汗毛,”庄继华笑道:“光亭呀,你这下可齐了。你这一年与牢房有缘呀,从西到东,从南到北,你是走一路,坐一路的牢。同学们,这不多容易呀,在一个地方坐牢不难,难就难在在每个地方都坐牢;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契而不舍的钻研精神,是伟大的探索精神。….。”

    庄继华的话没完,牢房里就已经笑倒一遍,杜聿明也哈哈大笑,笑声里充满苦涩。

    “干什么,不许大声喧哗!”牢房外的卫兵大声喝斥:“反动派!”

    “文革。现在不是开玩笑地时候。”杜聿明劝道。

    “哪有什么。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逃不了。那索性自在点。”庄继华毫不在意,随后又打趣道:“嗯,看来还是坐牢好,有过坐牢经验的人懂规矩快。”

    杜聿明也不由释然:“说得对,反正都是一刀,躲也躲不过。”

    “他们真的要枪毙我们?”人群中忽然传出一个声音。

    庄继华抬头看看,见多数人只是将信将疑,他也不想打破这些人的希望:“我说的是最坏情况,既然是子虚乌有之事,那就还有希望,枪毙也许不至于。”

    “我看你们就不要幻想了,”吴国毅冷冷的说:“共C党在上海死了那么多人,我们这些校长的学生不杀几个,他们能出气?”

    “说这些丧气话干什么,”庄继华立刻制止:“别忘了,还有邓主任,他也是我们地老师。”

    “算了,说这些作什么,让文革休息,他的伤还没好完。”杜聿明分开众人,把庄继华拉到一边:“文革,这是我的床,你就在这里休息吧。”

    其实这不是床,准确的说是稻草铺成的地铺,庄继华也着实有些累了,便不客气的倒在床上,不想这一下倒得过猛,牵动伤口,他不由啊了声。

    “怎么啦,慢点,小心伤口。对了,你什么时候换药?”杜聿明问。

    庄继华皱着眉头摇头:“这鬼地方,谁知道。”

    “这可不行。”杜聿明站起来就要去门口喊人。

    “算了光亭,别麻烦了。”庄继华劝道。

    “那怎么行,就算坐牢也要治伤的。”

    杜聿明不听,走到门口大喊:“来人呀!来人!”

    “叫什么叫?”卫兵过来大声问。

    “这里有伤员,叫医生来上药。”杜聿明说。

    “伤员?谁受伤了?怎么受伤的?你别耍花样啊。”卫兵不相信,这里的人只是受了审问,根本没人受刑。

    “庄继华师长,在牛行战役中负伤的。快叫军医。”

    “牛行战役地庄师长?”卫兵有些惊讶,当初牛行胜利的宣传很到位,这些小兵也知道。

    “对。”

    “他也关在里面?他不是英雄吗?”卫兵有些不相信。

    “下午刚来的,向你的上级报告,说庄师长要换药。”杜聿明地口气很平和,带上了点请求的语气。

    卫兵将信将疑的跑去报告。不久军医就来了,检查了庄继华的伤口,换了药,又重新给他包扎。

    两天后,邓演达从汉口回来,进校就收到余洒度的报告,在这份报告中,洪君器的卫士指正庄继华参与了拉走学兵团地活动。而且还是主要策划人。

    “文革?”邓演达很是惊讶,他匆忙把恽代英和余洒度找来询问。

    “原来不是说没听清吗?怎么这下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在等待恽代英和余洒度的时间里,邓演达又把卫士原来的供词翻出来仔细对比,发现其中有些蹊跷,余洒度一到他就开口问。

    “他原来是不敢,我们采取断然措施,抓了庄继华后。他才主动向我们报告。”供状前后不一,李浩一和他早想好了对策。

    “那为什么没有庄继华的供词?”邓演达看他一样,还是不相信,庄继华地政治观点他是清楚地,而且这种方式绝对不符合庄继华的一贯做法。

    “庄继华肯定不承认,这些已经足够定他地罪了。”余洒度根本没审,他们知道根本不可能从庄继华嘴里得到任何东西,除非动刑,可上面又坚决不准动刑,所以他们干脆就没审。

    “洪君器呢?洪君器有没有承认?”余洒度一愣。他没想到,邓演达会问起洪君器的口供。

    “他…”余洒度一下有些语塞。

    “卫士的话只是一方之词,不足以定罪。其他同案犯的供词呢?”邓演达有些生气,这么草率就定案,太不像话了。

    “我也认为太草率了,证据不是很充分,”恽代英也皱起眉头,他看到这份供状时,没想那么多,现在邓演达的话提醒了。对庄继华这样的人,仅凭这样一份供词是绝对不够的。

    “是,我疏忽了,这就去补充。”余洒度事情不行,很干脆地就承认了错误:“我立刻去补充。”

    余洒度说得太快。话中露出一丝漏洞。可邓演达烦躁中却也没注意,挥挥手让他走了。

    等余洒度走后。邓演达才对恽代英发火:“抓庄继华为什么我不知道?恽同志,我是军校三人委员会成员之一,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经过三人委员会讨论!”

    “我事先也不知道,”提起这事,恽代英也很恼火:“是下面的人私自抓的。”

    庄继华被捕后,立刻引起连锁反应,两天时间,医院的伤员跑了一小半,消息传出后,中央党部、国民政府里与蒋介石有过关系的人都开始跑了。

    消息传到南京,蒋介石又急又怒,连忙托宋子文向汪精卫传话,告诉他庄继华是我们国民党精英、国家干城,共C党这是要借刀杀人。随后又在南京上海的报刊上大肆宣传,自责共C党在武汉制造红色恐怖,武汉血流成河。庄继华案陡然吸引了两地高层的目光,成了两地宣传战的一个焦点。

第四十八节 伤怀(八)

    事情越闹越大,余洒度和李浩一没有退路了。李浩一不是军校中人,一直躲在幕后出主意,现在也不得不站到台前了。

    “看来必须提审庄继华,必须撬开他的嘴。”李浩一沉着脸说,他心里对余洒度很是不满,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利索,还闹得天下皆知。

    终于要面对庄继华了,余洒度心里万般不愿。为这事军校内已经议论也很多,就算党内同志的议论也很多,蒋先云找上省委,省军委的聂书记态度也很暧昧,更主要的是从上海死里逃生的周EN来也支持蒋先云,要求余洒度拿出明确的证据。

    为了突破庄继华,余洒度这段时间先从外围着手,他审了洪君器和一干同案犯,说来也怪,问其他事,都可以得手,可一旦涉及庄继华,这些人却表现空前一致,坚决不承认,让余洒度无可奈何,这也再次坚定了要扳倒庄继华的想法。但现在一点旁证没有,能撬开庄继华的嘴吗?余洒度完全没有把握。

    可是现在形势发展已经把他逼上梁山,没有把握也得上了。

    李浩一很有把握撬开庄继华的嘴,他认为余洒度太软弱,向庄继华这样的人根本不用与他磨牙,几鞭子下去,不怕他不开

    可就在他们准备时,门开了,邓演达从外面进来,他不是一个来的,他是带着蒋先云来的。

    “蒋先云同志你们也都认识,他是新任学兵团党代表,鉴于洪君器案的复杂性,军校委员会决定增强你们的力量,先云同志加入你们专案组。”蒋先云是邓演达向中共要来的,他一直认为蒋先云在纠察队是屈才,几次动员蒋先云到军校,可蒋先云就是没答应,现在庄继华出事了。蒋先云的态度也松动了。

    余洒度的冒失让邓演达很放心,于是就以学兵团需要党代表为理由向中共指名要蒋先云,中共方面正努力团结国民党左派,邓演达是武汉国民党中最有名的左派,他的要求自然得到满足。蒋先云一到,邓演达立刻让他参加审理洪君器案。

    “你是谁?”邓演达不认识李浩一。对这么个陌生人在场很是奇怪。

    “这是李浩一同志,在总工会工作,是来联系工作地。”余洒度连忙介绍。

    “你们专案组与总工会还有工作联系?”邓演达很是不快,口气很是严厉。

    余洒度有些尴尬,李浩一不卑不亢的答道:“邓同志,这是我们党内的工作,与专案无关。”

    蒋先云心里明白他们是在商量什么,但他不便揭穿他们。邓演达脸上怒气一闪,但却也无可奈何,他压压心中的怒气说:“贵党之事我当然不管,不过余洒度,专案必须保密,不得向外透露,明白吗?”

    “是。”余洒度心中叫苦。蒋先云一来,李浩一就不能再光明正大的出入专案组了。而且蒋先云与庄继华的关系在黄埔军校内众人皆知,让他参加审讯,能审出什么结果。

    “邓主任,我认为蒋先云同志不应该参加此案审理?”没想到李浩一居然毫不避讳地就开口反驳。

    “为什么?”邓演达冷冷的问,他当然不相信李浩一刚才的话,现在他出来反对,也在意料中。

    “他们是朋友,蒋先云应该回避。”李浩一也不客气,直截了当的说。

    “哼。我还是庄继华的老师呢,他上黄埔还是我推荐的,我是不是也要回避。”邓演达的口气寒冷。

    “是的,你也应该回避。”李浩一毫不退缩,现在他也无从退缩了。

    “啪!”邓演达终于压不住火了,他一掌拍在桌上,大声喝斥道:“放肆!你以为你是谁,居然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这不是胡言乱语,…”李浩一还在坚持。

    “够了!”邓演达断喝道,他转头对蒋先云说:“现在军校里纪律越来越坏了。什么人都可以出去,什么人都可以进来,快成菜市场了!必须加强纪律。”

    邓演达把李浩一赶出了军校,但他没想到,他这一加强纪律。让宋云飞和伍子牛策划地行动又增加了几分困难。

    庄继华被捕后。宋云飞和伍子牛与李之龙和蒋先云不一样,他们走不通高层路线。就决定采取自己的方式。

    两人分头联系人打听情况,听说庄继华关在两湖书院,宋云飞到书院探望,却被挡住了,他感到不妙。

    “平时这里有两个卫兵,这里有个流动哨,师长就关在这里。”宋云飞指着草图说,他这几天一直在军校附近活动,监舍附近的地形,布岗换哨全查清楚了。

    “船也找着了,明天楚江船舶公司有条船要到上海,船老大是小山的人,他可以带我们上船。”

    小山就是王小山,他被陈立夫派到武汉担任情报指挥,北伐军攻克武汉后,陈立夫却命令他依然潜伏,所有情报人员都不准暴露身份,王小山开始还莫名其妙,4.12后他才明白这道命令的用意。

    庄继华被捕后,王小山不顾纪律限制主动联系伍子牛,并动用手里的力量协助宋云飞和伍子牛。

    “小山,你的人在校外接应,准备好汽车,人一上船就走。”宋云飞说。

    王小山现在不穿军衣了,一身长袍马褂,翘着二郎腿,手里拿个精致地烟嘴在玩,眼睛却看着草图说:“云飞,就你们俩进校,是不是人太少了,我手下还有几个身手不错的,把他们也带上吧。”

    “算了,人多目标大,再说,我们和他们也不熟悉,这配合上要出点篓子,我们丢命事小,那可就把师长害了。”伍子牛摇头表示拒绝。

    王小山也是七连出身,对团队作战理解:“子牛说得也不错,不过,我就觉得你们俩人太少了,要不这样,我和你们一起进去。”

    “算了,你有你的事,外面接应也不轻松,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主持。”宋云飞信得过王小山,但信不过他的手下,现在局势混乱,宋云飞连庄继华以前的同学同事全都信不过,庄继华在校内是有同学的,可他全没用,所有的布置全是他自己去打探出来的,为了查清换哨时间,他愣在校内蹲了两个晚上。

    蒋先云参加专案组后,开始着手庄继华的案件,他看了洪君器等人地卷宗后心里直摇头,这些供词是在经不起推敲,于是他重新提审了洪君器等人,审完之后,他对庄继华的事已经比较清楚了。

    “文革,我实在不明白,你明明反对蒋介石破坏国共合作,为什么还要劝洪君器他们离开武汉呢?”蒋先云最后还是提审了庄继华。洪君器承认了打算找机会拖走学兵团,而且事先与庄继华谈过,但又说庄继华反对,而是建议他自己走,这让蒋先云很不理解。

    “不为什么,巫山,他们都是我的同学,我总不能看着他们走上绝路吧。”庄继华叹息着说,他心中十分苦涩,两党争端,以前的同学刀兵相见:“睡一个葵棚,在一口锅里抡勺,他们都不是坏人,只是政治见解不同罢了。”

    “文革,你怎么还这么天真,”蒋先云很是气恼:“蒋介石背叛革命,是地地道道的革命对象,支持他就是支持反革命!”

    “可我不想看着他们去死!”庄继华一下跳起来,冲着蒋先云嚷道,他这些年思想压力太大了,想走又走不了,又恨不下心看着那些同学就这样去死。

    “那你就看着我们去死?看着他们来杀我们?南京上海广州,我们死了多少人?其刚牺牲了,熊雄牺牲了,多少工农头颅落地?”蒋先云非常生气,原以为庄继华是看清了蒋介石的真面目后,对革命有了新认识,所以主动向他们靠拢,现在他才明白完全不是这回事:“当初你提醒我,是不是也是不想看着我们去死?你说!”

    “是!”庄继华也很激动:“你们自己不听,能怪我吗?”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蒋介石会在上海动手的?你为什么…..”蒋先云气极。

    “你不也知道吗!”庄继华冲他嚷道:“结果怎么样?我能有什么办法?”

    旁边的余洒度惊得目瞪口呆,他完全没想到居然审出这么个结果,他们知道,蒋介石在上海要动手,他们居然早就知道了。

    “你….!”庄继华的话让蒋先云哑口无言,是呀,当初他拿着那份备忘录去找省委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他都如此,庄继华又能怎样。

    “好呀!庄继华,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说,你与蒋介石是怎么联系地?怎么策划4.12政变,屠杀工农的?”余洒度能了片刻后,唰地站起来,怒火中烧的指着庄继华问。

    “你闭嘴,没你的事。”庄继华根本不想理他,激动之下他忘记了当初与蒋先云的约定。

第四十九节 别离(一)

    余洒度愣住了,他没想到庄继华居然比他的火还大,气势比他还盛。他不由自主的看看蒋先云,后者正沉着脸,忽然想起刚才他们的话,他瞪大眼瞧着蒋先云说:“你们,你们知道,你们事先就知道?”

    余洒度虽然对庄继华很有看法,可他却毫不怀疑蒋先云的党性,他几乎可以肯定蒋先云向上级报告过,可上级怎么没采取措施呢?

    庄继华和蒋先云都反应过来了,庄继华赶紧给蒋先云递眼色,蒋先云却已经很严肃的说了:“余洒度同志,这是党的机密,决不能向外透露一个字,明白吗?”

    备忘录中的预测部分成为现实后,聂R臻通过军委的渠道山脚中央,陈独秀虽然还是不认为汪精卫会背叛革命,可也没阻止周EN来他们部分采取的行动,开始在湖南组建农军,同时秘密扩大叶挺部队,而备忘录则被列为党内机密,仅有少数人知道。

    余洒度有些傻了,他傻傻的点点头,可转念一想,党内机密怎么让庄继华知道了,而且看上去他还知道得很详细,张张嘴想问,却最终闭上没有问出一个字。

    “文革,虽然你没有参与洪君器的案件,却在鼓动他人投奔反革命阵营,你知道吗?这就是犯罪,你知道吗?”蒋先云转头又冷静的对庄继华说。

    “放屁!”庄继华根本接受,他对这种审问本能就有抵触:“我不说,他们就不走了吗?而且我也没鼓动,是他们自己作出的选择。”

    “什么自己想走?有些人是不想走的,是因为你说的,他们才想到走。”蒋先云说得很平静。

    庄继华心里咯噔一下,蒋先云要发火,他一点都不担心,但蒋先云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说明他是在下决心要对他进行处置了。

    “哼,这是欲加之罪,”庄继华反驳说:“我没劝过你去南京,也没劝过向前他们去南京,只有想走的我才劝他们走,而且我也没劝他们拉部队走。我是让他们自己走。”

    “但你这是变相的帮助蒋介石。”蒋先云现在丝毫看不到怒气,只是就事论事。

    “看来你已经给我定了罪了,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庄继华也豁出去了,蒋先云他是知道的,他要拿定了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服软没用。

    蒋先云心里也为难,别看他冷着脸。话声平静,可心里却如刀割一般,看着庄继华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心里直哆嗦,他实在说不出口。

    庄继华回到牢房,心里犯愁了,他可不想死在这里。这也太冤了。

    “光亭,看来我们要出去不容易了,得想办法逃出去。”庄继华拉过杜聿明低声对他说。

    “嗯,我也听哨兵说,我们这些人都是反革命,迟早枪毙。”杜聿明阴沉着脸,他已经下决心要越狱了,决不愿也决不能坐以待毙,宁可在逃跑中被打死。

    “你有办法吗?”庄继华心里犯愁,外面的卫兵增加了两人。变成四个了,校园里也增加了巡逻和盘查,要逃恐怕连这道门都出不去。

    杜聿明摇摇头,要是前两天,只有两个卫兵还好说,现在四个人,加上游动哨,就难了。

    庄继华看看外面:“等晚上,我们装病,哄两人进来。把他们打晕,然后再叫两人进来。”

    “这太不保险,进来两个,外面还有两个,要是他们发觉了呢?枪声一响我们还能走脱?而且出去以后怎么走?这都是问题。”杜聿明低声说。

    “只要能出了学校。我就有办法。”庄继华知道杜聿明地话没错。他有些丧气。

    “一时半时他们还不会动我们,再等等。找机会。”杜聿明说。

    “那得快点。”庄继华叹口气。

    杜聿明却多了个心思:“怎么,文革,他们要下手了?巫山不是来了吗?”

    蒋先云的到来本给这些囚犯一点希望,他们认为至少庄继华不会有事了,可现在看来,庄继华也难逃一死。

    “巫山就这么绝情?”杜聿明有些不相信,蒋先云与庄继华的关系全校皆知,两人各属一党,却是知交好友。两人一齐受孙中山赏识,一齐组建青军会;蒋先云与孙学会闹矛盾,庄继华却从中调和;庄继华在牛行负伤,蒋先云几千里护送,把他送到武汉。这样的交情都不顾了。

    庄继华摇摇头,蒋先云根本不可能隐瞒,也瞒不住,他不报告,余洒度也会报告:“武汉现在看起来平静,可各地军队将领早就对两湖农运不满了,校长推到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后面的接着就会来。我看要不了多久,两湖地区就会发生上海之事。那时,他们要肃清反革命,我们可能就是第一批。”

    杜聿明想想问:“是不是唐生智也要清党?”

    庄继华摇摇头:“唐生智暂时还不会,他的心思是利用汪精卫打垮校长,校长不跨,汪精卫不点头,他是不会采取行动地。”

    “那会是谁呢?张发奎?”杜聿明问。

    “不知道,但我估计应该是湖南籍军官,那里的农运闹得太厉害了,不少军官家收到冲击,他们心里不恨才怪,校长一分共,他们心里乐意着呢。”庄继华很是灰心。

    “文革,你这是怎么啦?你不赞成校长分共?”杜聿明的感觉也不错,立刻反问。

    “是的,我从不隐瞒我的观点,我不赞成。”庄继华闷闷的说。

    “共产党闹得太不像话,校长是被他们逼反的。”杜聿明为蒋介石辩护。

    “可是北伐完了。”庄继华说:“我曾经给校长提过建议,对共C党只能用政治手段,决不能用流血的方式。武力只能摧毁问题,不能解决问题,问题始终存在,而且校长地行动破坏了国民政府的威信,况且我们党内存在很多问题,你看看,汪精卫是一派,广东李济深广西李宗仁白崇禧是一派,北方还有阎锡山冯玉祥,还有唐生智,这些人手中都有军队,如果以后他们与南京政府有了意见分歧,他们也会选择武力,国家就会再次陷入战乱之中。这都是后患呀。”

    杜聿明也沉默了,良久才问:“要是活着出去,你打算作什么?”

    庄继华头靠在床上,两眼望着屋顶,长长的叹口气,没有出声。杜聿明感受到庄继华的失望,甚至是绝望,他的心情也不好受。

    “怒潮澎湃,党旗飞舞….,”

    雄壮的歌声在耳边飞扬,当年军校里热火朝天的训练,葵棚里地争论,战场上震天的呐喊,在眼前一幕幕出现,忍不住泪流满面。深夜两条黑影翻过军校屋角墙根,避开沿途的巡逻,悄悄摸到临时监狱外面。宋云飞看到外面的四个岗哨有些傻眼了。当初他坚持只让伍子牛参加,就是因为岗哨只有两个,一愣解决一个,现在四个,而且相互间的间隔不短,无法同时击倒两个。

    “怎么办?”伍子牛看着眉头紧锁的宋云飞低声问,他也发现那四个哨兵,知道情况发生了变化。

    “先等等,再有半个小时就换岗了,等换了岗再说。”宋云飞低低的说,说完朝上指指。

    伍子牛会意,两人三两下爬上了屋檐。武汉分校是设在南湖书院,房子都是前清式样,雕梁画柱,梁檐间藏上个把人没有丝毫问题。

    半个多小时后,一个军官带着四个士兵来换哨,交岗动作整齐干净。

    宋云飞和伍子牛在屋檐上耐心的等待着,可是哨兵却很尽责,始终坚守自己的岗位。宋云飞感到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悄没声的从屋檐溜下来,躲开哨兵,悄没声地躲到屋角,伍子牛也下来了,猫腰窜到另一边。

    哨兵甲忽然听到旁边的屋角发出阵阵怪声,感到奇怪,便过去查看,拐过屋角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忽然身后刮过一道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宋云飞戴上哨兵的帽子,拿起哨兵的枪从屋角转出来,大模大样的回到他的岗位。

    不一会伍子牛也如法炮制解决了一个哨兵,宋云飞听到那边的声响就知道伍子牛得手了,等伍子牛出来,他就慢慢的向中间的哨兵靠过去,与此同时。

    “哎,那边怎么啦?”哨兵乙问过来的伍子牛,伍子牛不敢开口,害怕他听出口音不对,只是脚下加快。

    “哎,有什么情况吗?”哨兵乙契而不舍地问。

    宋云飞知道不对了,悄悄加快脚步,哨兵乙的声音吸引了哨兵丙的注意,没注意身后过来的人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

    “站住,你是谁?”哨兵乙发现过来地人身形不对,立刻警觉起来,端起枪就准备拉动枪栓,伍子牛手一扬,一道寒光飞出,消失在哨兵乙地脖子处。

    哨兵丙慌忙取下肩上的枪,背后却一道厉风吹来,随即脖子上就传来一阵剧痛。

第四十九节 别离(二)

    牢房门打开时,庄继华还没睡着,他睡不着,脑中浮想联翩,听到牢门打开的声音,他和杜聿明谁都没动,这时听到又能叫他,油灯下的身影很是熟悉,再仔细听声音,好像宋云飞,他低声问:“云飞?”

    “师长,”宋云飞大喜,快步过来:“快走。”说着扶起庄继华就要走。

    “还有谁?”庄继华心中虽然狂喜,可还是冷静的问。

    “子牛在外面,王小山在校外接应,我们都安排好了。”宋云飞几句话就解释了。

    “把人都叫醒。”庄继华反身对杜聿明说,杜聿明此刻也已经醒了,他迷迷糊糊中听见又能叫庄继华,立刻就惊醒了,深夜提人,除了秘密处决外,没有其他可能,随后的对话有让他惊喜莫名。

    杜聿明一骨碌爬起来,就要推人,“轻点。”庄继华吩咐说。

    不一会房间里所有人都被叫醒,宋云飞心中暗暗叫苦,这么多人,这在他计划之外,他不由有些着急。

    “师长,快走吧。”宋云飞催促道。

    “要走都走。”庄继华说。

    “可我们拉不走这么多人,只有一部车。”宋云飞有些着急了。

    “这好办。”庄继华转头对所有人说:“从现在起,所有人都听我的命令,直到出校门。出去之后,大家就分开走,聚在一起目标太大,谁都走不了。”

    这个决定自然没能反对,事实上,这些人只要能出去,多少都有些办法。

    “云飞,钥匙给我。”庄继华伸手从宋云飞手中要过钥匙,递给杜聿明:“光亭,旁边两间还有不少人。都打开,把人叫过来。”

    宋云飞头皮发麻,几十人往外走,真当军校里没人了。杜聿明显然也想到这问题。

    “给所有人一个机会,如果我们就这样跑了,当局很可能就会立刻枪毙他们。不能看着他们死。”

    杜聿明立刻闭上了嘴,宋云飞一看庄继华主意已定,也就不再劝说,只是默默的听庄继华的安排。

    “云飞,你们计划怎么出去?”庄继华问。

    “出去计划走侧门,如果情况没变的话,那里只有一个哨兵,可现在…。”

    侧门位于军校的东北角。要横穿小半个学校,如果只有三四个人还好说,可现在这么多人就很难了。

    “不能走那里了。”庄继华说:“你们谁知道,哪里还有出口?”

    吴国毅说:“这后面有段墙,是新修的,不过只修了一半就没钱了,上面就是泥土和木料堆起的。一推就倒。众人面面相窥,有人说:“深更半夜的,这动静太大了,惊动巡逻队怎么办?”

    “没有其他出路了?”

    “这么多人目标太大,不好隐蔽。”

    “住口,现在是什么时候,谁有其他出路?”庄继华制止了房间里的七嘴八舌,这时外面接二连三地进来一些人,房间里就更拥挤了。

    不一会,所有被关押在这里的人都集中到这间房里了。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庄继华,等候他的命令。

    庄继华最后想想,决定还是采纳吴国毅的建议,一是人太多,运动距离过远很容易被发现;二来,这里还算偏僻,只要推开墙壁,大伙往外一跑就行。

    随后庄继华把人分成三队,他留了个心眼,把杜聿明与他编在一个队里。两队之间隔着十来米,然后带着第一队就走了。

    沿途无事,到了指定的地方,宋云飞和伍子牛翻身上墙,开始轻轻清理墙上地东西。两人手上都是有工夫的。很快就清出一大块,每剥下一块。就递给下面的人,把发出的声音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随着时间推移,等待的人也越来越焦急,不安情绪在悄悄蔓延,但黑暗中的庄继华纹丝不动,杜聿明带着三个人,拿着枪守在外面,担负监视掩护的任务。庄继华也赶到身后的不安,他想了想,感到这样等下去太被动,于是举起手,制止了不安情绪,轻声下令:“各组可以搭人梯,先上地帮助后面的,先走一些。各组组长负责指挥。”

    庄继华没想到,这个方式居然很奏效,一会时间就翻出出去七八个人,这时宋云飞和伍子牛清理的缺口也越来越大。

    这时杜聿明焦急的跑回来:“文革,要快点,巡逻队就要过来了。”

    “别急,”庄继华沉稳的说,但他心里却十分紧张和焦急。这时墙上传来哗啦一声,在寂静的黎明中,是如此响亮,如此刺耳。墙上墙下所有的人都停下手中地动作,庄继华脸色一变,杜聿明提起枪就往回跑。

    庄继华一咬牙轻声说:“加快速度,快点。”

    杜聿明刚回到位置,远处隐隐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巡逻队出现在视线内,杜聿明紧张的注视着越来越近的人影,四支黑洞洞的枪口悄悄抬起。

    接到通知的人立刻停止动作,开始准备砸墙。巡逻队在越来越近,杜聿明脸上开始淌汗了,四条枪能挡多久。

    就在这时,北面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巡逻队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看着巡逻队离开的身影,杜聿明长吐一口气。

    缺口终于打开,庄继华带着人跑出军校,没跑多远,前面就过来几个人影。

    “庄师长吗?”

    “王小山。”庄继华看清走在前面的人,不由大喜,他更改了外逃路线,正担心王小山不知道,还在那边傻等。

    “你怎么在这里?”宋云飞见面就问。

    “车在那边,上车再说。”王小山没解释,而是拿起庄继华就跑,庄继华回身招呼杜聿明,出来后,杜聿明一直在庄继华身边,他当然知道与庄继华一起走是最安全的。

    上车之后王小山才解释他为何出现在这里,宋云飞他们进去后,王小山还是不放心,他派了两个人跟在后面掩护,发现庄继华更改路线后,其中一人就返回去通知了王小山,而巡逻队就是被另一人吸引走地。

    天亮之后,庄继华跑了的消息传遍军校,邓演达和蒋先云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后,立刻联系卫戍司令部全城缉拿。

    “两死两伤,肯定是宋云飞和伍子牛干的。”蒋先云的判断很准:“他们出去后肯定要逃往南京,而去南京最快的方式是坐船,余洒度我们俩分头检查码头,你检查城内的,我去城外查。”

    庄继华的逃跑让蒋先云措手不及,也让他非常被动,虽然指责了庄继华,但他认为庄继华还罪不至死,他了解庄继华,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所以审讯结束后,他还向邓演达和恽代英做过汇报,并提出了初步处理意见——撤消职务,军衔降为上尉或者开除军籍,不过两位上司都没有表态。

    武汉的码头分布很广,武昌城内就有四处码头,城外大大小小的各种码头还有七八个,其实一旦让庄继华逃出武昌城就很难再抓回来,不过蒋先云凭直觉就判断庄继华已经逃出武昌,宋云飞是个办事非常稳妥地人,如果他没有办好是绝不会采取行动的。

    “巫山,难道他已经逃出城了?”余洒度有些吃惊。

    “宋云飞是个谋定而后动的人,这么几个小时应该足够了。”蒋先云叹息着说。

    “可城外码头分布很广,这要上哪去找?”余洒度非常严肃,其实他心里挺高兴,庄继华跑了,这说明他原来就没看错,庄继华就是个反革命:“不如我们都去城外。”

    蒋先云摇摇头:“虽然我判断他们已经出城了,但我没有证据,而且庄继华聪明过人,他知道我很了解他,追捕肯定是我来主持,要是他一反常态,留在城内呢?不得不防他这手。”随后一咬牙,又补充道:“让工人纠察队在城内协助卫戍司令部追捕。”

    蒋先云虽然是工人纠察队前总队长,但他一贯注意纠察队的责权,小心翼翼的维护卫戍司令部地权威,可这次他也顾不得了。

    但他也想到,卫戍司令虽然是张发奎,但部队还是十一军,前军长陈铭枢已经到蒋介石那里去了,他很怀疑他们会尽心搜捕。

    “让徐向前带兵去查火车站,汽车站由贺声洋去,各个城门口都要有军校地人。”蒋先云语速虽快,但思路清晰,分派井井有条。

    “要检查所有妓院茶楼,”蒋先云最后补充道,他想起宋云飞是江湖人出身,庄继华又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完全有可能藏到这些地方去。

    蒋先云没有直接出城,而是先派人到个城门询问,今天最早出城地车或者轿子是什么时候的出去的,很快得到报告,保安门城门刚开不久就有一部轿车出城,车上有五个男子。

    保安门外,有三处码头,最远的是七里外二郎滩码头,其次是渠镇码头,最近的是三和码头。蒋先云对着地图看了会,认定渠镇码头,因为这个码头通车,其余两个码头都不能通汽车。

第四十九节 别离(三)

    没有要到车,蒋先云带着一个班以强行军的速度赶到渠镇,但在这里他什么也没查到,轿车就停在镇上的晓风茶楼前,司机也在,但人却不对,只有两个人。

    “下面的车是你们的?”

    “是。怎么啦?”

    “你们是什么人?”

    “达飞贸易公司的,这位是我的朋友。”回答很平静。

    “你们来这里作什么?”

    “城里乱糟糟的,这里安静。”

    “安静?恐怕是另有目的吧。”蒋先云冷笑一声。

    两人互相看看,忽然用一种哀求的声音说:“我们是听说这里有粮食,想来买点,家里的粮食已经没有了,市面上老没有,长官,我们现在就走,不买了。”

    “六点多钟就来这里了?”蒋先云不相信。

    “长官,晚了就没有了,现在谁有粮食谁是大爷,只要有卖的,一会就没了,谁还等你呀。”两人神情有些慌乱。

    蒋先云疑惑的看着两人:“买到了吗?”

    “买到两袋,”两人有些沮丧:“我们来晚了,只抢到两袋。”

    没有丝毫破绽,蒋先云在后备箱里看到了两袋粮食。

    码头上停着两条木帆船,几个船工正无聊的在一起吹牛,检查很容易,因为这是两条空船,船舱里空荡荡的。船老大急忙迎出来,边走便掏烟。

    “长官,长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尽管吩咐。”船老大皮肤黝黑赤着脚,大黄板牙忽隐忽现。

    “你们的船要去哪里?”

    “湖南,湖南,拉粮食。”

    “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昨天,本来是想在这里找点货。免得放空船下去,这个时候,兵荒马乱的,我们找点生意也不容易,是不,长官。要是觉得不妥,我们马上走,马上走。”

    船老大的话太多,让心急如焚蒋先云竟产生一死厌恶,等了会,士兵们来报告没发现任何东西。

    蒋先云懊丧之极,他闷闷不乐的回到镇公所,难道庄继华没走渠镇?这只是巧合。蒋先云翻来覆去的想,赶到还是不可能,庄继华一直被关在监狱中,宋云飞做的安排。

    蒋先云带人找到镇里地农会,农会委员长立刻安排人出去调查,同时联系二郎滩和三和两个码头的工会,不过委员长告诉他。渠镇码头的工会是控制在当地帮会手中,蒋先云听说之后眉毛一挑,心中略有所动,随即放弃了,宋云飞没来过武汉,怎么可能与帮会搭上关系。

    农会的行动迅速,下午的时候,各方面的情况都反馈回来了,二郎滩没有船,三和码头有三条船。其中两条上午靠岸,还有一条是昨天停靠在码头,马上就要开船了。

    蒋先云听说后一下就跳起来,跨上马带着人就朝三和码头奔去。三和码头四个小码头远没有渠镇热闹,不过检查几条船后,蒋先云沮丧地承认,这几条船不是。

    时间渐渐过去,蒋先云的心里越来越急,望着江上穿梭的船,庄继华肯定藏在其中之一。今天抓不到他,那以后就再也抓不到他了。他把人分成两路,一组人去二郎滩,虽然农会说那里没船,但不能肯定他们是不是忽视了什么;他带着四个人在三和码头继续搜索。

    这次搜查的结果再度让蒋先云失望。他回到哪去呢?蒋先云困惑了。难道判断错了,他还在城里?蒋先云几乎动摇了。庄继华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脑海中,狡捷、真诚、严肃各种模样一一浮现,你在哪呢?蒋先云开始梳理思路,从接到报告开始,然后是各个城门的报告,肯定忽略了什么,到底什么呢?忽然渠镇船老大的容貌浮现在眼前,他的话好像太多了,而且非常合理,到湖南运粮,他这两条船能运多少粮?货主是谁?而且茶楼地两个人为什么会跑到渠镇来,虽然他们解释了,但其中有个很大的漏洞,他们为什么要自己亲自来,渠镇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亲自来。

    返回渠镇,要快。蒋先云再次跨上马,带着人赶回渠镇。天色抹出最后一丝亮光,码头上静静无声,两条船上人影绰绰,风帆正徐徐升起。

    “快!”蒋先云大急,他现在可以肯定庄继华就在船上。蒋先云赶到船边时,船还没走,锚已经起出水面,缆绳却还没解开。一道人影出现在跳板前,是那样熟悉。

    看到这道身影,蒋先云的心却在往下沉,他停住脚步,看着庄继华。两个知交好友,就这样一个在船上,一个在床下,静静的看着对方。

    庄继华的脸上没有丝毫喜悦,眼中只有无尽的痛。

    “巫山,你是真的要制我于死地?”

    蒋先云心中一酸,眼泪差点流下来。

    “文革留下来好吗?我们一起继续革命。”蒋先云几乎是哀求口气在说。

    “留下来?”庄继华冷哼一声:“留下来还有命吗?你不是已经给我定了罪吗?”

    “你不是罪,是错误,我已经向邓主任和恽主任汇报了。”

    “可惜你们说地都不算数。贵党中央会放过我吗?”庄继华冰冷的话刺穿了蒋先云心中那道隐隐的猜测。

    “我会向中央力保的。”

    “你连自己都保不住,巫山,清醒点吧。”庄继华平静的说,下面的人是在这个时代最知心的朋友,如果没有党派之分,这时可以托付生死的朋友;他坚信自己没看错人,但他知道,他根本不清楚当时稚和偏执,连自己人都可以成千上万的整肃,何况他这个异党分子。

    “我要把你抓回去,我不能看着你走上邪路。”蒋先云还是很平静:“大不了,我陪你死!”

    “巫山,你没有机会了,现在只有我抓你,”庄继华说:“看看你们身后吧。”

    王小山带着几条人影在蒋先云他们周围出现,手中的花机关枪口散发着冰冷地寒光;船舷两侧一下冒出七八个人,机枪、步枪对准下面五人。

    庄继华一直藏在当地工会委员长的家中,王小山是委员长师傅的拜把兄弟,这个关系比政府命令都管用。

    “这么说,你是执意要去南京,投靠蒋介石了?”蒋先云没有回头,他看到庄继华的身影时就知道事情不妙,没有把握的话,庄继华绝不会这样大模大样的出现在他面前。

    庄继华没有答话,蒋先云呆呆的看着他,猛然用脚在地上画出一道深深的痕迹:“那以后就在战场上见,我决不留情。”

    蒋先云说完转身要走,他怕自己忍不住会痛哭当场。

    “巫山!”庄继华三两步窜下跳板,冲到蒋先云身前抱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说:“北伐已经完了,革命失败了,汪精卫也会背叛你们,去找毛Z东,跟着他走,听清了吗?跟着他走。我不会和你在战场相见的。”

    庄继华的举动把宋云飞和伍子牛吓坏了,他们紧张地注视着蒋先云,两把枪死死的锁住蒋先

    蒋先云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船影。他知道他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就算再见之时,彼此已经分属两个不同阵营,那时就不再是朋友,而是对手。

    庄继华站在船上,看着岸上那个渐渐缩小的身影,身影一动不动。他不知道他地命运是否改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新中国诞生,但他知道绝不会与他在战场相见,离开武汉他就脱下军装。

    渐渐地,泪流满面。

    船的速度很快,那最后一抹光亮消失在无边无际地黑暗中,庄继华依然站在船舷,看着那个方向。

    决裂,这个时代演奏出的最怪异旋律,在朋友、兄弟、夫妻、父子之间上演;不是因为品德,不是因为财富,不是因为懦弱胆怯,而是相反;他们都是品德高尚,蔑视财富,英勇无畏的人,他们热情澎湃的投入到这场以拯救中国为目的的革命,抛洒青春,抛洒生命,他们坚信,他们的奋斗可以挽救病重的祖国,垂危的母亲,所以他们义无反顾。但现在他们不得不面对失败,失败的原因却恰恰是他们坚韧的信念。

    “到舱里去吧,文革,你的伤还没好完。”杜聿明很理解庄继华现在的心情,其实他也很不好受,刚才他躲在船舱中没有出来,就是不想看到这个场面。

    庄继华没有动,他站在船舷旁,敞开胸膛,任江风吹拂:

    “**你妈!!!”

第四十九节 别离(四)

    逃是逃出来了,但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好,宋云飞和伍子牛依然保持警惕,督促船老大加快速度,蒋先云已经查到他们的船了,前面难免不会没有拦截的。

    庄继华却啥事不管,每天不是睡觉就是望着见面发呆,大江上游弋着挂各国国旗的军舰,炮衣早已卸下,炮口高昂,横冲直撞。江面上中国船不多,主要是客船,两者的区别很容易,上行的船,乘客大都衣着普通,甚至有些破烂,下行的却大多衣着华丽,拖家带口。

    船进入江西后,空气中却忽然多了丝血腥味,岸边不时传来枪声,船上本就绷得很紧的神经立刻紧张起来,所有的人都拿起了手中的武器。

    杜聿明拿着望远镜看了半天终于发现枪声的来源,几个骑马的士兵在追击两个人,边追边向天上开枪,枪声清脆刺耳。

    “放轻松点,不是冲我们来的。”杜聿明放下望远镜对大家说。庄继华意气消沉,杜聿明自然而然的结果指挥权,虽然他的军衔比宋云飞要低。

    虽然与他们无关,但船上的警戒明显加强,伍子牛把那挺机枪放在手边,宋云飞找到船老大询问是否能加快速度。

    “文革,我们是不是在江北下船,要是他们在九江拦我们,那可就麻烦了。”杜聿明对庄继华说。“不会,九江是朱培德的地盘,朱培德才不会抓我们,相反他会对我们礼遇有加。”庄继华想都没想就说。

    杜聿明稍微愣了下,庄继华接着说:“别看朱培德誓言旦旦支持武汉,但实际上他实在投机,在校长和武汉之间投机,武汉任命他为江西省主席,总算如他所愿,但他手下的将领却很反感工农运动。你看吧,要不了多久,朱培德就倒向校长。”

    江西攻克后,蒋介石对朱培德行动迟缓非常恼怒,省主席就没给他,而是给了李烈均。4.12之后。武汉为了拉住朱培德,任命他为江西省主席,李烈均就离开南昌去了南京。

    杜聿明想想后点点头,忽然想起刚才的情形,说道:“朱培德是不是已经采取行动了?刚才被追的两人看上去很像农会的。”

    “不会这么巧吧。”庄继华愕然的看着他。他的记忆中根本没有朱培德什么事,是真的意外。

    “我看有些象,不过也可能是下面人地私下行动。”

    但杜聿明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证明,在九江前面的一处江弯处。当地驻军摆开了屠杀场,在一个大胡子军官指挥下,二十多个乡民打扮的人被砍下了脑袋,鲜血染红了江面。江风远远送来杀气腾腾的叫嚣。“…..跟着共产党走的下场!包庇共匪者,一律处死!”

    庄继华与杜聿明互相看看,但两人地眼色却完全不同,一个是冷漠中藏着哀痛;一个是惊喜中藏着狂热。

    没有多久。前方的岸上又传来一阵枪声,枪声很是激烈,几个人影在江岸的芦苇间穿梭,有人不时向身后射击,后面一大群士兵喝骂着追进芦苇中。

    渐渐的枪声停止,忽然伙计叫道:“水里面有人!”

    庄继华跑过去一看,见一人在江里面奋力划动手臂,很显然他负伤了,一缕血迹染红了身边的江水,岸边的士兵已经发现了他。冲着庄继华他们的船大声叫嚷。

    “抓住他,船家,抓住他有赏。”

    “把他拉上来。”庄继华命令道。

    船靠了过去,“抓住,抓住。”两个伙计递出撑杆,江水中的人显然没什么力气了,抓着撑杆,两个伙计奋力把他拉上来。

    “长官,可能是共产党。”船老大跑来对庄继华说,旁边地杜聿明虽然没说什么。脸色却很是怪异。

    “管他的,共产党人也不是全是坏人,能救一个算一个吧。”庄继华淡淡的说。

    “也是,就算积德吧。”船老大打了个哈哈,他当然知道庄继华不会把人送去领赏。

    可庄继华看着那人。却越看越觉得眼熟。

    “夏阳林。怎么是你?”庄继华惊讶之极。

    夏阳林看看庄继华,忽然一笑。身体一软,倒在船上。

    “快,拿药箱来。”庄继华慌忙过去,伍子牛却已经抢在他前面,扶起夏阳林。王小山准备得很仔细,他考虑到庄继华的伤,船上备有一些药品。

    夏阳林睁开眼就看到庄继华的脸,他冲庄继华笑了笑,虚弱的说:“妈的,这条命算保住了。”

    众人都不由一乐,庄继华现在有些喜欢这小子了,可他怎么到地江西,怎么会被军队追杀呢?这些疑问都在庄继华的脑海中盘旋。

    夏阳林休息了一会,精神渐渐恢复,不过他的神态却有些低落。

    “你怎么在这里?”庄继华问。

    “我们到江西来支援北伐军,后来我被派到这里搞农运,朱培德下令礼送共产党出境,下面的人杀红眼了,凡是搞农会的都杀。”夏阳林答道。

    杜聿明不认识夏阳林,他皱眉问:“那也是杀共产党,你不是共产党吗?”

    夏阳林摇头叹息:“我不是共C党,我是国民党,妈的,那些丘八,老子就说了几句,他们就连老子也要杀,衰仔。”杜聿明愣住了,他有些不相信的看着夏阳林:“你是国民党?那为什么要杀你?”

    “他们要杀农会会员,我说朱主席说的是礼送共产党出境,没有说杀人,再说,好些人根本不是共产党,是我们国民党的人。农会里面的并非全是共产党呀,广东就有很多农会掌握在国民党手中,而且这一带地农会我敢肯定,都是我们国民党在掌权,他们这是在滥杀无辜。”夏阳林悲愤的说:“早知道国民党是这样,我就不加入了。”

    “算了,你能捡条命已经很不容易了。”庄继华淡淡的说,这种情况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文革,这究竟是怎么啦?”夏阳林一拳砸在船板上:“好好的北伐就这样给毁了,革命完了。”

    庄继华拍拍他的肩头,他无言以对。宋云飞默默的走开了,伍子牛语气萧索的说:“老弟,捡条命就行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们都是小人物,有什么办法,回家去吧,就算你老爹要关你,你也该回家了。”

    “怎么连国民党员也杀?这不是乱套了吗?”杜聿明很是不满,也很是不解。

    “这还不明白,一样是过激,现在谁为共C党说话,谁就会被打成共C党,农运,毕竟侵犯了地主的利益,现在他们要报复。”庄继华的解释很合理。

    “可我们采取地是减租减息,除了几个恶霸地主外,根本没有抄家,我们一直控制很严。”夏阳林还是不能理解:“地主只是损失了很小一部分东西,却能很大的改善农民的生活,这对国家对社会是有好处的。”

    “人的贪心是无限地。”庄继华彻底绝望了,他设计地一切都完了,历史只是轻轻扭动一下,就回到原来的轨迹。我这是在作什么呢?与风车搏斗。

    “唐诘科德,我他妈地就是一个傻冒!”庄继华忍不住骂出声来。

    杜聿明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文革,你不是武汉被捕了吗?怎么到这里的。”夏阳林这才想起庄继华的事,不由问起来。

    庄继华没有说话,夏阳林还要问,伍子牛把他拉到一边去了。

    浮云悠悠,远山带血。滔滔长江,咆哮着奔向远方;洗刷着两岸无尽的血。

    九江港,庄继华远远就看见,码头上戒备森严,士兵“护送”着一群人登上船,随即船离开码头,向武汉方向驶去。

    “这大慨是最后一批了。”杜聿明在望远镜里看到码头横幅上写的是----欢送共产党员离境。

    政治戏剧,舞台上的表演,遮掩着台下残忍的真实。

    一会过来一艘巡逻船,船上士兵大声命令停船,船老大看看庄继华,庄继华点点头。

    巡逻船靠过来,一个军官带着两名士兵跳上船。

    “你们是什么人?要去哪里?”军官满脸杀气,巡逻船上的重机枪对准了船上众人。

    “从武汉来,到南京去。”杜聿明上前答话。

    “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黄埔军校学兵团上尉连长杜聿明,这是一师师长庄继华少将,那两位是他的副官,还有一个是他的朋友,其他的是船工。”杜聿明现在也不隐瞒身份了。

    军官一愣,上下打量庄继华,有些不相信这个看上去很消沉的人居然是大名鼎鼎的庄继华。

第四十九节 别离(五)

    庄继华没有说话,伍子牛把他的外衣拿出来给他披上,一粒金星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军官啪地立正敬礼。

    “报告长官,国民革命军第三军xx师九江警备团中尉韩武奉命执行命令,请您原谅。”韩武眼中射出崇敬的目光,当初他们在赣江西岸苦战,对庄继华以三千之众对抗近两万敌军并取得胜利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们在找什么?”庄继华问。

    “我们接到报告说有个共C党上了一条船,我们奉命搜查所有过往船只。”

    “朱军长也开始清党了?”庄继华明知故问。

    “是,不过军长说共C党与我们曾经是朋友,好合好散,礼送出境。”韩武答道。

    “那你们还搜什么?”韩武不知道庄继华这是在嘲讽,而杜聿明他们却是明白的,但杜聿明却不理解庄继华为何要这样。

    “军长说共C党不能留在江西,抓住之后就送上船,送他们去武汉。”韩武解释说。

    “哦,那你们查吧,我们船上没有共C党,只有国民党。”庄继华不想与他胡扯了,做了个手势,让他自行方便。

    “卑职不敢,长官虎威,卑职不敢冒犯。”韩武随后又用一种拉近乎的口气说:“长官在牛行时,卑职正在赣江西岸作战,对长官,三军将士由衷敬佩。”

    “不查,你回去怎么交代。”庄继华没接这个茬。

    “我会向上司如实报告,上级绝不会追究,相反他可能会来拜见长官。”韩武依旧挺得笔直:“长官如果要进城的话,可以坐卑职的船进城。”

    庄继华摇摇头:“不去了,除了满地血腥外,还能有什么呢?没意思。”

    韩武显然没想到居然得到这样的回答愣住了。

    “如果你不查的话我们还要赶路。”庄继华说得很平静。

    “长官是要去南京?”韩武问,庄继华点点头,他有些不耐烦了。便对杜聿明说:“光亭,你替我接待一下韩中尉,我回舱里休息一下。”说完又对韩武说:“对不起,我先告辞了。”

    “长官请自便,卑职告辞。”傻子都知道庄继华即将飞黄腾达,这个时候谁敢得罪他。就算朱培德亲来,也得给三分面子。

    杜聿明这一年多叠经坎坷,性格变得更加沉稳,很客气的送他过船,边走还边解释:“师长的伤还没好完,最近在武汉监狱里又…。”

    韩武连忙打断他的话:“庄将军的事我们都知道,武汉那帮王八蛋就知道听共C党,连庄将军都容不下。还能容得下谁。我们三军将士听说后都向军事委员会上书了,要求释放庄将军。”

    这些话其实是韩武听说地,庄继华的政治态度在高层不是秘密,三军中也有不少孙学会的人,二次东征时,庄继华留守广州,多次出席高级会议。三军高级将领对他根本不陌生。庄继华被捕的消息传开后,在三军高级将领中引起不小的震动,加上对农运不满。将领们议论纷纷认为跟着武汉没有好结果,迟早会被共C党杀头,不如跟着蒋介石,这在无形中也影响了朱培德的态度。

    朱培德清党后,剩下地路就没什么危险了,但庄继华更加沉默了,杜聿明试图劝解他,但庄继华只是默默的听。什么话都不说,等杜聿明说得口干舌燥后,庄继华给他倒了杯水,然后才说:“离家三年多了,该回去看看了,父母年龄大了,他们救了我的命,而我却没有尽到责任。光亭,今后风云莫测,凡事小心谨慎。紧跟校长,可保你二十年无事。”

    杜聿明瞪大眼睛,他明白庄继华要做什么了:“文革,没有了共产党,我们照样可以革命。校长会率领我们继续北伐的。你不应该现在离开。”

    “北伐?没有北伐了,以后就是打仗。国民党内战,和李宗仁、李济深、冯玉祥、唐生智、阎锡山他们打,然后就是剿共,战火连绵,遭殃的还是老百姓。”庄继华的口气很平静,4.12之后他就已经作出决定,沿途的现实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

    “文革,恐怕你是不想去剿共吧。”杜聿明当然明白庄继华地真实想法。

    “共C党不是那么容易消灭的,校长不该用军事手段,这是个政治问题,或者说是个社会问题,他的一些主张是符合当前的社会需要的。刀,是消灭不了信仰的。”庄继华平静而淡漠,仿佛与自己根本没关系。

    “我主张国共合作,支持总理的三大政策,现在国共合作破裂了,我地主张无法实现,而且….”庄继华沉凝片刻,然后直视杜聿明:“我无法向巫山、陈赓、周EN来他们开枪。同样我也不可能向你、向校长、君山、寿山他们开枪。”

    杜聿明犹豫片刻后问:“他们能和你一样吗?我们要没能逃出来,恐怕已经做鬼了。”

    “许他不仁,我不能不义。”

    “校长会让你走吗?”杜聿明打内心深处不希望庄继华走,但他也知道他是劝不动的。

    庄继华没有回答,他合身倒在船板上,怎么才能让蒋介石放过自己呢?庄继华心里没把握,蒋介石也不是善茬,真要惹怒了他,是完全可能送他上军事法庭的。眼看南京越来越近,庄继华还是没有想出万全之策。

    九江没有向南京报告庄继华他们的行踪,他们的船在下关码头靠岸后,庄继华向摸摸身上什么都没有,他有些抱歉的对船老大说:“非常对不起,这一路上多亏了你,本想送你点东西作为纪念,可我身上什么都没有。”

    船老大很豪爽,他早看出来了,庄继华是这群人的头,而且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现在落难了,将来必定发达,能结交上这样的朋友对将来有无尽的好处。

    “长官说那里话,我们江湖朋友最讲义气,长官是个讲义气地人,能为长官效力是我的幸事。”船老大很豪爽。

    “好,肖老板这样朋友我交定了。”庄继华哈哈一笑,心里却毫不在意。

    上岸之后,杜聿明问:“文革,我们现在去那里?”

    庄继华想想后说:“光亭,你是学兵团的人,最好先找张教育长,听他的安排。”

    “那你呢?”

    “回家养伤。”庄继华实在想不出让结交上放过他的方式,干脆不想了,就说伤势没好,回家待着去,看蒋介石会怎么处理他。

    杜聿明目瞪口呆,他这才明白庄继华是真的不干了,而且决心很大。

    “我也回家,老牛说得对,世道太乱了,先回家,想清楚再来,***。”夏阳林捡了条命,他既愤怒又无奈,经过几天的思索,仍然没有想清楚,问题到底在哪里,对将来也充满迷茫,心灰意冷下也决定回家。

    “你们要去那里?”庄继华问宋云飞和伍子牛,他对宋云飞感到非常遗憾,宋云飞是因为信念才跟着他的,但现在…..。

    “我们送您回家,然后再说。”宋云飞很干脆的说,北伐完了,他也不知道未来怎么走。

    “云飞,我…”庄继华有些说不下去。

    “文革,你已经尽力了,用不着自责。”宋云飞心里也难过,但他还是宽慰庄继华。

    “独木难支,回天无术,光亭,这是我给校长地一封信,麻烦你转给校长。”庄继华看看川流不息的人群,长叹一声:“走吧。”必须赶快离开南京,杜聿明一向上面报告,他就可能走不了了。

    庄继华不知道,此刻蒋介石不在南京,而在蚌埠督战,4.1之后,南京方面对下一步何去何从有两种意见,一种是西征,讨伐武汉;另一种是继续北伐,先打垮军阀,党内纷争留待以后再说。两种意见纷争部下,这时孙传芳出来帮忙了。

    直鲁联军在四月中旬开始反攻,一路于四月十二日包围合肥,另一路则沿津浦路南下攻克浦口,奉军精锐则在张学良率领下进驻驻马店,威逼武汉。

    这种情况下,南京武汉同时作出决定,先北伐打垮张作霖,然后再东征或西征,五月出南京方面兵分三路北伐,就在庄继华到达南京的前两天,蒋介石赶赴前线督战。

    杜聿明在第二天才找到张治中,张治中听说庄继华回家了,连声叹息,庄继华没出事前,张治中虽然看重他,但也只是比其他同学稍微重那么点,可庄继华出事之后,他才发觉他的影响已经扩展到整个黄埔系统。

    庄继华的嫡系第一师不消说了,本来官兵对武力分共不满,全师形同散沙,蒋介石不得不把王俊和胡宗南调到第一师担任正副师长,但就算这样也没能压住一师军心;而黄埔同学对分共议论纷纷,但庄继华地事一传来,黄埔系统内部立刻变得鸦雀无声,第一师那些参加过牛行大战地老兵,纷纷要求立刻西征,拯救师长,连走了的薛岳也连续通电要求释放庄继华,武汉地行为无形中帮了蒋介石的大忙,稳定了本有些纷乱的黄埔系。

    张治中不敢怠慢,立刻将庄继华的情况发往前线司令部,蒋介石电报后接到立刻电令上海警备司令部和杭州警备司令部截住庄继华,同时派俞济时携带他的亲笔信立刻赶赴杭州。

第四十九节 别离(六)

    庄继华不是直接回云桥,他在上海停留了一天,在回家或出国之间徘徊,最后还是决定先回家,主要是有两个因素决定了他不能直接出洋,一个是没有钱。王小山给他留了一些钱,他这几个月的军饷也在宋云飞身上,不过加起来也多,庄继华的薪水不低,可他的手挺松,宋云飞和伍子牛也不是什么管钱的人选,虽然还达不到月光一族的程度,可也剩不下多少,这点钱是三人的散伙费,宋云飞还可以回家,伍子牛可是连家都回不了的。另一个是伤势,他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带着伤在海上漂泊几个月是不能想象的。无可奈何之下,庄继华只好选择回家。

    庄来顺夫妇对他回来既高兴又意外,这三年庄继华没寄多少钱回来,不过蒋介石在广州时给了五百大洋,庄继华在武汉出事后,他又特意派人送来五百大洋。庄来顺再老实也明白他在外面混出了名堂。

    “孩子,你可回来了。”养母庄李氏没想那么多,象所有母亲那样,这三年来,她为这个捡来的养子牵肠挂肚,不知道他在外面怎么样了,是胖了还是瘦了,生病有没有人照顾等等。

    “这是怎么啦?”庄李氏很快发现他身上的伤有些惊慌。

    “妈,没事,已经快好了。”庄继华反过来安慰她,然后又向庄来顺夫妇介绍宋云飞和伍子牛:“爸,妈,这是我的两个兄弟,宋云飞和伍子牛。”

    “快进来坐,两位大侄子。”庄李氏赶紧招呼两人进屋。庄家现在与三年前已经有所改变,庄来顺收到两笔钱后便把房子修了修,又买了二十来亩田,守着这些田,庄来顺很满足。

    宋云飞和伍子牛不敢怠慢:“老夫人您先请。师长这是高抬我们…..。”

    “这里没什么师长,也没有什么长官,只有兄弟,云飞子牛,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庄继华打断他们的话,他已经不想再回部队了。也不想让养父母担心。

    庄继华回来在村里可是件大事,他出去三年,一直没消息,村里人一直风言***,说养子靠不住,直到那两笔大洋才让这些风言***消失,可另一种言语又产生了,说他在外面发了大财。当了大官,不会再回来了。现在他忽然回来了,而且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有两个威风凛凛的军官跟着他,山里人不清楚官大官小,但对官却有一种天然的敬畏,于是看向庄继华的目光更多几分尊敬。连带庄来顺在村里和族里的地位也增高了。

    不过庄来顺夫妇很快发现,庄继华人虽然回来了,但心却伤了,情绪始终不高,可无论他们怎么问,庄继华却一字不吐,宋云飞和伍子牛也不肯提。

    不过庄继华感到他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把他们叫到一起:“云飞,子牛,我是不打算回去。你们今后怎么办?”

    宋云飞和伍子牛也看出庄继华归隐的决心已下,他们一路也在想这个问题,只是没找到答案:“师长,我们哥俩也商量了,没啥好主意,我们想请你拿个主意。”

    庄继华沉凝片刻后说:“北伐失败了,革命已经完了,今后地局势是天下混战,校长掌握中央权力,但他的资历和威望都不足。各地掌握武装的和党内不同意见者会相继向他发起挑战,因此国内是国民党内战和国共两党对战。所以仗还要打很久,你们如果想参加军队,我可以给你们写封推荐信,你们去报考中央军校。张治中在那。这点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宋云飞立刻摇头说:“这些年我跟了很多长官,只有你让我知道为什么打仗。怎样才能救国,你走了,我也不会再在军队了。”

    伍子牛也说:“我也一样,我报了仇,值了!可按照你的判断,我是回不了家了,军队也不想待,再也不可能遇上比你更好的长官了。”

    庄继华点点头,他也不希望他们回军队:“既然这样,那我有个主意,你们先去上海,在上海等我,我把这边地事清理一下,校长那边恐怕也要交代一下,等伤好了,我再去上海找你们,那时我们一起经商,办实业。我可告诉你们,我经商比打仗厉害,三年,我包你们都成百万富翁。”

    话说得轻松,可庄继华心里却苦涩之极。宋云飞看出他的心里不好受,也故作轻松的说:“那好,就这样吧,我和这头蛮牛去上海等你。”

    “百万富翁?还三年?”伍子牛也故意开玩笑:“文革,这牛吹的有点大了吧,我可就坐等那一百万了。”

    庄继华微微笑了笑说:“真是头牛,只知道拉车,没出息,一百万就高兴成这样了。”

    说着拿出准备好的钱:“这里有四百大洋,你们带上,我就不留你们了,明天就走。”

    “这就赶我们走呀。”宋云飞心里很难受,他知道庄继华是为他们好,也知道这钱是庄继华从家里拿的,但还是忍不住埋怨,

    “云飞,子牛,不是我不愿留你们。”庄继华严肃的解释道:“你们走了,我就没什么牵挂了,校长那边会不会让我走,我还不清楚,好合好散,那些首尾也必须有个交代,我在家里等着他们,如果没事,我很快就会到上海找你们。”

    庄继华这样一说,宋云飞和伍子牛更不想走了,伍子牛腾地站起来:“那不行,要走一起走,你要再被关起来,那可怎么办?”

    宋云飞也说:“师长,让我们留下吧,要有什么事,大家在一起也能对付一下。”

    庄继华摇摇头说:“你们能打几个?二十还是一百,别老想着用武力解决问题,别担心,校长虽然不会轻易让我走,可也不会抓我,更不会杀我。”

    宋云飞还要说话。庄继华却制止他说:“怎么不相信我了,放心吧,拖不了多久。”

    伍子牛疑惑的问:“师长,你说校长会怎么待你?”

    庄继华想想后说:“具体怎样我不清楚,不过,只有一个人地话。怎么都好说,最坏的情况是不得不回去为他效力,放心没事,我能找到机会离开。”

    “要回去,我们就一起回去。”伍子牛急忙说道,他其实挺喜欢待在部队的,就这样走了,他心里还有些不愿。但这得有个前提,庄继华当他的长官。

    “说什么呢,我一个人可以想各种方式离开,多了你们,我就多了一层顾虑。”庄继华说:“你们身手虽好,可挡不住千军万马,校长对我下不了。可不见得对你们下不了手,你们还是先走,到上海等我。”

    庄继华坚决不肯让他们留下,宋云飞和伍子牛拗不过他,只好与他依依惜别,不过四百大洋只拿走了两百,其他的说什么也不肯要。

    朝阳的余晖下,庄继华目送两人离开了,望着远去的背影,庄继华感到了孤独。无边地孤独,阳光下,郁郁葱葱的荞岭巍峨挺拔,山野间,农人在田里忙碌,袅袅炊烟升起,一切是那么平静,仿佛世外桃源。

    三年里无日不勾心斗角,陡然松懈下来,庄继华一时还不太适应。他每天在村里村外散布,到镇上换药,日子很平静,庄氏族人渐渐也习惯了庄继华孤独的身影,村子内外传说庄继华在外当了大官。但不知为什么他却又回来了。

    庄继华没等多久。在宋云飞他们走后的第五天,俞济时带着蒋介石的亲笔信赶到云桥庄家村。

    俞济时是带着四个卫士骑着高头大马来的。由云桥镇镇长陪同前来地,清脆的马蹄声打破了庄家村的平静,镇长大人的光临更让庄家村上下蓬荜生辉。

    俞济时到地时候,庄继华正在村外溜达,他就在庄族长陪同规规矩矩的在家里等着。

    庄来顺心里很惶恐,卫士手中的枪让他心里直发慌:“长官,我家继华是不是在外面惹事了?”

    庄李氏更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连忙托人上镇里买肉,又急忙倒水,听到庄来顺的话心里更是着急:“长官,我家继华才回家,他可是老实孩子,不会惹事地,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正喝水的俞济时差点塞住,老实?庄继华还老实?黄埔军校内外,国共两党上下恐怕没人敢这么看。他急忙站起来:“伯父,伯母,千万别,我是文革的同学,我找他是有事与他商量,你们千万别误会。”转头对几个卫士说:“你们安静点,别吓着了两位老人。”

    卫士心里那个憋屈,他们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动,两个老人自己胡思乱想,与他们有何相关。心中正抱怨,庄继华从外面回来了。

    “敬礼!”四个卫士齐刷刷的向庄继华举手行礼,庄继华下意识的抬手还礼,礼毕之后才醒悟,不由闷闷不乐的说:“我又没穿军装,行什么礼。”

    “长官穿不穿军装都是我辈楷模。”

    庄继华摇摇头,俞济时从屋里迎出来,老远就笑呵呵地叫道:“文革呀文革,你真是躲得好呀,这庄家村可真不好找。”

    “不好找,你还不是一样找到了,”庄继华嘴里一点不客气:“我倒希望找个世外桃源,让你找不到。”

    “文革,你说什么呢?”俞济时埋怨道:“我是给校长送信地,孙传芳和直鲁联军反攻,合肥被围,浦口失守,校长在安徽前线脱不开身,只好派我来了。”

    “还有什么好说,”庄继华在前面走,俞济时在后面跟着,两人边走边说,屋里的镇长和庄族长也迎出门来。

    庄继华忙把庄族长扶着:“老族长,您老这么年级,怎么也来了。”

    老族长住着拐杖颤巍巍的说:“继华呀,这位是元镇长,你回来了也不去拜会,还要人家来拜望你,这是失礼呀。”

    庄继华确只是随意向元镇长点点头:“抱歉,抱歉,镇长大人。庄某失礼了,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元镇长毕竟是镇长,有水平多了:“不敢,不敢,庄将军威震华夏,大名如雷贯耳。在下敬仰已久,没想到将军居然是家乡人,实在是汗颜,汗颜!”

    “一将功成万骨枯,没什么荣耀的。”庄继华淡淡地说,把老族长扶上首座,然后请养父庄来顺坐在次座,庄来顺坐在那里手足不安。庄继华却不以为意,坐在他下首。

    俞济时拿出蒋介石地信交给他说:“文革,你先看看校长的信。”

    蒋介石地信写得很客气,在信中他先回顾他们一起战斗的岁月,然后就是指责共C党祸乱天下,两湖地区的农运工运把农村和武汉搞地一塌糊涂,不得已断然处置。等等,随后又说,国共合作虽然破裂了,但革命还是要继续没有共产党依然可以独立打垮军阀赶走帝国主义,希望庄继华回部队继续北伐。

    庄继华看完后,木着脸对俞济时说:“请转告校长,我心力疲惫,江郎才尽,加上伤势未愈,想在家修养将息一段时日。”

    俞济时一听就急了:“文革。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我知道你主张国共合作,可共C党闹得也太不成话了,看看两湖武汉,都成什么样子了,他们抓了党权,抓了政权,还把手伸到军队中来,就说你吧,你那样支持他们。可他们是怎样对你的呢?你为什么还要为他们说话,为他们自毁前程?”

    “良桢,校长这事办错了,”庄继华也不客气:“他不该动枪,不该采取武力。我曾经对他说过。共C党只能采取政治手段解决,….。算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俞济时当初接受任务时就知道这事很难,所以他也没轻易放弃:“文革,你不知道,你在武汉入狱,校长急得连饭都吃不下,差点就让我带人去武汉劫狱,听说你脱险,那个高兴,你是没见着,比攻克蚌埠还高兴,一军副军长的位置一直给你留着,听说校长有意让何应钦担任军令部长,一军以后就是你的了。”

    庄继华沉默后说:“良桢,转告校长,他老人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能接受,这枪我打不下去。”

    俞济时奇道:“这是什么话?”

    “良桢,这还不明白吗?”庄继华说:“以前地仗是打军阀,以后的仗是打谁?李宗仁白崇禧、唐生智、冯玉祥;然后就是…”庄继华沉默了会:“巫山、陈赓、周主任、向前,是以前的同学,北伐的战友,一口锅里抡勺,一起冲锋地生死弟兄,这枪….我扣不下去。”

    庄继华语气越来越沉重,俞济时呆呆发愣,良久他才说:“真要那样,那也没办法,各为其主。”

    “巫山拉我去共C党,我不去,因为我也同样无法向你、向校长、君山、寿山他们开枪。”庄继华说:“你们要打我也没办法,可我下不了这手。”

    “文革,我说你这是何苦呢?”俞济时还是不能理解。

    “人嘛,就是这样,各有选择,所以世界纷乱不堪。”庄继华很平静,古井不波。

    “文革,一直以来我都是听你的,可这次,于公于私,我都要责备你,我们黄埔能有今天容易吗?当年的几百人,现在有几十万人了,当年你只是一个小小的连长,现在呢?手下几万人,中将军长就在只手之间,再过几年一方诸侯也不在话下,到那时你完全可以在你控制地区域内实行你地主张嘛,为什么非要走呢?”俞济时差点就声泪俱下了。

    堂上坐着地人这下听懂了,前面的话他们听得云里雾里地,元镇长多少还明白点,老族长和庄来顺根本没听懂,最后这段话,几万人、一方诸侯,这可太令人震惊了,老族长激动得浑身颤抖,他啃啃的猛咳半响,沙哑着说:“继华贤侄,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自古如此。文革,既然你们那个校长….,对了长官,校长有这么大权力吗?”

    闹了半天这挠头啥都不懂呀,俞济时不由笑了,连忙解释说:“我们是他老人家的学生,所以称呼他为校长,别人都称他为总司令或者委员长。”

    “这总司令,委员长是多大地官呀,有没有督军大呀。”

    俞济时心中越发乐了:“这总司令就是管全国的军队,相当于天下兵马大元帅,这委员长是国民党的委员长,这样说吧,现在是没皇帝了,要有的话,他老人家就是。”

    庄继华淡淡的摇头,皇帝可不好当。

    庄族长却惊恐起来了,他站起来就要向俞济时行礼:“原来长官是钦差大人呀,老朽惶恐,大人请上座。”

    “别,别,老人家,我可不是什么钦差。”俞济时有些手足无措,求援的看着庄继华。

    庄继华心里好笑,脸上却绷着,但还是站起来扶住老族长:“老族长,他不是什么钦差,现在也没什么皇帝。”

    话音刚落,老族长暴喝一声:“放肆,你敢犯上!大逆不道!”

    我倒,庄继华有点傻了,这什么呀,俞济时也呆了,恐怕蒋介石也没这样跟庄继华说过话。

    “庄族长,庄族长,这位长官只是打个比方,并非真的如此,现在没有皇帝了,也不兴下跪了。”元镇长赶紧上来打圆场,大慨是镇长的脸面更熟,庄族长这才将信将疑的坐下。

    庄族长这么一闹,俞济时和庄继华都无心再往下谈了,大家胡扯一阵,庄继华站起来说:“良桢,到了我这里,你就是客人了,听我的安排,家没什么好东西,明天我陪你去谷神庙看看,那也算是这里地一景。”

第四十九节 别离(七)

    庙还是那座庙,神还是那个神,不过待遇明显提高了,上次孤身一人在大殿烧香求签,这次却是前呼后拥,俞济时在旁边陪着,知客僧在前面引路,后面跟着四个卫士,一大堆人,热热闹闹的在大殿上烧香求佛。

    “这里的签远近闻名,良,求一个吧。”庄继华捡起掉在地上的签后,把签筒递给俞济时。

    俞济时不信这个,摆摆手说:“我这人不信神,不信仙,文革,你也是,学什么不好,非要学王和尚。”

    “进那个门拜那尊佛,随遇而安吧。”庄继华淡淡的说。

    知客僧毕恭毕敬的上前双手合十:“施主,请这边解签。”

    庄继华拿着签到了解签处:“劳烦大师解签。”

    仿佛就如从前,三年过后,白胡子和尚的父子更加白了,手捏着胡须:“施主问什么?”

    “前路。”庄继华还是淡淡的吐出两字。

    “将军百战捷,奈何花凋谢,

    彼岸发新芽,缘到响惊雷。

    “将军虽然百战百胜,然无力与天争,只好无可奈何花落去,将军如今身心俱伤,欲要重新振作,还要等待机缘。”

    老僧的话还没落,俞济时已经惊的目瞪口呆,随后猛醒:“文革,你等会,我再去求一支。“心诚则灵,你心不诚,自然得不到上天的指点。”庄继华好整以暇的说:“留待以后吧。”

    俞济时看着他忽然说:“这是不是你安排的。”

    “神是不可能让凡人安排的。”庄继华平静的说,随后对老僧合十:“多谢大和尚。”

    “善哉,善哉。施主请便。”

    两人慢慢的转到后山,五月时节,正是大山最美丽绚烂的时刻,山谷间山花绽放,果子挂满枝头。谷神庙后山也种有不少果树,果树之间搭有草亭,两人到了草亭,庙里的僧人奉上茶水后就悄然退开。

    “文革,这样好不好,你在家修养一段时间。等伤好了再回去。”俞济时坐下后就说,经过一夜思索,他已经想清楚了,昨天地交谈让他明白庄继华决心已下,不会这样跟他回去,所以想出个折衷方案。

    庄继华没有接话,而是望着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山野。

    “文革。同不同意你倒是说句话呀。”俞济时有些沉不住气。

    庄继华还是没说话,极目远方,低声喃喃道:“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我这一觉睡了三年,自己骗自己罢了。”

    俞济时没听清:“你说什么呢?”他站起来走到庄继华身边:“文革,军校这么同学中,校长最看重你。不说你还不到三十就已经是将军了,我在校长身边的时间最长,校长的心事我还不清楚吗。我知道你一向主张国共合作,可现在国共合作已经破裂了,我们对此无能为力,但国家依然贫困,军阀依然没有打倒,帝国主义还在中国横行,我们必须继续战斗。你就这样走了,对得起那些倒在战场上的弟兄们吗?为了新中国前进。可新中国现在仍然没有建立起来,你对得起,那些牺牲的烈士吗?”

    俞济时心里着急,语气又快又急,原本打算和缓地话,说到最后变得又急又狠。但庄继华不为所动,他淡淡的说:“是的,我是对不起我的那些弟兄们,当初我告诉他们,联俄联共。打倒军阀,可现在这些都不存在了,我骗了他们。”

    “文革,你这是说的什么!”俞济时跺脚大急:“我早就给你说过,分共是迫不得已。校长开始也不愿意。可部队中反响实在太大。在上海,他们擅自成立了什么人民政府。说什么上海是他们攻克的,真是笑话,我们都打到郊区了,要他们动手?他们动手的唯一目的就是插手上海,夺取中国地金融和工业中心;他们丝毫不顾列强的警告,也不顾我们目前的时机情况,在苏俄的指使下,企图冲击租界,引发与列强的战争。另一方面,利用跨党党员的身份,在党内蛊惑人心,兴风作浪,党内同志每每提及,无不深恶痛决。”

    “可结果呢?现在宁汉对立,北伐还能继续下去吗?革命还能继续吗?两边都在提北伐,可实际目的都不是,都想减轻来自北方地压力,拉拢冯玉祥,然后转身对付对方。”庄继华轻轻的说。

    “校长说了,不会对武汉用兵的,他相信武汉方面的同志迟早会醒悟过来。”俞济时没有反驳庄继华,但也没说实话,蒋介石实际是主张西征武汉的,只是李宗仁和白崇禧反对,认为应该首先消灭来自北方的威胁,至于党内问题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大家坐下来谈,李白代表的桂系可是南京政府的重要支柱,蒋介石也不能重视,正好孙传芳反攻,于是继续北伐就顺理成章。

    “那是自然,汪精卫手上没兵,唐生智的部下都是湖南人,对湖南农运早就不满了,武汉清党也就在这几个月时间了,”庄继华叹口气说,他还是很惋惜,当初建议蒋介石以退为进,静待湖南唐生智部下地动作。庄继华落寂的看着远方,他们能躲过这一劫吗?

    穿过茫茫云雾,七月十五日邓演达离开武汉,在西安追上鲍罗廷,与他一起到达莫斯科,随后因与共产国际意见分歧,离开苏俄,游历欧洲。在德国再度遇上庄继华,为了不让他回国,庄继华在德国想尽办法挽留了他八个月,当然这是后话。

    李之龙在邓演达离开,汪精卫开始清党分共后,在万般绝望之下,想起庄继华临别赠言,携妻离开武汉,在上海盘恒数月,最后北上青岛,两年后又南下香港。却从未踏足广东,他活下来了,直到庄继华回国,才重新踏入军界。

    坚定的蒋先云养出最为悲壮的一幕,他没有参加北伐,七月初他带着工人纠察队加入了贺龙部队。随后参加了八一南昌起义,起义部队在潮汕失败后,他逃到香港,后辗转到达上海,又被派去大别山区,担任鄂豫皖军事委员会委员,红四方面政委,他与徐向前、蔡申熙、许继慎、熊受暄、曾中生等黄埔同学。纵横大别山区,开辟了鄂豫皖根据地,他的才华发出了耀眼的光芒,但1931年张国焘进入鄂豫皖后,蒋先云受到排挤,失去了领导职务,在1933年的肃反中被杀。黄埔之雄陨落。

    悲壮的大剧在黄埔同学中持续上演,会昌血战,负责堵截的钱大均部和负责进攻的叶挺部都是以黄埔毕业生为主组成地部队,他们不仅互相认识,甚至在军校中就是同队同宿舍,北伐时甚至同一连队,然而此刻肉搏战中叫着对方的外号拼杀,一边把刺刀狠狠的扎进对方的身体,另一边却泪流满面。黄埔同学为了信仰互相厮杀,血流成河。

    三河坝外的一个无名河谷中。黄明诚带着政治部和宣传队逃到这里,主力部队已经失败,剩下地人惶恐不安,四下里到处都是尸体,其中就有齐琳琳娇小地身躯,她是在庄继华逃出武汉半个月后陪着刘殷淑进入武汉的,后受李浩一地鼓动进入武汉工人宣传队,然后编入叶挺部队的宣传队。刘殷淑独自踏上寻找庄继华的道路。

    1928年一个春光明媚的下午,李浩一敲开了广州鱼埔巷的一个小院的门,随后李安定带着大批特工涌进小院。中共广州市委再度被破获,四五个人被五花大绑地押出来,院子里李安定满意的看着四下搜查的特工,他的旁边站着一脸媚笑的李浩一。

    阳光下庄继华疲倦的说:“事情已经发生了,解释、争论都没有用。良。我累了,就想休息。”

    俞济时没能劝回庄继华。黯然离去。随着他的离开,庄家村地人见到更多的大官,他们以前从未见过这么多官,这些人骑着高头大马,或者乘着一乘小轿,到了庄家村就住进庄来顺家,过一天或者两天又离开了,神情无一不是失望之极。

    “孩子,不会有事吧。”庄李氏担心的看着远去的客人,她从未见过这么多官,而且都是大官,有些是镇长陪着来的,有些是县长陪着来的,对她们一家无不客客气气,而她的那个儿子却始终不为所动,对大多数人都很冷淡。

    “妈,没事,他们不会拿我怎样的。”

    庄继华虽然安慰养母,可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他也没想到,蒋介石居然动员了这么多人来作说客,胡宗南、郑洞国都是专程从前线过来的,这是个不好地信号,庄继华心里有些不安了,硬顶下去能行吗?

    事情终于有了点转机,张治中来到庄家村,这也是个不愿清党分共的人,两人见解相同所以谈得很是投机。

    “文革,你这样硬顶下去不是办法,要是真的激怒校长,送你上军事法庭,也不是不可能。”张治中推心置腹的说,庄继华默然的听着,这个危险他已经想到了,可他没办法。

    “现在有个机会,校长新聘的顾问鲍尔同意我们派个人去德国柏林军事学院学习,学期一年,你可以抓住这个暂时离开国内,将来怎么样再看。”庄继华明白张治中的意思,到了国外,他爱怎么的就怎么的,会不会来另说。庄继华也明白张治中为什么对他这样,洪君器是他的小舅子,庄继华逃跑顺带也把洪君器救出来了,张治中这是投桃报李,还他地情来了。

    庄继华点点头,这是个好办法,双方都能下台:“如此多谢教育长了。请教育长回去转告校长,我可以回去,但校长常说黄埔只是完成了军事教育的初级课程,所以我想去国外深造,请校长批准。另外,不管现在还是以后,我都不带兵打共C党,共C党是政治问题,不是军事问题。”

    “好,你的要求我一定转告校长。”张治中满意的走了。

    很快蒋介石的命令传来,委派庄继华去德国留学,学习军事,同行地还有新任住德武官悌。

    黄埔江边,庄继华挥手告别送行地宋云飞和伍子牛,登上去德国的船,望着滔滔江水,庄继华长出一口气,他知道他总算暂时脱离了是非圈。

    “打吧,打吧,历史既然无法改变,那你们就去打吧,国,不会亡,民族也不会亡,我算什么呢,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小小地过客。现在我要去找我的生活了。”

    望着渐渐远去的故土,庄继华心如止水,这时他决想不到几年之后他就要回来。

    第一部完。

第一节 上海风波(一)

    “第一次听说庄继华这个名字时,我还是个青年,在陆军服务,担任陆军记者,1945年我在德国采访了很多德军将领,其中包括闪电战的创始人古德里安将军,我刻意恭维他是第一个懂得坦克的人时,将军表示不同意,他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最先明白坦克对战争的巨大影响的人不是,而是一个中国将军,他叫庄继华。

    随后将军兴致勃勃的谈起了这段往事,也解开庄继华将军在德国的一段经历。

    庄继华将军是在1927年冬季到德国的,根据德国政府与中国政府的协议,他进入柏林军事学院学习一年,在这里他结识了当时担任坦克总监的古德里安将军,不过总的来说,在学校里他不是一个活跃人物。

    古德里安将军很欣赏这个来自中国的留学生,他们对坦克有着相同的兴趣,他们共同研究出了坦克的攻击队形和防守队形,火力支援方式,补给方式,组建装甲兵,发展自行火炮以及坦克战的战术原则,诸兵种合成战术等等,最让我惊讶的是,古德里安将军告诉我,灭亡法国的曼斯坦因计划的最初提出者居然是庄继华将军。而随后曼斯坦因元帅也证实这个说法。

    不过让古德里安将军遗憾的是,庄继华将军显然不愿在军队中,他拒绝了古德里安将军的挽留,而是脱下了军装。

    摘自美国华盛顿时报专栏记者埃蒙斯.希尔《庄继华传》

    “1928年,德国出现一种被称为聚酰胺的东西,这种象蛛丝一样细,象钢丝一样强,象绢丝一样美的东西就吸引了女人的眼睛,勾住了全世界男人的心,因为他的发明者和生产者(虽然他不承认)庄继华先生,把它变成了一双双透明的袜子,这种袜子很快风靡全世界。美国的姑娘们在丝袜和男友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今天丝袜已经是每个女人地必备着装。”

    摘自《服装发展史》

    “………金融界还有一种观点,认为大萧条是中国人的阴谋。1929年10月24日纽约股市大崩盘前,中国人在伦敦期货市场疯狂卖出了大豆、面粉,在纽约股票交易所沽空几乎所有股票,在这群中国商人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庄继华先生。”

    摘自著名经济学家克格曼.马斯维茨《1929.大萧条》

    “……….1931年9.18事变的消息传来,唐人街上一遍沉默,我们都很哀伤,祖国又一次遭受劫难,随后1.28上海抗战爆发,美国华人踊跃捐款捐物,华人的心随祖国的命运跳动,但随后传来地淞沪停战协议和满洲国成立让唐人街如坠冰窟。我还记得那一年的春节,唐人街上没有一丝喜庆,勉强组建的舞龙队在沉闷的鼓声中舞动,没有欢呼,没有鞭炮,谁都没心思,这时姑父(当时还只是我父亲的一个朋友。小姑总是顾着他顺着他,我也懂了爷爷常说的女生外向是什么意思了)从鼓手手中接过鼓锤,他的脸阴沉得可怕,鼓声隆隆,震得人心怦怦直跳,我忍不住告诉爷爷,让他别打了,爷爷却不听我的,只是拍拍我地头,眼中含泪。

    第二天姑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足足关了三天三夜,小姑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象只无头的蝴蝶,追着父亲和小叔问罪,她认为是他们得罪他了,等姑夫出来后,爷爷、父亲、小叔和姑父一起在书房里说了整整一天,随后,姑夫和小叔就准备回国了,消息传出来后。小姑老大不高兴,她还没毕业,爷爷不准她跟着姑父走,气得小姑三天没跟爷爷说话,让她的母亲三姨奶奶直冲爷爷发火。可爷爷依然不答应。”

    摘自梅馨蕊《我的姑父姑母》

    上海。东方的明珠,冒险家的乐园。不久前的战事,没有吓退来自各国地冒险者,码头上,来自美国的亚利桑那号邮轮缓缓停靠码头,码头上接亲的或伸头眺望,或高举写着名字的纸牌,焦急的看着正在下船的乘客。

    邮轮二层上三个青年靠在船舷边上,安静的看着熙熙攘攘下船的人,中间的那人有三十来岁是三人中年岁最大的,他腰挺得笔直,望着大上海,默默地一言不发,旁边两人似乎也感受他的情绪,也一声不响看着这座庞大的城市,不神情却各不相同。最年少的透着喜悦和兴奋,另一个三十来岁的带着眼镜的人却很平静。

    “文革,都快走*光了,我们也走吧。”眼镜平静的说,他仿佛知道庄继华为什么不动。

    “不急,少卿兄,这一上岸就再也没有安静的时候了,我们还是享受这最后的宁静吧。”庄继华淡淡的说,五年以前也是从这个码头离开,他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身边地少卿名叫梅云天,是他在美国认识的好友。

    梅家在美国华人中声望极高,是美国西海岸华人领袖之一,不过梅家在大萧条中损失惨重,还是庄继华及时伸手援助,才避免了破产倒闭。

    在美国庄继华很惊讶的发现这个时候的美籍华人绝不像前世那样,大多数非常爱国,9.18、1.28在华人中引起极大反响,华人青年甚至准备组织义勇军回国抗战,可国民政府很快让他们失望了,9.18一枪不放放弃了东三省,随后签订的淞沪停战协议又是一个丧权辱国地协议,消息传来梅老爷子悲痛欲绝,随后地春节,整个华人世界如同死一般。

    庄继华原以为他能面对这一切,可事情真的发生了,却又让他无法平静,9.18之后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白人地蔑视和华人的悲痛无一不深深刺痛了他,终于他决定回国,他制定了一个计划,并与梅老爷子父子进行了详细的讨论,梅老爷子还把洛杉矶的几个华人领袖请来一起商量。最后决定由庄继华和梅云天、以及洛杉矶有名的华人武师赵岭东的关门弟子练小森一起回国,而海外就由梅老爷子牵头负责后勤支援。

    庄继华又看到大上海了,这些年他纵横欧美,利用前世的知识创下好大一片家业,可他心里始终空落落地,刘殷淑在哪里?他给她去了几十封信都没有回音。他不知道她去了那里,是否已经结婚了。但他没有时间去找他,他的计划庞大无比,时间又只有五年,他不知道能不能完成。带着重重心事,庄继华他们悄无声息的进入大上海。

    “文革,接下来我们作什么?”在上海大成旅舍的房间里,梅云天就问。这些年他与庄继华交往中对他的为人处事非常佩服,不知不觉中便开始依靠庄继华拿主意。

    “找工部局,成立一家公司,不过,”庄继华沉凝片刻:“强龙不压地头蛇,上海滩水很深,你一个人在这里我还是不放心。”

    庄继华看看梅云天。又解释道:“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在经商上你肯定没问题,但在上海,经商可不仅仅是商业上地事,还有很多其他,在美国你根本想不到的事情,而且这不是一两天,而是几年,中间稍微出点纰漏,误了事不说。恐怕还会让你受伤,所以必须要有个人来帮你。”

    梅云天抬头看着看庄继华,这是计划之外的事情,不过仔细想想,他也没说错:“那,有人选吗?”

    庄继华想想后说:“有,至少有两个。”

    洛杉矶有华人报纸,国内的消息常有报道,庄继华也了解不少,所以他沿途都在考虑计划中的漏洞。以及如何补救。

    “哦!还有两个之多,说说看。”梅云天有些惊喜也有些好奇。

    “第一个人选是张静江,此人是辛亥元老,民国名人,曾担任过国民党中央主席。浙江省主席。以前我在广州与他有些交往,此人轻财仗义。一诺千金,商业上极为精明和远见,有民国吕不韦之称,曾经散家财支持总理和校长,他是我的第一人选。”

    “这样的人物,他能和我们一起吗?”梅云天有些不相信,这样的人物能与他们搅在一起。

    “说不定,此人面冷心热,人虽有残疾,却有常人所没有地豪气,只是前两年他与校长闹别扭,校长免了他的浙江省主席职务,现在赋闲在家。待会我们去打听下看看他住在哪里。”庄继华想起张静江的样子,不由笑了:“少卿,这可是很有意思的老头子,说不定老爷子可能认识的。”

    “没听老爷子说过,”梅云天摇头说:“还有一个是谁?”

    庄继华想想后说:“静江先生最好,另外这人,我以前没接触过,只是听说过。”

    “你就说说吧,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虞洽卿,这人我了解不多,不过他最大的好处就是他手上有个船舶公司,对我们来说事半功倍。”

    “船运公司!”梅云天有些惊喜:“哪敢情好,那以后长江这条线我们就不用担心了。”

    “可我他对他不了解,让他加入,风险太大,我们这可不是几百万,几千万的事。”庄继华不放心,钱是小事,顶破天损失百把万,但事情要是给他搅了,时间耽误不起。

    “算了,我们兵分两路,你和小森去花旗银行看看款子到没有,到了就到工部局注册一个公司。”庄继华认为这个时代注册公司不麻烦,何况梅云天还有个美国护照罩着,而且这个公司他根本没打算露脸,而他还想去找找伍子牛和宋云飞,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上海。

    “好,就这样。”梅云天点头答应。

    “唉,庄叔,我师叔还在上海吗?”练小森急急忙忙地问。

    “我比你还急,也不知道他们在哪,五年了,谁知道他们还在不在上海。”庄继华有些苦涩的笑了笑。

    庄继华偶然在洛杉矶武馆中发现他们练武的套路与宋云飞相同,与赵岭东谈起,才知道他们原是师兄弟,赵还是他们的大师兄,庄继华把宋云飞的境况告诉了他,赵岭东听说他的几个师弟都战死了。只有宋云飞还活着,还在遵照师傅的嘱托,苦苦寻找救国之路,也不由泪满沾襟,从此对庄继华另眼相看,这次庄继华回国。他特意派最得意的弟子回国助他一臂之力,而他自己在洛杉矶协助梅老爷子父子。

    练小森叹口气没有答话,临走前师傅交代他有机会找找师叔宋云飞,现在看来一时半时不可能找到了。

    按下梅云天和练小森不说,单说庄继华,他出门后就到原来地地方去问,当然找不到,连住的人都换了好几波了。

    无奈之下只好往回走。这时从身边过去一个穿着咖啡色西装地人,身影是那样熟悉,庄继华走了两步忽然转过身,望着那个背影看了看,拔脚就追。

    “陈赓,没想到….。”庄继华追上去拍拍那人的肩头,那人转头看着他。庄继华本有些惊喜的声音嘎然而止。

    “干啥,干啥?小瘪三,拆白党呀。”那人一口上海方言,满脸大胡子,左腮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他嗔怪地拍拍肩头灰尘,又摸摸口袋,象看贼似的看着庄继华。

    庄继华赶紧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对不起,对不起。”

    那人骂骂咧咧的走开了,庄继华失望的转身回旅舍了。

    可他没想到,转过路弯后咖啡色向后看了看,立刻加快脚步离开这里,又过了两个路口,拐进一个商社,商业规模不大,店前冷清,门口还有几个擦鞋摊。咖啡色走到擦鞋的面前,伸出角,擦鞋工熟练而快速的为他把鞋擦亮,然后咖啡色晃晃悠悠地走进商社,进门之后。他脸上的神情立刻变了。顺着楼梯快步上楼,直接朝最里面地一道门。一阵忽急忽缓的敲门声后,门开了,咖啡色闪身进去。

    “陈赓,你总算来了,路上顺利吗?”周EN来有些焦急的问道。

    “还好,我在路上遇上个人,差点被他认出来,,所以多绕了两圈,来迟了。”咖啡色摘下礼帽,又摘下嘴唇上地胡子,以及脸上地刀疤,露出他的本来面目。“谁呀?”周EN来问:“连你地化妆都能认出来。”

    “你猜,这人你也认识。”陈赓笑着说。

    “哦?”周EN来有点惊讶:“这我可猜不出来,国民党中我认识地太多。”

    “庄文革。”

    “是他!”周EN来很是惊讶:“他不是出国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没看错吧”

    “绝对没有,他还在喊我,结果被我糊弄过去了。”陈赓非常肯定。

    “你看他回来作什么?”周EN来浓眉紧锁,别人不知道庄继华的厉害,这两人可是知道的,周恩来还读过蒋先云的备忘录,在南昌时,蒋先云还告诉过他,这是他与庄继华一同商议的,当时没认识到,可现在看来,这个备忘录是最好的应变措施。后来他们得到消息庄继华出国,从此脱离军界,蒋介石还为此发过几次脾气。

    “别人或许还能猜出个四五六来,这庄文革,我猜不了。”陈赓苦笑一下。

    “这样吧,让刀锋去跟着他,这人迟早会受到蒋介石重用。”周EN来说。

    “好主意,刀锋以前就在身边,与他关系很密切,他又有护短的名声,绝不会怀疑。好,我这就去通知他。”陈赓兴冲冲的就要走。

    “等等,这就急着走呀。”周EN来连忙叫住他:“你的事还没谈呢。”

    陈赓这才想起到这里来地目的:“有什么任务,请上级下命令吧。”

    “不是,中央对你的工作有新的安排,为了加强红军建设,中央决定派你去鄂豫皖根据地,国焘同志已经去了,蒋先云、徐向前、许继慎都在那,你们都是黄埔一期的同学,彼此都很熟悉,可以顺利开展工作。”周EN来说。

    “让我去苏区!”陈赓一下子就蹦起来了:“中央英明,我竭诚拥护。”可随后他又担忧的问:“那上海怎么办?”

    “李克农同志接替你的工作。”周EN来心事重重的说,随着蒋介石在中原大战中取胜,国民党的统治越发稳定,对共C党的打击力度越来越大,中央在白区已经很难站住脚了,陈赓去鄂豫皖实际是属于第一批疏散人员,其后他也要去江西,中央最后要全部迁往江西,这已经在政治局会议上决定了。

    陈赓起身要走,周EN来叫住他,想了想说:“告诉刀锋同志,要做好长期潜伏地准备,到时候我会派人与他联系的。”

    “明白了。”陈赓带上各种道具后出去了。

    真实历史中陈赓在1931年去了鄂豫皖,不过历史已经改变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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