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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豪门,首席总裁结婚吧全文阅读

作者:楚东来     致命豪门,首席总裁结婚吧txt下载     致命豪门,首席总裁结婚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6,一上午没见到你,总觉得心神不宁~

    卫母的电话是怎么挂断的江韵不知道,夏秋进客厅时她仍旧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一手拿着座机听筒放在耳朵边上,一手撑着台几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昨夜吃了药,今早醒来本就头昏脑涨,胃不舒服,强忍着难受吃了早饭就是怕慕寒川担心。

    好不容易把他打发去公司,竟然接了这么个电话。

    听了卫母的说辞,江韵浑身颤抖两腿发软,电话线因为她手抖而哗啦哗啦地响着泗。

    夏秋看出情况不对,忙走到她身后问,“太太,您怎么了?”

    江韵挂上电话,往前抬了一步差点跌倒,夏秋扶住了她,“您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要不要我给先生打电话叫他回来一趟?”

    江韵被夏秋扶着坐在了沙发上,她摇摇头,“不用了,我就是刚才觉得有些冷,夏管家,你把暖气温度往上调调,我在这儿歇一会儿就好了。”

    夏秋给她倒了杯热茶,江韵捧着,坐在落地窗内太阳照进来的地方,周身温暖,血管里的血液却冰凉冰凉唐。

    如果卫母所说是事实,那么慕寒川娶她是什么目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无法再面对他。

    若果真她父亲害死了他母亲,她凭什么跟他在一起,凭什么被他宠被他疼。

    江韵捧着茶杯坐了好一会儿,夏秋从客厅没人开过书柜里拿出一册像画本子一样的书,准备上楼去,走时还看了江韵几眼。

    她丈夫安东尼奥正在做午前甜点,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东西,小声用英语跟她说,“慕先生不是前些天就让你把这东西放在储物楼上吗?你怎么还没拿过去,叫太太看到了先生必然不高兴。”

    安东尼奥没看到江韵江韵就在客厅,他这话江韵听得清清楚楚。

    放下手里的水杯,江韵站起身来,迈着有些虚浮的步子走到楼梯口,这才看清夏秋手里捧着的是一本相册。

    那相册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线装的,可能翻的次数多了,边缘有些开了。

    为什么慕寒川不让她看这本相册,江韵抬眸,静静对夏秋伸出一双细白的手,“给我。”

    夏秋为难地低下头,往后退了一步,“太太……”

    先生的意思,她不能拂逆。

    江韵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再次睁开眼时手一伸把相册从夏秋手里拿走了。

    夏秋紧跟着江韵的脚步走到客厅,张口想要回相册,但又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说。

    江韵回眸看她一眼,“妨碍你的工作了夏管家,对不起,我不会跟先生说我看过这东西。”

    江韵拿着相册走到沙发上坐下来,把相册放在自己腿上,翻开,一页一页细看了起来。

    里面有许多老照片,也有很多近些年的。

    那些老照片,从泛黄的程度上看,应该是许多年拍的了。

    照片上有男有女,有小孩儿有老人。

    江韵认得出来,抱孩子的是慕寒川父亲,那时的慕传勋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与如今的慕寒川颇为相似,他身旁站着的那女人笑容明媚,一张脸精致得像是岁月里永不凋零的花。

    女人头部微微侧向慕传勋,江韵看得出来,那应该就是慕寒川的母亲蒋柔贞。

    她接着往后翻,里面有许多蒋柔贞的照片,但其中一张让她心里的震惊更甚了几分,那是蒋柔贞和她母亲章瑾惠的合照。

    江韵想了想,同为江州名门,蒋柔贞与章瑾惠认识并不奇怪,但有这张合照,就更加呼应了卫母的那话。

    如果是不认识的陌生人,江家为何会害了蒋柔贞,如今在一本相册里得到了答案,原来蒋柔贞与江家人是认识的,起码看她跟章瑾惠合照上的亲密程度,该是无话不谈的挚友。

    母亲有这么一个挚友,这么多年却从未听她提及,仅仅因为蒋柔贞早就去世了吗,不,江韵不信。

    若非是不堪回首的过往,章瑾惠为何不与她说。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定要知道。

    后面还有些照片,是慕寒川与卫子怡在美国念书时的合照,有很多,也包括江韵曾在钥匙扣里看到的那一张。

    她不禁蹙起了眉,梳妆台抽屉里的钥匙扣不见了,卧室向来只有她和慕寒川进入,家佣收拾东西时从不碰她梳妆台上的任何东西,更别说抽屉里的。

    那钥匙扣到底被谁拿去了,显而易见。

    江韵想了想,稳住气息抬头问夏秋,“夏管家,先生为什么不让我看这个相册?”

    夏秋迟疑了半晌,最后在江韵的追问之下回话道,“这相册是前些日子您和先生不在家,卫小姐送过来的,我猜测先生大概是不想让您看到里面的合照引起误会。”

    “误会什么?”

    夏秋听江韵这么问,一抬眉看了她一眼,随即说,“卫小姐对先生是什么心思,慕蒋卫三家所有人都知道,先生必然是怕您看到卫小姐与他的合照心里不舒服。太太,先

    tang生自小我就跟在他身边伺候,也有好些年了,不敢说了解他,但先生心里装着谁,咱们园子里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您别因为卫小姐的事与他生气,他对卫小姐,并没有男女之情。”

    江韵,把相册递给夏秋,想到什么似的,又问了一句,“你见过夫人吗?”

    夏秋一愣,捧着相册回过头来,“没有,夫人去世那年董事长把家里的人换了个遍,从前的老人一个都没留。”

    江韵点点头,此刻,终于知道慕传勋为什么那么讨厌她。

    连妻子生前家里的佣人他都不想留,怕看着伤心,更何况她这个仇人的女儿,他一看到她就全身都疼吧,就恨不得杀了她吧。

    快到中午时慕寒川打了个电话来,问她烧完全退了没有,江韵看着体温计上的38.2,笑着对电话那头的男人回话,“退了,你不用担心我,忙你的。”

    男人有瞬间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好,那你好好吃饭,今天太阳不错,如果不想睡觉,就到阳光房里晒一晒。”

    “好。”江韵回话,简短,没有再聊下去的意思。

    男人却似乎并不想挂电话,一直没说什么,听筒里只传来彼此的呼吸声,有些奇怪。

    江韵犹豫了一下,说,“马上到下班时间了,你下午还要忙,先去吃点儿饭吧,不用担心我,家里这么人,把我照顾得好好的。”

    那人用鼻音嗯了一声,嗓音说不出来的性感慵懒,挂断电话之前道,“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姑娘,我这一上午没见到你,怎么总觉得心神不宁的?真想回园子里看看。”

    江韵忙回他的话,“你别来,听冯远说下午有美国的合作案要谈,别因为我的事分心,我又不会跑,总归在家等着你回来就是了。”

    她这话,慕寒川听了无比受用,觉得比什么甜言蜜语都让人身心舒畅。

    他一笑,说了声,“好,等我回来。”

    之后才收了线。

    江韵没吃午饭,换了身厚些的衣服,围上大围巾就出门了。

    她到慕家老宅时,老宅子的管家还有些奇怪,两次来都是慕寒川带着她,自己过来倒还是头一回。

    来的着急,她什么也没带,晚辈拜访长辈两手空空,总归有些不合适。

    但慕爷爷不是爱计较的人,看她来还开心的很,说笑着就带她到花园里太阳底下坐着,说无论如何今天也要跟她单独杀一盘。

    棋桌上的棋子是她送老爷子的那一盘,看得出来,老爷子十分爱惜。

    下到一半时,她试探着问满头银发的老人,“爷爷,寒川母亲的事,您知道原委吗?”

    老爷子被她这么一问,正要落棋的手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淡了,收回手靠在软椅里逆光微眯着眼看她,“丫头,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来了?”

    江韵也把手里的棋放回陶罐,叹了口气道,“听说寒川母亲当年的祸事是人为的。”

    慕建廷闻言眉一挑,抿了抿唇,半天没回她的话。

    江韵起身绕到桌子对面的慕建廷身边,在他面前蹲下来,拉着他的手轻声道,“我知道这件事跟我们江家有关系,我不想做被蒙在鼓里的傻子。这件事,寒川不告诉我,就算您也不告诉我,我总有办法从别的地方知道。爷爷,您是想让我相信那些道听途说,还是愿意亲自跟我说清楚呢?”

    慕建廷长叹一声,站起身来背着手往花园里走,江韵缓步跟了上去。

    正午阳光正好,江韵觉得体温似乎又飙升了不少,她头晕的很难受,但还是跟着慕建廷一步步踏在青石板铺就的花园小路上。

    慕建廷走了很久,最终却是开口了,“要说起柔贞的事来,倒也怪不得你父母亲,慕家几兄弟对家族产业眼馋的厉害,到我这一代,我是长子,家业自然由我承继。我又只有传勋这一个儿子,他婚后,我就对他放权了,慕氏的一应大小事务全都交给他。他三个叔伯都有子有女,子女婚后又都在慕氏工作,对于权位,谁不想要。柔贞的死,是慕氏内斗之下一道最丑陋的伤疤,慕氏众人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过错,把责任推给江家也是理所当然的。你别听别人胡说,这事与你家原本关系也不大。”

    江韵听得出来,老爷子这是宽慰她,但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还是没跟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爷爷,您把责任揽到自家人身上,为江家开脱,我能理解。我明白,您是怕我因为这事跟寒川之间生了嫌隙,但这事的前因后果到底是怎么样的,我要清楚地知道,如果不知道,我一辈子都无法安心。”

    慕建廷摇了摇头,“丫头,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最清楚的人应该是你父亲,我多说什么,都不合适。你要真想知道,就回江家去问问他吧,好吗?”

    江韵原本就是因为不想回江家,所以才来慕家老宅找慕建廷,但眼下看来从慕建廷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

    她与慕建廷道别,转身走时在来路上遇到了慕传勋,慕传勋大概是

    听到她和慕建廷的对话了,脸色不是很好。

    江韵对他叫了一声爸,算是打招呼,他勉勉强强地点头答应了,却没看江韵一眼,抬步往花丛深处走去。

    江韵回到江家时,江家众人都在。

    没见到江秉毅,江明琮在修剪暖房里一盆兰,见江韵来放下见到从暖房回来了。

    江萍在沙发上看时尚杂志,江韵进门时她并不友善,一双眼睛带着怨恨,冷嘲热讽了几句。

    江韵没理她,径直往楼梯口走,刚走几步就被江萍拦了下来,“你想气死爸爸是吗?昨晚在医院对爸爸那样的态度,爸爸术后恢复得不好,回来晚饭都没吃,都是因为你。”

    江韵觉得此刻自己鼻子里呼出的气息都是热的,脑门也烫的很,她冷冷看了江萍一眼,“他自己做了陈世美,少吃一顿饭也没什么,千万别说是因为我,这么大的帽子你往我头上扣,我戴不起。”

    正说着江明琮进门了,他听到了江韵的话,脸色有些暗,走过来缓声道,“韵韵,爸爸这一生是亏钱了章阿姨许多,哥知道劝不住你,你们一见面,肯定又是针尖对麦芒。但他现在正病着,你就让他安心养养,一切等他病好了再说行吗?”

    “不行。”江韵丢个他这两个字,从他身侧走过去,大步上了楼。

    卧房里,江秉毅在床上靠着,戴着老花镜看一本泛黄的书,听到开门声他侧头看了看,见是江韵,忙把书放在床头柜上,指了指床边软椅叫她坐。

    江韵抬步走过去坐下来,不等他开口就对他道,“我想知道蒋柔贞的事。”

    江秉毅有些诧异,从鼻梁上摘下老花镜,怔怔看着她。

    江韵把椅子往床边挪了挪,“别问我是谁说的,也别想再隐瞒我,当初您和明琮哥都不同意我与慕寒川有所往来,想必还是因为这件事吧。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却把我蒙在鼓里,想必你也从未与江萍说起过吧,否则她怎么敢对慕寒川情根深种!”

    江秉毅捂住胸腔外还没拆线的伤口咳嗽了两声,疼得眉头皱起,端起床头的凉开水喝了一口,“你终于还是知道了。”

    他把水杯放下,靠在床头,在大片的阳光里开口道,“当年慕传勋入主慕氏之后,慕姓其它几兄弟在他手下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各个都心有怨气。有一次我们在一个聚会上碰上了面,那时你母亲刚生了你,你才满月,我心情好,与他们多喝了几杯。”

    江韵一直静静听江秉毅说着。

    他说,头一天蒋柔贞来家里看章瑾惠和刚满月的江韵,蒋柔贞那时已经怀孕足月,马上就要生产了,来的路上碰到了个算命的,说她本月有血光。

    章瑾惠笑着跟她说,你马上要生孩子了,可不就是要见血吗,江湖骗子的话,不信也罢。

    蒋柔贞说她不放心,要是她一个人还好,但现在怀着孩子,怎么着第二天也要到鸿鸣山的庙里去给她肚子里的孩子求道平安符。

    慕氏几兄弟之间争斗厉害,那些年伤残的大有人在,原本蒋柔贞怀二胎之后一直被慕传勋保护的很好,任何行踪都是不外露的,怕的就是出什么意外。

    慕传勋那两年对慕氏的改革力度十分大,本家一些只知道拿钱挥霍实则无半点业务能力的人被他剔除了大半,可谓手段雷霆。

    慕氏两兄弟怕之后就会轮到自己,计划着要给慕传勋一些教训,原本也没想过要蒋柔贞的命。

    江秉毅回忆起这些事时,眉头皱的很紧,他接着跟江韵说,“那晚跟慕氏几人的聚会,酒席间他们说起慕传勋整肃慕氏的事,怕刀子最后落到自己头上,想先使手段从公司挪钱出来。我原本是劝他们,说蒋柔贞马上要生孩子了,近期慕传勋应该不会有大动作,也说起蒋柔贞第二天要去鸿鸣山庙里给孩子祈求平安符的事。我跟他们说,就算为未出世的小孩儿积福,年内慕传勋也会消停一段时间,慕氏应该不会再有大的人事调动。韵韵,爸爸那些话,本是无意,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根本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来。”

    慕氏两兄弟知道第二天蒋柔贞会去鸿鸣山,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那天去鸿鸣山的车上,一共坐着五个人。

    驾驶座上的司机,副驾上一直伺候蒋柔贞的阿姨,还有后排座位上的慕传勋、未满九岁的慕寒川以及身怀六甲的蒋柔贞。

    他们计划中的车祸,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撞击,为的是找找慕传勋晦气,让他不敢轻易动他们。

    但车里有孕妇,车子被撞时,慕家司机一时慌了手脚,方向盘没握住,跟从后面来的另一辆车又撞上了。

    那辆车是城建的泥土车,非常沉,撞击力度也十分大,当时蒋柔贞在后排座位靠着,因为怀孕九个月了,肚子不方便,所以没有系安全带。

    泥土车撞上来的时候,她整个人被甩了出去,前挡风玻璃被撞得碎了一地,车头撞到路边的栏杆上,司机和副驾上的阿姨当场就死了。

    虽已时隔多年,但提起旧事,江秉毅的

    声音还是忍不住颤抖,“后来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江韵点头,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她挪开软椅,踉踉跄跄地往门口走。

    一句话引发的血案,卫子怡母亲说得不错,江秉毅纵使是无意,但的确是他促成了那场车祸。

    如果蒋柔贞的行踪未被透漏出去,就算慕氏其它人有天大的本事,又能如何。

    她想起慕寒川,这些日子,他对她那样好,处处照顾,但他母亲却是因她父亲一句话而死的。

    江韵走出江宅时却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了,回于归园吗?无颜面对慕寒川。

    能去哪里?她不知道。

    母亲死后,唯一一个愿意收留她的男人,竟然与她之间之间隔着一条人命的距离,死去的还是那人的母亲。

    呵……江韵走在冬日暖融融的太阳底下,忽然泪流满面。

    前路阳光灿烂一片澄明,她心里却乌云密布,邪风冷雨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击打得她再迈出一步都是困难。

    慕寒川回于归园时没见到江韵,问了夏秋才知道她到慕家老宅了,他给老宅打了电话,慕建廷叹着气说江韵应该是回了江家。

    从慕建廷这一声叹息里,慕寒川听出了惊涛骇浪,他眉峰一聚,眸中阴暗一片,“发生了什么事?”

    慕建廷沉默了半晌,最后开口时声音里夹杂着无奈,“寒川,从你决定娶江韵那一刻起,你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吧。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想瞒着她,是瞒不住的,她回江家了。她现在知道了真相,心里一定不好受,你母亲的事,你当真不介意?”

107,江韵,一定要跟我分得这么清楚吗?

    车子在快速内环上飞速前行,慕寒川稳稳握着方向盘,眉头紧蹙着。

    电话里,慕建廷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他完全没听清楚,甚至连话机都没放回原处。

    他大步跨出别墅,外套也没顾上穿,上了车就迅速启动,极快地从于归园走了。

    此刻,距离慕寒川离开于归园已经十五分钟,到江宅的路程他已经开了一半,但还是觉得不够快。

    途中他给江韵打过电话,那边没人接,他又打,仍旧没人接,他把手机甩开,点了支烟,猛抽几口之后又从车窗丢出去芾。

    心里一团乱麻一样的情绪始终无法压制住,慕寒川接着点烟,手中烟火明灭,他眼中却始终晦暗一片,车内有限的空间里很快溢满白色烟雾,有些呛人。

    他开窗通风,冬日的冷风从驾驶座一侧猛烈灌入,他身上只有一件白衬衫,衬衫外面套着件轻轻薄薄的杏色羊绒衫,挡不了什么风寒枞。

    手被冷风吹得有些僵硬,快速内环也到了分叉口,他从岔道处下了高架,一拐弯车子驶入了滨江路。

    到别墅区后,他才把车速放慢了些,远远看到江韵在路边的花坛上靠着,她身上裹着长长的大衣,围着大围巾,下巴和嘴巴都被围巾挡住,看不出情绪。

    他停了车,拉开车门迅速迈步走过去,一把就握住了她的肩膀。

    江韵眼睛还是红的,很明显哭过,两边脸颊也绯红,他把手搭在她额头上,刚接触到她的皮肤就皱起了眉,“跟你说过感冒没好别瞎跑,没听懂我的话?”

    江韵抬眸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眼泪很快模糊了视线,他表现的那么完美,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但她知道了所有,又怎么能轻松地对他笑。

    在她走出江宅之前,江明琮与她说了一番话,江明琮拉着她,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写着关切,也溢满了无可奈何,他说,“韵韵,那天父亲寿宴上我看得出来,慕寒川对你的确下了心思,最后在花园里,你舍下方岳去追他,我也都看到了。关于多年前他母亲的事,你不必自责,那时你还是个刚满月的婴儿,就算咱们江家真的有责任,也怪不到你头上。你最好还是找慕寒川问问清楚,如果你们彼此都无法释怀,还是早些分开的好。他童年留下的阴影有多重,我不关心,但你是我妹妹,如果你过得不好,我也会不快乐。”

    江韵察觉到有眼泪落到了自己唇边,江明琮说那几句话时声音很轻,她却觉得字字句句都震得她耳膜疼。

    慕寒川抬手给她擦泪,掌心的薄茧摩挲着她的皮肤,她忍不住颤栗。

    江明琮说得对,很多话,如果不说明白,她会永远活在愧疚感里,无法敞开心扉面对他。

    江韵垂下眼帘,呼吸间是对面男人成熟稳重的味道,还有淡淡的烟草味,她问他,“听说你心悸就是那次车祸引起的。”

    慕寒川一愣,似乎没料到她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他这个。

    他抿唇,眸色一沉,伸手把她抱进怀中,“小毛病,不严重。”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心悸。”江韵低着头,眼泪落在脚下的大理石路面上,碎裂成无数瓣,四散着溅开。

    慕寒川揽着她往回走,没有回她的话。

    许多年前,虽然年纪小,但很多事,他记得很清楚。

    车祸发生时,未满九岁的他被他父亲紧紧抱在怀里,并没有受伤,他父亲撞到了头,暂时昏迷,他母亲蒋柔贞摔到了马路上,流了很多血。

    他吓坏了,打了急救电话之后一直跪在蒋柔贞身边,蒋柔贞身上都是血,却拉着他的手安慰他,让他不要害怕。

    慕寒川一直没吭声,江韵深知自己戳到他痛处了,“对不起。”

    缓步走到他面前,江韵停下来抬眸看着他,目光真诚。

    慕寒川转过身,抬手捧着她的脸,冰凉的唇亲吻她的额头,“你不用道歉,你从来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我父亲错了,我是他女儿,他做错了事,跟我做错了也没有什么差别。”

    江韵说完抬起眉看着慕寒川,男人一双眉紧紧蹙着,深黑的眸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极快,江韵没看清,也抓不住。

    他拉着她的手,“我母亲的事,说到底还是慕氏内斗的结果,就算那次没有出意外,日后我父亲革新慕氏,取缔我叔伯权利的时候,他们照样会把算盘打到我母亲头上来。我母亲去世后,他们已经得到了应得的惩罚,法庭之上,你父亲做过证人。他犯下的错的确不可原谅,就算做了证,我也不会感激他。但是江韵,我不是恩怨不明是非不分的人,你父亲的错,没有人会算到你头上,我父亲对你态度冷淡,只是无法放下旧事罢了,并非有意针对你。没有人应该为别人的错误买单,那时你尚在襁褓之中,只是个刚满月的小女婴,我也没理由为你父亲的无心之失迁怒于你。如今你既做了我妻子,判你终身监禁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惩罚,韵韵,你一辈子陪在我身边,我母亲的事,我们从此以后再不要提。”

    听完慕寒川的话,江韵的心如同被撕开了一样难受,她崩溃地抱住他,在他胸口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

    等她哭够了,那人眯着一双眼给她擦眼泪,一躬身把她塞进车里,坐上驾驶座启动车子往于归园开。

    回程的车速明显比较慢,慕寒川担心江韵发着烧不舒服,不敢开得太快,车子从快速内环下来驶入微雨湖地界时,江韵哑着嗓子问那人,“如果以后我做了什么事惹你生气,你会不会把我从于归园里扔出来?”

    听到她的用词,驾驶座上的男人微微蹙眉抿起了唇,“我从前就与你说过,既然娶了你便没有再离婚的打算。事实上,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未想过结婚的事,跟你结婚以后,我也从未后悔过自己的决定。韵韵,无论你做错了什么事,记得讨好我。我是男人,不会真的与你计较。”

    回到园子里慕寒川给蒋学渊打了电话,叫他亲自来给江韵检查,江韵靠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盖着羊绒毯,半闭着眼睛道,“不用麻烦老师跑这一趟,我自己就是医生,简单的感冒发烧还是对付得了。”

    慕寒川拿起茶几上的电子体温计,上面还显示着上午江韵量体温的记录,男人双眉一蹙,“是,你医术好得很,38.2度也叫退烧了。”

    江韵无言以对,只能闭眼等着。

    蒋老过来时天已经黑了,跟他一起过来的还有蒋英南,蒋英南进门之后就上楼了,一直没下来。

    蒋老细看了之前江韵在第一人民医院的血检报告,又对烧得迷迷糊糊的江韵望闻问切了一番,最后轻声对慕寒川道,“风寒感冒原本也不是多严重的事,只是最近正是冬季流感期,所以好得慢些,韵韵身体底子不是太好,能不打针还是不要打了,省得越打越弱,吃些中成药吧,虽然好得慢,但这治病讲究的就是个一个慢字,身体里的病根儿得一点一点地拔除。”

    慕寒川点了点头,“也好。”

    蒋老走时江韵的烧还没退下来,慕寒川坐在她身旁蹙着眉,蒋老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试试物理退烧,晚上睡前记得让她再吃一次药。”

    “物理退烧?”慕寒川没听明白,他活到三十二岁,从未伺候过别人,更没伺候过病号,也就是娶了江韵之后,偶尔来了兴致给她做做饭煮煮汤,跟他说物理退烧还是化学退烧,他自然不十分明白。

    蒋老咳嗽了一声,“医用酒精,睡前给她擦身。”

    慕寒川抿唇,点了点头。

    蒋英南这会儿从楼上下来了,蒋老前脚刚关上门出去,他后脚就笑着对慕寒川道,“表哥,老头子这是给你谋福利啊,嗯哼,酒精擦身,你懂的。”

    江韵虽然半睡半醒,但蒋英南这话她听得一清二楚,有些不好意思,她吞咽了一下喉咙里的不适感,没说话。

    慕寒川拦腰把江韵抱在自己怀里,转身踏上楼梯,一边上楼一边对蒋英南道,“再多嘴把你轰出去。”

    蒋英南忙讨好地道,“好,我不说了不说了。我老妈看不上我的小甜甜,又安排我相亲,我懒得听她啰嗦。你就行行好,让我在你这儿躲一晚上还不行吗。”

    慕寒川没再搭理他,抱着江韵上楼进了房间。

    床头灯亮着,光线昏黄幽暗,江韵被男人抱着放到了大床上。

    慕寒川转身去拿医药箱里的酒精,江韵看到了,手极不自然地拢了拢胸口的衣服,待那人过来了,伸出大手要解她的扣子,她一抬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臂,“我自己来……”

    男人眸色一暗,“你的身体,我看过许多遍,再多看一遍也没什么。”

    江韵烧得浑身没力气,也不想再与他争执,男人解她扣子的手却最终停了下来,只解了胸口的两粒,用酒精在她脖子和锁骨上方轻轻擦拭了一遍,之后开始擦脚底。

    期间江韵看到男人滚动的喉结以及越发深邃的眼神,慕寒川给她露出的小腿上也擦了擦,抬眉时两人的目光正好撞在一起。

    江韵看那人深黑的瞳中带着旖旎之色,忙闭上了眼,假装在睡觉。

    *

    第二天慕寒川因为有事要忙,但不放心江韵一人在家待着,索性把她带到了慕氏。

    他在顶层开会,她就在三十三层他的办公室里看报纸,金融类的东西她懂得不多,那些可怜的知识还是在大学时听方岳讲起的,如今是一点也记不住了。

    她脑袋懵懵的,不想睡觉也不想出去,把慕寒川的备用笔记本拿过来,联了网想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电影电视剧。

    十一点多时外面有声音响起,没有敲门,直接拧了门把手,江韵以为是慕寒川,笑着起身准备去迎,没想到来的人是卫子怡。

    卫子怡看到她在,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手中提着个保温壶,想往身后挪此时也是藏不住了。

    卫子怡刚进门不一会儿,慕寒川也结束会议回来了。

    见到卫子怡也在,他原本还有些诧异,江韵微笑着打开了保温壶,“寒

    川,子怡从舅舅那儿知道我病了,特意做了爱心午餐来看我。”

    慕寒川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下,随即对卫子怡点点头,又走到江韵身边笑着道,“既然是子怡给你做的,那你一定要吃完,不然辜负了她一番苦心。”

    卫子怡脸色暗了下来,饭菜是她给慕寒川做的,母亲说想抓住男人的心要先抓住男人的胃,她忙活了一上午,没想到做好送来了江韵也在。

    她在厨房熏油烟,忙得灰头土脸,到最后却叫江韵捡了便宜,卫子怡想了想,又把笑容堆在脸上,“寒川,我做得多,江韵一个人吃不完,你也尝尝。”

    江韵的目光仍旧落在饭菜上,对卫子怡的话并未表示出过多的情绪。

    慕寒川抬眉看向卫子怡,又面带宠溺地把眼神挪到江韵身上,微笑着道,“没关系,韵韵食量比较大,让她吃。”

    食量大?江韵对慕寒川这个说法不是十分认同,佯怒着瞥了慕寒川一眼,之后又对卫子怡笑道,“子怡姐,你放心,我中午吃不完的话晚上热一热接着吃,我就是个小感冒,你这么用心良苦做午餐给我,我一定会吃得一口不剩。”

    卫子怡对江韵干笑了一下,微微侧身看着慕寒川,“那……我先走了,这两天江韵请了病假,康达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忙。”

    慕寒川点点头,“去吧。”

    卫子怡走后江韵把保温壶放在桌上不再动里面的饭菜,慕寒川笑了,却有意逗她,“怎么不吃?”

    江韵蹙眉,“原本也不是给我做的,我吃了应该会消化不良吧。”

    那人却把自己撇得干净,“不是给你做的还能是给谁做的。”

    江韵对他装傻的本领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人笑了,揽着她的肩膀道,“她没下过厨,做饭肯定说不上好吃,你想吃什么,咱们到对面餐厅去。”

    江韵看着保温壶里分门别类的菜,不吃太浪费粮食了,她觉得有罪恶感,慕寒川捏捏她的鼻子,“放心吧,赵疏文昨晚跟他女朋友夜战到天明,早上没顾上吃饭就来公司了,开了一上午会这会儿饿得不行,等会儿他到办公室送报单,看到桌上有吃的,一定会吃得干干净净。”

    这个上午,江州飘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二场雪,雪花纷纷扬扬,慕寒川临时决定带江韵到开济大厦的旋转餐厅去用餐。

    开济大厦坐落在微雨湖边上,二十九层的旋转餐厅是最好的观景台,360度无死角旋转几乎能把大半个微雨湖尽收眼底。

    远望着整个城市,更像是一场静默不动的风景画,让人顿生渺小之感。

    与慕寒川对面坐着,俯瞰长桥从微雨湖上跨过,雪花将整个城市笼罩,郊区的度假山庄白茫茫一片,是望不到边的美丽雪景,圣洁的像极了一场心灵洗礼。

    吃饭过程中,江韵对慕寒川提起,“知易哥来电话说我二舅想我了,让我回章家老宅住几天。”

    慕寒川眯眸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点头,“好,之前就说陪你归宁,一直没去。今天下午的两份合约签好之后,可能会有几天清闲时间,到时候我带你回去。”

    江韵抿唇对慕寒川点了点头。

    外面的雪花不知疲倦地飘着,窗内却暖融融,让人心生怠惰,江韵托着下巴望着纷扬的大雪,心中安静得像跌入了一场梦境。

    下午两人回到于归园时,夏秋已经把慕寒川交代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男人拎着东西一一放进后备箱,之后带着江韵要去章宅,他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眯眸问江韵,“织染厂那边的房屋土地使用证,还在床头抽屉里?”

    江韵点头。

    男人下车冒着风雪回了别墅一趟,再次回到车里时周身带着寒气,江韵问他干什么去了,他眯眸回答,“地契放在你这里你似乎并不准备用,这次我们回章家,可以问问章知易看看他是怎么打算的。”

    两人到章宅时天已经黑了,白天下了那么大的雪,章宅路面上还没有任何脚印,白茫茫的雪覆盖着地面,将整个院子照的亮堂堂的。

    两人进院时看到雪地里有一只鸟,扑棱着翅膀挣扎了许久也没飞起来,纤细的爪子或许是被冻伤了,站不稳。

    江韵看那只鸟的瞬间,慕寒川已经大步走过去,手一伸把鸟从雪地里捞了上来。

    兴许是觉得男人掌心温暖,那鸟缩了缩脖子,躺在他手掌中不动弹了。

    江韵把慕寒川带到了从前她住的房间,男人不知从哪儿找到了吹风机,把小鸟湿漉漉的翅膀吹干了,又用热风吹了吹它的爪子,最后把它放进回廊上挂着的空荡的鸟笼里,鸟笼外面有厚实的棉褥裹着,应该足以保暖了。

    江韵回头看他站在鸟笼前的样子,笑道,“你这样是限制它的自由,你救了它,它未必就感激你。”

    男人回头一笑,“今晚太冷了,明天白天如果出了太阳,咱们就把它放了。”

    章知易回来时是七点半,跟着来的还有章家旁支的几个人,有长辈,有同辈

    ,都是骂骂咧咧的,好像谁惹了他们似的。

    江韵远远听到声音,从小院绕过一道回廊走了过去,见几人毫不客气地数落着章知易,章知易倒是沉稳又好脾气,丝毫不在意那几人聒噪,只自顾自地往前走。

    江韵却看不得那几人嚣张,上前黑着脸把几人赶走了。

    慕寒川在她身后看到了,不禁笑了起来,没想到他那小妻子也有利爪示人的一面。

    晚饭桌上二姥爷和二舅一直招呼慕寒川多吃些菜,慕寒川与章知易简单聊了一下奉先集团最近的情况,话不多。

    二姥爷说,家里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现下多了对小夫妻,家的味道浓了些,江韵红着脸不回话,慕寒川看着她浅笑。

    晚饭后,江韵与慕寒川回房,房间没让家佣收拾,江韵亲自换床单被罩和枕套,慕寒川来帮忙。

    两人把床铺好了,江韵有些尴尬,床是她的,房间是她的,许多年不曾住过了,原本这次回来该是怀念和亲切各有一些的,但此刻房间里多了个男人,多少有些不习惯。

    慕寒川看她那样的表情,浅浅一笑把从于归园带过来的织染厂一带的地契给她,“明天把这东西拿给你表哥。”

    江韵明白慕寒川的意思,章知易是个聪明人,但他势单力薄,总跟奉先集团那些人内斗,人再强势再有能力也免不了要吃亏。

    慕寒川这是想让章知易出来单独谋求发展,等日后发展壮大了再吞并奉先集团,就像方岳的灵西制药一样,后来者居上,将行业里的龙头老大都逼得无路可走。

    但此刻,她不敢接慕寒川递来的产权证。

    看她迟疑,男人脸色一沉,“江韵,对你的心意,我以为我已经表达得足够明白。一定要跟我分得这么清楚吗?”

108,我的钱原本就是给你挣的,你随便花~

    

    第二天早晨结束早餐之后,江韵叫住了要走的章知易,把慕寒川拿给她的产权证递到男人面前。

    章知易有些迟疑,看清楚江韵给他的是什么东西时,眉眼一垂,接过了。

    他沉静的脸上神色不深不浅,薄唇微微抿着,过了一会儿才把产权证放进大衣口袋里。

    “帮我对慕总道谢。”

    江韵点头蠹。

    回到与慕寒川独居的院子时,江韵见那人正在放飞昨夜捡回来的那只鸟,鸟笼一开,阳光之下那鸟儿扑棱着翅膀瞬间飞高了。

    江韵迎着阳光望过去,鸟儿飞过带着薄雪的干枯树枝,飞进茫茫苍穹,再也找不到踪迹髹。

    慕寒川把鸟笼挂在廊下的铁钩上,转身大步往她身边走。

    男人一身深灰色羊毛大衣,颈上随意搭着条大方格子围巾,黑色长裤,休闲鞋,在阳光下的雪地里走来时,带着遗世独立的味道。

    慕寒川一八五以上的身高,堪比男模的身材,使得中长款大衣穿在他身上自有一股清贵之气,男人一举手一投足之间自带气场,翻飞的衣角内是一双笔直的大长腿。

    江韵迎着他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阳光落在她头发上,暖暖的,她抬眉望着面前的男人,“多谢你帮我。”

    男人眉峰一聚,“交代过你许多遍,别再说谢,你记性这么差?”

    江韵一笑,未置一词。

    午后两人闲来无事,决定出去逛逛。

    江韵这两天一直在吃着中成药,感冒好些了,只是还没彻底恢复,慕寒川把她包裹得很严实。

    到万象城时,慕寒川去停车,江韵在路边等他,市中心比较拥堵,江韵等了很久。

    她站在路口四下乱望时见身后的天桥上站着江明琮,江韵从未见过那样的江明琮,他脸上带着吞天噬地的戾气,正在跟什么人说话。

    江韵眯起眼仔细辨认,江明琮对面站着的男人她前天竟然见过,就是咖啡厅里吕秀珍给对方钱的那个。

    江韵拧眉,到底是什么人,值得吕秀珍与江明琮都对他有这么大的情绪。

    她正想着,慕寒川从她身后来了,大手一抬揽住了她的肩膀,“冷吗?”

    江韵摇摇头,“不是很冷。”

    说着两人携手过了斑马线,往马路对面的万象城走去,期间她回头再往天桥上看,江明琮的影子却已经消失了,只有那个微微驼背的男人手里捧着个画板大小的手提箱,满脸贪婪的笑容。

    下午江韵与慕寒川两人在万象城内闲逛了两圈,见江韵似乎没有购物***,慕寒川微拧着眉把她推进了灯火通明的店里。

    不得已,她想起护肤品快用完了,选购了一套,又试了几件冬季的衣服,原本不打算买,那人却在她回试衣间穿自己衣服时买了单。

    江韵看着发票上的价格肉疼,今天下午来这里买几件东西花的钱,她毕业这一年多以来,在中医院上班挣的所有工资加起来都不够。

    真是奢侈。

    她蹙着眉自言自语,“我冬天的衣服其实不少,又买这么多件,实在太浪费了。”

    听她这话,身旁的男人笑了。

    三十二岁的男人,有笑容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很舒适的,他成熟稳重,对她宠溺且包容,任谁也不可能不心动。

    慕寒川脸上笑容很淡,牵着她的手道,“我的钱原本就是给你挣的,你可以随便花。”

    呃……

    江韵嘴角一抽,这就是所谓的有钱任性吗,她还真是见识了。

    隔天江韵去上班,陈鑫说大兴的展会还有最后一天就要结束了,让她去看看,顺便盯一盯那边的情况。

    原本这种事搁以前卫子怡都是会陪她一同去的,但这天卫子怡说身体不舒服,下午要提前回家。

    江韵想起前天卫子怡到慕氏送餐的事,觉得她应该是为那件事尴尬,所以自己开车去了大兴商场。

    她到时展会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各个医药公司的人已经在清理自己的展区,商场负责人也在现场监督工作。

    康达被慕氏收购之后管控力度空前,工作人员不敢怠慢,一应事务都做得比旁的公司卖力些,这次展会,与灵西一同占据展区最好的两大位置,康达虽然前段时间输给过这个新晋的公司,但总算是扳回了一程。

    江韵是从大兴商场出来时碰上的方岳,男人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下巴上有浅浅的胡茬。

    从未见方岳如此落寞过,江韵蹙眉,侧身让他先过,那人却拉着她到角落里,手腕一个用力把她按在了墙上。

    江韵抬眸望着他,“方总这样对一个有夫之妇,不太好吧。”

    方岳勾唇讽笑,“有夫之妇,呵,你就这么急着跟我爸妈说你和我分手嫁给别的男人了?”

    他父亲刚出院不到一周的时间,就是因为这事,重新住进了医院里。

    方岳两手撑在墙上,俯下身把江韵逼得退无可退,“小韵,这几年,我真是白爱你了。你的心,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硬?”

    江韵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挣扎着就要躲,男人却不容她躲避,双手捧着她的脸头一低准确无误的吻住了她的唇。

    或许说吻并不合适,那是咬,是恨不能把她直接撕碎吞入腹中的疯狂情绪。

    江韵攒足了全身力气才把男人推开,手一扬,啪的一声,无比清脆地巴掌落在方岳脸上。

    “方总请自重。”

    她小拇指指甲有些长,刮破了方岳唇上的一小块皮肤,男人薄薄的唇溢出血来,殷红刺目。

    方岳伸手把嘴唇上的血抹去,笑看着江韵,“只有我一个人见了血,是不是不太公平?”

    他又上前把江韵困在自己怀里,不顾她的厮打,吻她。

    亲吻的过程中,他咬伤了她的唇,看着那破掉的一层薄皮处溢出血来,他双眼一眯。

    不是不心疼的,曾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爱,何曾如此粗鲁地对待过她。

    但此刻,看着她唇上的伤,心情却莫名的有些报复之后的快感。

    方岳盯着面前的女人,一双眼里像装进了江州市整个冰冷的冬天一样苍凉,她嫁了人,他还守在原地,她说她结婚了,让他父亲原本就日渐衰败的身体又经受了一次致命的打击。

    如今他对她,除爱而不得和日渐堆叠的恨意,还剩下什么?

    *

    江韵回章家老宅时她二姥爷章孝宗在抽烟,她二舅章瑾焕在门口的轮椅上坐着,伤腿因为常年不能活动的缘故瘦得皮包骨。

    江韵走过去在章瑾焕旁边坐下来,轻轻给他按摩,章瑾焕脸上神色一沉,“韵韵,没用的,这么多年了。”

    章瑾焕眸中的痛苦,江韵看得懂,她也知道自己给他按摩不过是做无用功,但一双手却并没有停下来。

    慕寒川到前院里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章家三代人老的老残的残,他心头沉重极了,像压着千斤巨石。

    他没有上前去打扰那爷孙三代人,天擦黑时江韵回房,他在房间里等她。

    米色灯罩里的灯泛着晦暗的光,但江韵一进门他就看到了她唇上的伤,那么明显,谁看不清。

    男人站起来,高大的身躯立在江韵面前,淡淡凝视着她。

    江韵意识到他在看自己的嘴唇,忙低下头去,男人却动作比她快了一步,大手一伸抬起了她的下巴,“嘴怎么了?”

    江韵目光闪躲,“不小心磕到了。”

    “磕哪儿了?”

    江韵,“……”

    见江韵不说话,慕寒川想起她上班时提过的要去大兴药品展现场的事,这嘴唇上的伤不用细想也知道到底是怎么‘磕’到的。

    他情绪不好,一双眼睛也眯了起来,带着三分不悦七分怒气,“碰上方岳了?”

    江韵知道瞒不住他,只能点了点头。

    但这一点头,那人目光越发灼热了起来,只是在他面前站着,江韵都觉得自己脸快被他的目光烧出个窟窿来了。

    男人冷冷一笑,对她开口道,“江韵,你记住,如果你做对不起我的事,我不饶你。”

    她小鸡啄米般地点头,不敢看慕寒川一眼。

    男人似乎却并不满足于此,径自看了会儿股市波动之后一把抱起正在涂药的她,转身把她压在了大床上。

    江韵知道,慕寒川心里是生气的,所以他要她时格外用力,完全不顾及她疼得流眼泪,横冲直撞地把她折腾了许久。

    期间家佣来叫他们吃晚饭,男人却冷冷回望了门口一眼,线条冷毅的薄唇中只吐出一句话,“睡下了。”

    睡了还回话,一对夫妻,到了饭点却房门紧闭不出去,间或夹杂着男人的粗喘和女人的低泣声,他们到底在房里做什么,想必那家佣是明白的。

    之后再没有人来叫他们吃饭,江韵被那人折腾的腰酸背痛浑身都快散架了,老宅里没有避、孕、套,最后关头那人退了出来,转身去了浴室。

    江韵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嘴疼,身体里疼,心也有些疼。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许是感冒还没好吧。

    半夜江韵被饿醒,慕寒川看她翻来覆去,终究还是起身跑到厨房亲自下厨给她做了饭菜,她有心事,吃得不多。

    第二天江韵整理好东西要去上班时,慕寒川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是慕寒杉打来的。

    “哥,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慕寒川眉头一皱,“说。”

    “前几天我去康达找我嫂子,总觉得她们部门经理好像对她有意思,就那个叫陈鑫的,你可得防着点儿,别老婆在自己的地盘儿被自己手下的员工给惦记上了还不知道。”

    男人眸中风云翻涌,挂断电话迈着长腿就上了江韵那辆银色小车。

    江韵看慕寒川已经在副驾上坐定,一双长腿交叠着,神色淡定自若得很,她蹙眉看他,“你不去慕氏?”

    “今天要去康达视察,搭你的顺风车。”男人简单回话,嗓音平静寡淡,听不出情绪。

    一路上江韵开的很慢,天冷路滑,再者,女人在开车上不像男人,总要与人争个高下。

    她见车就躲,有人要超车就让,到离公司不远处的一个红绿灯时已经是八点五十分了。

    红灯亮起,她踩住刹车,侧目看副驾上的男人,“你能从这里下车走过去吗?”

    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要走你走。”

    江韵语结,不得不提醒他,“全公司都知道这是我的车,如果让她们看到大老板开着我的车过来视察,康达今天肯定要炸锅了。”

    慕寒川想了想,决定不为难她,松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绿灯亮了,江韵踩住油门往前开,从后视镜里看到那男人。

    他今天穿着藏青色长风衣,白衬衫,天蓝色羊绒线衫,黑西裤、休闲鞋。

    男人在缓缓前行的车流里迈着大步往前走,吸引了不少走班族的目光,尤其是女性走班族。

    江韵把车开到停车场,找到停车位停进去,抓起驾驶座上的包快步跑到了康达办公楼。

    到公司打卡正好卡着点儿没迟到,陈鑫看到她嘴唇上的伤口,颇有深意地望了她几眼,江韵看他目光复杂,静静打开自己办公桌上的电脑,开始办公。

    陈鑫拿着文件的手一松,手里一叠A4纸落在地上,江韵弯腰帮他捡了起来,他浅浅一笑,站在江韵面前对她道谢。

    办公室里有实习的小姑娘交头接耳,“刚才路上碰到一个特别帅的走班族,大长腿,好身材,走路衣服被风吹起来,自带鼓风机效果,简直比好多男明星帅太多太多倍了。”

    江韵听到了,浑身一抖,她们说的那个人,怎么那么像慕寒川呢。

    果然,慕寒川到康达时几个小姑娘看到他眼睛都直了,康达老总凌耀华匆匆从顶层下来,笑着带慕寒川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之前,男人站在里面,双手插在口袋里,他大衣到膝盖长短,非常有质感,腰间的皮带扣寒光闪闪,更增添了几分疏离之感。

    凌耀华一口一个慕总地叫着,给他报告最近的业绩,那人的目光却始终都流连在江韵身上。

    凌耀华看出来了,不敢再啰嗦,识相地站在男人旁边闭上了嘴。

    待电梯门合上之后,几个实习期的小姑娘垂头丧气地道,“原来是上头的大老板,哎,咱们不用幻想了,干活去吧。”

    江韵站在通道里,陈鑫还在她对面站着,她想起那人在电梯里朝她看过来的眼神,似乎饱含了深意。

    重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江韵望着电脑屏幕,心,却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了,慕寒川看她那一眼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猜也猜不明白。

    半上午,陈鑫叫她把大兴药品展结束后的各项底单汇总拿给他,江韵去了,从陈鑫办公室出来时正好碰上慕寒川。

    男人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到顶层来一趟。”

    江韵看了通道里一眼,没有人,她回到座位上整理思绪,等那人搭专用电梯上去了才起身走进员工电梯。

    盯着电梯上不停跳动的红色数字,江韵耐心等待着,不过十几秒,电梯停了下来,门朝两侧打开,站在门口的是一张笑着的脸。

    “慕太太,慕总在办公室等您。”凌耀华客客气气的。

    江韵对他点点头,快步走进了那间一直没有人用过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格局宏大,该有的办公设施都很齐全,里面还带休息室。

    江韵心道,慕寒川又不常来,地方准备得这么好,有些浪费了。

    她进门时那人正在大班椅上靠着,低着眉看一份文件,认真的模样十分迷人。

    见慕寒川没有理她的意思,江韵抿抿唇走到书架旁静静站着,那书架很高,目测有两米多,摆着各色各样的书籍。

    江韵对其中一本药学类的有些兴趣,抬手去拿却发现自己身高不够,脚踮了好几次都没够到。

    她正要努力再试,一方宽厚的胸膛从身后而来,强劲的男性气息将她包围住,男人手微微一扬,很轻松就把她要拿的那本书抽了出来,双手绕过她的腰往她身前一环,“是不是这本?”

    男人微热的呼吸从头顶钻进她脖子里,轻易地就染红了她的脸颊和耳朵,她想起昨晚他要她时双目灼灼的模样,动也不敢动了,任由男人抱着,“是的,谢谢。”

    慕寒川看她脸红,一笑把书放在她手心里,拉着她径自进了休息室。

    刚进去身后那道门就被关上了,密闭的空间里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细微的光线从缝隙里透过来,阳光像锋利的刀刃一样,将房间内的黑暗劈开。

    江韵有些紧张,在家里还好,在上班的地方,跟大老板在工作时间到空间密闭完好的休息室来,怎么想怎么觉得气氛不对。

    暖气大开的房间里,燥热的暧昧因子陡升。

    慕寒川似乎知道她的想法一样,微微一笑抱起她把她扔在大床上,高大的身子一倾,压了过去。

    江韵双手一抬,撑在他胸前的位置,让彼此之间稍微留出一点点呼吸的空间。

    男人目光晦暗,瞳孔深处窜出几缕火苗,在她耳边低声道,“去陈鑫办公室干什么了?”

    江韵脸刷的一下更红了,忙解释道,“公事,就是送大兴药品展的汇总资料过去。”

    慕寒川挑眉,若有所思的点头,“哦,他找你是公事,那你猜猜我找你是什么事?”

    语毕在她还带着伤的嘴唇上亲了一下,江韵语结,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慕寒川低眉一笑,原本还真没打算对她怎么样,但看她这样心有戚戚焉的模样,他不禁有些燥热,抱着她亲了许久,把她身上的衣服揉得乱七八糟。

    越亲越心猿意马了,他干燥的大手甚至试着解开了她衬衫上的一粒扣子,略带薄茧的指腹接触到她柔腻的肌肤,彼此都是心头一震,如同触电了一般。

    江韵深呼吸,稍微找回了点儿理智,“别这样,这还上着班呢,办公室里的人都知道我上来了,待久了不好。”

    “怎么不好?”那人在她耳边问。

    江韵被他亲得没力气,半天才拉住他肆虐的大手回话,“别……衣服皱了。”

    男人无疑是被她的紧张取悦了,最后笑着放过她,起身下床把休息室的门拉开,“出去,不然就不只是衣服皱那么简单了。”

    江韵如蒙大赦,赶紧抱着床上那本被冷落的书一溜烟儿跑了出来。

    回到办公区,空间陡然明亮,空气也不那么压抑了,江韵找了个安全的角落自己待着,尽量不引起那人的注意。

    那人却在看完手上的文件时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她放下手中的书,听话地走过去,男人把桌上的文件递给她,“这是陈鑫制定的明年上半年的产品销售方案,你看看怎么样。”

    江韵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完之后把文件放回大班台上,男人又问了她一遍,“如何?”

    “还不错。”她如实回答。

    “哪里不错?”那人又问。

    “陈鑫在这一行做了这么多年了,慕氏收购康达之后留下了他,想必他的工作能力还是被你们这些高层认可的,他这个策划案,我虽然不算是个内行,但觉得哪儿哪儿都很不错。”江韵仍说了实话。

    慕寒川双眉一挑,看着她笑了,“是吗?没想到你这么欣赏他,我听人说陈经理也挺喜欢你的,没意向发展一下办公室恋情?”

    江韵周抿唇,这个男人,明明什么都知道,还到公司来对她各种试探,实在是阴险啊阴险。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我都是有夫之妇了。”

    慕寒川对她这个回答还算比较满意,但话锋一转道,“此事你知我知凌耀华知,陈鑫却不知道。”

    江韵以为他会再说些什么,那人却并未多说一个字,对她摆摆手叫她回去工作。

    从办公室出来时,凌耀华见她衣服有些凌乱,五十多岁的男人,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暧昧,看见她出来忙低下了头。

    “慕太太慢走。”凌耀华一如既往的客气,江韵被他方才那个眼神看得浑身都不自在,迅速走进电梯里按下了下行键。

    员工电梯里是玻璃面的衣冠镜,江韵转过身去看镜子里的自己,脸颊红红,发丝微乱,衣服因为方才压着了,带着明显的褶皱,她这一趟上来,实在是一脚跳进了慕寒川挖好的坑里。

    快下班时江韵手机响了,她一看来电显示,是慕寒川。

    往身前身后看了一眼,见办公室里同事聚在一堆正聊天等下班,完全没在意她,她滑动屏幕,小心接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声线低哑性感,“你到康达算是初来乍到,听你们凌总说陈经理没少帮你,我想了想,作为你的丈夫,还是应该请人吃顿饭,表达一下我的谢意。”

    表达谢意,说的这么好听……

    江韵眉一蹙,“……”

    这边半晌没回音,男人又说话了,“怎么了?你不愿意?”

    “是不太愿意。”江韵小声回复。

    “哦?那可如何是好,我都叫你们凌总的秘书通知陈鑫了。”男人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无辜,江韵只能在心里暗暗道,这人怎么就这么腹黑。

    电话刚挂断,她就看到陈鑫从经理办公室走了出来,站在门口静静朝她这边望了一眼。

    中午吃饭的地方选在离康达不远的一个法式餐厅,餐厅装修风格挺浪漫,非常适合情侣一起来用餐。

    江韵坐在慕寒川身旁怔怔望着电梯口,陈鑫从电梯里走出来时见她也在,眼中明显带着诧异。

    江韵垂眸,看来慕寒川并没有跟陈鑫说什么,早知道她就不来了。

    她在康达的工作也只是负责这次四城招标会,等工作一结束,就能离开,一开始没对外公开身份,后来也就没想过要公开。

    工作以来陈鑫对她处处照顾,在已经结婚这件事上隐瞒了他,江韵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但也懒得耗费精力去解释。

    反正等手头上的工作一结束,她就会从康达走人,之后两人能不能再见上面都另当别论,所以她也犯不上跟他说自己的婚姻状况。

    况且,陈鑫的心思她多少明白一些,如果不是工作必要,平时她并不想跟他有任何交集。

    对一个不想有交集的人解释自己的婚姻状况,多少有些奇怪。

    江韵没想到的是,慕寒川的心思却这么难测,竟然把他们两个约出来和他一起吃饭。

    陈鑫又看了江韵一眼,走上前来主动对慕寒川伸出手,“慕总您好。”

    慕寒川也伸手,与他简单握了握,“你好。”

    陈鑫微微蹙眉,看着慕寒川身旁安安静静坐着的江韵,“江韵也在啊。”

    江韵对他干笑了一下,点点头。

    陈鑫坐下时心中还带着疑惑,然而慕寒川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明白了所有。

    “陈经理递交给凌总的销售策划书我今天看过了,觉得不错。”男人说完又把目光投到江韵身上,“我太太也看了,对陈经理的策划非常欣赏,赞不绝口。”

    他太太……

    陈鑫望着江韵,脸上有些不可置信,但只是一瞬间,他就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眸中的诧异。

    难怪,江韵一开始来公司时,公司里一众小姑娘就说她背后有人,后来江萍来找江韵,他听到了江韵江家二小姐的身份,在大兴,还从灵西的方总口中得知他与江韵是男女朋友。

    这样一个身世复杂的女孩子,他怎么敢奢望她还是单身呢,陈鑫不动声色地抿唇一笑,笑容中略带着些自嘲。

    他喝了口面前杯子里的清水调整心情,“多谢慕总和慕太太赞赏。”

    慕寒川微微一笑,“陈经理客气,在药品营销方面你才华横溢,那份策划书也的确做的非常好。”

    陈鑫也回以一笑,期间目光悄悄往江韵身上瞥了瞥,恰好慕寒川把面前的水果盘推到江韵面前,“你感冒刚好,餐前吃点水果,保护肠胃。”

    江韵脸微微一红,点头说好。

    陈鑫低下眉,藏起了心事,但多少有些不好受。

109,男人一手夹烟一手撑住电梯,瞬间困住了她~

    用餐期间,陈鑫抬眉看了江韵几眼。

    他知道,慕寒川叫他来吃这顿午饭,无非是想告诉她,这女人是我的,你有歪心思乖乖收起来,不能动。

    从慕寒川与江韵的短暂交流,陈鑫看得出来,男人对自己的小妻子很是宠溺,江韵也似乎很习惯他的关心。

    他们夫妻恩爱,他最多算个不明情况的第三者。

    饭吃到一半,慕寒川说起康达与灵西的斗争,简单几句话就把康达从前的弊端分析的十分透彻,陈鑫对面前这个三十二岁的成功男人又多了一重佩服。

    慕寒川从不曾来康达实地考察过,却已经清楚地了解康达药业从生产到销售终端每一个环节上出现的问题,不得不说是身居高位日久历练而出的老辣眼光枞。

    女人看男人,无外乎身家相貌,但男人看男人,看的却是气度与智慧。

    与慕寒川吃了顿午饭,陈鑫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在感情上晚了一步输给慕寒川,这一点儿都不亏。

    临走时,慕寒川蹙眉看了自己身旁的小妻子一眼,思虑了瞬间还是拿了一张自己的名片递给陈鑫,“康达正缺一个真正懂得营销策略、又对医药工作熟门熟路且有工作热情的高级总监,陈经理是医药界不可多得的人才,望你尽心为康达筹谋,年后的人事调动,预祝你步步高升。”

    慕寒川这话,再清楚不过,年后他有意提拔陈鑫做康达的高级总监。

    陈鑫一愣,从他手中接过名片,道了谢之后先走了。

    江韵望着陈鑫离开的背影,笑着对慕寒川说,“我还以为你叫他出来是要对人家说什么难听话。”

    慕寒川放下手里的刀叉,闲适地往沙发上一靠,双腿交叠,目光落在江韵身上,“我的确是看不惯他追你,所以给他打下预防针。”

    哦,原来慕大总裁确实吃醋了。

    江韵眉一蹙,“是吗?我看你可是有意栽培人家呢。”

    男人笑了,笑意深邃,意味莫测,“这个陈鑫,平素看着老实,实际上却是个聪明人。你我的关系,已经与他说得很清楚,他若不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失了分寸,年后等着他的恐怕不是升职,而是辞退。”

    江韵点点头,“慕总有道理,慕总说得对。”

    他就是这样,一句话就能决定别人是功成名就还是跌入谷底,从某些方面来说,的的确确是个可怕的男人。

    慕寒川见江韵低眉沉思的模样,玩味地一勾唇,起身从沙发上捞过自己的大衣,“陈鑫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若康达不用他,灵西可等着对他百般拉拢,这个人,就算留在身边是根刺,我也不会让给方岳,韵韵,你懂吗?”

    他俯身凑过来,修长的手指捏着江韵的下巴,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过江韵嘴唇上的伤口,恨不能通过这个小伤口,把制造这伤的人给捏死。

    江韵被男人充满攻击性的眼神骇到,原来他竟还有这方面的考量,果然,商人狡猾,做一件事竟藏着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见江韵不回话,慕寒川松手,放开她的下巴,大手伸到她面前,“走吧,上班去。”

    江韵起身,把手递给他,两人大手牵小手,一前一后走着,身影消失在电梯快速合上的门内。

    空间逼仄的电梯里,慕寒川点了支烟抽着,眉头微微拧起,眸光落在江韵身上,意味深长地对江韵道,“年底四城招标会一结束,你就离开康达,这段期间多向你们凌总请教,到时,去帮你表哥还是绰绰有余了。”

    江韵点头,但想起凌总的模样,还是决定问一问慕寒川,“那个凌总,似乎也并没有太大的本事,说到底也就是承继了家族企业,这两年还经营不善被灵西打压成那个样子,如果不是慕氏,或许康达已经破产了。”

    慕寒川笑着摇摇头,抽了一口右两指间夹着的香烟,“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凌耀华管理这么大的一个公司,却能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慕氏收购康达之后是跟别的几个小医药公司合并重组了的,各个小团队之间竞争这样厉害,他却能稳坐第一把交椅,且把利弊处理得恰到好处,没有些手段怎么能做得到。”

    他说的这些,江韵不懂,男人眯眸,一手夹烟一手撑住电梯,瞬间困住了她。

    江韵挤到电梯角落的位置,在慕寒川胸膛与墙壁的方寸之间,脸唰一声红了。

    男人轻笑,黑眸一垂,审视着要比他矮上许多的小女人,“江韵,这么跟你说吧,上位者未必要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他们可能在某些专业知识方面满腹草包,但在平衡关系和谋算人心方面,一定是高手中的高手。你以后跟你表哥想拿回奉先集团,有些东西势必是要学的,凌耀华这人知进退、懂分寸,关于带你入门的事,我与他详谈过,他懂多少,就会教给你多少。”

    江韵抬眸对上男人深邃的眼,“跟他相比,我还是比较想让你教。”

    听她这样回答,男人还是颇为满意的,一双迷人的眼里盛满了笑容,

    tang低头轻轻在她唇上一吻,“不,我是你丈夫,只愿意教你怎么讨我欢心。”

    江韵脸上红的更厉害了,男人看她面若桃花,俯首继续之前的吻,越吻越深。

    电梯在一楼停下时,门往两侧自动打开,外面站着黑压压的一堆人。

    江韵被男人搂在怀里,唇这才分开了。

    她脸红的厉害,不敢看外面站着的那些人的目光,任由慕寒川牵着,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走开了。

    下午的康达似乎比上午要安静许多,顶楼的男人没再叫江韵过去,她松了口气。

    几个女同事在窗边喝茶,不知道在聊什么,时不时会往她身边看。

    江韵猜想,她们无非还是在说她上午上顶层的事,懒得理会闲言闲语,她开始研究药品报价。

    顶楼办公室,慕寒川也在关注此次四城招标的相关新闻,他正看着材料,门被从外面推开了,进来的是卫子怡。

    男人眉微微一蹙,“子怡,来找我之前打声招呼。”

    卫子怡走到他身边低眉站着,她身材高挑,长的也漂亮,在大多数男人眼中,她都是个无可挑剔的美丽女人。

    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对慕寒川深情至此,他最后娶的女人却不是她。

    她脸上的表情沉静中带着不高兴,“寒川,你大概忘了,从前我找你,都不用提前说的。”

    男人停留在文件上的目光未曾抬起,挑眉回话,“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我对你是什么态度取决于你做的事。”

    卫子怡眼中有泪,“那你说说,我又做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

    慕寒川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站到卫子怡面前,从大班台上拿过一叠面巾纸递给她,“你把钥匙扣落在园子里时,顺道送去了一本相册,这事没忘吧。还有那顿午餐,子怡,你近来是愈发没有分寸了。”

    卫子怡接过他递来的至今边擦眼泪边抽泣,泪水太多了,总也擦不干,她抬起红着的眼睛看着慕寒川,“我就是太有分寸了,所以才信了你的话,这么多年来始终跟你保持着距离。我以为我不去烦你,让你省心,你就会娶我。可到最后,你做了什么!你瞒过所有人,把江韵带进了于归园的大门,还让我到康达来协助她工作。”

    慕寒川倚着大班台,啪嗒一声点了支烟,烟雾升起,他深邃的眉眼被笼罩住,情绪不明,“如果你觉得很委屈,可以随时从康达离职,我叫你来,也并非想借你的力量来成就江韵。这件事,是舅舅的安排。”

    卫子怡不可置信地抬头,“不可能的,寒川,你不会对我这么残忍。”

    一只烟抽完了,男人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残忍?子怡,你送相册到于归园时有没有想过我是什么心情?我好不容易才把江韵拉到身边,任何有可能成为阻力的人,我都不会姑息。若你不是舅母的娘家侄女,你以为你做过的事能这样轻易就算了?”

    卫子怡泪流满面,“那我呢,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男人挑眉,“若你懂事,退回自己的位置,我们还是亲戚。”

    亲戚,呵…,卫子怡边哭边说,“可我不想只做你的亲戚,多年前我拒绝了国内最好的导师,十几岁就从父母身边离开到美国留学,到底是为了谁,你不会不清楚。”

    慕寒川靠在大班椅上望着面前向来清高孤傲的女人,“子怡,从一开始你就错了。每个人所受的折磨,都是自己的选择。就像我心有江韵,却不奢求她像我爱她一样爱我,你不能因为自己对某个人付出了感情,就要求别人以同样的感情回报你。”

    下午的上班时间冗长得让人犯困,江韵搜集了往年招标的案例研究,三点多时见卫子怡红着眼睛从电梯里走出来。

    她乘的是专用电梯,不用猜江韵也知道是通往哪里的,她装作没看见,自顾自低着头继续刚才的工作。

    卫子怡走到她旁边时停了下来,女人纤细高挑的身子站在她面前,带着淡淡的高端香水味,知性、优雅。

    江韵无法再装作没看到她,抬起头来笑着道,“子怡姐。”

    卫子怡也抿起唇对她一笑,“江韵,我过来是告诉你,我可能要辞职了,接下来的工作,不能再陪你完成,我很抱歉。”

    江韵不解地看着她,她哭了,还要辞职,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辞职,不是做得好好的吗?”

    卫子怡脸上堆砌着委屈,在江韵身旁小声道,“这些年慕蒋卫三家都希望我和寒川能在一起,上次请你和寒川到忆江南吃饭,是我父亲的意思,可能寒川对我有些误会,以为是我故意那样做的吧。”

    “噢……”江韵也不知道回什么话,只能尴尬地看着她。

    卫子怡复又一笑,拍拍江韵的肩膀,“哎,没关系啦,大不了我接着开我的讲座去。我走了之后你加油,争取帮康达拿下这个单子。”

    江韵点头,“好,也希望你一切顺利。”

    *

    灵西药业总裁办,温欣然拎着罐鸡汤从门外进来,“方总,下班时间到了,您还要去医院看望方老先生。”

    方岳回眸朝她点头,拿起椅子上搭着的西装与她一起出了门。

    市第三人民医院,方正昨天刚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岳淑琴一直在他身边照顾着,几天的功夫,人消瘦了一大圈。

    见温欣然与方岳一起过来,岳淑琴眼里的泪打了个转,又憋了回去。

    “阿姨,叔叔怎么样了?”温欣然上前把鸡汤放在床头的置物柜上。

    岳淑琴勉强笑笑,“今天好些了,醒来时吃了点水果。”

    方岳一直没说话,坐在病床边的陪护椅上看着昏睡的父亲。

    从肝胆外科到肿瘤科,一步之遥,但方正的病情却早已发展到不可控制的阶段。

    原本上次手术后,康复检查一切正常,但那天他回家,拿出钥匙正要开门,听到母亲岳淑琴与父亲说话的声音。

    “老方,跟你说件事。”

    方正坐在阳台上的吊椅里晒太阳,原本高大的男人被病魔折磨地不成样子,脸上带着病态的黄,“说呗。”

    “小韵和方岳的婚事,可能不用准备了。”岳淑琴低着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解释。

    男人闻言却从吊椅上站了起来,缓步走过来看着她到,“淑琴,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这病还不知道能撑多久,咱们就方岳这么一个儿子,他和小韵结婚,咱们做父母的少不了要帮他们操操心,我身体虽然不行了,但打打电话定定东西谢谢邀请函这些小事还是能做的。”

    岳淑琴抬头望着丈夫,眸中带泪,“老方,你没明白我什么意思,我是说啊,小韵和咱们家方岳,分手了。”

    岳淑琴这话说完,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方岳站在门口,思绪正潮涌般翻腾,忽然听得屋内砰地一声,他忙打开门,就见父亲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他和母亲把方正送到医院,仍是肝胆外科,检查过后医生把结果拿给他,“方总,您也是学医出身的,这些东西不用我解释了,您应该能看得明白。”

    三院肝胆胰外科的副主任医师是他大学同学,所以,很多事用不着瞒他。

    方岳看着检查单上的数据,结合胸腹腔造影的结果,心中凉了大半。

    他父亲方正一直被他和江韵的‘婚事’支撑着,所以才没有倒下,如今唯一支撑他坚强活下去的理由没有了,他的身体瞬间垮了下来。

    那个下午,把父亲从肝胆胰外科转到肿瘤科时,他内心充满了挣扎,痛苦但却不得不做决定。

    手术未能切除全部病灶,方正癌细胞已经出现了转移,再次手术对年纪大的病人机体损伤非常大,但放化疗的效果并不如医学界所说的那样理想。

    一旦开始放化疗,只会加速病情的发展,到最后治不了病,也只是徒增病人的痛苦而已。

    但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去,如今他功成名就,财富累累,他站在无人能及的高度却孤独不已。

    江韵嫁人,父亲重病,这些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他无法逃避,只能承担。

    方岳走到阳台上点了支烟,阳光笼罩着他,他却觉得浑身都冷。

    病房里,岳淑琴和温欣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说起江韵,岳淑琴也忍不住掉了眼泪。

    她握着温欣然的手,看了阳台上站着的儿子一眼,“然然,你和小韵不是好朋友吗,阿姨在医院里照顾你叔叔走不开,你去帮阿姨跟她说说好不好。这么多年,方岳心里只有她,除了她,无论方岳娶的是谁,他可能都过不好这一生。”

    温欣然知道,岳淑琴说的是实话,江韵对方岳的意义,她懂。

    她为难地收回手,“可是……阿姨,小韵已经嫁人了。”

    岳淑琴抬手擦了擦泪,“我知道,只是你叔叔这个病,眼看着没多少日子了,也就在今明两年。你叔叔若是走了,我是要回鲁镇的,到时方岳一人在这偌大的江州,身边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他该怎么办。”

    *

    下班之前江韵到陈鑫办公室提交报价单,陈鑫给了她一些意见,她听后觉得很有道理,说会再做具体调整。

    转身要从办公室离开时陈鑫叫住了她,因为中午的那顿饭,江韵其实对陈鑫是心有抱歉的。

    她低眉走上前来,“陈经理,不好意思啊。之前没有跟你说明我的婚姻状况,我这次来康达,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和慕总的事,所以也没告诉你,希望你能理解。”

    陈鑫笑着点头,“我明白。”

    他抬眉看了江韵一眼,稳重温厚的男人眸中带着些不舍,笑着道,“说实在的,江韵,如果你不是慕太太,我真的决定追求你了。”

    江韵尴尬地抿起唇,“陈经理说笑了。”

    陈鑫绕过办公桌走到江韵面前来,大手落在她肩上之前停住了。

    他望着自己的手,轻轻放下,插到裤袋里,“我晚了一步,你有慕总这样优秀的男人疼爱,我也是欣慰的。慕总许我高位,意在让我远离你,我接了他的名片,就代表我答应了他的条件。江山美人,我最终也没能免俗,江韵,我是不是挺现实的?”

    江韵摇摇头,“没有,陈经理有才华,本不该在这个位置上久待,年后的高升是必然。就算没有我,就算慕总没有亲自裁决,到时康达高级药品总监的位置也会是你的。”

    陈鑫抿唇一笑,“谢谢。”

    望着江韵从办公室离开的背影,陈鑫暗想,这些年他遇到过不少女人,她们从事各色各样的工作,对他感情深的感情浅没感情的,都各有自己的表达方式。

    爱而不得的咒骂他唾弃他,屈服于现实的讥讽他挖苦他,像江韵这样诚恳的,还是少数。

    下午下班回于归园的途中,江韵手上拿着打印好的一些资料在看。

    慕寒川与她同在后排座位,侧目看去见她看的还是关于四城联合招标会的文件。

    男人眯眸望着车窗外的万里霞光,郊区积雪还未化完,晚霞映在白雪上,格外地美,但他却心思不在美景上面。

    “江韵,第一轮夺标马上就要开始,你很快会在夺标会上与方岳狭路相逢,到时候,你会站在他那一边,还是我这边?”

    江韵闻言抬起眼帘,见身侧的男人正盯着自己,目光幽暗,深不可测。

110,我算计谁,都不会算计江韵~

    这天的晚饭是江韵做的,她把炒好的菜端上桌,又去厨房里盛了两碗米饭,一碗在自己手里端着,一碗递给慕寒川,顺便回答了在车里他问她的那个问题,“方岳的团队是什么能力你也知道,我不能保证一定能从他手底下夺标成功,但我是康达的负责人,会努力做好我的本职工作,不会故意输给灵西,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慕寒川对她这个回答还算比较满意,接过她递来的米饭,好看的唇一抿,“只要你不胳膊肘往外拐,康达一定会赢。”

    江韵眉一挑,这么有信心,早知道不回答他的问题。

    饭后慕寒川在处理慕氏公务,认真起来眉眼冷峻。

    慕寒杉在老宅那边又与父亲言语间起了冲突,大晚上的投靠哥嫂来了,江韵问她吃过饭没有,她说吃到一半就跟老头子吵架了,这会儿有些饿。

    江韵起身安排厨房做两盅水果什锦,等做好了她端着过来,见慕寒川还在对着电脑屏幕,似乎实在审查财务数据,慕寒杉四仰八叉地靠在沙发上枞。

    江韵把一个盅子递给慕寒杉,自己也在沙发上坐下来,边捞盅子里的水果吃边问一旁认真办公的男人,“不是说慕氏不忙才跟我一起去康达?”

    慕寒川合上手提抬起眉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得慕寒杉道,“谁说慕氏不忙,今儿都忙疯了,我叫冯远陪我逛街,他都没空,平常我大冬天半夜叫他,他也能瞬间清醒从被窝里爬起来好吗!”

    忙,还去康达,看来请陈鑫吃饭是预谋好的。

    江韵看了慕寒川一眼,他淡定得很,捧过江韵放在茶几上的水果盅,就着她刚才吃过的地方抿了口汤。

    慕寒杉接着说,“啊!大哥,不会是我给你打电话说我嫂子部门经理要追她,所以你才跑过去宣誓主权的吧。”

    男人眉一挑,“是又如何?”

    “哎呦呦,好大一股子醋味儿啊,都一整天了还没散呢。”慕寒杉扬起小手夸张得在空气中扇了扇。

    江韵语结,这个小姑子,戏太足了,但是演技,实在是渣渣渣。

    *

    四城招标会近在眼前,参与夺标的各个公司每天都会召开冗长的会议,康达与灵西都不例外。

    卫子怡离职后江韵少了一大助力,工作上自己要承担的更多,陈鑫给她指派的那几个人她轻易不愿意麻烦他们。

    而灵西负责此次夺标的团队同样不敢松懈,若夺标成功,就算康达背后有慕氏撑腰,灵西也能彻底取代康达,安然坐稳江州医药界第一把交椅。

    这天灵西的会议进行到一半,被推门进来的总裁助理打断了。

    男助理手中拿着方岳的电话,“方总,有人找。”

    方岳蹙眉,眸中带着些不悦,门口的助理有些怕他周身的戾气,但还是壮着胆子没有后退。

    “有事等会议结束后再说。”方岳回身,准备继续会议。

    他这个助理跟了他三年,三年来从未做过不知分寸的事情。

    男助理仍站在门口,“方总,电话里的人说,是关于四城招标会的。”

    方岳眯眸思考了一瞬,转身对会议室众人道,“散会,下午接着讨论。”

    众人散去,江韵接过男助理递来的手机,站在落地窗内望向窗外的万里碧云天。

    “你好。”方岳开口说话。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听筒里一时间只有呼呼风声,风声渐歇之后是对方冷静的声音,“方先生。”

    “卫小姐?”方岳诧异,卫子怡给他电话,还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对,是我。我曾与江韵一同在康达筹谋四城招标会的相关事宜,方先生觉得,我有没有资格成为灵西的助力?”卫子怡开门见山。

    闻言方岳抿唇一笑,“当然,承蒙卫小姐厚爱,是灵西以及敝人的荣幸。不过我这会儿还有些事要忙,等方某得闲,一定亲自宴请卫小姐。”

    忙?托辞而已,恐怕方岳根本就不信她,卫子怡的勾起唇,笑声也从手机那端传来,她边笑边道,“我知道方总不信任我,或许还觉得我是康达那边的卧底,这样吧,咱们面谈。”

    方岳和卫子怡碰面是上午十点二十分,在距离灵西不远的一处茶餐厅。

    知道卫子怡来意,方岳也不拐弯抹角,“卫小姐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会舍康达而助灵西?”

    方岳眯眸,多年前他相信天下有无缘无故的好意与不求回报的帮助,如今商场待久了,越发戒备。

    卫子怡与慕寒川的事,他多少知道一些,自古美人膝英雄冢,很多时候,看似柔弱的女人玩起无间道来比男人都狠。

    卫子怡捧起咖啡杯在手心里缓缓转动,“方先生想必知道我对慕总的心意,你对江韵一往情深不也做了她的对手,这世上的事瞬息万变,既然方先生能与旧爱争过独木桥,我又为什么不可以?”

    方岳眉头一蹙,“卫小姐帮了我,对你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tang?”

    无利可图的事,谁会做?

    卫子怡放下咖啡杯,抬眉与方岳对视,“方先生,想必你并不想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与别人恩爱携手白头到老,同样,我也不愿意我爱的男人怀里抱着的是别的女人。这样的理由,方总觉得足够充分吗?”

    方岳眉尾一挑,静静望着卫子怡,没回话。

    卫子怡从包里拿过一份文件推给他,“这是康达的报价单,方总对这个行业的规则非常清楚,康达这份报价也是许多次会议讨论才确定下来的,绝对没有再下调的可能。”

    方岳起身,手撑在桌面上,“卫小姐,我与你道不同,不相为谋。”语毕转身往外走。

    卫子怡回眸紧盯着他的背影,“方总,你这么清高是做给谁看,你不算计别人,难保别人不算计你。如果这次你肯与我合作,灵西一旦夺标成功,那江韵和慕总之间必然会生嫌隙,到时候获利的不止我一个人。你既拿到四城的医药合同,又有机会与江韵重修旧好,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方岳高大的背影停在门口,光线透过来,把他彻底笼罩住。

    男人回眸,眯起一双深邃莫测的眼睛,与卫子怡对视,“卫小姐,你太抬举我了。我算计谁,都不会算计江韵。”

    卫子怡气极了,站起来大步走过去,“那你为什么来赴我的约!”

    方岳抿唇,“我想弄清楚你到底掌握了多少内部机密,看来你知道的还挺多。”

    这天上午,同一时间段,康达的会议一直在进行中,江韵的手机调了静音放在办公桌抽屉里。

    康达各高层都在会议室中听江韵做最终报价的阐述,招标药品分门别类,多,却不杂。

    但卫子怡走后江韵工作量陡增,近几天忙的晕头转向,做阐述时说不上十分流畅,不过倒也连贯。

    她讲完了,对着众人点头致意,“我从未做过相关工作,这次多亏陈经理的团队从旁协助,更有劳凌总亲自教导,谢谢各位,给你们添麻烦了。”

    众人鼓掌对她的解说表示认同,散会后各自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江韵长舒一口气,把解说文件放在办公桌上,顺手捞出手机看时间。

    见有未接来电,是陌生号码。

    平常有未接来电她一般不会回复,有事的会再打来,无事的也懒得闲扯,若是打错了电话的,就更没有必要回复了。

    但记录显示,这个号码接连打了四五个电话过来,每次响铃都在三十秒以上。

    江韵唇一抿,把电话又拨了过去。

    “喂。”那边的声音是熟悉的。

    曾牵手走过一千多个云淡天高的日子,曾是整个青春最安稳的信任与陪伴,方岳的声音,她总能第一时间听得出来。

    “有事吗?”她垂眸,不想与他多费唇舌。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给你?”那人问她。

    江韵蹙眉,“不好意思方总,我还有工作要忙,可能没空跟你闲聊,先挂了。”

    “别。”方岳出声制止,“我是想说,你的夺标报价可能不太安全,趁这两天,做一下基本调整吧。”

    “什么意思?”江韵问他。

    “没什么意思,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有些机密,你自己知道就够了。灵西不在背后做小动作,不代表别的公司不会。”

    方岳回话完毕之后并没有立即挂断电话,江韵在思考他是何意,一时也没挂断。

    静静听着电话那端传来的浅浅呼吸声,方岳微蹙了眉头,最终还是道,“我知道你不想再跟我扯上什么关系,好了,就这样吧。”

    江韵回神,垂眸点了挂断。

    中午与慕寒川一起吃饭,她当做闲聊一般问他,“为什么子怡姐辞职了?你做的?”

    慕寒川抬起眼帘笑看着她,“我如果说是我做的,你会不会很开心?”

    江韵也笑了,“我没那么幼稚。”

    男人望着她,目光中带着探询,“看来你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江韵停下筷子问他。

    慕寒川双手搭在沙发上往靠背上一靠,“你捡到的钥匙扣我都看见了。”

    江韵垂眸,怪不得,她就知道园子里的家佣不会动她的东西。

    男人见她不问,缓缓一笑,“照片是许多年前我还在美国留学时拍的,那天是她生日,我、冯远、疏文、季琳和丹妮都与她单独合照过,你看到的那张照片代表不了什么,明白吗?”

    她低下头去若无其事地吃饭,边吃边回话,“不明白。”

    江韵知道,冯远、赵疏文、季琳和林丹妮都是慕寒川事业上的左膀右臂,他们自留学时期就是挚友。

    他说合照每个人都有,这是在跟她解释吗?江韵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见他正目光灼灼盯着自己。

    慕寒川一笑,笑声朗朗,眉目间带着温柔,“你不是不明白

    ,是装傻。”

    下午康达给负责夺标的团队放了个小假,江韵不用回去上班,吃完饭慕寒川带她逛街。

    她这几日身心疲惫,懒得走路,逛到一半实在是累了,在大街上站着,一步也不肯往前走。

    男人在她前面几步的位置回头看她,“怎么了?”

    她不回话,男人几步折回来拉住她的手,“走,我牵着你。”

    她还是不想走,慕寒川一笑,捏着她一边脸,“多大的人了,还使小性子。”

    江韵低头指了指自己脚下的高跟鞋,“上班时穿的,还没换下来的,走久了腿酸,我是真走不动了。”

    她说着把手上收到的售房传单铺在商场大楼的台阶上,腰一弯坐了上去,抬头看着慕寒川道,“你不用管我,先进去吧,等会儿我歇好了给你打电话。”

    男人眉一拧,“你可以去咖啡厅歇脚。”

    江韵把包往膝盖上一放,“可我不想喝咖啡。”

    “不喝也可以去。”男人提醒她。

    江韵撇撇嘴,“我不想去。”

    从前她跟章瑾惠有过几次在车站等车的经历,大夜班车,外面太冷了她们就进了一家咖啡吧,刚在位子上坐下不久,服务员在广播里说请没有点单的客人把座位让给别人。

    当时明明有空位,她十几岁,年少气盛,心里不服,走到吧台想点东西,光明正大的坐在店里享受免费暖气。

    但看到单子上那些东西的价格,她退却了,带着眼泪折回来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跟章瑾惠一起从咖啡吧里走了出来。

    那时与母亲一起在贫困里苦苦挣扎,一杯咖啡实在是太奢侈的东西,真的点了,保住了面子,但喝下去的可能就是她和母亲一周的生活所需。

    江韵记得,那一夜的风格外的冷,在车站外面章瑾惠把行李放下来,自己坐在一张传单上,让她靠在她怀里,抱着她给她取暖。

    那些事,她忘不了,每每想起来心里总觉得不舒服。

    慕寒川不知道这些,但他看得懂江韵的神色,阳光把她的眸子的照的亮亮的,那里面有一些泪水,但最终没有落下来,被太阳蒸干了。

    他从她手里拿过另外一张传单,铺在她身边的台阶上,挨着她坐了下来。

    江韵一双眼睛睁得很大,“你别坐这儿,看着挺奇怪的。”

    慕氏集团的总决策人,跟她一起在马路旁大楼下的台阶上坐着,怎么都让人觉得不伦不类。

    但江韵承认,像慕寒川这样气质卓著身材高大相貌不凡的男人,无论他坐在哪里,都会自成一道风景。

    过路的人开始时不时朝他们看过来,江韵抿唇浅笑,笑那人丝毫不介意旁人的眼光像个流浪汉一样与她一起坐在这里。

    过了一会儿,她腿不那么酸胀了,站起身笑着把手递到他面前,“慕总,走吧。”

    男人迎着阳光微笑,眼睛眯成一条线,神色慵懒得佷。

    他把手放在她手心,一借力站了起来,江韵却没站稳,被他这么一拉,正好撞进他怀里。

    他浅笑着揉揉她的长发,挽着她的手与她一同进了商场。

    刚逛到一半,慕寒川手机响了,他接起,刚听到对方说话眉头就拧了起来。

    挂了电话,他停下步子,“韵韵,我有些事要忙,你先在这边再逛一会儿,我给邓雷打电话叫他过来接你。”

    慕寒川走后江韵在商场内碰上了吕秀珍,可谓是冤家路窄。

    吕秀珍正跟几个家族企业的夫人小姐们逛街聊天,见江韵从对面走来笑着拉住她的手腕,“韵韵,阿姨有些事想跟你谈谈。”

    吕秀珍又笑着对身旁的女人们道别,拉着江韵就走了。

    两人在咖啡厅对面而坐,吕秀珍脸上始终带着笑容,江韵不说话,她自顾说她的,“韵韵,阿姨知道你恨我,但你母亲的事,真的不是我做的,你要相信我。”

    江韵勾唇一笑,“相信你?这真是我近年来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吕秀珍脸色一变,但终究还是缓了过来,“韵韵啊,你看,你母亲这都去世这么久了,你是不是可以把法国那边开具的死亡证明和火化证明拿给我?她都不在了,早晚都要自动解除跟你父亲的婚姻关系,就算你不把这些证明材料给我,我可以到公安局给她挂个走失,三五年一过,那边也会自动做死亡处理。”

    女人脸上挂着的笑容里是带着得意的,江韵看得清清楚楚。

    江韵冷笑,“如果我就是不给呢?你以为申报人口走失那么简单,别忘了,我父亲才是户主。”

    吕秀珍白皙的手指捏着咖啡杯手柄,微笑着道,“你父亲最近身体不是很好,家里的事,我做主。”

    江韵盯着她的眼睛,“你做主?如果你真的做得了主,就不会有闲心思跟我一起喝咖啡。我父亲病重是不假,但终有好的一天,现在家里的大小事可是拿捏在我哥哥手里。看,

    你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帮你,我真替你觉得悲哀。”

    听江韵这么说,吕秀珍怒气升腾,但脸上挂着的也只能是笑容了,江韵态度强硬,她也懒得再跟她费嘴皮子,“悲哀不悲哀的我不知道,但好死不如赖活着,在这个世界上,你母亲已经彻彻底底不存在了,到最后,赢的人还是我。江韵,你可以不把我要的东西拿给我,但江家的资产,你一分也别想得到。”

    江韵笑,笑容明媚如三月日光,“是吗?那我也不妨把话再跟你说得明白点,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拿到那些证明材料,也别想做名正言顺的江太太。我二十三岁,你呢,有五十了吧,你放心,等你死了,我一定把你要的东西烧给你。你到了阴曹地府,好好跟阎王商量商量,看他能不能把你和江家的户籍绑在一起。”

    江韵起身冷冷睥睨着面前这个手段残忍无所不用其极的老女人,眸中满是不屑。

    对章瑾惠的事,她死不认账,她也拿她没办法。

    巴黎那边的监控资料只有慕寒川有,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不愿意给她。

    江韵转身离开,刚走到十字路口邓雷就来了,她拉开车门坐上去,心事重重地回了于归园。

    晚上慕寒川回来时她已经做好了饭,迎合男人的口味,她跟安东尼奥学做的西餐,菜色讲究而精致,看上去味道应该不错。

    慕寒川进了别墅大门,她解下围裙洗了手,把餐盘都摆在桌上,到门口接过男人手里的文件,笑着道,“累坏了吧,晚餐我做好了,都是你爱吃的。”

    男人眯眸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有些不明白她今天为何忽然这样讨好自己,一点儿都不像她了。

    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111,她要是真把你伺候舒服了,你至于在这儿抽烟吗~

    在餐桌旁坐下来,慕寒川并未多问什么,接过江韵递来的餐具开始用餐。

    西餐江韵是第一次做,她自己吃着还凑合,但不知道慕寒川觉得怎么样。

    她笑着抬眉,唇角弯起一道柔和的弧度,轻声问他,“还合你胃口吗?”

    慕寒川点点头,放下餐具静静看了对面的女人一眼,“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我说。”

    江韵垂眸,眼中的笑意淡了,她有什么心事,果然还是瞒不过他芾。

    “我想要上次你让人剪掉的后半段视频。”

    男人挑眉,深黑的眼中是寥落的笑意,“江韵,你还是坐不住了。枞”

    晚饭在两人的沉默中吃完,睡觉之前江韵问慕寒川为什么在她父亲的寿宴上没把那段视频公诸于众。

    慕寒川刚洗完澡,身上穿着深棕色的睡袍,腰间带子松松系着。

    男人站在浴室门口与她对视,黑眸深邃,“一旦你母亲去世的消息在江州传开,开年后的人口普查,你母亲的户籍会被自动抹去,你不想吕秀珍做你父亲被法律认可的妻子,那这后半段视频,只能再不提起。”

    “就这么让我妈死得不明不白吗?我不甘心。”

    江韵坐在梳妆台前的小软椅上,抹好了补水霜,静静望着镜子里的年轻女人。

    她有一双水一般澄澈的眼睛,但那双眼睛深处却写满了疲惫。

    慕寒川缓步走来从身后环住她,“你想拿回江氏集团属于你的东西,我会全力帮你,但那个视频,是下下策。这个下下策看似简单,可能带来的后果却是无法预估的,如果你想用,我不会允许。”

    下午陪江韵逛商场,他接到电话匆匆离去,是为了见一个人。

    但他到了,那人却临时变了卦,没有在约定地点等他。

    上次与江韵一起逛街,在天桥上与江明琮站在一起的男人江韵看到了,他也看到了。

    那之后他不动声色,叫赵疏文帮他调查一番,赵疏文找到了人,但对那人的背影却是毫无所知。

    只知道是个赌徒,这些年在丰华路的地下赌场输了不少钱,没什么正经工作却很输得起。

    那人每个月都会去一次赌场,不大不小地玩几把,输个十几二十万就走人,从来不多逗留。

    这样一个没有固定收入的人,他的钱来自哪里?

    赵疏文查实之后向他汇报,说那人的赌输的钱全部都是从吕秀珍母子手中要的。

    慕寒川蹙眉,他想过许多种情况,无数假设均被理性的分析否定,关于这个赌徒,他身上似乎藏了很多秘密,但却没有人知道那些秘密到底是什么。

    在这之前,他不想让江韵再牵扯进江家的恩怨纠葛里,这些事,不与她说也罢。

    男人略带胡茬的下巴在肩窝里蹭着,扎的有些疼,又有些痒,江韵回眸抿唇淡淡看着他,“睡吧,我困了。”

    慕寒川点头抱她上床,却见她对自己冷淡得很,完全不像下班时刚进门那会儿的热情。

    看来是对他有怨。

    大床上,男人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私自剪掉了那后半段视频,确实是我的不对,我道歉。”

    江韵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不怪你。”

    这一夜江韵睡得并不十分好,夜里连着做了好几个噩梦,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的都是在巴黎殡仪馆,工作人员揭开白色裹尸布时她看到的章瑾惠血肉模糊粉身碎骨的尸体。

    早饭她吃的极少,觉得胃十分不舒服,匆匆咽了两口牛奶就拎着包出门了。

    江韵到康达时是八点四十,早到了二十分钟,办公室里光线并不太好,她摸索着开了灯,在自己座位上坐了许久,直到同事们陆续来了,她才回过神来,跑去打卡。

    半上午的时间都在胡思乱想中度过,十点半凌耀华结束一个合作会议,叫她在顶层会议室听他‘讲课’。

    江韵不禁抿唇笑了,这个凌总,还真是认真得不行,慕寒川交代给他什么任务,他倒是毫不含糊地要完成。

    在足足能够容得下百人的会议室里,江韵端坐在会议桌旁边的椅子上,目光注视着台上的凌先生,听他有条有理地讲了一个多小时。

    后来凌老先生终于渴了,叫助理送来一大杯水,江韵看着笔记本上自己记下的关键词。

    这个凌总,倒跟慕寒川理念不太一样,给她上的第一课大致总结一下叫做原则。

    凌总说生意场上,首先要平等、真诚待人,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要尊重别人更要坚持自己。

    在做事方面,该做的不推脱,努力做到最好,不该做的要否定,拒绝任何诱惑。

    关于这几点,凌总举了许多成功人士的例子来具体阐述,江韵一开始觉得枯燥,后来听他讲那些名人故事倒十分有意思,也记住了不少。

    慕氏总裁办,这天上午慕寒川有些心不在焉,冯远看

    tang出来了,赵疏文也看出来了。

    两人结伴而来时那人正在抽烟,一双眸子云山雾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疏文当先跑上来,笑着揶揄他,“慕总,不会是小慕太太不让你上.床,所以你眉头才锁这么紧吧。”

    听了他这话,慕寒川不置可否,笑着道,“床是我的,她做不了主。”

    总算见到了难得的笑脸,赵疏文哪肯放过他,继续口不择言,“哎呦慕大总裁,你就承认了吧,要是咱们慕太太没晾着你,真把你伺候舒服了,你至于在这儿抽烟吗!前几天不是还满面春风的,今儿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

    冯远被赵疏文这话雷得不行,给了他好几个眼色他也没看见。

    赵疏文往沙发上一坐,接着侃侃而谈,“一个人能吸引异性是为什么呢?不是因为他本身长得怎么样。就像我,我从来没跟那些女孩子说过咱们睡一觉吧,但她们个个都想睡我。这是为什么呢,一开始我也想不明白原因,但后来当我跟那些女孩子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了,有些人在床上吧,就是这么有吸引力。”

    他一边说一边笑,满眼都是得意之色。

    冯远瞥他一眼,把手中的文件劈头盖脸都扔到他身上,“你这个逼装的,我给满分。”

    赵疏文倒不介意冯远挖苦他,笑着挑眉问慕寒川,“我说慕总,你到底行是不行啊,她不配合你就不办她了,女人就TM不能这么惯着,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慕寒川眉眼一横,冷冷睥睨了赵疏文一眼,手里的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他吐出口中最后一丝白雾,“你才不行。”

    “我.操。”赵疏文一拍大腿,他说了这么多,人家就反击了他四个字,实在是狠。

    慕寒川在大班椅上坐下,打开了策划部刚送过来的年底营销方案,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抬眉对赵疏文道,“听说你追到张妍颜了,劝你一句,你要玩就玩真的,不玩就放过她。她跟江韵感情要好,你若伤了她,我会很难办。”

    这事,是慕寒川第二次说了,第一次还是他决定追张妍颜的时候,赵疏文老大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为了让自己妻子心里舒坦,连妻闺蜜的事也操心,赵疏文暗自腹诽,这人也太护短。

    这期间,冯远一直沉默着,等赵疏文聒噪完了,冯远上前去轻声道,“慕总,那个赌徒的身份仍及无处可查,他就像个凭空冒出来的人,没有过去,也没有人认识他。赌钱又不用实名制,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或许他跟江家的关系也并没有什么特殊。”

    慕寒川拧眉,“没有谁会一年拿出几百万来给一个陌生人,而且还是赌博,就算江氏再有钱,也不会做这种冤大头。再说,吕秀珍母子都给他送过钱,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人身份不简单。你接着调查。”

    他想帮江韵,或许这件事、这个人会是很好的切入点。

    冯远说了声好,拉着正在吃桑葚的赵疏文离开了。

    赵疏文边被拉着走边哀嚎,“那些桑葚是我高价卖的进口货,补肾固精的,我还没吃完呢……”

    冯远淡然道,“你这种私生活无比混乱的人,吃再多也没用,再不知道节制早晚累出肾病来。”

    两人的声音隔着总裁办厚厚的门传进来,门未合严,慕寒川起身,在忙碌了一整个上午之后,他却没吃午饭的心思,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内的阳光下,眯眸远望。

    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的生活太过忙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他站在高处受人崇敬,同时,也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千千万万慕氏员工的心,他不得不小心翼翼,谨言慎行。

    在慕氏这些年,慕寒川觉得自己可以说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总裁。

    但他却不是一个合格的自己,有很多个瞬间,他不想再独自品尝这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寞。

    尤其是与江韵结婚之后,他曾无数次想寻一方乐土,带着她远离城市的复杂纷扰,一起看天高地阔、云卷云舒。

    但事实是,很多事情,他想逃逃不开、想做不能做。

    *

    为招标会做准备,各投标公司象征性地收走了负责相关工作的人的手机,在康达,江韵的手机自然也被收走了。

    下班之前开了个加时会议,会一开就开到了下午一点半,江韵沿着街道对面的巷子七拐八弯地进了一家小店。

    公司里有好几个女同事很喜欢这家的酸辣粉,江韵跟着她们来吃过一两次。

    上好的高汤加上熬香的酱油,粉煮好后沥水放进翻滚的高汤里,加一大勺芝麻花生酱,一大勺牛肉末和梅干菜以及各种天然香料熬制的浓浓的汤汁,放一片煮熟的青菜叶,把牛肉丁撒上几粒,最后加入适量食醋和油辣子,确实是美味中的美味。

    但这家店在深巷里,实际上并不好找,江韵独自过来吃还是第一次。

    微胖的老板娘端着瓷白的碗过来时江

    韵早就饥肠辘辘,从消毒柜里拿过筷子就低头吃了起来,一碗粉加上汤被吃掉一半时她胃里暖融融的满足极了。

    手放进口袋里想摸出手机,给怀孕之后晋身吃货的邱小凡拍张图片发过去,忽然想起手机已经被收走了。

    江韵无奈的蹙起眉,发现自己竟然也没带钱。

    老板娘正在用手机一遍又一遍地看一个宫斗题材的电视剧,抬眉时看到她还没走,见她是往常来过的食客,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水晶屏笑着对她说,“小姑娘,这儿有iFi,店里也暖和,你多坐一会儿。”

    江韵尴尬地点头,接着吃,一碗粉马上见底了,她看了老板娘手里拿着的手机几眼,最终还是开口道,“老板娘,你的手机能借我用一下吗?我想打个电话。”

    老板娘笑着说好,走过来把手机递给她,江韵在心里感慨,劳动人民真朴实啊,也不怕她拿着手机就跑。

    从老板娘手里接过手机时她才发现,没了通讯录她能记住的电话号码实在屈指可数,除了章瑾惠从前一直用的手机号,她能记住的也只有慕寒川的了。

    抿着唇,她按下了脑海里闪过的那一串数字,听筒里冰冷的声音响了许久,男人的电话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或许看是陌生号码所以才不接的吧,江韵蹙起眉,又拨了一遍。

    她打第三遍时电话才被接通,那头响起的声音是她早听惯了的低沉性感的男声。

    “你好。”男人嗓音平淡。

    呃……

    “我是江韵。”

    “换号了?”

    “没有,这是一家餐馆里老板娘的电话,我在这儿吃饭,可是忘记带钱了,老板夫妻挺好的,总不能吃霸王餐……”

    你能过来帮我付款吗?这句江韵没好意思问。

    不待她问出口,男人笑了,“在哪儿?地址给我,我过去。”

    江韵松了一口气,但环顾四周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个地方,想了半天才对他道,“就在康达对面的街上,要穿过几个巷子,在最里面的巷子快要走到头的一家店。”

    男人又笑了,“你这样形容我恐怕要找到下辈子。”

    江韵目光越过饭店玻璃门望向对面一个十七层的高楼,看清楚上面的招牌后又道,“我在一朵云对面。”

    ……

    男人沉默了半天,“你怎么不说自己在一阵风对面?”

    “……”江韵语结。

    一朵云是这边一个非常有名的早教中心,十七层的大楼隶属于一家早教公司,在这家早教中心上课的宝宝非常多。

    她给慕寒川解释清楚了这些,男人才算是对形容的地方有所了解,“别乱走,乖乖在店里等着,我很快就过去。”

    江韵点点头挂断电话,删除通话记录之后把手机还给了老板娘,老板娘见她不好意思,摆摆手道,“没关系的小姑娘,我认识你,你是在康达上班的,之前你来过,我记得。其实你没带钱也没事,下次来吃饭时一起送过来就可以了,不用叫你……朋友专门跑一趟。”

    老板娘想了想,才算是给了电话那头的人一个合适的称谓,她看江韵年轻,实在没想到她已经结婚了。

    江韵笑笑,也没多做解释。

    慕寒川从慕氏集团到这里用了半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他用手机导航找到这里的时候,江韵正在跟热情好客的老板娘聊天。

    老板娘没意识到有人来了,笑着问江韵,“小姑娘多大了,听你说话是江州本地人吧,有合适的对象了吗?没有的话阿姨给你介绍一个。”

    江韵说不用了,抿着唇笑,慕寒川眉一蹙,不动声色从门口大步走来。

    看,他晚来一步,连劳动人民也要开始撬他墙角了。

    男人笑着上前,眉眼深邃温和,手往江韵肩上轻轻一拍,江韵猛地回头看到来人时唇边带着还未散开的笑意,“麻烦你了。”

    老板娘目光终于落在了慕寒川身上,心里一个劲儿地道,这男人可真是比杂志上的男模还气质非凡些。

    慕寒川笑容落在江韵身上,抬手捏捏她的脸,“我是你老公,被你麻烦理所应当。”

    老板娘一听他这话,知道自己方才说要给小姑娘说媒的事被面前这男人听去了,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

    男人付了饭钱,而后牵起江韵的手,笑着对老板娘道,“我爱人性子有些迷糊,经常丢三落四出门不带脑子,您别介意。”

    老板娘摆摆手,“先生说哪儿去了,不会不会。”

    她开了一辈子饭店,看人眼色的功夫还是很到家的,她明白男人话里有话,话里话外都是在告诉她面前这姑娘有主了,您别打她主意。

    江韵再次对老板娘借给她手机的事表示了感谢,之后被慕寒川牵着手走进高楼林立的巷道里。

    下午三点钟不到,阳光从头顶流泻而下,照得人身上暖暖的。

    她的手被他握在掌心,温软舒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变成了她唯一可以依赖的人,她遇到事情想寻求帮助,首先想到的也是他。

    但对于他方才跟老板娘说的话,她不敢苟同,侧目看着他,阳光刺眼,她自动眯起了一双眸子,“谁说我出门不带脑子?”

    慕寒川笑,牵着她继续往前走,声音裹着风淡淡传来,“我说的。”

    呃……这人,好生不客气。

    *

    下午赵疏文忙完分公司的事,到慕氏总裁办来给慕寒川汇报工作,但没见到人。

    问过邓雷才知道,慕总是去餐馆赎他那吃饭忘记带钱的小妻子了。

    他闲来无事,四处翻翻看看,在慕寒川办公室抽屉里发现了那件一直未被送出的礼物,他记得这礼物还是那人刚与江韵结婚时买来要送她的。

    这么久了,竟然还没送出去吗?慕总做生意倒雷厉风行,这追女人,也是跟蜗牛有一拼了。

    赵疏文挑眉,坏笑一记,抽出张便签纸写了句,‘天有情,地有情,今晚睡你行不行?’

    写完之后他把便签纸塞进礼盒里,揣着礼盒带了出去。

    在一楼大厅碰上邓雷时,他笑着把那盒子递过去,“你家先生这东西买了许久了,大概是不太好意思送给他太太!昨夜你家先生和太太似乎闹了不愉快,两人正在生气呢,今天回于归园后你叫夏管家偷偷把这盒子放在你家太太梳妆台上,说不定她看到东西一开心,就不跟慕总置气了。我做好事不留名,以后慕总问起,功劳都归你。”

    邓雷原本不想接,但他转念一想,慕寒川买礼物时他是跟着的,他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那礼物十分精美别致。

    他想着,太太若是见了里面的东西,一定喜欢,便伸手接过了。

    赵疏文阴谋得逞,带着一脸贼兮兮的笑容从慕氏大厦离开。

112,看你这春风满面的,一定把人小姑娘折腾的够呛吧~

    

    晚上回于归园时已经暮色沉沉,冬日的天黑得很快,江韵和慕寒川进门时厨房已经准备好了晚餐。

    这么早的晚餐,还是第一次,江韵有些诧异,却见别墅里的气氛有些不对,管家夏秋的眼神也有些暧昧。

    吃完了饭,夏秋把藏在客厅置物柜里包装精美的盒子拿了出来。

    江韵和慕寒川正要上楼,夏秋从身后走来,微笑着唤了一声,“太太。”

    江韵就要落在台阶上的脚步收了回来,回眸看着夏秋,“夏管家有事吗?蠹”

    夏秋走上前去把手里的礼盒递给她,“这是先生送您的礼物。”

    江韵蹙眉,看向慕寒川,“给我的?髹”

    慕寒川微愣,看到盒子时想起礼物他买了很久了,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时机送出去,只是这东西怎么出现在别墅了?他明明放在办公室。

    江韵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他眉尾一挑,对她点了点头。

    江韵浅笑,把礼盒从夏秋手里接过来,跟男人一前一后迈步上了楼。

    慕寒川从浴室出来时,见江韵正靠在窗台上,一双乌黑的眸子望着他,瞳孔深处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把自己浑身上下看了一遍,觉得并无不妥,眉一蹙,轻声问她,“怎么了?”

    江韵从礼盒中捞出一张便签纸来,两指夹起,扬手问他,“你写的?”

    男人眯眸,他并未写什么纸条之类的东西,大步走过去,站在江韵身旁往纸条上瞟了一眼。

    ‘天有情、地有情,今晚睡你行不行?’

    低俗手段,一看就知道是赵疏文的手笔。

    慕寒川笑了,从江韵手中拿过礼盒放在置物台上,躬身将她抱在怀里,“我写的。”

    男人眼眸幽深,带着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渴望,他动手脱她的衣服,江韵垂下了眸,没敢与他对视,但也没阻止他。

    后来的事,不再细说,江韵每每想起都要脸红一会儿,出神的间隙她也会自我反省,怎么能对一个男人的身体上了瘾,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

    她还记得,那一晚慕寒川把她折腾了许多次,等到他终于尽兴了,又抱她在怀里亲吻她的额头、鼻尖、眼睛和嘴唇。

    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那人问她,“韵韵,你有没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她口齿不清地反问,“你说的是哪种喜欢?”

    后来慕寒川有没有回答她,她自己有没有再说什么,江韵记不清楚了。

    或许没说,或许说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她没问慕寒川,那人也没提。

    不过看得出来,他心情似乎不算坏。

    月末赵疏文的卡里多出了千万巨资,他吓得不得了,跑到慕氏总部来询问。

    当时慕寒川倚着大班台在抽烟,见他来也递了一支烟给他,笑得眉目如画,意味深长。

    “慕大总裁,你这月多支付了一千多万给我,不会是辞退费吧。”赵疏文接住他抛过来的烟,往沙发上一靠拿出打火机啪嗒一声点着。

    慕寒川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朝他淡淡飘过来一眼,浅笑着道,“这月中旬,你做了件不错的事,多打给你的钱,是我从自己私人财产里拨给你的,算是弥补上次克扣你项目分红的损失。”

    赵疏文想了想,他记得上次在于归园见到方岳送江韵回去,他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慕总生气夺了他的分红,捐给西区孤儿院了。

    原本他没想过大总裁会良心发现、体察民情,把那次的分红在别的地方给他补过来,这次倒不知他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儿了,竟让慕寒川这样对他知恩图报。

    月中?月中他做的事可多了,自从把那个张妍颜追到手之后,他有多久没泡过夜店了,这一点儿都不像他。

    所以最近他又试着流连夜场,但不知为什么,心中总有莫名其妙的愧疚感。

    那些性感妖娆的女人,看了,不敢碰,碰了不敢上,实在是有失他风流倜傥的名头。

    赵疏文想着想着烟抽完了,他抬眸想再要一根,看到慕寒川在开抽屉。

    他忽然就想起了上次随手在礼盒里写下一句话的事情,赵疏文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哦,原来你说的是那个字条啊,嘿嘿。”

    慕寒川先是蹙眉,之后却微微笑了,把手边整盒烟都抛给明显欲求不满的他,“对,你那流氓手段……还不错。”

    赵疏文边抽烟边笑得贱兮兮地问他,“憋了那么久,看你这春风满面的,一定把人家小姑娘折腾的够呛吧,快说说,到底怎么个不错法?”

    慕寒川勾唇一笑,“跟心爱的人,***做的事,是你这种杂食动物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美好。”

    呃……杂食动物……赵疏文被嘴里叼着的烟呛了一下,“我帮了你,你不带这么损人的。”

    *

    转眼就是腊月初,江韵手机被收走好些天了,这天她照常来上班,凌耀华叫她到顶层,她去之后那人把手机还给了她。

    她有些诧异,按说负责她这项工作的,在后期应该在公司指定的地方暂住,所有对外活动都在公司掌控之中。

    凌总知道她是慕寒川妻子,所以一开始只是象征性地把她的手机拿走了,并未叫她从于归园搬到公司定下的酒店里。

    这个问题,她老早想问了,但一直没有得空。

    这天江韵在凌总的办公室里,手里握着自己的手机,她望着面前如父亲一样给了她不少指导的中年男人,忽然觉得好奇,“凌总,这不合规矩,我手机还是暂时由公司安保部门监管着吧。”

    凌耀华笑着摇了摇头,“江韵,今天我不给你上课了,就这件事给你说个简单的道理,规矩是规矩,但我想交给你让你自己研究的课题,叫信任。”

    江韵想了瞬间,对凌耀华点头。

    凌耀华笑着说,“在一个上万人的大公司里,做为掌权者,有一两个完全信任的人,做事才能无后顾之忧,并心无挂碍地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大展拳脚。当然,在你没有确定谁是值得信任的人时,你也可能会选择错误,这错误铸成之后所要付出的一切代价,每个人都必须自己承担。”

    江韵转身出门时回头问凌耀华,“那凌总把手机还给我,是信任我吗?”

    凌耀华起身,眉目中带着独属于商人的精明,“在康达,我有自己的团队,慕总让慕太太来我这里工作,我是主,你是客,我对你只有照顾之意。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说,康达被慕氏收购之后,做为慕太太,你是我顶头上司的枕边人,我对你只有敬畏之情。但有件事还是要提醒你,四城招标不久之后就会落下帷幕,日后你走出康达,不要随意信任任何人。”

    他这一生与许多人争斗,到最后脑子里装的那点东西,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都教给了她。

    凌耀华望着面前的年轻女孩,她与他女儿有着一样的年纪,却比他女儿的性情要柔韧得多。

    这天晚上公司聚餐,江韵本不想去,但耐不住同部门新来的小姑娘和陈鑫的再三邀请,她去了。

    下班时凌总从他们的办公区经过,交代他们要玩得尽兴,说在东篱居定了百人宴,公司报销。

    东篱居的百人宴是非常出名的,百人宴在东篱居6号楼6层的第六个超级大包房,每每年底,都有几个公司都会定这个百人宴,寓意来年一帆风顺。

    百人宴虽然人数多,但规格却非常高,一般的单位并不会花这么多钱请员工出去玩。

    就算是康达这样的龙头老大,往年也并未订过百人宴。

    慕寒川给她打电话时知道了她晚上聚餐的事,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听筒里响起,“我叫邓雷给你送套保暖的衣服过去,晚上天凉,别冻着。”

    “包房里很暖和,不用麻烦。”

    东篱居是个仅仅占地面积就超过一万平米的大会所,更不用说繁复的楼层和会所内的石板路。

    包房里再暖和,出来的时候还是要弯弯绕绕走个三四百米的,慕寒川蹙起眉,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听话,别任性。”

    好吧……江韵只得不再说什么,晚上临走之前邓雷把衣服给她送到了办公室。

    从前常在背后说她的几个女人见邓雷走远了,由爱挑事的Tina领头,凑到她旁边道,“江韵,那是你男朋友吧,怎么开你的车?”

    邓雷送衣服来时开的的确是慕寒川给江韵买的那辆银色小车,三十万到头了,在江州这个繁华的城市里,这样的一辆车,就像空气里的尘埃一样不惹人注意。

    江韵看懂了几个女人眼中的鄙夷之意,她没解释什么,淡笑着道,“开我的车怎么了?我的车顺手啊。”

    几个女人偷偷翻白眼,Tina更是不屑地道,“男人穷也没什么可怕的,至于不承认吗!”

    江韵见过Tina的男朋友,听同事们说Tina跟他男朋友是大学同学,两人毕业多年了,但在江州没房,也没车,一直是租住在四环内一个四五十平的出租屋内。

    一开始Tina上下班,她男朋友骑电车接送她,时间久了,被同事们知道她怕没面子,就自己搭地铁,搭了地铁转公交。

    Tina这人敏感,嘴坏,总是对新来的同事冷嘲热讽。

    自己穷,业绩上却也没见怎么努力进取,看着稍稍比她过得好一点的同事就满肚子气,仗着自己是公司老人了,整天找人晦气。

    前些时候她人前人后挖苦江韵,江韵不与她计较,但今晚同事们聚餐,她临走还来恶心她,江韵有些受不了她那副嘴脸。

    她笑着拍了拍Tina的肩,挑眉看着她,“没骗你,Tina姐,我那辆车真的很顺手,要不借你男朋友开几天试试?”

    果然,Tina脸一红,重重摔下手里的文件夹,拎着包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扭着屁股走了。

    江韵望着Tina的背影抿了抿唇,让人堵心的本事,她不是没有,只是轻易懒得跟这些人计较。

    如果每个对她不善的人她都要反击,那恐怕得累死。

    晚上在东篱居百人宴现场,Tina与几人边喝酒边聊,聊着聊着见江韵来了,走到她身边时故意把手里的酒洒了出来。

    江韵躲得快,衣角湿了一小片,Tina踩着高跟鞋,要高出江韵一些,她脸上的笑趾高气扬,“不好意思啊江韵,我不是故意的。”

    江韵从旁边的置物台上拿过一杯红酒,对准她晚礼服半敞着的胸口浇了下去。

    但公司众人都在,她并不想把事做得太难看,只象征性把杯底的红酒洒了一些出来,刚好把Tina胸口浇湿巴掌大的一点,学着她的语气对她道,“不好意思啊Tina,我也不是故意的。”

    Tina恼羞成怒,“你……”

    她扬起手就要打江韵,被陈鑫握住了手腕,“你的披肩。”

    陈鑫把披肩围在Tina身上,刚好能挡住那一块酒渍,“大家都是同事,Tina,我知道你在康达这些年也不容易。作为你的经理,我有必要跟你说一句,好好经营自己的工作,别太过关注别人。”

    Tina脸一红,拉紧披肩走了。

    过了一会儿,Tina哭红了眼睛从卫生间里出来,平日跟她玩的不错的女同事问她怎么了,“她边哭边道,“我这件礼服还是租的,如果酒渍洗不干净是要全款赔偿的。”

    女同事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件礼服我在商场看到过,得两三万呢。”

    “就是说嘛。”那同事把嘴凑在Tina耳边义愤填膺,“我听说江韵是江氏集团董事长的女儿,她这么对你,简直是为富不仁!”

    Tina站在原处静静望着江韵和陈鑫交谈的背影,眼睛里有不可置信,“江氏集团?哪个江氏集团?”

    女同事小声道,“还有哪个江氏,咱们江州有别的江氏集团吗!就是江明琮江大少爷任职总裁的那个江氏。”

    他们正说着,百人宴上来了另外一桌宾客,且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江韵侧目看过去,见走在最前头的是温欣然和方岳,跟在他们身后那些应该是灵西药业的管理层。

    晚宴并未正式开始,几人各自拿了红酒小食之后靠在大厅中间稀稀落落的沙发上聊天。

    温欣然喝了不少,她头有些懵懵的,回头看了一直跟陈鑫站在一起的江韵几眼,她与方岳对谈了几句,之后大步往江韵这边走。

    期间方岳紧追过来拉住她的手腕,但最终没能拉住她。

    温欣然走到江韵面前时脸颊微红,明显是略醉了,她看了江韵身旁的陈鑫一眼,“这位先生,能麻烦你走开一会儿吗,我跟你身边的小姐有话要说。”

    陈鑫看了江韵一下,眼中带着询问。

    江韵抿起唇对他道,“我大学同学。”

    陈鑫点点头往康达众人的方向走了。

    温欣然与江韵同靠在吧台上,静静望着方岳,“小韵,你知道吗?今天是方岳生日。”

    江韵闻言一愣。

    温欣然笑了,眉目之间带着嘲讽,“呵,往年你生日方岳是怎么费尽心思为你庆祝的,大概你早就忘了吧。你另嫁了他人,过得逍遥快活,怎么可能还记得住前任的生日,我不该问你。”

    语毕她冷冷转身,大步走了。

    晚宴期间,温欣然拿着酒杯穿过长长的人行道,走上百人宴灯光聚集的高台。

    她举着手中的红酒道,“今天,是我的好朋友,大学学长方岳方先生的生日,在这里,我祝他生日快乐。”

    她仰头把一整杯酒喝完,而后笑眯眯地看着江韵的方向,开口道,“在这个宴客厅里,坐着的还有另外一个我的同学,我的好姐妹,方先生曾深爱着的的女朋友。”

    温欣然停顿了一下,伸手一指,“江韵小姐,好巧,碰上前任的生日,不祝福一下吗!”

    整个礼堂瞬间炸开了,方岳的名头谁没听过,他把一手灵西经营到如日中天的位置,如今在江州医药界是一颗闪闪发光备受瞩目的新星。

    他智慧过人,能力过人,业绩辉煌,更重要的还是无可挑剔的长相。

    就在今秋,灵西总裁彻底走入大众视线之后,所有人都对他的女朋友感兴趣,马上三十岁了,说没谈过恋爱,谁信。

    就在江州人翘首盼望着媒体能挖出点料时,他却没有半点绯闻缠身,常年跟在身边的女人只有一个温欣然。

    但业内人士又说,温欣然只是他的助手,两人并无男女情感。

    拥有无限八卦潜质的江州狗仔不信,时不时都要发稿说方总与温小姐是恋人,还找了各种证据来佐证。

    说两人是同从鲁镇走进江州的,他们识于微时,从一无所有一起携手打拼到现在的地位,背后一定有戏。

    此刻,温欣然站在台上,言语间却直指宴会上的那女人就是方岳的心尖宠,怎么能让人不震惊呢。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朝江韵望去。

    这无数道目光,其中自然也有方岳的,江韵一抬眸就见那人淡淡看着自己,眸中没有期待,更没有欣喜。

    方岳静静望着江韵,他是冷静的,纵使这份冷静只是假装,他也不想让任何人看出丝毫破绽。

    但微蹙的眉头出卖了他,分手后的第一个生日,她会不会给他祝福,在他心里代表着很多很多。

    就在方岳想这些事的时候,江韵起身,拎起包从座位上离开,越过众人的目光径自往外面走。

    走道两旁还有女人花痴的声音,“这女的好绝情啊,前任的生日碰都碰上了,连句祝福都不愿意给。”

    江韵走到门口时被人赶上,拦在她面前的是Tina,这会儿江韵被众人讨伐,她正好来添油加醋一番。

    “我知道你是江氏的女儿,你家财万贯,一件衣服你不在乎。但我是穷人,如果酒渍洗不掉我就要赔礼服店好几万,江韵,你有钱就能这么任性地践踏穷人的自尊吗?”

    江韵冷冷看着她,“你的衣服是衣服,难道我的衣服是纸?还是你觉得,你穷你有理,你故意泼我酒,我得让着你。”

    刚才说她绝情的那个女人,此刻正注视着她,一脸的不屑。

    江韵冷笑,回身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姑娘,麻烦出门吃饭之前带上脑子,我已经结婚了。希望你将来有勇气瞒着你老公对你的前任说生日快乐。”

    江韵从东篱居出来时心情就像今夜的寒风一样,烦躁的很,刚到大门口就看到慕寒川那辆低调无比的豪车停在台阶下。

    她加快脚步走过去,见那人正倚着车身抽烟,烟火一明一灭,他皱着眉头,脸上的表情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113,慕先生说,过来,让我抱抱~

    见江韵走近了,慕寒川扔掉手中抽了大半的烟,拉开副驾车门。

    矮身坐上去,隔着半敞的车窗江韵抬眸问他,“今晚你不是有饭局吗?”

    男人从车前绕过,坐上驾驶位,身体贴过来给她系安全带,嗓音平静寡淡,“提前结束了。”

    车子在快速内环线上稳稳前行,慕寒川开车很稳,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只要端坐在那里,即使不动不说话,也能给人安全感。

    江韵侧目看了那人一眼,发觉他在笑,她并不知道他在开心什么芾。

    慕寒川望着前路的微弱灯火,脑子里闪过的是半个月前他的礼物几经周折送到江韵手中那一晚。

    那晚他们用过晚餐之后很早就上楼了,在卧室大床上,沙发上,地毯上,他一共要了她三次枞。

    那是与江韵结婚以来他最尽兴的一次,他还记得,最后他看挂钟上的时间时,时针已经指向凌晨。

    他把江韵抱在怀里,问她喜不喜欢他。她问他是哪种喜欢。

    他说,男女之爱。

    女人在他怀里睡得迷迷糊糊,嘟囔着回话,“哦,我明白了,你是想问我认不认可你的床上能力吧?”

    他当时觉得他这妻子脑子不太清醒的时候还挺直白,搂着她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那你觉得我做得好不好?”

    怀里的人快要睡着了,声音变得格外小,“好。”

    “真好?”

    “嗯。”

    “那你喜欢吗?”

    “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

    “喜欢……”说着话,怀里的女人睡着了,那最后一个字在黑夜里轻轻浅浅地散开,如同迷.药一样,让人听了心里无比舒畅,慕寒川当时就已经微笑过。

    事实上,江韵当时睡得迷迷糊糊,如果她清醒着,一定会跟他说,她对床上这种事并不是太热衷,做得好,固然让人欢喜,即使做得不好,也不一定就会让人觉得沮丧,起码不会因为某人体力太好被折腾得腰酸背疼浑身散架。

    让慕寒川觉得欣慰的是,那一晚,江韵对他的靠近不再抗拒躲闪,他要她时,她双手十指交叉扣在他颈上,头一次给了他回应和配合。

    之后的很多天,每每想起她那句喜欢,他总会不自觉地有了笑意。

    如同此刻,在快速内环线微弱的路灯光下,在开足了暖气的车里,他是在笑着的。

    江韵问他,“笑什么?”

    “你猜。”男人回过头,眉目间带着深邃莫测的神色。

    江韵点头,眉一挑,“噢,猜到了。”

    男人诧异,问她,“猜的什么?”

    江韵得意一笑,“你猜。”

    “什么时候变这么坏了?”男人蹙起眉头。

    江韵抿唇,“我在网上学的,如果你问别人问题,别人回答‘你猜’,你就可以用这个神回复来秒杀对方。”

    秒杀,慕寒川汗颜,他这个年纪了,大多数时候,对网络不十分热衷,在某些方面,的确难以与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思想接轨。

    他想了想又问她,“没吃饱吧?”

    江韵诚实点头,“嗯,刚吃几口就出来了,现在特别饿。”

    男人侧目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笑得春风荡漾,“真巧,我也没吃饱。”

    “咳……”江韵听懂了他表达的意思,一张脸霎时红了。

    男人看她脸红,眉眼间笑意更甚,大手轻轻拨动方向盘,在下一个出口下了高架。

    车子拐进市中心一片繁华的街道里,停好了车,他牵着她的手走进餐厅。

    此时九点钟,正是年轻人寂寞聊.***、软件约.炮的好时间,江韵与慕寒川坐在餐厅三楼的落地窗内,对面就是市内很有名气的某约.炮连锁酒店。

    之所以叫约.炮连锁酒店,起因还是有好几对男女软件约了,黑着灯办完事之后开了灯发现对方颜值太低,完全跟软件上的照片对不上,彻彻底底刷新了他们对于中国人的伟大发明——美颜相机的认识,简直比思密达的整容术厉害太多,更是甩岛国的化妆术十几条街。

    因为这个约了之后对炮.友颜值不满的问题,此酒店发生了好几起暴力伤人事件,自此名扬江州如雷贯耳。

    饭吃到一半,江韵向外望时恰好看到赵疏文手揽辣妹进了那家酒店。

    她边吃边蹙起眉看着慕寒川,“你这下属生活作风太差了,你也不管管。”

    男人微笑,“我管得了他上半身,管不住他下半身。”

    回这话时慕寒川忽然想起,这赵疏文已经把张妍颜追到手了,按照他的进度来讲,发展到床上是没跑的。

    今晚让江韵看到这一幕,不知是好是坏。

    站在丈夫的角度,他并不想让江韵知道张妍颜和赵疏文的事,知道了又要操心,势必要影响他们夫妻感情。

    tang日后赵疏文那不靠谱的小子万一玩腻了,那张姓姑娘哭着来找江韵,恐怕他这小妻子一定会质问他,为什么明知道赵某某管不住下半身却不拦着他追她闺蜜。

    江韵见他眉头轻微蹙着,抬眸问他,“你怎么了?”

    慕寒川回神,复又把笑容堆在脸上,淡然回话,“没事。”边说边有一口没一口吃着面前的菜。

    车到于归园时是十点四十九分,天很晚了,慕寒川直接把车子开到别墅门口的台阶下。

    他先下了车,走到副驾那边拉开车门叫江韵下来,见她风衣领口大敞着,他伸手把她的领子竖了起来。

    江韵笑看着他,出言提醒,“慕先生,已经到门口了。”

    慕先生眉头一皱,目光深邃,深深凝视着准备下车的女人,“到门口了也冷,车里暖气吹久了,外面风大,不捂严实会感冒。”

    男人目光落在她大衣上被红酒打湿的那一块,眉眼一沉,情绪说不上很好。

    江韵想起他说提前结束了饭局,心里不禁有些疑惑,他在忆江南与人吃饭,她在东篱居同事聚餐,两个地方相隔挺远,他干嘛推了饭局跑去接她?

    男人想看穿了她心思一样,边牵着她的手往别墅里走边道,“有人给我打小报告,说你碰上了前男友。我怕你被拐走,不放心,所以过去先下手为强。”

    江韵听他这么说扑哧一声笑了,笑过之后又问他,“如果我当时没出来呢?”

    “我会进去把你抢出来。”男人开了门,把她拉进温暖如春的客厅里。

    “你说的好像强盗。”江韵换了拖鞋把包挂起来,跟在男人身后,望着他修长有力的双腿。

    男人顿住脚步,一回头,双手握住她的肩膀,那双眼睛如同注入了今晚的夜色一样,深沉、浓郁。

    他说,“江韵,我的确是强盗。如果有人想从我身边把你撬走,那我不介意发扬强盗精神,杀他个片甲不留。”

    男人说这话时语气狠辣,带着前所未有的戾气和占有欲。

    江韵与他目光相撞,有些被吓到了,转身一溜烟儿跑上楼,开了手机充上电进浴室洗澡去了。

    洗完澡回来刚连上网络点开微信,一大堆消息弹了出来。

    足足好几百条,都是朋友群里的消息。群里只有她、张妍颜、邱小凡三人。

    江韵不禁感慨,她手机被收走这几天,那两个女人到底是有多少话要聊啊。

    几百条消息刷完了,差点死机,江韵挑了几条语音听,大概听明白了,是邱小凡在咨询张妍颜怀孕期间的行房问题。

    张妍颜十分无语地回复她,“怀孕的是你,我还未婚少女呢,怎么能知道肚子里顶着个球该怎么运动!”

    江韵听这两人尺度大开,赶紧把声音关小了一些,偷瞄了已经回房的慕寒川一眼。

    男人正在脱衣服,似乎并未听到语音内容,只穿着条平角裤进浴室了,身材完美,肌肉结实,线条流畅。

    浴室里水声响起来之后,江韵才意识到自己又被他色.诱了一回,赶忙收回视线专心群聊,小心翼翼把手机外音多开了两格。

    这时又有新消息进来了,张妍颜发的,[他爱吃烧烤煎炸类食物,我让他多喝水,老是无所谓地说没事,妈、蛋这回病了,跟我说虚,凡是有床的地方,都不跟我一起进。办事能力大减暂且不提,最近一段时间干脆任务都不做了,哼。]

    江韵看到这条消息内容之后在心里谢天谢地,还好张妍颜是敲的字,没发语音,不然让人听到了还以为她有多饥渴。

    [人家一个分公司的老总,工作也挺累的,大前天你不是还说他感冒了。你体谅一下,不就是半个多月没做吗,你至于不至于!我这都三个月没沾荤腥了,也没你这么狂躁,哈哈哈哈。]

    邱小凡的回复。

    张妍颜不爽了,回她,“哎呦,你这娃刚怀三个月,还得禁欲半年呢,生了还要坐月子,又得三四十天,我同情你并且祝你生娃之后跟你老公头一次那啥就中标怀上二胎,接着忍上十个月,看你还说不说风凉话。哈哈哈哈还给你。”

    江韵见她们聊的很high,也打了一行字发过去,[颜妞,既然你男朋友都病了,你应该表示慰问,而不是一门心思地想着怎么榨干人家。]

    张妍颜发来一个难过的表情,[从前我慰问他时,他都是说,甜心儿,听到你声音爷这病就好了大半儿,如果你能来给小爷按按摩,那就更好了。我一去,给他捏肩按腿加揉头。]

    [知道了知道了,你跑过去那么快,确实是心疼他要给他按摩来着,没想到你那男朋友醉翁之意不在酒,你给他按大腿时,他岔着腿跟你说,妹妹啊你朝这儿按,知道裆在哪儿吗。然后你就成功被人勾引,并且吃干抹净了。妍颜,这事儿你都讲了一百遍了。]邱小凡的语音进来的很迅速。

    [那你就容忍我再讲第一百零一遍嘛,江韵还没听过呢。]

    江韵冷

    汗涔涔,张妍颜接着抱怨,[最近他又说自己病了,我自动请缨,说要不我去给你按按摩吧,你知道他怎么说吗,妈蛋,他跟我说,妹妹啊,爷今儿不舒服,你让爷静静。擦,他想上老娘的时候,跟老娘说他病了,老娘心疼他,打车从城西机场到东区他家,跑了几十公里去给伺候他。这才TM过去多久,跟我说想静静,不一定在玩什么猫腻。]

    江韵听着张妍颜的血泪史,发给她一个无比同情的表情,后又录了句语音,“大姐,你能找个靠谱的吗?从上大学到现在,六七年了,你自己说说,哪个男朋友谈超过三个月了?”

    张妍颜哭笑不得地说从前年纪小,找什么样的男朋友全凭自己喜好来,如今二十好几了,毕业也马上两年了,父母催着她嫁人,所以她才跟着自己土豪老爹参加了个酒会,这个男朋友就是在酒会上认识的。

    颜值不错,青年才俊,个子高身材好大长腿,还会哄女孩子开心,尤其会调.情。

    江韵听了,觉得前面所有理由对张妍颜其实都没什么吸引力,她看上的,必然还是人家会调.情这点。

    她毫不客气地说了,那边邱小凡却帮张妍颜说了一回话,“小韵,你还别说,这两年妍颜果然长大了,品味变好了不少。她这个男朋友真的是青年才俊,绝对不是从前那些酸了吧唧的文艺男,更不是肌肉吓死人的体育男。”

    “是吗?”江韵问。

    邱小凡说,“嗯啊,听我家致勤说,还是慕氏分公司的总裁呢,叫赵疏文的那个,你听没听过?”

    呃……江韵瞬间如同被五雷轰顶,忽然想起今晚看到赵疏文怀抱辣妹进‘约.炮连锁店’的事儿。

    她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自己看到的告诉张妍颜,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了。

    万一两人只是闹别扭呢?江韵又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闹别扭这种情况微乎其微。

    其一,张妍颜不是心里憋得住事儿的人,不会跟人冷战。

    其二,赵疏文的性情,跟慕寒川结婚以来江韵多少也有些了解,他就是个流连声色的花花公子。

    想起吃饭时她指着赵疏文叫慕寒川看时慕寒川那一瞬间飘忽的眼神,江韵肯定,赵疏文跟张妍颜的事儿,他一定早就知道。

    群里张妍颜又在呼叫江韵给她解决情感问题,江韵啪啪啪打了几个字,“你当我知心大姐还是大内密探,你饥渴,想把你男朋友拉到自己床上,这事儿我帮不了你。不过这个赵疏文我认识,他跟慕总是从小到大的哥们儿,我觉得想从慕总口中问出什么来,应该有希望。你跪安吧,速速退下,待我去打探打探消息。”

    张妍颜发来一个大写的喳,下线了。

    邱小凡还在那里聒噪,江韵蹙眉问她,“周少奶奶,您怀孕了还这么玩手机您老公知道吗!”

    邱小凡回复,“老公有应酬还没回来。”

    “那你也跪安吧,别总玩手机,免得影响着孩子。”

    邱小凡发来一个大哭的表情,并大喊了一句,臣妾做不到啊!之后也下线了。

    慕寒川此时正关了灯从浴室走出来,江韵放下正在充电的手机,起身倚在床头问他,“赵疏文什么时候追的妍颜?”

    男人目光顿了一瞬间,随即笑着缓步走来,“张妍颜和赵疏文恋爱了?你不说这事我还不知道。”

    江韵笑看着面前的男人,“我又没说你知道,你这算是不打自招吗?”

    慕寒川眉尾一挑,三十二岁的成熟男人,这样的表情是很勾人的。

    偏偏他还说,“如果我不打自招你还生不生气?要是还生气,我把我的身体赔给你,你看如何?”

    男人说着走到她身边来,拦腰抱起了她。

    然而,这一夜某些事终究是做不成了,慕寒川知道他这小妻子心中有气。

    前段时间听她说起过,她与张妍颜十几岁时便认识,那时生活捉襟见肘,张妍颜的父母还多次给她们母女送药。

    当时的张家夫妻还没到如今这般发达的地步,书是读的少了些,但却懂道理、粗中有细。

    章瑾惠是盛世名门的小姐,张妍颜父母知道送钱是伤人自尊的事情,每每到出租屋里看望她和江韵,都是送药送水果。

    一开始章瑾惠觉得不好意思,后来张妍颜母亲跟她说,你姓章,我男人姓张,你们上辈子说不好还是本家,你也没亲兄弟,以后尽管当我男人是你大哥,我捞个好处,得让你叫声嫂子。

    之后这十多年来,张家对她们母女的照拂从未断过。

    慕寒川明白江韵和张妍颜之间是什么感情,她怨他,他是理解的。

    第二天周六,不上班,慕寒川有意讨好自己这小妻子,开着车带她到澄景路新开的红星商场逛街。

    偏巧出门时慕寒杉来了,跟着上了车。慕寒川回头瞥了她好几眼,她没闹明白什么意思,愣是做了个2000瓦的超级大灯泡。

    逛街途中,慕寒杉跟在两

    人身后,她看江韵一直没说话,她哥哥刚侧头说了句什么,她嫂子似乎生气了。

    她家哥哥想都没想就大步上前抓住江韵的手,“我道歉。”

    在后面提着大包小包充当苦力的慕寒杉给他一记白眼,“哥你没原则。”

    慕寒川回头看了她一眼,而后牵着妻子继续往前走,声音淡淡的,“原则,那是什么东西?没见过。”

    呃……慕寒杉彻底被他打败,跑上前把一大堆东西塞他手里,“那你自己提东西吧,本小姐平常演个女七号后面也跟着一大堆助理,谁爱给你跑腿。”

    说着还趁势拉住了江韵的手,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了,只留慕寒川在原地望着自己两手提得满满的纸袋感慨,他这妹妹,果然是来坑哥的。

    这天,慕大总裁足足被冷落了一个上午,回于归园后慕寒杉见暖房的剑兰开了,高兴地跑过去看,慕寒川放下手里的一堆东西,十分无奈。

    江韵见惯了他叱咤风云无所不能,何曾看到他这样,她站在落地窗内看着沙发上脸色黯淡的男人,没忍住笑。

    男人抬眸,一双眼睛在错落的光影里格外惑人,似乎能把人的灵魂刺穿。

    “不生气了?”他问。

    江韵点点头,“我想了想,这事儿也不怪你,赵疏文再乱找女人,我想个办法让妍颜甩了他就是。”

    男人长长地舒了口气,朝她伸出大手,“过来。”

    “干嘛?”

    “让我抱抱。”从昨晚到此刻,冷了他快一天了。

    江韵不过去,男人起身,大手握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拉,柔弱无骨的女人被拉进了他怀里。

    用力太猛,她扑过来时瞬间把他压倒在了沙发上,这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彼此呼吸近在咫尺,慕寒川望着怀中女人桃粉色的唇,不禁心猿意马起来,脑海中闪过的尽是前些日子他们亲热,女人红着脸看他的娇羞模样。

    管家夏秋走过来似乎是有事问他,见她家太太压在先生身上,瞬间转过身去疾步走开了。

    慕寒川眼底翻涌的情绪更浓了起来,撑着沙发坐起来,抱住身上挂着的女人就往楼上走。

    慕寒杉回来时见客厅没人,厨房里饭菜已经做好上桌了,她跑着上楼去叫哥嫂吃饭,夏秋正在忙,看到慕寒杉时她已经跨上最后一级台阶转身进走廊里了。

    想起某夫妻办事途中有可能被人打断这事,她不禁目瞪口呆,手上正在摆盘子的动作也不利索了。

    果然,这个中午,慕先生下楼时脸色不怎么好,慕太太则是红着一张脸,慕寒杉小姐满脸的尴尬,饭吃到一半就给冯远打电话叫他来救命。

    冯远接到电话之后半小时就赶到了,他奇怪慕大小姐怎么舍得主动给他打电话了,等上了车开口问她。

    慕寒杉轻咳一声,“哎,时运不济啊,人家夫妻正在亲热,我喊他们吃饭,没人应我,我还把门给开了,然后他们正在玩压人游戏……”

    冯远听她这么说,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

    慕寒杉看他这样,抬手拍拍他的肩,“你想哪儿去了,认真开车,他们盖了被子的好吧,不然我哥肯定得杀了我。”

    冯远,“……”

    慕寒杉看他脸色微红,笑看着他,“喂,冯远,你不至于吧。我记得你比我哥可是大几个月的,连最小的赵疏文女人都睡过千八百个了,你都晋升大叔级别了,还没开荤呢!”

    冯远抿抿唇,“做那种事重要的不在数量和早晚,得看是跟什么人。”

    慕寒杉出口就问,“那你想跟谁……”

    驾驶座上的男人回眸望着喋喋不休的小女人,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深邃幽深,慕寒杉意识到什么,忙把脸扭过去,望着车窗外不停倒退的风景。

    彼此再没说话,车里安静的吓人,在微雨湖大道,男人把车停下,拉着慕寒杉从车里出来。

    面前是巍峨的鸿鸣山山脉,身后是潺潺的微雨湖水声,冯远淡淡看了慕寒杉一眼,他点了支烟,深深抽上一口,吐出浓白的烟雾,“杉杉,别混娱乐圈了,我们冯家虽不及慕家富贵,但在江州也是数得着的,如果你愿意跟我在一起试试,我绝对有一颗陪你白头到老的心。”

    慕寒杉一愣,山风吹来,冻结了她的思绪。

    *

    由于这天中午被慕寒杉搅了好事,在慕先生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接下来好几天,他都不在状态。

    江韵终于清闲了几天,不用夜夜被他折腾,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某日晚上,她正哼着歌从浴室出来,大床上男人半裸着上身,目光灼灼盯着她,“不用跟我做.爱就这么值得开心?”

    “……”江韵语结,她表现得很明显吗?

    她不说话,男人从床上起身,走下来把她逼退到卧室沙发上,在她耳边说,沉默就是默认。

    因为她的‘默认

    ’,那天江韵被养足了精神的某位先生狠狠折腾了一回,之后更是每晚都不放过她。

    慕寒川需求频繁,四城招标的事又进入了紧张的最后筹备时期,江韵有些受不住。

    这天是周末的晚上,原本四城招标已在眼前,负责此事的相关人等都是没有休息日的,江韵实在太累了,跟凌总要了个轮休。

    慕寒川他原本在书房里看文件,十点多回房,洗漱完毕时见江韵还没睡着。

    她一身简单的睡裙,领口开得略大,一缕春光就那么泄进了他眼底。

    察觉到慕寒川眸中的渴望,江韵考虑了许久才试着跟他说,“你们这个年纪的成功男人,不是都比较重视塑造自己的精神世界吗?有钱又有闲,可以环游世界、学习艺术,热爱文玩,懂点乐器,实在不喜欢这些,还能与人谈谈哲学、聊聊人生。但你……似乎……不太一样啊。”

    慕寒川当然知道她什么意思,浅笑着抱起她放在自己腿上,大手揽着她娇柔的身子,目光灼灼,“这样跟你说吧,首先,我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与精神紧密相连,如果**都得不到满足,精神也不可能会愉悦。其次,我的精神世界已经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要丰富,无需再去随波逐流地做一些学术上的努力。最后,我日后并不打算成为戴着花镜做学问的老学究,所以你说的那些,根本是画蛇添足。而此刻,我只想要你。”

    他说着猛地一翻身,强健有力的身体覆上来,压住了她,“反正时间还早,你不也睡不着,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江韵内心是崩溃的,好好的一个休息日,竟被这个精力旺盛的男人搅了。

    半夜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她跟他说,“慕总,我听人说年轻时太过放纵,等到四五十岁会力不从心。你今年已经三十好几,再过个十年,就四十多了,到时候我才三十出头,现在这么卖力,就不怕到时候心有余力不足吗?”

    男人看着她笑,笑得高深莫测,“没事,我身体比别人好。”

    咳,这么自信……

    好吧,江韵承认,慕先生自信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某些方面,他确实是无可比拟的好。

    *

    第二天上班,江韵哈欠连连,到茶水间冲了杯浓咖啡喝了,才稍微缓过来神。

    听实习的小姑娘说,Tina那件礼服最后洗干净了,并没有赔给礼服店好几万块,但江韵看得出来,Tina看她的眼神比从前更加不善了。

    上午十点四十,温欣然给她打电话,她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女人疲惫的声音,“小韵,上次百人宴的事,我很抱歉,当时我喝多了。”

    江韵垂眸,几丝阳光从百叶窗透过来,落在她年轻素净粉黛不施的脸上,她淡淡回话,“我理解你的心情。”

    温欣然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想起上次在医院方母的交代,她虽然并不情愿,最终还是开口了,“小韵,方叔叔胰腺癌中期,手术做过一次,但病灶未能被完全切除,前些日子复发了,现在在三院肿瘤科医治。你也是学医的,这个病不用我说你也明白生死不过是瞬间的事,淑琴阿姨想让你去看看方叔叔,但我知道,你必然是不想去的。叔叔病重,你与方岳又分了手,就算去了,也是徒惹他伤心,但阿姨让我传话,这话我不好不带到。你去不去还是得自己抉择。”

    江韵没回话,温欣然接着道,“今天给你打电话,主要不是为这事。四城招标就在这周三也就是后天,康达有慕氏在背后撑腰,这半年来业务已经收回大半,灵西原本发展迅速,但康达被慕氏收购之后,方岳要忙南山医院的事,又要照顾叔叔的病情阿姨的情绪,灵西这边难免不能兼顾,事实上灵西的业绩比去年同期已经下滑了不少,这次中标与否对灵西至关重要。我知道康达有慕氏的资金支持,这次的报价肯定会相对压低,好夺回医药界第一把交椅。但我还是想请求你,能不能在报价的时候不考虑慕氏的支持,按照市场标准来。这样康达与灵西的竞争才算得上公平。”

    江韵抬起眼帘望着百叶窗内明亮的光线,许久才回话,“欣然,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资金优势而打压别的夺标团队,康达有慕氏,灵西又何尝不是有周家呢?咱们正常竞争,这很公平。我很抱歉,我不会调高我方的报价来给灵西制造机会,现在所有资料都已经准备好,马上就会封存,纵使我愿意按照你的意思更改,想必也来不及了。后天的夺标,我们只能各凭本事。”

    半晌,那边才传来温欣然无奈的叹息,“好。”

    放下手机,江韵觉得小腹有些疼,她翻出包里早就准备好的卫生巾,踱着步子往卫生间去了。

    Tina见她许久都没出来,办公室众人又都在忙自己的,她快速走到江韵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走了江韵最终确定的报价单副本。

    江韵的手机没有密码锁,她也没有设置指纹锁的习惯,Tina捞起她的手机对着把报价单上的数据,清清楚楚拍了下来。

    之后

    她翻到通话记录,把拍到的照片全部发给温欣然,附带着一句话,此事机密,别回复。

    发好了,她删除短信记录,把相册里的照片也删掉,把江韵的东西放回原位,装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的模样,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

    江韵从卫生间出来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了,她痛经痛得厉害,也没注意到自己的东西被人动过,趴在办公桌上冷汗直冒。

    陈鑫从她身旁经过时问她怎么了,她抬眉,脸色煞白,“没事,就是有些……不舒服。”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陈鑫问她。

    她摇了摇头。

    半个小时过去了,陈鑫看她还趴在那里,身体蜷缩成一团,男人眉头一皱,电话拨给了慕寒川。

    慕寒川当时正结束一个会议,马上就要接见合作方负责人,接通电话时他蹙眉问陈鑫,“陈经理有事?”

    “江韵似乎病了,慕总是不是叫人过来一趟把她接回去?”事实上,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能在江韵左右充当保护神的人是自己,但既然知道了她和慕总的关系,挖人墙角的事,多少有些缺德。

    他最终决定在没有泥足深陷时收手,或许是因为那日与慕总和江韵一同吃饭时,在男人眼中看到的对他妻子不容忽视的深情,又或许是为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许给自己的美好前程。

    到底是为了什么,有时候,他自己也说不清。

    慕寒川最终还是把见合作方的事推到了下午,自己亲自来接的江韵,快到康达办公大楼时他给江韵打了个电话。

    江韵接通,得知他要来带自己回家,忙收拾东西捂着肚子起身,“你别到办公室来,我出去。”

    男人知道拗不过她,答应了。

    陈鑫知道江韵这会儿已经跑卫生间吐过好几回了,看她额头上都是冷汗,他实在于心不忍,丛经理室出来,上前扶住了她,“慢点,我送你出去。”

    江韵一点力气也提不上来,对陈鑫点了点头,“谢谢陈经理。”

    两人身影刚离开办公室,Tina就啪嗒啪嗒踩着高跟鞋起身走到廊上,阴阳怪气地说,“看看她那副狐媚样儿,就知道勾引人。”

    办公室实习的小姑娘赵晶晶跟江韵关系比较好,看Tina趾高气扬的样子有些受不了,淡淡回敬了一句,“你想勾引人你上啊,没本事就知道在背后唧唧歪歪,江韵刨你家祖坟了?”

    Tina不屑地冷哼一声,双手环胸,扭着屁股走回去,阴森森地一笑,“呵,你只管帮着那个江韵在嘴皮子上逞能吧,姐不跟你们计较。姐大度,先让着她还不行吗,反正她也得意不了多久了。夺标一旦失败,公司还养着她这个没能耐的人不成?”

114,去查,把这件事查得彻彻底底~(一更)

    康达药业大门口,慕寒川的车停在坡道上,陈鑫扶着江韵把她送过去,后排座位上的男人已经大步垮了出来。

    男人眯着一双深邃的眼睛,一把抱过江韵把她放在后排座位上,对陈鑫道了谢才垂眸上车。

    回于归园的路上,慕寒川靠着后排座位把江韵抱在怀里,看她满头是汗,他眉头蹙起,“月经来了?”

    江韵疼得无力回话,只对他眨了眨眼芾。

    而此刻,康达市场部办公室里又是另一番光景。

    在Tina说了那些颇有指向性的话之后,赵晶晶猛地站起身把手里鼠标啪的一声摔在桌上,“Tina,你什么意思!”

    Tina冷哼着跟她对视,“没什么意思,小姑娘,奉劝你一句,作为一个新人,最好别这么横!咱们走着瞧,我可是等着看江韵怎么跌跟头,你要站错了队,到时候就跟她一起卷铺盖走人吧。”

    赵晶晶忍住甩Tina两个大耳刮子的冲动,气哄哄坐在自己位置上,不再与她逞口舌之快枞。

    中午回于归园后慕寒川又亲自给江韵煮了姜红糖水,把上次赵疏文快递来的一整箱子暖宫贴找出来,揭开一片给她贴上。

    江韵喝过姜糖水大概半小时之后,小腹才不再尖锐地疼痛,后腰的酸痛感也轻缓了些。

    她在楼上睡了大概一个多小时,醒来时是下午两点钟,彼时慕寒川正在床头坐着,静静看着她。

    因为之前实在太疼,江韵前额头发被汗湿了一绺,男人伸手把头发给她抿到耳后,江韵看了一眼梳妆镜里毫无形象可言的自己,从床上起来去了趟卫生间。

    处理好自己满身的狼狈之后,她才从卫生间出来,脸色很差,嘴唇也泛白,慕寒川不由分说把她包得严严实实,带着她下楼上了车。

    “去哪儿?”她轻声问他,没力气说多余的话。

    邓雷启动车子,慕寒川把她抱在怀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问她,“经常痛经?”

    “嗯。”江韵如实回答。

    男人叹了一声,搂着她的力道更大了些,蹙着眉头道,“就你这身体,爷爷还想着抱重孙子。”

    话题竟到了孩子这个问题上,江韵没接他的话,又轻声问了一遍,“带我去哪儿?”

    慕寒川拉着她微凉的双手握在自己掌心里,“先去医院看看吧,疼的这么厉害,你也不看医生,这是对自己的身体不负责任。”

    “我就是医生。”

    “初出茅庐的半吊子,再说,你也不是妇科的。”

    江韵,“……”

    病是在中医院看的,妇科圣手李金兰对江韵一番望闻问切,最后又叫她去做了个超声波检查,等结果出来了,说并没有什么病变,主要还是体质太寒,需要天长日久地调养。

    “李大夫,您看有没有什么特效药能治一治她这个痛症,每个月都这么疼着也不是办法。”慕寒川与江韵同坐在诊室里整排的椅子上问。

    李金兰是认识慕寒川的,她抿唇一笑,“慕先生心疼妻子我理解,但对于痛经,并没有什么好的药物可以治疗。你太太体虚体寒,平常饮食上多加调理,以补气补血的温性食物为主,吃上一个月,等下次月经再来,疼痛就会减轻,长久地吃下去,慢慢把身体补回来了,也就不会再痛了。”

    从医院出来,慕寒川拨了于归园座机,铃声响过两遍,那边响起夏秋职业化的声音,“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交代中餐师每天都做温补的菜,所有需要的食材让他列个单子出来,叫负责采购的人到市里采买。”

    “好的先生,我知道了。”

    “现在就去准备,从今天下午开始,园子里的菜色全部做调整。”男人淡淡道,行止之间是雷霆之势。

    午后阳光很好,但在气温极低的冬天,并说不上暖和,加上江韵在经期第一天,浑身冷的难受,站在医院冷风四溢的高楼之间,更是痛苦。

    慕寒川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拉开车门让她先上去,自己随后坐在她身边。

    邓雷在车上等他们,车里暖气一直开着,一进去瞬间舒服了不少。

    调好方向,邓雷正准备把车开出去,蒋学渊矫健的身影出现在后视镜里,慕寒川看到了,交代邓雷停车。

    让江韵在车里待着,他自己下去跟蒋老说了几句话,蒋老眉头蹙着,并不如前些日子那样精神焕发。

    慕寒川与蒋老说完话,蒋老走到车旁,弯着身子跟江韵打了声招呼,江韵笑着回应,之后车子才从中医院离开。

    江韵问慕寒川蒋老跟他说什么,他回话,说卫衡对于女儿从康达辞职的事儿有些看法。

    江韵垂眸,“对不起,这事怪我,如果不是我先跟你结了婚,卫家和你的关系不会到今天这个尴尬的地步。”

    男人摇摇头握住她的手,“不怪你,慕太太就算不是你,也不会是卫子怡。”

    “为什么?

    tang”

    这个问题,慕寒川到最后也没给江韵答案.

    江韵满心的疑惑,她都把问题抛给他了,他却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不掩饰,也不解释。

    周二江韵没有去公司上班,慕寒川给凌耀华打了电话帮她请的假,江韵想起她的报价单已经交给陈鑫封存了,总算放心了些。

    之后再要做的,无非还是一些文字上的准备。

    此次夺标会由主办方选出价位最合适的三家医药公司,之后这三家被选中的公司负责人上台阐述各自的优势,最后主办方协商决定中标者。

    以康达的实力,一定会是三家被选中的公司之一,所以讲稿还是需要她费一番心思。

    慕寒川在园子里陪她,看她坐在落地窗内的沙发上沐浴着阳光,准备讲稿的过程中还时不时上网查阅资料,眉眼之间都是认真。

    他有些欣慰,不自觉地笑了。

    周三的夺标会,是慕寒川亲自送江韵过去的,他站在会场大楼外的马路上,静静望着面前那女子踏上台阶,心思忽然就有些飘忽不定。

    “江韵。”他叫住了她。

    江韵脚步停在台阶上,回头看他,“怎么了?”

    “没事,进去吧。”他朝她笑笑,眉目中如同蕴藏着无数缕阳光。

    江韵对台阶下站着的男人点头,转身往会场走去。

    这是一场非常冗长而折磨人的夺标会,最终有希望中标的三家公司在上午十一点半才被择选出来。

    分别是康达、灵西,以及业绩向来稳定的志峰。

    三个公司的负责人在台上情绪饱满地阐述完之后,大会主办方又商量了许久,也没能给出这次的结果。

    所谓四城联合是江州、易州、复州、青州四城,江州、易州、青州是老城,这几城文化源远,思想厚重,对于中标公司的要求也格外挑剔些。

    康达是创立百年以上的老式家族企业,此次被慕氏收购之后资金又有保障,他们更倾向于把标给康达。

    而复州是近几十年才一飞冲天的新城,经济发达,负责人对新兴势力格外看重,意在灵西。

    原本复州一城的决定无法影响四城最后的结果,但复州方面负责人不妥协,要把自己那一城的标私给灵西,最后几方僵持不下,决定到四城联合办事处申请分标。

    志峰年尾拿下了南城的一个巨大采购合同,本来这次夺标也没想过能中,知道结果会在灵西与康达之间产生,办完自己的事就走了。

    江韵从会场出来时心情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她没想到慕寒川还在门口等她。

    她几步从台阶上下来走到男人面前,略低着头,阳光从头顶上洒落,光线在她乌黑的头发上碎成五彩色。

    慕寒川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分标的事我知道了,现在结果还没出来,你别气馁。走吧,该饿了,吃点饭下午接着等。”

    江韵点头,随他上了车。

    吃饭地点就在会场附近一家中餐厅,各个包房之间用一人多高的竹篱隔开,灯光和暖,气氛不错。

    两人正在进餐的过程中,听到隔壁隔间也有人进来了。

    “老大,你说前天温特助拿给咱们的那份康达的报价是真的吗?这次的事这么机密,她怎么会有康达的报价单?”

    那被叫老大的人轻笑一声,“我也怀疑真假,温欣然那个女人,除了对方总还温柔亲近些,灵西办公室一帮大老爷们儿哪个没被她奚落过。这次夺标原本方总指明了叫我负责,她非要在最后关头插上一杠子,谁知道是不是想给我使绊子。”

    “谁说不是呢,她温欣然也就仗着是跟方总打天下的,何曾把我们这些男人放在眼里,论在业务上的贡献,咱哥几个也不比她差。”对话中又加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哎,我对照康达那张报价单把咱们的报价做了些调整,反正到时候结果不好,就把责任都推给那姓温的小娘们儿,谁叫她爱管闲事,还使这下作手段。我李铭夺标,成就是成,败就是败,绝对不做偷窥人报价这种损阴德的事儿。”这个声音,还是那个被叫老大的人的。

    江韵听出来了,他是灵西的负责人李铭。

    跟他说话的两人,是这次夺标他自己选的助手。

    让江韵心头发凉的是,他们说温欣然拿到了康达的报价单。

    这根本不可能,江韵蹙眉。

    隔壁那几人又说话了,“你们听说了吗,据传这报价还是康达的负责人亲自发给她的,公司里上次参加百人宴的同事都说康达那小姑娘是咱们方总的老情人,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话更是让江韵如遭五雷轰顶,她亲自发给温欣然的,别开玩笑了。

    周一那天,办公室众人相当忙碌,凌总叫她到顶楼对她的报价单做了一番指导,她按照凌总要求对报价单做了最后调整,之后就把单子交给陈鑫封存处理了。

    整个过程没有出

    任何纰漏。

    陈鑫给那份文件上火漆的时候她看到了,这世上没有人的眼睛比X光还厉害,能穿过根本不透明的文件袋看到里面的内容。

    接到温欣然的电话时,陈鑫正在封存报价单,她也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温欣然的要求,之后她痛经,被慕寒川接走。

    她想了一遍,上了封的东西,封口用的还是防盗拆材质,如果有人偷看了,陈鑫会发现。

    这么简单的错误,她和陈鑫都不可能会犯。

    隔壁那几人仍旧在聒噪地聊着,无非还是这次夺标的事,江韵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面前的饭菜凉了,她也没有了胃口。

    慕寒川就坐在他对面,看着她时目光平静不咸不淡,似乎情绪根本未受那几人影响。

    但江韵知道,这只是表象。

    她的手机就放在桌面上,在她出神的时候已经震动好一会儿了,她抬眉望去,来电显示是温欣然,同坐一桌,慕寒川自然也看得一清二楚。

    江韵把目光从手机上错开,缓缓移到慕寒川脸上来,从那人黑眸深处,她看到了失望。

    “我没有。”她挂断温欣然的电话,静静与慕寒川对视。

    解释吗,怎么解释呢,在没有见到温欣然之前,她不可能弄清楚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就算是解释,也没有丝毫头绪。

    眼下,唯一能说的就是这三个字,我没有。

    慕寒川并未接话,他掀起唇轻笑了一下,笑容却冷淡得没有半点温度。

    “菜凉了,我叫他们重新上一份。”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无波无澜。

    很快,桌上冷掉的菜被撤走,重新上了热乎的过来。

    男人率先拿起筷子,“吃吧,吃饱了,下午才有力气等分标结果。”

    江韵只得听他吩咐,拿起筷子接着吃,但每吃一口都觉得如鲠在喉,痛苦极了。

    吃着吃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她低着头拿纸巾擦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慕寒川眼中的失望,她心口像堵了块巨石一样难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信任和肯定对她来说竟变得这么重要。

    江韵长舒一口气,如果此刻对她提出质疑的是别的人,她可能会毫不犹豫地泼对方一脸水。

    但慕寒川不同,他只需要一个怀疑的眼神,就能让她的尊严瞬间支离破碎。

    两人面对面慢慢吃着,餐厅里放着轻音乐,在江韵听来却如同魔音入耳,扰得她思绪更加烦乱。

    面前的东西吃完了,她抬眸看对面的男人,“你不信我?”

    慕寒川垂着眸,那张完美的脸上带着一抹轻轻浅浅的笑,“我信不信你不重要,你做没做过才是问题的根本。”

    “我没有。”她再次重申。

    男人抿起唇,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拿过沙发上的躺着的他的羊毛大衣。

    他居高临下看着江韵,“慕氏还有个合约要谈,下午我就不在这儿陪你了,等分标结果出来,我们再谈这件事。”

    男人转身从隔间里出去,迈着大步往电梯口走,过程中并未回头。

    下午的慕氏大厦,顶楼办公室,男人倚着大班台正在抽烟,冯远进来时他蹙着没人指指沙发,“坐。”

    冯远眉头拧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慕寒川烟已经抽了许多,办公室里有些呛人,他眯着眼问冯远,“结果如何。”

    冯远抬眸看向他,“分标比例是四六,康达拿到了百分之六十,灵西百分之四十。”

    不算是个坏结果,慕寒川点头,没再说什么。

    冯远从办公室退出去之前问他,“江韵的通讯记录,还要查吗?”

    慕寒川掐灭手中的烟,不动声色的走到落地窗下,阳光如碎金洒了满身,他知道,一旦查了,夫妻之间必生嫌隙。

    但不查,他怎能安心。

    回眸看冯远一眼,他最终下了决定,“去查,把这件事查得彻彻底底。”——题外话——还有一更,估计在下午~

115,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为所欲为~(二更)

    这天晚上回于归园,江韵一个人吃晚饭,慕寒川没回来。

    九点半她在卧室里想午饭时灵西那些人说的话,仍旧是百思难解。

    卧室里暖气开的很足,她在会场等了一天,此时累了,靠在床头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慕寒川回房是快十一点,见她睡成那样,走过去把她放平。

    江韵是被他这动作惊醒的,她睡眼朦胧,抬眉看了慕寒川一眼,又瞅了眼挂钟上的时间芾。

    “晚饭吃了吗?”厨房里的人应该都睡了,他回来的这样晚,只能把冰箱里那些给他热热。

    慕寒川垂眸与她对视一眼,随即又把目光错开,“吃过了。枞”

    这一晚两人各有心事,睡前再没有言语上的交流,江韵因为之前眯了一会儿,到凌晨一点才睡着,第二天不到六点又醒了。

    早晨起来,她盯着镜子里眼底带着淡淡乌青的自己,洗漱过后随便上了点妆就下楼了。

    厨房在准备早饭,这是个无风有阳光的上午,于归园里不算冷,江韵到园子里四下走了一圈。

    慕寒川早起时接到冯远的电话,冯远说,“江韵的邮箱和手机通讯已经查过,周一上午她的确与温欣然通过电话,也发过一条图片彩信过去。”

    男人拉开房间的窗帘,入目所见是他妻子在园子里缓步走着的模样。

    她穿着简单的风衣,颈上围着的围巾是上次他们一起逛商场,他亲手给她选的。

    如果冯远没有打电话过来,这一幕看在他眼中,是温馨的,有让他心头又暖又软的魔力。

    但如果也只是如果而已。

    他洗漱过后下楼到餐厅,江韵也已经回来了,两人面对面坐着,良久无话。

    江韵吃饭时有意无意偷偷瞟了慕寒川几眼,见他眉目深邃,瞳中是一片淡然到让她看不懂的黑。

    她没敢开口跟他说话,男人吃了几口就停了下来,叫邓雷把车开到门口,临走的时候站在餐厅门外回眸看了江韵一眼。

    他说,“江韵,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为所欲为!”

    他走后江韵也没心情再吃下去了,随便喝了两口牛奶,打开自己银色小车的门,坐上驾驶座从园子里离开了。

    这一天康达的市场部十分热闹,江韵刚一进门,Tina就满面春风地瞥了她一眼,笑得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她边笑边指桑骂槐地说,“你们还不知道吧,咱们康达这次为什么没拿到整标,还硬生生被灵西分走了百分之四十。”

    平日里跟她一唱一和的那几人凑了上去,“这事还有内情吗?不是说是复州的负责人要把他们一城的标私给灵西,所以四城才协商分标的。”

    Tina冷哼一声,“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咱们康达有慕氏这么强的靠山,怎么可能让灵西争走那百分之四十,我可是听灵西那边的人说了,咱们公司啊,有内鬼。”

    说完还往江韵这瞅了瞅。

    整个办公室的人谁不知道什么意思,原本负责这事儿的人就只有卫子怡和江韵,卫子怡辞职了,唯一的怀疑对象是谁,猜都不用猜。

    “不会吧。”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

    Tina冷嘲热讽,“怎么不会?江小姐跟灵西的温特助可是来往密切的很呢。”

    办公室一时议论声此起彼伏。

    陈鑫来时把众人责骂了一遍,边蹙眉教育他们边说,“周一上午江韵被叫到顶层修改报价,从凌总办公室出来才最后确定的价格,转手就交给我了。江韵的投标报价是我负责封进文件袋的,我亲自上的火漆,你们说她对灵西的温特助透露了价格,那是在打我的脸。”

    众人看经理发飙了,不敢再说什么,各自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等陈鑫进了办公室Tina阴阳怪气地道,“呦,某人可真是有面子,有经理处处护着,怪不得做事胆子这么大。”

    江韵没理她。

    半个小时后,温欣然不顾安保人员的拦阻冲进了康达市场部办公室,径直走到江韵的位子上。

    “跟我出来一下。”

    江韵正好心里有疑惑,放下手上的工作就跟她走了。

    她走后Tina踩着高跟鞋到赵晶晶办公桌旁,把赵晶晶的桌子敲得啪啪响,“新来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吧。江韵跟灵西的温特助关系匪浅,这次泄露报价的事就是她干的。你只知道她是江家二小姐,就敢处处巴结她,有用吗?这下好了,她做了内鬼的事一旦捅出去,第一个被赶出康达的,就是她。啧啧,只可惜了你,跟错了人,也要倒霉喽。”

    赵晶晶抓起桌上的咖啡就想泼Tina一脸,但她忍住了,把杯子凑到嘴边抿了一口,对Tina笑笑,接着整理积压的报单。

    见赵晶晶压根儿不理会自己的挑衅,Tina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得牙痒痒却无处发泄,扭着屁股走到窗边跟别的同事凑在一起,接着嚼舌根去了。

    康达药业往南四五百米的二十四小时营业咖啡厅里,温欣然坐在江韵对面,手里捧着杯锡兰红茶,茶水冒着热气,挡住她水汽氤氲的眸子。

    时间静静过去了许久,温欣然抬起眼帘叹了口气,静静看着江韵道,“小韵,我知道找你拿康达的报价是我不对,但你给我一份假资料是什么意思?”

    江韵蹙眉,“我没给过你任何与报价相关的东西,那天在电话里想必我跟你已经说得很清楚。”

    温欣然冷笑了一下,把包里打印好的A4纸拿出来甩到桌上,“你自己看看吧。”

    江韵诧异,拿过来细细看了一遍。

    看过之后才发觉,这一份确实是康达的报价单,但却不是最终报价,她当时被叫到顶楼之后又修改了一稿,修改好之后就把最终报价拿给陈鑫了。

    这一份,是修改之前的,她原本准备放在碎纸机里,恰好当时接了温欣然的电话,挂断之后她肚子疼就去了洗手间。

    之后的事情,她没什么印象了,但这份报价单既然不是最终报价,那就算发给灵西,对于他们也没有什么用。

    她脑子里正飞速想着,就听温欣然道,“为了夺标成功,我叫李铭修改了灵西的最终报价,所有药品价格都调低了五个百分点。我承认,这一点我做得卑鄙,但你呢,你给的最终报价却比你这份资料上都要高百分之七。你非常清楚,此次四城联合招标,易州、青州和江州这三城,看重的还是康达背后实力倾天的慕氏集团,只要你们的报价相对合理,这个标就是康达的,主办方看重的不是低价,是康达药业的百年声誉和慕氏的财可通神。江韵,你明明知道这些,却给我来了这么一手,发一份假报单过来糊弄我,诱我调低报价。招标会把百分之四十的标分给了我们,灵西看似没有输,但在之后跟四城的合作里,却必然捞不到多少好处。江韵,你的最终报价比我们高出十分之一还要多,虽然看起来比例不大,但你知道这三年合约里灵西的收益会到底与康达相差多少吗!”

    温欣然说这话是几近崩溃,江韵是理解的。

    因为这种种巧合,灵西的报价已经压到低得不能再低,几乎无利可图。

    这也就说明,此次的标,灵西得到的越多,到后来损失也就越重。

    但这东西不是她发的,江韵把文件重新整理好推回温欣然手边,“我从未发过这种东西给你,你可能误会了。”

    温欣然眸中的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她边哭边拿纸巾擦,“江韵,你怎么能这么做,灵西是方岳的全部心血,你不帮他我不怪你,但你也不能害他。”

    江韵把自己手边的纸巾也递给她,“欣然,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害方岳。就算不在一起了,毕竟曾经相爱过,即使不要这百分之六十的标,我也不可能算计他。这件事我会查清楚,但你做了错事,黑锅我不会帮你背,你还是想想私自改报价的事应该怎么跟方岳解释吧。”

    温欣然拿出自己的手机扔到她面前,“你再装傻也只能骗骗自己,彩信是你发的,我总做不了假。”

    江韵蹙眉,拿过那手机看了,温欣然的那条彩信,确是她发的。

    “不管你信不信,发这条彩信的另有其人,我身在局中,和你一样被人算计,心里不见得比你好受多少。你先回去吧,我查清楚之后再说。”江韵说完站起身出了咖啡厅。

    回到办公室后她开了抽屉,她未修改之前的报价单还在里面。

    她坐下来想了想,周一那天她去卫生间,手机没带,抽屉也没顾得上锁起来,如果说有人翻拍了这份报价单用她的手机发给了温欣然,那必然就是在她在洗手间的那段时间。

    这个办公室,最讨厌她的人是谁,显而易见。

    但眼下没有证据,质问毫无意义,她不动声色地坐下接着办公。

    *

    中午办公室众人出去吃饭,她到安保部门调监控,保卫科长跟她说监控系统正在维护,一时半会儿不能查看。

    她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维护到底是真是假,但下午上班时,情况却完全发生了大反转,Tina上午还在趾高气扬,刚过去两个小时的时间,她却哭红了眼,在办公桌收拾自己的东西,边收拾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江韵被凌总叫上去了一趟,凌耀华对她说了事情的始末,下来时就听到跟Tina关系不错的几个女同事小声议论,“这江韵不仅勾搭陈经理,连老凌也被她收入囊中了,吃个饭的时间,竟然就撺掇老凌下死命令说辞退Tina,还在全公司发了通告。哎,真是杀人不眨眼、最毒妇人心。”

    Tina被辞退了?她上顶楼时,凌总并未跟她说要辞退Tina。

    江韵正在疑惑,凌总到市场部办公室了,叫大家安静,说上头的人要来视察。

    众人赶紧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利索了,装模作样地开始认真办公,也不再凑在Tina身边儿瞎叨叨了。

    三点整市场部大门从外面被人推开,

    江韵闻声望去,见凌总走在前头,冯远、季琳押后,中间是身高腿长气质卓著的慕寒川。

    他纵使身在人群中,也永远是最光彩夺目的那一个,偏他又沉稳有度,只需一瞥,便能叫人久久惊艳。

    “大家都停下来,慕总来了,欢迎他跟市场部的同事们说几句。”凌总笑着道。

    市场部一众女同事见慕寒川来,早看直了眼睛,听到凌总这样说,都兴奋地鼓掌,完全忘记了被辞退的Tina刚收拾好东西还在哭这回事。

    慕寒川目光在江韵身上短暂停留,最后眉头微蹙,脸色非常正式、庄重。

    他说,“同事们,康达是江州声名赫赫的大公司,在从事医药制造与销售方面,是江州第一家。你们在这里的市场部工作,拥有着最得天独厚的优势。希望大家都能把公司声誉放在首位,把个人利益往后挪一挪,更要致力于为公司创收之上,而不是一门心思算计他人。业绩上去了,公司必然不会亏待大家。另外,此次的报价泄露事件,完全是子虚乌有,有人心怀不轨陷害同事,不务正业做蚕食公司的蛀虫,给市场部的良好风气带来了非常恶劣的影响。对Tina小姐做辞退处理,是我的决定,与部门经理和凌总无关。此事,希望同事们都能引以为戒。”

    慕寒川说完,众人也不敢鼓掌了,Tina还在,总不能敲锣打鼓欢庆她被辞退吧。

    大家尴尬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说话,同时也因为慕寒川阴寒深邃的目光而心惊胆战,都在想接下来他们慕总会做些什么。

    然而那鹤立鸡群的男人只是淡淡一笑,旁若无人地把目光投向了市场部一众职员站着的位置,静静盯着人群里那个并不十分显眼的女子。

    他声音极轻,“江韵,你在康达的工作,也算是结束了。冯远上午已经帮你向凌总递交了辞呈,凌总签过字了,下午你不必再上班,陪我回老宅去看看爷爷。”

    他此言一出,众人如同遭雷劈了一样站在原地,都愣在原地。

    慕寒川指名道姓跟江韵说话,还叫她陪他去看爷爷,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市场部所有人都禀住了呼吸,生怕会错过任何一句至关重要的话语。

    江韵没能从人堆里挤出来,冯远上前笑着对她说,“太太,您的东西季琳会负责收拾,咱们走吧。”

    这一声太太最终才让整个市场部回过味来,原来一直跟他们在一起工作的江韵竟然是慕寒川的妻子。

    这太不可思议了。

    几个平时跟Tina一起奚落江韵的女同事吓得脸色惨白,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众人忙往两边退开,闪出一条路来让江韵过。

    江韵低眉,从人群中穿过,向一直看着她的那足可在江州呼风唤雨的男人走去。

    慕寒川在她走到自己身边时拉住了她的手,转身随着她的步调往外走。

    死寂的办公室如同刚刚遭遇过一场空前绝后的龙卷风,那个几个脸色煞白的女同事一边忙自己的事,一边看着季琳在江韵的位子收拾东西。

    季琳他们是认识的,这个女人在慕氏有着公关第一人的地位,对外,在媒体的镜头前,她永远光鲜亮丽,面对记着的任何刁钻问题,她都能轻而易举地给出完美回答。

    对内,她又是和冯远、赵疏文、林丹妮一起为慕寒川打天下的功臣,是随时可以为那高高在上的男人分忧的左膀右臂。

    这样一个女人都能安安分分为江韵收拾东西,想起她们自己曾跟着Tina对江韵所做的冷嘲热讽,几人内心煎熬极了。

    *

    从康达到慕家老宅的路上,江韵和慕寒川一同坐在后排座位上,彼此沉默极了,一句话也没说。

    男人在抽烟,烟火明明灭灭,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情绪莫名。

116,两指夹烟的男人头一低,深深吻住了她~

        车子平稳前行,邓雷时不时透过倒车镜看看后排座位上一路无言的慕寒川和江韵。

    冯远在副驾驶上坐着,与邓雷的关注点相同。

    时间过去了许久,车里并不大的空间内,无言的寂静不停蔓延。

    江韵想起整个下午发生的事,低眉问慕寒川,“保卫科的视频,你看过了?”

    “是;凰凰而安(gl)。”男人两指夹烟,淡淡回话。

    接下来又是无边的沉默,车子拐入慕家老宅的弯道之前,江韵侧过头静静望着身边的男人,“如果没有看到视频内容,你是不是永远不会相信我没有背叛你?髹”

    慕寒川并未马上回答她这个问题,他把手里的烟抽完了,打开车窗扔下烟蒂,眯眸望着江韵,最终薄唇间吐出一个字,“是。”

    “在看到监控视频之前,在你心里,一定觉得这次泄密的人就是我,或许你还用你的方法去证实了,是吗?”江韵接着问。

    从她的声音听起来,她情绪起伏似乎并不大。

    “是。”最后一个问题,慕寒川仍旧只回答了她一个字。

    但这一个字,却有千钧之力,压得她心口一痛。

    原来不被他信任,竟会这么难过。

    原来他对她的看法,竟然如此牵动她心。

    慕家老宅到了,冯远率先下车,往后走了一步拉开后排的车门,江韵低着头对他道谢,下车的瞬间有眼泪落在脚下的青石板地面上,碎成无数瓣,四溅开来。

    慕寒川长腿从车里迈出来那一刻,他看到了地面上那滴泪,泪水碎裂后四溅的形状像是无数把利剑,剜得他很难受。

    这一天阳光明媚,男人站在车子外面一尺见方的地方,望着江韵的背影渐渐往老宅莲厅走去,心中却仿似被无边的阴影笼罩了。

    慕寒川从未觉得,江州的冬天竟然也能这么冷,那些冷从阳光里渗出来,流进他的血管,疼。

    他为把江韵拉到身边而筹谋了数年之久,最终却因为他这次的错误决定,而搅乱了他们之间稍微缓和的关系。

    他觉得他是自作自受,简直活该。

    在通往莲厅的走廊里,江韵见到了慕寒杉。

    慕寒杉笑着走过来拉住江韵的手,“嫂子,你可来了,爷爷整天念叨你,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才是她孙女。”

    江韵收起低落的情绪,给慕寒杉一个还算诚恳的笑脸,“我既嫁进了慕家,对爷爷也是一样亲。”

    这顿午饭吃得很安静,因为前几天冯远的忽然表白,慕寒杉一直没与他对视,老爷子倒是跟冯远话了几句家常,问冯家老太爷身体是否康健,还说过些日子要亲自去见见老伙计。

    冯远笑着说他爷爷身体不错,前段时间在阿姆山度假,这刚入腊月就赶着回来过年了,现在在冯家从前的宅子里住着,起居有保姆照料,每天早起散散步喝喝茶,日子过得清闲。

    慕建廷边吃饭边提了句,“你有爷爷四个女儿,就你父亲这么一个儿子,冯家风气好,兄弟姐妹相处的也好,不像慕家,男丁虽多,但关系却有些微妙。”

    冯远笑了,望慕寒杉一眼,柔声道,“说来也奇怪,我四个姑姑都没有女儿,我爸爸也就我一个子嗣,冯家人丁单薄,我爷爷别提多想要个孙女。”

    慕寒杉闻言眉毛一挑,笑着对冯远说,“远哥,听说你们冯家涉足影视圈,不如我认你爸当干爹,你跟他说说,给我也弄个女一号演演,让我过过当演员的瘾。顺便我也成你爷爷干孙女儿了,一举两得的事儿。”

    慕建廷拿筷子大头敲了敲她的脑袋,“你这鬼丫头,明知道小远不是那个意思,你想给冯家老爷子叫爷爷,有的是别的身份。”

    江韵和慕寒川挨着坐,听桌上爷孙间打趣说话,他们两人却都不插嘴;最强弃妃,王爷霸气侧漏。

    但江韵看出来了,这慕老爷子是一早就想着撮合他孙女和冯远了,怪不得上次冯远出差回来送慕寒杉到老宅,小丫头片子自己进来却把人冯远赶走了之后,老爷子脸上的表情不怎么好看。

    原来是有这一层意思在。

    如此看来,冯远与慕寒杉的事,想必冯家是没什么意见的。

    几人的谈话还在继续,慕寒川匆匆吃了几口,放下碗筷道,“我吃饱了,你们继续。”

    语毕他走出莲厅,在廊上迎着风点了支烟,男人迈开长腿往前走,身影很快消失在半掩的门外,只有淡淡的烟雾还随风散开,证明他确实存在过。

    饭后老爷子叫慕寒杉带冯远到老宅园子里赏冬花,单独把江韵留了下来。

    “你和寒川的事,爷爷听说了。”老爷子开门见山。

    江韵诧异地抬起头,刚发生的事,前后不过是一天的时间,他怎么就知道了。

    看出了江韵的疑惑,慕建廷慈祥地笑笑,脸上有岁月留下的褶皱,“冯远跟我说的,这个寒川啊,有时候比他妹妹还不让人省心。”

    老爷子把事件的经过跟江韵具体说了说。

    昨天下午慕寒川叫冯远查江韵的通讯记录,当时他心里该是十分痛苦的,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他不相信,自己用了这么久努力经营的婚姻关系,竟然比不过一个前男友。

    他不相信江韵会背叛自己,但他却也不敢那样盲目自信,毕竟江韵与方岳曾经那么深地爱过彼此。

    第二天早上,冯远给他打电话说江韵的确曾跟温欣然有联系,他整颗心简直快炸了,但他一直憋着那股劲。

    早晨在于归园通往慕氏的快速内环线上,他终于是按捺不住内心仅有的那一丝希望,叫邓雷转向把车开到了康达。

    锁了康达的保卫科,他在那里看了一个上午的监控视频,但监控有死角,他看完了记录,什么也没发现。

    所以后来他找了陈鑫,问陈鑫部门里有没有跟江韵关系不太对头的人,陈鑫想起了tina,就与他那么一说。

    他冒着可能会冤枉别人的风险,把tina叫到顶层办公室用计策逼问,终于得知所谓泄露报价的事,全是tina一人所为。

    当时冯远也在办公室里,慕寒川气极了,抬手就摔了桌上放着的烟灰缸,冯远跟在慕寒川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他发过那样的脾气。

    他一直是沉稳有度的,成熟优雅的,但当时慕寒川那样满目狂怒的表情,让冯远简直不敢相信那种情绪竟有一天会出现在他脸上。

    冯远还记得,当时慕寒川还对吓得瑟瑟发抖的tina说了一句话,他说,“因为你的愚蠢行为,我差点错怪我的妻子,tina,如果我无法获得谅解,那你就是不折不扣的的千古罪人。你最好祈祷我和她夫妻和睦,这样我兴许还会考虑放过你。”

    他竟然用了千古罪人那样严重的词,可见江韵在他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他想也没想,就叫康达总裁助理从凌耀华的电脑直接弄出了一份辞退公告,且发到全公司的角角落落。

    慕寒川出手那样狠、那样快,且毫不容情,纵使见惯了他在商场上厮杀征伐的冯远,也有些目瞪口呆。

    江韵听完老爷子说这些,眸中有泪在打转;盛世嫡妃,独占冷情残王。

    “爷爷,可他还是叫冯远查我了,我心里不舒服。”她在莲厅温馨雅致的沙发里靠着,语调微颤。

    慕建廷拍拍她的手背,脸上仍旧慈祥,“听爷爷一句,爷爷是过来人,夫妻相处之道,关键还在磨合二字,你奶奶生前还经常跟我闹别扭,不高兴了就抱着孩子回娘家,世上这么多对男女,哪有不生气的。再说,寒川看监控视频没得到结果之后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你了,否则他不会去找陈鑫,也不可能揪出那个什么tina。他如果真的认定了事是你做的,你们恐怕现在不在老宅,而是民政局。我自己的孙子我了解,他绝不容许别人背叛他,就算再深的感情,一旦对方做了错事,他必然会忍痛割爱。所以,韵丫头,听爷爷的,别跟他生气了。他心里有你,一开始的怀疑,也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自信跟你从前的男朋友相比。后来他选择相信你,说到底还是因为舍不得你,怕你无辜背了黑锅。”

    江韵点头,眼前一片模糊,“我知道,可我就是难过。”

    老爷子哈哈一笑,“瞧瞧,还使起小性子来了。”

    江韵抿抿唇,“爷爷,您是寒川搬来的救兵吗?”

    老爷子笑得更开心了,“是啊是啊,刚才饭桌上我只顾着帮冯远,没帮他。你看他,都生气了,自己跑出去抽烟。求人办事也得看人家什么时候愿意帮,他和冯远的事,一个适合在饭桌上说,一个适合在私下里说,我把他的事挪到后面办了,他还不高兴。这会儿拽得什么似的,刚才在走廊上看到我还故意绕着走,明显是不爱搭理。早知道爷爷不跟你说这些,叫他一个人好好憋屈憋屈。”

    听老爷子这么说,江韵忍不住笑了,老爷子手在她肩上轻轻一拍,“这就对了,多笑笑才好看,总顶张苦瓜脸爷爷可不喜欢。”

    江韵点头说好,慕建廷又来了棋瘾,非拉着江韵跟她杀一盘,期间江韵心神不宁,时不时往外面走廊上看,一个不注意,很快就被老爷子赢了棋。

    慕建廷知道她心思,“快去找寒川吧,他这会儿应该在花园里,你再去晚些,他就要回慕氏会见客户了。”

    江韵起身谢了老爷子,快步从莲厅走了出去。

    老爷子望着她的背影挑眉一笑,暗自感慨自己说谎的能力越来越强了。

    事实上,慕寒川来之前就已经打电话跟他说过,今天下午他没事,晚餐也是要留在老宅吃的,根本没说要见什么所谓的客户。

    老爷子对自己最后这句善意的晃眼还挺得意,收了棋盘上的棋子叫管家过来放好,边往外走边道,“我也有些困了,午睡一会儿,孩子们的事儿,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江韵从莲厅出去,穿过长长的走廊走进老宅花园时,外面正下着太阳雪,景致很美,令人欢欣。

    江韵想起江州史上报道太阳雪的新闻,那还是她十岁那年,那时小小的她觉得惊奇,在城北出租屋外的陋巷里跑了好多圈。

    今天的这场太阳雪,距离上次已经整整十三年,十三年,时光神奇地与过去重合,把她带回到了童真烂漫的年纪。

    不同的是,她长大了,知道太阳雪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自然现象,也知道了太阳雪形成的主要原因是受冷空气影响形成的降雪。同时高层云不足以遮住太阳,于是出现一边下雪一边出太阳的天气现象。

    但此刻,她仍旧相信,这场美丽的雪是上帝的恩赐。

    她打着把大红色的伞,喜庆得像是过年的颜色,在花园里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了在白桦林深处静静站着的身影。

    那是慕寒川。

    他一身黑色风衣染上了白茫茫的雪花,手里还夹着香烟,时不时抽上一口,眉头蹙着,情绪难辨;豪门夺爱,拒做总裁夫人。

    她缓步走过去,到他身后时举高了手中的伞,为他挡住头顶的风雪。

    慕寒川一怔,转过身,见面前的人是她,他就笑了。

    两指夹烟的男人捧起她的脸,头一低,深深吻住了她。

    淡淡的烟草味传入口腔,江韵闭眼,手上一松,伞落了下来,在雪花薄薄铺着的地面上转了两圈,停下了。

    这个吻是悠长的,悠长到彼此从对方唇上离开许久了,江韵口中还带着男人渡给她的烟草气息。

    她脸上红红的,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吻的。

    慕寒川浅笑着弯腰把伞从雪地上捡起来,举至头顶,扔掉手上快烧完的烟,拉住江韵的手,继续往白桦林深处走去。

    轻轻薄薄的雪上留下两行浅浅的脚印,脚印挨得极近,看得出来,那两人走路时一定比较亲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江韵被男人半揽着,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这样走路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她稍微站直身体,往外挪了挪。

    男人瞬间把手搭在她腰上,一使力就把她重新带回了自己身边,一边勾唇笑得惬意,一边晃了晃伞道,“挨近点儿,你离我那么远,会被雪淋到。”

    江韵很想跟他说,雪又不是雨,淋着不会狼狈,还很浪漫呢。

    不过她没说,就任由他拉着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

    两人走得累了,决定回来,经过花园时看到冯远和慕寒杉站在雪地里。

    江韵看了那两人一眼,问身边的男人,“爷爷打算撮合冯远和寒杉?”

    “对。”慕寒川如实回答。

    “你也同意?”她又问。

    “没什么同意不同意的,最后还是要看他们两个人的想法。”慕寒川边走边说。

    说完了他又觉得江韵这话问得奇怪,什么叫他也同意,他应该不同意吗。

    他问了江韵,江韵沉默了半天,才开口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杉杉太小了。”

    慕寒川听他这话蹙起了眉,“那你的意思是,冯远太老,跟杉杉不登对?江韵,冯远与我同岁,杉杉与你同岁,你是不是觉得,对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来说,我们的确太老了点儿?”

    呃……

    他不说,江韵还没注意,他这么一说江韵倒是想起来了,冯远跟慕寒川同岁,翻过这个年就三十三了。

    她和慕寒杉一样,都刚满二十三。

    冯、慕两人事实上都只比她和慕寒杉大九岁而已,但冯远生辰上占优势,实际上比慕寒杉大得起码有九岁半。

    九岁半么,也不算是大很多。

    只是慕寒杉叫她嫂子,她总下意识地觉得那姑娘比她还要年轻上几岁,所以才说她年纪小。

    想到这儿,江韵笑笑,侧目看着慕寒川,不好意思地道,“不老不老,不算太老。”

    不算太老……

    慕寒川被她这个回答的前四个字哄的很开心,又被她后四个字弄得很心塞;毒女逆袭,极品娘亲要翻天。

    江韵又忽然提议,“咱们听听他俩说的什么吧?”

    这是在征求他意见?但慕寒川怎么就从她小妻子眼中看到了窥探别人秘密的兴奋感呢,她一对黑黑的眼睛里闪着光,十分明亮,让人无法抗拒。

    男人蹙起眉头,“这……不太好吧。”

    说话间,江韵已经拉着他往前走近了几步,两人站在一株常青树下,红色的伞被她收了起来,不算引人注目。

    江韵一边把伞折好,一边对把她护在胸口的男人道,“你是杉杉的亲哥哥,关心一下她的感情问题也没什么不好的。以后冯远要是娶了我们家杉杉,那你就是他大舅子,你关心他理所当然。就算他现在还不是,但你作为公司总裁,关注一下你得力助手的私生活,也不为过。”

    她说这话时脸上笑的如同花都开了,从来不听墙角的慕寒川也被她那个笑容迷惑,跟她站在一起静静听着慕寒杉和冯远的对话。

    冯远站得离慕寒杉有五十公分左右的距离,脸上带着难得一见的笑容,他望着慕寒杉,对她道,“我爷爷挺喜欢你的,下次慕老爷子去冯家老宅,你可以一起。”

    慕寒杉摆了摆手,“远哥,我哥追我嫂子用过这招了,他也跟我嫂子说过我爷爷喜欢我嫂子。”

    咳咳……

    冯远脸有些红,被点名的某位先生正在陪自己妻子听墙角,他不能发出声音,只能在心里感慨,他这个妹妹,还真是坑哥啊,数不清几次打扰了他和江韵办正事也就算了,这会儿又提这茬儿。

    慕寒川唇角有笑意,他真是躺着也中枪。

    倒是冯远,他想了想,问慕寒杉,“那你哥跟你嫂子说你爷爷喜欢她,是骗她的?”

    慕寒杉摇摇头,“这个倒不是,我爷爷的确挺喜欢江韵。”

    冯远微微一抿唇,“这就对了,你哥没骗你嫂子,我也没骗你,我说我爷爷喜欢你,也是真的。”

    慕寒杉忙上前一步,她和冯远之间的距离由五十公分左右变成了……没有距离。

    她拉着冯远的袖口,面带笑容地说,“那你跟你爷爷说说呗,让他跟你爸说请我做女一号,等我演红了,一定多和我爷爷一起去看他,也可以天天给他讲笑话讨好他老人家。”

    冯远实在淡定不下去了,他望着面前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不懂的女子,目光幽深地盯着她,“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你可以直接讨好我试试。我是冯家唯一的继承人,冯家的影视公司,我多少还是说得上话的,你觉得呢?”

    慕寒杉拉着冯远袖口的那只手放了下来,低着头,声音低低的,“那该怎么讨好你呢?”

    她这是开玩笑,堂堂慕家小姐,如果她真的想在娱乐圈闯出名堂,用得着讨好谁?

    只她哥哥一人就能把她捧上最耀眼的位置。

    冯远听了慕寒杉这个问题,却忽然揽住她纤细的腰,大手扣住她的下巴,头一低吻住了她,慕寒杉一边睁大眼睛一边在心里挣扎。

    你大爷啊,老娘的初吻。

    就在冯远吻住慕寒杉时,江韵发现,某位先生的目光也开始变得灼热,在她身上上下流窜……

    ---题外话---这章甜吗,请夸我~

117,男人眯眸一笑,过来,咱们先办正事~

    慕寒川的手果然探了过来,搂住江韵的腰吻就要落下来,江韵一笑,躲开了。

    指指不远处正认真亲吻的两人,江韵拉着面前的男人道,“快走,被发现就惨了。”

    刚走两步,枯枝踩在脚下咔擦一声,这声音在寂静的花园里格外突兀。

    冯远和慕寒杉瞬间分开了,齐齐回头往这边看芾。

    江韵注意到,慕寒川脸上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她在心里感慨,这人也真是淡定啊。

    偷看别人被当场发现了,他还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也是挺有定力的。

    慕寒杉脸上红了大半,见是自家哥哥和嫂子,忙从旁挑了条小道,一溜烟儿往宅子里跑去了。

    冯远尴尬地朝两人笑了笑枞。

    回去的路上,慕寒川一直牵着江韵的手,他静静走了一会儿,忽然回头问冯远,“杉杉在外头名声不是太好,绯闻男友能拉一卡车,冯远,她是我唯一的亲妹妹,我们自小没有母亲与爷爷相依为命,她本来就不算是个幸运的女孩儿。今天,我要你一个回答,你对她,是否真心?”

    冯远垂眸,思考了瞬间,抬眸看着对面站着的慕寒川和江韵,“我明白,杉杉整天在娱乐新闻上闹出些乱七八糟的绯闻,不过还是想吸引慕叔叔的目光。她实在太需要父亲的爱了,但多年求而不得,就渐渐产生了要处处与父亲作对的念头,且付诸行动了。这种事,站在心理学的角度看,一点儿都不奇怪,不过是一个没糖吃的小孩儿的叛逆举动。慕总,我想做那个给她糖吃的人。”

    慕寒川点头,牵着江韵走了。

    回房后江韵坐在床头刷了会儿微博,闲来无事她想起冯远那些话,就笑了,边笑边对在沙发上靠着办公的男人说,“冯远的情话说得那么动听,被咱们两个人听去了,好可惜,如果杉杉当时在就好了。”

    慕寒川看手提屏幕的间隙抬头看她,微勾着一双薄唇道,“没关系,你可以转达。”

    江韵撇了撇嘴,被那人看到了。

    他径自又忙了一会儿,之后把电脑合上,放在置物柜上面,迈着长腿几步走到江韵面前来,“你那是什么表情?”

    江韵看他气势迫人,忙道,“这种事是要亲自说的,别人转达的哪有什么感染力,你见过小情侣牵手时中间夹着一个上千瓦的大灯泡吗,那得多扫兴。”她笑着实话实说。

    说完这话,江韵见眼前的男人眯起了一双深黑的眸,静静看着她,直盯地她觉得脸都要红了。

    男人垂下手把她还握着的手机抽出来,扔到沙发上,抓住江韵的手腕把她拉了起来,“韵韵,我有一生陪伴你的决心,这么久以来,你感觉到了吗?”

    江韵被他忽然的表白弄得一愣一愣的,这样简单直白的话,他的确是第一次说。

    从前他说,江韵,我既然娶了你,便没有再离婚的打算。

    他还说,慕太太,你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但他也说说,江韵,我又不是除了爱你就别无选择,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他还说,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为所欲为。

    他这些话似乎都在向她透露一个信息,他对她,有意。

    他从未对她许诺过一生一世,此刻忽然听他这么说,江韵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只静静回望着男人波澜不兴的脸,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他说的是实话的证据。

    那人目光幽深,皮相也是一等一的好,只需一看便惑人沉沦。

    江韵被自己心里的念头吓到了,低下头,她望着他干净的鞋面和整洁的裤脚,低声嘀咕道,“干嘛说这个。”

    她试图转移话题,把房间内逼人的气息给调节调节。

    谁知慕寒川却忽然靠近,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道,“你说的,别人转达没有感染力。”

    呃……还真是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这个下午,江韵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慕寒川压到床上的。

    他亲完了也摸完了,要进入正题时才发现她家亲戚还没走,只能无奈地蹙起眉头,长长叹了声气。

    男人翻身下床到浴室放冷水洗了洗脸,出来时望着大床上面色绯红的江韵,“你这个女人,一定是上帝专门派来折磨我的。”

    语毕他点了支烟,狠狠抽了几口吐出浓白的烟雾,转身背对着江韵道,“赶紧把衣服穿上。”

    他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只能看不能碰实在心塞。

    “噢,好的。”江韵手脚麻利地把衣服穿好。

    她穿完了,安安静静地坐在床头,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

    半晌,男人也不说话,就一直盯着她看,江韵忽然想起什么,抬眸道,“你不是下午要见客户吗?怎么还不走?”

    男人一边把烟蒂捻灭在烟灰缸里,一边皱着眉道,“谁跟你说的?”

    “……”江韵无语,老爷子骗人

    tang。

    *

    晚上在老宅用的晚餐,冯远和慕寒杉也还在,吃完饭之后几人都要走。

    慕寒杉说留下来陪爷爷,慕建廷笑着道,“你住自己的公寓去,我听不了你们年轻人叽叽喳喳,想耳根子清净点儿。”

    江韵知道,老爷子想给冯远和慕寒杉制造机会,拉着慕寒杉的手就往外走。

    路上她忽然想起冯远今天是跟于归园的车一起来的,并没有开车过来,江韵在心里默默地同情了冯先生一把。

    不过刚走到大门口就看到一辆不认识的车停在那里,一名司机模样的人从车里下来,对冯远道,“少爷,老太爷叫我来接您。”

    冯远点点头,回眸看着慕寒杉,“你回公寓跟我顺路,坐我的车吧。”

    慕寒杉揪着江韵的衣襟摇摇头,“不用了,我今天去跟我嫂子睡。”

    她这话刚说完,慕寒川从身后走来把她的手拍了下去,“你嫂子是要跟我睡的,你想也别想。”

    回于归园的路上,江韵笑着跟身边的男人说,“杉杉被你和爷爷卯足了劲往冯远身边推,这事儿不成都难。”

    男人闭着眼靠在后车座上,“嗯,冯远喜欢杉杉,是她的福气。”

    的确,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是许多人都期盼的爱情。

    江韵抿唇微笑,坐在车内看窗外飞逝的风景,车子经过衡山路等红灯时,她看到路旁一辆电动车驶过去,前面坐着的男人她认识,是Tina的男朋友,Tina躲在他身后,穿着他的棉衣,他衣衫单薄,脸上却带着笑容。

    衡山路阳关路一带有许多老房子,是在这个冰冷的城市努力打拼的年轻人聚居之地,这儿最多的除了人之外就是大风天漫天飞舞的尘埃。

    向阳路有许多地摊,卫生管理不是很好,居住环境有些差。

    江韵看到那车子在向阳路口拐了进去,她听同事们说过,Tina的男朋友原本也是做药品销售的。

    在这个城市,如果他和Tina要想买一套稍微像样点儿的房子,他们每个月的工资恐怕还房贷都不够。

    更何况,首付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笔无从筹措的巨款。

    不知道为什么,这这个寒冷的冬夜,江韵忽然想起方岳研究生刚毕业的那些日子。

    在成为医药界的标杆之前,在功成名就身居高位之前,在被万人敬仰被媒体追捧之前,曾经的方岳,也是这样,做着药品销售的工作。

    为了让他们的生活不再拮据,他每天穿着价格低廉的西装,骑着一辆从二手市场淘来的电车,在整个城市里忙碌穿梭,为多接下一个单子拼了命努力。

    那时逢冬天周末,她到方岳公司楼下等他下班,方岳就是这样,把自己的厚衣服裹在她身上,他穿着根本不挡风的线衫挡在她前面,电车快速前行,刺骨的冷风从四面八方袭来,那人却始终带着笑脸。

    那是一段艰苦卓绝的日子,但他们却并未觉得辛苦,或许,是爱情的力量吧。

    江韵想这些的时候绿灯亮了,车子继续前行,她轻声对慕寒川道,“如果我没有去康达,或许Tina就不会被辞退。”

    慕寒川有些不解,蹙眉问她,“怎么这么想?”

    江韵收回视线,“Tina那个男朋友对她挺好的,他们原本打算在江州买房了,现在Tina丢了工作,他们之间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也挺让人伤感的。”

    让人伤感的或许并不是他们之间有可能会出问题,而是江韵心中这一刻忽然对贫贱夫妻百事哀有了无比深刻的领悟。

    这个城市,有许多对这样的情侣,租住在简陋的出租房里,夏无空调冬无暖气,在这个城市努力了许多年,或许还是一无所有。

    但江州就是这样,这座城极尽夺目的辉煌之下也掩盖着极尽丑陋的伤疤。

    慕寒川的声音从她耳边传来,他低声对她道,“纵使你不曾去过康达,也不能保证Tina不算计别人。她这种人嫉妒心强,原本职场里并不缺这样那样的你争我夺,但她拿公司利益开玩笑,还是做得过了。这种人,康达容不得她,我也容不得她。你不用为这事心里不舒服,她被辞退,是自作孽不可活,也怪不到你头上来。”

    慕寒川说得不无道理,江韵点点头,头靠在车窗上,静静数两旁的路灯。

    车到于归园时,慕寒川先下来,脱了自己的大衣罩在她身上才让她下车。

    江韵低眉,“我没事。”

    男人已经把大衣搭在她肩头,“月经还没走,要听话。”

    江韵下了车,大衣已经裹在她身上,她一手垂在衣服里侧,那上面有男人浅浅的低温从她指尖传来,暖暖的。

    她低眉,眼底一热,脑海中闪过的还是Tina裹着她男朋友的衣服,头靠在那男人后背上的模样。

    电车在寒风中前行,女人瑟缩着抱住男人,贪婪地汲取体温。

    那种事,

    她也曾做过,男人的体温隔着衣服传来,她不是第一次感受到。

    从前,穿方岳的衣服,心里甜得像裹了蜜,没想过对方会不会感冒的问题,年纪小做什么都觉得浪漫。

    而今,喉头鼻尖都是酸楚,她站在车身旁边,抬眸看着面前只穿着一件单薄羊绒衫的男人,眼泪在眸中转了一圈,终于是落了下来。

    她抬手擦掉,努力地笑着问慕寒川,“你冷吗?”

    男人皱起眉,双手捧着她的脸给她擦掉眼角的泪痕,“冷啊,所以慕太太,咱们先回家好不好?”

    江韵点点头,由慕寒川牵着,小跑着进了别墅。

    今天一天在外面也算是跑了不少时间,中午下着雪她还去老宅白桦林里找过慕寒川,男人想起了这茬事,叫她在客厅里坐着,自己到厨房去了。

    不久之后那人端着热气腾腾的姜茶过来,放了一勺黑泥糖,笑着递给她,“喝了吧,暖暖身子。”

    她接过,大口大口喝完了,慕寒川说要把碗拿到厨房里,她起身说她过去。

    回来的时候手里也端着一碗姜茶,男人正靠在沙发上处理文件,抬眸时看见了,出言提醒她,“别喝太多,辣,你胃受不了,明早起来还会水肿。”

    江韵一边准备往碗里加红糖,一边道,“是给你喝的,你也受了寒,别生病了。”

    咳……

    男人忙起身把碗从她手里接过来了,一口气喝完之后,他看着江韵手中勺子里准备好的红糖,眉头蹙起,“我是男人,你们女人用来补血的红糖……就算了吧。”

    江韵听他这么说才意识到自己糊涂了,把勺子放回糖罐里,接过他手中的碗放回厨房。

    这一夜江韵是被慕寒川抱在怀里睡着的,他身上很热,暖得她出了些细汗。

    夜里她做了一场梦,梦里她还在江大校园,还是那个未曾步入社会的大四学生,距离毕业还有两年之久。

    方岳已经工作了,他刚刚上班,职场上那些闹心的事和人他从来不会与她讲,每每见到她都是带着笑脸。

    他说,小韵,城南开了家正宗的重庆火锅店,我带你去吧。

    他说,小韵,西区的公园后期工程已经结束了,还没有对外开放,不过我知道有个小门可以进。

    他还说,小韵,这月我业绩不错,发了很多奖金,十一放假你要出去旅游吗,我可能要加班,不过我可以包个红包给你,把你来往的食宿旅费都给报销了。

    梦里,方岳说话时,她就在他的出租屋里给他做饭。

    彼时她厨艺尚未修炼到如今还算过得去的地步,做的菜比一般还要稍微差点,那人倒也不嫌弃,每每都吃的干干净净。

    饭后他洗碗,还会对在客厅上网的她说,小韵,快餐真的吃太腻了,还是女朋友的手艺好。

    后来梦境继续,画面一转,江韵又看到自己变成了屠龙的女剑侠,在风沙莽莽的荒原之上,她穿白衣,身边有个穿黑衣的男剑客。

    那人身材健硕有力,身高腿长,背上背一把寒芒闪闪的冷剑,带着斗笠,看不清脸。

    她好奇,把那人斗笠摘了,斗笠下却是慕寒川那张惑人的脸庞。

    男人把斗笠从她手中拿走,勾起薄唇,眯眸一笑,边往前走边对她伸出大手道,“娘子,过来,咱们先办正事。”

    娘子……可真是个新鲜的称谓,梦里的慕寒川梳着古代男人的发型,身上黑色刺绣的侠客服被他穿得颇有味道。

    古装版的慕寒川把斗笠重新带回去,脸又隐在了垂下的黑纱中,他拔出背后的长剑,握紧江韵的手,在他们面前的是正咆哮着喷火的巨龙。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江韵头疼的很,梦境乱七八糟持续了一整夜,她脑子酸胀,不想起来。

    江韵动了动,抱她在怀的男人是还在熟睡,他微蹙着眉头,那张脸是刀削斧凿一般的气势逼人。

    梦境照进现实,慕寒川是夫,她是妻,他在她梦里叫她娘子,并无不妥。

    早晨起来后,外面是白茫茫的一片雪,一开窗北风呼呼地刮进来,冷极了。

    江韵赶紧关上窗户,见男人也起来了,他从她身后而来,揽住她的腰把下巴搁在她肩窝里,来回蹭了蹭,带着早起慵倦的鼻音问她,“起那么早。”

    *

    用过早饭之后慕寒川要赶去慕氏,上次那个美国的合作案,有一些细则要商讨修改,这种事比较繁琐,也耗时间。

    江韵不用上班,说陪他去。

    他点头答应了,又好心提醒,“你去也行,不过我可能没空陪你。”

    江韵说,“没事,你忙你的,我随便看看。”

    整个上午,慕寒川都在开会,江韵偶尔从会议室的走廊外闲晃着走过,透过透明的玻璃门看到男人跟一群黄头发蓝眼睛的人说着什么。

    他说流利的美式英语,不带任何国内教学套用的僵硬语法规则,沉

    稳有度,气质非凡。

    江韵忽然想起,慕寒说过,他是十岁那年被送去美国的。

    十岁,举目无亲的异国,语言不通的环境,他又是怎么过的呢?绝对不会是她现在看到的自信从容、举止优雅。

    一个男人,经历了重重磨难,才有可能能把自己锻造成眼前这般坚韧如钢又温润似玉的模样。

    中午吃饭是在顶层慕寒川的办公室,江韵提前叫的外卖,男人回来时饭菜已经摆上桌了。

    见办公室内那小女人正忙活着洗筷子,慕寒川脸上带着笑容,疲惫也减轻了不少。

    他浅笑着走上前,看着桌上的菜对她道,“其实,我可以陪你出去吃。”

    江韵从盥洗室回来把碗筷递给他,“你累了一上午,不用麻烦了。”

    男人眼底有笑意,与她对面而坐开始用餐。

    饭吃到一半,江韵问他,“能说说你最开始去美国之后的生活吗?”

    男人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眉眼间带着诧异看她,“也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

    江韵并不打算终结话题,一直盯着他。

    慕寒川吃了两口米饭,见她那带着探究的眼神盯住自己,不禁笑了,“你真想知道?”

    江韵点头,“嗯。我的事,你全都了解,你的事,我却一无所知。”

    男人脸上的笑意更甚,与她对视,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好心情,“这么说,你是想做为我的妻子,参与一下我从前的人生?”

    江韵看他那得意的神色,轻轻蹙起了眉,最终还是开口道,“算是吧。”

    男人接着问她,“什么叫算是,到底是,还是不是?”

    江韵只能点头,“是是是。”

    男人勾唇,笑容浅浅,抬眉指指她碗里的饭,“食不言寝不语,吃完我再告诉你。”

118,就算全世界都爱着你,也比不上那人给的一个拥抱~

    午饭后,江韵在落地窗内的沙发上靠着,暖融融的阳光落在身上。

    慕寒川在她身旁,男人修长的双腿被光影裹住,高大的身躯背对着她,并没有回答她想知道的那些事。

    大概是实在太累了,他午睡了一会儿,下午上班时间又有合作方来洽谈,季琳送来了一身灰黑色西装,同色皮鞋,天蓝领带。

    男人利索地收拾完毕,与在总裁办门口等着的慕氏团队一起离开,径直去了会议室。

    季琳转身要离开总裁办时江韵叫住了她,女人笑容得体大方,回眸看着江韵,“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芾”

    江韵摇摇头,“闲来无事,想请你喝杯茶。”

    约茶的事,季琳应了,在两条街区以外的茶室里,没有了在慕氏大厦时的正式疏离,季琳是个很好相处的女性枞。

    或许是工作的原因,她很健谈,且说话逻辑清晰思维严谨。

    “从前一直不敢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才能入得了慕总的眼,不过在见到你之后,我有了答案。”

    季琳望着江韵,微笑着道。

    江韵也笑了,“说说看。”

    季琳蹙眉想了想,淡淡道,“你跟慕总没有太多共同点,甚至说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从前,我一直以为,如果有一天慕总要结婚,找的即使不是女强人,也是业界精英,但事实证明,我错了。他已经足够强大,并不需要一个跟他一样强大的人。”

    江韵配合地点点头,的确,季琳说得不错,她确实不是女强人,也算不上业界精英,顶多是个刚改了行紧接着又辞了职的职场小菜鸟。

    季琳又笑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其实你和慕总蛮配的。”

    “啊?”江韵显然没适应她忽然这么大的转折。

    季琳抿唇道,“我和冯远、丹妮、赵疏文都是在很小的时候被送到国外念书,与慕总认识少说也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多年,不敢说了解他,但他的心思,总还是能知道一二的。我看得出来,慕总是真的很喜欢你。”

    *

    后来,从季琳的言谈中,江韵了解到,慕寒川十岁之后被送到美国去的那些岁月,并不如外人所想的那般美好。

    那时慕氏的生意还没做到那么远的地方,他爷爷把他交代到了一个非常纯粹的美式家庭里。

    他听不懂他们说话,看不懂他们的做事方式,除了上学的时间,他每天都躲在自己房间里,在所有人眼中,他是个内向的,有着怪脾气的小男孩。

    十二岁那年上中学,慕寒川、赵疏文、冯远、季琳、林丹妮才相识,都是富家子弟,又同是来自江州,在遍地黄头发蓝眼睛的西方世界里,忽然看到几个同国籍的、跟自己一样有着褐色眼睛黑头发的人,那种亲切和兴奋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

    几人很快就惺惺相惜,彼此走得很近。

    也是那之后,他们隐隐约约得知,慕寒川母亲过世之后他父亲便无心经营慕氏,慕家别的几房兄弟对慕氏进行了一系列最大程度上的蚕食。

    老爷子慕建廷眼看着儿子心思不在慕氏的生意上,自己年纪也慢慢大了,力不从心,只能培养孙子。

    慕寒川高中之后,慕建廷断了对他的一切资金支持,让他搬离寄居的美国家庭,独自在异国用自己的方式谋生。

    那年慕寒川刚满十五岁,在国内,还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年纪。

    十几岁的少年,在国外如果能够靠自己的双手活下来,就已经足够让人惊喜。

    而慕寒川给慕建廷的惊喜不止那些,他有自己养活自己的决心,有吃苦耐劳的毅力,还有一些适当的聪明才智,所以他最后所做到的,远不止活下来那么简单。

    他通过国际网联系江州下辖的几个农业县,把农作物以在国内几倍的价钱卖到美国,挣了自己人生中第一笔不算少的资产。

    后来他开始揣摩股票,在股市初始众人都还处在摸索阶段时,创下了他第二笔收入。

    慕建廷远在江州为他的孙子骄傲,每每跟老宅管家谈起这事开怀之意溢于言表。

    但季琳有一句话,江韵记得特别清楚,她说,“慕总怕老爷子忧心,对家里总是报喜不报忧,没有人知道,十几岁的他在举目无亲身无分文的情况下到底吃了多少苦。”

    他给国外的中餐店打工,每天搬着大框大框的碗碟杯盘从三楼到二楼二楼到一楼,来来回回地跑,收拾完搬完了,还要清洗那些堆积如山的餐具。

    他曾经是每到一处都有人伺候的大少爷,但那段日子,当手伸进带着劣质洗洁精泡沫的油腻腻的水中时,他丝毫没有觉得那份工作有何不体面。

    他每天晚上买饭店里剩下的冷掉的披萨,拿回连窗户都没有的出租屋里,就是一顿晚餐加上一顿早餐。

    中午中餐店里忙,勤工俭学的学生老板是允许在店里用餐的,一碗阳春面,白到让人泛呕的面条,连根菜叶子都没有,掌心

    tang大的一团面趴在碗底上,少得可怜,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连基本果腹都成问题,更不用说吃饱。

    但那段时间慕寒川从不在外面买任何东西,后来他十六岁,少年正长身高的年纪,他用了一个春夏的时间身高一下子窜到一米八,但食物实在太匮乏,他瘦成了一根竹竿儿,一米八的少年,体重只有一百多一点,因为缺钙,经常骨头疼。

    再后来,他因为营养不良,在一次搬东西上楼的过程中摔到了,满满一大筐的杯盘碗碟咣咣铛铛都碎在楼梯上,可吓坏了用餐的食客们。

    老板从他的工资里扣除了赔偿金,让他不用再去工作,他只能在结束一天的学业之后接着找新的兼职。

    冯远、赵疏文看不下去,三人合计着一起租房子,他们有家里支持,稍微拿出点钱来,也足够慕寒川每月的生活费了。

    但慕寒川是谁,骄傲如他,怎可能接受别人的施舍。

    最后房子是一起租了,一处多年没人住的民房,楼上楼下房间比较多,季琳和林丹妮也搬了来。

    每月的房租五个人平摊,几人不再去外面吃饭,轮换着买东西回来做饭吃。

    时间过去了三个月,被繁重的工作折磨得瘦脱了形的少年才回到从前健康红润的样子。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们开始在互联网上做比较原始的所谓进出口生意,一开始的不顺利和各种乌龙也是不胜枚举,但好在最终他们成功了。

    你努力拼搏,时光终不负你。

    *

    江韵在慕寒川办公室等到他时是下午四点半,与合作方的洽谈工作结束,他推门进来,松了松颈上的领带,交代冯远跟进之后的工作。

    冯远点头应了,见江韵也在,他对她点点头,从总裁办离去。

    慕寒川进来之后发现江韵一直在看自己,对她这样的眼神,他还有些不习惯,回头对她一笑,“怎么了?”

    江韵摇摇头,“没什么。”

    她静静望着光影里挺拔孑立的男人,实在无法想象他在少年时,竟有过那样一段艰难岁月。

    时光把他打磨得如同一块最完美无暇的上等玉石,他站在那里,周身散发着属于成熟男人让人无法忽视但又丝毫不刺目的温润光芒,清贵雅致,举手投足间都是魅力天成。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会误以为你对我有想法。”慕寒川浅笑着,薄唇勾成性感的弧度,静静回视江韵。

    江韵也觉得自己的目光实在是有些毫不掩饰,不禁垂下眸去。

    男人就又笑了,“季琳是公关高手,有时候说话最喜欢夸大其词,且半真半假,我不知道她具体跟你说了什么,但她的话,你不必全信。”

    那些艰苦卓绝的岁月,那段惨淡无光的人生,被他这样轻描淡写地概括完毕。

    晚上两人没有回于归园,这天气温不低,江韵说想去逛夜市街,慕寒川兴然应允,跟她一起去了。

    夜市街很热闹,无数的小彩灯把整条街映成彩色的灯海,人们走在其中,似乎白天那些烦恼全被抛诸脑后。

    江韵停在小摊位小帐篷前,专挑辣的下手,人来人往的夜市街头,男人横了她一眼,“少吃辣。”

    她笑着回他,“偶尔一次。”

    男人知道这样的放纵难得,所以并没有制止她。

    她在前面吃,他在后面结账,俨然是一对再平常不过的小夫妻。

    街中心有几个糖葫芦小车,江韵挑了串山楂的,她一身乳白色长羽绒服,围着青灰色围巾,手里拿着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回头朝慕寒川笑时眉眼之间是男人从不曾见过的开心。

    慕寒川走过去结账,老板说大葫芦十块钱两串,他抿唇一笑,自己也拿了一串,递给老板十元纸币。

    江韵在往前走,时而目光流连在两旁的摊位上,直到手中的糖葫芦吃完了,她才回头,见身后那男人正在灯海里缓步朝她走来。

    他一身灰黑色大衣,同色休闲裤,米色羊绒衫,休闲鞋,颈上围着大格子围巾,俨然就是偶像剧里走出来的翩翩美男。

    在人潮汹涌的夜市街里,他身高腿长独立一隅,周身似乎带着旁人难以接近的屏障,但手里那串糖葫芦又让他与这里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

    第二天是舅母卫云的生日,慕寒川临走时才跟江韵提起,江韵坐在梳妆镜前透过镜面看他,“怎么不提前说,我什么都没有准备。”

    男人笑着拥住她的肩,“已经准备好了,我的心意就是你的心意。”

    江韵蹙眉,那不一样,卫师母没女儿,这些年对她极好,她过生日,她总要表示表示。

    慕寒川与她一道去清源路的市场买礼物,直接带她进了一家奢侈品店,挑了店员介绍的最新款面料柔软舒适的围巾。

    “就这条吧。”男人把围巾递给售货员。

    江韵忙把东西接过来挂回原处,“不好意思,我们不

    要这条了,再看看。”

    在售货员略带深意的审视目光中,江韵拉着慕寒川从那家店出来,男人蹙着眉问她,“你不喜欢?”

    江韵摇摇头,“我知道,能让你看上的东西必然都是好的,但那么贵的围巾,以我的经济能力来说,根本买不起。如果我让你结账,用你的钱给舅母买东西,也太没诚意了。”

    慕寒川挑眉,随即又笑着点点头,“好,你有理。”

    最后他陪她在市场里转了一圈,江韵挑了只天青色的美人瓶,边看边道,“师母喜欢插花,现在梅开得正好,送她一只瓷瓶正能派上用场,上次去舅舅家吃饭,我见飘窗上摆着的梅瓶还是前些年的旧款式,瓶底也有些磕了。”

    慕寒川点点头,对她的说法表示同意。

    江韵结了账,慕寒川抱着包装好的瓶子,两人从店里走出来,上了车。

    他们到蒋家时,卫家的人已经到了,卫子怡和她母亲看到江韵与慕寒川从玄关处走来,停下聊天抬眸朝两人看了一眼。

    卫母没说话,倒是卫子怡笑着打招呼。

    慕寒川也微笑,不动声色握住江韵的手,“舅母不喜欢铺张浪费,每年生日都只请自家亲戚。”

    也对,卫家是卫云的娘家人,卫子怡和她母亲会来也是情理之中。

    卫子怡父亲卫衡也在,刚和蒋学渊从书房里出来,蒋英南倒是难得在帮母亲开酒。

    席间卫子怡就四城招标的事对江韵表示了恭喜,并给江韵敬酒,慕寒川笑着接过江韵的酒杯,“百分之六十的标被康达拿到,最终获利最大的是慕氏,子怡,这杯酒你敬她敬错了。”

    卫子怡脸上的笑淡了,看着慕寒川,佯装打趣地道,“寒川,让你媳妇儿喝这点儿酒就心疼了?江韵没有这么娇气。”

    慕寒川把手里的酒杯放下,自己也不打算再喝,望着江韵道,“说好了要孩子,最近你我都不能喝酒。”

    蒋英南看得出来餐桌上气氛不对,忙把慕寒川放下的那杯酒拿到自己面前,手一抬喝光了,笑着道,“这是我托人从法国酒庄拿回来的好酒,别浪费了。”

    卫师母也笑了,眉目间有喜色,看着江韵对她说,“备孕阶段是不能喝酒的,上次我送你的那本攻略,看了吗?”

    江韵想起卫师母送她的那本叫生子攻略的书,脸上一红,没回话。

    慕寒川笑道,“她懒惰,到现在也没翻几页,不过我看完了,她不懂的,我可以教她。”

    餐桌上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慕寒川对卫子怡态度不对,但没有人知道原因,就连卫子怡本人目光也有些闪躲。

    卫师母体恤家里的阿姨,餐后阿姨早就下班回家了,江韵和卫子怡一起收拾碗筷到厨房去洗。

    江韵戴上手套放水,倒上洗洁精,卫子怡把餐盘都放进洗碗池里,在另外一边等着用清水把江韵洗好的碗盘冲干净。

    想到餐桌上慕寒川那些话,她笑着询问,“你和寒川真的准备要孩子?”

    江韵不回答不是,回答也不是,只能点点头道,“嗯。”

    卫子怡有些意外地挑眉,“我还以为是寒川随口一说,毕竟你还这么年轻,并不急着生育。先过几年二人世界的生活,等到婚姻把两个人磨得没有了当初的激情,再生个孩子来平衡家庭关系,也是不错的。”

    江韵笑笑,没说话。

    碗快洗完时,卫子怡忽然笑着道,“说起来,我还很羡慕你,你和寒川的婚姻这么幸福,真好。你不知道吧,多年前我曾与一个男人同在国外留学,那时,我们曾有过一段短暂的……男女朋友关系。现在我真的很后悔,早知道当年就该回国嫁给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年纪一大把了,对象还没一个。”

    江韵一愣,谁都知道,当初跟卫子怡一起在国外的男人是慕寒川,她这么说,话里话外的意思,她怎会不明白。

    但她仍装作没听懂的样子,笑着道,“不会的,子怡姐是很多男人心中的女神,如果你愿意,对象还不是一招手就有一大把。”

    卫子怡笑着摇摇头,目光带着些许深意与她对视,“小韵,你不懂,有时候,就算全世界都爱着你,也比不上那个人给的一个拥抱。”

    江韵接着洗碗,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回于归园的路上,江韵靠在后排座位上侧头望着车窗外的夜色,她想起卫子怡的那些话,等婚姻把两个人磨得没有激情了,生个孩子平衡家庭关系,这是她最不想要的生活。

    很多人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一个人所有的缺点在漫长的生活中,在对方面前被暴露无遗,再深的爱,也会消磨殆尽。

    曾经她在大学时,很怕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和方岳身上,所以那么多年都没有答应方岳的同居要求。

    而今夜,她忽然再次对跟慕寒川生孩子这件事一丁点渴望都没有。

    他们两人,并不见得对彼此爱得深沉,最多还处在最初的相互探索和戒

    备阶段。

    要个孩子来,只会徒增烦恼和事端,再说,慕寒川那话也是拿来敷衍卫子怡的,并不作数。

    她忽然又想起卫子怡后来那些话,那个与她一同在外留学的,跟她有过一段情的男人,还真是让人想入非非啊。

    江韵蹙起眉,对身旁的男人道,“今晚你对子怡姐态度不是很好,她惹你了?”

    慕寒川伸过手揽住她的肩膀,“我不信你们之间有什么真正的友谊,如果你不喜欢她,没必要因为舅舅舅母的面子对她笑脸相迎,说到底她并不是慕家的正经亲戚,就算你不想理她,也无所谓。”

    没有真正的友谊?江韵垂下眸,情敌之间才没有友谊。

    男人看她情绪不是很好,眯眸点了支烟,想起江韵不喜欢烟味,又开了车窗把烟丢出去。

    车内灌入冷风,江韵缩了缩脖子,男人把她揽到自己胸前,双手抱着她。

    他当然不会跟她说,这次夺标之前卫子怡也曾拿走过她的投标报价,就在他查Tina时,从Tina口中意外知道了这件事。

    若仅仅是一个Tina,他何故生那么大的气,他不敢相信卫子怡那样一个成功女性,也曾用过与Tina一样下作的手段,想给江韵使绊子。

    最终虽未达成目的,但这件事已足够让他对卫子怡心生愤怒了,今晚在蒋家,他不想搅了舅母的生日宴,所以没有把卫子怡做的那些事拿出来说,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想着想着,男人目光深处泛起了一丝阴霾,静静对怀里的江韵道,“以后轻易不要跟卫子怡往来,她单独叫你出去,你也别答应。”

    江韵不解,慕寒川什么时候对卫子怡这样防备了?怕卫子怡把他们曾经的那段情说给她听?

119,他是情种,这辈子只睡你一个女人~

    人们都说,江州是个像山脉一样恒久的城市,但它又如同流水一般善变。

    大公司为占有更大的市场争名夺利,小公司为蝇头之利头破血流,就算一间不大的办公室内,工作同事之间,也隔着茫茫人心之海。

    你永远猜不透别人在想些什么,也没有时间去猜,因为所有人都在拼命奔忙。

    在这座冰冷坚硬的城市里,每天都有说起来惊心动魄的商场征伐,而事实上,除却明面上的正常竞争之外,更不乏手段卑劣的精心算计。

    江韵再次见到章知易,是卫师母生日的隔天芾。

    冬天天气冷,户外活动减少,整天待在暖气房里,二姥爷有些憋闷,前天下太阳雪时出来走了走,没曾想竟感冒了。

    江韵想起这段时间没回老宅,往那边打电话得知章孝宗病了,当天下午跟慕寒川一道去看望枞。

    章孝宗年纪大了,感冒还不算十分严重,轻易不用西药。

    章知易叫来章家用惯的医生给他看过之后开了些中药,每天小火慢熬,早中晚各吃一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但对于年纪大的老人来讲,病去如抽丝,江韵与慕寒川来看他时,章孝宗正靠在沙发上小憩,面色看上去有些白,瘦了些。

    江韵拿了条毯子给他搭在身上,径自走出暖厅。

    慕寒川见老人家休息着,也迈着长腿跟江韵一道出去了。

    章知易正在打电话,似乎在说什么事,他一直静静听着,偶尔回复对方几句,江韵站在下风口,听他似乎是在说,“压低价格,无论如何,这一单一定要从奉先抢过来。”

    后来他挂了电话,见江韵一直看着自己,他抿唇浅笑了一下,走到江韵身边在她对面站定,看到慕寒川也从暖厅出来,章知易越过江韵与他打招呼,“慕总。”

    慕寒川对他点头致意,江韵望着眼前深沉寡言的章知易,忽然无法看明白他眼睛里的情绪。

    这一晚在章家老宅用餐,章孝宗醒来后见江韵带慕寒川一起来看自己,高兴得不得了,开了瓶窖藏多年的竹叶青,酒精度不高,酒香淡淡的,却长久不绝。

    江韵不让他喝,老爷子佯怒道,“姥爷已经好了,就喝一小杯,没事的。”

    她不想应,但慕寒川的大手在桌下拉住了她的手,轻轻一握,对她点点头。

    江韵没再阻拦章孝宗,慕寒川笑着把老爷子面前那个比鸡蛋壳还要小些的杯子添满,“您自己说的,就喝这一杯。”

    老爷子满意了,看着杯子里酒实在不多,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生怕一下子喝完了不够回味。

    江韵与慕寒川上车回于归园时已经是晚八点,冬日的天,黑咕隆咚的,狂风大作,吹得路两旁的樟树呼啦啦地响。

    暖气开得很足的车里,江韵问慕寒川,“我总觉得知易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男人闭着双眼回话,“不是他变了,他一直都是这样,你没发现而已。”

    一直都是这样眸光锋利,一直都是这样杀伐决断,一直都是这样冷漠寡言。

    是吗,记不清楚了,江韵隐约知道,章知易从前并不是如此,他虽然也深沉,但攻击性是藏着的,他内敛,不像如今,像一把寒光毕现的剑。

    慕寒川看她神思悠远,出言提醒她,“别想太多。”

    *

    之后江韵休整了几天,开始到章知易刚注册的公司里帮忙,期间她给征得慕寒川同意,把康达市场部实习的小姑娘赵晶晶拐走了。

    章知易这家公司叫知行化妆品科技有限公司,他带走了奉先集团属于他的核心团队,把织染厂一带的厂房做了一定程度的修整,以招标的方式购入机器,付了前期款项之后,机器到位,他叫负责人事的人提前招收了一部分流水线工人,培训过后,开始第一批产品的试生产。

    赵晶晶原本跟江韵关系不错,江韵叫她来之前跟她说明了章知易的情况,说公司刚起步,能给她的一切待遇可能都比不上康达,赵晶晶却浑不在意,摆摆手笑着说,“康达市场部风气不好,我原本也不想在那儿待。”

    那之后赵晶晶从一个跑医药市场的小菜鸟,变成了一个跑跑化妆品市场的小菜鸟、还兼职给小公司大总裁端茶送水,外加各种辛勤打杂。

    章知易刚从奉先集团手中抢过第一单生意,事事都做得面面俱到,丝毫不敢马虎,赵晶晶刚来,所以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工作交给她。

    江韵有些抱歉,午餐时与赵晶晶一起吃,两人边吃边聊,她说,“公司刚进入轨道,策划、生产、销售是一体的,这对一家新公司来说,是不小的考验,我们在运行上还有无数问题需要克服。你初入职,很多工作还要摸索和学习,要落实到具体的岗位上,恐怕得过了这个年,委屈你了。”

    赵晶晶一笑,“别说这个,我既然来了,就是考虑好了所有情况,再说,康达市场部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我也不想待。”

    当

    tang晚,关于乌烟瘴气这个问题,江韵随口说与慕寒川听了,那时男人正双腿交叠,在室内沙发上靠着翻阅一本杂志。

    听江韵那样说,他微笑着回头,唇一抿,“你觉得康达的凌总是个什么样的人?”

    慕寒川这一问,江韵倒是忽然明白了,她在康达这段时间,凌总教给她不少东西,一个如此有智慧的人,不会任由底下的人把最重要的市场部弄成那个样子。

    男人看江韵沉思的神情,放下杂志起身走到她面前来,双手一握她的肩膀。

    男人的脸一侧被床头灯照亮,一侧被阴影笼罩,他垂眸对江韵道,“在江州,所有的公司,无论大小,都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这些问题并不影响公司运营,就算你辞退一批人,再换新人进来,久而久之,所有的问题还会一一出现。”

    江韵点点头,“所以,只要不涉及公司机密,高层领导者根本没空关注底下的员工到底在怎么勾心斗角。”

    “对,我曾与你说过,做为一家公司的掌舵人,不必什么都懂什么都会,知道该怎么掌握分寸,拿捏好自己的人,就足够了。”男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江韵垂下眸子思索他的话,男人却忽然俯首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那吻蜻蜓点水,但两人久未亲近,嘴唇相贴时江韵浑身一麻,下意识地扫了身侧的男人一眼。

    慕寒川看她脸微微泛红的模样,浅浅笑了,眉眼中带着成熟男人蛊惑人心的颜色,“一起洗澡?”

    江韵脑子还处于打结状态,完全没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就已经点头了。

    答应了,便再不容拒绝,男人拦腰把她抱起来,大步往浴室走去。

    这天在浴室他们足足待了一个半小时,夏秋来送慕寒川要的茶水时见房间里没人,浴室里暖灯亮着,她转身关了房门,茶冷了之后她换了一杯,重新送进来,见那两人还没出来。

    浴室里有些微喘息声隔着玻璃门和浴帘,模模糊糊地传出来,夏秋意识到了什么,忙捧着手里的茶杯下楼去了。

    从浴室出来时,江韵仍旧是被那人抱着的,不同于进去时的模样,此刻她脸色绯红,浑身酸软无力,身子刚挨着床不到一会儿就睡着了。

    或许是太累的原因,这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天亮。

    *

    江宅,江州市有腊八祭祀去世亲人的习俗,江秉毅上次手术之后身体恢复得并不算好,这天他祭祀完父母和先祖,叫司机开车带他出去。

    昨晚吕秀珍就见他心神不宁,早猜到了他要去哪儿。

    她快步从客厅走出来,对尚未去公司的江明琮道,“你带妈出去一趟。”

    江明琮眉头一蹙,“如果你让我跟着爸爸,我恐怕没法帮你这个忙。”

    吕秀着气极了,指着他就骂,“你到底是不是我生的?怎么一心向着个外人。”

    江明琮站在廊下,初八的阳光照在他脸上,早晨寒气未去,他表情十分严肃,“妈,要我跟你说多少遍,江韵是我血脉相连的亲妹妹。你是我母亲,你想给她添堵,我拦不住你,但推波助澜的事,我不做。”

    吕秀珍脸色有些白,虽生气,但却什么话也不说了。

    江萍听到母子两人争吵,从别墅里出来,江明琮那一番话正好传到她耳朵里。

    她十分不高兴,一边走到吕秀珍身旁握住她的手,一边瞪了江明琮一眼,“哥,你怎么跟妈这样说话!”

    江明琮看着阶下站着的那对母女,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然而这两个最亲的人,却一直在做他不喜欢的事。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看着吕秀珍说,“爸爸想去给章阿姨上柱香,这原本是人之常情,妈,章阿姨已经去世了,你还想怎么样?”他语气缓和了一些,但最后这声质问却让吕秀珍十分不舒服。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一个儿子!真是要把我气死才甘心。”吕秀珍长叹了一声,转身拉着江萍的手走了。

    这天,江韵先随慕寒川到慕家墓园里祭扫了一番,之后慕寒川带她去章家老宅。

    在老宅门口,他们与正在争执的江秉毅和吕秀珍狭路相逢。

    江韵进门时朝她父亲看了一眼,那人头发白了不少,瘦了些,脸色有些萎顿,再没有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她淡淡看着他,又握紧慕寒川手径直往宅子里走,当做没看到那人。

    江萍看见江韵就来气,尤其慕寒川还在她身边紧牵着她的手,但此时她收起脾气,拿出一副十分有风度的样子,上前挡住了即将合上的大门,“江韵,咱们是亲姐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今天和爸爸妈妈一起过来不过是想祭拜祭拜章阿姨,你这样不理人真的好吗?”

    江韵挑眉,阳光耀眼,她眯着一双深黑的眸,不看江萍,转而把目光投向江秉毅,“我妈让我转告你,你既然舍弃过她,就不用再来找她。更何况,如今她已经不在了,没有人会因为你忏悔你痛苦就原谅你。”

    说完,江韵关上了门,由慕寒川牵着转身往老宅里走。

    门外,吕秀珍不再与江秉毅争执了,作势扶住他道,“你看看这个江韵,话说得这么难听,走,咱们回家,不在这儿看人脸色。”

    江韵与慕寒川祭拜完毕后要到慕宅吃午饭,两人从章家老宅出来时已经不见江家人的影子。

    路上,慕寒川微蹙着眉,他清楚,在这样的日子看到江家人,江韵心里未必舒服。

    他想了想,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手臂揽着江韵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江韵挑眉,勾起唇一笑,“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男人垂眸望着她,“让我抱一会儿。”

    怎么可能没事,失去依靠的那个人是她,她刚搬去于归园那些日子,夜夜被噩梦惊醒,若果真没事,怎会连觉都睡不安稳。

    她在他面前,还是习惯性地假装坚强。慕寒川明明知道,却不忍揭穿她的谎言。

    慕家老宅,祭拜的事也忙碌了一天。

    慕寒川奶奶是家中独女,多年前她去世后,家里祭祖的事慕建廷从不敢忘,有慕家先祖的一束香火,就有她家的。

    慕建廷从墓园里回来已经是下午两点了,慕寒川和江韵还没吃午饭,在等他。

    老爷子身边跟着慕寒杉,两人素衣青衫,情绪平静安稳。

    午饭一家人一起吃的,唯独少了慕传勋,江韵偷偷问了慕寒杉,她说爸爸在母亲墓前守着呢。

    每到祭祀的日子,慕传勋总会去墓园蒋柔贞的墓前,一待就是大半天,这么多年,每年那么多祭祀日,从未间断。

    江韵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在于归园时,慕寒杉跟她说过的一句话,她说,“嫂子,嫁给我哥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们慕家的男人都是情种,他这辈子肯定只睡你一个女人。”

    思及此江韵有些不自在,转身从外面廊上打开餐厅的门,一边叫慕寒杉也进来,一边入了席。

    午饭很简单,都是些很清淡的东西,很符合养生之道。

    慕寒杉拿筷子时提了一句,“嫂子,听说你和我哥准备要孩子,不过今天是祭祀先人,就只能委屈你跟我们一起吃素了。”

    江韵摇摇头,祭祀的规矩,不能因为她一个人坏了,再者,吃素她也挺习惯。

    倒是慕建廷把慕寒杉这话听进去了,眉眼间带着些微笑意对江韵道,“虽然现在医学发达了,但生孩子还是个高危事件,当年你奶奶生寒川父亲时就犯过心脏病,险些丢了命。过几天我叫老宅的中医去于归园,亲自给你调养身体。”

    江韵忙说不用了,笑着道,“爷爷您年纪大了,身子更需要好好保养,老宅的医生还是留在这里。我自己本就是学医的,医术虽然说不上多高,但给自己调养还是没问题的。”

    老爷子不再坚持,点点头说好,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那你跟寒川要抓紧,争取年前怀上,这样明年九月差不多能生产,到时候天不冷不热,你和孩子都不受罪。怀晚了,生在大冬天,好几个月出不了门可要憋坏了。”

    “……”江韵冷汗涔涔,脸上的笑凝固了。

    孩子不是她想怀就能怀,这挑时间怀的事,就更没谱了。

    看江韵无言以对的模样,慕寒川笑了,边笑边给老爷子夹菜,“爷爷您别操心了。”

    江韵这才如获大赦,但她完全没想到慕寒川会接着对老爷子道,“其实明年五六月再怀也没什么,生在后年二三月更好,春暖花开。”

    慕寒杉听得眉眼都笑开了,也抢过了话头,“还是后年再怀,大后年生,跟我哥同一个属相。”

    呃……

    江韵彻底无语,这是什么样的一家人,作为孩子的妈,她还没说什么呢,那几个人已经在商量她什么时候把孩子生出来了。

    因为聊到后代的事,这天老爷子没了祭祀时的沉重心情,开怀了起来。

    江韵与慕寒川临走时,他还叫阿姨收拾了许多宅子里的补品,装了满满一后备箱,笑着对江韵道,“韵丫头,你这也太瘦了点,要多补补身子。”

    老爷子盛情难却,江韵只能点头收下了。

    慕寒杉要跟于归园的车走,老爷子拉住了她,低声道,“生孩子是大事,你别耽误你哥你嫂子,我叫小远来接你。”

    听到老爷子前半句话,江韵脸有些热,忙钻进车里不出声了。

    回于归园的路上,慕寒川看着江韵窘迫又沉默的样子,忽然心情不错,眉眼间有浓得化不开的笑容渐渐浮起。

    江韵看到了,清清嗓子问她,“笑什么!”

    后车座上,男人挑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轻轻一嘬,“笑你。”

    江韵低下头,知道他这是在打趣她,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囔,“我有什么好笑的。”

    男人听她此话,大手展开,覆在了她小腹上,“刚才在脑子里想了一下,你怀孕挺着肚子的模样。”

    江韵冷汗,把他的手从自己肚子上挪开,她脸上的红晕褪去了些,找回理智抬眸看着慕寒川,轻声道,“知易哥那边很忙,公司刚起步,正是需要人的时候,我一时半会儿还没做好生孩子的准备。如果自己的事没办完就生孩子了,以后没空亲自教养,那也是对孩子不负责任。”

    男人盯着她,似乎想从她眼里挖掘出些什么来,眯起一双黑眸问她,“你当真是这么想的?没有别的原因?”

    江韵垂眸,那天舅母生日时卫子怡的话再次在耳边回放,但那些事,她不会问慕寒川。

    半晌她才抬起眼帘,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真诚无比,“的确是这么想的。”

    自打那次她吃了避孕药被慕寒川发现之后,他们每次亲热,他都有做避孕措施,想来,他也并不如他看上去这般想要孩子吧。

    *

    一周之后,江韵在慕氏大厦见到季琳,彼时季琳不忙,江韵想跟她说什么,在走廊里站了好几分钟,一直有些犹豫,没有上前对她打招呼。

    最后季琳看到她了,笑着走过来拍拍她的肩,“找我有事吗?”

    江韵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的确是有些事,你有没有时间?”

    季琳一笑,“有的。”

    事实上,江韵这趟过来,还是想找季琳确认一下卫子怡说的那些话。

    在卫子怡口中,留学时期跟她有过一段男女朋友关系的人,很明显就是指慕寒川。

    卫子怡不明说,却又在她面前发那样的感慨,弄得江韵心里很不是滋味。

120,男人伸手环住她纤细的腰,呼吸停在她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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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韵很清楚,那天在舅母的生日宴上,卫子怡不过是在旁敲侧击地提醒她,她和慕寒川之间,有故事。

    但到底是怎样的故事,作为一个女人,尤其是作为慕寒川的妻子,她真的很好奇。

    这样一知半解的最是难受,所以她才决定过来问一问季琳。

    当她与季琳对面而坐在正午阳光正浓的咖啡厅里,两人闲散的聊了很多,面前的摩卡早已没了热气。

    江韵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问她,“你知道慕总和卫子怡的事吗?”

    季琳明显一愣,蹙眉思索了瞬间才缓声道,“我不想瞒你,当年慕总确实跟卫子怡在一起过一段日子。慕总高中时回过国内,我和疏文、冯远、丹妮一直在国外,后来,听说他考取了江大的国贸系,但他没读,又回了美国。那天我和疏文、冯远、丹妮一起去接他时,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跟着的,就是卫子怡。”

    江韵垂眸,心中有些淡淡的情绪在弥漫,但这种情绪是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只是觉得心里酸酸的,凉凉的。

    她捧着被子喝一口摩卡,发现冷了,又放下,目光盯着杯沿,问季琳,“他们那个时候就在一起了?”

    季琳笑着摇摇头,“没有,那年慕总才十九岁。”言外之意,像慕寒川那种人,不会早恋。

    江韵沉默了一会儿,“那……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季琳蹙眉,“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刚开始那几年,慕总一直跟卫子怡走的不远不近,大概过了有三年多时间吧,他们忽然看上去很好的样子,那段时间我们也都旁敲侧击地问过慕总,但他什么也没说。”

    江韵与季琳告别时已经快到下班时间,她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转了好几个街区,中午慕寒川不回于归园,她绕来绕去,最终决定回一趟章家。

    在章家巷口,她碰上了江秉毅的车。

    到章宅之后江韵见前厅没有人,她到二姥爷和舅舅的房间敲了门,没人应。

    眉头微蹙,她在宅子里找了会儿,最终在后院找到了正在晒太阳的章孝宗,“姥爷,今天宅子里有人来过?”

    章孝宗回眸,见是江韵来了,眯起一双苍老的眼睛对她点点头,“你爸爸来过,我没给他开门。”

    江韵点头,走到老爷子身边问他,“您感冒好了吗?”

    老爷子点点头,“已经好了,今天难得太阳这么好,出来晒晒,再待在家里啊,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就要发霉喽。”

    “舅舅呢?”江韵又问。

    到宅子里之后就没看到章瑾焕。

    老爷子从躺椅里坐起来,笑着回话,“家里几个兄弟叫他一起去打麻将。”

    江韵明白了,是奉先集团那几位,从前也没见他们跟二舅一家走的这么近。

    章知易的公司刚抢了奉先一个单,他们就忙着叫二舅出去,打麻将,说得好听,兴师问罪才是真的。

    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江韵有些担忧,“姥爷,你不应该让二舅过去,这一去就是龙潭虎穴。”

    老爷子笑了笑,“别担心,几个五六十岁的人了,哪儿那么大的脾气,再厉害还能翻了天吗?我叫你于叔跟着去的,没事。”

    有老于跟着,的确稳妥多了,江韵没再细问。

    中午章知易和章瑾焕都不在,江韵亲自下厨做了饭,炒两盘素菜,焖一罐鸭汤,用小蒸炉蒸上半锅米饭。

    吃饭时章孝宗问她,“今天慕总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从前她来,都是慕寒川陪着,今天看她情绪不太对,又是一个人来的,章孝宗觉得她有心事,就问问。

    江韵一笑,“最近年底了,寒川公司里很忙,我就没叫他。知易哥那些事我现在刚上手,也闹不太明白,需要我下大功夫处理的事情不多,我空闲得很,所以今天就自己过来看看姥爷。”

    章孝宗点点头,边夹盘子里绿油油的青菜边道,“恩,年轻人忙也要多注意身体,你得闲了别只顾着来看我这个老头子,姥爷已经好了,有空在家里做点汤啊饭的,多往慕氏跑几趟。这男人在外打拼,女人就得看顾好他的胃,要是吃惯了外面的小酒小菜,那可了不得。”

    章孝宗边说边看江韵深色,他最近在家里闲得慌,偶尔也会赶赶年轻人的潮流,翻看一下时尚杂志,留意留意时下比较热的新闻。

    每每总能看到一些小姑娘对他这个外孙女婿慕寒川是迷恋地不得了,到公司门口蹲点等着的都有。

    二姥爷的话,江韵听明白了,唇角一牵,笑着点了点头。

    老爷子忙趁热打铁道,“光点头不行啊,厨房里的老鸭汤还炖着呢,你盛出来的咱们两个人都吃不完了,等会儿提上保温罐,把砂锅里的汤装了,给寒川送过去。”

    “好吧……”江韵只得答应。

    当她提着炖了足足两小时的老鸭汤到慕氏总裁办,并伸手拧开门时,慕寒川正侧身对着她,靠在大班椅上。

    男人微微仰着头,面朝阳光闭着眼,拇指和食指在眉心轻轻捏着,看起来有些累。

    江韵敲了敲门,男人停下动作往回看了一眼,见是她来了唇角不由翘起。

    江韵缓步走过去,把保温罐放在置物柜上,低眉边拧罐口边问他,“忙不忙?”

    男人起身走过来,伸手环住她纤细的腰,呼吸停在她耳后,“还好。”

    江韵颈上一热,是他的吻落了下来,她浑身一个颤栗,忙把汤盛在碗里,转过身递给他,“还没吃饭吧,天挺冷的,先喝口汤暖暖胃。”

    男人心猿意马,大手从她腰间缓缓向上移,“不如你先给我暖暖身。”

    江韵一张脸瞬间通红,呼吸也渐渐不稳。

    这男人太了解她的身体,如今那些事做得越发得心应手,轻而易举的就能让她缴械投降,任他为所欲为。

    这罐汤和米饭,终究是在置物柜上放凉了,总裁办里面的套房里,男人躺在大床上手揽着怀里筋疲力尽女人,在她唇上亲了又亲。

    江韵被他折腾得有些累,腰很酸,腿也是软的,使不上力气。

    她靠在他怀里轻声道,“想问你一件事。”

    慕寒川黑眸幽深,身子一翻压在她上方,静静盯着她的眼睛,嗓音低哑性感,唇边带着三十多岁男人惯有的深沉笑意,“你说。”

    江韵忽然有些怕他,怕他眸中难测的情绪,她想了一会儿,决定问的委婉些,“你有过女朋友吗?”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眉毛一挑,笑看着江韵,“如果我说有过,你会不会不开心。”

    “……”江韵语结,一时未想过这个问题。

    或许想过了,但到底会不会不开心,她自己也不知道。

    就像面对卫子怡时,她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不舒服的。

    她正想着,男人的唇又在她唇上碾压了一番,微笑着道,“没有,在你之前,我没有过女朋友。”

    江韵投给他一个明显不信任的眼神,“但卫子怡说,你们在一起过……”

    还是问了,有些事,憋在心里就像是一种病,越熬越严重,最后会变成癌,一发不收。

    在事情不可控制之前,江韵觉得,还是说出来比较好,虽然她很清楚,自己并不一定能从慕寒川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毕竟季琳、冯远、赵疏文和林丹妮跟他是生死同命的合伙人,他连他们都没告诉,又凭什么跟她说。

    江韵回过神看着眼前的男人,那人点了支烟,抽了几口之后又匆匆按灭,靠在床头抱着她,“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向你解释。”

    他多聪明,又多狡诈,把主动权丢给了她,她想听,他就说,她若不感兴趣,他也就不浪费唇舌了。

    江韵想了想,把包袱重新抛给他,“如果你愿意说,我可以做你的听众。”

    慕寒川笑了,带着烟味的唇又在她锁骨上流连了一会儿,抬眸道,“是,你说的对,是我愿意说。”

    “事实上,我跟她的确有那么一段时间在一起过。”男人口中吐出这句话来,静静看着江韵的反应。

    面前的女人垂下了眸子,长长的睫毛挡住她的眼睛,看不清她在想些什么。

    她一直没说话,慕寒川忽然笑了,挑起她的下巴问她“吃醋了?”

    江韵把他的手拍开,扭过头去,“我不爱吃酸。”

    看她那副模样,男人笑着从身后揽住她的腰,并不算厚的被子下,肌肤想贴,他低声道,“那段时间有个迪拜人追她,她很苦恼。”

    被迪拜人追求的那段日子,卫子怡拒绝过很多次,但那个迪拜人就是不死心,对她说,你现在还没有男朋友,我有追求你的权利。

    后来,她就问那个迪拜人,如果她有男朋友了,他是不是就不再来烦她。

    迪拜人说是的,她就找慕寒川做假男友。那时两家是亲戚,慕寒川并未往别处想。

    他原本不想答应,但舅舅舅母也打越洋电话过来说叫他一定帮卫子怡,还说迪拜男人特别男权主义,千万不能让卫子怡被那人拐走了。

    舅母边说边伤感地哭诉,寒川啊,我们老卫家就子怡这么一个孩子,你们一起在国外,你也算是她哥哥,她比你小些,你可得好好照顾她。

    舅母这话,慕寒川明白,所以最后他不得不答应了下来,与卫子怡做了一个月的假情侣,成功逼退了那个迪拜人。

    这一个月内,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在校园里晃,一起上学放学,一起逛街。

    迪拜男人眼看没戏,才最终偃旗息鼓,一个人走了。

    “然后呢?”江韵拉住慕寒川在被子下面胡作非为的手。

    男人笑了,迪拜人走后,他和卫子怡自动回到朋友的位置,但卫子怡曾请求过他,不要把这事说出去,他答应了,就要一诺千金。

    所以这些年来,无论冯远、赵疏文、季琳和林丹妮都对他忽然跟卫子怡在一起那事有多好奇,对他们最后的不了了之又有多无法理解,他都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江韵知道了这些,松了口气,笑问他,“那你把这件事告诉我,算不算是失信于人?”

    男人眯眸,唇角一勾,“当然不算,你是我妻子,事有轻重缓急。”

    三点半,两人整理完毕从套房出来,置物柜上的汤已经凉了,慕寒川却端起碗要喝。

    江韵拦住他,“别喝了,你饿的话我给你叫外卖送过来。”

    男人摇摇头,“你花了心思,总不能浪费。”

    江韵想了想,把置物柜上的食物拿去加热了又给他送过来,男人心满意足地吃了,快吃完时想到了什么似的回眸,“以后别人再跟你说什么,尽管来向我求证,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下午慕寒川没什么安排,总算是难得清闲了一会儿,江韵说要回知行去处理一些事情。

    男人皱着眉头,“知行刚接下个单子,办公室里用得着的人都拉出去忙活了,留下的几个无非就是端茶送水打打文件,你去了也是无事,不如陪陪我。”

    说了这么长一句话,重点就那几个字,留下来,陪他。

    江韵听懂了,眉眼间渐渐有了些笑意,那双黑亮的眼睛里如同坠入了漫天星辰,她对他点头,“好。”

    晚上,慕寒川说放了中餐师的假,要带江韵去市郊一家新开的淮扬菜管吃饭,叫邓雷开江韵那辆车回去了。

    市中心灯火如昼,往外走灯影稀疏了些,只隐隐约约看到香樟树漫天的枝桠伸向高空,叶子寥落,仅剩下枯黄的几片还挂在枝头,在寒风中左摇右摆,似乎随时都要坠下来。

    车子经过沧浪路时江韵看到了江家所在的别墅区,今天上午在章宅见到江秉毅的情景再度在脑海里回放。

    幼年时父亲慈爱的面庞渐渐模糊,记忆里最清晰的,仍旧是母亲憔悴的面容。

    有些事,一生无法说原谅,纵使他再努力想弥补旧事,又有何用。

    车子从沧浪路驶过,江韵的思绪也终于收了回来,既然那些事想来无用又徒增伤感,不如不想。

    此时的江宅却是一片安静,安静的原因,还是地上碎掉的那个瓷碟。

    几分钟之前,一家人到餐厅吃饭,吕秀珍脸上神色不对,江萍知道,大概还是因为白天他父亲瞒着一家人叫司机带他去章宅的事。

    吕秀珍知道这件事,虽生气却也没挑明。

    但江萍是个忍不住的性子,做了江家大小姐这些年,围绕在她身边的那些人,什么事不是顺着她,如今在家里反倒让母亲吃哑巴亏,她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放下手中的筷子,她也不吃饭了,脸一黑看着江秉毅,“爸,已经吃了两次闭门羹,还不够吗,你明天是不是还要接着去章家那破地方等着。”

    江秉毅生气了,狠狠瞪江萍一眼,“你有闲心思好好工作,别有事没事总是打听大人的行踪。”

    江萍听江秉毅这么说也怒了,仰着头跟他吵,“我是江家小姐,不工作也能锦衣玉食。“

    江秉毅因为术后恢复差,一双眼睛到现在还深陷在眼窝里,他再一瞪眼,更让人觉得害怕。

    江萍说完,他也生气了,筷子往桌上一拍,“你今时今日是江家小姐,还能一辈子都是江家小姐?不思进取以后谁敢娶你!”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江萍想起就想起江韵抢了她男人的事,一边哭一边喊,“你们一个个都向着她,我看上的男人跟她跑了,你打算以后把家产也都留给她是吗!你尽管都给她吧,到时候大不了我街头要饭去,看看丢的是谁的脸!”

    江萍吐出最后一个字时,江秉毅面前的那个瓷碟就被他举了起来,男人用了很大的力气,猛地把碟子摔在地上。

    那瓷碟从高处坠落,摔成碎裂的瓷屑四散开来,有些甚至溅到桌面上,落进餐桌中间摆着的那盘绿油油的青菜里。

    江萍又羞又恼,趴在餐桌上哭得更大声了,江秉毅也气得不轻,胸膛上下起伏着。

    吕秀珍怕他有什么事,也顾不上哄女儿了,忙上前给他顺气,“萍儿还小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等会儿我好好说她。”

    一顿晚饭是没心思吃了,江秉毅被气得浑身发抖,由吕秀珍扶着上楼休息去了。

    餐桌上只剩下一直没说话的江明琮,他仍旧是什么话也不说,不安慰哭闹的江萍,也不劝解生气的父亲,自顾自吃了东西,丢下碗叫家佣来收拾一片狼藉的餐厅,开车出了门。

    *

    江韵和慕寒川到吃饭的地方时正是八点刚过,由于是新开业,饭店里有折扣活动,来的人很多,没有座位的客人在等待区的长椅上排队。

    慕寒川拉着江韵,穿过人群上了楼,江韵跟在身后提醒他,“楼上房间满了。”

    男人回眸轻笑,“我提前预定的。”

    早在早晨放了中餐师假时,他就叫季琳订好了这边的包房,他知道江韵口味偏淡,正好又赶上这家全国连锁的淮扬菜新开张。

    前几年他到无锡出差时在这家店吃过,记得味道尚可,所以才最终确定晚餐就在这里解决。

    菜上了之后江韵忽然想起慕寒川口味偏好酸辣,所以就问了他。

    他说酸辣菜系吃多了,偶尔换换清淡点的也不错。

    江韵点头对他有此觉悟表示同意,笑着说,“很少有男人爱吃又酸又辣的东西,你不是重口味,是特别重口味。”

    男人不禁蹙眉,“个人喜好,不关口味的事。“那傲娇又高冷的模样,几乎不像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两人吃完饭出来已经九点一刻,饭店内暖意融融,外面却是寒风刺骨,男人叫江韵在饭店大堂的沙发上等他,自己到对面停车场取车。

    江韵在昏黄吊灯下的沙发上静坐着,明亮的落地窗外偶有车驶过,车灯耀眼,将人心底的执念照的那么清楚。

    她曾经以为自己的人生,不会与缩在江北简陋的出租屋那些年有太多差别。

    无非是不与人争,不与人斗,和方岳做普通的工作,有最平凡的生活,默默无闻地度过所有琐碎的日子。

    快过年了,外面夜空中时不时炸开的漂亮烟花却在告诉她,她的生活早已天翻地覆,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模样。

    不过是一秋一冬的时间,人生在世,有些际遇就是这样奇妙、防不胜防。

    正思虑间,她看到慕寒川把车开过来停在了店门口,男人下车,夜晚的风把他的头发吹起,他高大的身影笼罩在黑夜与霓虹里,清晰又模糊。

    这个男人站在这城市的顶端,他拥有无上的财富和地位,无双的容貌性情,却娶了她做他的妻子。

    重点是,她竟然慢慢地越来越享受做他的妻子了。

    想想,总觉不真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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