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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支海民     寡妇村txt下载     寡妇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章

    一夜春雨,带着湿湿的凉气,山坡上刺梨花竞相开放,让人在不尽的思念中增添了几分悲戚。

    一条汉子,拄着拐杖,步履蹒跚,行走在泥泞的山路上,他的身后,跟着忠实的贴身护卫。郭麻子东渡黄河失败以后,胡宗南司令长官法外施恩,给了这位关中汉子特殊的照顾,保住了团长的职衔,一百多名从战场上撤回来的老兵得到了暂时的安置,维护了老兵们的尊严。可是郭麻子心缺一角,不尽憾恨填满胸腔。夜深人静的时候,郭麻子一觉醒来,总习惯伸出手摸摸身边,发觉空荡荡一条大炕上就睡着他一人,眼前不合时宜地出现了牡丹红的倩影……那是一段不可磨灭的人生记忆,带着温馨和那无可弥补的忏悔。斯人已去,刻骨铭心的思念让人转辗难眠,听窗外淅淅沥沥,挤进门缝的夜风在屋子里打旋,那一个个远去的身影时隐时现,郭麻子浸淫在对往事的追忆之中,感觉中他对不起所有的跟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

    早晨醒来,贴身护卫为他端进来洗脸水,郭麻子突然有些感慨,感觉中他必须为这贴身护卫做点什么,才能对得起这个护卫几年来对他的忠心。记得小伙子刚来时才十七岁,转瞬间几年过去,相互间培植出一种超越上下级关系的情谊。郭麻子一边洗脸一边问道:“小关,最近有没有闫培春的消息”?

    贴身护卫叫做关建峰,跟闫培春一起,成为郭麻子的左膀右臂,可那闫培春被刘副军长看中,被刘副军长派往外地学习,郭麻子的贴身护卫只剩下关建峰一人,关建峰跟闫培春是要好的朋友,自然关心老朋友的消息,他不无失望地告诉郭团长:“打听不到小闫的消息”。

    郭麻子长叹一声,说:“小兄弟,你跟上我没有前途,我想把你向前推一把,把你介绍给刘副军长……”

    关建峰即刻把郭麻子的话打断:“郭团长,你是我的长辈,浇树浇根、交人交心。跟着你再苦再累我原意”。

    郭麻子哽咽到:“兄弟,我也离不开你。如果有合适的女子,你愿不愿意结婚”?

    关建峰半天没有言语,最后说了两个字:“随缘”……

    洗完脸,郭麻子拄着拐杖来到院内,看一抹阳光爬上树梢,山沟里升腾起一团团雾霭,远处,黄河的涛声传入耳际,他回过头,对小关说:“带些香和冥钱,你随我去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了结一桩心愿”。

    关建峰稍一思忖,便明白了郭团长想干什么。山路崎岖,郭团长拄着拐杖在前边走,贴身警卫背着枪跟在后头,来到一处开阔地,这里能看得见黄河,看得见黄河对岸的山峦,郭团长把拐杖放在地上,单膝跪地,焚上紫香、点燃了冥钱,然后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带着一丝忏悔,追念他长眠在故乡土地上的发妻;宁死不屈、康慨就义的牡丹红;以及含冤而死的山芍药……

    杨九娃也算一条老牛筋,想好了的事就要坚决干到底,他看老友郭麻子自从牡丹红死了之后,整日里思想恍惚,沉浸在悲痛之中,他就决心想为郭麻子重新说一门媳妇,让郭麻子从那悲痛的回忆中走出,重拾当年的雄风。

    郭麻子年纪并不大,才五十出头,当年农村五十多岁的地主猴老子娶十四五岁的黄花闺女屡见不鲜,给郭麻子买一个小丫头片子也并不难。杨九娃把他的想法跟疙瘩商议,疙瘩感觉这件事不能着急,目前山寨百废待兴,扩充人马势在必行,况且疙瘩听说二狼已经开始出门赶脚,山寨要想长盛不衰,必须有稳定的财源和收入,如果不打算打家劫舍,长途贩运是唯一的一条生财之路。疙瘩说:“咱们比不得郭团长,郭团长每月都有上边发军饷,而我们必须为自己拓展生路,稍不留意就会坐吃山空,杨大哥,咱们必须重整旗鼓,招兵买马,做好准备,以图东山再起”。

    杨九娃静静地听完疙瘩的建议,其实这些事情杨九娃不是没有想过,最近以来他一直在心里打着自己的主意,他想拉郭团长入伙,把山上的弟兄们交给郭麻子管理,然后按照何仙姑所说,带着自己的小女人和儿子去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隐居。

    其实,人有时最大的悲哀就是身不由己。何仙姑给杨九娃指出的那条路在别人看来非常简单,可是到了杨九娃这里就成了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杨九娃不可能隐居,他必须要对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们负责,拉郭麻子入伙仅仅是他的一厢情愿,郭麻子也有他自己说不出的苦衷,用得着一句江湖言之: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

    杨九娃对疙瘩说:“兄弟所言极是,我也是这么考虑。扩展山寨实力必须遵照一条原则,宁少勿烂,不要把那些地痞流氓大烟鬼招揽进来。咱们现今山寨元气大伤,我考虑如果郭团长愿意,咱们可以跟郭团长合伙搞长途贩运”。

    疙瘩说:“这也是一条路子,不过两家的人马混在一起很难管理,郭团长的人马不服咱们管理怎么办”?

    杨九娃拍拍后脑勺子,说:“这个问题我还没有考虑,不过,我得跟郭团长商量。东渡兵败对郭团长打击很大,男人不可能没有女人,给郭兄冲喜也是当务之急,要帮助郭兄重振雄风,重拾信心,这样,我们才能跟郭团长商量合作的事宜”。

    疙瘩问道:“大哥想给郭团长找怎样一个女人”?

    杨九娃反问道:“你感觉找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合适”?

    疙瘩说:“郭团长风流一世,一般的女人肯定看不上”。

    杨九娃说:“有些事我不好露面,你去凤栖城里的烟花巷打探一下,看有没有黄花闺女,咱们出钱买一个”。

    疙瘩摇头:“买来的青楼女并不可靠,这件事急不得,咱再想办法”。

    杨九娃一拍脑瓜,说:“我倒想起来一个人,这件事交给李明秋来办理,保准没有麻达(方言,相当于没问题)。”

    那些日子李明秋一直住在山寨,没有回家,他总在刻意地弥补什么,感觉中再不能沉溺,必须为自己的后半生打斗,不然的话就会被弟兄们彻底遗忘。听得杨九娃说要李明秋为郭麻子找一个女人,李明秋赶紧摇头,他言道自己跟郭麻子本是儿女亲家,做这样的事情并不合适。

    正在这时山坡上出现了一个白点一个黑点,走近了,原来是一男一女两个人,那男的看起来三十多岁,女孩子大约十七八岁年纪,男人自称是女孩子的“舅舅”,上山来祭祀杨九娃一个战死沙场的弟兄。

    杨九娃知道,那个弟兄死了妻室,早年曾经把女儿送到舅舅家抚养,然后自己上山入伙。那女孩说出了她爹爹的名字以及外貌特征,看起来纤毫不差。杨九娃没有理由怀疑这女孩子的身份,按照惯例这女孩子还应当得到一份不薄的抚恤金。

    疙瘩一见这个女孩子眼前一亮,这女子给郭麻子做个媳妇正合适!疙瘩返回自己的屋子,让菊花出去问那女子的底细,女孩子说她自幼跟舅舅在一起生活,亲爹爹每隔一段时间来看望她一回,菊花问那女子有没有聘下婆家?女子脸红了,说她的终身大事由舅舅替他安排。

    杨九娃请那女子的“舅舅”喝酒,其目的也很明白,就是想把这个女子给郭麻子撮合。席间,杨九娃说得直白,只要“舅舅”答应将外甥女留下,提什么条件都可以考虑。

    那“舅舅”三杯酒下肚,嘴上就开始胡说,说自古英雄爱美人,他的外甥女有“闭花羞月”之色,他为了这个姑娘受尽了苦累,也想给外甥女寻一个好的婆家,既然杨大哥看上,就送给杨大哥作陪房……

    杨九娃直想伸出巴掌,给那个二赖子几下,又一想小不忍乱大谋,还是陪着笑脸把那个“舅舅”打发,当然,杨九娃没有少给那个“舅舅”银元,看那二赖子背着褡裢弯腰弓背下山,那女子还浑然不觉,正在疙瘩的屋子里跟菊花啦话。

    那一天楞木下山办事,返回来时正好跟背着银元下山的汉子碰到一起,楞木眼前一亮,大叫一声:“豺狗子”!

    豺狗子一愣,想要逃走已不可能,于是硬着头皮说:“楞木大哥,咱们同在一个天底下混世事,大路朝天,各走两边,给兄弟让一条道儿,兄弟记你一辈子”。

    楞木问:“你上山干啥”?

    豺狗子答:“上山献美女,把外甥女献给杨大哥”。

    楞木将信将疑,但是也没有说啥,于是踢了那豺狗子一脚:“还不快滚”!

    那豺狗子一路小跑,消失在丛林之中。

    上得山来楞木将豺狗子以往的经历告诉杨大哥,说那豺狗子原来也是瓦沟镇一个混混,因为打架斗殴打死了人命,屁股一拍逃离了瓦沟镇,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来了,带上山来的那个姑娘肯定不是豺狗子的“外甥女”。

    杨九娃一听火冒三丈,当即把那女人带到大堂审讯,那姑娘给杨九娃跪下了,涕泪交加地说:“爹爹赌博欠了一笔外债,把她卖给豺狗子,豺狗子拿她‘放鸽子’,哄骗人家的财物”。

    杨九娃为了稳重起见,让自己的女人香玉跟那菊花搜遍这个女人的全身,这个女人身上没有带什么凶器,这才放心地对楞木说:“你马上下山邀请郭团长上山,就说杨某有要事商议”。

    郭麻子上得山来看见这个女人眼睛一亮,感觉这姑娘给自己的贴身警卫关建峰做个媳妇正合适。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叫驴子酒馆在大家的热心帮助下正式开门营业,年翠英听从了铁算盘的推荐,雇用了崔秀章做炉头。叫驴子酒馆开业的当天,凤栖镇几乎所有认识年翠英老爹年天喜的人都赶来祝贺,整个酒馆食客爆满,那崔秀章手艺绝对了得,大家又吃到了当年凤栖一绝:叫驴子驴肉。

    晚上关门以后,年翠英安排几个孩子睡觉,这才有机会跟崔秀章拉呱几句。

    原来,崔秀章进叫驴子酒馆学徒,是在十二岁那年。那一年,铁算盘正在城隍庙戏楼旁边摆摊,一个衣着褴褛的男孩站在他的摊子旁边不走,铁算盘看那孩子太可怜,给那孩子买了一个烧饼,然后借收摊子之时,把孩子带到叫驴子酒馆,对年天喜说:“这孩子是个流浪儿,已经在戏楼下转了许久,你可以收做学徒,试用几天,听话时继续使用,看不顺眼就打发走了事”。

    正好叫驴子缺少一个跑堂的伙计,这光管饭不发工钱的事何乐而不为?叫驴子当即摸了一下孩子的头,问道:“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孩子如实回答:“十二岁,爹在世时起名叫做崔秀章。爹死娘家人,没人管了就来到凤栖要饭”。

    叫驴子说:“看在这老街坊(铁算盘)的面子上我把你收下,先干几天再说,干得好了留用,稍有差池你就走人,莫怪老叔心狠”。

    那崔秀章倒也乖巧,赶紧给叫驴子跪下磕头,口称师傅:“师傅,徒儿给你磕头,以后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于是,崔秀章就在叫驴子酒馆学徒。开始一两年相安无事,崔秀章机制灵活,一见客人进屋嘴上抹蜜,见了男的叫叔,见了女人叫婶,客人们高兴而来,满意而归。叫驴子酒馆渐渐地成了人市(方言,闲人聚集的地方),人气兴旺。

    当年年翠英也才十多岁,大弟弟年贵明还小,二弟弟年贵元还未出生,叫驴子就把年翠英接到县城,在十二能的私塾念书上学。叫驴子让女儿念书不为光宗耀祖,只是为了让女儿识几个字,不要当睁眼瞎就行。那年翠英跟一帮子小姐妹们在一起,白天在十二能的学堂里念“子曰”,到了晚上就在叫驴子酒馆跟爹爹睡在一条炕上。

    那堂倌崔秀章热天在饭馆里把两张桌子并在一起,铺一床褥子睡觉,冬天天冷,叫驴子就让两个孩子跟他一起睡在热炕上,两个孩子睡两边,叫驴子睡中间,第一年冬天相安无事,两个孩子以兄妹相称。

    来叫驴子酒馆的闲汉什么话都谝,最热衷的话题仍然是女人,那崔秀章耳濡目染,对凤栖街每天发生的逸闻趣事了如指掌,一两年后小伙子喉咙上的喉结凸起来了,说话的声音变粗,无意中脱了裤子解小便,发现腿中间的棒棒子长粗了许多,周围长出了许多黑毛。小伙子开始留意女人,闲汉们谝那些荤段子时崔秀章听得特别认真,听着听着竟然忘记了给客人端饭,每当这时,师傅叫驴子就拿一把舀饭勺子在徒弟的光头上猛拍一下。下手虽然很重,却不是真打,崔秀章咧嘴对师傅一笑,赶快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叫驴子对这个徒弟越来越喜欢,感觉到这个孩子做事诚实,干活从不撒奸,有时自己忙不过来,就让徒弟也帮忙上了灶台,慢慢地教会了徒弟怎样卤肉,调料要对称,卤汤是关键,老汤卤肉最好,一锅卤汤用几年。有时师傅累了,徒弟也能帮忙炒几个小菜。最让师傅放心的,还是这个崔秀章从不占小便宜,客人们付账收钱徒弟从不多拿一个铜板,有时师傅回了年家庄,叫驴子酒馆照样开业,渐渐地师傅放心了,有时回家就在家里过夜。

    那是一个夏天,年翠英放学回到酒馆,看见爹爹不在,知道爹爹回家了,也就显得随意。停一会儿小崔哥哥给她端来一碗卤面,上面盖几片驴肉。年翠英从小爱吃肉,吃得脸上红润,尻子圆溜,出落得秀气,人见人爱。最初崔秀章对这个师傅的女儿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他感觉人要知足,师傅对他不错,没有师傅他现如今还不知道是死是活。估摸年翠英吃完了,崔秀章进屋,把年家大小姐的碗筷拿出来刷洗,接着又给年大小姐端进去一铜脸盆洗脸水,年翠英洗完脸,点着蜡烛,看了一会儿书,脱衣睡觉。

    远远地,戏楼那边传来了悠扬的秦腔调子,崔秀章把饭馆的门从里边反关上,从旁边的巷子里出来,他把侧门锁上,看年翠英的屋子灯黑着,知道年大小姐已经睡下了,于是也没有打招呼,径直来到戏台下看戏。

    当晚正是牡丹红唱主角,本戏演的是“寒窑”,王宝钏那期期艾艾的唱腔沁人心肺,让人对王宝钏产生了深深的同情,看完戏明月西斜,崔秀章踏着月光回到酒馆,开了侧门的锁,进入院内,可能年翠英起来小解了,铜尿盆里尿点子唰唰地响着,让人无端生出些许猜想。

    崔秀章抬头看天,看见月影里桂树下,吴刚正跟嫦娥对话,窗棂上年翠英的倩影不停地晃荡……据说,人的有些行为不受理智的羁绊,完全是一种超越一切的心灵感应,当年十五岁的崔秀章几乎什么都没有考虑,冥冥之中的神灵支配了他的行动,感觉中身后一只手在推着他,他不自觉地撞开了年大小姐的屋门。

    年翠英惊恐地坐起来,透过月光她看见了,崔秀章的脸色由于激动而有些变形。十四岁的姑娘情窦初开,年翠英知道小崔哥哥想干什么,内心里来不及思考,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没有缠缠绵绵的情话,也没有信誓旦旦的表白,那崔秀章的衣服自然滑落,裸露出肌肉丰满的肩胛,他伸出双臂把年翠英箍紧,一点也不给年翠英喘息的机会,翻身骑在年翠英身上,紧接着就掏出家伙,硬硬地给年翠英戳了进去。全部动作干脆利索,简直就像一个情场上的老手。

    年翠英身上着火了,火芯子****着她的皮肉,她没有来得及反抗,浑身便被剥皮剔骨,整个人全软了,就好像一堆没骨头肉。灼热的剧痛过去,绽开的胸腔里吹进了一股清澈的风,那是一次血与火的洗礼,灵与肉在焚烧中幻化,她不自觉地浑身颤栗,从生涩走向成熟。

    第二天年天喜从家里回来,没有发现酒馆有什么异常,看见徒弟已经把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桌子上坐着几个食客,心里感觉安慰。

    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年天喜回到自己住屋,打算翻晒一下被褥,看见女儿的褥子上有一团血渍,心里也不怎么在意,翠英已经十四岁了,十四岁的女孩子来月经属于正常。当年并没有卫生纸之类的生活用品,女孩子来例假一般用白老布衬上,俗称“骑马布”。老婆不在面前,年天喜无法过问女儿之事,想了半天,到隔壁商店为女儿买了几张老麻纸(那种纸现在商店已经绝迹),放在女儿的枕头边,一个老爹能为女儿做的只有这些。正好这时有人牵来一头毛驴,一般农家把干不动农活的老驴卖到叫驴子酒馆,后院内栽着一个木桩,拉来的驴拴在木桩上,便由叫驴子来估价,估价多少农民一般都不还价,收购老驴的凤栖镇就此一家。

    农民拿着卖驴的钱走后,叫驴子便拿一把尖刀,用手抚摸驴脖子,瞅驴不在意,一刀子通下,老驴顺势倒地,来不及叫唤一声,紧接着叫驴子手脚麻利地剥驴,前后不到半个时辰,那头驴就变成了一大盆驴肉。驴骨头用来熬汤,驴下水放在另一只木盆里,需要放些盐碱反复搓洗。驴皮搭在南墙上,过一段时间攒够十几张驴皮了,就用木轱辘车推着,卖给皮坊。

    杀驴的活儿叫驴子一般不让徒弟搭手,感觉到孩子年纪还小,不要过早杀生。眼见得师傅已经把驴宰杀完毕,崔秀章提来一桶凉水,把驴肉放在凉水里冲洗,一抬头看见了那床印着血渍的褥子,心里头咯噔了一下,脑门上便渗出了汗珠。他偷眼看师傅,好像师傅并不在意。这时候,前堂里来了客人,叫驴子说:“我来招呼客人,你把驴骨头先下到锅里,然后给驴下水里倒些碱,多洗几遍”。

    师傅站起身进入前堂,跟前来就餐的客人说话,看样子来了几个熟人,相互间骂着荤话取笑。可那崔秀章心里好像吃了苍蝇,感觉不是滋味。那印在褥子上的血渍好像一朵带刺的玫瑰,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感觉中那是自己的杰作,在太阳光下格外光彩夺目。驴下水放在一个大木盆里,崔秀章给里边倒了一些盐碱,然后一点一点地搓洗,驴肚子驴肠子有些顾客最爱吃,可是必须把上边的那一层浊物刮洗干净,还要放进开水锅里煮上一刻钟,然后捞出来用冷水冲净,把锅里的水换掉,然后跟心肝一起熬煮,煮得差不多快熟了,捞出来放进卤锅里上色。这些程序必须一丝不苟,食客看着称心、吃着放心。

    突然间后院的侧门开了,年翠英双手搂着肚子进来,看见崔秀章瞥了一眼,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艾怨。崔秀章的心紧缩着,甚至做好了站起来想跑的打算。可那年翠英好像没有怨恨,嘴角甚至咧出一丝痛苦的微笑。崔秀章被感动了,又慢慢地坐下来,眼看着年翠英进入屋子,师傅从前堂里出来,隔着窗子问女儿:“还不到放学的时候,你是不是感觉不舒服”?

    年翠英在里屋说:“爹,你不要进来,我正在换衣服。待会儿我想回家看望妈妈”。

    师傅对徒弟说:“秀章,你准备一下,一会儿送翠英回村”……

第一百九十二章

    叫驴子知道女儿走路不太方便,从东门外的骡马大店里给女儿租了一头走骡,他把女儿亲自抱上骡子,把缰绳交给崔秀章,嘱咐徒弟路上小心。

    出了县城朝东走,年家庄离凤栖只有十五里路,太阳快要西沉,回头望凤栖县城墙上驮着一颗火红的太阳,如果走快点,天黑之前就能赶回家里,可是崔秀章好像心里有事,故意走得慢慢腾腾,而那年翠英骑到骡子上也不心急,反而有一种心旷神怡的轻松,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被夕阳染红的凤栖县城,终于忍耐不住了,说:“小崔哥,你抱我下来,咱俩走走”。

    崔秀章犹豫片刻,看不远处有一片小树林,他牵着骡子继续朝前走,走进小树林里,看看前后左右没人,这才把骡子在树上拴好,向前伸出两只胳膊,把年翠英从骡子上抱下来。

    年翠英在崔秀章的怀里有点失重,她故意把眼睛闭起,一张樱桃小口微张,那暗示再也明显不过,崔秀章不再犹豫,把自己的一张大嘴压在年翠英的小嘴上,做一个深呼吸,年翠英的舌头适时地伸进崔秀章的嘴里,崔秀章拼命地嘬着,好像吃软柿子那样甜的舒心,年翠英双手搂住崔秀章的脖子,颤声问道:“小崔哥,你能一辈子,都对我、这么好吗”?

    崔秀章点头,那承诺重如大山:“翠英,只要你肯嫁给我,你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想办法给你摘”……

    夕阳终于落进凤栖县城,绽开满天火花,一对小情人初尝禁果,有点贪婪和忘情。崔秀章顺手把骡子背上的坐垫拽下来,铺在草坪上,然后把年翠英抱来平放在坐垫上,这一次小崔不再那么莽撞,而是充分显示了一个小丈夫的侠骨柔肠,他替年翠英解开纽扣,看年翠英的两只乳房好像两只雀蛋那样均匀地放置在那发育还不健全的胸脯上,他张开大嘴把那雀蛋吞进口中,年翠英发出一声娇喘的低吟,紧接着崔秀章拉开年翠英裤带上的活结,却并不急于进入,而是借着夕阳的余晖,看那壕沟里盛开着一朵玫瑰红……犁铧插进壕沟的瞬间,年翠英哎呀一声大叫,眼睛紧闭着,眼睫毛在扑簌簌抖动。

    无风的夜晚,天上坠落满天的星,月亮从东边升起来了,落在树梢上微微抖动,空旷的原野上悄无一人,一对小情人在树林子里紧紧相拥,也不知过了多久,崔秀章站起来说:“咱们该回家了”。

    可那年翠英依然意犹未尽,软软地倒在崔秀章的怀里。秀章担心时间一久容易引起大人们的怀疑,还是坚持把翠英抱到骡子背上,拉着骡子来到年家庄。

    年家庄一片静谧,年翠英来到自家门口,看见屋子黑着,知道娘和弟弟已经睡下,她看看崔秀章,月光下崔秀章的两只眼睛明亮。秀章说:“翠英,叫门吧,娘不问则已,问起来就说咱俩路上遇见了狼”。

    年翠英运了一口气,叫道:“娘,开门吧,我回来了”。

    娘开门时大吃一惊,问道:“翠英,你们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崔秀章代为回答:“我们路上遇见了狼”。

    透过月光娘看见了女儿的眼神里罩着一层虚光,便知道两个孩子是在说谎。安排小崔在偏房睡下后娘开始审问女儿:“你俩在路上究竟干了些什么”?

    年翠英看见瞒不过娘了,于是把她跟崔秀章发生的一切全部说出,并且对娘说了狠话:“这辈子非崔秀章不嫁”!

    暗夜里年翠英听见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跟你爹也有责任,孩子,这件事跟谁都不能说,干明天我跟你爹商量,崔秀章那孩子啥都好,可就是穷得透心,担心你跟上他吃苦受累”。

    年翠英哭道:“娘,女儿这辈子生是崔秀章的人,死是崔秀章的鬼,吃苦受累我不怕,只要活得舒心”。

    其实崔秀章也明白,这件事瞒不过任何人,这层窗户纸早点戳破说不定还是好事,这两年师傅对他跟亲生儿子一样,说不定老两口来一个顺水推舟,玉成他跟翠英之间的婚姻……他睁着眼睛想了一个晚上,思考着怎样能让未来的岳父岳母称心。窗子上渐渐亮了,上房里母女俩仍然在窃窃私语,看起来年翠英也一夜没睡。

    早饭在非常沉闷的气氛中吃过,吃完早饭后娘说让翠英先在家里照看一天弟弟,她要亲自上县城去跟丈夫商讨女儿的婚姻大事。崔秀章把未来的岳母扶上骡子,然后拉着骡子走在乡村的土路上,看来翠英娘已经胸有成竹,一路上只说了一句话:“我把翠英托付给你,你要好好善待她”。

    可是那崔秀章心里忐忑着,犹如进京赶考的秀才,未来的命运全部压在考场上。他在心里打着腹稿,准备迎接师傅的考试,反正这一生一无所有,索性撞他个鱼死网破,想好了,心里反而觉得踏实,他赶着骡子进了东城门,在叫驴子酒馆的侧门把师娘扶下骡子。

    年天喜看见老婆亲自来了,兀自吃了一惊,脑子飞快地想着,老婆无事一般不来县城,既然来了肯定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

    崔秀章去东门外的骡马大店还牲畜去了,老婆子进入后院的屋子,屁股还没有坐稳就开始埋怨自己的丈夫:“你干的好事,让自己的闺女跟徒弟混在一起”!

    年天喜一听头大如斗,自己至现在还没有想到这一层。这件事非同小可,搞不好他年天喜就会信誉扫地,他拍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即刻做出了决定。年天喜对老婆说:“一会儿见到小崔咱们都要装着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先把小伙子的心情稳住,至于以后事态怎样发展,我还没有想透”。

    崔秀章还了骡子回到酒馆,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架势,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看他叫驴子能把我怎样!

    想不到师傅见他先是一笑,然后说:“我跟你师娘先去街上转转,你给咱招呼一下酒馆”。

    崔秀章心里豁然开朗,看来师傅已经把他当作未来的女婿。酒馆里几个杠客还在竞相争论,争论的主题还是女人,崔秀章哼着小曲为客人端饭,心里暗自得意。

    半下午时老俩口回来了,买了许多东西,师傅告诉徒弟,他回家要住一些时日,他不在酒馆这些日子,要崔秀章按时开门,如果有人来卖驴,不妨买下,自己不会杀就去请屠夫。

    崔秀章嘴里答应着,心里像吃了蜂蜜。他嘴里答应着,把老俩口一直送出东城门外,看老俩口走远了,这才回到酒馆,那几日崔秀章早早开门,酒馆内外打扫干净,老顾客进门看老掌柜不在家,便问崔秀章:“叫驴子干啥去了”?崔秀章喜滋滋地回答:“师傅回家了”。客人追问道:“你师傅回家干啥”?崔秀章笑而不答。客人便要了一碟子驴肉一壶老酒,尝试着吃了一口,跟老掌柜做的口感一样。便赞不绝口,说这孩子出息真大。

    后院有人吆喝:“卖驴唻——掌柜的在不在家”?崔秀章赶忙跑出屋子,看一个老农民拉来一头叫驴。崔秀章知道,当年一根驴槌子值半头驴钱,俗称“钱钱肉”。跟铜钱一样,一片肉中间一个眼眼,一般穷人吃不起,就是头面人物吃钱钱肉也要遇到什么事情值得庆祝。

    崔秀章当即出了一些钱将那叫驴买下,师傅不在家,崔秀章决定去请胡屠夫,胡屠夫问:“杀啥驴”?崔秀章答:“杀叫驴”。胡屠夫不再说话,拿一把尖刀就走。崔秀章拽住胡屠夫的衣服袖子,问道:“师傅,杀一头驴多少钱”?胡屠夫说:“街坊邻居,什么钱不钱的,把驴槌子割下来送给我就行”。崔秀章不干了,说:“师傅,你的心比驴心还沉”。

    胡屠夫撵的要打崔秀章,崔秀章一溜小跑回到酒馆后边的小院,关起门来要自己杀驴,他学着师傅的样子,一手持刀,一手抚摸驴脖子,瞅驴不在意,一刀子从驴脖子捅下去,可能用力不够,也有可能第一次杀驴,胆小力怯,反正驴没有杀死,反而被驴狠狠踢了一蹄子,崔秀章搂着肚子跑回屋子,看那头驴疯了一般,脖子上带着刀子满院子乱窜,一边跑着跳着一边仰起脖子叫唤,驴血溅了一院,连墙上,窗子上,门上到处都是驴血。崔秀章心惊肉跳,不知道这头倔驴要折腾到啥时候。

    停一会儿那驴重重地倒地,躺在地上喘息,四只蹄子乱蹬了一阵,终于出了一口气,仰面朝天,僵死在那里。崔秀章仍然不敢向前,担心那驴死而复活,再跟他拼命。

    不管怎么说那头驴还是死在了崔秀章的屠刀之下,崔秀章捂着肚子走到毛驴跟前一看,只见那驴单眼朝天,肚子中间一根顶天柱端直挺立,心想为了这根驴槌子,差点被驴踢伤。他运了运力气,感觉还行,于是拔出尖刀,开始剥驴,为了在师傅面前逞能,崔秀章使出了浑身解数。

    过来十来天师傅从家里回来了,崔秀章一五一十,向师傅汇报了这十多天的收入。师傅发觉,他不在酒馆这些日子,酒馆每天的收入不但没有减少,还略有增加。

    晚上关门后,师傅俩坐下谝闲话,叫驴子还专门泡了一壶茶。崔秀章心里激动着,知道师傅有重要决定要对他说,于是叫了一声:“师傅”,两眼放光,静等师傅说话。

    师傅说,尽量心平气和:“秀章,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但是翠英已经早都聘下婆家,对面郭记药店的郭善人就是翠英的公爹,这几天我已经将翠英出嫁了,以后瞅见好一点的姑娘,叔给你成家”。

第一百九十三章

    崔秀章懵了,胸腔里涌上来一种被人欺骗和捉弄的羞愧,他竭斯底里地吼了一声:“师傅”!

    叫驴子害怕了,他看见了一双困兽的眼睛,抖索着站起来,朝后退了一步,嘴张着,说:“徒弟,你人生的路还长,千万不要想不开”。

    崔秀章突然给师傅跪下了,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磕得前额出血,嘴里喊着:“师傅,今夜,咱俩缘分尽了,从今往后,你放心,我崔秀章要饭吃都不会要到你家门前”!说完,崔秀章站起来,一甩手,出了叫驴子酒馆的侧门,叫驴子撵上去,把五块银元硬塞到崔秀章兜里,崔秀章把银元掏出来,扔到地上,扬长而去。

    果然,十几年来,崔秀章风里来雨里去,什么活都干过,每次路过叫驴子酒馆门口,头都不朝这边看一下。开始的日子,叫驴子还担心崔秀章把他跟翠英的那一档子事说出去,过了一段时间叫驴子放心了,他至死都没有听到任何有关女儿的绯闻。

    年翠英是个适应能力极强的女人,尽管开始一段时间心里还留恋着跟崔秀章在一起的时光,随着岁月的流失,那崔秀章渐行渐远,逐渐退出了年翠英的视野,只是有时,心里受了委屈,大脑的某个角落,便会影影绰绰出现崔秀章的身影,只是无奈地想想,仅此而已。

    然而今夜,此时此刻,两个曾经的有情人又坐在了一起。老麻油灯爆出一声脆响,灯光渐渐暗了下去,崔秀章站起身,重新给灯盏里倒上麻油,灯捻子又重新亮了起来,看那墙上两个人影在一起重叠,大家都有满腹话儿要说,却又无从开口。岁月无痕,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已经过去,然而,年翠英已经是“绿叶成荫子满枝”,成为五个孩子的母亲,大儿子已经娶了儿媳。而崔秀章还是形单影只,在生活的深水区里扑腾。

    终于,年翠英开口了:“秀章,这多年来,你就没有为自己成一个家”?

    崔秀章笑得苦涩:“挣俩钱顺手花光,谁家的闺女肯看得上我”。其实,崔秀章还有一个潜台词没有说出,他不是没有机会而是心里憋着一股劲:娶个媳妇一定要比年翠英强!结果高不成低不就,把他一直耽搁到现在。

    算年纪年翠英还四十不到,崔秀章也就四十左右,苦涩的日子除过给他们的脸上印上一些沧桑以外,感觉中双方都有些麻木。凤栖镇逸闻趣事不断,惟有他们之间的爱恋无人知晓,双方都把那一段恋情包裹得很紧,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秘密,风水轮流转,不尽相同的命运又把他们连接在一起,可是,两人都没有那种重续旧缘的热情,生了老茧的血管里长满了铁锈,感情的阀门堵塞了,枯坐,一直到灯光渐渐暗淡下去。

    终于,年翠英站起来说:“天不早了,睡吧”。

    崔秀章的嘴唇哆嗦着,胸腔里流淌着一股暗潮潜涌,他终于爆发了,不顾一切冲上前,一下子紧紧地把年翠英抱住,年翠英本能地推了一把,接着便软软地倒在崔秀章的怀中……

    第二天叫驴子酒馆照旧开门营业,前来就餐的食客依然爆满,三月天气渐热,崔秀章一人在厨房里脱光膀子炒菜,年翠英一个人又要端饭又要洗碗,确实忙不过来,这时候李娟跟她娘竹叶来了,娘俩一个帮忙洗碗一个给客人端饭,年翠英心里感激着,感觉到这一次来凤栖开酒馆左右逢源,晚上关门时,她特意用荷叶包了一大包子驴肉,让弟媳李娟带回家给家里人尝尝。

    竹叶推辞着不要,说:“你刚开业,一个女人拉家带口出门创业不容易,我们亲戚帮点忙理所应当”。

    可是李娟却说:“既然嫂子给咱就拿上,咱不拿嫂子心里也过意不去”。

    年翠英想起了春节前为了独占那一幢老宅院,硬赶兄弟跟弟媳出门的往事,心里头有点惭愧,感觉到弟媳妇能不计前谦,前来给她帮忙,看起来人家比自己憨厚,反过来自己倒有点鸡肚狗肠。

    送走李娟母女后年翠英打算关门,这时崔秀章出来,对年翠英说:“我考虑我还是到外边去睡”。

    年翠英诧异,问道:“这么大的酒馆,为什么要睡到外边”?

    崔秀章哀叹一声:“郭掌柜(全发)出门不久,你一个女人家支撑一个家的确不容易,今生咱们无缘,也不能让外人笑话咱们,我睡到外边,避免不必要的闲话”。

    年翠英一想也是,但是也不无惋惜,她有点怜悯地问道:“你出去睡在哪里”?

    崔秀章有点凄然地告诉年翠英:“西沟畔自己动手打了一孔土窑,暂且在那里栖身,你关门睡觉吧,明天一早我就来叫门”。

    崔秀章走了,年翠英的确很累,看三个儿子睡得正香,就思考着过一些时日把女儿也领来住在县上。临走前年翠英问过大儿子文涛:“结婚后准备干啥”?郭文涛说,他想在郭宇村种几亩薄田,然后子承父业,收购一些药材。年翠英有点惋惜,看来这个文涛胸无大志。可是儿子既然长大了就应当给儿子留足驰骋的天地,况且郭宇村是郭家的老家,家里总得有一个人守着,也许郭全发有一天回来,能知道他们母子几个干啥。眼睛涩重得睁不开,思绪把年翠英带入梦想,睡梦里爹爹流泪告诉女儿,他压根就没有打算昧郭家那几千银元,那些银元还在一条大缸里装着,就埋在年家庄老宅院的地底下……年翠英一觉醒来,梦中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她压根就没有想过银元之事,为什么老爹爹要给自己托梦?

    正在这时崔秀章叫门,年翠英起来给崔秀章开了门,稍停一会儿李娟母女也来了,大家又开始了忙活的一天。年翠英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考虑以后给这母女开一些工钱,第三天的食客较前两天有些减少,中午大家有功夫坐在一起吃饭,利用吃饭的时间年翠英告诉崔秀章跟李娟母女俩,明天她想回一趟年家庄。

    年翠英把三个孩子交给李娟母女照管,她自己一人在骡马大店里租了一头骡子,骑上骡子回家。

    转瞬间到了三月,上了驴尾巴梁,迎面吹来和煦的春风。刺梨花开满山坡,犹如一团萦绕在山间的白云。年翠英也没有想到,人到中年,会遇到她人生历程中第一个情人,好像生活的节奏太快,让她来不及回味。这阵子独自一人走在山路上,使得年翠英有机会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

    年翠英的心里清楚,她已经成为五个孩子的母亲,况且自从嫁给郭全发以后,从来没有奢想过跟崔秀章重续前缘,实际上她是一个秋天型的女人,不会让思念恣肆感情泛滥。发生过的一幕既然过去了就让他在记忆里消失,年翠英这十几年来过得充实。虽然跟郭全发经常磕磕碰碰,但那是生活的添加剂,没有磕碰的日子反而索然无味,年翠英在思考着,必须把那千丝万缕的情缘斩断,跟崔秀章保持一定的距离。

    回到家里年翠英首先的老宅院门前下了骡子,看见大门上锁,不知道这小俩口去了哪里。正犹豫母蜇驴蜂出来了,俩亲家母多日不见,见了面免不了相互间客气一番。蜇驴蜂让年翠英先回她家坐坐,年翠英顺便问道:“文涛跟文慧去了哪里”?

    蜇驴蜂一声长叹,说:“亲家母,自从你走后你家的老宅院每天晚上都闹鬼,我住进去几天给俩娃做伴,每天夜里都能听到有人呜呜在哭,没有办法两个孩子只得从老宅院搬出来,住在你们住的茅屋里”。

    正在这时年翠英的小女孩文秀跟蜇驴蜂的两个小女孩文英文爱一起出来,那文秀多日不见妈妈,一见年翠英兴奋地叫了一声:“娘——”!张开一双小手扑在年翠英的怀里,年翠英看她不在家的这些日子,亲家母把小文秀抚养得白白胖胖,对蜇驴蜂心存感激,想说几句感谢话,又不知如何开口。她把孩子放在地上,从骡子身上的褡裢里取出一大包子驴肉交给蜇驴蜂,对亲家母说:“我特意给你带回来的,你尝尝,这驴肉是卤下的,吃上喷香”。

    蜇驴蜂再次邀请年翠英先回她家坐坐,年翠英把骡子拴好,跟上亲家母来到她家。这时候文涛文秀听得娘回来了,一起来岳母家探望娘。母子俩见面免不了嘘寒问暖,文涛问娘:“咱家的酒馆筹备得咋样”?年翠英回答:“已经开张了,这俩天生意还行”。接着翠英问文涛:“你俩睡在老宅院夜间听见了什么”?文慧代替文涛回答:“每天晚上老有人在哭”。

    翠英一辈子活得争气,不相信因果报应那样的鬼话,况且她自认为没有亏过任何人,心里不感觉到空虚。蜇驴蜂硬留翠英在她家吃饭,翠英也不好意思走,吃完饭以后翠英对儿子和儿媳说:“今晚上你们给我把老宅院上屋的炕烧热,我睡在老宅院试试”。

第一百九十四章

    郭文涛不放心娘一个人睡在老宅院,要跟娘睡在一起。年翠英说:“孩子,你已经结了婚,结了婚的男人应该是大人,今晚你就跟你媳妇继续睡在咱家的茅屋,让文秀再跟她婶娘(蜇驴蜂)睡一个晚上,我倒想看看,究竟谁在闹鬼,即使你老爷你爷爷你奶奶活来我也不怕,我倒要问问他们,为什么要把郭家搞得鸡犬不宁”?

    蜇驴蜂说:“亲家母我看你算了吧,别跟自己赌气,那幢老宅院一晚上的确有人在哭,肯定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屈死鬼,我想咱还是找个法师来驱鬼,这样做比较稳妥”。

    可是年翠英感觉她一生没有亏人,不怕见鬼,坚持要睡进老宅院内。蜇驴蜂建议年翠英给宅院内点一堆篝火,这样睡起来就比较安心。年翠英坚持什么都不用,只是天黑时点了自家的老麻油灯,她也没有脱衣服,拉开被子睡在炕上,扑一口把灯吹灭,心里静等着那鬼魅出现。

    约莫二更时分,果然出现了一阵子悉悉索索的声音,年翠英以为是老鼠,心里并不在意。炕很热,年翠英脱了外衣,光身子穿一件裹肚,一连许多日子的劳累,感觉中身心俱疲,老鼠闹腾得越来越凶,听得见老鼠打架时的尖叫。年翠英释然,两个孩子终究年纪还小,把老鼠打架误认为是鬼在哭,看来这幢老宅院许多日子没有人居住,老鼠翻身,必须想办法买一些老鼠药,来一次彻底的灭鼠活动。

    突然间年翠英的心开始跳起来,她当真听见了有人在哭,那哭声尖细而凄厉,仿佛狗尾巴夹在门缝。年翠英知道,这绝不是什么老鼠打仗,老鼠拉不出这么凄厉的哭声。她点亮油灯,坐起来,哭声戛然而止。她爬在窗子上看外边,院内月光如洗,一阵风吹来,那哭声又起。年翠英虽然胆大,此刻也不免毛骨悚然,她给自己壮胆,把灯移在窗前,然后慢慢地穿起衣服,来到院内,院内一切如旧,那哭声依然没有停止,年翠英循着哭声来到水眼(院内下水道),发现水眼内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她把那东西用一根山柴挑出来,原来是一个烧制的陶器,陶器的周围有一些圆窟窿,年翠英对着窟窿吹了一口气,那陶器便发出尖刺的哭声。

    年翠英气急,知道有人成心跟她过意不去,她把那陶器高高地举过头顶,准备砸烂时又改变了主意,年翠英想知道究竟是谁在这里故意捣鬼,他这样折腾的目的何在?于是,年翠英又把那陶器款款地放回水眼里边,回到屋子脱光衣服睡觉,一觉睡到半上午。

    太阳已经升上了树梢,郭文涛来到老宅院门前,朝里边大喊:“娘——天不早了,起来吃饭吧”。听不到院内有动静,把郭文涛吓得大哭。隔壁蜇驴蜂闻讯出来,问文涛:“发生了什么事情”?文涛哭着指了指宅院内,对岳母说:“我叫娘吃饭,听不到娘的回音”。

    正在这时,门吱一声开了,年翠英一边开门一边扣纽扣,她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说:“一连劳累了许多日子,睡过了头”。

    蜇驴蜂问道:“亲家母,你夜黑地里有没有听到院子里有鬼哭的声音”?

    年翠英前后左右看看,看见了一个人影在院子墙角一闪,马上又缩回了头。年翠英看清了,对蜇驴蜂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今早咱们到我家吃饭,我把夜黑地里看见的景致给你慢慢述说”。

    其实板脑媳妇文秀已经把饭做熟,可是蜇驴蜂也很关心夜里之事,于是跟上年翠英来到她家茅屋。俩亲家母上炕坐好,文慧端上饭来,翠英喝了一口米汤,劈头告诉蜇驴蜂:“亲家母,咱们是亲戚,有些话不该我说,不过今早我还非说不可,你哪个亲家板材确实存心不善,我看你还得防备一些”。

    蜇驴蜂知道,亲家母年翠英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没有坏心眼,她说出这般话,肯定发现了什么端倪,于是把筷子放下,身子朝前,对年翠英说:“亲家母,有啥话你就直说,我也不是那种鸡肚狗肠之人,是不是那边院内的鬼哭跟板材还有啥关系”?

    年翠英问道:“咱村里前几天是不是来过货郎”?

    郭文涛代替岳母回答:“不错,来过一个货郎,这两天就住在栽逑娃家里,跟栽逑娃的两个媳妇在一起鬼混”。

    年翠英瞪儿子一眼:“无凭无据的事情不能乱说。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我是说,那货郎是不是卖过小孩子玩具”?

    蜇驴蜂听得云里雾里,反问道:“人家货郎卖小孩子玩具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年翠英这才说:“其实很简单,咱们的老宅院水眼里放一只‘吹不烂’(一种小儿玩具,能吹出各种各样的声音),那吹不烂一见风吹就发出哭声”。

    郭文涛一听,立马就要把那玩具取回。年翠英埋怨道:“这孩子,你急什么?我怀疑那板材放置吹不烂不是对准这些孩子们,那板材是奔着亲家母来的,说白了,板材对亲家母存心不善”。

    蜇驴蜂的脸一赤一白,可是她也无法把亲家母的话驳回,因为事实已经明摆在那里,这板材看村里的男人们都没有回来,色胆越来越大,他看蜇驴蜂长得蜂腰黛眉,首先把进攻的目标对准了亲家母。为此事蜇驴蜂曾经给过板材难堪,可那板材把挨骂当作领赏,反而对蜇驴蜂变本加厉,无所不用其极。蜇驴蜂哭了,也不管女儿女婿就在当面,她哭着央求年翠英把她带到县城,只要能摆脱板材的纠缠,再苦再累她愿意。

    这让年翠英为难,因为蜇驴蜂也有一大家子人。年翠英安慰蜇驴蜂:“亲家母,本来我县城里很忙,今天就想走,可是家里的事情安顿不好我也不放心。我今天不走了,咱们想办法把那板材‘修理’一下”。

    蜇驴蜂要去县城也是一时的气话,想一想她还当真离不开郭宇村,蜇驴蜂虽然从小取了个恶名,其实一遇到事情心里就没有主意,她擦干眼泪,问道:“亲家母,怎样修理板材那个恶棍”?

    年翠英如此这般一番,直说得那蜇驴蜂瞪起双眼,她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亲家母,你看这样做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年翠英胸有成竹。“对付板材这样的人不来点横的硬的不行”。

    蜇驴蜂在亲家母家吃完饭,正朝自己家里走,迎面碰见板材。那板材一见蜇驴蜂就想上前拽她的胳膊,蜇驴蜂一闪躲过,但是态度比平日温和了许多,她说:“亲家你有啥话就直说,娃们都大了,你这样拉拉扯扯让娃们看见了咱们大人们的脸没处搁”。

    板材又把脸对准蜇驴蜂蹭上来,一张嘴能把人熏倒:“亲家母你听我说,前几天来那个货郎拿了许多罂粟种籽……”。

    蜇驴蜂在娘家时就认识罂粟,爹爹张鱼儿就是一个烟鬼,不过爹爹抽烟很讲究,常常一张小桌上摆着酒精灯,抽烟时用的是烟枪,还让小老婆陪着。有一年张鱼儿家种了几十亩大烟,来了一个屈先生,据说那屈先生在省政府当大官,跟张鱼儿有一点瓜葛亲戚,两个人争吵了一天,屈先生大义灭亲,要把张鱼儿关进监狱,张鱼儿迫于压力,终于答应将那些罂粟铲除。此后虽然偷偷摸摸也种一些,但是不敢大面积种植。

    那是十几年前的往事,民国政府公开禁止种大烟,但是管得并不严,总能见到有人偷偷摸摸种一些,蜇驴蜂对大烟不感兴趣,心想别人种不种跟她无关,她也不想靠种大烟挣钱。蜇驴蜂厌恶板材那张老脸,向后退了两步,正好豹子媳妇板兰根路过,撞见了爹爹板材,蜇驴蜂急中生智,喊道:“板兰根,文秀在家里,她说她正想找你”。

    板材看见女儿板兰根过来,脸上讪讪地,想走开,不料蜇驴蜂却不让板材走,她故意放大了声音,实际上是说给板兰根听:“亲家人常说少年活志气,老年活德行。咱们快当爷爷的人了,千万不要给娃们脸上摸黑”。

    板材一张老脸胀成猪肝,他担心那蜇驴蜂再说出啥损人的话来,灰溜溜走开,刚走了几步迎面撞见了年翠英,翠英一见板材满脸堆笑,她站在老宅院门口朝板材招手,板材只得走过去问道:“郭家大媳妇你啥时候回来”?

    年翠英也说得直爽:“我昨夜回家,就睡在老宅院内,晚上老鼠闹腾得我一夜没睡。听说咱村来了一个货郎,不知道那货郎有没有老鼠药”?

    板材看年翠英在县城住了一些时日,吃得脸色红润,不由得又对年翠英动了心思,他煞有介事地问道:“老宅院夜间就你一个人”?

    年翠英还板材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说:“掌柜不在家,一个女人做啥都不方便”。

    这句话反馈到板材身上,让板材多了一层猜想,那板材也就说得露骨:“你夜间不要关门,我来给你做伴”。

    那年翠英不置可否,又问老鼠药之事,板材说:“老鼠药包在我的身上”。年翠英面露感激之情。那板材看蜇驴蜂跟板兰根已经回家了,瞅瞅前后左右无人,偷偷地拉了年翠英一下手,年翠英假装嗔怪道:“不要那样,当心别人看见”。

    那板材跟货郎已经把关系搞僵,当下决定亲自去瓦沟镇为年翠英买老鼠药。二十里山路,来回也就四个时辰,半下午时板材已经把老鼠药买回来,亲自交给年翠英,年翠英假装惊喜,问板材:“哪里买的”?板材抽了一袋烟,说:“黑地里给我把门留下”。便匆匆离去。

    当天夜里板材摸黑来到年翠英家老宅院,自然挨了一顿暴打。此后板材老实了一段时日。

第一百九十五章

    豹子跟板脑去赶脚,板兰根跟文秀阻拦不住,两个刚结婚的新媳妇深觉空虚,吃完饭没事干,就在一起相聚,互相间拉拉闲话,打发无聊的时光。

    这天,板兰根从妹子板兰花那里听得消息,村里有几家人种植罂粟,种籽由前几天来的货郎提供。板兰根来找文秀商议,感觉中她们闲着无事,是不是也找一些活干,其实两个女孩子都是在农村长大,从小吃苦受累惯了,地里的活儿也难不倒他们,于是她们商量着也种几亩罂粟,假如真能挣大钱,明年她们的男人就不会出门赶脚。关键的问题是:罂粟种籽找谁要?

    两个新媳妇商量了半天,决定一起去找萝卜和白菜。蜇驴蜂在旁边听了半天,她不放心两个女孩子去找栽逑娃的两个女人,担心那两个坏女人把文秀和板兰根教坏。想了想还是她自己去找,青头不在家,家里已经没有了生活来源,虽然当时的日子还能维持,靠两个女婿蜇驴蜂心里也不踏实,自己也确实应当向亲家母年翠英一样,找点事干。

    栽逑娃住的离村子较远。山里的村子,除过村中间四五家的院子互相连接在一起,后来在郭宇村落户的人家一家离一家都很远,蜇驴蜂让两个孩子带路,三个人一行来到栽逑娃家门前,蜇驴蜂不让两个孩子露面,说她一个人先去打探。

    蜇驴蜂隔着栅栏门往里看,看见院子里的石桌上正坐着一个光膀子男人,张鱼儿曾经的六姨太和七姨太一个给那个男人扇凉,一个给那个男人擦背,蜇驴蜂认识那个男人,知道那个男人就是货郎,心想这栽逑娃才走了几天,这两个女人又觅得新欢,人跟人的活法不同,那两个女人也叫活人……她不屑于跟这些人打交道,转过身打算离去,倒是那萝卜眼尖,看见了蜇驴蜂,惊奇地喊道:“张凤,你找我们有事”?

    蜇驴蜂看见走不脱了,只得硬着头皮进去,她红着脸喊两个女人为“姨”,说:“姨,我听板材说你这里有罂粟种籽,青头不在家,我也想种一些试试”。

    那货郎一见蜇驴蜂眼睛就直了,感觉到这穷乡僻壤出产美人,蜇驴蜂虽然年纪大点,举手投足很有分寸,脸上不胖也不瘦,走路好像风摆柳,犹如观音临幸……白菜见状心里吃醋,对着货郎的耳朵喊了一声:“人家问你话呢,你发什么愣”?

    货郎惊醒过来,忙说:“有,有,有,你想种几亩”?

    蜇驴蜂看货郎瞅她,知道男人都这德行,她也不想占货郎的便宜,又问道:“你的罂粟种籽咋卖哩,我想买一些”。

    货郎说:“卖啥?我这罂粟种籽全是送人的,只要秋后把割下的烟土卖给我就行”。蜇驴蜂出嫁时张鱼儿刚把萝卜买回来,两人年纪相差无几,十几年的光阴转瞬即过,两人都遭遇了不同的人生经历。货郎替蜇驴蜂把罂粟种籽包好,萝卜把蜇驴蜂一直送出老远,临走时还忘不了打招呼:“张凤,以后常来”。

    板材挨打以后在家里躺了几天,心里对年翠英没有气,把一笔帐全算在蜇驴蜂身上,他知道年翠英刀子嘴豆腐心,不会想出那么损人的鬼主意,一定是蜇驴蜂从后边唆使,由年翠英出头露面,白挨了一顿打还不敢吱声。不过他自己也没有干下赢人事,让两个女人抓住把柄。想想心里也没有啥气,主要是他自己穷气扑身,假如他板材家产万贯,何必要去抬寡妇的门!三个儿子出了门,家里只剩下小儿子板匠跟板兰花、板兰叶姐妹三个,板兰花年龄较大,其他两个孩子还不到十岁,按道理家里负担轻了,可以过几年好日子了。可是那板材自找麻烦,想吃狗肉反被狗咬,到头来什么也没有捞到。

    其实窝心事儿很多,让人想起来窝囊。那一天板材在自己地里种罂粟,女儿板兰花跟着犁沟撒种,看见货郎一人抡着镢头开荒,山里人知道,洼坡地一个人用镢头挖地不比牛耕田慢多少,一个好男人一天挖二亩田不在话下。那板材坏心眼蛮多,让女儿板兰花去叫货郎过来歇歇,货郎不知是计,跟着板兰花走过来,那板材抓住货郎的领口不放,硬说货郎摸了他的女儿。

    货郎也是走南闯北之人,把板材的诬蔑根本就没有当一回事,他用胳膊轻轻一甩,板材即刻倒退了好远。货郎说:“板材,我知道你想多种几亩罂粟,我的种籽也是别人送的,我本来还想给你一些,想不到你把鼻涕抹在尻子上,赖人!你敢不敢跟我向前走一步说话,站在场院里当着全村人的面,就说我亲了你的女子”?

    那板兰花捂着脸,羞愧难当,哭着跑了回去,板材吃了哑巴亏,不敢吱声。板材不认为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些窝囊事儿是由他自己一手造成,反而认为是自己运气不行。这辈子穷得一无所有,老婆一个接一个地下崽,除过没有成活的,光活下来七个儿女,除过跟豆瓜娘有过那么一回,这辈子再也没有沾过其他女人,想不到人老了心嫩了,思想里那一根神经活泛了,看见村里其他女人就想入非非。

    那一日板材能走动了,拿着烟锅子下了炕,来到自己田里,查看自己种下的罂粟出苗了没有。看见亲家漏斗子吆两匹老马,也在田里犁地,板兰根挎着篮子跟在后边撒种,板材走过去一看,看见漏斗子也种罂粟,于是顺便问道:“你这种籽是从哪里来的”?

    漏斗子也不隐讳,直接说:“找货郎要的”。

    板材便问道:“能不能多要一点?我种了几亩,还想多种一些”。

    漏斗子调侃道:“我听说一头猪杀了一百斤,光猪心就重八十斤,亲家,人不敢心狠,种合适了就行”。

    板材不恼,知道漏斗子有点瞧不起他。继续说:“你油锅里捞面吃,我哪里比得上你”。

    漏斗子说:“这种籽还是四媳妇拿回来的,老婆不让种,嫌不是正路。我觉着丢掉了可惜,试着种一点”。

    板材又问女儿板兰根:“你的种籽是向谁要的”?

    板兰根实话实说:“是文秀她娘找货郎要的”。

    板材心里思忖:这蜇驴蜂是一个哑叫驴,看起来温顺,实际上做事比男人还狠。

    青头常年四季在外边烧砖,挣的钱一家人够花,蜇驴蜂虽然在郭宇村住着,但是从来没有种过庄稼。她把要回来的罂粟种籽一半分给板兰根,另外一半打算自己种,反正郭宇村自从十几个男人东渡黄河没有回来以后,女人们经过了最初的悲痛和恐慌时期,已经逐渐冷静,首先是没有什么依靠的女人动手最早,萝卜和白菜粘上了货郎。豆瓜娘已经五十多岁了,老婆子担心种下的罂粟不牢靠,天天扛着镢头上山种谷子。最有主见的要算年翠英,一个人进县城重开老爹爹留下的酒馆。呼风雨让棒槌照看两个孩子,自己吆喝着马队出门赶脚。看起来就是蜇驴蜂动静不大,给两个女儿结了婚,这往后的日子咋过?

    吃过早饭郭文涛过来,说娘临走时留了一些钱,瓦沟镇今天遇集,他跟文慧商量好了,打算去瓦沟镇收购药材。文慧出嫁时蜇驴蜂想到了娘家,感觉到瓦沟镇的这一门亲戚还得相认,于是给二哥张德贵下书,希望娘家异母哥哥能参加女儿的婚礼,张德贵果然如约而来,让蜇驴蜂不胜感激。这阵子看见女儿女婿要出门收购药材,有点不放心两个孩子,对两个孩子说:“如果谁要欺负你们就去找你们的二舅为你们撑腰”。

    两个孩子答应一声,郭文涛让媳妇骑上毛驴,他手拿一根榆树条子一边走一边赶着毛驴。蜇驴蜂把两个孩子送到村口的歪脖树下,依依不舍地看着两个孩子远去。感觉中这二女婿人小志气大,小小年纪就知道干活养家。而大女婿板脑看起来就粗俗许多,说话做事跟他爹板材一样,三丈高两丈低,像个二愣子。可是女儿文秀不嫌,小俩口过得如胶似漆,蜇驴蜂长叹一声,各人的命运不一样,咱操那份闲心干啥?

    回到家里蜇驴蜂对大女儿文秀说:“咱娘俩今天也上山开荒”。

    文秀显得有些犹豫,对娘说:“要不然我去找一下板脑爹,让他给咱们种几天地”。蜇驴蜂沉下脸,指天发誓:“这辈子就是要饭吃也不会要到他家门前”!文秀又说:“我去找漏斗子叔,咱们雇用他家的马耕地还不行吗”?蜇驴蜂生气了,对女儿说:“你不去了我去”!气呼呼扛着镢头出门,迎头跟板材撞在一起。

    蜇驴蜂不看板材,背转身,问:“你来干啥”?

    板材一手拉着牛,肩上背着犁铧,说:“我来给你家种罂粟”。

    蜇驴蜂一声冷笑:“用不着,你还是把牛拉回去吧”。

    板材说得动情:“板脑不在家,文涛年纪又小,你就别犟了,咱们终究还是亲戚”。

    蜇驴蜂不为所动,还是说:“我不用你的牛”。

    这时候文秀出来,对娘说:“娘,你就别去了,我跟爹一起去”。

    蜇驴蜂气呼呼地回屋,搂着两个小女儿坐在炕上,半天没动。

    板材来到田里,他知道年翠英今年不会回来种地了,于是打算把亲家母的罂粟种在年翠英家的田里,年翠英家的田是村里最好的田,估计年翠英回来时也不会反对。板材赶着牛开了犁沟,然后教儿子媳妇怎样撒种,那文秀也没有干过农家活,低着头有点害羞,板材看儿子媳妇一双小手嫩白,心里又开始骚动,他把罂粟种籽跟尘土搅合在一起,顺着犁沟走了几步一边撒种一边问儿媳:“看会了没有”?

    文秀红着脸说:“看会了”。

    板材重新开始犁地,回过头来看文秀离他老远,根本就跟不上牛耕地的速度,他停下牛,返回来抓住文秀的小手,打算教文秀怎样撒种,文秀把手从公爹的手心里抽回,捂着脸跑回家。

第一百九十六章

    楞木原指望憨女为他生一个儿子,谁想到憨女竟然生了一个女儿,生个女儿也不错,孩子过满月这天,山寨上剩下的十几个弟兄都赶来祝贺。

    疙瘩经过一个月的疗养,身体已经完全复原,只是落下了一点残疾,走路时脚有点拐,不过看起来影响不大,他打算借楞木为女儿过满月之时,带着媳妇菊花回一次家。

    山寨上经过一个月的调整,逐渐恢复了元气,有许多周围村子的地痞流氓要上山入伙,全被杨九娃挡在山门之外,他的确急需补充人员,但是他遵循一条原则,宁少勿烂,虽然是个土匪窝子,杨九娃不愿把那些乌七八糟的人物招揽上山,他精心挑选了两三个人,打算跟郭团长一起搞长途贩运。

    其实郭团长也有这个打算,他必须为剩下的这一百多名老兵谋条出路,只是郭团长自己无法出头露面,心里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李明秋,由李明秋代替郭麻子搞长途贩运是一个最合适不过的人物。自从上次来到山寨以后李明秋一直住下没走,其目的也很明显,就是想找点事干,感觉到关起门来在屋子里独居的日子也很空虚,只有干起事来心里才感觉实在。

    上一次豺狗子带上山的那个女人郭团长直接介绍给了他的贴身警卫,认为关建峰跟他许多年,应当关心一下属下的私生活,谁知道两人一见如故,很快热得分不开。杨九娃看得瞪起眼,不知道这郭兄究竟想干啥。郭麻子耐心给杨九娃解释,如果倒退十年,那女人就是他手心的菜,可是现在不能,五十多岁了,荒唐的年月已经过去,即使以后找女人也要找个知冷知热的年纪相当的女人,这样才老有所靠,老有所依。

    杨九娃一想也是,就将给郭麻子说对象的事暂时放在一边,可是组织长途贩运再不能耽搁了,杨九娃跟郭团长李明秋已经在一起商量了好几次,感觉中郭麻子还得瞒着刘副军长,这件事由李明秋牵头最好,郭团长对李明秋说:“我的这一百多个弟兄随你挑拣,另外,为了给你配个得力的帮手,可以让你把关建峰带上”。

    李明秋说:“还是由郭团长来点兵吧,我对你的弟兄不太熟悉”。于是郭团长认真挑选了五个人,并且嘱咐那几个人绝对保密,任何时候都不能说他们是郭麻子的人。那几个人巴不得出外谋事,一致向郭团长表示:“掉脑袋也不能把郭团长装进去”!

    杨九娃这边决定派楞木前去协助李明秋,楞木跟李明秋原来就在一起做过一段买卖,相互间知根知底,本来疙瘩也要一同前往,杨九娃说:“你再休养一段时期”。

    转瞬间楞木的女儿快过满月了,大家一致同意把出门贩运的行期推迟,等楞木的女儿过了满月再走。经过东渡黄河那一次战斗的洗礼,好像大家的心里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人性。有人说过杀人越多心里越狠毒,其实对于善良的人们而言,从血肉横飞的战场中走过来的人愈加珍爱生命。大家都攒足了劲儿,准备在楞木的女儿满月这天好好热闹一番。

    疙瘩带着他的女人和一双儿子,赶在楞木为他的女儿庆祝满月之前,提前回到郭宇村。爹爹在世时一直盼望疙瘩有个儿子,这不,疙瘩一下子就有了两个儿子,虽然不是亲生,疙瘩却视为己出。疙瘩和他的女人骑着马,一人怀里抱一个孩子从郭宇村的村道上走过,让郭宇村的女人们大跌眼镜,怪不得这疙瘩不常回家,原来人家金屋藏娇,在山寨早已经为自己重新组织了家庭。想到此女人们又替洋芋抱屈,想那洋芋一直苦吃累做,在家里侍奉着疙瘩的父母,疙瘩倒好,早已经将洋芋忘光……

    看那洋芋迎出门来,从那女人的怀里接过孩子抱着,疙瘩扶那女人下了马,两个女人又说又笑地走回家去,又让郭宇村的女人们疑惑着,有些看不懂。不管怎么样女人们还是感觉到洋芋有点太贱,洋芋在疙瘩家里是当然的老大,丈夫纳妾小老婆就应当对大老婆下跪……穷乡僻壤穷讲究蛮多,想想她们自己,男人东渡一去不归,还有什么心思编派别人!洋芋好赖还有个男人依靠,她们将来依靠谁?

    疙瘩娘老眼昏花,还以为疙瘩带回来的女人是丈夫三年前在黄河边救下的那个女子,于是说:“孩子,你坐到娘的身边,让娘看看,想不到你一下子有了两个儿子”。

    疙瘩给娘跪下,说出了跟这个女人结识的过程,他对娘说:“娘,原谅儿子不孝,没有跟您招呼就跟菊花成婚,假如没有这个女人,儿子已经成了孤魂野鬼”。

    疙瘩娘不糊涂,反问疙瘩:“那你说,这女人怀里的两个儿子是谁的”?

    疙瘩回答:“其中一个孩子是菊花跟前夫所生,可惜前夫已经被日本鬼子打死,另外一个孩子是儿子在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儿子决心把这两个孩子抚养成人”。

    那个叫做菊花的女人见疙瘩跪着,也跟疙瘩跪在一起,她给娘磕了一个响头,然后说:“娘,我一家人全部死光,投靠疙瘩不是为了争啥名分,而是实实在在想找一个依靠,洋芋姐姐来山寨时我俩见过,我会跟洋芋姐姐很好地相处,我爹爹在世时说过,他到过你的家,两个爹爹原来都在黄河岸边背客渡河。这可能也是缘分”。

    疙瘩娘长叹一声:“孩子,起来吧,我看你也是受苦人出身,娘也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只要能把几个娃照看长大,你们能和睦相处,娘就死而无憾”。

    洋芋的两个女儿抱着两个男孩子在院子里玩耍,四个孩子很快就混熟,在一起相处融洽,菊花对洋芋说:“大姐,你给两个男孩起个名字”。

    这件事难倒了洋芋,洋芋认真想了半天,突然灵机一动,问娘:“娘,你看咱的俩个娃叫啥”?

    娘的脸上显出苦涩的笑,说:“早年我怀上疙瘩时,曾经到庙里算卦,庙里和尚说,金疙瘩、银疙瘩,不如咱的土疙瘩。起名字图个吉利,咱俩娃就叫金桥、银桥,盼望孙子们长大以后不要再吃苦受累,飞黄腾达”。

    饭熟了,屋子里弥漫着热腾腾的水气,一家七口吃完饭,两个女儿跟奶奶睡觉,洋芋跟菊花一人搂一个儿子睡在疙瘩两边,疙瘩睡在热腾腾的炕上,身边有两个女人陪伴,感慨地说:“今生今世能遇到你们两个女人,死而无憾”。

    一大早,山寨上的弟兄们就驮着猪样,驮着山珍美味,浩浩荡荡地开进郭宇村,郭宇村的人家全被告知,这一天全村人到憨女家吃饭,良田爷那一天特意穿上寿衣,坐在院子里招呼前来祝贺的客人。郭宇村自从有人居住至今,那一次喜事也没有这一次办得隆重。

    洋芋那天特意起了个大早,来到憨女家帮忙。郭宇村最丑的两个女人最有福,她们的男人全都全身而归。山寨的弟兄们把马驮子上的东西卸下来,立马开始盘锅垒灶,甚至带来了他们自己的厨师,女人们欲向前帮忙,那几个厨师还嫌女人们碍手碍脚,女人们无事可干,全都涌到憨女的屋子里来看憨女的女儿。

    洋芋把那孩子抱起来,大家惊讶地发现,这个女孩子长得白白胖胖,满头黑发,眼睛大而明亮,一脸福相,母女俩判若两人,一点不像憨女所生。人们马上联想起憨女的儿子往日的种种怪相,大家私下议论,一致认为这可能是传说中的金童玉女降生,不可小觑。

    快中午时分杨九娃、郭麻子跟李明秋在村口的歪脖树下下马,一行人步行进入郭宇村,仨兄弟跟郭宇村结下了不解之缘,他们每次来到村子里都有一种不尽相同的情怀。这一次女人们没有把他们围起来,质询她们的男人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可是郭麻子仍然心里有愧,感觉中他对不住郭宇村的女人,他曾经说过要重返河东,给郭宇村女人们一个交待。转瞬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大家都由最初的惶惑转向冷静,郭麻子知道,大张旗鼓的东渡已无可能,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渗透,郭麻子心有不甘,总想有朝一日报仇雪恨。

    那是一次非常的筵宴,场院里摆起了十几张桌子,郭宇村的女人和孩子以及山寨上的弟兄和郭麻子的老兵分坐两边,没有划拳猜令,没有往日里轰轰烈烈的劝酒声,席面上的菜肴非常丰富,可是大家好像都倒了胃口。只见良田爷在前,漏斗子和板材分站两边,三人端起三碗水酒,洒向郭宇村的土地,祭祀仙逝者们的亡灵。山寨上的弟兄们和郭麻子的老兵们纷纷端起面前的酒碗,面朝东跪下,心里默默祈祷着,决心为死难的弟兄们报仇。

    忽闻一路笙歌,那仙乐好似来自天上,大家纳闷,不知道那路神仙造访。只见四个人抬着一乘大轿出现在郭宇村的路口,大轿旁边六七个吹鼓手吹吹打打而来。是谁这么牛气?好像皇妃省亲,连杨九娃跟郭麻子都为之一震,他们全都懵了,轿子里坐的人是谁?

    四乘大轿来到憨女家门前停下,所有的人全都离了酒桌,只见轿帘被一根长烟锅杆子挑开,大家一看全都傻了眼,怎么会是何仙姑!她怎么知道憨女的女儿今日满月?

    那何仙姑也不管大家怎么看她,径直走到憨女面前,抱起憨女的孩子看了看,然后把一串玛瑙佛珠挂在孩子的脖子上,佛珠下端一只玉坠闪闪发光,那一刻连杨九娃也看呆了,这样贵重的礼品他从来没有见过。

    何仙姑不要人请,自己坐了上座,然后面对大家嫣然一笑:“你们看啥?不认识我了?开席”。

    随着吹鼓手的乐声响起,宴席又重新开始。

第一百九十七章

    转瞬间李明秋出门已经将近一月,这一个月中间铁算盘将赵先生极力挽留,赵吉仓也感觉另起炉灶重开药铺有许多困难,但是他仍然没有把话说死,只是说等李掌柜回来在做计议。

    郭全中遵照爷爷的安排,每日里来药铺跟上两位先生学习,由于出身于中医世家,从小对中医接触较多,加之这个小孩子天资聪慧,学起那些中医理论来有一股钻研精神,祁先生很快就发现他这个小徒弟非同一般,因此上教起全中来非常认真。相对而言当年学习西医比较简单,柜台上只有上百种西药,只要掌握那些西药的药理作用就能给病人看病,铁算盘特意让自己的孙女来学西医,赵先生对李娟这个女学生也很认真,只是李娟好像家务事较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像自己的小丈夫郭全中那样全身投入。

    那一日李明秋骑一匹骏马,从东城门进城,他先来到自己的药铺,下了马朝对面一瞥,看见“叫驴子酒馆”五个大字赫然醒目,他知道那五个大字是出于岳父的手笔,把那几个字端详了许久,他没有先进自己的药铺,在巷子傍边的拴马石上拴好马,信步来到叫驴子酒馆。

    年翠英正在酒馆忙活,猛然间抬起头,看见李明秋进来,赶忙打招呼:“叔,您刚回来,还没有吃饭吧,我给您端饭去”。

    李明秋也不推辞,顺便找个座位坐下,看见了竹叶和李娟母子俩都来帮忙,互相间打了招呼,李明秋对李娟说:“娟儿,麻烦你回家去请你大娘来吃饭,就说我回来了,在叫驴子酒馆等她”。

    停一会儿满香来了,埋怨明秋:“进了县城先不回家,对我这个老婆子有啥不满就明说”。

    明秋笑答:“请你进馆子你还不满意”。

    满香说:“要请就连大叔跟药铺的两位先生一起请来,咱们在一起热闹一下”。

    正说话时铁算盘已经进来了,他张口问道:“明秋你平日里闭门不出,这一出门就一个来月,这一月你究竟在山上干啥”?

    明秋说:“一言难尽。把两位先生也请来,咱们热闹一下”。

    厨师崔秀章闻讯来到前堂,跟李明秋打过招呼以后问道:“今天你们难得在一起团聚,正好还有些钱钱肉,是不是一起端上来”?

    李明秋回答:“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

    赵先生见了李明秋还有些尴尬,双手抱拳问道:“本来赵某早都想走,耐不住老掌柜真心挽留,现在李掌柜回来了,赵某是不是也该走了”?

    李明秋爽朗一笑:“是不是还为上一次的谈话而耿耿于怀?其实你一离开酒桌我就后悔了,知道自己干了一件蠢事,今天咱们借酒释怀,赵先生,你就放心干吧,过去的事情让风吹走就是”。

    赵先生不再说啥。转瞬间酒菜上齐,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说话。

    吃完酒席后李明秋摸出两块银元,对年翠英说:“这一块银元是叔为你酒馆重新开张添喜,一块银元是这一桌子酒菜钱”。

    无奈年翠英无论如何让也不肯收,说:“我来县城开酒馆多亏了各位亲戚帮忙,收了您的饭钱显得有点不仗义”。

    铁算盘劝年翠英收下,说:“你如果不收饭钱大家都不好意思再来了”。

    年翠英过意不去,临走时用荷叶包了一大包子驴肉,硬让满香拿回家吃,满香不要,铁算盘又说:“你不要也说不过去,你拿上翠英心里才感觉平衡”。

    晚上李明秋跟满香睡到炕上,吹灭灯以后明秋才说,他感觉常年四季闲居也不是个办法,因此上打算出门赶脚,搞长途贩运。

    满香已经五十多岁了,五十多岁的女人显出了老相,一般农村年纪这么大的女人早都当了奶奶。他们的大儿子李怀仁也已经二十多岁,如果不是在南京政府干事,这阵子说不定早都当了孩子他爹,为此事明秋曾经写信问过儿子,个人的婚姻大事也应当考虑。儿子回信说目前国难当头,人心不稳,等形势稳定下来以后再做考虑。俩口子现在也有些后悔,五十多岁了身边没有一个儿女。不但他们身边没有儿女,老爹爹跟妈妈都已经七十多岁了,七十多岁的老人还要他们照顾。满香思虑半天,才问到:“你当真要走”?

    明秋说在山寨上已经商量好了,由郭麻子跟杨九娃出资出人,李明秋牵头,主要从内蒙向长安驮运山货和土特产,然后把长安的日用生活品运往内蒙。目前这条路已经完全打通,沿路盘查也不严格,正是做生意的好时机。

    满香说:“这辈子你想干啥我从来没有干涉,如果倒退几年我当真希望你到外边闯闯,可是现在不是我不让你去,而是当真走不开,爹跟娘年纪都大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不在当面怎么办”?

    明秋说:“这个问题我已经想过,从长安到内蒙一来回一个来月,一个月内我就有两次路过凤栖,岳父岳母虽然年纪有点大,但是我看他们都还精神,一两年之内不会出啥问题,我主要帮他们带几回路,生意做顺畅了我自然退出”。

    满香有点伤心:“我知道你想好了的事就非要做到底,我拦不住你,也不想拦你,临走前你跟爹坐坐,听听他的主意”。

    明秋说:“那当然,临走前我肯定要跟岳父打招呼。不过这件事我已经答应了杨九娃跟郭麻子,恐怕难以撤回当初达成的协议”。

    满香想起了李妍,不知道女儿这阵子在延安干啥。她问明秋:“你们赶脚时是不是也路过延安”?

    李明秋长叹一声:“咱俩想到一起去了,我就是想顺道去延安打探一下妍儿的消息”。

    满香流泪道:“我想跟你同去”。

    李明秋把满香抱紧,安慰她说:“我先去给咱们打探,如果真有妍儿的消息时下次去延安连同你一起带上”。

    满月偏西了,夜已经很深,明秋说:“睡吧,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做”。说罢,翻过身睡去。

    可是满香却无论如何也谁不着,她想起来三个孩子年幼时盼着孩子长大以后成材,大儿子离家出外某事时心里还感觉不来什么,现在三个孩子全都不在身边,让满香感到了孤独和不安。其实,穷人有穷人的快乐,穷苦人家从不指望孩子以后有出息,只要会养家糊口就行,但是一家人欢欢乐乐在一起,从来都没有离别之愁。原来还哀叹隔壁兄弟媳妇竹叶的不幸,现在看起来自己竟然活得连竹叶都不如,竹叶好赖还有智障丈夫跟憨憨儿子陪伴,还有女儿跟女婿为她解忧消愁,而自己儿女全不在身边,丈夫又要远行……月亮还在西边天上挂着,东边的太阳已经露头,满香一夜没睡,可是她不得不起来,为自己远行的丈夫准备。

    李明秋吃了早饭后来到岳父十二能家门口,看大门开着,抬脚进门时有点犹豫,岳父岳母的确年纪大了,身边需要有一个人照顾。他担心把自己将要远行的决定告诉岳父时会遭到阻止,心里思考着,怎样不使得老人为自己担忧。

    十二能正在为他的二十几个弟子上课,七十多岁的人了给孩子教书仍然一丝不苟,由于学生年龄大小不一,学龄有长有短,他坚持一人一课,不厌其烦,几乎大家的功课都不一般,这就需要老师为学生付出大量的心血。李明秋站在教室门口看了一会儿,岳父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坚持给学生把课讲完,安排学生们自习,这才走出教室,问女婿:“明秋,啥时回来”?

    李明秋回答:“我夜天(昨天)回来”。

    说话间两人来到客厅,岳父拿出一桶茶叶,说:“我一生从来不喝茶,原来还以为茶叶就是咱们中国产的鸦片,禁不住志琪的劝说,慢慢地对茶叶也有些习惯,茶叶这玩意确实还不一般,不但消乏解困,还能增进食欲,看来活到老、学不了,有些观念还得改变”。

    李明秋接过老人的茶叶桶,说:“我来泡茶。我不在凤栖这段时日,你二老身体可好”?

    这时,岳母从隔壁屋子出来,说:“明秋,你回来可得管管这位老头,越老越泛青了,咱县上成立了什么抗战同盟,竟然选老头子当什么会长,那天夜里开会回来很晚,听说栽倒在凤栖街上,被两个人搀扶回来,还让我不要告诉满香”。

    十二能哈哈一笑,说:“也不知道是怎么搞得,左脚跟右脚绊到一起了,其实当时是我自己爬起来的,后边上来两个人把我搀扶回来,这件事让刘副军长也知道了,第二天还专门来家里慰问了一回”。

    李明秋低头品茶,感觉中自己确实应当对两位老人承当责任,心里思忖着:该不该把自己即将远行的决定告诉两位老人?

    十二能看明秋好长时间不说话,知道女婿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问道:“明秋,我看你好像有啥话想说”?

    李明秋感觉为难,有点犹豫不决。

    十二能喟然长叹:“明秋你向来说话爽快,怎么突然间吞吞吐吐”?

    李明秋这才说:“我想出远门搞长途贩运,只是你二老年纪大了,有点不放心”。

    岳母想说什么,被岳父用手势制止,十二能康慨陈词:“明秋,你早都应当这样!前几年你把自己关进一幢小院内,闭门不出,我都替你担心!你就放心走吧,我们俩不用你担心,出门由事不由人,不要老担心家里”。

    原来还担心岳父会阻止,想不到十二能比自己还想得开。岳父继续说,滔滔不绝:“我原来最瞧不起杨九娃那些人,总感觉他们是一些旁门邪类,不屑于跟这些人为伍,经过这一次东渡黄河对日本人的战争,使得我对共产党和土匪都重新有了一些认识,孩子,乱世出英雄,我不指望你当什么英雄,但是起码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爱憎分明,无愧于脚下这片黄土地,无愧于炎黄子孙这个称谓”……

第一百九十八章

    呼风雨赶着自家的二十几匹马出远门去搞长途贩运,临行前把两个儿子全部交与棒槌抚养,给棒槌准备了足够的食物和零花,特意叮咛内蒙老乡林秋妹,要秋妹多多关照棒槌。

    关起门来各家过各家的日子,谁家的日子都不尽相同,村里人说弟兄两个的老婆轮换着使用,这个问题只有当事人知道,别人只是瞎猜错罢了。然而棒槌不会生育却是千真万确,因为村里人从来没有见过棒槌的肚皮鼓起来过,而呼风雨的肚皮却一连鼓起来两回。就连呼风雨要好的朋友林秋妹也说,这两个孩子全是呼风雨所生。

    每日里棒槌抱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晒太阳,栅栏门外拴两条狗,棒槌也不去谁家串门,村里的女人也不去棒槌家里。只是在中午,常见棒槌一根扁担挑两只瓦罐,到山泉那边挑水。俗话说山高水高,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郭宇村那眼山泉好似一只大瓦盆,常年四季不结冰,冬天水上边有一层薄薄的雾气,夏日里泉水清凉,略带一丝甜意,挑水的人把盆里的水舀走,用不了多长时间泉眼里冒出来的泉水刚好把瓦盆流满,就不再外溢。

    那棒槌把水挑回来以后,又挑两只篮子,篮子里边装着两个儿子,还有一些要洗的脏衣服,村里人从来不在山泉边洗衣服,洗衣服要到老婆尿尿沟,老婆尿尿沟实际上也是一眼更大一点的山泉,泉水从两块硕大的园石中间流出来,远看好似一个老婆撅起尻子撒尿。

    三月的天气越来越热,老婆尿尿沟周围的树木一片翠绿,泉水周围的水草已经泛青,草坪上开满蓝色的鸡蛋花,黄色的打碗碗花,两种野花点缀在一起,好似一片硕大的绿色地毯。棒槌把两个孩子放在草坪上,给两个孩子的嘴里喂了冰糖,两个孩子就在草坪上玩耍,棒槌开始洗衣裳,她把脏衣服泡湿,给衣服上抹了一些洋碱(肥皂),然后用搓板一下一下地揉搓,实在脏的地方,便用棒槌轻轻地捶打。洗干净的衣服铺在开满黄蓝色小花的草坪上晾晒。

    太阳艳艳地照着,树林里静悄悄,百鸟噤声,偶尔什么地方,传来一声蛙鸣。衣服洗完了,棒槌又把两个孩子脱光,给孩子洗澡。孩子在水里嬉戏着,勾起了棒槌儿时的回忆……她站起来,看看周围,然后慢慢地脱光衣服,裸露出洁白的酮体,然后撩起水珠,一下一下地搓洗自己,女人的长发倒映在水中,衬托出一张娇美的脸庞,棒槌顾影自怜,心里头究竟想了些什么?谁也无法说清。

    郭麻子的队伍撤回黄河西岸以后,一直住在簸箕掌,虽然只剩一百多名老兵,但是没有一个人打算离开,他们在簸箕掌挖了几孔土窑洞,盖了几间茅屋,还开垦了一些菜地,看样子打算在簸箕掌久住。刘副军长曾经动员郭麻子重返瓦沟镇,可是瓦沟镇是郭麻子的伤心之地,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回去。老兵们经过休整,已经从失去战友的悲痛中恢复,他们安营扎寨,慢慢地适应了新的坏境。

    这天,郭团长上山去为李明秋他们出门赶脚送行,几个老兵闲来无事,便相约去林子里狩猎,大家都怀揣很厚的心思,谁也不愿开口,看样子死后葬在黄河岸边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里人烟稀少,比较安静,是一方不错的净土……

    转过几个山坳,大家收获寥寥,只是打了一只野兔一只山鸡,走累了,便坐在山腰上歇息,不经意朝那山沟一瞧,便看见了动人心弦的一幕。只见绿草掩映中,一潭池水碧清,一个年轻的妈妈正带着两个儿子洗澡,草坪上晒着他们的衣服。

    好似前边厉鬼勾魂,几个老兵扛起枪,不约而同地朝潭水边走去……棒槌撩开满头乌发,无意中发现潭水边站着几个老兵,她几乎是不自觉地站起来,潭水只有膝盖那么深,棒槌的全身都暴露在大兵们的面前,看那两只奶子高高地耸起,浑身的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金子似的光泽,皙白的大腿中间一片茅草地充满着诱惑……相信就是神仙们遇到这种现象也会不由自主。大兵们目不转睛地看着,有一种饥渴难耐的冲动。

    那棒槌一点也不知道躲避,反而弯下腰光着身子把两个孩子抱起,犹如菩萨抱着两个天使,她好像读懂了大兵们眼神里的诉求,毫无顾忌地走出水潭。

    两个大兵伸手接过了两个孩子,一个大兵迎着棒槌扑了上去,棒槌软软地倒在草坪上,看那蓝天上停着一只鹰。女人需要男人,撂荒的土地需要有人耕耘,棒槌的手指头嵌进草坪里,好像要在草坪上扎根。

    一个男人起来了,另一个男人又迫不及待地迎上去,棒槌好像从容不迫,有一种久战沙场的气魄,男人们在棒槌的身上得到了满足,棒槌好像也没有失去什么,战斗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眼看着太阳驮上了西山,男人们这才穿起裤子,依依不舍地离去。

    棒槌把两个孩子放进篮子里,收拾起洗好晒干的衣服,扁担的一头挂着一只兔子,一头挂着一直山鸡,迎着夕阳回到自己的茅屋,看那两只狗对她撒欢,她知道狗已经饿了,把孩子放到屋子里的炕上,给狗喂了一些吃食,紧接着烧了一锅热水,开始褪那只山鸡和兔子,当天夜里,母子三人就把那兔子和山鸡吃了个精光。

    第二天中午棒槌起来很晚,感觉中身子有些慵懒,一生中过手的男人太多,她也记不清曾经跟几个男人交欢,这身皮肉本身就不值钱。特别是自从有了呼风雨之后,谷椽谷檩弟兄俩好像彻底把她甩在一边,有时候谷檩偶然在她身上发泄,好像心不在焉,她还感觉不来兴奋,谷檩就已经做完。

    回想起昨日那几个男人把她压在草坪上轮番进攻,虽然到后来她有些体力不支,但还是感觉到了那种肉体被撕裂的酣然,焦渴的土地突然遭遇了暴雨的侵袭,大地上升腾起一缕缕白烟,那是一次酣畅淋漓的发泄,奋战中的双方都从对方身上得到了满足,男人们心情舒畅地离开了,给棒槌留下了一只山鸡一只野兔,棒槌把山鸡和野兔拿回家饱餐了一顿,感觉中让人回味无穷。

    过几天呼风雨从长安回来了,没有发现家里有什么不同,她看见两个儿子在棒槌的调养下健康地成长,对那棒槌心存感激。呼风雨给棒槌驮回了大米白面,驮回了生活用品,还给棒槌和孩子扯了一身新衣,嘱咐棒槌好好照看两个孩子,两个女人紧紧地拥抱了一下,呼风雨说她不能久留,就匆匆地离去。临走前呼风雨许诺她把外边的路跑顺了,就接棒槌到外边享福。

    天气渐渐地炎热起来,村子里度过了失去男人最初的恐慌和不安,又重新开始洗牌,女人们都在苦涩的生活中找准了自己的位置,为以后的日子打拼。棒槌吃喝不愁,唯一缺少的就是男人,老婆尿尿沟那让人撕裂的一幕时常在脑海里显现,血液里注入了一种不安分的因子,渴求暴力和侵犯,那是一种极端快乐的疼痛,犹如成长中的树木需要砍去斜枝杂蔓。棒槌用呼风雨扯回来的花布为自己做了一件新衣,给两个儿子穿戴一新,把孩子装进篮子里,用扁担挑着两个孩子,为了一个朦胧而又明显的目的,又来到老婆尿尿沟洗衣。

    棒槌来到老婆尿尿沟,看见两头牛在悠闲地吃草,不见牛的主人,她知道那两头牛是板材家的,心里也不怎么在意,可是潭水边还放着一堆没有来得及洗的衣服,这里肯定还来过一个女人……棒槌的心跳起来了,眼睛下意识地四下里瞅着,耳朵也开始扑捉那稍纵即逝的信息,终于他听清了,草坪旁边的林子里边,有一种悉悉索索的声音。正在吃草的牛抬起头来,面朝树林子里哞哞叫了几声……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棒槌竟然把两个孩子放在草坪上让他们玩耍,自己轻手轻脚地朝林子里边走去。

    映入眼帘的情景让棒槌心跳,只见一男一女两条大虫蛇样扭在一起,一个光滑如豚,一个浑身粗糙得好像老树皮,一个在亢奋中大力起伏,一个发出娇滴滴的低喘,两个人都在忘情地索取,全然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棒槌不自觉地哎呀了一声,听得见身下的女人说:“好像来人了,叔,你把我放开”。

    那男人却继续搂住女人不放,扇摆的动作越来越欢,好像对棒槌的到来全不在意,说出的话还带着明显的挑衅:“不怕,我知道谁来了,那个贱货上次就在草坪上叫五六个当兵的日过,她不敢把咱们怎样”。

第一百九十九章

    棒槌的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原以为自己那一次做得天衣无缝,却不料想让板材窥探了个透彻。

    原来那天板材拉着牛来老婆尿尿沟给牛饮水,想不到撞见了几个老兵正在草坪上压着棒槌日得起劲,板材嘴里的涎水流到前胸,坐在树林子里的坡地上一直不走,开始时还看得挠有兴致,原指望等那些大兵们走后去舔锅底……那些大兵们志得意满地走了,板材坐在山坡上没有动身,他感觉到舔锅底没有什么味道,那个窟窿能吆进去一头老牛,要日就日个鲜的嫩的,心里头盘算着村子里其他女人。从那以后板材天天赶着牛来老婆尿尿沟放牧,他知道村里的女人一般都来这里洗衣,他在扑捉着自己的目标。

    第一天来了洋芋和她的两个女儿,还带着疙瘩新娶的媳妇和她的两个儿子,六个人在水塘边戏耍了一天,板材知道那两个女人都是疙瘩的老婆,疙瘩可不是好惹的主,那洋芋长得五大三粗,板材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

    第二天来了亲家母蜇驴蜂带着她的三个女儿,四个女人洗完衣服后就在那潭水里脱光衣服洗澡,把板材看得眼睛里流出了酸水,那里边其中还有板材的大儿媳妇文秀,可是板材却全然不顾,故意甩了一声牛鞭,可嗓子吼起了酸曲:“妹子开门来呀,妹子开门来——开开那门儿迎进来张秀才……”

    蜇驴蜂朝地上狠狠地唾了一口,匆匆地穿起衣服,带着她的三个女儿离去。

    机会终于在等待中来临,第三天那山坡上袅袅婷婷下来一个女人,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豆瓜媳妇水上漂,刚刚生过孩子的女人特别妩媚,比起蜇驴蜂来,水上漂更显娇嫩,那女人来到河边,放下洗衣盆,手扶着纤纤细腰,抬头看了一下太阳,然后低下头瞅了一阵碧水里的自己,弯下腰把脏衣服从盆子里取出来,刚准备坐下时冷不妨一个人把她从身后抱住。水上漂回过头一看,原来是板材。她顺势推了板材一把,嘴里告饶道:“叔,不行,刚过了满月,下边还不干净”。

    板材哪管许多,把水上漂拦腰一抱,水上漂便被轻轻地抱起来,双脚离地的女人浑身无骨,像条蛇样依偎在板材的怀里,双手勾着板材的脖子,由着板材把她抱向山坡上的树林里,惊飞了林子里蛰伏的一只野鸡。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筛下来,林子里光怪陆离。板材把水上漂放在地上,看那女人把眼睛闭上,眼睫毛扑簌簌在抖,他把女人的大襟袄解开,看见了女人猪尿泡似的奶子,他伸手去解女人的裤带,看那女人浑身在颤栗。板材突然有点心虚,感觉中自己是在造孽,可是他已经身不由己,踮起自己的家伙,硬硬地给女人插了进去,听得见女人一声嗲叫,紧接着双手把板材搂得更紧。板材心里的那一点负罪感彻底隐去了,感觉中身下的女人绵软,内里的收缩和扩张铿锵有力,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牛,一刻不停地耕耘,正在得意之处,冷不防身后哎呀一声,板材的锐气顿减,不得不放慢了频率。

    棒槌洗衣服的心情全无,匆匆收拾了自己的篮子,挑起两个孩子打算回去。这时候山坡上下来一个老婆子抱着一个孩子,棒槌看清了,那是豆瓜娘,心想一场好戏刚刚开头,可是棒槌不愿意搅浑水,还是打算离去。

    豆瓜娘看见了棒槌,不见了自己儿媳,劈头问棒槌:“咋不见豆瓜媳妇哩”?

    棒槌指了指草坪上吃草的两头牛,努了一下嘴,借豆瓜娘回头张望的当口,抽身离去。

    豆瓜娘瞬间明白了一切。可是她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而是坐在那一堆脏衣服上将豆瓜媳妇耐心等待,她知道豆瓜跟他爹都没有回来,这样的事情迟早都会发生,豆瓜媳妇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女人,遇见男人就会情不自禁,可是她没有想到第一个糟蹋豆瓜媳妇的竟然是板材,这个老不死的!

    孩子哭了,山沟里孩子的哭声格外响亮,豆瓜媳妇提着裤子从树林里出来了,脸上红扑扑地,见了公婆嫣然一笑,嘴角露出一丝羞涩。豆瓜娘不愧是久经历练,知道这样的事情怎样处置,她把孩子交给儿媳,说:“娃醒了,你给娃喂奶,我来洗衣”。

    豆瓜媳妇顺势坐在地上,解开大襟子袄儿,把奶头子塞进孩子嘴里,孩子贪婪地吮吸着。豆瓜娘也不问媳妇刚才干啥去了,双膝跪在潭水边洗衣。

    始终没有见板材露面,那两头牛一边吃草一边钻进树林,看着孩子吃饱了,豆瓜娘才问:“你刚才到树林里干啥去了”?

    豆瓜媳妇不看婆婆,低下头,脸色赤红,她撒谎道“屙屎了”。

    豆瓜娘不再问啥,而是说:“我来洗衣,你回家做饭”。

    豆瓜媳妇抱着孩子,上了山坡,一扭一扭地走了。豆瓜娘才想,怎样整治板材这个瞎家伙。

    豆瓜家买不起洋碱(肥皂),洗衣服时带一些碱面,脏的地方撒一些碱面,然后用棒槌捶打。当地有一种灰灰草,也可以除去衣服上的污垢,豆瓜娘把灰灰草晒干,碾成粉状,洗衣服时跟碱面混在一起使用,能起到肥皂一样的效果。这辈子啥事都经过,啥罪都受过,到老时又夫离子撒,目前能守得住的只有儿媳和孙子,所以豆瓜娘不是不想给媳妇发作,而是没有发作的资本,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也只能忍气吞声。可是豆瓜娘不会饶恕板材,她必须让那板材知道马王爷长三只角!

    衣服洗好了,豆瓜娘又将衣服全部晾晒在草坪上,她没有像年轻人那样脱光衣服进入潭水内,而是坐在搓衣板上,先洗自己的头,然后再洗脚。这时候那两头牛又出现了,只见板材口里叼着烟锅子,慢悠悠地走到豆瓜娘面前,问道:“洗衣服来咧”?

    豆瓜娘心不在焉地反问道:“板材,你种的烟苗出齐了没有?我的烟苗出来了,稠得很,看样子得锄掉一半。咱没有种过罂粟,不知道稠了好还是稀了好”。

    板材心里暗自思忖,看样子这个老婆子还没有发现他跟豆瓜媳妇的苟且之事,暗存侥幸,他有点殷勤地说:“把你的衣服收好,我替你拿上。明早我去地里看看,如果苗稠就得赶快介苗,咱这地薄,种稀点好”。

    第二天豆瓜娘起了个大早,肩上扛一把锄头,她来到烟苗地里介苗。山里人一般早晨起来做活,快中午时才回家吃早饭,下午三点钟左右下地,干到天黑回来。给庄稼介苗是一项细活,锄头上的活路讲究很多,老庄稼把式锄出来的苗子怎么看都成行。豆瓜娘跟豆瓜爹干了几十年农活,庄稼行里就是不会赶车,就连犁地扬场那样的活路也难不倒豆瓜娘。可是这天早晨豆瓜娘心不在焉,刚锄了一会儿地便折转回来,因为她看见板材根本就没有来锄地。

    豆瓜娘走进村子的瞬间,看见了板材溜进了她家院子。她知道偷腥的猫第一次得手,肯定还会有第二次。豆瓜娘知道要想让以后的日子过得顺畅,必须首先制服板材这条色狼!昨天豆瓜娘从老婆尿尿沟回来,翻出了她跟豆瓜爹来郭宇村要饭路上拿的梭标,那梭标原来是为了讨饭路上打狗防身用的,上边安一根桑木把柄,桑木把柄结实,二十多年了还完好如初。只是梭标上边已经生锈,老婆子坐在院子里,借着月光把那梭标磨亮,月色下看那梭标闪着寒光,她把磨好的梭标藏在门后拐角,然后才上炕睡觉。豆瓜跟他爹走后,豆瓜媳妇跟婆婆睡在一条炕上,月光从窗子照进来,豆瓜娘看见孙子醒来了,拉出一条弧形的尿绳。

    豆瓜娘的猜测不会有错,板材急急忙忙进屋,连门也来不及关上,就把豆瓜媳妇压在炕上,孩子哭了,豆瓜媳妇连孩子都来不及照顾,她只是伸出胳膊摸了孩子一下,便被板材扒下裤子插了进去,那个女人生性软弱,连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豆瓜娘进屋时看见板材的尻子明晃晃地亮着,她几乎连想都没有来得及想,便把那梭标对准板材的尻子门狠狠地扎了进去。

    板材杀猪样地一声叫唤,光着身子冲出院子,那梭标杆子还在尻子上扎着,看上去好像一条长长的尾巴,他已经顾不上羞辱,一丝不挂地在场院里跑来跑去,寒碜的喊声犹如鬼魅出笼,女人们出了屋子朝场院那边看了一眼,便又匆匆回到自己院内,没有一个人出来照顾板材,由着板材捂着尻子在场院里一边呐喊一边转圈。

    板材老婆和二女儿板兰花闻讯赶来,一人拽板材一只胳膊,把板材拽回自己家里,板材老婆把那梭标拔了出来,看板材的尻子血流如注,给板材的尻子上撒了一些炕洞灰。

    大女儿板兰根来了,看见老爹爹受伤了,要来豆瓜家找豆瓜娘论理。娘哀叹一声,说:“孩子,算了,你爹不让别人修理一下这老毛病改不了”。

    这边屋子豆瓜娘看豆瓜媳妇裹着被子坐在炕角,浑身不住地颤栗,反而安慰媳妇:“孩子,娃哭了,快给娃喂奶,娘不怪你”。

第二百章

    转瞬间东渡黄河兵败河东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一个多月来郭麻子大部分时间都在养伤,曾经有过轻生的念头,这阵子想起来还有点羞愧,大丈夫男子汉出生入死,应该把世事看透,寻死觅活那不是英雄情结,命是爹娘给的,活一天就要活得刚强气派!

    一个多月来郭团长第一次召开军事会议,宣布把原来三个营的编制缩编成两个营,每个营只有七十多个士兵,不及正常编制一个连的兵力多,驻军瓦沟镇的钱营长名义上归郭团长指挥,郭团长就任命钱营长为独立团一营营长,他自己原来剩下的老兵为二营三营,可是二营三营全是排长以上的军官,没有士兵,连长以下的军官全都徒有虚名。

    最令郭团长揪心的还是那些随军家属,有五个家属的丈夫为国捐躯,这些家属实际上已经成为寡妇,一个多月来经过大家穿针引线,已经有三个年纪较轻的家属答应改嫁,还是改嫁给一些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有两户年纪较大的家属郭团长暂时安排她们住下来,答应以后给与适当照顾。可是那些家属仍然给郭团长带来了诸多不便,一个多月来那些随军家属就跟士兵们在一起吃饭,郭团长正在考虑把这些家属跟部队分离开来,可是分离开来谈何容易,安排这些随军家属必须要有一大笔资金。他想在黄河岸边另外建立一座村庄,为这些随军家属找一个安身立命的去处。

    刘副军长深知郭团长目前的现状,已经答应秋后征兵时为郭团长的部队补充一些新兵。驻军瓦沟镇的钱营长为了加强黄河渡口的防卫,特意派了一个连的兵力来协助郭团长巡逻,一个月来黄河两岸基本上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偶尔也能看见对岸日本鬼子打着膏药旗巡逻,但是双方基本上不再互打冷枪,两边的老百姓基本上断绝了交往,只有一艘渡船孤伶伶地靠在黄河西岸。

    转瞬间到了三月,河水见涨,黄河水又恢复了往日的浑浊,郭团长一行十几人来到黄河岸边,在黄河岸边久久地伫立,东渡黄河以前郭团长还有六百多员兵力,河东一仗打下来,郭团长损失了四分之三的兵员,胸口的伤痕在隐隐作痛,郭团长心有不服,五十多岁了不可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业,他全部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复仇,他要为死难的弟兄们复仇,为牡丹红复仇,践行在郭宇村做出的承诺,救回被日本鬼子抓去做了劳工的十一名村民。

    对面山上的鹰咀巍然耸立,郭团长知道,鹰嘴下有一条通往山上的暗道,看样子日本鬼子并没有发现那条暗道,一个月来鹰嘴那边寂静无声。郭团长考虑派一些人从鹰咀那边渗透到敌占区,然后潜伏到转马沟煤矿那边,打探被鬼子兵强行做了矿工的村民和一些被俘虏的士兵的下落,据初步估算,被俘虏做了矿工的弟兄也有一百多名,营救这些民工和弟兄成为郭团长的首要目标。

    一行五六个人骑着马从黄河上游飞奔而来,走近了,郭团长惊喜地发现,原来是葛有信、牛二和张三!河东一别一月有余,郭团长只知道八路军的部队朝北边撤离,并不知道这些人去了那里,想不到一个月后他们又在黄河岸边相遇,郭团长思想起他兵困河东时八路军鼎力相助,内心里自然对这些八路心存感激,葛有信也看见了郭团长他们,大家快步向一起聚拢,紧紧地相拥,畅叙别后之情,在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危难时期,所有的中国人摒弃了相互间的政治歧见,显示了前所未有的团结。

    郭团长免不了为几个八路军接风洗尘,早有人上山通报了杨九娃,杨九娃带着他的十多个弟兄应邀而来,大家在一起又免不了互相寒暄。一会儿酒菜上齐,大家又一同携手入席。席间,张三把另外两个同伴介绍给大家,年纪大点,看起来有三十多岁的人叫做王世勇,凤栖城南人,另一个年纪不到二十岁的叫做年贵元,是年翠英的二弟。看样子王世勇是他们的领导,他站起来做了即席讲话。王世勇说:“我们这次回到凤栖,就是要依托黄河天堑,成立八路军凤栖游击队,广泛团结一切抗日的民众,对河东岸的日本鬼子形成钳制之势,同时,组织军用物资补给,支援东岸前线跟日本鬼子浴血奋战的八路军”。

    杨九娃还是那种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样子,他说:“我跟产党打交道也不止一年两年,知道你们这些人够朋友讲义气,咱不管你是什么军,只要打日本我都支持,山上的弟兄已经死伤大半,你们可以暂时住在我那里”。

    郭团长终究是领兵出身,说话还讲究一点方式,他举起杯来跟大家相邀,然后一饮而尽,说:“这次东渡黄河大家鼎力相助,郭某才有今天,目前无论****友军,都是中国国民革命军,国难当头不分彼此,我郭某的营地任由你们往来,今后如果有用得着郭某的地方,郭某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王世勇带头鼓起掌来,他赞道:“二位所言极是,你们二人的威名我早有听说,以后咱们在一个战壕里作战,就应当群策群力,共谋抗日救国的大计”。

    宴会正在进行时突然警卫进来禀报:“门外有一个女的声言她是张大山的女儿,指明要见郭团长”。

    郭麻子尝过张东梅的厉害,听闻此话首先脸色大变,倒是那杨九娃显得冷静许多,他代替郭团长下令:“让她进来”。

    张东梅径直进入宴会大堂,径直走到郭团长跟前,面朝郭团长作揖,说:“郭团长,我要当兵,我要报仇”!

    满座皆惊。郭团长离了座位,邀请张东梅入席,张东梅也不推辞,就在郭团长面前坐下,问道:“你们肯不肯收我从军”?

    郭团长有点为难:“我这里只剩下一百多名老兵,况且,还从来没有收过女兵”。

    这时,王世勇问道:“姑娘,我愿意接收你,你肯不肯跟上我们干”?

    张东梅问道:“你们跟郭团长是什么关系”?

    王世勇回答:“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

    张东梅说:“谁打日本我就跟谁干”。

    郭团长说:我们正在商量打日本的大计。姑娘,给我们时间,我们还要征求一下你的母亲,还有你的公婆公爹的意见,另外你还有儿子,你总不能带着儿子上前线打仗,你是英雄的女儿,你爹张大山值得我们敬仰和崇拜,我们要对你负责。

    张东梅据理力争:“郭团长,我真替你寒心!你就不配统领三军,打仗哪能不死人?张东梅既然来了,就不打算再回去”!

    几乎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郭团长突然仰天大笑:“张东梅,你骂得好,我堂堂七尺男儿连一个女孩都不如。我决定收下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必须要见你的家人”。

    老实说郭麻子也喜欢张东梅那样的性格,可是他的部下他清楚,断然接收张东梅这样一个女兵会带来许多不便,眼看着天色已晚,郭麻子的老兵大都睡通铺,怎样给张东梅安排住宿?郭麻子说:“孩子,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先送你回家,等我这里安排好了再接你从戎”。可是那张东梅天生倔强,她说她既然出来了就没有打算再回去。孩子已经交给大嫂和公婆料理,临行前跟娘打过招呼,杀父仇夺夫恨不报她死不瞑目。

    看样子这姑娘是有备而来,不知道怎么搞得杨九娃突然想起了他的大老婆何仙姑,千万不敢小看女流之辈,古往今来那些巾帼英雄比比皆是,谁敢说张东梅不会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杨九娃看看郭团长,说:“要不然我连这五个八路和张东梅一起带上山,山上还有关建峰新娶的媳妇,就让她们两个住在一起”。

    郭团长说:“今晚暂且就这样安排”。

    吃完饭一行人跟随杨九娃上山,王世勇对张东梅这个女子很感兴趣,还想跟张东梅主动搭讪,葛有信还是比较老到,他拽了王世勇一把,悄声告诉他:“张东梅是奔郭团长而来的,我们即使有意接收张东梅入伙也应当等待时机,这种时候咱们横插一手似有不妥”。

    葛有信说的话不幸让杨九娃听到了,杨九娃朗然一笑,说:“这位葛老弟说得正确,张东梅是奔郭团长而来的,咱们虽有爱将之心,也不能在这种时候挖人家的墙角”。

    转瞬间来到山寨,看关建峰新娶的媳妇房间里亮着灯光,杨九娃便大大咧咧地进去,把张东梅介绍给关建峰的新娘。关建峰已经跟李明秋一起去了陕北搞长途贩运,新媳妇暂时住在山上,山上还有杨九娃的媳妇给新媳妇做伴,新媳妇并不孤单。

    杨九娃对那新媳妇说:“今晚来一个女的,让她跟你睡在一起”。

    只见那新媳妇恶狠狠地瞅张东梅一眼,很明显老大不愿意。但是碍于杨九娃的面子,她不得不答应。

    杨九娃出屋后那女人一双眼睛狠狠地向张东梅刺来,让张东梅感觉老大不舒服。心想将就一夜吧,赶明日告知杨九娃,无论如何也不跟这新媳妇同居一屋。

第二百零一章

    已经到了三月天,山上的夜里也不太冷,张东梅见那女人不理她,她也不理那个女人。张东梅脱鞋上炕,看炕上有两床崭新的被褥,她没有动人家的被子,而是不脱衣服睡在光席上。张东梅生性倔强,从来不愿对任何人低三下四,她面墙而睡,听见院子里的弟兄们大声骂着浑话取笑,心里开始有点茫然,她这样不顾一切甩下刚过满月的儿子跑出来替父报仇是否值得?

    这个念头刚一闪现,她马上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张东梅从来不会走回头路!她在心里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后悔。

    身上有人盖了一床被子,张东梅知道是那个新婚的女人替她盖上的,她心里没有感激的情绪,甚至有点瞧不起那个女人:你嚣张什么,你男人充其量不过是个土匪小头目。女人家要想出来在社会上闯出一条自己的路子,必须斩断那些儿女私情!等着看吧,总有一天让你认识张东梅绝对是一个爷们!

    夜深了,山寨终归寂静。张东梅从小野惯了,感觉不来什么叫做害怕和孤独,她听见那个新媳妇也睡不着觉,翻来覆去不知道想着什么?终于,那女人问话了:“姑娘,你睡着了没有”?

    张东梅没有说话,她还在耿耿于怀,感觉中这个媳妇把她看得低人一等。那女的以为张东梅睡着了,爬上炕,一下子骑在张东梅的身上,紧接着双手像火钳那样,紧紧地扼住张东梅的脖子……

    张东梅运了一口气,保持呼吸道畅通。她知道这个女人有些功夫,可是前世无怨今世无仇,这个女人为什么要置她张东梅于死地?夜色中四只眼睛对望着,眼神里闪着凶光。那女人看见张东梅一直没有动弹,估计张东梅已经没有了还手之力,于是双手从张东梅的脖子上移开,说时迟那时快,张东梅一个鲤鱼打挺,一下子站立起来,接着脚尖一挑,一下子把那女人挑到地上。

    那女人也不甘示弱,就地打了一个滚,站立起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来两把匕首,直朝张东梅的脑门飞来,张东梅就势一躲,那匕首扎入张东梅身后的墙中,张东梅知道,今晚不把这个女人制服,这个女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张东梅跳下炕,一个扫堂腿,把那女人踢得爬下,紧接着叭叭几下,为那女人点了穴,那女人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张东梅厉声问道:“咱俩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加害我的性命”?

    那女人眼神里的凶光隐去,显出绝望:“今晚败在你的手心,要杀要剐你就来痛快点”!

    张东梅说:“我从不杀无名鼠辈,你先说说,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来山寨的目的是干什么”?

    山寨上两个女人夜间恶斗惊动了大家,杨九娃连夜起来,闹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脚踹开两个女人住的屋门,看见关建峰新娶的媳妇躺在地上,浑身瘫痪成一摊肉泥,那张东梅反而双手插腰站在一边,满脸凶气。杨九娃误认为是张东梅有意加害这个新媳妇,厉声问张东梅:“你为什么要对她下毒手”?

    张东梅指着那个新媳妇说:“你先问问她自己”。

    那新媳妇躺在地上不能动弹,杨九娃知道张东梅给那女人点了穴,上前为那个新媳妇解了穴位,谁知那女人一跃而起,一个凤凰单闪翅,直取杨九娃的软肋,杨九娃躲闪不及,被那女人击倒在地。杨九娃顺势一个扫堂腿,那女人站立不稳,后退了几步。张东梅上前啪啪两下,那女人又僵直地站在那里。

    杨九娃大惊,看来这女人有些来历。可是她来山寨的目的是干啥?为什么要这么早的暴露自己?假如不是张东梅武功了得,说不定成了这个女人的刀下之鬼,为什么东渡兵败之后刀光剑影,山寨处处充满杀气?

    王世勇他们几个人听得响动也全都起来了,屋内屋外站满了人,王世勇拨开众人走到那新媳妇面前,突然问了那女人一句日语,那女人一时反应不过来,照样回答了一句日语,众人大惊,原来这是个日本女人!看样子她受上级指派潜伏过来,一定带有重要的任务和使命。

    山寨的弟兄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要把这个日本女人砸成肉泥。杨九娃挥挥手,让大家先冷静下来,嘱咐张东梅认真看管这个女人,其他人先退下去,容他把这件事情理顺。大家都来到院子里,不愿意退去,纷纷埋怨杨大哥做事有点太婆婆妈妈,上一次放走了张蝎子的女人,这一次又对这个日本女人格外施恩,让人想不通杨大哥究竟想干啥,难道对日本人也应当仁慈?

    杨九娃跟王世勇一起来到大堂,嘱咐弟兄把大堂的灯点亮,那几天疙瘩回到郭宇村,杨九娃命令一个弟兄赶快去请疙瘩回来,然后派人请郭团长上山。

    天渐渐地亮了,一缕晨曦在山寨散开,鸟雀子毫不理会人类相互间的厮杀,照旧站在树梢上争先恐后地歌唱。张东梅借着屋子里透进来的亮光,看清了这是一个漂亮的日本女人,年纪并不大,好像二十岁不到,假如不是战争,这女人可能正在花前月下,跟自己倾心相爱的情人约会……可是战争把人训练成了魔鬼,女人也不例外,骨子里输入了一种愚忠、一股杀气,为了天皇,为了大日本帝国,为了那一点近乎疯狂的信仰,早已把生死存亡置之度外。张东梅起了一点恻隐之心,为女人解了穴,谁知道那女人瞅张东梅不备,将头狠狠地向炕沿上撞去。张东梅手疾眼快,拦腰将那女人抱住。

    紧接着几个男人破门而入,欲将这个日本女人拉到院子里欺辱,张东梅不由分说,把那些弟兄一个个打得趴下,弟兄们这才领教了张东梅的厉害,不由得对这个女子表现出由衷的佩服。

    郭团长听得这个消息很快地上山,他自己也惊出了一身冷汗,看来日本人对他郭麻子还不放手,派来这个日本女特务肯定是把目标对准郭麻子自己。

    几个人来到大堂,天亮了,大堂内的灯光渐渐暗了下去,大家讨论的主题只有一个,怎样处置这个日本女特务?

    王世勇有点迫不及待,要将这个女特务带回延安审讯,郭团长跟杨九娃相视一笑,未置可否。张三拽拽王世勇的衣角,悄声说:“人家能让咱们参加会议已经不错,这个问题不该咱们插手”。

    只见郭团长带着商量的语气说:我的意见还是把这个女特务交给刘副军长处置。杨九娃表示赞同。于是大家在山上吃了早饭,决定由郭团长和疙瘩把这个女人押送到凤栖县城。郭团长主张把张东梅一起带上,他感觉张东梅住在他这里多有不便,希望刘副军长能将张东梅留下。

    吃完饭几个人上路,那个日本女人被捆在一匹马上,郭团长骑一匹马走在前边,疙瘩和张东梅押着那个日本女人随后,葛有信向王世勇请示,说他也想回一次家,王世勇点头同意,于是五个人一路前行,进得凤栖城一街两行站满了看热闹的人,闹不清郭麻子为什么要绑一个年轻女人进城。来到刘副军长的官邸前下马,门卫进去通报,刘副军长亲自迎出门外,郭团长下马行礼,刘副军长上前拉住郭团长的手,两人携手走进刘副军长的办公大堂,勤务兵上来献茶,郭团长喝了一口水,然后才讲述了这两个女人的身份。

    刘副军长下令为那个日本女人松绑,并且派人火速叫来了田中,让田中跟这个日本老乡拉拉家常。

    田中一见这个日本女人大吃一惊,他顺手扒下了女人衣服上的第二个纽扣,并且告诉刘副军长说:“这个纽扣有毒,这是特务为自己留下的最后一手,看来这个女人还不想死,不然的话她随时都可以了结自己”。

    刘副军长沉思良久,感觉中这个日本女人还太显年轻,行为出事还不老到,有点像学校里刚毕业的学生,虽然闹不清日本的特务机关派这个日本女人来凤栖的真实用意,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日本的特务机关用错了人,派这样的女人出来执行任务真有点不可思议。

    刘副军长下令把那个日本女人关进一个单间,为了防止女人自残,必须采取一定的限制措施,感觉中审讯没有必要,首要的工作是先从思想上解除这个女人的武装,他问郭团长:“听说这个女人已经跟你的一个贴身警卫结了婚”?

    郭团长面有难色地说:“可是关建峰目前不在部队”。

    刘副军长释然,他说:“郭团长,你跟杨九娃组织的长途贩运队从山寨出发的那一天,我已经知道了此事,我理解你目前的处境,尽量替你掖着藏着,可是那样的事情绝对不可以做得太久,时间一久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是军人,军人不可以经商,这一点想必你也明白。我的意思是,下一次关建峰回来时你就不要让他再走了,我想让关建峰跟这个女人住在一起,靠关建峰的魅力软化、瓦解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说不定以后对我们还有用,就像田中一样”。

    郭团长不得不由衷地点头称是,看来刘副军长比他棋高一着。郭团长又说:“那个张东梅是张大山的女儿,我想让刘副军长把她留在你的身边干事,张东梅住在我那里多有不便”。

    刘副军长沉思着说:“上一次还有一个郭宇村的女人说过要从军,后来听说又搞了长途贩运”?

    郭团长说:“那个女人我不了解,问问张东梅就会明白”。

第二百零二章

    五十多岁的李明秋终于决定重新出征,搞起了长途贩运。第一次出远门他们没有走太远,而是到靖边驮了些食盐,当年长安的食盐几乎全靠骡马从陕北驮运,食盐到长安后直接卖给盐商,然后在长安置办了一些日用百货,打算去内蒙。

    这一天他们正好在凤栖东城门外的骡马大店歇脚,李明秋也想借此机会回一趟家。大家正把驮子从骡马身上往下抬时,突然看见郭团长从门外进来。

    李明秋、楞木和关建峰见到郭团长心里一愣,是不是他们不在凤栖这一段时日,又发生了什么变故?大家赶忙迎上前去,询问郭团长:“郭团长——”?

    郭团长打断大家的问话,说:“你们暂时先在凤栖住一两天,当真遇到了一点小麻烦”。紧接着就对关建峰说:“小关,你跟我先去见一下刘副军长”。

    关建峰跟上郭团长走了,李明秋和楞木面面相觑,有点无所适从。骡马身上的驮子卸完了,几个老兵去遛马,让马在地上打个滚,喝点水,然后给石槽里拌上草料,看着马吃了一会儿草料,这才放心离去。

    看着一切都收拾完毕,楞木对李明秋说:“李大哥,你回家去吧,这里有我照管”。

    满香看见李明秋回来,顾不上为李明秋洗尘,劈头就问:“明秋,你知道不?郭团长抓住了一个日本特务,居然是个女的”。

    李明秋大惊,反问道:“这消息你听谁说的”?

    满香说:“全凤栖的老百姓都看见了,那天早晨郭团长把一个女人绑在马背上,送进刘副军长的官邸,听人说那女人长得蛮漂亮,据说已经跟郭团长的一个贴身警卫结婚”。

    李明秋不语,这个世界光怪陆离,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看样子关建峰还不知情,李明秋跟那个小伙子初次交往,知道郭团长对关建峰非常器重,那个女人跟关建峰结婚时李明秋当时在场,怎么也想象不来一个羸弱的女子竟然是日本特务。

    看来这个消息不会有假,不然的话郭团长不会带关建峰去见刘副军长。李明秋开始替关建峰担心,那个小伙子会不会被牵扯进去?虽然在一起交往时间不长,李明秋还是非常器重关建峰,那个小伙子对人憨实敦厚,跟大家在一起相处和睦,虽然身怀绝技,但是从不在人前卖弄,感觉中这一次赶脚的人都经过精心挑选,正是大干一场的好时机,想不到第一次生意还没有做完,关建峰就出了问题。

    李明秋匆匆地洗了把脸,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扒拉了几口饭,就来到刘副军长的官邸。

    门卫进去通报,停一会儿出来说:“刘副军长让你进去”。

    李明秋进了刘副军长的办公室,看见刘副军长正跟郭团长谈话,郭团长一见李明秋就说:“明秋,关建峰可能不会跟你们一起去赶脚了,你们休息一两天就自行动身”。

    但是李明秋关心关建峰的安危,着急地询问刘副军长:“关建峰不会出事吧?小伙子可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刘副军长客气地说:“本来这属于军事机密,但是考虑到咱们之间的关系,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关建峰不会出问题”。

    日本女人叫樱子,刚念完初中三年级就被应召入伍。那一年,樱子刚满十六岁。那是一个疯狂的国度,整个国家都为战争服务,最高统帅告诉国民,日本国土面积狭小,不侵略扩张就会亡国。学校的教科书里写满了战争,国民必须对天皇无限忠诚,成年男子都被应征入伍,女人要做的事情就是为从军的男人提供性服务,所以一个畸形的行业应运而生,那就是日本国的特产——军妓。

    樱子当年正是豆蔻年华,却被强行穿上了军装,分配到前线,做了侵略者性发泄的工具,多少次死去活来的挣扎,多少回出生入死的博弈,樱子在痛苦中分蘖,终于悟出了一个道理,要想摆脱目前的窘况,必须脱胎换骨。她开始变得无所顾忌,残酷无情,终于被特务机关看中,锐变成为一名职业特务。

    可是樱子终究涉世不深,骨子里还残留着女孩子那种脆弱和娇柔。樱子做梦都没有想到她第一次执行任务就是被派往蒋管区,以自己的年轻和美貌打入国民党在凤栖的驻军内部,获取****的军事情报。

    豺狗子当年是瓦沟镇一个混混,为了躲避赌债逃亡山西,接受了日本鬼子的训练,成为日本鬼子的走狗,他又被重新派回瓦沟镇,日本鬼子分配给他的任务是,鼓励老百姓种植鸦片,从精神上麻痹中国人民,扰乱当地秩序,并且负责把樱子安插在****内部。豺狗子不敢进入瓦沟镇,担心人们把他认出来,他把从黄河东岸带来的罂粟种籽全部交给货郎骡驹子去散发给村民,可是他却无法把樱子安插在凤栖刘副军长的****内部。看着那个漂亮小妞的脸嫩得能拧得下水来,把个豺狗子眼馋得流下涎水,他曾经尝试过对那个小妞欲行不轨,被樱子抓住豺狗子的胳膊痛打了一顿。豺狗子开始知道那樱子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只能欣赏,却触摸不得。他在思考着怎样能把樱子送出去,完成鬼子交给他的任务。正好杨九娃抚恤阵亡的将士,豺狗子便顺手推舟,把樱子交给杨九娃处理。

    樱子从日本来到中国这片陌生的国土,现在又被单独派出来执行任务,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不习惯,内心里开始扭曲,她有时感觉周围全是陷阱,对每一个中国人都保持高度警惕,有时夜里睡到半夜醒来,拉开架势像要跟谁打斗,有时也想一死了之,可是舍不得远在日本的父母,她在痛苦中挣扎,总想跟谁拼命。

    跟关建峰结婚以前,樱子已经做好了准备,她已经无法承受内心这种折磨,把为天皇效忠的使命置于脑后,她在寻找某种解脱,唯一的解脱就是利用新婚之夜了结自己。可是红烛下看见高大伟岸的关建峰,又被关建峰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男人的魅力所折服,站在关建峰的面前樱子感觉眩晕,她不自觉地倒在关建峰的怀里。

    自从参军到现在,樱子已经记不清她过手了多少男人,那些男人让她感到恶心。惟有那天晚上,樱子才实实在在地做了一回女人,她从关建峰的身上感到了温暖,不自觉地重新审视自己。

    那样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关建峰就甩下樱子,出门赶脚。尽管两人临行前卿卿我我,相互间说了数不清的情话,尽管樱子许诺等关建峰回来,可是关建峰一走,樱子仍然感到了空虚。其实关建峰新婚燕尔,他也不愿意走,可是这样的话无法在郭团长面前说得出口,郭团长是看得起关建峰才委派他担当如此重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样的机会绝无仅有。

    两个人就那样依依不舍地分离,樱子每天扳着手指头数日子,期盼着重逢的时期,那是一种枯涩的等待,樱子在孤独的生活中几乎崩溃,她跟谁都不说话,对周围所有的人都充满敌意。杨九娃安排张东梅跟她同居一屋,本属无意,可是樱子却杯弓蛇影,误认为张东梅是来监视她自己。极度紧张的神经不可遏制,樱子采取了极端行为……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小姑娘充当间谍,小日本太高估了自己,他们总认为日本民族最优秀,殊不知一个人的承受能力有限,出师未捷,樱子就过早地崩溃。

    关建峰听得自己新婚的媳妇是一个日本特务时大吃一惊,他急切地问道:“樱子现在在哪里”?

    刘副军长说:“我们担心你的媳妇出啥意外,把她单独关在一间屋子里,我们还派田中给她做工组,那女人现在精神极端恐惧,我们担心她的精神出现崩溃。你回来就好,这一次不要去搞什么长途贩运了,我们打算给你们单独安排一幢屋子,你们夫妻俩可以住在一起,尽量用温情感化她,不要给那姑娘造成什么负担”。

    关建峰的心情稍微有点平稳,他又问道:“我现在可以见一见樱子吗”?

    刘副军长说:“当然可以,如果樱子愿意,你们可以做任何事情,但是你必须绝对保证她的安全,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

    尽管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关建峰见到樱子时还是大吃一惊,只见樱子披头散发,被单独关在一个笼子里,两只手被固定在笼子上方,完全是一副受了严刑的形象。关建峰回头看看刘副军长,眼神里带着疑问。

    刘副军长解释:“樱子有自残的倾向,我们这样处置实属迫不得已”。

    关建峰站在笼子旁边,轻声喊道:“樱子,我回来了”。

    那樱子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关建峰,摇摇头,问道:“你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

    关建峰急了,大声喊道:“我是关建峰”!

    樱子在自己的大脑里费力地搜索着,还是摇头。她看看刘副军长,突然有点癫狂地说:“我是日本特务!我是日本特务日本特务日本特务……”

    刘副军长感觉到这个女人要向关建峰反映什么信息,借机离开。樱子看刘副军长走远了,突然恢复了常态,她急切地告诉关建峰:“你从现在起离我远点,最好亲手将我打死,那样才能证明你自己的清白”。

    关建峰长舒一口气,说:“樱子,你想错了,我们的领导跟你们的上级不一样,你们接受的灭绝人性的法西斯教育,而我们中国是礼仪之邦,我们的领导对你目前的处境表示同情”。

第二百零三章

    霍大姐迫于压力,还是把李妍送回毕旅长身边,李妍离开前霍大姐跟二妮苦口婆心,极力劝说李妍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要想不开。身体是爹娘给的,生命只有一次,不要跟自己过意不去。霍大姐还说,她将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李妍。

    经历了这么多的打击,李妍的心里有点麻木,她知道她逃不出毕旅长的掌心,索性准备破罐子破摔,打算把自己嫁给毕建业,人活一辈子就那么回事,女人家天生就是嫁人,什么忠贞不渝的爱情,纯碎是见鬼!年贵明是死是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心里根本就没有李妍。李妍想好了,心里也就平稳,她对霍大姐和二妮粲然一笑,有点悲戚地说:“我相信命运”。

    李妍回来了,回到了她曾经住过的那孔窑洞,战士们对李妍表示了谨慎的欢迎。安远进来了,问道:“李妍姐姐,需要我替你帮什么忙吗”?

    李妍把自己的被褥搭在院子里的铁丝上晾晒,然后对安远说:“小弟弟,我想到沟里的溪水傍边去洗一下衣服和床单,麻烦你陪姐姐去一下”。

    安远去请示毕旅长,停一会儿出来,对李妍说:“毕旅长答应了,我帮你拿东西”。

    李妍说:“小弟弟你有什么要洗的也一起拿来,再去问问毕旅长有什么要洗的东西没有”。

    安远略感诧异,突然间明白过来,这李妍姐姐也是刻意要跟毕旅长修复关系。安远又重新返回毕旅长的窑洞,停一会儿当真抱出来一大堆脏衣服,还给李妍拿出来一块当年在延安不常见的肥皂。看样子毕旅长也在刻意向李妍传递一个信息,领导不会在意李妍的任性。

    天气渐热,桃红柳绿,李妍脱去外衣,穿一件洁白的衬衣,更显示出了姑娘的美丽。姐弟俩在两块石头上坐下,安远给衣服涂上肥皂,李妍轻轻地搓洗,李妍一边洗衣服一边在想,假如毕建业再提出结婚之事,她就打算答应,年龄大有什么关系?长相也说明不了问题。李妍累了,想找个窝憩息,不管对方是谁,只要能替她遮风挡雨就行。

    安远还是个孩子,显示了孩子的顽皮,他看李妍姐姐脸颊上渗出了晶莹的汗珠,有点替姐姐感到怜悯,悄声问道:“李妍姐姐,毕旅长是不是一定要娶你”?

    李妍摸了摸孩子的头,眼睛里饱含泪珠,她嗔怪地说:“小孩子家,不该问的别问”。

    安远却说:“我认识周副主席,明天我亲自找周副主席替你求情”。

    李妍感激地看了安远一眼,说:“不用去给领导添麻烦了,你还小,得罪了毕旅长对你不好”。

    安远不再说啥,站在小溪中间,把李妍洗好的衣服重新用清水淘洗一遍,然后搭在溪水傍边的柳树上晾晒,衣服洗完了,姐弟俩不愿回去,便在溪水边坐下,用脚扑打着水面,安远突然脸涨得通红,有点不可遏止地表白:“李妍姐姐,你再等我几年,我长大以后娶你”……

    李妍把毕旅长的衣服洗干净,晒干,叠好,亲自送到毕旅长办公的窑洞。毕旅长接过衣服放在床上,然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小李,你坐下”。

    李妍在毕旅长的对面坐下来,内心升腾起一种赴汤蹈火般的悲壮,她在等待着,等待着宣判命运的时刻,只要毕旅长提出结婚的要求,她就会毫不迟疑地答应,她不愿意再进行任何徒劳的反抗,她已经身心俱疲。

    毕旅长特意倒了一杯水,从抽屉里翻出来一小包白糖,把白糖倒进水杯里,用一把小勺搅匀,然后双手递给李妍。

    李妍接过水杯放在桌子角上,脸上显出忧伤,她知道她的全部价值只是一杯糖水,一杯糖水就可以买断她的终身。李妍的喉结咕隆了一下,感觉中口里有一种苦涩。

    毕旅长开始说话了:“李妍,我知道,婚姻大事不能强迫,但愿我们中间的不愉快成为过去,你能回到我这里工作就是对我的安慰,这多日子来我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你不愿意嫁给我,我绝对不会再重提,希望不要影响你的工作和情绪”。

    李妍怀疑自己听错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睁大了眼睛,看见了毕旅长一张诚实的脸庞,这张脸饱经风霜,脖子上有一处明显的刀伤……那一刻李妍的意志经受了考验,她的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终于没有说出口,毕旅长可能也发现了李妍情感上的细微变化,内心里期待着,期待李妍改弦易张,可是李妍话到口边却变了味:“毕旅长,您永远是我尊敬的首长,是我们年轻人的楷模和榜样”。

    院子内,哨兵在来回走动,窗外射进来和煦的阳光,一对燕夫妻噙泥,在土窑洞的墙壁上筑起爱巢,细心的毕旅长在燕子的巢穴下边钉了一块木板,这样既可以保护燕宝宝的安全,又不至于使得燕子巢穴里的粪便落下来,李妍盯着那燕子看了许久,不清楚她想了些什么。

    终于,毕旅长说:“小李,把那一杯糖水喝了,休息去吧”。

    李妍走出毕旅长的土窑洞,又看见了哨兵那双熟悉的眼睛,自从上一次两个人偷偷地上了清凉山以后,这个哨兵就一直在暗中保护着李妍。李妍对那哨兵有好感,中央警卫团的战士个个都长得高大而伟岸,可是李妍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可能进一步发展,当年八路军的纪律非常严明,不准连长以下的干部战士谈恋爱。即使双方都有好感,也只能在四目对闪中表示一点同情和关怀,绝对不可以使得感情恣肆行为越轨,如果不慎越过感情那条红线,结果和下场将会很惨。

    李妍回到自己的窑洞,内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她的人生将会重新开始,年贵明已经不值得她去思念,她感觉到前边的路上一片茫然,好像生活中没有了追求和目标,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周围的一切都显得虚幻,她不知道该找谁去倾诉,所有的人都离她很远。

    突然,门外扔进来一个纸球,李妍犹豫着把那纸球捡起来,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字:想你、保重。

    李妍隔着窗子向外看,大家都在午休,只有警卫员在站岗。

    李妍知道,那纸球是警卫员扔进来的。仿佛微风吹过湖面,内心里荡起一阵阵涟漪,那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感动,感情的波涛似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好似黄河那样放荡不羁一泻千里。李妍空虚的心灵需要填充,在她最困难的时刻,还有一个人在暗中默默地守望和关怀着她,这就足够,如果此刻能躺到情人的怀里去死,她也心满意足。做女人最可怜,常常需要别人的青睐和关怀。可是面前那道门槛太高,李妍不可能越过感情的门槛,她只是隔着窗子久久地凝视,警卫员背朝她站着,小伙子在焦急中等待,等待那激情碰撞的时刻……小伙子也知道,假如李妍把那张纸条交给领导,等待他的将是什么,可是第一步既然迈出去了,就不用考虑后果……小伙子此刻也许发觉,身后正有一双焦灼的眼睛在凝视着他,他不敢回头,害怕自己被燃烧。

    日子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毕旅长自从打消了那个念头以后,刻意跟李妍保持距离,他再不到李妍的窑洞里来,需要布置什么工作就让安远去通知李妍到他的办公室来,当年领导的办公室一般兼卧室,李妍看见毕旅长又脱下了几件脏衣服,打算抱出去洗,毕旅长几乎在用一种命令的语气说:“放下”!

    李妍惊愕,紧接着眼睛里噙满了泪珠,毕旅长转而和气地说:“还是我来洗吧,我的内衣很脏”。李妍偷偷地摸了一把眼泪,走出了毕旅长的窑洞。她突然有点想霍大姐了,内心里还幻想霍大姐能把她调走。因为李妍担心有朝一日她跟警卫员相互间控制不住自己,做出越轨的行为,那样以来毕旅长绝对不会饶恕他们!

    一夜春雨,周围的群山一片葱绿,山路泥泞,战士们野外活动停止了,只能在教室里学习,来了几个部队文艺宣传队的女战士,给大家表演节目,霍大姐也来了,跟毕旅长指指点点,好像要把其中的一个女演员介绍给毕旅长。毕旅长不住地点头,看样子对那个女的非常满意。

    过了没有几天,战士们就开始给毕旅长布置新房,新房也是一孔窑洞,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外加一盘大炕,两床军用被子叠在一起,两床褥子铺上洁白的床单,窗子上贴着喜鹊报春的窗花,唯一鲜艳的是那粉红色的窗帘,给这朴素得几近寒酸的新房增添了些许亮色。

    新娘子坐着吉普车来了,霍大姐跟二妮做了伴娘,看样子那女的年纪较大,跟毕旅长比较般配,结婚仪式也举行得比较简单,所有的战士每人发了两颗喜糖,新郎新娘向领袖鞠躬,紧接着唱了一首革命歌曲,霍大姐即席讲话,希望这一对革命伴侣白头偕老,互相帮扶,为革命做出更大贡献……窑洞里的红烛逐渐暗了下去,李妍却在火中磐涅,有一种烧焦了翅膀的阵痛,她不知道前边等待她的是什么,但是,她却有一种预感,她的人生不会是一路坦途。

    突然之间门吱一声开了,李妍惊恐地坐起来,还没有等他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警卫员已经跳上炕,将她压在身下,紧接着一张大嘴压在李妍的小嘴上,做一个深呼吸,仿佛要把李妍吸进肚子里……

    ……只听得门板哐当一声,满窑洞瞬间亮如白昼,十几个警卫团的战士破门而入,把李妍住的窑洞拥满,那个警卫员被用绳子捆起来了,押出窑洞,一把大锁咔嚓一声,李妍被锁在窑洞里边。

第二百零四章

    宫本始终弄不清楚,煮熟的鸭子会飞,郭团长怎么会突然失踪?

    那是一场一边倒的战争,日本鬼子投入了十倍于郭团长的兵力,其目的就是为了活捉郭团长,为日军西进奠定基础。宫本自称是中国通,他知道历朝历代关中出猛将,长安是中国的中心,也是中国西部的第一道屏障,占领了长安就打开了中国西部的大门。日本鬼子也知道千军易求、一将难得,他们在郭麻子身上倾注了太多的精力。可是,郭麻子竟然突围了,走得那么干净利落,走得不留痕迹。

    那几日宫本简直疯了,下令他的部队把郭团长据守的山头搜查了一遍又一遍,连一片树叶都不放过,可是除了见到一个分不清男女的老叟以外,竟然一无所获。宫本站在山顶上朝黄河西岸遥望,可是除了看见绿树掩映之中隐隐约约一排房屋(杨九娃的山寨)以外,什么都没有发现。

    宫本清楚,山上肯定有一条地下通道,郭团长是沿着地下通道逃走的。他决心找到那条通道,组织鬼子挖地三尺,也没有找到那通道究竟在什么地方,于是宫本就在贤麻镇和周围的村庄广贴告示,只要有人能提供通道的秘密,皇军将会重赏。告示一连贴出去十几天无人前来领赏,宫本又想出一招,决心在郭团长的俘虏里边打开缺口。

    鬼子们把所有的俘虏和郭宇村的十一个民工全部押往转马沟煤矿,用烧红的烙铁在脸上打了印记,然后赶下矿井去挖煤。当年矿井的设备非常简陋,每个矿工头上顶一只矿灯,挖煤没有机械,全部使用人力,挖出来的煤也是用人力从井底拉出。矿工们劳动强度非常大,生命根本没有保障,每天在矿井挖煤十几个小时,上来休息时也不会安稳,有时来了火车,又要加班给火车上装煤。煤矿的周围用铁丝网围起来,几十座炮楼互相照应,一到晚上炮楼里的探照灯不停地扫描,矿工们根本就没有机会逃跑。

    在所有的俘虏和民工中间,豆瓜爹年纪最大。鬼子们还算讲了一点仁慈,安排豆瓜爹给矿工们做饭。

    日本鬼子占领山西的初期,矿工们基本上还能吃饱,因为鬼子们也知道,高强度的劳动必须要有充沛的体力做保证,小米干饭萝卜白菜管饱吃,偶尔还能见到一点荤腥。

    那一日,宫本来到转马沟煤矿视察。在众多的侵华日军军官中间,宫本算得上一个温和派,他懂得孔孟之道,深知要征服一个民族,必须征服人心,所以他就在他统辖的地区内实行“仁治”,有时摸摸小孩子的脸蛋,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跟中国的老百姓攀谈。他来到矿井的第一件事,就是视察矿工们的伙食,可能是事先已经安排好了,那一天正好矿工们吃的是白面蒸馍,大肉白菜豆腐粉条烩菜,宫本给自己舀了一碗,拿了一个蒸馍,混在矿工们一起,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还询问矿工:有没有什么实际困难?吃完饭宫本用自己的吉普车把豆瓜爹带走了,声称老人年纪大了,他打算放老人回家。

    豆瓜爹一辈子没有坐过汽车,甚至连汽车都没有见过。初次坐进宫本的汽车里,把豆瓜爹吓得直打哆嗦。宫本特意让警卫坐在前排,他自己则跟豆瓜爹坐在一起。

    汽车开动了,在矿区公路上颠簸,豆瓜爹好像腾云驾雾一般,一下子被弹得站了起来,头撞在了吉普车的帆布顶棚上边,宫本亲自将老人扶稳,告诉老人不必害怕,一定要将座位旁边的扶手抓紧。豆瓜爹盯住宫本在看,不相信日本鬼子能放他回去,肯定这鬼子在耍什么花招,不过豆瓜爹心里踏实,想他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中国穷老百姓对日本鬼子根本无用,即使把他浑身榨干,也榨不出四两油。

    看着豆瓜爹渐渐地坐稳了,宫本假装关切地问道:“老人家,你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豆瓜爹看宫本并没有敌意,于是老实回答:儿子出来帮郭麻子东渡,他不放心儿子,于是跟儿子一起出来,根本就想不到出来以后就回不去了。家里还有老婆和儿子媳妇在等他父子俩回家。

    宫本说:“老人家,你不用害怕,我是真心对你好。看见你我就想起了我远在日本的老爸,大家都是娘生父母养的,谁不留恋家?我决心送你回家,只需要你给我们帮一个小忙”。

    说话间已经到了洪福县城,一个日本兵拉开汽车门子,对宫本立正敬礼,豆瓜爹也一同下了汽车,那宫本用日语对旁边的下属嘀咕了几句,豆瓜爹被带到一间小屋子内,小屋子内的陈设简单而干净,看样子不像是审讯俘虏的地方,豆瓜爹心想,他光知道春种秋收,能帮日本人什么忙?反正既然来了就踏踏实实住下,日本人问什么他就说什么,估计他说出来的话对日本人用途不大。

    停一会儿饭端上来了,豆瓜爹一看,有些吃食他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转马沟煤矿到洪福县城少说也有一百多里路,汽车摇了一路,正好把肚子摇空,一桌子饭转瞬间让豆瓜爹一扫而光,一直吃得打起饱嗝。一个鬼子进来收拾饭桌,又给豆瓜爹泡了一杯香茶。豆瓜爹心想上一辈子积啥德了,遇到了这么些孝顺的龟孙子,反正不管怎么说死猪不怕开水烫,我看你龟孙子能在老汉身上使出什么花招!

    吃完饭踏踏实实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饭又吃饱喝好,吃着吃着老汉心里开始发毛,这帮子龟孙子究竟想干啥?

    快中午时分宫本进来了,询问老人晚上睡得可好?接着说:“咱们今天去一下黄河渡口,如果顺利的话你今天就能跟你的老婆重逢”。

    豆瓜爹心想绝对没有那么好的事情。不过这一个多月来朝思暮想,不知道梦见了几次黄河,黄河对岸就是豆瓜爹的家乡,想到张大山临死前跟日本鬼子殊死搏斗的场景,能将这把老骨头葬在黄河里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豆瓜爹咧嘴笑了一下,算作回答。早有吉普车在外边等着,豆瓜爹上了车,有了昨天的经验,今天坐上车也不怎么害怕。过了贤麻镇,转瞬间来到黄河渡口,看见河水变得浑浊,一泻千里的奔腾,让人在无尽的遐想中沉思。到了黄河岸边宫本才告诉豆瓜爹,郭麻子的队伍坚守了六七个昼夜,突然间全部失踪,这黄河岸边是不是还有什么暗道使得两岸相通?

    豆瓜爹突然想抽烟了,问宫本:“有烟没有,给老汉抽一锅子烟,老汉我告诉你这黄河的来龙去脉”。

    宫本问下属:“谁带烟了?让老人家抽一口”。

    一个下属拿出一盒纸烟交给宫本,宫本给豆瓜爹抽出一根烟,并且亲自为老人把烟点着。豆瓜爹一下子就抽下去半截烟,呛得咳嗽了一阵子,抽完一根又点着一根,这才慢悠悠地说:“传说这黄河之水来自天上,一头连着瑶池、一头连着龙宫”。

    宫本知道老汉在瞎忒,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豆瓜爹问宫本:“老汉我说得不对”?

    宫本又不得不听。赶忙说:“老人家继续说吧,我们听着呢”。

    豆瓜爹继续说:“上古年间,黄河上来了一对姐弟,姐姐叫女娲、弟弟叫伏羲,姐弟二人用黄河两岸的泥巴捏人,捏一个活一个,所以黄河两岸的后代就叫做炎黄子孙”。

    宫本说:“老人家,你讲的这些传说我们都知道。我们只是问你,这黄河两岸有什么暗道相通”?

    豆瓜爹又要抽烟,宫本索性连烟盒一起扔给豆瓜爹,豆瓜爹点着烟抽了一阵子,继续说:“人有人脉、地有地脉、河有河脉,这黄河的脉络连着周围的大山,连着无数条小河,女娲和伏羲的子孙就在这里繁衍生息,深知黄河的脾气。这片土地连年征战,北方的蛮夷数次入侵,他们都没有征服这条黄河,黄河的河脉连着亿万炎黄子孙的心”。

    看得出宫本的脸上显出了杀气,大日本帝国连一个土得掉渣的中国老百姓都征服不了,如何谈得上征服这片土地!可是宫本还不死心,他断定面前这个老人知道更多的黄河的秘密,中国的圣人说过,小不忍乱大谋,关键时刻要有绝对的耐心。宫本像一条变色龙,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他言不由衷地赞美豆瓜爹:“老人家,你一定知道许多有关黄河的传说,我想知道的是,郭团长的队伍用什么办法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豆瓜爹不紧不慢地说:“中国有句古话,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当年秦国大将军白起东渡黄河灭赵时曾经从这里渡河,听说百万大军全部被神龟驮着过河,那郭团长也肯定是有如神助,黄河上的神龟是炎黄子孙的福星,掌管着两岸人民的春种秋收”。

    宫本的下属们听得不耐烦了,纷纷嘀嘀咕咕不知道跟宫本说些什么,可是宫本却来了精神,他从那神龟的传说中得到了启迪,他们用日本话不知道跟下属商量了一些什么,宫本过来拍拍豆瓜爹的肩膀,说:“老人家,咱们上山转转,也许山上有什么暗道连着对岸”。

    几个日本兵在前边开路,宫本带着豆瓜爹上了山。两岸的山峦一脉相连,一条黄河将群山劈开,黄河东岸最高的山脉就是鹰咀,站在鹰咀上就能看见西岸杨九娃的山寨,豆瓜爹知道鹰咀上早年有一座古庙,至今仍然能看见石羊石马散落在荆棘丛中,有关黄河上溜子(土匪)们打家劫舍的传说豆瓜爹也知道一些,郭团长的队伍极有可能从溜子们赖以生存的暗道中撤离,可是那条暗道豆瓜爹只是听说,他当真没有见过。

    宫本把望远镜交给豆瓜爹,豆瓜爹用望远镜遥望郭宇村的方向,他的孙子可能已经出生了,这阵子特别想家。豆瓜爹对宫本说,说得意味深长:“长官,如果你今天肯放我回家,我帮你找寻那条暗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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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小说经过作者重新整理后发表,从内容和形式上都有较大改动,文章主要描写黄土高原一个山村以及周围地区百年变迁的传说故事,作者的主旨是通过对几代、几百个人物不同命运的描写,从一个侧面来浓缩我们这个民族上百年来的历史。抱着负责任的态度,努力使自己的人物真实,可信,给读者以思考、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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