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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支海民     寡妇村txt下载     寡妇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五章

    板胡自从把雀儿赶走以后,开始哪一段时间感觉浑身轻松,那雀儿太浪,两个人在一起没有感情。

    白天,板胡扛着锄头下地干活,看村里种了许多罂粟,正值盛夏,漫山遍野的罂粟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两个新媳妇从地畔走过,那袅袅婷婷的身影使得板胡看直了眼。板胡手拄着锄把,站在罂粟地里,咽一口唾沫,心如脱兔,突突跳个不停,潜意识里他变成了王子,两只胳膊搂着两个美貌的王妃……腿中间的棒棒子把裤子高高顶起,眼神也变得扑朔迷离,看着两个女人挎着菜篮子朝板胡走近,板胡有点情不自禁,竟然朝那两个女人猛扑过去……突然,耳朵边响起了熟悉的喊声:“哥吔,你是不是有些头昏”?

    板胡猛然清醒,睁眼一看,眼前竟然站着自己的妹妹板兰根和哥哥板脑的媳妇文秀。太阳笑得开心,撒下了漫天金星,板胡的眼里金光四射,脸上冒出了汗珠。

    原来,豹子跟板脑出外赶脚,两个新媳妇闲得无聊,常常相约在一起挖野菜,实际上是出来散心,夜间,那板兰根也常不回家,跟嫂子文秀睡在一起,反正村里没有男人,板兰根跟文秀睡觉狼婆娘也感觉放心。这天,两个女人又相约到田间挖野菜,想不到遇见了板胡。

    嫂子跟妹妹相视一笑,嘻嘻哈哈远去。两个女人把这次偶然的邂逅完全没有当一回事,很快就丢到脑后,反正一个是板胡的亲嫂子,一个是亲妹子,想那板胡也不会对她俩想入非非。

    可那板胡腿中间的棒棒子撞在锄把上,心里猛然一紧张,流出来一股黏稠的糊汤,裤子湿了半截,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忧伤。******漂亮女子全让别人占去了,他自己倒娶了一个夜叉!现在雀儿已经走了,板胡从心底里把那雀儿已经抹去,感觉中任何女人都比那雀儿强!

    板胡没有心思锄地了,扛起锄来到地头的槐树下,槐树张开巨大的树冠,遮挡住炎炎的太阳,板胡头枕着锄把,看一对喜鹊在树上叽叽喳喳说着情话,心里无厘头地涌出一股无名火,他站起身,捡起一块石头,恶狠狠地朝树上砸去,喜鹊飞走了,板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

    腿中间的棒棒子又鼓起来了,感觉中浑身的血管紫胀,风乍起,槐树哗哗笑着,板胡伸出双手一搂,抱住槐树身子哭得忧伤。

    渐渐地板胡止住了抽泣,感觉中槐树就是他心目中的女人,他抱着槐树身子不住地扭动,龟裂的树皮使得板胡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痛感,黏稠的汁液又流出来了,板胡张开双臂仰面朝天倒在地上,闭着眼睛在想,文秀腿中间的窟窿是不是跟雀儿的一样?

    娘等不上板胡回家吃饭,一路找着来到地头,看板胡仰面朝天在槐树下睡着,裤子褪到膝盖以下,腿中间的茅草地里,端直地顶着一根定海神针。

    娘把头迈向一边,大声喊道:“板胡,你怎么还不回家吃饭”?

    板胡茫然地抬起头,四下里寻找着,看见娘,哇一声大哭:“娘,你当初为啥不让我娶那文秀”?

    娘的心里一阵恐慌,不知道板胡为什么突然提起文秀。她极力劝说儿子:“板胡,那文秀是你嫂子,你哥哥板脑做了青头的上门女婿,普天下好女子多得是,你可不能对你嫂子文秀动坏心思”。

    板胡扛起锄头,蔫头耷脑地朝家走,路过村子的场院,看文秀正在场院里赶自家的鸡,那文秀的一举一动是那样的赏心悦目,看得板胡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娘就跟在板胡的身后,板胡的举动让娘有点措手不及,老头子板材已经在村里闹得风风雨雨,再不能让儿子板胡干出啥丢人的事体!娘决心给板胡说一门媳妇,用媳妇拴住板胡的心。

    回到家板胡勉强扒拉了几口饭,便回到自己屋子躺在炕上抽起了旱烟,看那一圈圈浓烟从嘴里喷出来,绕着屋梁徘徊,心便酸酸地,似睡非睡。恍惚中那文秀朝他走来,两只眼睛笑成了弯月,樱桃小口红得透心。他伸出双臂把文秀搂紧,文秀那纤纤细腰柔软得就像软柿子。他迫不及待地扯下文秀的裤子,看文秀的私密处吱吱冒着白烟,好像嗅到了一股焦糊味。

    板胡惊恐地坐起来,原来旱烟锅子的余火燃着了被子,满屋子浓烟顺着窗子飘到屋外,爹爹板材提一桶凉水,急急忙忙进入屋里,瞅准冒着火星的地方,一桶凉水泼下去,板胡立马变成了落汤鸡。

    火总算扑灭了,结婚时的新被褥被火烧了几个大洞,板材在地上不三不四地骂着,板胡知道自己闯下祸了,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娘把爹爹拉出屋子,劝道:“媳妇走了,娃心情不好,你就消停一点,少骂几句行不”?

    板胡的身上往下掉着水珠,心里也凉到了极点。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心里感觉很受伤。他突然想雀儿了,感觉中那雀儿对他不错,是板胡自己心坏了,硬把自己的媳妇从家里赶走……板胡走出屋子,对娘说:“娘,我想去一趟瓦沟镇,把雀儿从娘家叫回来”。

    娘看看天,说:“天快黑了,你明天再去,行不”?

    板胡转过身,不想让娘看见他的表情。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叮咛娘:“被子里可能还有贼火,你帮我查看一下”。

    二十里山路,板胡不知不觉来到岳父家门前,抬头看满天繁星,低头瞅铁将军把门,这一家三口不知道去了哪里?

    板胡想抽烟了,装起一锅子旱烟,一摸身上,没有带洋火(火柴),只得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子,原路返回。

    山林里静悄悄,只有夜萤在暗夜里泛着蓝色的光,偶尔,传来一两声蝉鸣。回程路漫漫,板胡的思绪紊乱,想了些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家了,板胡在家门口站了许久……突然转过身,无法遏制的冲动激发了板胡的野性,他几乎毫不犹豫,来到文秀家门口,看门虚掩着,推开柴门进去。这幢院子板材很熟悉,知道哥哥跟嫂子的新房在哪里。好像早有预约,文秀的新房也没有关门,只是谁家的狗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一抹星光透过窗子,板胡瞅准了,嫂子文秀睡得正香,一绺长发掉在炕头。

    这真是天遂人意,板胡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三下两下剥光衣服,上了炕钻进文秀的被窝,还没等文秀从睡梦中醒来,就给文秀插了进去。

    那“文秀”啊呀一声,从睡梦中惊醒,感觉到了一阵憋闷一阵灼痛。借着窗子上透进来的亮光,“文秀”看清楚了,压在她身上的正是板胡!女人奋力把男人从身上推下来,然后光着身子坐起,声调里含着悲戚:“哥哥,你怎么日起了亲妹子”?!

    板胡一听那声音就完全泄了气,刚才被板胡压在身下的当真就是亲妹子板兰根!原来,自从豹子和板脑出门赶脚以后,两个新婚的女人就经常睡在一起,那天晚上文秀妈妈蜇驴蜂着凉了,文秀睡在妈妈身边给妈妈拔火罐,新屋里只睡板兰根一人,正好板胡进来,把炕上的女子当成了文秀,踮起长枪给自己的亲妹妹插了进去……

    板蓝根长发披肩,丰腴的胳膊好像两根莲藕,光身子穿一件裹肚,无月的夜晚,星光从窗子挤进来,镶嵌在板兰根那光滑的脊背上,好似一串银色的项链。板胡心头那一丝忏悔和自责转瞬即逝,无可遏制的兽性激发了他那不顾一切的冲动。管她是谁,索性一错到底,先受活(方言,相当于逍遥)一晚,哪怕明早起来变成乌龟!板胡把板兰根重新扳倒,身子重重地压了上去,嘴贴在耳朵上威吓道:“不许吭声”!板兰根徒劳地挣扎了几下,接着放开手,头迈向一边,一串眼泪从眼里流出。

    感觉中妹妹城廓里的温度奇热,身上好似棉花那样柔软而富有弹性,整个人犹如在云海里游泳,有一种飘然欲仙的感受……那种感觉板胡以前跟雀儿睡觉时不曾有过,那雀儿太浪,所有的动作都显得夸张,而妹妹则不同,有一种粉蝶戏花时的细腻,有一种汤锅煮肉时的香醇,什么伦理道德?这是一个荒蛮的年代,享受才是硬道理!板胡轻车熟路,在自己亲妹子身上不断地大力起伏,看板兰根不自觉地用双臂搂住哥哥的后臀,板胡仿佛受到了启示,扇摆的动作越来越猛。

    那板兰根久居空房,常常扳着指头计算着豹子回家的日子,对于夫妻之间的那一点破事求之若渴,随着亲哥哥在她身上不断地施展技能,那一点可怜的心理防线早已经被涛涛洪流冲得无影无踪,幻觉中压在身上的不是亲哥哥,而是远行而归的豹子,那豹子炕上的功夫照样凶猛,女人就喜欢男人的那种莽撞那种粗暴,板兰根迎接着哥哥的一次次冲撞,感觉中自己好似一只飞向太阳的大鸟,虽然烧焦了翅膀仍然不停地飞翔……

    窗子上渐渐地露出了亮光,板胡穿上衣服,在妹妹的耳朵边丢下一句话:“记牢,今夜之事对谁都不能讲”!然后推开屋门,看院子里空无一人,便壮胆走出栅栏门,突然,身后响动了一下,板胡惊恐地回过头,看见了蜇驴蜂满脸恼怒,将一把笤帚甩在村子中间的官路上,嘴里不住地念叨着送瘟神的调子:“是鬼的、入墓堂,是神的、入庙堂。送出门、赶出门,十字路口另等人……”。

第二百三十六章

    那飞机丢下一排炸弹以后跨过黄河朝东方飞去,大家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相互间摸着脑袋,为逃过一劫而弹冠相庆。

    宴会照常进行,大家又起哄,一直要求雀儿给大家唱小曲。那雀儿是个喜欢热闹之人,巴不得在人多的地方显露一手,她用眼睛征求郭团长的意见,看见了郭团长鼓励的笑容,于是一甩长发,唱了一曲张生戏鸳鸯:《急忙忙上楼台呀、急忙忙上楼台,上了呀楼台遇见了张秀才,遇见了张秀才呀小奴家魂不在》……

    情人眼里出西施,郭团长目不转睛地看着雀儿唱歌,几个月来的晦气一扫而光,心里涌上诸多感慨,嗓子眼儿感觉痒痒,这边雀儿刚刚唱完,郭团长便咳嗽一声,可着嗓子吼了一段《斩单童》。

    正唱得热闹,突然听见了山路上传来了汽车的响声,郭团长面朝杨九娃直瞪眼:“你这个杨兄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谁让你把我结婚的消息告诉给刘副军长”?

    杨九娃拍拍自己的脑瓜,也显得有点一筹莫展,他极力表白:“郭兄,这件事当真不是我干的,我也感觉到通知刘副军长有点莽撞”。

    说话间刘副军长的汽车已经停在了院子里,大家迎出屋子,刘副军长下了汽车跟大家一一握手,然后走进窑洞,看见郭团长大摆筵宴时大吃一惊:“你们这是搞得什么庆祝活动”?

    杨九娃笑着解释:“郭兄大婚,本该给刘副军长发请帖,无奈郭兄不肯,他言之刘副军长公务缠身”……

    刘副军长打断话头:“别给我虚晃一枪,新娘子在哪里,让小弟过目”。

    郭团长把盏,雀儿给刘副军长敬酒,那刘副军长也不推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才说:“看这女子举止大方,小弟验收合格”。

    大家哄堂大笑,想不到刘副军长还这么幽默。大家一致要求那刘副军长上座,刘副军长双手抱拳,向大家致歉:“实在对不起,刘某公务缠身,你们继续吃喝耍闹,不要影响大家的兴趣,我跟郭团长和杨兄说几句话就走”。

    郭团长和杨九娃跟随刘副军长来到另一处地方,刘副军长向来做事直爽,说话也不拐弯:“考虑到电话里边有些事情说不清,我就亲自来一趟。根据可靠情报,日本鬼子最近有比较大的行动,极有可能对凤栖城实施轰炸”。说到这里刘副军长顿了一下,问道:“八路军的那几个士兵来了没有”?

    郭团长答道:“他们也来参加我的婚礼。要不要叫他们一下”?

    刘副军长说:“你把他们的领导请来”。

    停一会儿王世勇进来,刘副军长跟王世勇握手,然后把刚才对郭团长杨九娃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最后强调:“希望跟贵军互通情报,共同应对日寇”。

    王世勇首先做了自我介绍,谈到了有一批军用物资要运往河东。不料派过去联络的战士被鬼子发现,幸亏郭团长倾力相救,才使得两个人安全返回。

    刘副军长说:“我正是为此事而来,可能贵军的组织不甚严密,鬼子已经掌握了你们的行动计划,建议贵军此时切勿轻举妄动,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王世勇队长闻言大惊,他告诉刘副军长,这批军用物资运到凤栖才刚两天,除过郭团长和杨九娃,再无人知道他们的行动计划。

    刘副军长不以为然,他说:“实际上你们在撇撇沟开始活动的那天夜间,我们已经掌握了贵军的活动”。

    王世勇思忖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我们到达撇撇沟的头天晚上好像碰到了一个人,但是由于天下雨,没有看清楚那个人的面目,据驿站女掌柜水芹介绍,那人叫做什么‘豺狗子’”。

    郭团长听闻此言嚷了起来:“郭宇村发现了一个豺狗子,撇撇沟又冒出来个豺狗子,这世上有几个豺狗子”?

    杨九娃一只脚站在凳子上,把手一挥:“奶奶个怂,这豺狗子还会分身法不成”?

    刘副军长接上话茬:“这正是我们需要探讨的地方,我怀疑,真正的豺狗子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现在这个豺狗子只是鬼子用以迷惑我们的一个符号。看样子鬼子派往河西的特务是一个组织,我们必须要加大防备的力度”。

    王世勇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破绽,他问得直接:“刘副军长,能否告诉我,是谁把我军的行动目标向贵军反映”?

    刘副军长脸上明显不悦,但是他没有发作,只是淡淡地说:“在****的防区内,我们有权采取任何行动”。

    王世勇解释:“刘副军长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那天夜里除过豺狗子和女掌柜水芹以外,我们确实再没有见到任何人”。

    其实,八路军小分队在撇撇沟活动的消息是钱营长给刘副军长提供的,刘副军长也没有询问钱营长消息的来源,不过,王世勇队长提的这个疑问值得探讨,难道说钱营长在撇撇沟安插了暗哨?

    刘副军长抬起手腕看表,说:“天不早了,我还得返回凤栖,今天的敌情我们先探讨到这里,目前的首要任务就是要在各点设防,尽快抓住豺狗子这个人,看看他究竟是人还是鬼”!

    吉普车在院子里转了一个半圆,刘副军长坐上汽车爬上了山路,他一路走一路思考,必须跟钱营长沟通一下。

    路过瓦沟镇,刘副军长的汽车拐进了钱营长的驻地,钱营长已经睡下了,听见汽车响声即刻起床,看刘副军长半夜前来造访,心里暗自紧张:是不是有什么新的行动计划?

    刘副军长进了屋子坐下,勤务兵进来上茶,刘副军长摆手制止,张口便问:“钱营长,八路军的小分队在撇撇沟活动的情报你是怎么得到的”?

    钱营长心里一紧张,脱口反问道:“怎么啦,难道说那情报是假的”?

    刘副军长回答:“情报准确无误,只是这送情报的人是谁”?

    钱营长松了一口气:“喔,是这么回事,张德贵说他有一个亲戚在撇撇沟,情报是那个亲戚送来的”。

    刘副军长心里涌上一股疑团:“又是张德贵,上一次豺狗子已经死了的消息好像也是这个张德贵提供的”?

    钱营长回答:“就是,张德贵是瓦沟镇的保长,据我观察,这个人还比较老实可靠”。

    王世勇第一次单独执行军事任务就遇到了阻力,不能不使他心里着急。送走刘副军长以后,王世勇无心参加宴会了,可是他不能冒然把其他几个战友从宴席上叫下来,只是借口身体有点不舒服,提前告退。

    葛有信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富有心计,从王队长重返宴会厅的第一刻起,葛有信就发现了王队长心事重重的脸色。看见王队长告退,葛有信也跟着出来,说:“王队长,我送你”。

    簸箕掌到杨九娃山寨的路不太远,那天晚上八路军小分队就住在山寨,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上山的路上,葛有信问王队长:“刘副军长找你都说了些啥”?

    王队长忧心忡忡地说:“刘副军长告诉我,我们的行动目标已经被鬼子派过来的暗探掌握”。

    葛有信不再说话,老李和老刘渡河时乘坐的羊皮筏子被鬼子追杀就预示着什么,看来这次运送军用物资绝不会一帆风顺,必须周密部署,谨慎行动,以防万一。

    两个人上得山来,看山上仅留下老管家曾彪一人看守,那几驮子军用物资也没有抬进屋子,就堆放在院子一边,王队长暗自感叹,杨九娃跟本没有把这批军用物资当回事。

    下旋月初上,阵阵凉风吹来,夏夜的山林有一种沁人心扉的清香,闹不清这香味从何而来,山下边雀儿如诉如泣的清唱依然迷人,王世勇就势坐在马驮子上,脱下鞋揉了揉困乏的双脚,突然问葛有信:“刘副军长提供的情报究竟可靠不可靠”?

    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实际上国共两党隔阂很深,相互间挖坑也不是没有可能。葛有信看着一轮明月从黄河东岸的鹰咀上冉冉升起,想了很久,才说:“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谨慎行动才是”。

    王世勇有些心急:“可是,我们只有三天的时间准备,假如三天后我们听到了对岸的联络暗号,敢不敢把这批军用物资发过去?”

    葛有信一边思考一边说:“我看,有必要再派一个人去黄河对岸联络”。

    王世勇苦笑一声:“我说同志,对岸是敌占区,形势不允许我们来回活动”。

    葛有信说:“当初郭团长杨九娃从黄河东岸撤退时,听说黄河下边有一条暗道,咱们是否打探一下,这一次利用那条黄河暗道东渡,就能增加东渡成功的系数”。

    王世勇激动了,站起来,脸上胀的通红:“既然有这条暗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葛有信解释:“我只是听说,并没有见过,咱们不妨先找杨九娃打探一下”。

    可是王世勇有点急不可耐,当时就要下山问个明白。

    葛有信说:“王队长你不用着急,咱们还有三天时间,咱们明天再慢慢打听”。

    第二天杨九娃起来很晚,王世勇早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可是当葛有信婉转地提出,这次转运军用物资是否可以借道黄河下边的那条暗道时,杨九娃兜头泼了一瓢凉水:“哪有什么暗道?有暗道还能不让八路军打日本使用?我们过黄河时一人鼻孔里插了一根芦苇”!

第二百三十七章

    葛有信还是坚持己见,为了万无一失,有必要再派一个人东渡黄河摸清对岸鬼子兵最近两天是不是加强了布防?很明显羊皮筏子目标太大,必须潜泳过河。葛有信自告奋勇:“鹰咀下边的那条河道我很熟悉,要不然我过河去再侦查一下”。

    王世勇认真思考了一下,勉强答应了葛有信的请求。正值五月十八,月亮上来很晚,几个战友一直把葛有信送到黄河岸边,临行前王世勇交待:“你过河以后就不用再返回,三日后我们等对岸的暗号,以猫头鹰鸣叫三声为准,等不到暗号我们就知道对岸形势有变,转运军用物资的行动只能暂时取消”。

    夏日的夜晚,河水见涨。葛有信往鼻孔里插了一根芦苇,准备潜泳过河。临下河前突然有人拽了葛有信一下,葛有信回头一看,原来是刚认识没有几天的老刘,老刘对站在身边的王队长说:“还是让我过河吧,我水性好”。

    葛有信犹豫了一下,等待王队长表态,只听得噗通一声,那老刘已经跳下河去,大家在河岸耐心等待,等待黄河对岸老刘发暗号过来。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吼声铺天盖地而来,黄河发大水了!大家急忙后撤到安全地带,一声闷雷响过,疾风暴雨又兜头砸下,几个人瞬间被雨淋成落汤鸡,大家相互间把胳膊挽在一起,看那暗夜里黄河泛起一排排浊浪,无不替老刘揪心。

    暴雨过后,河东岸的鹰咀上生出一弯残月,可是黄河里边的浪头不见消减,反而越来越迅猛,葛有信头上渗出了冷汗,感觉中老刘救了他一命,这么大的巨浪站在河岸都触目惊心,何况亲自去跟激流搏斗!随着时间的消逝,大家的心里越来越沉重,这种现象老李最有经验,他忧心忡忡地说:“最担心老刘被巨浪卷进旋涡”。

    西边的残月还在天上挂着,东边的红日又冉冉升起,大家在黄河岸边站了一夜,感觉不来劳累,这时,突然看见老刘赤条条从黄河下游蹒跚而来,衣服已经被黄河水冲得精光。

    原来,黄河发大水时老刘还没有游过河中心,根据以往经验,老刘赶紧反过身向回游,谁知一个浪头打来,老刘顺势被河水卷走。幸亏老刘水性好,他一边顺着河水往下游一边寻机向河岸靠拢,慢慢地游到河岸,拽住一棵小树上了河滩。

    老刘赤条条爬上河岸,他也不知道河水把他冲走多远,反正就那样一直不停地朝上游走,整整走了一夜。看见战友时心里那股劲顿时消解,整个人已经瘫痪,老刘赤条条躺在沙滩上,嘴里蠕动着,听不清说了些啥。老李把耳朵搭在老刘的嘴上,听见老刘在说:“谁带酒了?喝一口”。

    几个人把老刘抬上,朝黄河下游走去,刚走了不大一会儿,只见郭团长的兵士沿路找来。原来杨九娃看这几个八路军战士一夜未归,担心有失,天亮时给郭团长打电话,郭团长听到消息当机立断,派出小分队沿路寻找,大家正好在路上相遇,合兵一起,来到郭团长的大营,郭团长看八路军小分队安然无恙,终于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黄河水一直暴涨了三天,第四天才慢慢平息。这天晚上,八路军小分队一行七个人又来到黄河岸边,暗夜里看鹰咀上一丝火星闪烁了一下,接着传来了猫头鹰的叫声。很明显河对岸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王队长他们回应。

    那批军用物资已经运到郭团长的大营,月黑夜,黄河浪头回落,鬼子的警戒放松,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王队长当机立断,命令老刘把暗号给河对岸发过去。

    突然,葛有信看到,沿路几十里都有影影绰绰的火星。他还是建议王队长,为了稳妥起见,再派一个人潜泳过河,确保万无一失后再往河对岸发送军用物资。

    可是王队长感觉有点多此一举,他有点不满地说:“时间不等人,再耽搁今夜就无法完成任务”!

    张三还是倾向于葛有信的意见,他向王队长建议:“要么你们准备,我潜泳过河,一个小时后我给你们发暗号”。

    葛有信说:“我过河吧,我比你们年轻”。

    老李说:“还是我过去吧,我水性比你们好”。

    大家争来争去,最后还是老李游了过去。

    老李下河以后,大家立刻就把那批军用物资从郭团长的军营向黄河岸边转运,郭团长也组织了一个小分队,协助八路军展开行动。军用物资转运到黄河岸边以后,被分批固定在四只羊皮筏子上,羊皮筏子承载着沉重的枪械,大部分体积沉进河里,人只能推着或者拽着羊皮筏子过河,这样虽然速度较慢,但是增加了保险系数。

    一切都准备妥当后,大家又在焦急地等待着对岸的暗号。突然,黄河渡口那边传来了密集的枪声,原来是杨九娃按照大家事先商量好的部署,在黄河下游实施佯动,转移敌人的视线。掩护上游八路军的行动。

    然而对岸一片死寂,丝毫不见鬼子还击,这种现象很不正常。自从郭团长东渡兵败以后,鬼子们一刻也没有放松河东的警戒,两岸的巡逻队伍经常隔岸互相射击,难道说今夜鬼子兵没有巡逻?

    猫头鹰的叫声终于又在对岸响起,不过这次只叫了一次,立马传来了沉闷的枪声,暗夜里老李的喊声格外响亮:“同志们永别了,千万不要上当,有人将我们出卖”!

    枪声接连响了几下,听得见老李呼喊的声调慢慢低了下来:“八路军——万——岁”……

    大家脱帽,面向黄河致哀。看样子敌人已经掌握了我们的行动,黄河西岸肯定有鬼子的奸细!暗夜里王世勇握紧了葛有信的手,沉痛地说:“我们的确……不能大意”。

    猛然间黄河东岸沿路几十里火把通明,恼羞成怒的鬼子兵一起向黄河西岸射击,一条条火蛇在黄河两岸飞越,那场面蔚为壮观。可是敌人没有想到,他们手里的火把正好成了郭团长杨九娃手下那些弟兄们的靶子,大家瞄准那火把一枪一个,黄河东岸的鬼子丝毫没有占到便宜。

    那几驮子军用物资又重新运回郭团长的军营,自此,王世勇才真正相信,刘副军长的忠告绝非空穴来风。

    八路军小分队的战士们分析,他们的行动计划很快暴露,证明鬼子兵派往黄河西岸的侦探已经盯上了他们,大家把目标一致对准了豺狗子,认为豺狗子很可疑。可是豺狗子像个影子一样躲在暗中,要想抓住豺狗子绝非容易。

    往河东转运军用物资的行动计划暂时搁浅,王世勇当机立断,决定把年贵元派往撇撇沟暂时住下来,负责监视豺狗子的活动。临走时王世勇交待,要年贵元住在水芹的驿站,因为据他们观察,这水芹肯定跟那豺狗子有瓜葛,说不定水芹的驿站就是鬼子在河西的一个据点。

    年贵元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心里未免有点紧张。他头戴一顶草帽,身穿对襟白洋布衬衫,黑老布裤子,脚穿一双千层底牛鼻梁子布鞋,背着褡裢,刚走进驿站的院子,只见水芹端一盆子洗锅水隔门泼了出来,一下子泼了年贵元一身,那女掌柜不但不道歉,反而骂道:“进门也不吭一声,你是人还是鬼”?

    年贵元无端遭水芹一顿抢白,正待发作时那水芹突然满脸堆笑:“哎呀是熟客,上一次你来过我这驿站歇脚,小伙子进来吧,一共来了几位”?

    年贵元瞅着自己被泔水泼脏的白衬衣,强咽下一股恶气。那水芹眼珠子一转,立马说:“小伙子把你的衣服脱下来,我帮你洗洗”。

    不等年贵元动手,水芹一步走上前,从身后拽住年贵元的衣服领子一下子把衬衣脱了下来,阳光下年贵元裸露出刚刚发育丰满的健肌,那水芹一手拿着衬衣一手摸着年贵元的后背,转过身色迷迷地说:“小伙子,看你还没有沾过女子娃,想不想要个女子娃陪你”?

    年贵元看水芹的脸蛋子好像五月的红杏,心里一紧张,裤子里边的棒棒子便适时地把裤子顶起来,水芹看见了,手抓住年贵元的棒棒子一捏,嘴角闪出一丝媚笑:“小伙子等不急了,是不?进来吧,我这屋里没有人,老姐姐帮你把那一点菩萨水水挤出来,泄泄火气”。

    从进入院子开始,年贵元一句话也没有说,全是水芹一个人表演。撇撇沟十几户人家分布在十里山沟,一家离一家实际上很远,在那个荒蛮的年代,在黄河岸边的一个穷山沟里,年贵元正在经历着他人生的第一次蜕变。女人是一部无法读懂的书,女人对异性的追求有时不顾一切。那水芹拉着年贵元裤带上的活结一拽,年贵元的裤子立马褪到脚后跟,整个人像一个陶俑,端直地站在水芹的面前,水芹眯起眼睛欣赏着面前的这一尊塑像,脸颊好似睡莲那样绽放,太阳的燃烧使得人眩晕,年贵元彻底忘记了自己的使命,把自己交给水芹享用。那水芹也是一个情场上的老手,把年贵元调理得恰到好处,两个人就在院子里的柴堆上打滚,相互间索取着对方,好像两头不知疲倦的老牛。

    少顷,偃旗息鼓,相互间从柴堆上站起来,穿好衣服。这时,水芹发作了,立马变成了一只母狼:“小伙子你听好了,我知道你是八路,以后必须接受老娘的摆布,如果不听话,老娘立刻把你的丑事向你们长官汇报”。

第二百三十八章

    年贵元知道,他已经被这半老徐娘攥在手心,想要摆脱这条母狼并不容易。可是最初的年贵元还是清醒的,他能权衡得来利弊,他把衣服穿好,看衣服上留下许多污渍,幸亏身上背的褡裢还在院子里放着,水芹也没有留意褡裢里有什么东西。年贵元走到褡裢跟前,从褡裢里摸出一块银元,心想这阵子就走容易引起女老板的怀疑,还是先将就着住下,然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年贵元把银元交给水芹,说:“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就住在你的驿站里,我饿了,先给咱做些吃的”。

    水芹把银元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说:“我这里许多日子都没有歇客,赶脚的客人全部歇脚在侯生福的驿站那里,上一次你们从我这里走后,又在侯生福的驿站歇脚,这一次为什么要歇在这里”?

    年贵元暗自吃惊,看来这个女人已经把他们的行动了解得一清二楚。他索性一语道破天机:“老板娘,不瞒你说,我这心里一直惦记着你”。

    水芹一笑,立马变得抚媚:“小伙子别跟我打马虎眼,男人我见多了,上炕前好话说尽,一旦得手又将你一脚踢开”。

    年贵元又说:“我喜欢你这里僻静,侯掌柜那边歇脚的客人太多”。

    水芹变脸比脱裤子还快,她夹枪带棒,嘴里不三不四地骂道:“小伙子,老娘常拿辣子当眼药,要给老娘使手段你还嫩点!我知道你住到这里绝不是为了日**,你肯定还有其他目的”!

    年贵元被水芹的几句话刺伤,他把褡裢背在身上,一边往出走一边说:“既然老板娘不喜欢我住在你这里,我就另外去找地方投宿”。

    那水芹上前一把将年贵元的褡裢拽住,脸上挤出一丝奸笑:“小伙子你要走容易,把这褡裢留下”!

    年贵元感觉到必须摆脱这个女人,他下决心要走,一把将水芹推倒在院子里。说时迟那时快,水芹的屋子里立马冲出来一个男人,那男人也真耐得住气,刚才水芹在院子里跟年贵元干那种事时他都没有出现,看样子也给年贵元下了套子,想把这个年轻人牢牢地套住。那男人上前一把将年贵元的胳膊扭住,年贵元挣扎了一下,看样子他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正在千钧一发的时刻,突然间神兵从天降,从屋顶上,院子外一下子涌出来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团团地把那个男人围住。

    这是王世勇跟郭团长、杨九娃精心设计的一出苦肉计,他们充分利用了年贵元年轻幼稚的缺点,事先没有告诉年贵元行动计划,只是让年贵元先住在水芹的驿站,观察豺狗子的行踪,引蛇出洞,目的就是要活捉豺狗子。

    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十几个士兵一致把枪口对准了豺狗子,豺狗子插翅难逃。

    只见那豺狗子慢慢地举起了双手,大家一拥而上,豺狗子突然来了一个旱地拔葱,一下子跃起,站在一个战士的肩头,大家还在惊愕之中,豺狗子已经越过了墙头。

    由于大家事先安排,要抓一个活舌头,不要将豺狗子击毙,便于侦破鬼子在黄河西岸设置的特务网络。所以让那豺狗子轻而易举地逃走。不过豺狗子受伤了,留下了一路血渍。大家顺着血渍寻找,找到了一处洞穴,战士们把洞穴围起来,朝洞穴里边喊话,听不到里边有回音。几个头领商议,有必要把围堵豺狗子的消息向刘副军长汇报。

    刘副军长闻讯驱车赶来,特意带来了田中和樱花。据刘副军长分析,被围困的‘豺狗子’绝不是豺狗子本人,说不定是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日本特务,日本特务在接受训练时首先要弄清中国的风俗习惯,了解中国的风土人情,特别是派往蒋管区的特务,必须是名副其实的“中国通”。其实刘副军长的用意非常明显,就是想利用田中跟樱花瓦解这个日本特务意志,达到活捉这个日本特务的目的。

    田中和樱花轮流用日语向洞穴里喊话,听不到里边的回声。刘副军长组织小分队摸索着进入洞穴,突然里边传出来枪声,两个士兵应声倒地,一个受伤一个牺牲。看来这个鬼子负隅顽抗,根本不可能投降。

    杨九娃建议用烟熏,鬼子受不了烟熏就会出来投降。于是大家抱来一大堆柴禾,在洞口燃起了熊熊大火,几个人用簸箕奋力把柴烟向洞穴里边扇,一边扇一边呼喊,还是听不到洞穴里边有人回话。

    田中站在一边,始终阴沉着脸,不知道这个日本人心里在想什么。可是那樱花却这里瞅瞅那里看看,显得心不在焉。停一会儿田中走到刘副军长面前,说:“要不然是这样,让我进去一下,当面对他把贵军的立场讲清,动员他出来投降”。

    可是刘副军长不得不为田中的安全担心,他思考良久,终于决定让部队的日语翻译冒险再进去一回,为了以防万一,日语翻译和几个战士身上裹着厚厚的湿棉被。大家不敢直立行走,匍匐着前进,前行一段停下来喊一阵子话,丝毫听不到里边有回音。眼看着爬到洞子顶头了,只见洞子里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人,大家一跃而上,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断了气。

    几个人把死人抬出洞穴,在洞子里搜出了手枪和无线电发报机,可是那发报机已经被石头砸得粉碎,手枪里已经没有了子弹,看样子这日本特务是服毒自尽。

    田中在中国军人的众目睽睽之下,拉起樱子的手,单膝跪在自杀的日本特务面前,双手合十,为同胞祈祷。杨九娃跟郭团长看不下去了,向前要跟那田中算账,刘副军长命令士兵们制止了杨九娃跟郭团长的鲁莽行为,他忿然呵斥道:“人已经死了,你们还要怎的”?

    杨九娃用枪把帽子顶掉,露出秃秃的脑壳:“奶奶个怂,日本人杀死了多少中国同胞?我们为什么要对这些禽兽仁慈”?

    刘副军长慨然道:“这不叫仁慈,这叫做人道”!

    田中慢慢地替那个同胞把衣服整好,把脸上的血渍擦去。然后站起身,面对刘副军长行了一个军礼,进一步要求道:“刘副军长,我想自己出资给这个同胞买一副棺材,把他就埋在这山上,以后战争结束时能让他的尸骨返回日本故乡”。

    几乎所有的士兵都把眼神定格在刘副军长的脸上,等着看刘副军长怎样回答。这田中也有点不可思议,竟然得寸进尺,进一步对刘副军长提出要挟。

    刘副军长低头看脚下咆哮的黄河,抬头看对面黄河东岸那连绵起伏的山岗,心潮澎湃,有一种壮志未酬的悲壮,他对手下的官兵说:“大家想想看,诸葛亮为什么要七擒七放孟获”?

    这是一段脍炙人口的三国故事,每一个看过三国演义的中国人都能对答如流。刘副军长进一步阐明自己的立场:“孙子曰,出师有道、出师有名。我们不兴无名之师,我们进行的是一场正义的战争,我们要让敌人懂得,正义的力量不可战胜。我们不但要在战场上战胜敌人,还要用我们自己的力量感化敌人,尽管这个日本人打死了我们的士兵,尽管他死有余辜,但是我们依然对他实施人道,给他一副棺材,把他葬在这个山头,做个记号,以便战争结束时他们的家属前来祭扫”。

    不知谁带头鼓掌,山上爆发了热烈的掌声。樱子突然呜呜地哭了,她面朝刘副军长鞠了一躬,哽咽着说:“我是一个女流之辈,逼迫卷入这场战争,刘副军长的大度让我感动,中国军队战无不胜”。

    田中也深有感慨地说:“我知道,天皇陛下在一个错误的地点,跟一个错误的对象,打了一场错误的战争”。

    刘副军长大手一挥:“你才说对了一半,你们的统治者给中日两国人民都造成了伤害,我们、包括这位不知道性命的殉道者都深受其害”。

    谁也没有留意,大家正在山上围剿那个伪装成豺狗子的日本特务之时,年贵元悄悄溜下山来,他要找这个驿站女掌柜算账,年贵元跟水芹的苟且之事肯定已经被八路军小分队的战友发现。

    年贵元来到驿站的院内,看见水芹正站在院子内发呆,那水芹早都知道豺狗子是日本特务,她只是听信了日本特务的谗言,那豺狗子说水芹的丈夫在河东给日本人卖命,只要水芹答应给日本人办事,他们夫妻就有可能团圆。

    水芹虽然放浪形骸,可是丈夫是孩子他爹,她不可能不替丈夫担心,丈夫原来就是杨九娃手下的土匪,两口子都不怎么省心,老鸹不笑话猪黑,从内心说水芹还是把大部分心思用在丈夫身上,希望孩子有个亲爹。所以水芹相信了豺狗子的谗言,给豺狗子当起了侦探。

    年贵元上前一脚将水芹踢倒,大骂那水芹是日本人的走狗,用色相诱骗年贵元下水。水芹给年贵元跪下,向年贵元告饶,她说她只是一个女人,女人需要丈夫,她的丈夫还在日本人的手里。年贵元哪里肯听这些?他必须找女人讨回自己的清白,他左右开弓打女人的耳光,正打得起劲时一个人从身后把年贵元的手抓住,年贵元回头一看,原来是杨九娃的一个弟兄。

    那弟兄站在水芹和年贵元中间,极力劝说贵元:“这位小兄弟,我知道你是八路军,这次抓捕豺狗子多亏了你们,可是这女人是我们一个弟兄的媳妇,那个弟兄东渡黄河打日本,至今生死不明,你不能对她无理”。

第二百三十九章

    疙瘩的两个女人同时出现了妊娠反应,这让疙瘩始料不及。当年贫穷落后的中国,一对夫妻养活六七个小孩属于正常,夏天常见光屁股孩子满村里乱跑,冬天一盘热炕上一大堆孩子在嬉戏耍闹,孩子们土里生来泥里长,养活孩子的成本很低,跟养活一群猪崽一样容易。疙瘩认为自己半辈子人瞎活了,竟然不知道自己没有生育能力,那一段日子疙瘩一方面对两个女人心存感激,感觉中两个女人让自己做了一回真正的男人,另一方面心里又酸酸地,在郭宇村疙瘩也算说得起放得下的七尺汉子,竟然容忍自己的老婆跟别人瞎混。

    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那个像影子一样的豺狗子已经在撇撇沟被围歼,郭宇村确实安静了一段时期。可是疙瘩却不想很快地回到山寨,他在心里恋着两个女人。每天夜里睡在两个女人中间,伸手摸着两个女人日渐隆起的肚皮,内心里升起一种成就感,******老子终于有本事弄大女人的肚皮!

    那一段日子疙瘩闲着无事,便把树林子里边的干柴拖回来,用斧子剁碎,堆垛起来,码成一座柴山。村里的女人抱着孩子远远地看着疙瘩那裸露着酱色肩胛的腱肌,心里头酸酸地,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这天,疙瘩又在劈柴,好像只有劈柴才能释放他多年来积攒的蛮劲,只见豆瓜爹嘴里叼着烟锅子,忧心忡忡地来到疙瘩家院子,疙瘩停止了劈柴,一边擦汗一边问道:“叔吔,你找我有事”?

    豆瓜爹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菊花出来为豆瓜爹倒了一杯茶水,豆瓜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才说:“老婆子已经出门多日,至今还不见回来,我听人说已经在仙姑庵出家,被那何仙姑收留。我知道何仙姑原来就是杨九娃的老婆,你跟杨九娃是弟兄,能不能给杨九娃说说,让杨九娃说服何仙姑放老婆子回家”?

    有关豆瓜娘在仙姑庵出家的事疙瘩早都听说,原来疙瘩以为那老婆子可能是赌气出走,用不了几天就会回家,结果已经过去了好长时间,还不见豆瓜娘回家,疙瘩感觉他有必要去一趟仙姑庵,把豆瓜娘请回来,豆瓜不在家,这个家里离不开豆瓜娘。

    第二天早晨疙瘩起了个大早,迎着晨曦骑马直奔凤栖而去,来到仙姑庵时只见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一个老妪一身皂衣,打开山门出了大殿,弯腰弓背,用一把笤帚在清扫院子里的积尘。

    疙瘩翻身下马,一眼就看出了那是豆瓜娘,上前施礼,口称:“大婶,我来接你回家”。

    那老尼抬头看疙瘩一眼,答非所问地说:“施主可是前来进香”?

    疙瘩惊愕,想那豆瓜娘不可能不认识他,于是大声嚷道:“我是疙瘩”!

    老尼茫然摇头:“前世之事已经渺然,老尼只知道供奉菩萨”。

    疙瘩进入大殿,卧榻上何仙姑鹤发童颜,已然成仙,只有那长把烟锅子仍是旧物。

    何仙姑见疙瘩进殿,面有喜色,慨然道:“恭喜施主,你的两个老婆全部为你怀上了儿子”!

    疙瘩吃惊不小,作揖打躬:“谢大嫂吉言,改日儿子满月之时,一定请大嫂前去为孩子祈福”。

    何仙姑忿然:“谁是你的大嫂?别惹老尼发火”!

    疙瘩知道何仙姑的手段,唯唯诺诺,有点不知所以,他双手抱拳,倒退了一步,一边作揖一边道歉:“疙瘩多有得罪,望菩萨宽恕”。

    何仙姑长叹一口气:“老尼知道你来此地的目的,施主还是转过身,从哪里来,原回哪里去”。

    疙瘩深知这两个女人尘缘已绝,不再说话,在菩萨面前烧香叩拜,把一枚银元压在香案上,然后站起身,打算离去。何仙姑突然抬高了嗓门:“施主稍等”!

    疙瘩转过身,看何仙姑把长烟锅子叼在嘴里,吞云吐雾。疙瘩两手垂下,站立一边,静等着何仙姑说话。

    只见那何仙姑哀叹一声:“施主今日难逃一劫,原不打算说破,老尼念施主心地善良,特意提醒施主留意”。

    疙瘩又作一揖,口内念念有词:“谢菩萨指拨迷津”。倒退着出了大殿,在拴马石上解下马缰绳,翻身骑马时看见,那豆瓜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正值盛夏,田野里小麦已经收获,炎炎烈日高照,田间小路上尘土飞扬。疙瘩打马扬鞭,说不出的沮丧。上了驴尾巴梁,山里林百鸟噤声,只有知了不住地恬叫,让人无端生出许多烦恼。七十里山路,到达村口的歪脖子树下时正值中午,心想应该给豆瓜爹打一声招呼,豆瓜娘不可能回来了,让豆瓜爹死了这份心。

    栅栏门虚掩,疙瘩心想豆瓜爹可能正在屋子里歇响,于是进入院子喊了一声:“叔——”。

    听不到豆瓜爹应声,屋子里出来豆瓜媳妇,那媳妇蜂腰黛眉,一双毛眼眼水灵。她把疙瘩叫“哥”,嘴一张,红唇白牙,让人看一眼,心神不定:“哥吔,我爹锄地去了,还没有回来,我听爹说你今日去请娘回家,娘咋还没有回来”。

    疙瘩转身想走,无奈双脚定在院子里,好似灌了铅那样挪不动。疙瘩一生很少留意女人,只对自己的洋芋钟情,想不到洋芋跟村里最烂的男人狗剩偷情,还把两个野种生在疙瘩的炕上……疙瘩对洋芋,有一种爱恨交加的情感,既感激洋芋在家里一心一意侍奉他的父母,又痛恨洋芋对他疙瘩不忠……至于菊花,疙瘩只是报恩,因为菊花救了他的生命……

    这是怎么了?疙瘩的胸腔里揣进了兔子,血液加速了流动,这种感觉以前没有,他想他必须赶快离开,担心大脑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可那水上漂却说:“大哥,我知道你一路走累了,我这里有早晨剩下的米汤,我给你端出来,你先喝一口”。

    疙瘩没有留意,那匹马突然挣脱缰绳,朝自己家里跑去。老马识途,不担心马儿跑丢。疙瘩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看水上漂袅袅婷婷地进屋,摇摇晃晃地端出来一瓦盆米汤,脚尖好像踩着水莲,颤颤悠悠地让人心慌。

    那水上漂把米汤放在石桌上,身子一趔趄,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下子倒在疙瘩怀里……豆瓜爹正好从栅栏门外进入院子,也没有看清是谁,掂起锄头一下子就向疙瘩头上猛砸下去。

    千钧一发的时刻,突听村道上两个女人竭斯底里地大喊:“疙瘩”!疙瘩猛一回头,看见了豆瓜爹那变形金刚一样的脸庞,身子自然一躲,锄头砸到疙瘩肩上,顿感身子麻木。

    豆瓜爹惊呆了,他进入院子时看见一个男人在石凳上坐着,儿子媳妇不自觉地倒向那个男人怀里,误认为是板材又来糟蹋他的儿媳,顿时眼冒金星,几乎没有任何考虑,就掂起锄头朝那淫棍的头上砸去。疙瘩回过头看他,豆瓜爹方知弄错人了,惊出一身冷汗。

    水上漂讪讪地从疙瘩怀里站起来,看看脚下,原来踩着了娃屙下的一堆屎,脚底一滑,不自觉地倒下,正好倒在疙瘩的怀里。

    其实,疙瘩真正的救命恩人是那匹马,脱缰的烈马跑回疙瘩家院子,仰起头对着屋内嘶鸣,正在屋子里哄孩子玩耍的洋芋和菊花闻讯出来,看见马回来了,不见疙瘩,两个女人预感到了什么不妙,不顾一切地向村外跑去,正好看见了那不堪入目的一幕。两个女人不顾一切地发出了惊恐的喊声,疙瘩回头的瞬间,躲过了要命的一劫。

    疙瘩捂着肩膀站起来,指头缝隙渗出来殷红的血,疙瘩的两个女人一起跑上前去把疙瘩扶住,怒目圆睁,一致责难豆瓜爹:“为什么要暗算疙瘩”?

    豆瓜爹自知闯下大祸,脸上讪讪地,有点尴尬地苦笑一声:“看错人了,我以为遇见了板材那个瞎熊”。

    两个女人深知自己的丈夫,坚信疙瘩不会做出调戏水上漂那样的蠢事,有点心痛加埋怨地询问疙瘩:“你跑到人家院子里来作甚”?

    疙瘩苦笑一声,说:“完全是一场误会,大家都不要往心里去”。

    只有那豆瓜媳妇捂着自己的脚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假装脚歪了,脸上显出痛苦的表情,掩盖自己的心虚。

    菊花自幼跟着老爹爹学医,懂得一些偏房,此时,她把豆瓜爹的烟锅子要来,抓一把旱烟摁在疙瘩的伤口上,疙瘩痛得钻心,但是也不能说啥,猛然间记起来从仙姑庵临走时何仙姑送给他的一句话:“施主今日难逃一劫”……

    疙瘩一生不信鬼神,也不相信命运,感觉中人好比一只瞎猪,拱到那里吃到那里。虽然是个不大不小的土匪头目,却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至此,疙瘩方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恍惚中老有一只手在暗中操纵着疙瘩的命运,使得疙瘩总能逢凶化吉。

    疙瘩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反过来安慰豆瓜爹:“豆瓜娘可能回不来了,你也不要过分在心”。然后回过头看水上漂一眼,让洋芋和菊花扶着他回家。

    疙瘩娘看疙瘩受伤回来,兀自吃惊,她知道疙瘩从不主动惹事生非,是不是遭人暗算,疙瘩对两个媳妇摇头,不要他俩说出受伤的实情,只是淡淡地说:“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划破了肩头”。

    可是疙瘩娘不傻,明明看见疙瘩受的是钝伤,要不然就是跟人打架,老婆子瞪两个媳妇一眼,厉声问道:“你俩说说,疙瘩究竟是怎么了”?!

    两个女人无奈,只得说出了疙瘩受伤的实情。疙瘩淡淡地对娘说:“豆瓜爹认错人了,咱也不要太往心里去”。

第二百四十章

    李妍在八路军后勤处工作的日子,是她一生中最美妙的时期。逃脱了无休止的婚姻纠缠,抚平了心头的累累伤痕,李妍抖落了满身的尘埃,又开始了她新的人生征途。

    后勤处是一个庞大的机构,霍大姐所领导的只是后勤处的一个分支,成员几乎全是中央首长们的家属。首长们日理万机,常常不是上前线就是下连队,很少有时间在一起团聚,八路军的队伍迅速壮大,部队的给养常常供不应求,于是,大生产运动悄然兴起,男兵们上山开荒种地,女兵们纺线织布做鞋缝军装。一首脍炙人口的大生产调子在解放区传唱,彰显了那个时代的精神:解放区那么呼嗨,大生产那么呼嗨……

    那天,李妍和她的姐妹们正在把各地送来的军鞋一双双检验,打包,准备送往前线。突然霍大姐兴冲冲而来,对李妍说:“李妍,你先停一下,跟我去一个地方”。

    李妍心里忐忑着,不知道霍大姐要把她带到哪里,该不是又为她介绍对象?女人们在无休止的婚姻纠缠中,永远是被动的一方。她拉住霍大姐的手,几乎是在恳求:“霍大姐,你先告诉我,要去哪里?是不是又要为我说媒”?

    霍大姐诡秘地一笑:“你去了就会知道”。

    李妍甩脱霍大姐的手,不走了,她撅起嘴,嘟囔道:“要是再为我说媒,我宁愿死在这里”!

    霍大姐笑得灿烂:“你当真不去”?

    李妍疑惑着:“霍大姐,你一向直爽,今天这是怎么了”?

    霍大姐一语道破天机:“你爸来了,你去不去”?

    李妍急不可耐地问道:“当真?我爹现在哪里”?

    在霍大姐丈夫中央z首长那简陋得几近寒酸的办公室兼宿舍内,李妍见到了久违的父亲,父亲明显地消瘦了,风尘仆仆,好像走了很远的路。李燕不顾一切扑向老爹,头靠在爹爹的肩膀上,失声痛哭。霍大姐和首长知趣地退出,让父女俩在一起团聚。爹爹怜惜地抚摸着爱女的头发,无不关切地问道:“妍儿,你这半年生活得可好”?

    李妍对爹爹隐瞒了她遇到的所有不幸,一边哭一边不住地点头,她只是告诉爹爹,她一到延安就跟年贵明分开了,听说年贵明上了前线。紧接着李妍迫不及待地问爹爹:“我娘可好”?

    李明秋告诉爱女:“你娘每天在家里跪在佛像前为她的儿女们祈祷,只要你们都平安,快乐,我们的心就能放得下”。

    父女俩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却连一句也说不出,感觉中所有的语言都很苦涩,李明秋只是反复地叮咛孩子:“需要什么你尽管说”。

    李妍摇头:“我什么都不需要,你回家告诉娘,我这里一切都好,我很快乐……”。

    可是李明秋明显地感觉到了爱女对他隐瞒了什么,他不便细问女儿的隐忧,只是问女儿:“能否请假回一趟家”?

    李妍摇头,说八路军纪律很严,她还没有看到过那个战士请假回家。李妍叮咛爹爹一定要注意身体,等抗战胜利时她一定回家看望爹娘。

    李明秋说:“妍儿,你给你娘写几句话,我回家时给你娘捎上”。

    李妍似乎有满腔的话要说,却连一句也写不出,她反复地思考了许久,才写到:“娘,我很好,不要为我担心……”。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转瞬间已经到了吃饭时间,首长特意嘱咐炊事班给父女俩加了两个炒菜,为了让父女俩有更充足的时间交谈,霍大姐和她的丈夫没有陪父女俩一起吃饭。李明秋一边吃饭一边问女儿:“要不要我给你留下一些钱”?

    “不要”。李妍一边摇头一边摆手:“八路军实施供给制,这里日子虽然过得艰辛,但是要钱没有地方花销,从家里走时你给我带的银元已经被组织没收”。

    吃完饭李妍把老爹爹送出很远,李明秋眼圈红红的,劝女儿就此止步,父女俩洒泪惜别,李妍目送着老爹爹走出很远,蓦然回头,发觉霍大姐跟她的丈夫就跟在李妍的身后,李妍再也忍不住了,爬在霍大姐的肩膀上大哭。

    不经意间,霍大姐的肚皮一天天鼓起,后勤处的女战士们无不为霍大姐高兴。霍大姐是南方人,跟丈夫一起参加过长征,已经三十多岁了,能怀上孩子确实不容易。当然,最高兴的要算z首长,从枪林弹雨中走过,历经九死一生,心里最清楚这个亲生儿子对首长来说意味着什么,用当年流行的话说,革命自由后来人。

    开始那一段日子霍大姐仍然坚持上班,大多数怀孕的女战士都没有休假的时间,有的女同志直到临产的前一天还坚持在第一线,第二天突然不见了,一打听才知道昨天晚上生了小孩。可是霍大姐不同,在当年霍大姐属于大龄孕妇,z首长亲自为霍大姐请假,“强迫”霍大姐提前一个月在家里待产。组织部门为了照顾z首长跟霍大姐夫妻俩,还特意为霍大姐配备了一个保姆。

    组织上最初决定让二妮去侍候霍大姐,还专门为霍大姐开了小灶,二妮每天都为首长跟霍大姐做饭,洗衣裳,打扫屋子,闲暇时间便陪着霍大姐散步晒太阳。可是有一天突然前线传来消息,二妮的丈夫刘启来跟日本鬼子作战时受伤了,目前正在八路军野战医院接受治疗,首长指名要二妮前往野战医院陪伴丈夫。侍候霍大姐的使命自然而然地落在李妍身上。

    二妮春风满面,穿一身灰色军装,八角军帽戴在头上,两条辫子梳得油光,她来到首长的窑洞门口,嗓子响亮地喊了一声:“报告”!

    霍大姐掀开门帘把李妍迎进屋子,手指头在李妍额前点了一下,有点嗔怪和疼爱地说:“妍儿,以后再来时不准喊报告”。

    李妍在家时常常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做饭实在是外行。霍大姐待产的那一段时间,常常是霍大姐亲自做饭,李妍在旁边当帮手,就那样霍大姐也心甘情愿,霍大姐喜欢李妍的开朗和满脸阳光。霍大姐还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把李妍向丈夫推荐,李妍是个才女,八路军的队伍里缺少知识女性。

    转瞬间霍大姐到了临产期,组织上安排霍大姐提前住进了医院,并且为霍大姐安排了单间,李妍自然搬进医院里日夜陪伴。那天晚上霍大姐突然肚子疼,立刻就被推进了手术室,z首长闻讯赶来,在手术室外边焦急地来回度步。停一会儿接生大夫出来了,z首长焦急地迎上去。接生员无可奈何地说,胎位不正,需要动手术。

    z首长狠狠地掐灭烟头,在手术通知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紧接着就是漫长的等待,可能大家都预感到了什么,当年党中央在延安的首长都不约而同地来到医院里焦急地等待,终于,手术室里传来了婴儿的哭声,大家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紧接着护士慌慌张张出来,告诉大家产妇大出血,需要紧急输血!

    当年八路军医院的医疗条件较差,由于事先准备不足,等到血源配好时霍大姐已经停止了呼吸。

    霍大姐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了,z首长走上前握了握霍大姐余温尚存的手,接着脱下军帽,在霍大姐的遗体面前久久地伫立,在场的所有首长们都为霍大姐的不幸离世而脱帽默哀,李妍简直惊呆了,想不到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结束,她无所顾忌,扑到霍大姐身上大哭。

    以后的日子李妍就在医院里住下来,理所当然地当起了新生婴儿的奶娘,每天早晨都看见一个八路军战士把一瓶羊奶放在医院病房的窗台上,李妍把羊奶煮沸,加上白糖,然后精心喂养,婴儿在李妍的精心哺育下,逐渐长得白胖。

    有时,z首长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到病房,抱一抱亲生儿子,然后面朝李妍对视一笑,说一句:“小同志你辛苦了”。

    这是对李妍的最高奖赏,李妍激动着,给首长敬一个军礼,嘴里回答着:“这是我应尽的责任”。

    首长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感激,突然问了李妍一句:“小同志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替你想办法满足”。

    李妍猝不及防,她当真没有考虑。两只美丽的眼睛瞪得圆溜,嘴微张,萌得让人心神恍惚。Z首长只瞄了一眼,感觉中如同掣电,浑身麻木。

    首长垂下眼帘,把孩子放在床上,好像担心控制不住自己,落荒般逃走。

    以后一连几天,再也不见首长出现,可是李妍心里却在想着,怎样对首长提出自己的愿望,她最大的要求就是回一趟凤栖,见一回亲娘,明知道这根本就无法办到,可是李妍仍然心存幻想。

    那一日,突然来了后勤处的几位大姐,这些大姐已经来了几次,李妍没有在意。那几个大姐稍坐,便对李妍说:“李妍,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李妍费劲想了半天,茫然摇头。那些大姐全笑了,其中一个大姐说:“今天,是这个孩子过满月,也是霍大姐的忌日,z首长可能不来了,我们几个来,为这个孩子庆祝。”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了首长的说话声:“谁说我今天不来了”?z首长进入病房抱起自己的孩子,继续说,“日本鬼子发动的侵略战争使多少孩子失去了父母,我们今天舍生忘死地跟鬼子拼命战斗,就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以后永远再不要经历战争”。

    紧接着,又来了几个首长,大家一致提议,要为这个孩子过一个别出心栽的满月,借以安慰霍大姐的亡灵。

    在八路军后勤医院的大院内,举行了一次别开生面的音乐会,为一个失去妈妈的孩子庆祝满月,八路军的伤员们拄着拐杖,缠着绷带,跟后勤处的女兵们一起,争先恐后地献唱。正是大家有了坚定的信念,才使得艰苦的岁月充满欢乐。

苍生 随笔 1

    你说过,要去生命的源头,去寻觅。

    母后怀抱着襁褓中的我,站在茅屋前,朝你招手,你义无反顾地沿着那条山脊,远去,你的背影融化在山的尽头,没有回头。

    花开花落、春去秋来,母后把石头碾压成粉末,填充我饥肠辘辘的腹腔,伴着野葡萄的涩酸和艾蒿的清香,我在鸟雀子的喧嚣中,迎风成长。

    那是一个没有男人的世界,女人们用泥巴将茅屋糊的密不透风,遮挡严寒的刺骨,雪花硬硬地砸来,风撞上崖石,发出尖刺的呼啸,旷野里,听得见麋鹿被野狼撕裂时的哀鸣。可那茅屋顶上,却见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腾。女人们用亘古不变的传唱,催眠怀中嗷嗷待哺的生命。

    豆油灯爆出一声脆响,蓦然睁开眼,看见母后已是满头白发,她用骨针把树叶串起,为我缝制远行的蓑笠。这时最后、最后一晚的陪伴,明日,太阳临盆时,我将会踏上征程,去山的腹腔,寻找父皇。

    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北方吹来带着血腥的风,飞尘弥漫的官道上战马嘶鸣,先辈们倒下了,子孙们前去接应,几千年连绵不断的厮杀,将士们的白骨堆垒成一座座古城。

    我背起行囊,沿着父皇走过的路,前行。紫荆花开了,茅屋的木格窗上镶嵌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匆匆的一瞥,让我怦然心动,可我不敢停留,我的肩膀上背负着大山的重托,为了践行那无法改变的承诺,我们、一代代寻觅,实际上付出了所有。

    走过荆棘血泪,看山的缝隙里,有一缕紫烟,袅袅升腾。我知道,有烟火的地方,就有生命。面朝大山叩拜,山体自然开裂,一条长廊展现在眼前,顺着长廊前行,熊熊燃烧的大火前,我看见了众多的男人把石头投进火里冶炼,脚下的壕沟里,流动着一条条赤色的火龙。

    那不是传说,也不是神话,那是一段酣畅淋漓的弹奏,男人们把石头用火化开,打造剑戟和犁铧,场面辉宏,犹如一幅无比壮观的壁画。石碑上镌刻的铭文,记载了石头进化的过程。

    我在芸芸众生中,寻找父皇的身影,结果让我沮丧,我看所有的男人都像父皇。肩胛上淌下的汗珠汇成了涛涛大江,你却还在义无反顾地铸造,铸造那属于自己的信仰,谁说水火不能相容?那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孪生兄妹!水做的骨架经过火的锻造,蜕变得无比坚硬。

    把石头交给太阳孵化,转瞬间成长起无数的苍生,数亿年连绵不断地进化繁衍,才有了现今的繁荣。虚掩窗纱,看一抹阳光从窗前悄悄流失,心的一隅,便涌出无端的愁,盘点岁月,竟然发觉一无所获,看一片树叶飘落,便不由得联想起生命的归宿……茅屋中妈妈碗里的眼泪,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不堪回首。有时真的很迷茫,马路上一个老妪摔倒了,在要不要扶起来的问题上讨论了许久……偶然间诸多感悟涌上心头,坐在书案前,却一片混沌,好像什么都想说,什么都说不透,车流、人流、琳琅满目的广告、匆匆前行的脚步、伴随着一张张冷漠的面孔……

苍生 随笔 2

    正走间,听见有人在身后喊着我的乳名,声音是那样的熟悉,我情不自禁地答应了一声,蓦然回首,看见了你的身影……

    那身影迅速消弭,融入茫茫苍穹,我知道,那是幻觉,你的形象已经镌刻在我的灵魂之中,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你都会不自觉地显现,如影随形,伴我一生。{*#*学ww.o.cm}

    木栅栏围起来的院落,泥巴糊成的茅屋,铺满牛粪的村道上阳光在无精打采地行走,记忆中你的身后背着我,弯腰弓背,唱着那首不变的儿歌,寻觅岁月留下的阴影。

    种下希望,期待着收获,裁剪云,做成婴儿的尿布,风窜进茅屋,吹散满屋的烟尘,一只大碗,盛满野菜糊糊,饥肠辘辘的父亲狼吞虎咽地将那菜汤吞下,肚子里久久地回响着,流动的水声。而你却低下头,把干瘪的奶头塞进我的口中。

    我的哭声一定很凄惨,伴随着野狼的嚎叫和猫头鹰的哀鸣,那是一段苦不堪言的日子,在我的记忆中留下深深的印痕,半夜里父亲偷偷地起身,看一眼襁褓中的我和昏睡中的娘亲,然后扛一把老镢头,义无反顾地出了茅屋,天亮时,背回来半袋子红薯。

    ……后来,被批斗了一天的父亲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屋,你烧了一锅热水,双膝跪在父亲面前,捧起父亲红肿的双脚,慢慢地揉搓……看见父亲用粗糙的双手捧起你的脸颊,茅屋里的水蒸气虚化了爹娘的影像,我似乎看见了相恋中的大山在慢慢地靠拢,妈妈的眼泪滚落在老爹的脸上,老爹的脸颊衍生出铁质的色釉,那是一幅无与伦比的图画,整个世界都为之震撼。

    我的心在甜蜜地生疼,那是我一生中第一次难以磨灭的隽永,有时,语言的功能显得苦涩,只能用心灵去感应,感觉中一种信念在升华,一颗种籽在发芽,植入血管的,是一种坚硬的感悟。

    我常用母后和父皇来比喻我的父母,其实我的父母是一辈子跟黄土结缘的老农,记忆中他们只认识“斗”、“升”、“尺子”和“秤”,那些陪伴了中国人几千年的量器,装满了他们的人生。记忆中妈妈把爹爹穿旧的褂子改成我上学的书包,幼时的我背着书包走在泥泞的山路上,用心去触摸那一个个生涩的字符,感觉中外部世界对我们充满了诱惑,村子里放映一部电影我们都要议论许久。

    你的故事里饱含了苍凉,映入眼帘的满是裸露着脊梁的苍生,没有做作,没有娇柔,没有任何装饰,素面朝天,耕耘岁月,把苦涩的日子榨出汁液,喂养嗷嗷待哺的生命,年年岁岁,周而复始,无可奈何地看着太阳长出了胡须,而你还在不知疲倦地坚守,坚守沙漠里的一株梭梭草,坚守黄土垅中的那一抹浅绿。

    我是你生命中的那一片绿叶,用自己稚嫩的微笑点缀了你的人生,每当夜幕降临时,我总能看见苍穹中你那睿智的眼睛,你扶着我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我生命中的最后一步也会在你的关注下完成,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们还会重逢,下辈子,我仍然是你的儿女,在公园里,你推着襁褓中的我,悠闲地散步……黄土垅中的岁月也许不会重现,但是现在,我必须不停地镌刻,镌刻那属于我们自己的隽永。

苍生 随笔 3

    那时,混沌的我,拙头拙脑地从地心里钻出,第一次睁开眼,便看见了你站在花蕊间,对我绽开笑靥。

    生命中有你陪伴,成长的岁月不会孤单,看那阳婆儿拄着拐杖在林间行走,身后撒落大把珍珠,鸟雀子来回穿梭,播下一串歌声。

    这是一个奇特的世界,充满诱惑和陷阱,善良和邪恶共存,鲜花跟毒草共生,成功者志得意满,失意者孤苦伶仃。唯有你忠实地践行岁月的承诺,心甘情愿地把枝桠伸向半空,春华秋实,默默无闻地付出。

    第一次跟你结缘,是在四面透风的课堂。那时你穿一身蓝制服,一支钢笔别在胸前突出的位置上,留海下一双大眼睛明亮,你转过身在黑板上写字,一双大辫子在你身后来回荡悠,我睁大眼睛看着你认真地写下一笔一划,悦耳的音符在我的胸腔里回响:“人”……

    我们十几个农家子弟用稚嫩的嗓音跟着你学唱:“人——”

    感觉中你无比圣洁,一举一动都让我们赏心悦目,是你在我们荒芜的心田里撒下一粒种籽,那种籽迅速发芽,破土而出,你每天都在辛勤地浇灌,为我们的成长而辛勤地付出。我们摇头晃脑,把触角伸向外部的世界,如饥似渴,永不满足地索取。

    后来,我们得知,那一年,你才十七岁。十七岁,一个姑娘的花季,刚念完小学四年级就辍学,生产队每天给你记六个工分,让你给村里十几个孩子教书。那是一段值得永远怀念的时光,每天早晨总是你最早把太阳叫醒,然后站在阳光下迎接我们十几个莘莘学子,我们的胸腔里升起一种庄严一种神圣,感觉中你就是我们心中的太阳。

    下雨天,外边下大雨,教室里下小雨,我们头戴草帽,坐在自制的凳子上,看你站在黑板前,脸上挂着晶莹的水珠,用那甜甜的嗓音,在为我们传唱:“一望二三里、烟村四五家……”。那是一幅无与伦比的图画,外边,烟雨薄雾,笼罩着墨绿色的山庄,教室里,十几顶草帽在不停地晃荡,而你却冒雨站在黑板前,把中华民族的传承,镶嵌进我们饥渴的心灵。

    后来,念完了初小,我们去外村,继续深造,可是你的教室里,仍然晃荡着十几颗稚嫩的脑瓜,我们的弟弟妹妹,被爹娘领来交给你,你搀扶着我们这些农村孩子,走过了人生最宝贵的启蒙时光。

    ……公元一九七六年春天,我从部队复原,身上背着背包回到了久别的家乡,看见低矮的茅屋上一缕缕炊烟升起,整个村子跟我走时变化不大,心里涌出一股无名的忧伤。猛然间,我听到了、听到了一种熟悉的传唱,那歌声几十年来一直在我的胸腔里回响,我情不自禁地地迎着歌声走去,看见了破旧的教室里,你手里拿着一本书,在教孩子们朗诵课文。岁月给你的脸颊上增添了几许皱褶,一双大辫子变成了齐耳短发,二十年来你就那样一成不变地坚守,坚守属于自己的神圣。

    你肯定看见了站在教室门口背着背包从远方归来的我,可是你依然不动声色,坚持把那一段课文念完,然后才回过头,淡淡地问我:“回来了”?

    如果岁月能够生根,你就是一棵参天大树!我的回答让我自己吃惊:“老师,走累了,让我坐在你的教室里,歇会儿”。

    几十颗脑袋齐刷刷地转过来,把目光定格在我的身上,那一刻,我有点眩晕,明明艳阳高照,头上却滚落了雨珠。

    后来,我听说,四十岁的你仍然是个民办教师,每月拿着十八块钱的民办工资。可是你却义无反顾,在教师这个职位上一直干到退休……

    总担心有一天自己悄然离去,内心里诸多感悟来不及说出,我写这些文字看似跟《寡妇村》的主题无关,可是总感觉到它们之间有某种姻缘,可能是牵强附会吧,我有时连自己也无法说服。一个64岁的疯老头坐在电脑前,写了删、删了写,每天两千字的写作,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但愿在生命的灯油熬干之前,编撰一部属于我自己的“圣经”。

苍生 随笔 4

    一直想为你写点什么,却苦于无从下笔,恍惚中你朝我走来,身影是那样的轻盈,我的大脑里储存了许多永不磨灭的瞬间,你是我记忆里最清晰的那一张照片,如同镌刻在石碑上的铭文,时间愈久愈显张力。

    在我们那个时代,看一场电影成为奢侈,暗影里,懵懂的我,不经意地抓住了你的手,你的手心出汗了,你的发梢掠在我的脸上,使我的心里起皱。银幕上,正放映着《柳堡的故事》。

    星期天,我背着割下的牛草走在铺满牛粪的村道上,一阵阵悦耳的歌声滋润着我的心田,九九艳阳天!循着歌声瞭望,看见你坐在溪水边洗衣,棒槌随着歌声起落,一头长发披肩。

    你肯定也看见了背着牛草朝你走近的我,故意把头埋在胸前……舌尖上涌出一丝妙曼甘甜,感觉中满世界的鲜花全为你绽开,从那时起,我就暗暗发誓,一定要把天上的星星用银线穿起,为你做一件五彩缤纷的嫁衣。

    一场突如其来的政治运动断送了我们求知若渴的美梦,水利工地上,几万人肩扛镢锨,用最原始的劳动工具在一条山沟里筑坝,狂热的岁月,人们用狂热的政治口号填充着饥肠辘辘的腹腔。山路上,你把半块玉米馍塞进我的手中,眼神里流露出只有我才能读懂的深情。

    “去当兵吧”,你说:“也许当兵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五年后,我身背行囊从远方归来,却意外地发现,你的怀里,已经有了别人的骨肉。你的眼神里缺少了清纯,却多了一些岁月积攒的世故。

    “找个女人结婚吧”,你说:“人活一生,草木一秋”。

    可是我的心里,却永远也无法忘记你的发梢对我人生的启蒙,还有,那半拉玉米馍对我精神的支撑。尽管走过的路荆棘纵横,我始终不敢忘记你的眼神,你的眼神里承载着我的风帆,现在,我归来了,却发觉你的港湾已经被一个陌生人侵占……

    我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徜徉,内心里装满了忧伤,手捧起一掬夜萤,置放在荒芜的坟岗,祭祀流失的岁月,那首耳熟能详的老歌依然在耳边回响……蓦然回头,看见了月亮跟太阳结伴而行,他们的身边,成长着无数儿女。

    手心里唾一把唾沫,苦心经营属于自己的时光,打下酸枣核背到药铺变卖,积攒毛票娶回新娘。尽管媳妇不识字,没有你的眼神鲜亮,可是我却倍加珍惜,因为她的港湾里停放着我的风帆。每当我劳作一日归来,总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茅屋前将我等,拿一把笤帚扫净我身上的积尘,端一盆洗脸水看着我洗净脸上的污垢,然后将饭菜用木盘端上炕,陪我一起盘点着收获。

    转瞬间,岁月变老了,发生过的往事尽管刻骨铭心,却也落满厚厚的积尘,偶尔,心的一隅涌出一股无端的痛,你的倩影无缘无故地在脑海里显现,也只是无奈地想想,如此而已。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闭着眼睛养神,想了些什么连自己都弄不明白。突然间,听见一声熟悉的问候:“先生,你的矿泉水瓶子再要不要”?

    睁开眼,看见一个老妪站在身边,手上拖着一条黑色的塑料袋,袋子里装满了捡来的垃圾。记忆激活了,脑海里泛起一阵涟漪,怎么会是你?我初中时代的偶像,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不幸?怎么会落到出来捡垃圾的窘况?

    你肯定也认出了我,眼神里流露出惊慌,你匆匆忙忙地逃走,不让我窥探你心灵里的创伤,我紧追着你前行,甚至掏出了身上带的所有银两,可是,你的脚步越来越快,甚至威胁我:“我不认识你,你再紧追不舍我就要报警”!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在公园的长椅上等你,再也没有发现你出来捡过垃圾,也许我是杞人忧天,你的老年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悲戚,可是我却真心地想帮你一把,没有任何其他的成分。

苍生 随笔 5

    陆南无比担忧的望了一眼苏小珞,自己一个人单挑宋家兄妹,她可以吗?

    金宇彬也回头眯着狭长的丹凤眼打量着被苏小珞“礼遇”的一男一女。

    “柠檬苹果汁吧,哥,你说呢?”什么陆南,什么金宇彬,通通被宋芷欣忽略。

    身后的宋岩墨点了点头。

    苏小珞脸上挂着虚伪的笑,“今天的苹果有点酸,没关系吗?”

    送上门的邀约被戴一城拒绝,宋芷欣心里不酸才怪。

    只见她温和的笑意一凝,转瞬即逝无法捕捉,“没关系的。”

    “那就放点糖吧。”

    苏小珞擅自做主,眼神一递,金宇彬心领神会,正要切水果,宋芷欣忽然笑了下央求,“小珞,我能喝你亲手榨的果汁吗?”

    好样的宋芷欣!

    苏小珞想为她再次鼓掌,扳回一局是吗?好!

    拿过金宇彬手中的水果刀,苏小珞玩的上下翻飞,柠檬多多,苹果少少,放进榨汁机时,苏小珞勾唇暗笑了下。

    金宇彬不愧是苏小珞的得力店员,全程为苏小珞遮遮挡挡,谁也看不到她是如何榨汁的。

    滤渣,装杯,两杯柠檬苹果汁摆放在宋岩墨和宋芷欣面前,苏小珞一气呵成。

    “一共二十二块。”

    宋岩墨楞了下,默默掏出钱包抽出一百块,“不用找了。”

    “抱歉宋代表,小店不收小费,出门左转直走五百米有家夜总会,那里会欢迎你这样的顾客。”

    宋岩墨脸色微变,阴笑了下开腔,“看来苏老板娘今日心情不爽哦,是因为看到我们的原因?”

    “哥你别乱说话,小珞哪是那样的人。”宋芷欣柔柔弱弱惹人生怜,好像真的责备宋岩墨一般。

    不就是暗里讽刺吗?当她苏小珞听不出来?

    对待表里不一的人苏小珞也没客气,半真半假道,“宋代表说的没错,一见你们兄妹二人,我就恶心反胃。”

    陆南实在忍不住了,用轻咳声掩笑。

    金宇彬和宋家兄妹根本不熟,也没什么好掩饰的,笑了个畅快开怀。

    “果汁可以外带,小店没有要求非要在店内喝完,要是二位想要坐下来歇歇聊聊,我觉得二位还是换个地方,我这里地方太小。”

    说罢瞥了眼宋芷欣的轮椅,一个轮椅占两个人的位置。

    逐客令下的如此明显,可宋芷欣也不是吃素的,“小珞,我和一城约好在这里见面,所以想在这等他,可以吗?”

    人至jian则无敌!

    戴一城明明拒绝了她的!

    难道她离开酒店后出了什么变故?

    不论宋芷欣这话是真是假,苏小珞要是拒绝就变相的承认了她还在意。

    撑也要死撑到底。

    “可以!”苏小珞一指旁边的方桌,“就坐那儿吧,宽敞一点。”

    宋岩墨和宋芷欣拿了果汁过去,落座后不约而同的盯着苏小珞。

    宋岩墨讶异于苏小珞今日怎么如吃了枪药一般咄咄bi人。

    宋芷欣讶异于苏小珞今日的气场怎能如此强大。

    兄妹俩各怀心思。

    装腔作势吧……

    宋芷欣红唇微抿,不屑暗笑,心里盘算要怎么激怒苏小珞,然后让她把自己赶出水果屋。

    戴一城是不会来的,谎话已经说出就要圆谎,如果苏小珞误伤了她更好,那就可以到戴一城面前哭诉一番了。

    “小珞……”宋芷欣柔声唤道,“能和你聊聊吗?”

    金宇彬拉着苏小珞,看出宋芷欣来者不善,这种绿茶婊他见的多了。

    陆南也暗暗摇头,宋芷欣的恶xing他可没少听田毛毛唠叨,也怕苏小珞吃亏。

    苏小珞耸肩微笑,清亮的眸子仿佛会说话般——没事,不用担心我,宋芷欣不能拿我怎么样!

    然后走出柜台走向宋芷欣。

    但不能不防她一手。

    站在距离她半米的地方,苏小珞动了动唇,“宋老师想和我聊什么?”

    “你这段时间还好吗小珞?”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宋芷欣必须装成一朵白莲花,不管苏小珞摆出什么样的臭脸,她都要笑脸相待。

    “挺好的。”

    “开这间水果屋挺辛苦吧。”

    “凑合。”

    “听说这里要搬迁了。”

    “是的。”

    “那你……”宋芷欣故意拖长尾音,眼底是浓浓的幸灾乐祸,苏小珞,你又该四处打工了吧。

    苏小珞翩然一笑,“定了一间更大的铺面,比商业街还要繁华。”

    宋芷欣的指甲收进掌心,叹气道:“其实我也想开一间这样的小店,可是一城怕我太辛苦。”

    苏小珞点点头,顺着宋芷欣的话,“他是关心你。”

    “可是这样的关心让我压力好大,什么事都为我着想,安排的面面俱到,我觉得自己好没用啊。”

    挑衅的眼神一扫苏小珞,“他还要在百忙之中陪我做康复训练,看他那么累那么辛苦,我心里也难过呢。”

    宋岩墨听不下去了,就算宋芷欣是她的妹妹,用戴一城去戳苏小珞心头的伤疤真的好吗?

    可苏小珞却无事一般,戴一城在她眼里就像和她毫无关系的一个人,“没人强迫他,是他心甘情愿的。”

    “是吧,一城也是这样和我说的,为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呵呵……

    苏小珞笑,笑的不可抑制,“宋老师,我实在很羡慕你呢!”

    是恨吧苏小珞吧!宋芷欣愈发得意,“这有什么可羡慕的,你不也是吗?”

    瞥了下苏小珞身后陆南和金宇彬,看来苏小珞离开江海的生活也挺丰富多彩,有两大帅哥护驾,想怎么快活都行了。

    宋芷欣玩味了掩唇轻笑,语重心长道:“小珞啊,我觉得还是要劝你一句,脚踏两只船可不太好。”

    矛头不光指向她,还捎带着陆南和金宇彬?

    宋芷欣你有点玩大了!

    “宋老师我也劝你一句。”

    “恩?”宋芷欣根本不把苏小珞放在眼里,你能说出什么,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

    苏小珞盈盈一笑,也如宋芷欣一般,“秀恩爱,死的快!”

    “你!”宋芷欣秀眉倒竖,“你再说一遍?”

    【作者题外话】:=====================

    小城城会从天而降吗?他会帮绿茶欣和是小珞珞呢?

第二百四十一章

    化名豺狗子的日本特务被围歼以后,鬼子在凤栖的活动稍微收敛了一段时期。赵先生和祁先生绘制的****在凤栖的军事部署图也不见有人来取,凤栖城每天南来北往的商客熙熙攘攘,繁华依旧。

    转瞬间到了秋季。一九三七年,对中华民族来说,值得永远铭记,七月七日,日本鬼子挑起了卢沟桥事变;八月十三日,日本鬼子大举进攻上海;十二月十三日,南京沦陷,制造了惨无人道的南京大屠杀事件……武装到牙齿的侵略者气焰嚣张,提出了“三个月灭亡中国”的口号。

    卢沟桥事变后不久,屈克胜老先生在他的两个得意弟子李怀仁(李明秋的大儿子)、屈志田(四愣子的二儿子)的陪同下,告老还乡。

    屈老先生是凤栖人的骄傲,屈老先生怒斥骑二师的壮举家喻户晓,当年凤栖人把屈老先生视为楷模,屈老先生的铮铮铁骨代表了凤栖人的风格。得知屈老先生告老还乡,凤栖人扶老携幼,出城十里相迎。

    可是大家一连等了几天,丝毫不见屈老先生的踪影。人们开始怀疑,这个消息是否属实?大家知道十二能跟屈老先生是多年故交,纷纷询问十二能,屈老先生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十二能拈须不语,嘴角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大家以为十二能故弄玄虚,肯定知道屈克胜老先生的归期。十二能看瞒不过大家了,才说:“你们不要等了,国难当头,屈老先生肯定不会让大家把他像凯旋的将军一样欢迎。说不定已经回家了,因为我的外孙李怀仁和侄子屈志田已经回家两天”。

    大家方知上当,但是没有人埋怨,反而认为此举更能彰显屈老先生的高风亮节。大家相约,要去屈老先生家里慰劳,十二能伸手拦住,他言道:“屈老先生旅途劳顿,还是先让他歇息几天,过些日子我把屈老先生邀请到私塾学堂,大家可以相聚联欢”。

    十二能在凤栖街也算德高望重,十二能说话无人不听,看来十二能已经见过了屈老先生,十二能说的话可能代表了屈老先生的意愿,大家虽然心存遗憾,但还是能够理解,相信稍待时日,他们就能跟屈克胜老先生见面。大家纷纷散去,各人该干啥还是照常干啥,可是心里多了一份期待。

    李明秋在延安刚见过女儿李妍,回到凤栖东城门外的驿站,还没有来得及卸马驮子,就从店掌柜的口里听说儿子李怀仁回家了,这真是双喜临门!李明秋来不及跟楞木打招呼就三步两步进了东城门,刚踏进院子就迫不及待地喊道:“怀仁,怀仁”!

    李怀仁听到爹爹的喊声出了屋子,父子俩在院子里紧紧地相拥,那李怀仁一身蓝制服,上衣口袋别两支钢笔,片分头梳的油光,脚下穿一双三接头皮鞋,一副学者的派头。李明秋把儿子搂在怀里左看右看,禁不住老泪纵横。

    亲朋好友们听说李怀仁回来了,纷纷前来探望,此时已经把屋里院子里站满,看到父子俩涕泪交加,一个个感叹万千。

    屈克胜老先生当年出外谋事时只身一人,不带家眷,如今告老还乡时还是两袖清风,只带两只皮箱装一些日常穿用的衣物,一行三人从南京坐火车到达长安,国民党陕西省党部派人前往火车站迎接。晚上,胡宗南司令长官亲自设宴为屈老先生接风洗尘,屈老先生碍于情面,不得不去。

    席间,胡长官询问屈老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屈老先生慨然答道:“现今屈某已经成为一介草民,拿着政府的养老退职金,还能提什么要求”!

    胡司令长官要派车把屈老先生护送回凤栖,屈老先生婉言拒绝,说他有两个学生相陪,沿路还想做一些民俗民风调查,雇乘轿子就行。

    就这样,一乘轿子抬着屈老先生出了长安北稍门,一路朝北,两个弟子李怀仁、屈志田骑着两匹马跟随左右,晓行夜宿,眼见得离凤栖越来越近,屈老先生突然把轿子和两个学士骑的两匹马辞退,雇了当地农民一条毛驴,把皮箱装进褡裢里,让毛驴驮着两只皮箱,然后跟两个学生一起,步行沿小路回到桥庄村(屈老先生故居)。

    两个学生把屈老先生护送到家,利用黄昏进了凤栖城,回到各自家里。

    凤栖一别,至今已经过去六年。暮霭下李怀仁来到自己熟悉的庭院,看大门虚掩,他在门口稍停,稳定了一下狂跳的心。怀仁还不知道弟妹已经出走,想给父母和弟妹一个惊喜,他悄悄推开大门,看院内静悄悄,只有上屋亮着灯光。怀仁推开上屋的门,屋子里没有别人,只有娘满头华发,孤身一人跪在菩萨面前祈祷。

    眼前看到的一幕让怀仁心里一紧:难道说这个家庭发生了什么不幸?他不再掩饰,奋不顾身地扑向娘的怀里,嘴里喊道:“娘,怎么就剩下你一人”?

    怀仁带进来的风差点将蜡烛扑灭,满香借助微弱的光看见了怀仁。虽然前几天怀仁已经捎回来信,说他不日即将陪同屈老先生返回故里,可是满香还是有点震惊,感觉中好像是在梦里。

    怀仁双手搂住娘又叫了一声:“娘,我是怀仁”!

    蜡烛流泪了,爆出一声脆响,满香颤颤巍巍站起身,疑惑着问道:“孩子,当真是你”?

    怀仁急切地问道:“我爹,还有怀信、妍儿,他们都干啥去了”?

    满香知道孩子误会了,慢腾腾地答道:“你爹出门赶脚去了,怀信跟你大舅去出外谋事,听说在长安干了个文职,惟有你妹妹让娘揪心,她上延安参加了八路军”。

    怀仁有点惊诧:“妹妹怎么会参加八路”?

    满香答非所问地说:“孩子,你吃过了没有?娘给你做饭,你走后咱们凤栖也发生了许多变化,有些事情触不及防,容娘以后慢慢给你述说”。

    母子俩正说话时听见外公十二能在院子里高声喊道:“我听说怀仁回来了,怀仁,让外公看看,这几年出息了没有”?

    怀仁闻声来到院子,双手扶住外公的胳膊把外公搀进屋子,开玩笑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外公教出来的学生不会给外公丢人”。

    十二能转过身看着女儿满香,突然间发现女儿已经满头华发,心里掠过一丝岁月不饶人的忧伤,随即把那一点伤感甩脱,故作轻松地说:“我早都说过,让孩子到外边闯闯,见过世面的孩子有出息,看看,咱的怀仁出息多大”。

    满香擦一把眼泪,不住地点头,对爹说:“爹,你跟怀仁先说说话,我给你俩做饭去”。

    十二能摆摆手:“做什么饭?咱进饭馆”!

    怀仁摇头,对外公说:“屈克胜老先生告老还乡已经回到了桥庄村,他老人家想清静几天,要我跟志田舅舅替他保密,不要把他回乡的消息告诉任何人,在饭馆吃饭目标太大,这两天我还是不想出门”。

    十二能正想问问屈克胜老先生的近况,他也知道屈老先生已经离任,还以为怀仁回来替屈老先生打前站,想不到屈老先生已经回归故里,细想之,这正是屈老先生的风格。十二能坐不住了,急匆匆告辞,对满香说:“我要去探望老同窗”!

    十二能屈发祥急急忙忙来到东城门口,一看城门已关,守城的士兵认识十二能,问老先生出城干啥?十二能脱口而出:“屈克胜老先生已经回归故里,我要前往探望”。

    守城的士兵网开一面,专门为十二能打开城门,十二能在骡马大店租赁了一条毛驴,骑上毛驴直奔桥庄村而去。

    时值秋天,大田里糜谷已经孕穗,一片葱绿之中,偶尔能看见罂粟花散发着醉人的清香。十二能走得心急,完全没有留意,二十里土路,走到屈克胜老先生家门口时看见屋子的灯还亮着,十二能一边喊着老同窗的名字一边下了毛驴。推开屈老先生的家门走进老先生的堂屋,眼前发生的一幕使得十二能震惊,只见屋子里跪倒了满村的同族晚辈,屈老先生慷慨激昂,正在训斥那些不肖子孙:“我回家路过咱村的大田,看见田野里种植着大片的罂粟,己不正、焉能正人?明日里村里所有牲畜都套上犁铧,首先把咱村的罂粟翻耕,一株也不许留下”!

    晚辈们都低下头,没有人答应一声,屈克胜老先生气急,大声问道:“你们是不是还有点舍不得”?

    这时,一个胆大一点的年轻人说:“老爷子您也不要生气,咱凤栖今年种罂粟已经成为风气,几乎村村都有种植,咱村的罂粟铲掉容易,其他村的铲不铲?况且,造成的损失谁来弥补”?

    屈克胜老先生痛心疾首,大声呵斥道:“民国政府明令禁止种植罂粟,如果允许罂粟泛滥,国家将亡,我们都要沦为日本帝国主义者的奴隶”!

    十二能接上话茬:“屈老先生言之有理,时值国家生死存亡的危难时刻,如果听任毒品泛滥,何谈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但是——”,十二能拍拍老同窗的肩膀,继续说,“靠我们两个糟老头子的力量,欲想铲除全凤栖的罂粟谈何容易!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什么”?屈老先生回过头直视着十二能,看那样子就像要跟十二能打斗。

    十二能不紧不慢地说:“咱们必须依靠政府和当地驻军的力量,才能将罂粟彻底铲除”。

第二百四十二章

    屈克胜老先生还是相信那句古话:“正人先正己”,打铁先要本身硬。他当即决定,拿出自己平生所有的积蓄,外加民国政府给予他的退职补助,散发给本村的乡亲,首先把自己村里种植的罂粟铲除。

    村里虽然有人极不情愿那样做,但是屈老先生的话没有人敢不听,村里人犹豫着套上犁铧,把大片的罂粟翻耕,有的人耕一犁盖一犁,没有几天,那被掩盖的罂粟又从土里长出来,不过远没有原来旺盛。

    紧接着,屈老先生又给国民党陕西省党部和南京参议院于右任老先生写信,陈述种植罂粟贻害无穷,必须把罂粟彻底铲除!陕西省党部负责人不敢对屈老先生的动议怠慢,把屈老先生的信转送南京中央政府,南京某要员亲自批示,要当地驻军配合屈老先生,发动一场消灭罂粟的运动。

    那些日子屈克胜和屈发祥(十二能)两位老先生特别忙碌,每到一个村子,首先向村民们宣传种植罂粟的危害,然后由部队的士兵强行把罂粟铲除,有些老百姓看保不住了,自己动手,把大田里的罂粟用黄土掩盖,过几天又重新长出来。尽管那次铲除罂粟的活动搞得很不彻底,但是也起了一定的作用。粗略算计了一下,最起码有一半以上的罂粟苗子被铲除。

    这一天,两位先生骑上毛驴来到郭宇村。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两位老先生把郭宇村放在最后。刘副军长命令钱营长负责协助两位老先生开展活动。

    郭宇村的女人们扶老携幼来到场院,把两位老先生团团围住,大家听说两位老先生是来铲除罂粟,首先呜呜拉出了哭声,栽逑娃的两个女人可能受骡驹子驱使,首先对两位先生发难:“我们的男人被日本鬼子抓了劳工,只要你们能把我们的男人救回来,我们同意把这些罂粟铲除”。

    板材、漏斗子、豆瓜爹躲得远远地,由着女人折腾。那些士兵们本身对铲除罂粟不太热心,这时远远地站成一排,看着两个老先生跟一大群女人对峙。两位老先生说得口干舌燥,也不见有人给他们一碗水喝,眼看着天色已晚,两位老先生又动员那些士兵们把村子里种植的罂粟强行铲除。那些大兵们磨磨蹭蹭扛着镢锨来到地头,刚开始铲除了几株罂粟,突然,郭宇村发生了有史以来最为壮观的一幕,只见所有的女人都齐刷刷把裤子脱下,裸露出荒草萋萋的水城,两位先生猝不及防,被一群光屁股女人团团围住:“我们生不如死,一无所有,祈求大兵们把我们全要了,我们愿意用自己的身子养活儿女”。

    两位老先生从未经历过如此场面,羞惭地用衣服袖子遮住眼睛,大兵们手拄着镢锨饶有兴致地看着,有的还做出一些下流动作挑逗那些光屁股女人们,女人们更加肆无忌惮,竟然光屁股唱着秧歌调子扭了起来:“情人捎信来,要把荷包带,捎信儿要把荷呀嘛荷包带……一绣一艘船,船里头张白帆,里边的意思郎呀嘛猜一番”……

    终于,大兵们和两位先生被一群光屁股女人彻底击败,大家落荒而逃,逃到老婆尿尿沟看一眼山泉从两块光滑的石头缝隙里流了出来,两位老先生往日儒雅的儒家风格荡然无存,爬到山泉旁边喝了个痛快。

    回到家里屈克胜老先生就病倒了,发起了高烧,常常昏迷中振臂高呼:“驱除鞑虏、匡复中华”!屈发祥老先生连日劳顿,也有些体力不支,但是屈克胜老先生拽着老同窗的衣服袖子不让屈发祥离开,屈发祥无法,只得住了下来。

    刘副军长闻知屈老先生病危,立刻带领医疗班子赶往桥庄村为老先生诊治,并且给长安打电话,把屈老先生病危的消息向民国陕西省政府汇报,省政府也不敢耽搁,连夜派医疗队赶赴凤栖。在两支医疗队的配合下,屈老先生逐渐转危为安。

    李怀仁和屈志田听说老先生卧病在床,相约来到桥庄村探视老前辈,看屈老先生靠着被子坐在炕上,胳膊上依然打着吊针,两位学生面朝老先生鞠躬,然后垂手待立。

    屈老先生微启双眼,看见他的得意弟子来了,立刻来了精神,他坐起来,问两位学生:“‘七七’事变以后,这几天局势有什么变化”?

    两位学生不敢有所隐瞒,屈志田忧心忡忡地告诉老先生:“八一三日本鬼子的飞机轰炸了上海”。

    屈先生立刻火冒三丈:“那你们还呆在我这里干啥?上海如果沦陷,南京危在旦夕,你们立马赶回南京,为国效力”!说着咳嗽一声,竟然吐出一口血痰。

    几个医生立刻闻讯赶回屋里,扶老先生睡下,安慰老先生千万不能激动。十二能也坐在老先生身边劝老先生稍安勿躁,“战争的局势绝非我辈能够扭转,不过据我看来,日本鬼子要灭亡我泱泱中华绝非易事,好比蛇吞象,有点自不量力”。

    两位学生看老先生情绪平稳了,方才说:“我们不日即将动身,询问老先生还有什么教诲”?

    老先生哀叹一声,显得有点力不从心:“教诲谈不上,好男儿应当以国家社稷为己任,时刻准备着为国捐躯”。

    两位学生唯唯诺诺,异口同声地说:“前辈教诲,学生谨记”。言毕,作揖告退。

    那一日,刘副军长闻听老先生病情好转,亲自驱车来到桥庄村探视,屈老先生看刘副军长来了,兴致极高,询问全县罂粟铲除进展得怎样?

    刘副军长安慰老先生精心养病,其他都不用去想。可是屈老先生壮心不已,一定要刘副军长用汽车拉上他到外边走走转转看看。刘副军长知道年纪大的人都有些执拗,他沿路也看到老百姓种植的罂粟没有铲除干净,担心屈老先生看见实情以后容易激动,所以迟疑着,用其他话搪塞,说外边风大,担心老先生身体难以承受。

    屈老先生慨然一笑,对刘副军长说:“我知道彻底铲除罂粟并不容易,我只是想看看,我们这次铲除罂粟的行动究竟起了多大的作用”。

    刘副军长不想拂了老先生的心意,亲自服侍老先生穿好,把老先生扶上汽车,十二能也坐在老先生身旁,两位同窗沿着黄土高原的山村土路隔着玻璃窗子遥望,看见这里一片那里一片罂粟花儿仍然在风中摇曳,屈老先生紧闭着嘴,咯嘣一声,把嘴里仅剩的一颗门牙咬断,紧接着头一歪,身子倒在十二能的怀里,溘然长逝。

    凤栖塬上一颗璀璨的明星陨落了,整个凤栖塬沉浸的悲痛之中。老先生生前有言在先,不准举行任何形式的丧葬仪式,一副薄棺,挖一个深坑埋掉了事。可是子孙们还是没有按照老先生的遗愿办事,尽管那丧葬仪式简朴,但是非常隆重,老人下葬那天,桥庄村来了一万多四乡八邻的百姓为老人送行。

    埋了屈克胜老先生以后,十二能回到家里,感叹世风日下,情绪低落,辞退了所有的私塾学生,整日呆在家里,闭门不出。

    这天,满香来探望老爹爹,看老爹爹躺进躺椅里闭目假寐,满香坐在老人面前凝视良久,看老人已似风前残烛,不禁掉下一串泪珠。她有一个心愿,就是想把大儿子怀仁留在身边,不愿意再让儿子去南京谋事,这心事已经憋在心里许久,眼看着儿子归期将近,必须跟老爹爹商议。

    十二能恍惚中听到身边有人抽泣,微启双眼,看见女儿满香,他坐起来,感觉诧异,问女儿:“你哭啥”?

    满香一边抹泪一边说:“想不到爹爹老成这样”。

    十二能朗然一笑,又恢复了往日的幽默:“我的女儿都五十多岁了,我能不老?不过老爹我能吃能睡,一辈子不知道吃药,只是屈老先生作古以后,心里感觉疲惫。就拿这次铲除罂粟来说,感觉中周围所有的人都在敷衍我们两个老头,连刘副军长在内,好像大家对铲除罂粟并不热心”。

    一只苍蝇落在老爹爹脸上,满香伸手把苍蝇赶跑,破涕为笑:“爹呀,我真替你高兴,你终于能看出一点门道,屈克胜老先生一生忧国忧民,你猜别人咋看?有人说他迂腐”。

    老爹爹坐不住了,一下子从躺椅上跃起,伸出骨瘦嶙峋的胳膊,像要跟谁打架,对着自己的女儿吼道:“不准诬蔑屈老先生”!

    满香开心了,她就喜欢看爹爹激动,老爹爹一激动就显出了原型,一辈子刚直不阿,到老来仍然不改初衷。她把爹爹扶得重新躺下,然后才说:“咱不说那些,说咱自己屋子里的事情,我跟明秋商量过,想把怀仁留在身边,我们年龄也大了,还要照顾你们,能否在凤栖县里为怀仁安排一点公务”?

    如果在以往,屈发祥老先生绝对会一口拒绝。可是现在,他看女儿的皱褶已经爬上了脸颊。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必须有一个孩子留在家里,他思忖半天,问女儿:“满香,你有没有征询过怀仁的意见,怀仁是啥想法”?

    满香对老爹爹也不想隐瞒:“我跟明秋商量,想给怀仁结婚,靠媳妇把他拴在家里”。

    十二能有些犹豫:“现今的年轻人我知道,自己看不上的女子绝对不娶,咱们可不要在孩子的婚姻问题上再闹出笑话,再说啦,怀仁听说在南京干得不错,你们这样一来岂不影响了孩子的前程”?

    满香说:“好像这几天从南京那边传过来的消息不妙,上海战事吃紧,南京政府准备迁都,志田经常来我家跟怀仁商谈时局,两个年轻人犹豫着,归期未定”。

    这一次老爹爹再没有激动,而是低头思考半天,抬起头来时有点茫然,他看着雕梁画栋的老屋,喟然一声长叹:“苍天,谁来拯救我中华锦绣河山”!?

第二百四十三章

    罂粟开花以后,开始结果,果实形似葫芦,割大烟跟割胶一样,一手提着罐罐,一手拿着小刀,用小刀在罂粟果实上一划,果实里流出白色的汁液,汁液凝固以后,逐渐变黑,这就是俗称的“生土”(生大烟,鸦片)。生土经过泡制,就变成了“熟土”(******)。无论生土熟土,都可以吸食,不过生土没有熟土威力大。

    人在走投无路时,什么事情也可能做出,郭宇村的女人用自己的智慧,击退了前来铲除罂粟的两位屈老先生和大兵,眼看着两个老头子和大兵们落荒而逃,女人们喜极而泣,相互间抱在一起痛哭。夕阳爆炸了,炸出漫天火星,远山嶙峋,在女人们的大声喊叫中翩翩起舞。细想之,事先谁也没有约定,女人们做出那样的动作完全是出于一种本能,跟臭狐狸一样,关键时刻放一个臭屁,顶风臭十里,狼虫虎豹望而却步,狐狸们用臭屁保护了自己。

    郭宇村的女人们实施的就是狐狸战略,女人们没有其他能耐,身上带着那条淌血的壕沟,壕沟里翻滚着殷红色的铁锈,那是女人们的隐私,女人们的城池引无数英雄为之倾慕,悲也凄凄、喜也凄凄,悲喜交加之中,演绎了丰富多彩的人生!

    花开花落,郭宇村的女人们迎来了男人们出走后的第一季收获,无论大人小孩,都全部加入到割烟的行列之中,正常情况下,一般一个人一天能割四两(按照老秤十六两计算)烟土,大田里种植的糜谷来不及收获,几乎全部做了鸟雀子们的美餐,开始时还是各家割各家的,到后来种植罂粟较多的人家来不及收割,便让村里人一起上手,割的烟土跟主家平分,一直割得天降下第一场大雪为止。

    那一年郭宇村骡驹子种植罂粟最多,栽逑娃被鬼子们抓了劳工以后,骡驹子就跟萝卜白菜混在一起,村里虽然有人背地里窃窃私议,但是当面谁也不会明说,栽逑娃的两个孩子也能帮大人们割烟了,一家四口早出晚归,一直到天降雪时还没有割完,一大部分罂粟冻在田里。

    村里的女人们虽然知道罂粟能卖大钱,但是不知道该卖给谁,豺狗子原来答应收购村民们种植的大烟,可是村里人知道已经有两个“豺狗子”死于非命,那一段日子急坏了骡驹子,他明知道收购大烟能赚大钱,可是他没有那么多的资本。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之时,杨九娃坐着“窝子”(相当于滑竿,也是两个人抬着,能躺能坐),摇摇晃晃来到郭宇村,他首先在疙瘩家门前停下,从窝子上下来,穿一身长袍马褂,头戴狐皮帽,脚穿毡窝子(一种用毡做的棉鞋),一副十足的绅士派头。

    疙瘩由两个女人搀扶着,出门迎接杨大哥的到来,几个保镖分站两边,杨九娃哈哈笑着,询问疙瘩伤势恢复得怎样?疙瘩伸手揉揉肩膀,说了一句什么大家没有听清,可是杨九娃的大嗓门大家听清楚了:“我怕你是舍不得老婆的热被窝”!

    女人们抱着孩子全在场院里站着,杨九娃是郭宇村的常客,连小孩子见了杨九娃都不害怕,杨九娃调侃疙瘩的话女人们听到了,发出了一阵笑声,笑毕,心里酸酸地,说不上啥滋味。

    杨九娃来到郭宇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收购郭宇村的大烟。有关两位屈老先生在郭宇村铲除罂粟,被郭宇村的女人们用脱裤子的办法羞辱得落荒而逃的故事不胫而走,在整个凤栖闹腾得风风雨雨,连刘副军长也闻言感到骑虎难下,种植罂粟的祸害大家有目共睹,可是在当年的中国外忧内患,民国政府根本没有能力禁止种植,鸦片泛滥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帝国主义者得意非凡,把中国人称之为“东亚病夫”。

    扯远了,言归正传。当年李明秋跟楞木向陕北贩运枪支时曾经贩运过大烟,深知贩运大烟比做什么生意都赚钱,那一段日子李明秋在延安见到了女儿李妍,回家时大儿子李怀仁又衣锦还乡(可以这么说),往日阴郁的情绪一扫而光,加之赶脚的生意进展顺利,他一个人统领“三国”将士游刃有余,再也不提撂挑子之事。那一日骡马大队又回到凤栖歇脚,李明秋照旧要回家探视夫人,俩口子谈到了上海沦陷,南京政府准备内迁,民国陕西省政府通知在南京参议院干事的李怀仁、屈志安在家待命。李明秋长舒了一口气,感觉中怀仁又能在家里呆一个时期,两口子商量着怎样能够把怀仁留在身边,李明秋也想给儿子结婚,可是一时半会难以找下合适的对象,他也不想给儿子包办,要让儿子自己感觉满意,这件事就一直拖着,满香也没有什么好主意。

    闲谈中满香突然提到屈克胜和老爹爹在凤栖禁烟之事,把两位老先生在郭宇村的遭遇当作笑谈给丈夫述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明秋突然心里一亮,何不做一趟贩运大烟的生意?

    第二天早晨李明秋来到凤栖东城门外的骡马大店,谎称家里有事走不脱,沿途让楞木和季刚(刘副军长手下的一位长官,跟随李明秋赶脚)负责。

    季刚已经跟随李明秋上了两趟内蒙,行为做事也算个老江湖,他拍拍李明秋的肩膀,故意问道:“是不是让老嫂子把裤带给拽断了”?

    李明秋朗然一笑:“是又怎的,要不要老哥给兄弟教一招”?

    楞木咧嘴一笑:“该不是给侄子结婚?喝喜酒时千万不能把兄弟忘了”。

    李明秋答道:“你们都没有猜对,老哥这次要干一件大事,暂时对弟兄们保密”。

    眼瞅着骡马大队出了大店上了官路,李明秋也没有回家,翻身上马,直接来到杨九娃的山寨。

    杨九娃看到李明秋踌躅满志,在聚义堂前下马,调侃道:“李兄,是不是又来撂挑子”?

    李明秋也不搭话,下了马拽住杨九娃的一只独臂,把杨九娃拉到大堂内坐下,瞅瞅左右没人,这才开口:“李某瞅下一桩大生意,就看杨兄有没有这个勇气”。

    杨九娃摇头:“我知道李兄所指是啥,无非是想让咱们来收购烟土,对不?杨某一生活得刚直,跟大烟是不共戴天的死敌,这个生意杨某不想做,给后辈儿孙积点阴德”。

    李明秋嗟叹:“杨兄差矣!禁烟之事绝非你我二人能够所为,我们能做到的就是管住我们自己。屈克胜老先生带头禁烟,在郭宇村遭一帮子女人羞辱,回家后一命呜呼。这大烟生意我们不做,自然还有别人去做,与其让别人抢了我们的生意,倒不如我们自己先走一步”。

    杨九娃暗自思忖,心想李明秋也不是说得没有道理。可是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刘副军长和郭团长知道,军人勾结土匪贩卖烟土可是一条不小的罪责。

    李明秋说:“我们瞒得了一时,瞒不过永久,咱们的赶脚队伍本身就是一支‘三国’部队。是这样,可以暂时不告诉他俩,等他俩知道后怪罪下来由我承当”。

    杨九娃独臂一挥:“李兄也小瞧了我杨某,大丈夫敢作敢为,既然日驴就不怕驴踢(骂人的脏话)!咱们先把郭宇村的烟土收购了,刘副军长如果怪罪下来我还有话说,总不能把那些孤儿寡母置于死地”。

    李明秋面对杨九娃竖起了大拇指:“还是杨兄仗义,事不宜迟,要么我们立刻开始行动”。

    杨九娃摇摇晃晃站起来,伸出独臂掏了李明秋一拳:“莫给杨某戴高帽子了,咱们弟兄几个谁跟谁?你先在山寨呆着,想吃什么让伙夫给你做,吃完饭后睡上一觉,我这就上郭宇村给咱联系”。

    杨九娃本身性急,当下就带着几个弟兄,坐进“窝子”里,由几个弟兄们轮流抬着,下了山直奔郭宇村而去。

    这边杨九娃刚走,郭团长就将电话打上山来,杨九娃夫人香玉拿起电话嗲声嗲气地说:“杨掌柜坐着窝子刚下山,你没有看见”?

    郭团长显得不耐烦:“你让李明秋接电话”!

    香玉向来不管男人们的事,懵懵懂懂问道:“谁叫李明秋”?

    郭团长声调低了下来:“就是刚才上山来的那个人”。

    香玉放下电话,来到院子里喊道:“李掌柜,郭团长打电话喊你”!

    李明秋进屋,看杨九娃的孩子已经扶着炕墙孑孓学步。他刚才走得心急,路过郭团长的大营时没有进去,想不到郭团长怪罪下来,把电话直接打上山寨。

    李明秋刚把电话拿起来,郭团长就开始埋怨:“李明秋,你跟杨九娃捣什么鬼?你上山躲着不想见我,杨九娃下山路过军营不入,你们俩个肯定没有干好事情”!

    “郭团长你听我说,电话里说事不方便,我马上下山,来到你的军营,把情况向你说清”。李明秋放下电话顾不上吃饭,翻身上马,直奔郭团长的大营。

    李明秋进入郭团长的团部,看见郭团长依然坐在椅子上生气,这几位年兄相互间知根知底,李明秋也不介意,他在郭团长对面坐下,看看屋子里没有别人,这才说:“我跟杨兄想把郭宇村的鸦片收购,做一回烟土生意,害怕把郭兄牵连进去,打算事成以后再告诉你”。

    郭团长愤然道:“两位年兄差矣!你们这样做明显地是要置郭某于死地!要不是担心这一百多老兵没有着落,郭麻子我早都想躲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了此残生!咱们三人的关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们贩卖大烟上头首先治罪的是郭某”!

第二百四十四章

    李明秋闻言暗自思忖,心想这郭兄也是杯弓蛇影,问题并不是郭兄想象得那么严重,事在人为,想当年杨九娃向陕北贩运枪支时郭麻子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到此李明秋言道:“郭兄过滤了,上边如果怪罪下来,你就假装不知道此事,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向我们两人”。

    郭团长立马接过话茬:“我们瞒得了别人瞒不了刘副军长!你以为我们跟刘副军长的关系是铁哥们?错!刘副军长看我们三人还有用,是在利用我们!如果我们的所作所为超过了他能承受的范畴,他就会反过来惩治我们”!

    李明秋吃惊,在他的印象中郭团长从来还没有背地里评价过刘副军长,感觉中刘副军长这个人说话诚实、办事得体,是一名刚直不阿的军人。细想之,郭团长的分析也不是没有道理,他李明秋当初也不是被郭团长押往长安受审?看来这贩运大烟也不是没有风险,必须慎之又慎。想到此李明秋直言道:“这些利弊我们以前并没有想到,杨大哥事实去了郭宇村,不过这阵子去追赶还来得急”。

    郭团长听得此话,立刻说:“我也不留你了,你立刻赶到郭宇村,把我的意思向杨兄说清,希望杨兄能理解我郭某的苦衷,就此止步,坚决不要做大烟生意”!

    李明秋出了郭团长的大营,翻身上马,直奔郭宇村而去。他一路走一路想,看样子郭麻子不想担风险,还不想丢掉那个乌纱帽。如何能想个万全之策,既要把这笔生意做成,又不要把郭团长牵扯进去。因为做一趟大烟生意等于赶几年脚,李明秋心有不甘,他想赚一笔大钱,然后关起门来颐养天年。

    不知不觉来到郭宇村,看疙瘩的院子门前站着一大群抱着孩子的女人,那些女人听说杨九娃来收购大烟,纷纷打探大烟的收购价钱。李明秋在疙瘩门前翻身下马,把马拴在木桩上,然后进屋,看见杨九娃和几个弟兄正在喝酒。

    杨九娃见到李明秋首先问道:“怎么样?等不急了,亲自撵来看看”?

    李明秋已经饿急,拉一把椅子坐下,没有回答杨九娃的问话,一口灌下疙瘩递过来的一杯酒,吃了几口菜,然后才说:“杨兄,看来这煎饼难摊”。

    杨九娃立马猜到,可能是郭麻子给李明秋使了什么手段。显得满不在意:“是不是郭兄又‘啄’了你几句?我也发觉郭兄变了,变得贪生怕死。什么鸟团长?不过挂个虚名!活到咱们这种年纪还怕个逑?黄龙山绵延几百里,还怕没有你郭麻子的藏身之地?挣一笔钱过几天逍遥日子,那一天死了去逑”!

    几个弟兄也随声附和:“杨哥说得在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钱不赚才是个憨憨!杨哥你就放心大胆干吧,开弓没有回头箭”!

    疙瘩几个月来一直在郭宇村住着,郭宇村发生的所有事情疙瘩都了然于心,两位屈先生来郭宇村铲除大烟时疙瘩躲进自己屋子没有露面,疙瘩没有两位屈先生那样崇高的境界,他还是替郭宇村的女人们担心,女人们用脱裤子来羞辱两位屈先生使得疙瘩始料不及,看来人为了求生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出。从本质上说疙瘩支持杨大哥做烟土生意,但是他也反对贸然行动,必须厘清各方面的利害关系。疙瘩看大家乱嚷嚷地吵成一团,抬高了声调说:“我们既要把事情做活,还不能把话说死,收购大烟的生意必须做,但是也不能给郭团长摆麻烦”。

    杨九娃一向对疙瘩比较器重,疙瘩提出来的意见杨九娃总是认真去听。杨九娃听疙瘩这么一说,知道疙瘩已经胸有成竹,他转过身面向疙瘩,言道:“三弟,你有什么高招尽管亮出来,让大家听听”。

    疙瘩如此这般说出一番计谋,大家听后无不拍手称快。当下大家吃饱喝足,打马回营。一大群女人等待杨九娃收购烟土,看着杨九娃要走纷纷向前拦住杨九娃的窝子不让走,杨九娃命人落轿,故意对着女人们说:“收购大烟犯法,杨某可不想把脑袋塞进胶锅里头”。

    女人们不知是计,七嘴八舌地开了口:“十里八乡打听一下,谁不知道杨九娃的大名,连官府见你都怕三分,究竟有啥难场事说给我们听”?

    杨九娃有点无可奈何地表白:“现今的杨某可不比从前,山下就住着郭麻子的****,时时刻刻监视着杨某的行为,杨某稍有差池,就会——”,杨九娃用独臂做了个向下坎的动作。

    女人们轰然大笑,说出的话更不客气:“谁不知道你跟郭麻子是铁哥们,究竟要我们做什么你就直说,两位屈先生让我们羞辱得落荒而逃,除过阎王殿不去,没有我们不敢去的地方”。

    杨九娃见时机成熟,进一步扇动道:“为收购大烟之事我跟郭麻子闹翻了,我坚持为郭宇村的乡亲们排忧解难,可是郭麻子担心丢掉乌纱帽,坚决反对收购大烟”。

    女人们听出了一点眉目,当下就要去郭麻子的大营情愿,杨九娃借驴使力,临走时撂下一句话:“条条大路通长安,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眼看着杨九娃一行出了村子,走出去很远,女人们突然明白过来,这杨九娃给她们指出了一条活路,明显地要她们给郭麻子难堪。山里的女人不怕走路,女人们当时就浩浩荡荡向郭麻子的大营开拔,走到簸箕掌时太阳已经落山,看见十几个女人齐刷刷站在郭麻子住的窑洞门口,到让郭麻子始料不及,郭麻子坐立不安,在窑洞里边不停地转圈,女人们不顾卫兵阻挡,一下子把郭麻子住的窑洞涌满,看见雀儿已经做了郭麻子的媳妇,女人抓住了把柄,有胆大的女人进一步要挟:“你郭麻子能娶雀儿,我们全都要做你的媳妇”!

    郭麻子知道郭宇村女人们的厉害,丝毫不敢有所冲动,他面朝女人们作揖鞠躬:“大姐们大婶们奶奶们姥姥们!我郭麻子没齿难忘,至今我还欠着你们的男人,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能做到的尽量满足你们”。

    郭宇村的女人们有跟官军打交道的经验,也不怎么害怕这些官军,有女人大声嚷道:“我们为了活命,今年种植了一些烟土,求郭团长给我们的烟土找一条销路”。

    郭麻子恍然大悟,这出苦肉计原来是杨九娃主导演出,细想之杨九娃也用心良苦,他故意让郭宇村的妇女前来找郭麻子闹事,给郭麻子一个台阶,收购大烟也是迫不得已。郭团长思忖良久,对女人们说:“我已经吩咐伙夫为你们做饭,吃完饭你们先回去,我知道你们种了许多烟土,目前没有销路,给我时间,容我再想想办法”。

    其实疙瘩和郭宇村的几个老男人全在女人们的身后跟着,他们担心女人们的安危,事已至此疙瘩出面了,他劝说女人们:“郭团长已经答应帮我们想办法,大家就不要再闹腾了”。

    刘副军长接到胡宗南司令长官的电令:

    上海沦陷、南京危在旦夕。为配合南线作战,日军可能要在近日内对凤栖发动袭击,万望你部加强黄河沿线防备,不给敌人可乘之机。

    刘副军长丝毫不敢大意,当即主持召开营长以上军官参加的军事会议。郭团长刚把郭宇村闹事的女人们打发走,就接到了刘副军长通知他连夜赶往凤栖开会的通知。有关上海沦陷的消息郭团长已经听说,连夜召开军事会议肯定有什么大的军事行动。老实说郭团长希望跟日本人打仗,甚至希望在战场上为国捐躯,虽然新婚燕尔,可是郭团长并不贪婪炕上的那点破事,开始时热了那么几天,随后被雀儿无休止地纠缠搞得有点筋疲力尽,开会对于郭团长来说是一种躲避雀儿的良机,他立马带了两个警卫,让司机发动汽车一路向凤栖城赶去。

    凤栖城门洞开,郭团长的汽车沿着石板路开进刘副军长的官邸,只见会议室灯火通明,所有的军官已经到齐,专等郭团长一人。郭团长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定,参谋长宣布会议开始,大家起立,首先向孙总理和蒋委员长的肖像致敬,紧接着刘副军长宣读胡宗南司令长官亲自签注的电令,会议室里大家表情严肃,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最后,刘副军长宣布调整军事部署,为了加强黄河沿岸的防卫,决定把炮团调往黄河渡口,郭团长的独立团暂时驻军撇撇沟,簸箕掌由炮团进驻。

    刘副军长调整军事部署的决定宣布的突然,丝毫没有给郭麻子留下回旋的空间,郭团长有点措手不及,会议结束了,大家相继离去,郭团长依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走。刘副军长一只脚已经迈出门槛,又折转身返回来,他挨着郭团长坐下,意味深长地说:“撇撇沟有八路军的小分队在活动,那里也是我军防守的一个薄弱地点,派你去那里驻防,是党国对你的信任”。

    刘副军长往日的豁达大度全无,完全是一派官腔。

    郭麻子一辈子硬折不弯,特别不会低三下四地求人,可是这阵子有些事他不得不说:“撇撇沟只有十几户人家,我们驻军那里,吃住都成问题”。

    刘副军长接上话茬:“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考虑,可以让炮团先给你们均出来几顶帐篷,你们可以暂时住进帐篷里,也可以租赁民房”。

    郭团长有种被人出卖的感觉,但是他只能把牙齿打碎咽进肚子里,这阵子他索性不管不顾,道出了自己的苦衷:“刘副军长有所不知,今夜我来凤栖之前,郭宇村的女人结伙来团部闹事,要我为她们种植的鸦片寻找出路”。

    刘副军长释然:“我早都知道杨九娃、李明秋眼睛瞅上鸦片生意了,想拉你做靠山,对不?把你调往撇撇沟就是希望你离他们远一点,我们是军人,目前的首要职责是共赴国难,为党国效力”。

    郭团长索性打破沙锅问到底:“我们跟李明秋和杨九娃还有赶脚生意”。

    刘副军长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不容置疑地说:“我们派往陕北搞侦探效果不大,可以考虑把我们的人员抽调回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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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村介绍:
这部小说经过作者重新整理后发表,从内容和形式上都有较大改动,文章主要描写黄土高原一个山村以及周围地区百年变迁的传说故事,作者的主旨是通过对几代、几百个人物不同命运的描写,从一个侧面来浓缩我们这个民族上百年来的历史。抱着负责任的态度,努力使自己的人物真实,可信,给读者以思考、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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