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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支海民     寡妇村txt下载     寡妇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五章

    黄雀扑蝉螳螂在后,李明秋和杨九娃根本就没有想到,还有一个人在窥视郭宇村的鸦片生意,这个人就是张蝎子的弟弟张德贵。

    张鱼儿的大儿子张富贵(张蝎子)死于非命,二儿子张德贵接过了哥哥的权柄执掌张家内外事务,张德贵一改哥哥那种阴险毒辣、雁过拔毛的性格和作派,为人谦和,做事不露声色。在瓦沟镇赢得了一片好名声。

    那一日,张德贵正在自家客厅闲坐,突然间闪进来一个人,这个人张德贵从来没有见过,但是看外表有些来头,他不敢怠慢,站起来问道:“借问客官从哪里来?来这里找谁”?

    那人大大咧咧地坐下,开言道:“我是你表弟”。

    张德贵的亲娘是河东贤麻镇人,自打嫁到瓦沟镇以后再没有回去过,年轻时贤麻镇那边常有娘家人来往,近些年世事沧桑,两边的亲戚渐渐地断了来往。当下张德贵命仆人看茶,亲自来到娘的屋子里,对娘说:“来了一个人,自称是你的娘家侄子,你过去看看,认识不”?

    丫鬟搀扶着娘来到客厅,那人一见娘就叫:“姑姑,我是小蛮”。

    娘疑惑着,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侄子,但是也不得不答应,接着侄子说出了娘家兄弟的名字。名字倒也吻合,娘故意问:“你爷爷你奶奶可好”?

    那个叫做小蛮的侄子立刻说:“我爷爷××已经病故七年了,那一年,黄河发大水,没有办法过这边来报丧。我奶还活着,她说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再见你一面”。

    娘知道老爹爹已经病故。故意试探这个侄子的虚实,听见侄子说得头头是道,娘心里踏实了,搂住侄子大哭。她哭着问侄子:“日本鬼子已经将黄河渡口封锁,你从哪里过来的”?

    侄子小蛮说:“我从延安那边过来的”。

    张德贵立马警惕起来:“你是不是八路”?

    小蛮说:“我想参加八路,人家八路不要我”。

    张德贵感觉这个表弟身上有许多疑点,兵荒马乱的年月人人都要多张一个心眼,于是进一步试探道:“延安那边可不是随便进出的”。

    小蛮故意岔开话题:“表弟大老远地投奔你家,表兄不给吃不给喝,倒像审贼一样地审问我,信不过是不”?

    “哪里——”张德贵摇头:“我跟表弟从未谋面,有些疑虑也属正常。你跟娘先拉呱,我给你准备饭去”。

    当下张德贵一边安排厨师做饭,一边进入后院跟他的兄弟商议:“黄河东岸过来一个人,自称是我的表弟,咱们一会儿陪陪这个客人,吃饭时大家留意一下,如果发现破绽立刻就叫他走人”。

    一张八仙桌,坐着张家俩兄弟和那个叫做小蛮的表弟,弟兄两个轮流把盏,那小蛮也显得豪爽不羁,相互间杯来盏往,那小蛮行为说话滴水不漏,渐渐地弟兄两个的疑虑消除,酒兴正酣时突然门外又进来一个人,那人看都不看桌子上的酒菜和张家兄弟,只对小蛮一人说话:“邢掌柜,咱们的货到了,今夜间在哪里歇脚”?

    小蛮也不让那人入座,只是说:“你们先在路边找家馆子吃喝,我即刻就到”。

    那人出屋后张德贵装着无意间问道:“敢问表弟做的什么生意”?

    小蛮笑而不答。张德贵知道这邢小蛮在故意摆架子,冷笑一声,心想我伸出一个手指头都比你的腰粗,你别财神爷庙里夸富。

    大家都在场面上做事,小蛮能掂得来轻重。江湖上讲究直爽,小蛮也就一语中的:“小弟这次来投奔表兄表弟,是想在表兄的地盘上做一桩生意,不要表兄摊本钱,只要表兄给咱运筹”。

    张德贵稍一思忖,立马就猜透了小蛮做的是什么生意,瓦沟镇虽然地处林区,但是基本上没有什么土产,唯一能做的生意就是大烟。

    小蛮见弟兄三个不语,又进一步说:“我在此地人生地不熟,有几驮子货物存放在驿站怕不保险,是否能在表兄的宝邸存放”?

    张德贵倒也沉稳,说:“我要看看是什么东西”。

    邢小蛮装着满不在意:“做生意的本金”。

    张德贵兀自吃惊,谁家骡马驮着银钱做生意?但他还是不动声色,淡淡地说:“大约有多少?你说个数目”。

    “先运过来四驮子,不够时再说”。邢小蛮这时看见了,张德贵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惊奇。

    不过那惊奇稍纵即逝,张德贵开了一句不轻不重的玩笑:“你就不怕表兄把你的银子昧了”?

    “我怕表兄看不上这点浮财”,邢小蛮对答如流。

    “做生意老兄是外行,不过老兄可以帮你照看摊子”。张德贵又卖了一个关子。

    邢小蛮一边向外走一边说:“世事大着哩,钱一个人赚不完,老兄你就放心干吧”。

    邢小蛮刚走出院子,弟弟张富贵立刻就说:“哥哥,我看这邢小蛮做的是大烟生意,咱们可不能把脑袋往胶锅里填”。

    张德贵嘿嘿一声冷笑:“人无猛财不发,咱走一步看一步,在咱的地盘上做事,就不相信还能翻车”!

    少顷,只见四匹清一色的骡子驮着沉甸甸的货物来到张德贵家的前院,四个赶脚人一人拉一匹骡子停在院子中间。邢小蛮问张德贵:“货卸在哪里”?

    张德贵端着个水烟壶,故意呼噜噜抽了一阵子水烟,这才说:“先卸在前院”。

    四个人合伙抬一个驮子,才把驮子从骡子身上卸下来。驮子卸下以后邢小蛮立刻对那几个赶脚的汉子们说:“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你们找一个驿站歇息一晚,明早起来不要跟我打招呼就上路”。

    赶脚的汉子走了以后,张德贵看着这几驮子货物,心想这邢小蛮究竟是哪路神神?一个人单枪匹马,运来这么多银元,都不怕遭人暗算?

    猛然间,邢小蛮从腰间掏出一支驳壳枪,张德贵脸色瞬间煞白。岂料那小蛮将枪向半空一甩,用手捉住枪管,枪口朝自己,把枪柄递给张德贵,说出的话字字带血:“表哥,这个社会你看见了,认钱、认权,权就是枪!既然日驴就不怕驴踢,中国必亡,未来这里属于日本人的天下。跟我干吧,这支枪你先拿上”。

    张德贵把手缩回去,不敢贸然接枪,往日里那种傲视一切的掌柜气派全无,此刻有一种被人暗算的恐慌,他吃惊地问道:“你究竟是干啥的”?

    “这还用问”!邢小蛮回答得霸气:“生意人只讲利益不谈义气,表哥你也不要日上装睡,你早都跟我是一路子人。还记得豺狗子不?我跟豺狗子是一路人”。

    张德贵惊出了一身冷汗,感觉中他已经越陷越深。

    还是在几个月前,他家里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人自称他是豺狗子,声言要跟张德贵合伙做一笔生意。张德贵听说过豺狗子这个人,可是从未见面,也许原来见过面,那时豺狗子一文不名,张德贵根本就没有看在眼里。可是这一次豺狗子亲自找上门来,还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跟二大爷差不多。张德贵平日里最恨那些吊死鬼涂粉死不要脸的赖皮,一见豺狗子那作派就感觉恶心,他想把豺狗子撵走,可那豺狗子也许灌了几杯猫尿(酒),说话有点伤人:“江山轮流座,明年到咱家,张德贵你也不要狗眼看人低,我来你家是看得起你,往后这瓦沟镇就是咱豺狗子的天下”。

    张德贵忍无可忍,当下就叫了几个伙计把那豺狗子赶了出去。当天夜里豺狗子就气断身亡,张德贵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专门跑去给钱营长汇报豺狗子遭人暗算。

    过了没有几天,家里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这个人一进门就自我介绍:“我是河东日本人派过来的。张掌柜你如果想领赏就立刻把我用绳子捆起来到钱营长的大营里去邀功,但是我可实话对你说,日本人的飞机就会即刻把瓦沟镇炸平”!

    张德贵头大如斗,知道又来了一位讨债的阎王。他连忙抱拳作揖,口内念念有词:“岂敢岂敢,幸会幸会。张某的大哥就是让****迫害致死,张某跟郭麻子杨九娃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只要能为大哥报仇,从今后你指向哪里张某就打到哪里”。

    那人嘿嘿一声冷笑:“你们中国人我见多了,当面说一套,背后做一套。别给我说好听的,我的化名也叫豺狗子,你不要问我从哪里来,从今后我把你这里做为一个据点,也会给你布置一些任务让你来干,日本人迟早都会打过来,到那时我推举你当凤栖县的县长”。

    张德贵明显地感觉到来人可能就是日本人,张德贵不是憨憨,日本人几句承诺就跟上日本人跑,但是张德贵也不想得罪这个不速之客,时局的变化谁也无法预料,中国军队节节败退,说不定那一天日本人打到瓦沟镇,不指望当什么“县长”,最起码可以明哲保身。

    当下张德贵设宴,款待这个洋“豺狗子”,那“豺狗子”也就成了张德贵家的常客,说不定什么时候来,来了以后说几句话就走,并不久留。那一日,“豺狗子”突然拿出一封信,要张德贵亲自把信送往凤栖街,交给济世堂中医祁先生。张德贵思虑再三,感觉中这豺狗子已经把他套牢,想要挣脱并不容易。他假装给娘看病,把信送到祁先生手中。

    送信回来后,张德贵惶惶不可终日,有时晚上睡觉被噩梦惊醒。突然听说豺狗子在撇撇沟被打死了,张德贵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但愿从今后安安稳稳过日子,再不受人制约。

    岂料想又来了一个什么“表弟”,看样子这个表弟也是个赝品,可是他不敢得罪,因为他有把柄攥在邢小蛮手里。

第二百四十六章

    张德贵想了想,最终还是那那支驳壳枪接了过来。感觉中这个邢小蛮又给他的脖子上套了一条绳索,而绳索的另外一头就由邢小蛮拽着,他不敢不听邢小蛮摆布,稍有差池邢小蛮就会要了他的命。

    张德贵指挥伙计们把那几驮子银元抬进一处暗室,然后给这个表弟安排住宿。

    邢小蛮说:“今夜天不早了,我就在你这里暂住一晚,以后我也不常到你家来,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明天一大早你就到各村走走转转,首先把底子摸清再说”。

    张德贵明知故问:“闹了半天我还不知道咱们到底做的什么生意”?

    邢小蛮嘿嘿一声冷笑:“你出去到外边走走看看,什么生意最赚钱咱们就做什么生意”。

    张德贵一夜没睡,思前想后,这些日本人瞅着他的什么?为什么总跟他过意不去?好像他这里比较隐蔽,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还有一条原因就是,他的大哥死于非命,张家跟那些****有仇恨……这条道儿虽然充满风险,但是也非常刺激,他娘的**,怎么活法都叫活人!日本人已经占领了上海,南京危在旦夕,这万里江山迟早是人家日本人的!这个社会就这样,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大丈夫男子汉就在风口浪尖上活人,何不甩开膀子大干一场?!

    第二天早晨张德贵起了个大早,他知道郭宇村种植罂粟最多,打算先去一趟郭宇村。伙计为他牵出了那匹经常出门骑的走骡,给骡子搭上牛皮鞍鞯,黄橙橙的串铃戴在骡子脖子上,骡镫也是黄铜做成,骡子耳朵上系着红缨子,屁股上也佩戴着铜铃,一走浑身响,前边的伙计拉着骡子,后边的伙计背着褡裢,张德贵头戴礼帽身穿黑斜纹布长袍,骑着骡子出了瓦沟镇,一路直奔郭宇村。

    郭宇村有张德贵的同父异母妹妹张凤(蜇驴蜂),妹妹的两个女儿出嫁时张德贵曾经来过妹妹家,所以不用打听。骡子的串铃一路响着从郭宇村中间的土路上走过,郭宇村的女人们都抱着孩子出来看个究竟,张德贵这个人她们也都认识,在瓦沟镇赫赫有名。只见张德贵的坐骑在蜇驴蜂家门前停下,蜇驴蜂听见串铃响下了炕,站到门口一看,原来是二哥来了。

    由于是异母所生,蜇驴蜂跟几个哥哥并不经常走动,特别是老爹爹张鱼儿仙逝以后,蜇驴蜂的妈妈又被人拐走,大哥张蝎子在世时蜇驴蜂跟娘家基本上断绝了往来,大女儿结婚时蜇驴蜂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娘家哥哥下书(相当于送请柬),想不到二哥张德贵竟然来了,为蜇驴蜂争足了脸面。

    张德贵亲自来探望妹妹,使得蜇驴蜂喜出望外,她急忙上前挽住哥哥的胳膊,把哥哥搀扶回家,文英、文爱两个小姑娘一人拿一把笤帚,为舅舅打扫身上的尘土,文秀为舅舅端来洗脸水,蜇驴蜂打开柜子,为哥哥取出一只新毛巾。两个伙计把骡子拴好以后也洗脸上炕,姐妹三个忙着为舅舅做饭。

    张德贵左右瞅瞅,问道:“二姑娘干啥去了”?

    蜇驴蜂回答:“两个孩子自打结婚以后就到处忙着收购药材,不常回家,有时回来住一两天,就又赶着毛驴走村转乡”。

    张德贵问:“收药材能挣多钱?你给两个孩子捎话,让他们回来跟我干吧,我听说那二女婿是郭子仪的重孙,将门出虎子,肯定很有出息”。

    一提起二女婿蜇驴蜂赞不绝口:“哥你说得对,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我那二女婿郭文涛年纪不大志气大,亲家母在凤栖城里开酒馆,叫文涛去帮忙,文涛不去,他说他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重树郭家的形象”。

    蜇驴蜂顿了一下,又问道:“哥,我还没有听明白,你让文涛跟上你干啥”?

    张德贵拿出一包农村不常见的《哈德门》牌纸烟,给两位伙计一人一根,自己也点着一根抽了一口,吐出一串烟圈,这才慢悠悠地说:我这一次到郭宇村,主要是想收购你们村的大烟。

    一听说收购大烟蜇驴蜂的眼睛亮了起来,蜇驴蜂虽然种烟不多,但是割烟是个季节性非常强的活路,村里有些人家种植的大烟割不完,蜇驴蜂就带着三个女儿给人家帮忙割烟,割的大烟一家一半,由于大家都不知道这烟土究竟能卖多少钱,种植多的人家只要有人帮忙,割下来的大烟多少给主家一点就行,于是蜇驴蜂家就积攒了不少大烟,她把那些黑大烟膏子全部积攒在一个大瓮里,蜇驴蜂揭开大瓮石板盖子让哥哥看。

    张德贵下了炕踢拉着鞋来到大瓮跟前,一看吓一条,积攒的烟土已经快把一条大瓮装满。张鱼儿在世时常抽大烟,张德贵知道大烟的行情,这一大翁黑膏子最少能卖一大瓮银元!

    妹妹问哥哥:“哥,你说这些大烟能值多少钱”?

    张德贵默不作声,心里暗自思忖,这一大翁黑膏子能值他的全部家产!看来郭宇村人今年发财了,那四驮子银元也把郭宇村的大烟买不完。停一会儿他告诉妹子:“凤儿,听哥一句话,你的大烟放在最后卖,哥一定给你买个好价钱”。

    蜇驴蜂眼圈红了:“我要钱没用,够吃够喝就行,青头走了快一年了,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一连生了四个赔钱货(女孩),给文秀招赘了个女婿,也不怕哥你笑话,那个烂肠子货出门赶脚多半年就回了一次家,听说在外边瞎整,文秀也没有办法”。

    文秀见娘说她的丈夫板脑,眼圈也红了,捂着脸跑回自己屋子,她一肚子委屈给人无法诉说,只能把眼泪往自己肚子咽。

    张德贵看外甥女文秀好像哭了,埋怨妹妹:“你看你,娃大了,说话要给娃留面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就是命。这阵子忙过去以后,让我见识见识那个什么板脑,听说父子几个都不是好东西”!

    这边话音刚落,院子里立刻就响起了板材的问候声:“亲家,听村里人说你来收购大烟,我这阵子闲着没事,特此赶来给你帮忙”。

    好汉不打上门客。张德贵看见板材进屋,也堆出一张笑脸,调侃道:“闲来无事,做一点小生意,岂敢劳你大驾!吃饭了没?上炕坐,咱一边吃饭一边谝闲传”

    尽管蜇驴蜂老大不高兴,那板材顺势把鞋一脱,上炕盘腿端坐,那架势跟二大爷一样。

    板材是个热粘皮,常拿土灰当粉擦,谁给他一份笑脸他就借驴上坡,粘上谁谁倒霉。自打坐到炕上,板材的嘴就没有闲着,他首先谝杨九娃跟郭麻子,谝杨九娃被何仙姑剁了****,本身是个太监,他那个儿子是郭麻子给种上的,为了答谢郭麻子的恩德,杨九娃护送郭麻子东渡黄河……

    张德贵用手摸摸板材的额头,问道:“亲家,你这里不发烧吧”?

    板材打了一个饱嗝,喷出了满嘴酒气。文秀气急,跑出门去找板兰根,看板兰根的肚皮已经微微胀起,这俩女人原来是要好的一对,自打那天夜间板兰根被亲哥哥板胡夜踹曹营攻破城池以后,文秀基本上跟板兰根断绝了往来,可是那件事文秀替板兰根绝对保密,因为传说出去对文秀自己不利。可是狼婆娘并不知道底细,还以为板兰根肚子里的孩子是豹子种下的。

    板兰根见到文秀兀自吃了一惊,脸上立马羞得绯红,那天晚上板胡本来是冲着文秀而来,想不到把自己的亲妹子压倒身下,事情过后板兰根整日提心吊胆,担心豹子看出破绽,好在过了没有几天豹子回家住了一夜,这件事也就糊里糊涂地掩盖,板兰根也不知道自己肚子里怀的孩子是谁的,反正狼婆娘和漏斗子心里喜欢。

    文秀可不管板兰根心里想些什么,见了板兰根二话不说,把板兰根拽着就走,板兰根有点摸不着头脑,问道:“大嫂子,你拽我干甚”?

    文秀这才说:“咱爹不知道在那里喝了酒,跑到我家里胡乱谝,说出来的话不堪入耳,我嫌丢人,我舅舅还在家,你去把爹叫出来”。

    板兰根有把柄攥在文秀手里,文秀说话板兰根不得不听,板兰根来到文秀家,看爹爹板材已经被张德贵带来的两个伙计强拉出院子,一人手里拿一只鞋猛砸爹爹的脑袋,爹爹还不知就里,在跟那两个伙计争辩:“咱说得都是一些大实话,你为啥要打咱”?

    那两个伙计也不跟板材论理,一下子把板材推倒,回到院子把柴门关紧,板材站起来正要骂娘,被大女儿板兰根一下子把衣服袖子拽住:“咱们回家,你再不要在这里丢人”。

    板材趔趔趄趄地跟着板兰根走了,文秀这才哇一声哭了起来。蜇驴蜂闻声连忙出了院子,看场院内站着许多本村的女人,这一段时期以来女人们没事就在场院里聚集,一见村子里来了生人就爱打听是来干啥的?女人们猜测张德贵无事不来探望妹妹,这一次带着伙计亲自来到郭宇村,肯定跟收购大烟有关系。女人们看见蜇驴蜂出来,纷纷上前打探,文秀趁机回屋了,蜇驴蜂显得沉稳,她说:“你们先不用着急,我哥是先来看看,有什么情况我一定告诉大家”。

    张德贵一来到妹妹家就遇到了板材这个丧门星,心里老大不高兴。不过那种不愉快稍纵即逝,看见女人们聚在场院内,张德贵知道女人们急于把大烟出手,外甥女已经把饭做好端上炕,张德贵一边吃饭一边谋算,无毒不丈夫,这些女人们都好对付,肉不吃在篮子里放着,先不急于动手,一定要把收购价杀到最低。

第二百四十七章

    吃过晚饭,豆瓜爹对儿子媳妇说,你自个把门关好睡吧,我今黑天可能要回来晚点。

    水上漂唯唯诺诺,答应了一声。然后抱着孩子回到自己屋,隔着窗子看见公爹叼着烟袋出了柴门,紧接着咔嚓一声,柴门被公爹从外边锁上,水上漂失落着,感觉中有些憋闷,她故意拧了孩子一把,孩子哇一声大哭,水上漂的眼泪也下来了,母子俩抱着哭成一团。

    豆瓜爹来到漏斗子家,看见整条院子都黑灯瞎火,他站在门外喊了一声,问道:“睡下了没”?

    漏斗子答应着走出屋子,给豆瓜爹开了门,把豆瓜爹迎进屋,然后才说:“我就估摸着你会来找我。咋像,今年割了多少烟”?

    豆瓜爹哀叹一声:“老婆倒种了不少,可惜咱没有人手,让蜇驴蜂母女几个来割,说好一家一半,其实人家拿的比我多,就这只要能卖得了,估计比种庄稼强”。

    漏斗子调侃道:“财东家不露富,说了半天你还没有说你割了多少”?

    “差这么一截一瓮”,豆瓜爹比划了一下。

    “瓮有大小”,漏斗子便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能盛七斗粮食的瓮”,豆瓜爹终于把事情说清。

    漏斗子说:“你比我的多,我原来心里不在意,现在看来有些失策,杨九娃、张德贵都想收购大烟,咱可不要急于出手”。

    狼婆娘站在一边听着,刚想插话,漏斗子拦住话头,指使狼婆娘:“豆瓜爹是稀客,你给咱烧茶”。

    豆瓜爹伸手一挡:“明天白天我来喝,家里就儿子媳妇一个人,咱谝一会儿就走,回去晚了不放心”。

    如果搁旁人,漏斗子一张破嘴又能编排一套,可是豆瓜爹是个老实人,漏斗子不能随便开玩笑。只是说:“我那个亲家板材头上开窟窿脚底流脓,简直坏透了,今天中午又不知道在蜇驴蜂家里乱说了些啥,被张德贵的两个伙计扭住胳膊赶出来”。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人市上没他”!说完,豆瓜爹站起身,告辞回家。

    一弯新月,挂在西边天上,豆瓜爹朝家走,心里头感觉凄凉,儿子被鬼子抓走了,老婆又半路出家,屋子里只剩下一个孤老头和年轻儿媳,感觉到做什么事都不方便。突然间,狗又咬起来了,恍惚中看见自家院子的栅栏被人扒开一个口子,豆瓜爹满身的血一下子涌上头顶,他索性不顾一切,冲进院子,顺手操起一把老蛮镢,一脚将儿子媳妇的门踹开……突然,脚底下什么东西一绊,豆瓜爹趔趄着扶着门框站定,瞬间傻了,只见豺狗子一手提着裤子,对着豆瓜爹狞笑。

    豆瓜爹大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怎么会是你,你是人还是鬼”?

    豺狗子对豆瓜爹做一个鬼脸,狞笑着说:“怎么样?想不到吧,撇撇沟的豺狗子死了,郭宇村的豺狗子还活着。豺狗子是我们的组织名称,凡是加入这个组织的人都叫豺狗子,你也是豺狗子的一个成员,老家伙听明白了没有”?

    豆瓜爹靠门框站着,直想一老蛮镢把这个魔鬼砸死。炕上的孙子哭了,哭得豆瓜爹揪心,看儿子媳妇水上漂裹着被子浑身颤栗,他知道这豺狗子又占了水上漂的便宜,一个老汉势单力薄,无法保护自己的儿媳,那一刻豆瓜爹突然无师自通,感觉到自己的所有心思都是白费,这个儿媳本身就是一个骚狐狸,他没有必要保护儿子媳妇的清白。豆瓜爹笑得有点凄惨,人在走投无路时也会发出一种无奈的笑声,他知道自己斗不过豺狗子,于是双膝一软,顺着门框给豺狗子跪下:“豺狗子你饶了我吧,放过我的儿媳,我年纪大了,浑身榨干也榨不出四两油,我不参加你们那个什么组织,我只想做一个老老实实的农民”。

    豺狗子也不跟豆瓜爹论理,只是说:“你明天去一趟凤栖,从赵先生那里取一样东西,去不去由你”。说完,顺栅栏围墙的口子走了出去,消失在暗夜里。

    儿媳妇水上漂看豺狗子出了院子,对公爹说:“爹,外边天冷,你把门关上,先上炕来暖暖脚”。豆瓜爹慢慢站起身,心想这骚狐狸又想粘上自己,谁都是从那条路上过来的,如果倒退几年,豆瓜爹说不准也管不住自己,公爹烧儿媳妇的事世上有之,戏里演过,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

    可是这阵子豆瓜爹没有那个心情,也没有那个能力,他没有说话,把门从外边虚掩上,回到自己屋子,心里烦闷,点上一锅烟,感觉中口苦,抽不出滋味,暗夜里掀开老瓮的石头盖子,挖了一点黑膏子,装进烟锅子里边……

    大脑里出现了幻觉,感觉中浑身燃烧起来,伸出拳头在半空里晃荡,有一种黄忠不老的悲壮。他身不由己来到儿子媳妇的门前,一推门,门根本没关,神差鬼使,他摸索着上了儿子媳妇的炕,腿中间的那根老棒子也不失时机地挺了起来。那水上漂根本没有睡着,她可能也在等待,只有翻过公爹这座老山,她以后的日子才能活得酣然。水上漂伸出莲藕似的胳膊把公爹抱紧,说出的话儿也甜的透心:“爹,豆瓜不在家,我以后就靠你,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别太苦了自己”。

    鸦片产生的狂热让豆瓜爹犹如回到了年轻时期,水上漂的城廓里燃起一团大火,豆瓜爹在火里冶炼自己,扇摆的动作张弛有序,水上漂的尻蛋子不停地扭动,嘴上也不闲着:“爹,你不老,你还行”。

    豆瓜爹一边扇摆一边说:“甭叫爹,再叫爹爹羞得就弄不成”。

    可那水上漂还是叫爹:“爹,这条院子没有别人,你以后天黑了就不要出门,我一个人害怕得不行”……

    太阳从窗子射进屋子,豆瓜爹睁开眼,看见儿子媳妇已经起来做饭了,孙子睡在身边。

    由于昨夜用力过猛,此刻感觉浑身乏力,没有一点精神,点着一锅烟抽着,好像这旱烟串了味,他知道鸦片产生的威力已过,身子慵懒,有点头晕。

    水上漂进屋了,故意穿起了豆瓜在家时给她扯的花格子上衣,一笑俩酒窝,太阳一照,脸蛋子粉红透亮,让豆瓜爹看得入迷。心想自己一辈子把人活糟蹋了,年轻时干啥去了?就不知道多弄几个女人?女人真******是个好东西!还有大烟,怪不得有钱人爱抽大烟,人一抽大烟就有精神……

    豆瓜爹抬起头来对儿子媳妇说:“你给咱从瓮里挖一点膏子,我浑身困乏的没劲”。

    水上漂吃惊地后退了一步,怪不得昨夜里这老家伙耕起水田来浑身是劲,原来是借助了大烟的威力,可是谁都知道抽大烟能上瘾,一上瘾就成了烟鬼,水上漂虽然长一身烂肉,但是心底善良,她劝公爹:“爹,你就忍一阵子吧,过了这阵子就没事了”。

    豆瓜爹垂下脑袋,有点萎靡不振,说:“爹头疼,再抽最后一回”。

    水上漂心软,回到厨屋,掀开石头盖子,给爹用指甲盖子挖了一点鸦片,摁在爹的烟锅子里,看爹惬意地抽了几口,把那一缕白烟使劲地咽进肚子里,然后伸出骨瘦嶙峋的胳膊,展了一下懒腰,看了水上漂一眼,突然跳下炕,把儿子媳妇摁倒在炕沿上,伸手拽下水上漂的裤子,给儿子媳妇从身后硬硬地插了进去,然后像拉风箱那样不停地晃荡,水上漂索性把尻子撅起来,迎接着老爹爹的撞击。孩子醒了,拉出响亮的哭声,太阳明晃晃地从窗外探进来,正好照在豆瓜爹的尻子上。

    吃完早饭豆瓜爹心想,为了这儿子媳妇和孙子,他还是不想得罪豺狗子,他去漏斗子家借了一匹老马,担心自己走到路上困乏,又挖了一块烟膏子带在身上,嘱咐豆瓜媳妇在家里好好看门,然后骑在老马身上,头戴草帽向凤栖街进发。

    十月天,满山的树叶飘落,豆瓜爹骑着老马走在山路上,阴晦的心情逐渐开朗。逑!杀人放火儿女多,积福行善没老婆,怎么活法都叫活人,何必要把自己整得太苦?得享乐时且享乐,人生能有几年活头?

    进得凤栖看那街上熙熙攘攘,一派繁华景象,过去人把凤栖叫做小长安,此话不假,长安也没有凤栖繁华。他没有急于去济世堂药铺,而是来到叫驴子酒馆,正在忙活的年翠英一见豆瓜爹眼睛一亮,立马说:“叔,你来了,快坐下,我给你做一碗驴肉”。

    豆瓜爹吃饱喝足,摸出一枚银元放在桌子上。

    翠英急忙把那银元拿来硬给豆瓜爹装上,说:“叔,那一年爹把我们一家赶出来,是你给我们腾出房子让我们居住,这钱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收”。

    豆瓜爹感激地一笑,然后又问翠英:对面药铺我没有进去过,谁是赵先生?

    年翠英一惊,她没有怀疑其他,只是问:“谁病了?赵先生是西医”。

    豆瓜爹淡淡地说:“孙子发烧,我听人说西医有一种药,治疗发烧有奇效”。

第二百四十八章

    前几天刘副军长还派手下来询问赵先生:“那张凤栖军事部署图有人来取走了没有”?

    赵吉仓先生回答说:“不知道怎么搞的一直不见有人来取”。

    这天,一个戴草帽的老汉慌慌张张进入济世堂,进门时差点让门槛绊倒,多亏大门离柜台不远,老汉扶着柜台站定。老汉一抬头首先看见了正在药铺学习抓药的郭全中,郭全中也看见了老汉,惊诧地问道:“叔,你怎么来了”?

    郭宇村没有人知道豆瓜爹的名字,年轻人见了豆瓜爹都叫叔,豆瓜爹“哎”了一声,接着说:“孙子发烧,听说西医退烧快,想给孙子买点药。那位是赵先生”?

    赵先生回过头,很客气地说:“我就是,发烧的状况有几种,你的孙子是怎么发烧的”?

    豆瓜爹回答:“可能是着凉了,买点退烧的药”。

    赵先生给豆瓜爹把药包好,告诉豆瓜爹怎样服用。

    豆瓜爹突然低声说:“有人派我从你这里取一样东西”。

    赵先生心里一紧张,接着回答:“你可能认错人了”。

    豆瓜爹反问道:“济世堂有几个人姓赵”?

    赵先生明白过来了,邀请豆瓜爹:“请到后堂说话”。

    由于双方从未见过面,也没有接头暗号,所以两人的对话很容易被别人听懂。当下祁先生跟铁算盘相视一笑。铁算盘倒也精明,慌慌张张从前门走出药铺,碰见一队巡逻的士兵,他拦住士兵说道:“请你们转告刘副军长,一个老汉前来取图”。

    士兵们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也不敢耽搁,立刻向上司汇报。豆瓜爹拿了图纸牵着马来到东城门口,被守城的士兵拦住。士兵们正欲在豆瓜爹身上搜索,一个军官慌慌张张过来,摆了摆手让把豆瓜爹放走。

    豆瓜爹不常进城,十多年前进城看了一回秧歌,那时城门洞子没有检查,来往的行人进出自由。他也不知道那些士兵为什么把他拦住又将他放走,出得城来翻身上马,突然浑身困乏,原来大烟瘾犯了。他想抽一口大烟,一摸身上怎么把火柴丢了?不得已拉着马朝前走,正好来到仙姑庵,在拴马石上拴好马,抬脚走进大殿,看见自己的老婆身穿皂衣、手执佛尘站立在菩萨旁边,内心里一阵委屈一阵心酸,鼻涕眼泪淌了一脸,他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双膝一软,竟然跪在老婆面前:“老婆子呀,你跟我回家吧,你一走那个家就像霜打了一样,全蔫了。”

    只见那老尼佛尘一甩,一点也不怜悯这个曾经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伴:“哪里来的大烟鬼,别沾污了佛门圣地”!

    卧榻上躺着的何仙姑倒还是显得仁义:“你老婆尘缘已断,你还是从哪里来,原回哪里去”。

    豆瓜爹看何仙姑手里拿着长烟锅子,抬起衣服袖子抹一把鼻涕和眼泪,哀求道:“仙姑,能否把你的烟火借我一用”?

    何仙姑一边抽烟一边慢腾腾地说:“我借你火就等于害了你。老尼观察,你的大烟抽上时间不久,忍耐一会儿就会过去”。

    手执佛尘的老婆突然说:“老家伙你给自己积点阴德,缺德事少做一点,不然的话死了以后浑身长满蛆都没有人管”!

    豆瓜爹突然灵性了,惊出一身虚汗,人在做天在看,不要说关起门来做事无人知晓,任何亏心事都躲不过天眼!老婆子已经脱离了凡尘,肯定知道豆瓜爹心里头的秘密,一夜贪欢,留下终生遗憾,看那菩萨对着他高深莫测地微笑,豆瓜爹肠子都悔青了,感觉再说一句话都是多余,他低下头,倒退着出了仙姑庵,朗朗跄跄走到马跟前,浑身一使劲,翻身上马,上了驴尾巴梁,摇摇晃晃,朝郭宇村走去。

    太阳在西边天上跳跃了几下,终于无可奈何地沉落,一阵山风刮来,浑身出奇得冷,豆瓜爹突然头就像爆裂了一样地痛,他好像感到自己死期已经来临,恍惚中觉得无数鬼魅朝他走近,为了给自己壮胆,他大声地吼道:“手执钢鞭将你打”……

    猛然间,一个人钻出树林,拦住他的马头。豆瓜爹心想,脖子缩回去是一刀,脖子伸长也是一刀,一辈子夹着尾巴做人,临死前也要潇洒一回,他可嗓子喊道:“是神是鬼爷都不怕!想要爷的命你就利索点”!

    那人拽住豆瓜爹的马缰绳,嘿嘿一声冷笑:“老家伙,你看看我是谁”?

    豆瓜爹不用看,凭声音他就判断那是豺狗子,他用衣服袖子抹了一把鼻涕,滚下马,颤声问道:“有火没有?烟瘾犯了,抽一口”。

    豺狗子替豆瓜爹把烟点着,问道:“东西拿回来了没有”?

    豆瓜爹蹴在路边,把烟瘾过足,然后站起来,问道:“豺狗子,老子拼上命为你干事,你拿什么东西谢我”?

    豺狗子马上堆出一张笑脸:“老家伙你终于明白了一点缝隙,这天下迟早是日本人的,以后只要认真为日本人干事,好处大大的”。一边说一边把几枚银元放在豆瓜爹的手心。

    豆瓜爹从身上掏出一张纸交给豺狗子,看那豺狗子飞快地钻进树林子不见了,这才翻身上马,突然间感觉浑身是劲,心想这大烟就是好东西,一抽浑身就来了精神,看那星星落了一地,仿佛是谁撒下大把碎银,十月天吹过来的山风也不再冷,身上好像穿着火龙衣,

    老马沿着山路朝前走,转瞬间来到自己家门口,看屋子里亮着灯光,知道豆瓜媳妇还在等他。豆瓜爹推开柴门走进院子,豆瓜媳妇闻声出来甜甜地叫着:“爹,你咋才回来”?

    豆瓜爹心里暖暖地,迎着水上漂走过去,鸦片产生的虚幻使得豆瓜爹有点忘乎所以,他站在院子里搂着水上漂亲了一口,然后摸出豺狗子给的几枚银元,把儿子媳妇的手拿过来,亲自放在儿子媳妇的手心,水上漂喜出望外,问爹:“爹,这钱是哪里来的”?

    豆瓜爹故意卖了一个关子,答非所问地说:“我先给漏斗子把马还了,回来后再慢慢告诉你”。

    岂知漏斗子在身后调侃道:“我早都来了,看你‘俩口子’”正谝得热火,不敢打扰”。

    水上漂捂着脸回屋去了,豆瓜爹尴尬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倒是漏斗子显得释然:“怪不得你老婆到仙姑庵出家,原来你老家伙跟儿子媳妇也有一腿”。

    豆瓜爹索性老脸一抹,有点不管不顾:“扳倒尻子齐数,谁家锅底没黑?你漏斗子也莫谝嘴”!

    漏斗子是个灵醒人,他知道这样的事情怎样处理,立马改口说道:“咱啥都没看到,啥都没听到,你们哪怕死了埋到一起,跟我没有一点关系。我把马牵回去了,免得你再跑一回腿”。

    山村的土路上传来了漏斗子那破锣嗓子吼出来的酸曲:

    “歪嘴和尚瞎念经,

    驴日骡子白费工,

    墙上画的猫日狗(不像画‘话’),

    地上跑着两条腿的猪(暗喻豆瓜爹)”……

    豆瓜爹听见了,嗓子辣辣地,喉咙里泛上来一股酸水,他知道漏斗子那个人肚子里藏不住话,可是这穷乡僻壤谁能管得住谁?你漏斗子四个儿子都不在身边,一幢院子里住着六个婆姨,黑地里还不是想日谁就日谁?

    屋子里水上漂甜甜地叫着:“爹,回屋吃饭吧,你饿了一天了,咱过咱的日子,犯不上跟别人上计较”。

    豆瓜爹回屋,看屋子里罩满水蒸气,豆油灯在水蒸气的掩映下泛着虚光,他看那水上漂就像天上下来的仙女。路上刚刚抽过大烟,这阵子那种劲头还没有过去,腿中间的棒棒子顶着裤裆,有种破土而出的欲望。老家伙嘿嘿笑着,一张老脸蹭到儿子媳妇的嫩脸上,水上漂也不躲藏,她十四岁被老爹爹还赌债破了身子,这辈子什么男人都见过,女人一旦捅破那层窗户纸还顾什么贞操!面前的老男人是她唯一的依靠,为了取得老家伙的欢心,水上漂竟然把舌头伸进公爹的嘴里头。

    妈吔,这是什么滋味,那种感觉豆瓜爹一辈子没有。他虽然睡过几个女人,可是嘬女人的口条(舌头)还是头一回,炕上孩子屙下了,黄橙橙的稀屎抓了一手,水上漂全然不顾,仰躺在炕沿上,迎接着老公爹一次次猛烈的进攻,老家伙越战越勇,恨不能整个人都钻进那窟窿里头,水上漂娇喘地低吟着:“哎呀呀爹呀,你这家伙比豆瓜的还粗”!

    老家伙一边大力扇摆一边气喘吁吁地说:“甭叫爹,叫爹爹就羞得弄不成”。

    水上漂偏叫爹:“爹呀,你日到娃的心上了,爹呀,娃这心里跟鸡毛扫一样,哎呀呀娃受活得不行咧,爹呀,从今后娃这身子就归你,你怎样受活就怎样日,饭凉了,爹饿了一天,咱吃了饭再日”……

    炕墙上的麻油灯慢慢地暗下去了,豆瓜爹终于一朴塌坐在地上,像老牛那样大声喘着粗气。水上漂给灯里添满油,灯又重新亮了起来,这才顾得上照看孩子,孩子在炕上滚着,稀屎糊了一脸一身。

    豆瓜爹扶着炕沿站起来,浑身已经没有了一点点力气,可是嘴上仍然在说:“娃呀,有你这样孝顺的媳妇,爹明早起来死了都不后悔”。

    水上漂一边给娃擦屎一边说:“这人活一生就那么回事,千万不要苦了自己,爹,你先歇会儿,等我给娃把屎擦净了,再给你热饭”。

第二百四十九章

    郭麻子从戎几十年,饱尝了军人的无情和冷酷。看样子他跟刘副军长的蜜月已经结束了,郭麻子成了一条无用的狗。

    开车回到簸箕掌时已经天亮,郭团长睡意全无,他进入自己的卧室,看见雀儿已经醒来,两只莲藕似地胳膊从被窝里伸出来,那动作再明显不过,年轻的女人有一种迫不及待的饥渴。可是郭麻子没有那种心情,他必须找一个知音去倾诉满腹的苦衷,他想起了杨九娃,杨九娃是他目前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挚友,郭麻子无奈地对雀儿一笑,说:“我现在很忙,还顾不上睡觉”。接着转身出屋,也不带随身护卫,一个人沿着山路走上了杨九娃的山寨。

    山寨一片死寂,大家都还在睡梦之中。自从郭麻子驻军簸箕掌以后,杨九娃晚上连岗哨也撤了,感觉到有郭兄为他守护第一道屏障,夜间派岗站哨成为多余。郭麻子上得山来扯起嗓子大吼:

    “儿当年本是铁匠手

    与人打铁造斧头

    谁是儿把家丢开手

    一心吃粮把兵投”……

    杨九娃穿上裤子起来,一边揉眼睛一边惊诧地问道:“郭兄,你咋啦?娶了新媳妇心里发烧,大清早跑上山来耍疯”?

    郭麻子对杨九娃抱拳作揖,一脸怪象:“杨兄,别来无恙,打扰了”!

    杨九娃眼神怪怪地,感觉中郭麻子有点不可思议,竟然直呼其名:“郭麻子,你是升官了还是发财了”?

    郭麻子仰天大笑:“我他妈想通了”!

    “想通什么”?杨九娃看郭麻子两眼通红,突然感觉一阵恐惧。

    郭麻子向前一步,竟然将杨九娃紧紧抱住,在杨九娃的老脸上猛咬了一口:“我这一生,把什么都输光了,单剩下下你一个朋友”。

    杨九娃将郭麻子一把推开,有点变声变调:“究竟怎么了?郭兄你给咱说清”!

    郭麻子还是不说,只是问道:“有什么好酒?郭某想陪杨兄喝一口”。

    杨九娃知道,郭麻子肯定遇到了过不去的坎儿,才变得如此浮躁。正好一个弟兄提着裤子出屋小解,杨九娃招招手让那弟兄过来,嘱咐道:“让伙夫给咱炒几个好菜”。转过身又对郭麻子说:“我这里还存两瓶茅台”。

    郭麻子特意叮咛:“今天喝酒就咱们两人,郭某有肺腑之言想对老兄诉说”。

    少顷,几个喝酒菜端上酒桌,俩弟兄端起酒杯相邀,郭麻子一杯酒下肚,然后抹抹嘴说:“杨兄,咱俩被刘副军长当枪使,这阵子无用了,又落井下石,昨晚,刘副军长通知郭某带领一百多名老弱残兵驻军撇撇沟,簸箕掌由炮团进驻,簸箕掌是杨兄上山的必由之路,我看杨兄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杨九娃没有暴跳如雷,而是出奇的冷静,他默不作声地连干三杯,赞道:“好酒”!

    这一次轮到郭麻子惊诧了,他歪起头问杨九娃:“杨兄,你真能沉得住气,难道你连一点想法都没有”?

    杨九娃冷笑:“如果情况真像郭兄所说的那样,杨某倒认为,刘副军长下了一着臭棋”。

    郭麻子不解:“何以见得”?

    杨九娃说出一番道理,郭麻子幡然醒悟,内心的郁闷一扫而光。

    伙夫进来,端一盘菜,放在桌子上,说:“二位老兄,这是一盘钱钱肉,尝尝口味如何”?

    郭麻子看每一片肉中间都有一个小孔,问杨九娃:“杨兄,这驴槌子是从哪里弄到的”?

    杨九娃用筷子夹起一片肉放进嘴里,咽下肚以后才说:“郭兄,你光知道驴槌子叫做钱钱肉,其实所有的动物槌子都叫钱钱肉,这钱钱肉你肯定没有吃过,是用豹子的槌子做成”。

    郭麻子夹起一片肉放进嘴里嚼着,感觉不来有什么特殊。调侃道:“杨兄也会糊弄郭某”。

    杨九娃正色道:“绝非糊弄!今天夜间你就知道,这豹子槌子有壮阳的功能”。

    郭麻子有点不好意思:“杨兄,你咋老没有一点正经”?

    杨九娃端起酒杯,又灌了一杯酒,才说:“活到咱们这种年纪,过一天就会少一天,要学会随遇而安。过去刘副军长看得起咱们,咱们行为做事还要给刘副军长留点面子,现今刘副军长把咱们当作累赘一脚踢开,咱们就索性不管不顾,什么事情都可以干,只要咱们感觉痛快”。

    郭麻子还是有点忧心:“簸箕掌扼守着下山的要道,杨兄以后无论干啥事都不方便”。

    杨九娃嗨了一声:“我说郭兄呀,你活了五十多岁,难道不知道狡兔三窟?这上山的路有许多条,为了便于防守,我把其他路都斩断了,现在要修通非常容易,炮团驻守簸箕掌对杨某来说不会有什么妨碍。郭兄驻军撇撇沟也是刘副军长的一着臭棋,撇撇沟再往北就到了八路军管辖的地盘甘泉,八路军早都预谋收编郭兄,郭兄岂不是左右逢源”?

    郭麻子夹起一片钱钱肉放进嘴里咀嚼,慢慢地嚼出了一点滋味,他还是心有不甘:“可是咱俩以后联系就不方便了”。

    杨九娃显得满不在意:“我山后有一条路直通撇撇沟,一会儿喝完酒我带郭兄去踏勘清楚,郭兄呀,你现今什么都不要想,就是跟那‘麻雀’制造一个娃娃,你那郭全中我算看透了,不是养老子的儿,人家不认你”。

    郭麻子脸颊发烧,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感觉腿中间的棒棒子顶着裤裆,心想这钱钱肉还真管用,真的能够壮阳。杨兄说的话虽然粗俗不堪,却也真是那个道理,必须抓紧时间制造一个后人,不能让郭家的香火无人继承。

    杨九娃看郭麻子半天不语,还以为自己说的粗话伤了郭兄,带着一点歉意自我调侃:“郭兄不必在意,杨某是个粗人,说出的话冲倒驴”。

    郭麻子摇头:“哪里,杨兄的话句句在理,郭某受益匪浅,烦恼皆因强出头,把世事看透,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杨九娃绕弯子问道:“那鸦片的生意我们再做不做”?

    郭麻子迟疑着说:“这个吗——咱们还是慎重点为妙,不要狐狸没抓着,反惹一身骚”。

    杨九娃刚想重重地刺刮郭麻子几句,不成想电话突然响了,杨九娃拿起电话接听,又把电话递给郭麻子:“郭兄,你的部下找你”。

    郭麻子接过电话一听,立刻脸色变得通红,他把电话重重地一摔,气得大骂:“我刚从凤栖回来,刘副军长随后就到,逼我换防,也不给我留一点准备的时间”!

    郭团长一路走一路想,见了刘副军长绝不能装怂,酒壮英雄胆,刘副军长如果逼人太甚他就决心投奔八路!下山来看见院子里停着三四辆吉普车,进得团部一看,郭团长大吃一惊,原来是胡宗南司令长官到了!

    郭团长吓出一身冷汗,满身的酒气顿时全无,心想换防也不会劳胡司令大驾,该不会是卸磨杀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从不在人面前低三下四,即使死也要死得硬气!他抬头挺胸,面朝胡司令敬礼。

    胡司令倒也和蔼,还了一礼,接着跟郭团长握手,首先开口说:“我跟刘副军长打过招呼,给你的独立团多补充一些新兵”。

    郭团长看刘副军长站在一边点头,方才意识到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他站起来,又面朝胡司令敬礼,口里念念有词:“誓为党国效忠”!

    刘副军长开言道:“值此危难时期,胡司令亲临黄河沿岸视察,我们必须同仇敌忾,死守黄河天堑,绝不能让日寇侵犯大西北的阴谋得逞”!

    胡司令又说:“郭团长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们尽力满足前线将士的各种需求”。

    郭团长卡壳了,他的要求太多,可是这阵子却连一条也提不出。不知什么原因,郭团长容易满足,他只是想让别人瞧得起他,就这一点足够。一个大老粗不会说更多的套话,他还是重复着那句:“誓为党国效忠”!

    胡司令一行到黄河岸边转转,又坐着汽车离去,临上汽车前刘副军长对郭团长说:“换防的计划暂缓执行”。

    郭团长不知就里,也不便问过多的原因,看着汽车爬上山坡,消失在丛林之中,他感觉累了,来不及思考许多,回到自己的寝室,看见雀儿对着他憨笑,突然间脸颊挂满了泪珠:“我的亲亲,你才是我的唯一”……

    雀儿倒也乖巧,主动拉上窗帘,出门告诉卫兵:“郭团长一天一夜没有休息,无论来谁都不要打扰”。然后她自己回到屋子,脱光衣服,钻进郭团长被窝,感觉中郭团长浑身灼热,起初还有些害怕,担心郭团长着凉,随即释然,发觉这个老男人好像吃了什么药,显得那样迫不及待,伸手摸摸郭团长的棒棒子,竟然比平时粗壮许多,女人最喜欢男人的爱抚,便主动迎合,引导郭团长进入她的城廓,那老男人一边大力起伏一边不停地抽泣,女人竟然伸出舌头,舐干郭团长脸颊上的眼泪,她有些不解,郭团长今日里为什么老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自己依附终身的这个老男人遇到了什么伤心事?

    这里正在得意时,突闻窗下猫头鹰在叫,郭麻子知道谁来了,除过杨九娃,没有人敢这么放肆,他隔窗子告饶道:“杨兄,郭某实在困得不行咧,明日里再来聚会,行不”?

    谁知道那猫头鹰依然叫个不停,郭团长只得撕开雀儿,穿衣下炕,打开屋门,门外站着八路军小分队的几个士兵。只见葛有信满脸歉意地说:“郭团长,打扰你了,河东来人接应,今夜要把存放在你这里的那些军用物资摆渡过河,你的这些部下都不敢做主,我们只得打扰你的休息”。

第二百五十章

    国民党的军队在正面战场上节节败退,而八路军在敌后的游击战却开展的如火如荼。看最后一抹阳光把河东的群山染红,军营外站着一排河东前来接应的八路军士兵,郭团长的心里燃起一种豪迈的激情,感觉到这些八路军战士出生入死,心系整个民族的安危,从他们身上郭团长发现了一种精神一种力量,也许参加八路军是他唯一正确选择,郭麻子真的厌烦了国民党队伍里那种冷漠那种相互间的猜忌,游击队长王世勇走上前来跟郭团长握手,郭团长竟然毫无来由地说:“今夜我归你指挥”。

    王世勇没有听懂郭团长这句话的全部内涵,他只是简要地说:“这次转运军用物资全部由河东游击队来完成,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负责把物资运送到黄河岸边”。

    郭团长继续问道:“你们吃了没有?要不然吃了饭再开始行动”?

    王世勇回答:“谢谢,不用,我们都带着干粮”。

    郭团长诚心诚意想为八路军帮忙,又问:“要不要我们在渡口为你们作掩护”?

    河东过来的另外一位八路军领导说:“南京沦陷了,日本鬼子忙于庆祝,黄河沿岸的警戒有所松懈,我们正是抓住这个空档,前来转运军用物资”。

    郭团长吃惊,胡宗南司令长官刚走不久,这阵子也许刚到凤栖县城,可是胡司令闭口不提南京沦陷之事,只是严令下级要加强黄河沿岸的防卫,山雨欲来风满楼,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一个有血性的中国人都无法平静!郭团长命令部队集合,挥舞着拳头激励着老兵:“弟兄们,南京沦陷了,蒋委员长靠不住了,今夜,咱们跟着八路军东渡黄河打日本,为死难的同胞报仇”!

    王世勇稍愣片刻,随即明白了郭团长讲话的全部内容,他带头鼓掌,十几个八路军小分队的战士一起报以热烈的掌声,一年来为了策反这支部队,八路军没有少费心思,正当大家感到无望之际,郭团长却做出了一个非凡的举动,这不能不使王世勇他们喜出望外。葛有信却显得出奇地冷静,他感觉到郭麻子也许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再不就是一时冲动,要策反这支杨虎城将军的老部下绝非易事,况且改编这支部队也需时日。今夜的首要任务是转运物资,他提醒王队长,郭团长今夜东渡黄河并不现实,还必须防止郭团长一时冲动而坏了大事。

    其实郭团长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他宁肯跟上杨九娃当土匪都不会参加八路军。可是那一百多名老兵却激起来了,大家乱嚷嚷地喊着:“打过河东去,消灭小日本”!“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一个”!“早死早托生,辈辈活年轻”……

    葛有信跟郭团长交往颇深,葛有信说话郭团长不得不听,葛有信说:“今夜我们的主要任务是转运物资,我理解郭团长的心情,东渡黄河打日本也必须瞅准时机,贸然行动往往得不偿失”……

    八路军向河东转运军用物资那天晚上郭麻子的讲话,第二天就传到刘副军长的耳朵里。如果八路军策反郭麻子成功,对他刘副军长来说就是一次不可饶恕的失策。刘副军长完全可以借开会之名把郭麻子传到凤栖,然后再以私自通匪的名义把郭麻子绳之以法,那样一来刘副军长将会失信于民,谁都知道郭麻子是一位抗日将军。刘副军长将近一年来苦心经营的成果将会毁于一旦,刘副军长思之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对郭麻子采取一种拉拢的手段。

    胡宗南司令长官来凤栖以后,又为刘副军长配备了一个高炮营,各种迹象表明,鬼子极有可能空袭凤栖,高炮营决定部署在凤栖周围,然后把炮团调往黄河渡口。可是在把郭麻子的一百多名老兵调往撇撇沟的问题上刘副军长有些顾虑,很明显撇撇沟有八路军游击队在活动,郭麻子一直跟八路军关系暧昧,这样一来岂不是把郭麻子往八路军哪一方面推了一把?

    送走胡宗南司令长官以后,刘副军长又亲自驱车来到郭团长的军营,还给郭团长配备了一批美式卡宾枪,然后语重心长地说:“考虑到郭团长年纪大了,加之队伍里全是老兵,因此上决定把郭团长的队伍调往瓦沟镇,派钱营长驻守撇撇沟”。

    郭麻子一生最大的特点就是太注重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看样子刘副军长还是一如既往地信任他,意识到前两天对刘副军长有些误会,郭麻子有点内疚,况且瓦沟镇是郭麻子的伤心之地,郭麻子也不想再回瓦沟镇。他思忖再三,说:“我还是进驻撇撇沟吧,撇撇沟是个三岔路口,我对哪里也比较熟悉”。

    刘副军长突然问道:“换防的事情先不要考虑,有好酒没有?这多日子来忙得焦头烂额,想放松一下,给杨九娃打电话,咱们在一起喝一杯,咋样”?

    也不知道这是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还是劣根性,靠喝酒联络感情由来已久,最著名的要算“鸿门宴”,鸿门宴上刘邦逃过一劫。可是上级领导跑到下属哪里讨酒喝还不多见。郭团长受宠若惊,不敢怠慢,他当即给杨九娃打电话,询问再有没有豹子肉拿下来一些,并且说得很明确:“刘副军长来了,要跟咱俩一起喝酒”。

    谁知杨九娃在电话里骂道:“什么狗逑刘副军长,翻手云覆手雨,咱不去”!

    刘副军长肯定听到了,脸颊上掠过一丝尴尬的笑,到底是统帅着上万人部队的首长,显示出一种非凡的肚量和大度,他看郭麻子手握电话不知如何是好,把电话从郭麻子手里接过,开玩笑说:“杨大官人,今日来到你的地盘上,给小弟一点面子,赏小弟一口酒喝”。

    电话那头卡壳了,杨九娃半天不见回话,停一会儿他突然哈哈大笑:“俗话说背过皇上骂朝廷,杨某人不知道刘副军长大驾光临,以为郭团长”——

    “好了好了不必解释,你下来吧,我在郭团长这里等你”。刘副军长放下电话,看见郭麻子还是呆呆地站在哪里,又问道:“是不是杨九娃已经知道了炮团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驻军”?

    郭麻子知道瞒不过去,点头称是,然后解释:“杨九娃就是那样一个人,我也常挨他的骂”。

    刘副军长一摆手:“弟兄们常在一起共事,难免相互间磕磕碰碰。你去准备喝酒的菜吧,炮团驻军杨九娃下山必经的路旁,肯定给杨九娃带来不便,一会儿我会解释清楚”。

    郭麻子出去了,刘副军长点着一支烟,面朝墙壁站着,久久不动。上海沦陷、南京沦陷,日军又对武汉发动进攻。唯独西北依仗黄河天堑,战局还算平静。可是这平静底下掩藏着不平静,日本鬼子一天也没有停止向凤栖渗透,一连死了两个豺狗子,第三个豺狗子又蠢蠢欲动,种种迹象表明,日本鬼子把凤栖做为侵犯西北的桥头堡,战争每天都可能发生。郭麻子杨九娃这些人的作用不可小觑,现今形势下也只有首先稳定住两个人的情绪。

    刘副军长掐灭烟头,狠狠一甩,回过头一看,杨九娃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后。

    杨九娃一脸坏笑:“杨某前来负荆请罪”。

    “哪里,”刘副军长显得大度。“我还来不及告诉你,为了加强黄河沿岸的防守,考虑把炮团调往簸箕掌驻军,可能以后会给杨兄带来不便”。

    杨九娃摇头晃脑,显得满不在乎:“凤栖是刘副军长的地盘,您想在什么地方驻军没有必要征求我等庶民的意见”。

    刘副军长沉思:杨九娃话里有话,什么意思?

    正在这时郭团长进来,后边跟着卫兵用一个木盘子端几个凉菜,郭团长说:“怕刘副军长等不急了,咱们先就着凉菜喝酒,热菜随后就上来”。

    由于话不投机,酒也喝得沉闷。郭团长为了打破沉闷的气氛,把新婚的夫人雀儿叫来,说:“让夫人给咱们唱首小曲助兴”。

    这种场面雀儿见多了,一点也不忸怩,她一手拿着一根筷子,一手拿着碟子,边敲边唱:

    “苏三离了洪洞县,

    将身来到大街前……”

第二百五十一章

    南京沦陷不久,李怀仁突然接到了国民党陕西省政府的一纸任命书:

    兹任命李怀仁为隆坊县县长,即日到任。

    不久,屈志田也接到一纸任命书:

    兹任命屈志田为老庙县县长,即日到任。

    看样子他俩不需要回参议院去了,这是对凤栖两位年轻人最好的安排。况且隆坊县和老庙县都离凤栖不远,两个年轻人可以在家门口做官。最高兴的当数四愣子和李明秋,论辈分李明秋还得把四愣子叫岳丈,四愣子跟十二能是叔伯弟兄。儿子有出息当爹的脸上荣光,那几日李明秋把赶脚的事托付给楞木一人料理,自己回家专门准备儿子去邻县赴任。

    一大早十二能身穿青色长袍,头戴瓜皮帽,脚穿女儿满香做的牛鼻梁子千层底布鞋,提二斤瓶酒,拿一包点心,骑着毛驴,来到桥庄(屈克胜老先生故居),为外孙子李怀仁提亲。

    屈克胜老先生的儿子屈福录热情地接待了老人,这也是屈克胜老先生临死前的夙愿,想把自己的孙女许配给李怀仁为妻。那孙女名叫屈秀琴,曾经在十二能的私塾念书,人长得一般,却老实憨厚,深得十二能器重。

    这件事满香最热心,也得到了李明秋的认同,征询儿子李怀仁的意见,怀仁未置可否,表示道:“只要父母愿意,我也没有啥说的”。十二能屈发祥来提亲,只是在履行必要的程序。屈福录扶老人坐在炕上,给十二能做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席间,屈福录夫妻俩轮流给老人敬酒,屈秀琴在一边羞答答地站着,看样子姑娘对老人为她安排婚事非常满意。

    十二能吃过饭骑上毛驴兴高采烈地回城,他进城后直奔女儿满香的家,这桩婚事男女双方皆大欢喜,如果不出意外李明秋俩口子打算在儿子上任前给怀仁完婚。

    这也许算是十二能一生中最满意的一件杰作,屈秀琴虽然人样长相一般,但是接受的家庭教养不同,肯定是典型的贤妻良母,这也了结了老友屈克胜的一桩心愿,才子配佳人,门当户对。十二能在女婿家门前下驴,把驴拴在门前的拴马石上,正准备进院时看见大门口站着两个卫兵。屈发祥不会介意,这可能是刘副军长前来为李明秋恭贺,当年县长相当一个团长,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当上县长还真正令人羡慕。那两个卫兵朝屈发祥敬礼,十二能点头一笑,感觉中有点飘然。

    一走进院子发觉不对,院子里停着一乘轿子,听见上屋还有女人的说话声。刘副军长来凤栖一年,从来没有见过他出外时带着夫人,看样子这一次非同小可,刘副军长竟然带着夫人来给女婿李明秋贺喜。

    推开屋门进去,看见满桌子酒席冒着热气,刘副军长亲自站起来邀十二能上座,女儿满香跟刘副军长的夫人坐在一起,下边还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军人,女军人身边坐着外孙子李怀仁。

    看样子酒席刚刚开始,刘副军长恭敬地把自己的夫人和女儿介绍给十二能,并且亲自端起一杯酒敬老人,把十二能叫“叔”,说出的话令十二能疑惑:“叔,从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酒席宴上十二能不好说什么,只是看到自己的外孙子跟刘副军长的女儿眉来眼去,甚至当着长辈们的面放肆地说笑。满香跟刘副军长的夫人倒像一对亲姐妹,女婿李明秋有些突如其来的惊讶,他也没有想到刘副军长会亲自带着夫人女儿前来提亲。

    看样子两个孩子一见倾心,相互间非常满意。那姑娘落落大方,一点也不忸怩,而李怀仁却显得有些拘谨,鼻尖上甚至冒出了汗珠。

    刘副军长的夫人也是大家闺秀出身,一举手一投足都显得很有分寸,两个夫人一见如故,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惊喜。

    李明秋不是那种迂腐之人,如果没有屈克胜的孙女,李明秋倒是乐见促成两个孩子的婚姻,屈克胜虽然已经作古,可是老人家已经成为凤栖塬的一杆旗,屈克胜老先生的孙女他们不能不考虑。李明秋看看岳父,翁婿俩对视着,有一种难言之隐。

    十二能坐不住了,借故走出屋子。他一生非常自信,这阵子却感到有点灰心,他已经看出来了,女婿女儿和外孙心灵的天枰已经朝刘副军长倾斜,桥庄屈福录那里怎样交待?

    如果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十二能就会毫不犹豫地推辞:“你们迟来了一步,我的儿子已经订婚”。可是面对外孙他却不能,况且刘副军长的砝码很重,有点像皇帝选驸马,李怀仁根本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老人有点焦躁,他直想走出院子牵着毛驴回家,权衡利弊,还是重新回屋,面对刘副军长告辞:“你们先聊,我身体有点不适,抱歉”。

    大家离了座位,把十二能送出大门,看十二能牵着毛驴出了巷子,刘副军长突然明白,十二能提前告辞肯定有其他原因。

    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酒桌上的情绪,十二能走后大家反而有些放松。满香一边吃菜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未来的儿媳,感觉中这姑娘有一种内在的气质,穿上军装的姑娘更显得潇洒,身材苗条,两只大眼睛光彩照人,脸上的五官好似画里的仕女,一举手一投足都显得赏心悦目。老实说满香彻底被这个姑娘折服,这母女俩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一样,让人无端产生一种嫉妒和羡慕。

    刘副军长对女儿使了个眼色,女儿会意,亲自站起来邀请李怀仁:“咱们到外边走走”。

    李怀仁看着爹,李明秋点头,表示同意。怀仁站起来,面朝未来的岳父岳母鞠躬,然后跟那姑娘一起出屋,门开着,两家的父母全看见了,姑娘出屋以后,就向前一步,主动挽起怀仁的胳膊,怀仁还有些不习惯,感觉别扭。两个年轻人走出大门,身后跟着刘副军长的卫兵。

    刘副军长亲自目送两个年轻人走出巷子,这才说:“李兄,我们来的也有点莽撞,事先没有给你们打招呼,我看屈叔‘十二能’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是不是怀仁另有婚约”?

    李明秋看看满香,感觉中有些难以启齿,倒是满香显得沉稳:“咱们不结亲是两家,结了亲就成了一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老爹今天也给怀仁去说对象,女方就是屈克胜老先生的孙女。不过有缘千里来相会,我看怀仁倾心你家闺女”。

    凤栖的黄昏总是显得扑朔迷离,家家屋顶的炊烟袅袅升起,低矮的房屋上罩着一层薄薄的雾霭,四周高高的城墙上巡逻兵的身影清晰可见,高射炮的炮管刺破蓝天。然而,人们却在战争的阴霾下平静地生活,家家商铺门前的灯笼依次亮起,有人悠闲地散步,有人背着行囊穿城而过。石头铺成的街道上一个身穿军装的时髦女郎挽着李明秋大公子的胳膊帮若无人地走过,吸引了凤栖人的目光。

    李怀仁风流倜傥,片分头梳得油光,一身灰色中山装穿得笔直,一双三接头皮鞋敲击着石板铺成的路面,发出节奏感强烈的回响。大家都知道李公子已经荣升隆坊县县长,不日即将赴任,可他身边的女郎是谁?大家费尽心思猜测。看两人身后竟然跟着卫兵,更加增添了一些神秘,不管怎么说凤栖是个出人才的地方,县长的官儿对于凤栖人来说,犹如皇榜提名。人们不自觉地让开一条路,看两人挽着胳膊出了西城门,西边天上还残留着那么一点亮色。

    卫兵远远地跟着,看一对恋人在西沟畔久久伫立,那个时代的人们还非常封闭,像这样一男一女公开谈情说爱的现象在凤栖还是第一回,西城门外是烧砖烧制瓦盆瓦罐的地方,沟畔上散落着几座罐窑,罐窑上烟囱的青烟直直地升腾,看得见炉膛里红红的火光,仿佛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顺沟遥望,那一排排土窑洞就是当年张学良将军屯兵的地方,现在沟里仍有驻军,但是规模远不比从前。

    虽然在南京参议院干过几年文秘,见过世面的李怀仁还是显得拘谨,可是那姑娘却不管不顾,潜意识里面前的小伙子就是她的如意郎君!从看见李怀仁的第一眼起,姑娘就被怀仁儒雅的风度吸引,此刻,姑娘把头靠在小伙子的肩膀上,喃喃地问道:“怀仁,你是不是还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爱上你”?

    这个问题很唐突,姑娘的直率让小伙子惊奇,这幸福来得太突然,怀仁有点眩晕,他说,言不由衷:“我想——我想了些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然后把她镌刻在我的心里”。

    姑娘笑了,笑得非常开心:“我只是感觉到你很儒雅,没有想到你还非常幽默。我叫刘莉莉,记好了,不许忘记”!

    李怀仁重复着:“刘莉莉,好听,好记。咱们回去吧,第一次交往,不宜出来太久,爹娘可能还在等着我们”。

    刘莉莉睁大眼睛看着李怀仁,夜幕下目光闪烁,她好像有某种期待,李怀仁却浑然不觉,回过头看两个士兵站得笔直,姑娘垂下眼帘,有点留恋地说:“这夜晚真迷人”。

    ……回到屋子桌子上的饭菜已经撤去,两家的老人坐在屋子里品茶。刘副军长也不是心血来潮,为自己的爱女寻一个小小的县令,而是他已经厌烦了军旅生涯,厌恶了军人的粗暴和专横,不想让女儿再找一名军人,当年凤栖的选择有限,就像李怀仁这样优秀的小伙子还当真不多,他想让女儿过一种平稳的生活,斟酌了许久,才决定主动出击,为爱女钓得金龟婿。

第二百五十二章

    十二能回到家里,躺进躺椅里昏昏欲睡,老婆子过来,看老头子心绪不佳,担心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那个屈秀琴已经名花有主”?

    老婆子也是大家闺秀,斗大的字识得几升,可是就像这样文绉绉地问话十二能还是第一回欣赏,感觉中老婆子有点泛青(方言,形容老人变得年轻了),搁往日十二能也会调侃几句,可是这天他心烦,有点恼怒,十二能从躺椅上跳起来,把瓜皮帽摘下来甩到桌子上,穿着袍子围着老婆子转了一圈,顿足捶胸地嘟囔:“我今天遇见鬼了”!

    老婆子愕然,感觉中老头子一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常常梗起脖子跟人家顶牛,今天这是怎么了?蔫不拉叽的好像谁欠了他二升谷糠。老婆子有些心急:“究竟怎么回事?老头子你给咱说清”。

    十二能却不急,又慢慢地坐下,问老婆子:“你把儿子志琪孝敬咱的毛尖茶叶放到哪里了?给咱泡一壶,我一边喝茶一边给你述说”。

    老婆子泡好茶,亲自给老头子端到面前,然后端一把椅子坐在十二能面前,关心地问道:“今天究竟咋啦?是不是人家不愿意咱们的外孙”?

    十二能唱了一声慢板:“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

    老婆子把嘴撅起来:“我说你这老头子,往日里不是这个样子,该不是路上捡了个金元宝,故意掖着藏着,怕我看见”?

    十二能这才把今天遇到的所有境况一五一十地全给老婆子说出来。

    老婆子听得瞪起了双眼:“你说刘副军长的闺女看上了咱的外孙?老头子你说得是实话还是编戏?古往今来凤凰攀高枝,哪有宰相府里的千金下嫁平民的道理!该不是那姑娘就像咱的妍儿”?老婆子说到这里打住了,她也是心急,不小心说漏了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多亏老婆子提醒,这一层十二能自己为什么就没有想到?看来还是女人心细。看酒席宴上那姑娘急不可耐的样子,愈加证实了老婆子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一般没有出阁的姑娘抹不开情面,只有不正经的女人才对男人骚轻!十二能对老婆子说:“要不然这阵子咱俩去一趟满香家,把你刚才说过的想法对女儿重复一遍,要他们两口子在怀仁的婚姻问题上认真斟酌,这一次千万再不能犯错”。

    老婆子嗔怪道:“看把你急得,现今的年轻人不比咱们过去,坐进轿子里还不知道要嫁的男人是光脸还是麻子,关键要看怀仁是什么态度,假如怀仁心里倾向刘副军长的女子,咱们也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十二能的犟劲又上来了,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冒起:“假如当初听我说,妍儿就不会参加八路军!这阵子倒好,咱想见妍儿一面都不容易。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怀仁再不能犯那个错,这一次我一定要阻拦到底”!

    老俩口正争执不下时听见大门响,老婆子知道是女儿女婿来了,起身开门。果然,送走刘副军长一家以后,满香知道老爹爹心里并不平顺,她跟明秋一起,连夜来给老爹爹做工作,希望在怀仁的婚姻问题上老爹爹再不要干预。

    满香一辈子最敬重老爹,感觉中老爹活得刚直不阿,老爹爹是凤栖街的一棵常青树,老爹爹言传身教,赢得了凤栖所有人的敬重。

    屋子里弥散着茶叶的清香,十二能正躺在躺椅上品茶。李明秋进屋时赞叹了一声:“好茶”!随即在岳父的对面坐下。

    十二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待理不理地问道:“走啦”?

    李明秋知道岳父问啥,接过话茬说道:“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完全是个意外,事先我们并不知情,刘副军长亲自带着女儿前来攀亲,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

    十二能一下子从沙发上跃起:“处理不好我屈发祥和你李明秋将会在凤栖威信扫地”!

    满香笑笑,感觉中爹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确,屈克胜跟刘副军长两边都很重要,他们谁也得罪不起,特别是屈克胜老先生刚刚作古,如果怀仁选择了刘副军长的女儿,将会在凤栖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对此,李明秋两口子不是没有考虑。

    假如,刘副军长的女儿是个一般的女孩,李明秋两口子将会毫不犹豫地推辞,李明秋也传承了凤栖人的倔强,绝不会趋炎附势,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刘副军长说不定那一天早晨就突然从凤栖消失,这一点李明秋心里清楚。

    最早对那姑娘动心的是满香,满香主要被刘夫人的气质折服,女人的心最敏感,感觉中刘夫人调教下的女儿不会平庸,她看儿子怀仁对那姑娘倾心,更加坚定了妈妈要为儿子玉成这桩婚姻的决心。

    满香避开爹的锐气,故意问道:“爹,您感觉这茶叶咋样”?

    十二能顺手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又喝了一口,赞道:“志琪拿回来这茶叶就是不一样”。

    “可是我记得爹曾经说过,茶叶是咱中国土产的鸦片”。

    这句话连李明秋也逗笑了,这倔老头子一辈子不喝茶叶只喝蜂蜜,结果蜂蜜喝多了反胃。

    十二能缓了一口气,自我调侃道:“人的观念有时也在改变”。

    满香抓住爹的话柄,进一步开导:“我知道在怀仁的婚姻问题上我们大家都处于两难的境地”。

    “这没有什么可难的”!十二能打断女儿的话,说得毫不留情:“明天早晨立马去刘副军长的官邸,把怀仁跟那女子的婚事推辞,那不是婚姻,而是一桩阴谋!说不定那女子”——

    满香妈妈听不下去了,打断了十二能的话头:“我说老头子,你能不能让满香把话说完,我们再权衡?咱们一大把年纪了,说话给自己留条后路”。

    十二能知道自己说漏嘴了,气得唉了一声,又端起茶叶喝了一口。

    明秋接上话茬:“爹说得也有道理,关键是要看怀仁的态度,怀仁跟那女子一见钟情,我们想拆散这桩婚姻已经不可能,人家现今是县长,就是把那女子带上去赴任我们也毫无办法”。

    这是问题的要害,一下子戳到十二能的痛处,可是那样以来,他十二能也落了个趋炎附势的骂名,十二能一辈子在人面前没有服过输,这阵子他也不得不低头,他气哼哼地对女儿女婿说:“你家的事我再不管了,桥庄退婚的事你两口子去说”!

    这当真是一件难事,难倒了李明秋俩口。满香知道,爹的眼力不会错,如果没有刘副军长横插一杠子,满香也非常愿意屈克胜老先生的孙女做自己的儿媳,那个姑娘她见过,长相一般,却是一个典型的贤妻良母,断然退婚会不会对那姑娘造成打击?满香沉思良久,对爹爹说:“让我们再想想,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十二能冷笑:“满香你不要安慰我了,我考虑再三,屈福录哪里还得我去亲自跑一趟,让人家刮我老汉的脸皮子,你们去我那个老伙计在地下不得安心”!

    李明秋突然灵机一动:“爹,我想,咱们先不忙退婚,不妨把两家都应承下来,咱翁婿俩跟上赶脚的马队去一趟长安”。

    十二能一拍大腿:“你的意思是咱们也玩一下‘调包计’,把那屈秀琴说给老二怀信”?

    李明秋看了满香一眼,迟疑地说:“不知道怀信愿不愿意”。

    满香说:“要去还得我去,怀信那娃性格比他哥还执拗,搞不好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十二能仰天长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世事颠倒了,父母得看儿女们的眼色行事”。

    眼看天色不早,李明秋和满香告别岳父岳母回家,发觉怀仁依然没睡,好像有话要对爹娘说。一家三口来到上房客厅,怀仁也不隐讳,问爹娘:“儿子的婚事让二老为难了,是不”?

    满香爱怜地看着儿子,感觉中怀仁已经长大,善解人意,变得那么懂事,听话。她抚摸着儿子的头说:“我们不能勉为其难,婚姻大事还是由你来做主”。

    怀仁也说得很客观:“屈克胜老先生是我的恩师,要不是老先生在参议院做事,我也没有今天。屈秀琴那姑娘我在外公的私塾见过,是个不错的女子,其实我的心里很矛盾,感觉中刘莉莉和屈秀琴都很不错,刘莉莉很漂亮,光彩照人,是个事业型的女孩,跟刘莉莉结婚,对我以后的工作和前途有帮助,可是,你们二老年纪大了,身边必须有个儿子媳妇侍候,对于你们二老来说,屈秀琴的确是个不错的媳妇”。

    李明秋一生放荡不羁,一般不容易感动,可是今夜、此时此刻,他的的确确被儿子感动了,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李明秋还有什么不满足?!李明秋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孩子,你妈说得对,婚姻大事还是你自己来决定”。

    怀仁也不隐讳:“其实你二老跟外公的对话我在院子里全听到了,可怜天下父母心,我真的感到很内疚。要不是这样,我不日即将上任,婚姻之事先往后拖拖,咋像”?

    满香立马表示反对:“那不行,孩子,你今年二十八岁了,咱们这里男孩子十三岁结婚多得是,再不能拖了,妈妈还要抱孙子”。

    怀仁笑了:“舅舅志琪三十岁了,外公都不急。你急啥”?

    满香也笑了:“谁说不急,你外公外婆天天在我面前念叨,不过这次听说快了,不知道那个司令长官的女儿看上了志琪”。

    李明秋打断娘俩的话:“正说我们自己的事,却又怎么突然扯上志琪?志琪的事不要咱们担心。我同意怀仁的意见,不妨把怀仁的婚事再往后拖一拖,咱们也好有个回旋的余地”。

第二百五十三章

    板材慌慌张张地跑回家,对老婆说:“你知道不?来喜那瞎熊又把雀儿卖给了郭麻子”!

    老婆瞪板材一眼,反问道:“怎么啦,你是不是要寻郭麻子闹事”?

    板材有些气急败坏:“板胡知道这事不?平日里光知道对我凶,这阵子蔫了?狗惹急了还咬几声,不相信板胡就认怂”!

    老婆子有些不屑一顾:“这件事板胡早知道了,咱鸡蛋碰不过碌碡,还是消停一点,过一段日子给板胡另说一门媳妇”。

    可是那板材无风都想掀起三尺浪,更何况这阵子让他抓住了把柄!他自知斗不过郭麻子,但是对付那来喜绰绰有余,他把衣服袖子挽起来,好像要跟谁拼命:“不行,我寻这****的来喜去,老子咽不下这口恶气”!

    儿子板胡从门外进来,脸上挂着笑容:“爹,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雀儿本身就是个烂货,那个烂货走了我愿意,不用说她嫁了个郭麻子,她嫁个皇上我都不嫉恨”。

    板材有点异样,抬头看屋顶,蛛丝儿缠绕房梁,他从来没有见过儿子的笑脸,也没有听过儿子叫爹,今天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板材还有些不习惯,心里起了鸡皮疙瘩。

    板胡进一步说:“杨九娃跟张德贵都来过咱村,今年的大烟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只要有了钱,还怕没有媳妇”?

    板材心里豁然开朗:怪不得这小子对我这么客气,原来是瞅上了那一老瓮大烟!板材种烟不多,可是他家娃多,板兰花板兰叶和板匠都能割烟,割烟时板材家的几个孩子全都给村里人帮忙,所以板材家也积攒了一老瓮黑膏子,最少也有百十来斤。板材嘿嘿一声冷笑:“你小子黄鼠狼给鸡拜年,就没安好心!我给你已经说过一门媳妇了,再说媳妇我不管”!

    板胡还是笑嘻嘻地,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接着从身上摸出了几枚银元交给板材:“爹,这些钱你拿上,到瓦沟镇想吃啥就买,想穿啥就扯,人活一生就那么回事,想开些,我的媳妇不要爹管”。

    板材把银元接过,放在手心掂掂,噗一声,吹一口,放在耳朵边一听,铮铮直响。满脸的皱褶向四下里散开,嘴张得就像簸箕:“我的儿,你今天从谁家葱地过来的?变得聪明了,郭宇村扳倒尻子门齐数,就咱家人手最多,就不相信日子过不到别人前头”!

    一边说一边把那银元装进内衣口袋,从驴圈里把毛驴拉出来,对老婆子说:“走,咱今日也逛会去”。

    老婆子瞪板材一眼,嘟囔道:“一辈子就认得钱。要去你一个人去吧,我嫌跟上你丢人”!

    板材看着老婆额前的抬头纹比尻壕子还深,调侃道:“你以为你是谁?跟上皇上当娘子,跟上杀猪的翻肠子。我不嫌你就对咧,你还有啥资格嫌我”!说着一跨腿骑在毛驴身上,沿着村子中间那条土路扬长而去。

    板材走后娘埋怨儿子板胡:“你爹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见钱眼开,要给你就少给点,一下子给那么多,就不担心你爹拿上钱瞎整”?

    板胡毫不在意地一笑,说:“大烟一卖,咱家的钱就花不完,放开缰绳让他跑,我就不信爹能整出啥名堂”。

    板胡给爹钱有他自己的打算。板胡也不是看上了那一老瓮鸦片,那鸦片能卖多少钱板胡并不清楚,板胡其实是想笼络板材的心。

    雀儿离开板胡以后,板胡看上了他的嫂子文秀,山里的小伙子忒胆大,那种抬门扭锁的事情常有发生,那天夜间板胡去“偷营”,想不到压到身下的竟是自己的亲妹妹板兰根,那一阵子板胡已经管不住自己,索性踮起家伙给妹子硬硬地插了进去,那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鏖战,板胡从板兰根身上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事情过后板胡心里恋着妹妹。他装着去豹子家闲转,看见板兰根脸颊绯红,眼神里有幽怨流出,心里感觉毛躁,说不上忏悔,有一种迫不及待的冲动,假如不是院子里有人,板胡真想抱住板兰根咬上一口。

    荒蛮的岁月,难免发生许多荒唐的事情。板胡朝自己的亲妹子使眼色,接着走出院子,朝村外的树林里走去。走了一会儿他回过头,看见板兰根默不作声地跟在他的身后。

    板兰根跟着板胡走出院子时几个嫂子看见了,谁也不会怀疑亲哥哥跟亲妹妹会发生那种关系。十月天,树林里落满厚厚的树叶,一群鸟雀子飞过,撒下一串欢歌,太阳变老了,显得温情脉脉。板兰根自从嫁给豹子以后,豹子便出外赶脚,两口子在一起温存的时间有限,板兰根总不满足。女人一旦经过新婚之夜的历练,就变成了一只老虎,什么道德伦理?撂荒的土地需要耕耘!内心的欲望变成了无可遏制的诉求,兄妹俩都有点情不自禁,那种黏合非常自然,弄不清谁先主动,两人紧紧地相拥,身上的衣服自然滑落,厚厚的树叶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惊动了一只蛰伏着的野兔,板兰根有些害怕,轻声哀求:“哥,这里离村子太近,当心有人看见”。

    可那板胡顾不了许多,看见妹妹的腿中间盛开了一朵翠莲,花蕊间一对彩蝶流连忘返,感觉中焦渴难耐,踮起长枪莽撞地杀进妹妹的城廓,那是一次血与火的洗礼,妹妹娇喘的低吟仿佛秦腔唱段里的过门,带着悠扬的旋律,板胡跟着雀儿也学会了一些技巧,能把妹妹调理得恰到好处,板兰根的低吟变成了大声的喊叫,板胡剑剑穿心,越杀越猛。

    第一回合战罢,板兰根无意间抬起头,猛然间她看见丛林间有一双惊恐的眼睛,这一惊非同小可,兄妹俩的苟且之事如果传说出去,将会引起非常大的轰动效应。板兰根飞快地穿上裤子,朝着那双眼睛追了过去,她知道那是谁,一边追一边大声喊叫:“文秀,我的好嫂子,你停一下,妹子有话说”。

    文秀无可奈何地停下来,由于极度的惊恐而面无血色,她颤栗着说:“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

    板兰根面朝文秀跪下了:“嫂子,我知道,你心里照样空虚,谁让咱们活守寡?我听说过,赶脚的男人没有一个好怂”!

    文秀把耳朵捂住,不愿听。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

    板兰根回头看,板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无可奈何地骂道:“瞎熊”……

    板胡也不是不想承担责任,他知道捉贼捉赃、捉奸捉双的道理,板胡逃离现场,为的是不要让别人抓住证据。事后他观察了两三天,发觉村子里一如既往地平静,为了永远封住文秀的口,板胡拿了二十块银元交给板兰根,要板兰根给文秀送去。

    当年二十块银元确实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能买一头犍牛。板胡其所以在文秀身上摊本钱,确实还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板兰根拿着哥哥给的二十块银元,费尽思索。板兰根知道那天晚上哥哥板胡是奔着文秀来的,恰巧文秀不在新房睡觉,板胡歪打正着,端直给亲妹子顶入。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文秀不是憨憨,不可能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如果说出去对她自己也不好,人们会自然而然地认为,文秀也不干净,也有可能是两个女人争风吃醋。小小的郭宇村自从男人们被鬼子抓去以后,常常无端地生出一股股阴风,无窟窿生蛆的事情常有,谁都不会干净。板兰根把那些银元给自己留了一半,拿了十块银元给文秀送去。

    文秀惊恐地看着板兰根,把一双玉手藏在身后,她颤栗着问道:“什么意思”?

    板兰根脸上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说出的话也嫩人寻味:“这是我哥板胡送给嫂子的,俗话说嫂子有兄弟半拉屁股”……

    山里的女人都很粗野,但是文秀还是有些脸红。她知道板兰根说这话的意思,无非是为了掩盖兄妹俩的苟且之事,贼咬一口入骨三分,板兰根在贼喊捉贼,文秀跳进黄河里也无法洗清自己。

    文秀的惊恐变成了哀求,好像她自己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好妹妹,别说了,男人们都不在家,郭宇村是个是非之地,我能掂得来轻重,绝不会去搅浑水”。

    板兰根把文秀的手拉过来,将十块银元放在文秀的手心,甜甜地叫了一声:“嫂子”!然后堂而皇之地走出屋子,仿佛做下亏心事的是文秀,板兰根倒成了一干二净的王麻子!

    可是好景不长,过了一段时间,板兰根出现了呕吐现象,这一下非同小可,首先喜不自禁地是漏斗子,虽然孙子满院跑,但是漏斗子清楚,只有板兰根生的儿子才算漏斗子的传承,他精心地计算着豹子回来的时间,看天天蓝、看地地宽,整日里乐颠颠地,想抱亲孙子的欲望是那样的强烈。

    然而,板兰根却担心肚子里种下了亲哥哥的根,生下个混混蒙骗不了别人,她忧心忡忡地去找板胡,跟哥哥商量这件事情怎么处理,板胡一听也着慌了,豹子不常回家,妹妹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他板胡的!板胡听说亲兄妹生的孩子都有生理缺陷,万一生个憨憨将会造成一辈子的遗憾……

    板胡越想越害怕,感觉中首先要稳住爹娘,这件事情一旦败漏还需要爹娘为他们遮风挡雨。反正有卖了雀儿的钱,板胡决定拿出来一部分孝敬爹娘。安顿好爹娘的事以后,便马不停蹄地去一趟县上,乞求中医给他开几副坠胎药,如果妹妹肚子里的孩子取不掉,将会后患无穷。

第二百五十四章

    暮霭中的转马沟煤矿,像一个巨大的坟场,挖煤工人每天用板车把煤炭从坑道里运出来,堆放在铁路旁边,火车吐着浓烟,拖着长长的车厢,鸣叫着,每天准时来两趟,装煤没有机械,全靠人力用铁锨把煤装进车厢。一阵风刮来,煤炭粉末被风吹起,搅得天昏地暗,装煤工人的身上、脸上全部站满了煤灰,看起来好像是一群活鬼,惟有两只眼睛还在动弹。

    金宝川是一条朝鲜汉子,日本鬼子占领东北以后,跟随哥哥张大山来到郭宇村落脚,张大山东渡黄河跟日本鬼子拼命被鬼子用刺刀捅死以后,金宝川跟郭宇村的其他汉子们一起,被用鬼子们绳子捆着来到转马沟煤矿挖煤。

    挖煤工人是一群死了没有埋的活尸,谁也不知道这苦涩的日子什么时候能够熬到头。矿井里管理、监督挖煤工人的是工头,工头是日本鬼子雇用的汉奸,汉奸可以不干活,手里拿一根皮鞭,看见谁不顺眼或者偷懒就朝你身上猛抽一鞭子,工人们对工头恨之入骨,但是没有办法,工头有日本鬼子们为他们撑腰。

    在敌人的皮鞭下生活,饱尝了亡国奴的滋味。日子在一天天溜走,转瞬间到了初冬,那一日,一名老矿工被工头暴打致死,煤矿上发生了第一次骚乱。手无寸铁的矿工们抬着同伴的尸体到煤矿指挥部情愿,鬼子们不问青红皂白,竟然架起机枪扫射。

    其实,鬼子们开始使用的是威吓手段,他们并不打算朝人群开枪,总认为这些会说话的劳动工具在机枪面前就会退缩,殊不知人在暴怒之下也会产生一种不怕死的冲动,与其窝窝囊囊地活着,不如轰轰烈烈地去死,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跟****的拼了”!几百名矿工一拥而上,手执棍棒跟鬼子们展开了肉搏,鬼子们看局面无法收拾,图穷匕首见,举枪朝工人们瞄准,打死了几名矿工。

    矿工们被迫退缩了,可是井上井下一片死寂,上工的号声响了许久,不见有人出工,转马沟煤矿工人举行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罢工。

    这件事惊动了宫本,宫本是个中国通,知道官逼民反的道理,深蕴儒家治国的理念,他不主张对矿工们施压,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那是一场意志和智力的较量,宫本指挥着一支汽车队来到矿区,从汽车上卸下来大米、白面和猪肉,宫本当着矿工们的面,亲自处决了那名打死矿工的工头,把几个朝矿工们开枪的鬼子五花大绑,声言要告上军事法庭。然后亲临矿工们住的工棚慰问,亲自给矿工们打饭打菜。这一招的确管用,矿工们疑惑着围在一起,端着饭碗聆听宫本关于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说教。

    转马沟煤矿重新复工了,撤换了几个对矿工施暴的工头,然后实施以华制华的战略,从矿工们中间选出几个工头。金宝川由于平时不爱说话,被日本鬼子管理煤矿的大佐看中,竟然当上了工头。

    郭宇村出来的汉子还有一个被日本鬼子看中,那就是栽逑娃。在日本人的矿工名册上,写着栽逑娃的大名:齐贤,郭宇村人不知道栽逑娃的大名,日本人也不知道齐贤的诨名。栽逑娃跟其他人一起,被用绳子捆绑到煤矿上,少佐问他:“你的,什么的干活”?

    栽逑娃晃了晃自己粗壮的胳膊:“我的,打铁的干活”。

    少佐围着栽逑娃转了一圈,接着问道:“叫什么名字”?

    “叫栽逑娃”。这句话刚刚说完,栽逑娃就挨了鬼子少佐的一拳,少佐以为栽逑娃在骂他,也用日本话骂了栽逑娃一句“八格”!

    栽逑娃被打晕了,立刻改口道:“我叫齐贤,栽逑娃是村里人起的绰号”。

    少佐歪起头听翻译解释,解释完以后对栽逑娃竖起了大拇指:“你的,良民大大的”!

    从此后,栽逑娃就没有下过矿井,在矿区内支一盘打铁的火炉,专门修理矿工们损坏的劳动工具。

    俗话说,打铁先要本身硬,打铁是个很重的活路,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一时间劳工们损坏的劳动工具很多,栽逑娃一个人根本顾不过来,少佐就让齐贤自己挑选,给自己选一个打铁的下手。栽逑娃挑来拣去,挑选了豆瓜。

    豆瓜当年不满二十,初来煤矿那阵子,天天晚上想媳妇,想着想着头蒙着被子呜呜直哭,矿工们睡的是通铺,常常一上矿井双眼皮直打架,听见哭声心里憋闷,这是谁家的孩子嚎丧?大家嫌豆瓜打扰瞌睡,拿棍子把豆瓜赶出工棚。豆瓜呜咽着来到栽逑娃的打铁火炉前,看栽逑娃的火炉上烤着焦黄的馒头。

    他乡遇故人,栽逑娃有点怜悯豆瓜,他问豆瓜吃饱了没有?顺手拿起一个馒头递给豆瓜,豆瓜手拿馒头一边吃一边看栽逑娃打铁,看着看着倒在火炉旁边睡着了。

    栽逑娃跟着师傅豁豁学会了两样本领,一样是打铁,一样就是日尻子。他看豆瓜嘴角的绒毛还未褪去,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冲动,他娘的这阵子深更半夜,正是偷鸡摸狗的好时机,火炉的傍边就是栽逑娃一个人独居的窝棚,铁匠师傅有的是力气,他轻轻一抱,就把豆瓜抱起,豆瓜可能太累,睡得死沉,猛然间尻子就像着了火一般地灼痛,豆瓜才在沉睡中惊醒,看栽逑娃爬在豆瓜的尻子上大力起伏,豆瓜一边哭一边哀求:“叔吔,我想屙屎了,肚子憋得难受”。

    栽逑娃吭哧吭哧地拉起了风箱,把活路做得精细,一招一式都带着师傅豁豁的传承:“孩子,赶明日师傅给少佐说说,你来跟我学打铁,再不要去下矿井”。

    门外,鬼子的探照灯扫来扫去,旷野里,不时传来猫头鹰的哀鸣,火炉上的火闪着贼光,剧烈的疼痛过去,豆瓜感觉到尻子里痒得难受,他不再哭求,问栽逑娃:“师傅,你这一招是跟谁学的”?

    栽逑娃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的师傅是皇上,皇上后宫嫔妃三千,女人玩腻了,日猪”。

    就这样,豆瓜拜栽逑娃为师,开始学打铁。少佐常到铁匠炉子旁边来转悠,看见师徒俩干活从不偷懒,不时竖起大拇指:“齐贤,你的良民的大大的”。

    少佐走后栽逑娃问豆瓜:“想不想从这里逃走”?

    豆瓜看周围全是鬼子的铁丝网和哨楼,失望地摇了摇头,说:“师傅,咱们划不来冒险,就这样干吧,干一天算一天”。

    栽逑娃黯然神伤:“我想我的儿子,想我的两个媳妇,我走后不知道她们的日子怎么过,那两个女人都不会下地干活”。

    豆瓜突然哇哇大哭:“我也想我的媳妇,我的孩子也应当出世了,不知道是儿子还是闺女”。

    栽逑娃替豆瓜抹去泪珠:“心肝宝贝你不要哭了,你一哭我这心里跟针扎一样难受,舍不得娃娃套不住狼,咱想办法给少佐使个套子,首先把那少佐套住”。

    豆瓜知道栽逑娃鬼点子蛮多,可是他生性胆小,不想跟着师傅冒险。况且爹爹被宫本用汽车拉走,不知道干了什么,听少佐讲老爹爹已经回家,豆瓜不知道这是骗人还是真话,那少佐还说,只要豆瓜干得好,也有可能回家。他知道鬼子言而无信,但是总还心存幻想,反正鬼子戒备森严,想从煤矿上逃走比登天还难。

    夏日,煤矿傍边的沼泽地里有一种细小的虫子,俗称“跟屁虫”,跟屁虫对人体有害,特别是钻进人的尻子以后,屁股里边奇痒难耐。矿工们吃水、洗澡一般用井水,井也不深,大约有三四丈,沼泽地里的水没有人用。

    那少佐常常傍晚时分在自己屋子门前脱光衣服,让栽逑娃提一桶水兜头浇下,栽逑娃乐此不疲,每天都从井里提两桶水为少佐洗身。洗完以后栽逑娃又为少佐按摩,少佐睡在自己的床上舒服得哼哼唧唧。

    其实栽逑娃早都瞅准了,想走少佐的后门(日尻子),可是他不能贸然爬上,只能想办法首先让少佐产生那种欲望。他对豆瓜说:“你给咱提一只水桶,到那沼泽地里专找跟屁虫多的地方提一桶水来”。

    豆瓜知道师傅想干啥,心里头有点害怕,可是他又不敢抗命,只得依计而行,跟屁虫比针尖还小,不注意一般用肉眼看不见,眼见得到了傍晚时分,少佐一边脱衣一边喊道:“齐贤,来给我搓澡”。栽逑娃乐颠颠地提着一桶水,兜头给少佐浇下,那跟屁虫在少佐身上见窟窿就钻,大部分钻进了少佐的屁股里边,一开始少佐还没有感觉,爬在床上让栽逑娃按摩,按摩完毕栽逑娃刚回到自己窝棚里边,少佐就跟了进来,那少佐不怀疑栽逑娃给他使了套子,只是说他屁股奇痒难耐,让齐贤给他看看。

    栽逑娃说:“咱到你的屋子,你把裤子脱了让我看”。

    少佐不知是计,把栽逑娃带到自己的屋子里,爬在床上脱了裤子屁股朝上,栽逑娃一下子把少佐搂紧,踮起家伙给少佐的屁股插了进去。少佐在下边大喊:“齐贤,你的,什么的干活”?

    栽逑娃身上有的是蛮力,两只胳膊像铁箍一样箍得少佐不能动弹,一边扇摆一边气吁喘喘地说:“你的尻子里钻进了跟屁虫,我给你治治”。

第二百五十五章

    少佐有了那天晚上的体验,对栽逑娃产生了依赖,好像屁股发痒时,捅一捅就会舒服一些,有时天一黑站在自己门口喊道:“齐贤”!

    栽逑娃乐颠颠跑过去,开玩笑问道:“是不是尻子又痒了”?

    少佐脱了裤子爬在床上,催促道:“快点,少啰嗦”!

    栽逑娃轻车熟路,从少佐的后门进入,打铁人的家具赛过金刚钻,一锤子砸下去火星子乱溅,少佐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感觉中好似万箭穿心,又有一种汤锅煮肉般的舒坦,那是一种血与火的洗礼,剧痛过后,身轻如燕,浑身舒展。

    少佐在转马沟煤矿举足轻重,也统管着一百多名鬼子兵,鬼子兵为了解决如饥似渴的生理需要,常常去附近村子骚扰大姑娘小媳妇,曾经有鬼子被村民盛怒之下砍掉了脑袋。自从栽逑娃给少佐传授了日尻子的经验,少佐便在自己周围涉猎可以供自己享乐的对象,瞅来瞅去,他把目标对准了豆瓜。

    那天少佐站在自己门口不叫齐贤,而是喊道:“豆瓜,过来一下”!

    师傅栽逑娃向豆瓜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笑,接着对豆瓜说:“去吧,无论少佐提什么要求你都要答应,记住,舍不得孩子抓不住狼”。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豆瓜曾经经历过那种如火如荼的时刻,他知道少佐叫他去干什么,只是感觉到这栽逑娃做事太损,你拔萝卜我填坑,你图受活我挨疼。

    豆瓜磨磨蹭蹭来到少佐的屋子,少佐斗不过栽逑娃,对付豆瓜绰绰有余,没有过多的缠绵,那少佐一下子把豆瓜扛起来,重重地甩在床上,紧接着扒下豆瓜的裤子,学着栽逑娃的样子,瞄准豆瓜的尻门子,把自己的家伙给豆瓜插了进去。豆瓜没有吭声,只是感觉有点忧伤,这算干啥?自己一个堂堂的男子汉,竟然做了两条腿野兽们发泄的工具。

    第二天,少佐又站在自己门口喊道:“豆瓜,过来一下”!

    豆瓜不可能不过去,豆瓜对师傅有点怨恨,豆瓜甚至后悔来跟栽逑娃学打铁,他哭丧着脸,来到少佐的房间,少佐照样在豆瓜身上发泄,豆瓜感觉有些麻木,他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呜呜地哭。

    少佐把那一点浊物射进豆瓜的屁股以后,站起来穿好衣服,看见豆瓜仍然爬在床上不动,他在豆瓜的屁股上猛拍了一下,接着,把一身日本鬼子的军装摔在豆瓜面前,不容置疑地说:“起来穿上,看看合适不”?

    豆瓜说不上是惊喜还是伤心,竟然站起来,慢慢地把那身军装穿上身,少佐满意地看看,然后一拍豆瓜的肩膀,带着命令的口气说:“你的,打铁的不用,以后就做我的护兵”。

    从此后,豆瓜身上背着盒子枪,穿一身军装,跟在少佐身后,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二鬼子”,有时,少佐去县里开会,也带着豆瓜。不过,栽逑娃心里清楚,豆瓜只是想回家,他不会替鬼子卖命。

    表面上看起来转马沟煤矿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实际上八路军一刻也没有停止活动,矿工们有了前边斗争的经验,深刻懂得了团结起来的重要性,党组织经过慎密观察,吸收大狼和金宝川入党。

    大狼是一个煤炭工作面的组长,负责打眼放炮,手下也有十几个矿工归他指挥,反正大家都给鬼子干活,只要过得去就行,整座煤矿上千名矿工,供应着两列火车拉煤,看起来井口不停地出煤,但是工效很低,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相互间心照不宣,出勤不出力。

    自从在矿工们中间选出工头以后,以往从不下井的鬼子开始下井,鬼子兵下井的目的很明显,煤炭的产量逐日下降,眼看着每天两列火车的煤炭供应量都有点跟不上,可是他们到各个工作面看看,看见工人们都在不停地干,闹不清是什么原因。侵华日军华北司令部批评宫本,宫本又找少佐问责。那一段日子少佐的确很紧张,煤炭产量上不去少佐就有可能撤职。

    少佐召集工头们开会,工头们也有怨言,直言劳动强度太大,每人每天在井下工作十几个小时,建议把两班倒改成三班倒。可是三班倒就意味着要增加二分之一的工人,到哪里去找这么多的矿工?

    少佐把工头们的意见向宫本反映,宫本没有办法,只得到处强抓民工,根据斗争形势需要,一些八路军战士乔装成民工,混进转马沟煤矿。

    抗战初期,国民党在正面战场上节节败退,八路军在敌后的武装斗争开展得如火如荼,一场煤矿工人的暴动在紧张地酝酿之中。矿山基本上跟外界隔绝,矿工们根本不可能走出铁丝网以外,矿山党组织跟外界的联系通道就是去洪福县采购生活日用品的司务,司务公开的身份是一名伪军,也是八路军打入日本鬼子内部的一名暗探。还有一条联系通道是火车上的司炉工,可是为了日后的矿山暴动,司炉工那条通道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不用。

    暴风雨到来的前夜,一切都显得格外平静,为了这场暴动,八路军已经谋划了许久,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为了麻痹敌人,煤炭产量与日俱增,宫本来矿山视察,亲自为少佐颁布了嘉奖令。

    可是不知为什么,鬼子们突然撤换了司务,原来的司务从矿山上消失了,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并不清楚。

    那天收工后,大狼来到栽逑娃打铁的火炉前,手里拿一把损坏的铁锨,跟栽逑娃密谋,想让豆瓜往外边送一封信,因为只有豆瓜才能进出矿山。

    在矿山上,栽逑娃的地位举足轻重。鬼子们信任栽逑娃,是因为栽逑娃一直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干活,加之跟少佐有那么一层不明不白的关系。可是八路军党组织照样信任栽逑娃,是因为栽逑娃在修理劳动工具时照旧捣鬼,那些修理过的工具使用不了多长时间又坏,矿工们在修理工具期间赢得了休息的时间。反正栽逑娃是个混混,对谁都没有正经。

    栽逑娃知道大狼是个矿工中间的小头目,矿工们密谋暴动的计划栽逑娃心里清楚,栽逑娃是个有良心的中国人,他不会丧尽天良去鬼子那边邀功,栽逑娃知道这封信的份量,对大狼说:“豆瓜胆小,难当重任”。

    为了保险起见,党组织决定首先考验豆瓜一次。大狼把一张折叠着的纸条通过栽逑娃交给豆瓜,让豆瓜把那纸条带到洪福县,交给十字路口摆烟摊的小贩。

    栽逑娃跟豆瓜住的很近,双方有很多机会见面。栽逑娃装着无意间把那纸条交给豆瓜,说那摆纸烟摊子的小贩是大狼认识的一个熟人,大狼主要是想给家里报一声平安。

    豆瓜不傻,看看前后左右没人,问道:“师傅,大狼跟你是不是也是八路”?

    栽逑娃调侃道:“我想参加八路,八路不要我”。

    豆瓜却说:“我也想参加八路,主要是找不到门路”。

    栽逑娃把豆瓜的嘴捂住,不让豆瓜再说,却悄悄地告诉豆瓜:“我们说不定已经在为八路办事”。

    豆瓜恶狠狠地骂道:“少佐简直是头猪”!

    栽逑娃说:“忍着点,说不定我们的苦日子快熬到头了”。

    豆瓜跟着少佐来到洪福县,果然看见十字路口有一个摆摊的商贩,豆瓜当了“二鬼子”以后少佐给他发了一些津贴,他装着上前买烟,把钱连同纸条交给商贩,那商贩点了一下头,交给豆瓜一包烟。

    豆瓜突然感到了一种庄严一种神圣,他虽然穿着日本鬼子的军装,背着盒子枪,但是感觉屈辱,没有做人的尊严,特别是当那少佐爬在他的屁股上不停地晃荡时,想杀人的欲念是那样的强烈,现在,他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等着瞧吧,他将提着少佐的脑袋去见八路!

    其实,豆瓜交给商贩的是一张白纸条,上边什么也没有写,那是组织对豆瓜的第一次考验。可是豆瓜带回来的那一包纸烟里边却有一条非常重要的信息,上边写着:什么时候,那一节运煤的火车车厢里,有一批军用物资,要矿山党组织把那些军用物资及时发到矿工们的手里……

    由于事先没有沟通,豆瓜也不知道那一包香烟里边有信,他把香烟拿回来钻进栽逑娃的窝棚里,师徒俩一人一支烟对抽,突然纸烟盒子里边掉下来一张纸条,栽逑娃跟豆瓜都不识字,不知道那上边写着什么,两个人正好奇地看那纸条时少佐进来了,栽逑娃急中生智,一下子把那张纸条塞进嘴里。

    好在那少佐没有留意,他只是催促豆瓜赶快回去,这个老家伙一旦得手就不可遏制,天天晚上都对豆瓜施虐,豆瓜虽然恨之入骨,但是没有办法。

    豆瓜走后栽逑娃把那纸条从嘴里掏出来,已经变成了一堆纸浆。

    但是栽逑娃没有对大狼隐瞒,把那纸条的事情告诉了大狼。

    党组织在一起讨论,感觉到形势有点严峻,决定冒险启动第二套方案,直接跟司炉工联系。

    深夜三点,一列火车喘着粗气驶进了矿区,按照事先约定的暗号,一个矿工手拿矿灯在火车头前晃了三晃,一个人影从火车上跳下,紧接着枪响了,原来每一列火车都有鬼子兵押车。押车的鬼子兵看见有人从火车上跳下,不问青红皂白,立刻就开了枪。

    跳车的人正是司炉工,司炉工已经负伤,他跟前来接应的矿工只说了半句话:“第×节车厢……”

第二百五十六章

    司炉工来不及把话说完就咽了气,鬼子们赶来了,闹不清这司炉工为什么要跳车,当年鬼子兵打死一个中国人犹如踩死一只蚂蚁,谁也把这司炉工没有当一回事,鬼子们用枪逼着矿工:“装煤的干活”!

    矿山党组织留意寻找,在第×节车厢里找到了那批武器。好险!这批军用物资差点落到鬼子们手里。

    那批武器很快地发放给矿工,一场由八路军组织的煤矿工人暴动即将发生,乔装成农民被“抓”进矿区的八路军战士手把手地教矿工们打枪,大家紧张而有秩序地准备着,暴动前的准备工作做得严密而滴水不漏,

    俗话说,打蛇先打头,分配给栽逑娃的任务就是设法控制少佐,栽逑娃摩拳擦掌,有种抑制不住的冲动。

    那一天,少佐的屁股又发痒了,少佐的屁股发痒有时也让豆瓜给透透,可是豆瓜的家伙太小,没有栽逑娃的粗壮,少佐嫌不过瘾,于是就找栽逑娃。栽逑娃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少佐的屋子,看见少佐已经脱掉裤子爬在床上,不需要仙人指路,栽逑娃踮起家伙就硬硬地给少佐顶入,这边刚才入港,突然间矿区里发生了一声枪响,栽逑娃一愣,该不是矿工们已经提前暴动?少佐听见枪响想翻身起来,谁料想那栽逑娃的两只胳膊像铁箍一样,紧紧地搂住少佐不放,矿区内枪声响成一片,四面炮楼上鬼子们的机枪织成火网,几个鬼子冲进屋子请示少佐,看见栽逑娃正用双手紧紧地掐住少佐的脖子,鬼子们不敢盲目开枪,纷纷上前拽住栽逑娃的双腿把栽逑娃从床上拉下,正在这时豆瓜冲进屋子,一排手榴弹在鬼子中间炸响,栽逑娃顺势滚出屋子,拉着豆瓜消失在黑暗之中。

    其实那是一次走火事件,一名矿工不小心拉响了枪栓,党组织当机立断,组织工人提前暴动。金宝川已经成为一名暴动的组织者,带领着一部分矿工沿着铁路线向外冲。按照原来的部署,金宝川负责控制一列运煤的火车,然后由自己人开着火车拉着煤矿工人冲出矿区。矿区外有八路军小分队接应。可是不等火车开进矿区,一声枪响打乱了所有的部署,工人们没有打过仗,看见鬼子的探照灯就有点慌乱,有人掉转头往回跑,有人爬在地上不动。

    正无奈间火车一声鸣笛提振了大家的精神,原以为运煤的列车到了,谁知道遇见了鬼子们的巡逻兵,一阵机枪扫射过后,冲在前边的矿工们纷纷倒下,大家迫不得已地后撤,被压缩在狭窄的矿区。

    天亮了,宫本气势汹汹地来到矿区,鬼子们伤亡不大,仅仅死了少佐和几个护兵,可是矿区周围,摆满了上百名矿工的尸首。信奉孔孟之道的宫本撕掉了伪善的面目,他首先拿一个矿工祭刀,亲自砍掉了那个矿工的头,然后竭斯底里地对矿工们吼道:“说!谁是八路?如果不说,统统死啦死啦地有”!

    首先站出来的是金宝川,朝鲜汉子有一种大义凛然的镇定,他义无反顾地走到宫本面前,挺直胸膛说:“我是八路”。

    宫本手拄着指挥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把指挥刀高高地举起来,看那刀刃上依然闪现着罹难者的血渍,金宝川面不改色心不跳,眼睛也不眨一下,视死如归。宫本把指挥刀放下来,从心里对这个汉子表示钦佩,他对金宝川举起了大拇指:“你是中国人的这个”!

    紧接着又有几个八路军战士相继站出来,他们清楚,暴怒至极的鬼子们穷途匕首见,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出,关键时刻共产党员必须挺身而出,用自己的生命保护这一千多名无辜的矿工。

    大狼也站出来了,三狼就在哥哥的身边站着,死死拽着哥哥的手。可是大狼最后还是选择了跟战友们一起去牺牲,共产党人从宣誓入党的那一刻起,就时刻准备着为解救受苦受难的劳苦大众牺牲自己。周围的群山静默,山沟里一阵狂风吹过,那种场面令人震撼,没有一个矿工背叛,所有的八路都是出于自愿。宫本本来想把这些八路就地枪毙,借以恐吓那些不愿屈服的矿工,最后他临时改变了主意,煤炭是工业生产的血液,矿山不能停工,他决定把这些八路带走,然后秘密处决,不至于在矿山引起恐慌和更大的骚动。

    十多个八路军人被用绳子捆起来,押上汽车带走,工头全都靠边站,由鬼子亲自压着矿工们复工,一群群乌鸦低飞着从矿区掠过,旷野里裸露着百十名矿工们的尸体,转马沟煤矿工人们的暴动失败了,却把仇恨的火种播在工人们的心田,一列列火车装着中国工人们的血汗从转马沟煤矿开出,转马沟煤矿地下党组织又在策划着下一场暴动,只要鬼子们一天不滚出中国,中国人民绝不会停止斗争!

    宫本有点忘乎所以,想不到八路军精心策划的一场煤矿工人的暴动就这样迅速平息。他坐进汽车里颠簸,闭着眼睛憩息,眼看着快到洪福县城,突然一阵猛烈的爆炸把他从昏睡中惊醒,他马上意识到,遇到了伏击的八路!八路军用火力压制住鬼子们疯狂地反扑,迅速地解救出汽车上十多个俘虏,然后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整个战斗干净利索,只用了几分钟时间,鬼子们还没有从惊恐中清醒过来,八路军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宫本完全没有防备。指挥着鬼子们搜索了一阵子,只得垂头丧气地返回县城,下了汽车走进指挥部,抬起头来一看,他的面前坐着前来视察的鸠山司令。鸠山已经知道了路上发生的劫车事件,抬起手猛扇了宫本几个耳光,嘴里骂着:“八格”!

    宫本站得端直,面对顶头上司的暴怒他不敢吭声,实际上他有点大意,被轻而易举的胜利冲昏了头,看样子八路军里藏龙卧虎,真正不好对付。鸠山司令扇完耳光又厉声问责宫本:“少佐是怎么死的?凶手抓住了没有”?

    宫本如梦方醒,一整天光顾了搜查隐藏在矿工里边的八路,竟然完全没有留意杀死少佐的凶手,宫本决定马不停蹄连夜返回转马沟煤矿,挖地三尺也要把杀死少佐的凶手揪出。

    栽逑娃平日里一边打铁一边留意观察转马沟煤矿周围的地形,他发觉沼泽地那边鬼子们的警戒比较松弛,便带着豆瓜朝沼泽地那边跑去。只见一群暴动的工人也像无头的蜜蜂一样,黑压压地向沼泽地方向挪动,前边几个工人已经迫不及待,跳进沼泽地中,沼泽地是一片烂泥潭,跳进去就再也出不来,眼看着污泥埋没了那几个矿工的头顶,后边涌上来的矿工们驻足不前,方知沼泽地是一条死路。

    豆瓜跟栽逑娃被卷入矿工之中,竟然意外地跟板囤相遇,板囤说有一次他在井下干活,想屙屎了,沿着一条废弃的坑道朝前走,竟然发现了一条废弃的井口。于是仨人脱离了人群,跟着板囤找到了那个废弃的井口,井口的前边就是沼泽地,三人不顾一切,钻进了那条废弃的矿井里边。

    天亮了,看得见矿工们聚集在煤场,煤场周围架起机枪,宫本竭斯底里地举起指挥刀,一刀将一个矿工的头砍下。还看见那些暴动的头领一个个从人群中走出来,关键时刻用生命保护矿工不受伤害,暴动的头领里边竟然有金宝川和大狼……

    板囤跟豆瓜都很年轻,栽逑娃感觉到他有责任把这两个孩子带出魔窟,一整天他都在认真地观察,感觉中这沼泽地里肯定有一条通往外边的路……多年以前,矿工们就是从那条路上把挖出来的煤炭运出,以后时过境迁,那条路被掩藏在沼泽地中。突然,他发现了,沼泽地里,弯弯曲曲,长着一丛丛红柳,有红柳的地方,下边的土质也许很硬。

    随着夜幕的降临,栽逑娃对两个孩子说:“守在这里就意味着等死,咱们必须想办法逃走。我观察了一整天,这沼泽地里说不定有一条通往外地的路。我在前边给咱们探路,你们跟着我,走出沼泽地,我们就有活路”。

    那是一次艰难的探险,每迈一步说不定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关键时刻栽逑娃还是表现出一个男子汉的气魄,他把生的希望留给两个孩子,把死亡的危险留给自己,沿着红柳指明的路径,一步一步,走出了沼泽地。

    可是他们迷路了,不知道已经走到哪里,夜苍茫,黑越越的大山紧密相连,三人在山的腹腔里行走,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可是他们却异常地兴奋,也许在一千多名矿工中,他们是最幸运的三人,冲破牢笼的囚徒,深知自由的弥足珍贵,既然已经走出了死亡,就不必担心走不出山的迷宫,渴了,喝一口山沟里的泉水,饿了,捡拾那山崖上红得透心的酸枣,一天一夜以后,他们终于走进了一座村庄,村里的大妈热心地招呼他们吃喝,吃饱喝足以后,三人放心地睡去,可是醒来一看,三人竟然被村们民像杀猪那样捆了个结实。

    原来,豆瓜身上穿着鬼子的军装,村民们误认为他们是鬼子们的奸细。一会儿来了几个八路军的战士,他们才知道,这里已经成为八路军的堡垒村。

    一场误会消除了。在那场失败的转马沟煤矿工人暴动中,郭宇村有五条壮汉从鬼子们的牢笼里冲杀出来,参加了八路军。

第二百五十七章

    黄河东岸传来了噩耗,郭宇村的十条汉子在煤矿工人的暴动中全部死光!

    十里路上没真言,更何况郭宇村跟转马沟煤矿本来属于两重天。相互间消息闭塞,这种传言也不知道从何而来。但是郭宇村的女人们却信以为真,家家设起灵堂祭祀亡灵,香烟杳杳,哭声阵阵,满村里弥散着纸灰,女人孩子们穿白戴孝,面向黄河东岸遥祭,那种悲戚让人不忍目睹,如果说以前大家还怀着一种渺茫的希望,可是这阵子那种希望彻底破灭,郭宇村成为真正的“寡妇村”。

    豆瓜家也设起了灵堂,水上漂穿白戴孝,跪在灵堂前呜呜直哭。豆瓜爹坐在灵堂前的凳子上抽烟,看见水上漂哭了一阵子,然后说:“孩子,起来吧,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这人生有时分,死有地点,也是豆瓜命该尽了,为了孩子,你也不要过于悲哀”。

    水上漂不哭了,袅袅婷婷站起来,若要俏、一身孝,穿白戴孝的水上漂看起来格外惹眼。豆瓜爹过足了烟瘾,腿中间的棒棒子又极不老实地胀起,他有点迫不及待,把儿子媳妇压在儿子的灵前,这里刚刚入港,一个人影悄悄地进来,豆瓜爹吃惊不小,浑身惊出一身冷汗,他站起来一边穿裤子一边问道:“豺狗子,大门关着,你从什么地方进来”?

    豺狗子诡秘地一笑,没有正面回答豆瓜爹的提问,而是对豆瓜爹大加赞扬:“老家伙这就对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想开点,及时行乐,也不枉活一生”。

    豆瓜爹老脸讪讪地,感觉中身上扎满了麦芒,极不自然。为了掩饰内心的尴尬,他故意把烟锅子递给豺狗子,说:“抽一口,这烟劲大”。

    豺狗子把豆瓜爹的烟锅子挡回去,皱起鼻子嗅了嗅,说:“老家伙你是不是抽的大烟?大烟不是这个抽法,富户人家用的是烟枪,穷人家用不起那玩意,就用铁丝烧泡。你家有铁丝没有,兄弟给你教教”。

    豆瓜爹找来一截铁丝,豺狗子把烟膏子搓成麦粒大小,然后把铁丝放在灯上烧红,放到大烟膏子上一烙,大烟烧起了泡泡,滋滋冒着白烟,豺狗子张大嘴,把那白烟全部吸了进去。豆瓜爹有些惊奇,问豺狗子:“你也经常抽这个玩意”?

    豺狗子有些不以为然:“偶尔抽一两口,但是这东西不能上瘾。老家伙我劝你还是少抽点,一旦上瘾就变成了烟鬼”。

    豆瓜爹提起豺狗子有点恶心,但是他却不敢明目张胆把豺狗子赶走,看豺狗子脱了鞋坐在炕上,他陪着小心问道:“你吃了没有,让豆瓜媳妇给你做饭”。

    豺狗子显得不屑一顾:“老家伙你别装蒜,我知道你想赶我走,今夜我就不走了,把你那嫩媳妇让我一晚,拔了萝卜坑还在,我不会把你的媳妇带走”。

    豆瓜爹无奈,它本身斗不过豺狗子,豆瓜媳妇本身很骚,谁都可以上手,他一个老汉有什么办法?

    初冬的夜晚,山村掠过凛冽的风,隐隐约约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豆瓜爹好像有点不相信村里的男子汉全部死光,可是他却不希望豆瓜再回这个家。豺狗子有一句话说对了:把世事看开些。是呀,他已经活了五十多岁了,还打算活多久?

    那边屋子里豺狗子正跟自己的儿子媳妇在炕上干那种破事,豆瓜爹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反正睡不着,索性穿上衣服开了大门站在村子中间,看一颗流星划过,留下瞬间的光明。自从漏斗子知道了豆瓜爹的苟且之事以后,豆瓜爹几乎跟这个村子里所有的人都断绝了往来,,想这个村里几十年来的风云变化,该死的已经全死了,活着的还得为苦涩的日子打拼,当年郭子仪在村里跺一脚全村震撼,老家伙死了以后被儿子开肠破肚。谁家没有苟且之事只有灶君知道,可惜灶君不会说话。豆瓜爹一生活得太苦,这阵子才知道享受,别人愿意放啥屁就让他们放去,郭宇村的女人哪一个干净?

    突然加身后响了一下,那豺狗子得了手,一声招呼也不打,径自消失在暗夜之中。

    想开了,心里也就感觉不来羞耻,他开了门重新回屋,看见孙子醒来了,水上漂正在给孩子喂奶,猪尿泡似的奶子明晃晃地亮着,豆瓜的灵堂前豆油灯爆出一声脆响,一个念头一闪,立马牢牢地固定在豆瓜爹的心田:“何不借豆瓜媳妇的这二分水田,为自己传宗接代”?

    念头既出,激活的欲望是那样的强烈,杀人放火儿女多、积福行善没老婆。遭报应是下辈子的事,这辈子先受活了再说。

    灯油熬尽了,闪着一丝火星,孩子睡着了,水上漂当着公爹的面,把自己剥得干净,一点也不知道遮羞。那层窗户纸一旦戳破,谁还管得了许多?豆瓜灵堂前的最后一丝火星熄灭了,豺狗子刚走,水上漂又把自己交给面前的这个老男人耕耘,女人有时真可怜,总像一根藤蔓一样需要依附和缠绕。

    老家伙得到了儿子媳妇的启示,毫不犹豫地爬了上去,猛然间打了一个喷嚏,鼻涕流了豆瓜媳妇一脸,大烟瘾犯了,下边的老牛软不塌塌地倒卧在豆瓜媳妇的水沟旁边,显示出一种无奈和慵懒。

    两只老鼠打架,发出吱吱的叫声,豆瓜爹从****山滚落,摸索着点亮豆油灯,看那两只老鼠在豆瓜的祭桌上争食祭品,其实那祭品也不过是几碗面食,那老鼠看见灯亮了,一点也不怯生,反而瞪起眼珠子朝豆瓜爹眺望,好像在讥笑豆瓜爹的无能。

    豆瓜爹把老鼠赶走,按照豺狗子教给他吸大烟的办法,用铁丝烧了几个烟泡,正吸得起劲时突然听见豆瓜媳妇头蒙着被子,嘤嘤地哭。那哭声揪心,让人心疼。鸦片产生的幻觉在老家伙身上显现,豆瓜爹掀开被子,看那女人浑身光滑而皙白,他把女人抱紧,伸出舌头舐着女人脸上的泪珠,那眼泪总也流不完,竟然越舐越多,老家伙有点怜香惜玉,问道:“心肝宝贝,你为啥一直要哭”?

    女人的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我想豆瓜”!

    窗外,远远地什么地方,猫头鹰的叫声凄惨而阴森恐怖。

    水上漂的哭声让人心碎,好似无数只毛虫钻进豆瓜爹的五脏六肺,骨缝开裂了,揪心地痛,脑袋迷糊起来,似睡似醒,恍惚中一阵阴风从门缝里吹进,可怕的坚硬,炕墙上的豆油灯被风吹灭,破损的窗外,撒落漫天的星,猛然间,一道电光闪过,整幢屋子亮如白昼。哐当一声,门开了,屋子里闪进来一个白发皂衣的老妪。

    豆瓜爹一下子惊恐着坐起来:“老婆子,你怎么回来了”?

    豆瓜媳妇张口结舌,裹着被子躲进墙角浑身颤栗:“娘,不关我的事,我没有,我不敢,我害怕……我我我——我想豆瓜”!

    老妪嘿嘿冷笑着,用手一指,供桌上豆瓜的灵位飘出门外,空旷的夜间,一个孤独的灵魂在哭。

    水上漂突然疯了,跳下炕,双手在半空里乱抓:“娘,你不要走,我不敢,我害怕”!

    豆瓜爹摸索着把灯重新点亮,看屋子里根本就没有豆瓜娘,只有水上漂跪在豆瓜的灵前不住地祷告:“豆瓜,你不能死,我的儿子需要亲爹,我离不开你”……

    老家伙毛骨悚然,感觉中浑身的血涌上头顶,刚才豆油灯被风吹灭时,他也看见了豆瓜娘……灵魂受到了鞭殆,羞愧得恨地无缝,他突然左右扇起了自己的耳光:“我不是人,我是条猪!我连猪都不如”!

    只要良心不泯灭,自责也是惩罚灵魂最有效的手段,那是一个漫长的冬夜,在中国最偏僻的一个山村,一个一辈子只知道跟土地打交道的老农民鬼迷心窍,竟然无意间越过了道德和良心的那一条红线,他有点无地自容,怎么能跟自己的儿媳在一起干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可是覆水难收,发生过的往事让他今生今世都无法在人前抬起头……大烟产生的幻觉在逐渐消隐,随之而来的是那永无休止的自责,感觉到这身皮肉在绽裂,精神极度紧张,几尽崩溃。

    豆瓜媳妇好像哭乏了,在豆瓜的灵前昏昏欲睡,豆油灯忽明忽灭,墙上晃动着巨大的阴影,豆瓜爹抖索着烧了一个烟泡,张大嘴,把那白色的烟雾吸进肚子里,冰封的血管开始解冻,胸腔里回响着流动的水声,看那豆瓜的灵前盛开了一朵睡莲,水上漂沉睡的姿态是那样迷恋,腿中间的棒棒子善解人意地胀起,豆瓜爹又一次在道德和良心的底线上徘徊。

    脊背上一双眼睛硬硬地刺来,感觉中老婆子就在身后站立。炕上孩子哭了,豆瓜媳妇惊恐地醒来,看见了公爹那怪怪的眼神,她知道老家伙想干什么,精神和灵魂都有些麻木,女人本身就是男人餐桌上的一道菜,有时候还当真身不由己,水上漂不明白老公爹为什么站在地上,恍惚中好像婆婆回来了,她睁大眼睛满屋子瞅瞅,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水上漂对公爹说:“上炕睡吧,地上太冷”。

    豆瓜爹有点无法自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许是冥冥之中的神灵在惩罚他带罪的灵魂,他竟然义无反顾地走到案桌前,顺手拿起菜刀,一下子把自己腿中间的棒棒子剁下来,然后大吼一声,直直地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第二百五十八章

    漏斗子家设起了两座灵堂,祭祀大狼和三狼,春花(粘粘)抱着两个孩子跪在大狼灵前哭得死去活来,而张东梅却站在三狼的灵前,两只眼睛充血。东梅不相信那么活灵活现的一个人为什么突然就会死,不相信灾难总是降临在她的头上,她就那样端直站着,不下跪也不知道哭,像一尊塑像。

    狼婆娘幼年丧父母、中年丧夫、老年丧子,人生中三大不幸全让她一个人遇上。但是这阵子狼婆娘不糊涂,她知道她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不能倒下。狼婆娘不担心大狼媳妇春花,春花虽然哭得很伤心,可是哭过以后该干啥还得干啥,哪个女人死了男人不哭?哭是女人的本性,也许把满腹的委屈哭出来,心里就会舒服一些。

    可是张东梅却不哭,不哭的女人受伤最重。狼婆娘害怕了,真替东梅担心。

    夜已经很深,漏斗子无法睡觉,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摇头晃脑,有点无所适从。二狼媳妇生了个男孩,还没出满月,板兰根的肚子又鼓了起来,漏斗子最关心的是板兰根,板兰根生的儿子才是漏斗子的根!可是漏斗子不能明说,狼婆娘前夫生的三个儿子对漏斗子不错,漏斗子不能昧良心,大狼和三狼命归黄泉他照样悲痛至极!可是漏斗子不知道该干啥,拿着烟锅子一边抽烟一边看着狼婆娘忙里忙出。

    狼婆娘朝漏斗子走近,漏斗子诚恐诚惶地站起来,刚想问一句什么,突然间狼婆娘把漏斗子的耳朵拽住:“老家伙你听着,赶快去把东梅娘叫过来”!

    漏斗子一边哎呀呀地叫着一边说:“媳妇们都在,你给老头子不留一点情面”。

    狼婆娘把漏斗子放开,踮起萝卜脚又踢了老家伙一脚:“我看你不顺眼!儿子死了好像跟你无关”。

    漏斗子大叫冤枉:“大狼跟三狼把我当他们的亲爹一样对待,老婆子你这句活我可担待不起”。

    狼婆娘摆摆手:“快去快去,三狼媳妇那样子我看着害怕,叫她娘来劝劝东梅”。

    漏斗子摇头晃脑地走了,听见满条村一片哭声,这阵子东梅娘已经睡下了,一个男人半夜里去叫寡妇的门合适不?他站在村子中间踌躇。

    正在这时只见豆瓜媳妇披头散发而来,哭着喊着说:“叔吔,你快去看看我爹,我爹他他他——他快不行咧”!

    漏斗子想起了豆瓜爹跟豆瓜媳妇的苟且之事,感觉中有点恶心,他不想去搅浑水,磨蹭着不想去。

    谁知豆瓜媳妇突然给漏斗子跪下了:“叔吔,深更半夜的,这个村里除过你,再没有其他男人,求求你到我家看看,我爹他快不行咧”!

    漏斗子着慌了:“这娃,你快起来吧,我给你指条路,你去叫老良田,我到你家确实不合适,即使要去,也要有人作证”。

    豆瓜媳妇踉踉跄跄站起来,她没有去找良田爷,而是去敲疙瘩家的门,疙瘩半夜里起来,看见屋子门口站着豆瓜媳妇,星光下水上漂袅袅婷婷,感觉中肩膀还在隐隐作疼,听水上漂说豆瓜爹快不行了,疙瘩二话没说,穿起衣服就走,来到豆瓜家一看,豆瓜爹直直地在地上躺着,案板上放着半截钱钱肉。

    这种场面疙瘩没有见过,心想一条村子就他一个壮汉,这里边蹊跷事太多,把他搅合进去浑身有嘴也无法说清,他想逃脱,被豆瓜媳妇一把拽住:“哥吔,你就行行好吧,老爹爹一死我就彻底没有了依靠”。

    疙瘩正在为难之时,漏斗子跟老良田随后赶来了。漏斗子一张破嘴,但是心特软,感觉中不能让一个孤寡女人半夜里再出啥事,于是把老良田喊起来,两个男人赶到豆瓜家,看到豆瓜媳妇正拽住疙瘩不放。

    老良田有点误会,“呸”一下子给疙瘩唾了一脸,大骂疙瘩趁人之危。

    漏斗子知道底细,赶忙解释:“不关疙瘩的事,疙瘩是豆瓜媳妇叫来的”。

    豆瓜媳妇哭道:“良田爷你弄错了,我爹他是自找的,我也不知道他为啥要残害自己”。

    漏斗子嘿嘿一声冷笑:“不管怎么说救人要紧”。

    疙瘩媳妇菊花放心不下疙瘩,挺着大肚子赶来了,女人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立马明白了其中的内涵。菊花给疙瘩治疗肩伤时还剩下一些刀伤药,她要疙瘩赶快回家去取。漏斗子和良田爷把豆瓜爹抬来平放在炕上,豆瓜爹平日里在郭宇村人缘不错,良田爷还有些不解,询问豆瓜爹:“我说你一把年纪了有啥想不开”?

    豆瓜爹疼痛难耐,他有气无力地说:“大烟”……

    水上漂看看两位老人,垂下眼帘,说:“我爹他沾上了烟瘾”……

    漏斗子有点不屑:“活该”!

    良田爷可能也看出来一些蹊跷,哀叹一声,说:“事已至此什么话都不能说了,救人要紧”。

    停一会儿疙瘩把刀伤药拿来了,疙瘩媳妇要疙瘩把那刀伤药按在伤口上,然后给豆瓜爹包扎好。漏斗子摸着豆瓜爹的脑袋说:“治好了是你的命大,治不好是你命该如此,我们已经尽心了,老伙计你好好养伤吧,再不要胡思乱想”。

    说完一行人就想离开,水上漂一把将疙瘩的衣服袖子拽住,哭着说:“大哥,你不能走,我一个人在这屋里害怕”。

    疙瘩无可奈何地看着菊花。菊花也经历了数不清的磨难,知道女人在这种时候最脆弱,她看了看大家,竟然义无反顾地说:“你们都走吧,我留下来陪弟妹几天”。

    三个男人从豆瓜家出来,看黄河东岸泛出了鱼肚白,郭宇村在悲痛中又迎来了新的一天,良田爷突然问疙瘩:“郭宇村十个男人全部死光这个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

    疙瘩显得一筹莫展,说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刮过来这么一股风。好像前一个时期八路军运往黄河东岸一批武器,听说为了组织煤矿工人暴动。

    良田爷说:“我八十多了,虽说能吃能睡,可是终究年岁不饶人,目前的郭宇村老的老小的小,需要一个人出来稳定大家的心。在外赶脚的几个孩子还没有回来,即使回来也没有一个人肩膀上能担当得住事,疙瘩,我看你应当站出来”。

    疙瘩回答得非常干脆:“良田爷,这种事情谁都没有经历过,你说要我咋办?我绝不推辞”。

    良田爷说:“我想,郭宇村去了河东的十条汉子不可能全都死光,咱先弄清消息来源,看是不是有人在这里边搅浑水”。

    三个男人在场院里分手,各回各家。漏斗子一路走一路想:感觉中现今的世事有些荒唐,真让人看不懂,看样子豆瓜爹跟儿子媳妇早有一腿,不然的话老婆子不可能到仙姑庵去出家,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就不要再去想,反正郭宇村谁也不会去说啥,可是老家伙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自责,竟然用刀子自残……漏斗子真有点替豆瓜爹担心,老家伙一死连个挖墓的人都没有,谁把豆瓜爹埋进坟墓里头?

    一边想一边走,冷不丁秃脑瓜上挨了一鞋底,狼婆娘一手拿着鞋怒不可遏:“叫你去请亲家母,你倒好,走了一夜不回家,说!死到哪里去了”?

    漏斗子方才记起狼婆娘分给他的使命,抬头一看,看见亲家母东梅娘正在狼婆娘身边站着,他一边摸着脑瓜一边憨笑:“你看看,孙子满院跑,该给老汉留一点脸面”。

    东梅娘转过身捂着嘴憋不住笑了,狼婆娘到有点不依不饶:“满村子家家都设灵堂,你到哪里躲清闲去了”?

    漏斗子看亲家母站在当面,不好意思把昨天夜间遇到的景致直说,他拐了个弯,哀叹一声:“出了院子刚走到村子中间,突然看见豆瓜媳妇哭哭啼啼而来,说豆瓜爹不行了,要我去看看,我跟老良田疙瘩一起去看豆瓜爹,想不到老家伙不想活了,竟然自残”。

    狼婆娘心里一怔,心想这郭宇村简直成了大杂烩,什么景致都有,豆瓜娘出家,豆瓜爹自残,肯定跟那个妖精媳妇有关!想那么多作甚?自家屋子里的凄惶还哭不完,这阵子管不了其他,先安排好自家的事再说。狼婆娘叹了一口气,又吩咐老头子:“站着干啥?抱些柴烧火去”!

    漏斗子不走,还有话说:“老良田说的话还是有一定的道理,郭宇村的十个男人不可能全都死光,这股阴风不知道是谁吹起来的”?

    张东梅刚从茅房出来,听到老公爹的这句话突然精神一震,晦涩的眼睛一下子显得明亮了许多:“我说三狼不可能死,他一定还活着,爹,娘,你们说对不”?

    狼婆娘最先反应过来,痴情女张东梅的精神需要三狼支撑。漏斗子说得对,两个儿子之死仅仅是谣传,谁也无法验证,何必要把家里闹得这么悲痛?狼婆娘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把自己的萝卜脚揉揉,然后说:“三狼媳妇,你说的对,咱不信那些谣传,说不定那天早晨,三狼突然回来”。

    屋子里传来了孩子的哭声,东梅娘说:“东梅,孩子醒了,你去给孩子喂奶,一夜没睡,你也睡睡,无论发生什么事,咱们活着的人还得千方百计活下去”。

    东梅进屋去了,狼婆娘也不管亲家母站在面前,夸赞漏斗子:“漏斗子你今早晨从谁家的葱地过来的?变得聪(葱)明了。东梅那孩子感情专一,受不得打击,你刚才几句话说得东梅有了精神”。

    大家折腾了一个晚上,都昏沉沉地睡去,郭宇村的早晨显得凄冷而宁静。

第二百五十九章

    吃过早饭,张东梅突然对家人说:“爹、娘、嫂子,今天你们都不要拦我,我想东渡黄河去寻找大哥和三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东梅娘还在,狼婆娘看着东梅娘,希望东梅娘劝说东梅几句,可是东梅娘却说:“孩子,我知道你想干啥别人阻拦不住,过几天东仓和东魁快回来了,我让你的两个兄弟一起陪你去”。

    张东梅拦住娘的话头:“娘,我此去河东寻夫,九死一生,两个兄弟还要照顾你,自信身怀绝技,三个五个壮汉无法近身,孩儿不需要人陪,只是祈求你们照顾好自己”。

    漏斗子一抹嘴,站起来,显出男儿本色:“娃呀,你一个人前去,爹不放心,爹陪你去,咱父女二人可以装扮成卖艺的民间艺人”。

    狼婆娘诧异地看着漏斗子,感觉到老家伙出息了,知道老家伙说的是反话,目的是想阻拦儿媳。

    可那东梅看看漏斗子,显得有点动心,叫了一句爹,说:“你把我送过河,过了黄河以后我就有办法”。

    这时,狼婆娘不得不说话了:“娃呀,事到如今只能听天由命,你一个人东渡黄河娘不放心,再说了,你的孩子刚满半岁,你就舍得丢下孩子去外边闯荡”?

    东梅的眉宇间显出一种决心一种刚毅:“如果三狼还在世上活着,我们两个就双双归来孝敬爹娘,如果三狼遭遇不测,孩儿就决定跟那些日本鬼子同归于尽”!

    东梅娘倒抽一口冷气:“娃呀,我知道有其父必有其女,你跟你爹的脾性一样,孩子,到任何时候都要记住,娘不能没有你,你的孩子不能没有娘”!

    大嫂子春花把东梅的孩子抱进来,交给东梅,眼睛泛出一圈青晕:“东梅,娃饿了,你先给娃喂口奶,听嫂子一句劝,

    行不?咱妯娌同乘一条船,一个浪头打来,掉进水里扑腾,死死活活扶帮着,也许能从这危难中淌过去,过河寻夫犹如大海捞针,老人说得对,咱们的孩子不能没有娘,还是把那出走的心思收起,好好把孩子抚养成人”。

    可是张东梅是一条喜欢在大浪里扑腾的大鱼,郭宇村拴不住她的心,不管大家积攒下多少条理由,张东梅的信念只有一条,活人就要活得轰轰烈烈!她不愿苟且偷生,哪怕疾风暴雨把她撕得粉碎。亲人们殷切的希望让张东梅感动,可是不会软化张东梅的决心,张东梅默默地听完大家的劝说,说了一句江湖上常用的词语:“人各有志、不能勉强,谢各位长辈关心,东梅去意已决”。

    狼婆娘哀叹一声,知道劝说已经无用,她把孩子从东梅怀里接过,禁不住热泪盈眶:“东梅,临走前我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孩子的妈妈给娃起个名”。

    婆婆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但是确实难倒了东梅,她仰头思忖了半天,脱口而出:“他爹叫三狼,狼的孩子应该叫做狼崽”。

    张东梅最终没有能够成行,村子里住进了八路军小分队的几个战士。

    原来,刘副军长统筹兼顾,把炮团调往簸箕掌,负责黄河渡口的守卫,郭团长重返瓦沟镇,钱营长的部队驻防撇撇沟,为了避免跟友军发生摩擦,王世勇跟他的几个战友商议,决定把八路军小分队的根据地转移到郭宇村。

    年贵元跟水芹发生那种关系以后,八路军小分队几个战士商议,感觉到年贵元一方面年轻,另一方面迫于无奈,决定暂时不给上级组织汇报,也不给年贵元任何处分。这天吃过早饭,王世勇派年贵元跟葛有信前往郭宇村打前站,郭宇村对于年贵元来说非常熟悉,贵元的姐姐年翠英就是郭宇村人,来到郭宇村以后,年贵元直接把葛有信带到姐姐家里。

    姐姐年翠英已经从凤栖回来,也在自家的老宅院设起了灵堂,年贵元来到姐姐家里,看见姐姐带领着五个儿女正跪在姐夫郭全发的灵位前一边祭祀一边啼哭。

    年贵元诧异,问姐姐:“谁告诉你姐夫已经亡故”?

    年翠英哭着说:“我也不知道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反正有人说煤矿工人暴动失败了,郭宇村十个男人全部死光”。

    年贵元气得跺脚:“姐姐你真糊涂,这是谣言你知道不?有人散布这种谣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就是借机给八路军摸黑”!

    葛有信随即解释:“据我们了解,煤矿工人暴动失败属于事实,大概死了一百多名矿工,究竟死了谁现在无法弄清,但是我敢保证郭宇村的男人大部分都还活着”。

    姐姐年翠英穿着孝服疑惑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后说:“两位兄弟说得也有道理,一开始我也不怎么相信,但是郭宇村家家都设灵堂,我从县城赶回来,带着孩子们祭祀他们的爹。照你们说来,死死活活谁也说不准,反正这股阴风吹得郭宇村的女人们心都碎了,家家都设灵堂祭祀”。

    年贵元看看葛有信,有点举棋不定地说:“我看,咱们暂时先不要进驻郭宇村”。

    葛有信知道年贵元担心什么,他摇摇头,说:“选择郭宇村有利于我们跟对岸的同志们联系。至于群众当时有点误会属于正常,我们的关键是要做好群众工作”。

    年翠英问道:“你们吃饭了没有?我给你们做饭。看样子你们决定长久驻在这里,这个村子几乎全是逃荒要饭过来的难民,虽然说村风有点那个,可是人心底憨厚,仗义,放心住下吧,不会给你们造成麻烦”。

    文涛听说爹爹没死,抬起头来有点听得发呆,这阵子他突然问道:“舅舅,你们一共来了几个人”?

    年贵元回答:“原来是六个人,老李上了延安,只剩下五个人”。

    文涛立马说:“问一问你们的长官,再要人不要,我想参加你们的八路军”。

    葛有信纠正道:“我们八路军叫领导、首长,不叫长官”。

    年翠英立马阻止道:“别听文涛瞎说!文涛已经有了媳妇,得问问文涛媳妇愿意不”?

    当天晚上,八路军小分队一行五人住进了年翠英家的老宅院。郭全发的灵堂还在上屋正房里设着,但是不见五个孩子啼哭,文慧过妈妈蜇驴蜂那边去了,年翠英跟五个孩子睡在文涛的新房内,八路军小分队的五个战士挤在郭善人跟牡丹红住过的东厦屋内,由于大家行动隐秘,基本上没有引起郭宇村人的注意。

    夜深人静的时候,五个战士听到了村子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女人们听信了谣传,以为自己的丈夫已死,纷纷在自己家里设灵堂祭祀。战争年代什么事情都会发生,尽管那种消息并不牢靠,可是存在那种可能,战士们挤在一起有点无所适从,不知道下一步工作怎么开展。

    第二天早晨大家还在睡觉,突然听见了隔壁院子里人欢马叫,原来是张德贵探望妹妹蜇驴蜂,骑着马带着三四个随从。张德贵也不知道这边院子里住着八路军,他来郭宇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抢在杨九娃之前收购郭宇村的烟土。张德贵深知这年月要想干事必须朝廷里边有腿(人),他虽然深得钱营长赏识,但是不敢把收购烟土之事跟钱营长明说,担心钱营长翻脸不认人,当面给他下不了台。于是他便腐蚀拉拢钱营长手下一个连长,让那连长给他派两个护兵,答应事成之后给那连长分成。有钱能使鬼推磨,谁都不嫌钱扎手,那连长当即拍板,说我给你派两个得力助手。

    张德贵有了后台,又有表弟邢小蛮的资金支持,收购大烟就显得有恃无恐,这天早晨他驮着两驮子银元,带着表弟邢小蛮,一路招摇,来到郭宇村妹妹家中。

    看妹子家里设着妹夫青头的灵堂,张德贵显得不以为然,他对妹子蜇驴蜂说:“凤儿,别相信那些鬼话,青头回来你们还是一家人,青头不回来咱们照样过,这年月什么都有假,就是银钱是真,有了钱就有了一切”!

    蜇驴蜂心里虽然有点难过,还是由衷地欢迎哥哥的到来,看着哥哥赶着骡子驮着银元前来收购大烟,那种气派无人能够相比,张罗着要给哥哥带来的几个人做饭,张德贵命来人先把驮子抬下来,蜇驴蜂看见骡子身上竟然驮着整条猪肉和白面,她知道哥哥要在这里久住,把失去丈夫的那种晦气一扫而光,锅里倒满水,灶里一把火,烟囱里冒起了白烟,水开了,把肉下进锅里,满村里弥散着浓浓的肉香,几只狗吐着长长的舌头站在场院中间,窥视着院子里的人们进进出出,馋涎欲滴。

    邢小蛮吃完饭后就走了,他说他呆在郭宇村不方便,过一段时间再来。

    八路军小分队的战士们很快就掌握了张德贵来郭宇村的目的,感觉到他们势单力薄,跟张德贵也没有什么利害关系,决定不去理睬,反正他们白天也没有多么大的活动,于是紧关大门,呆在屋子里,听那边院子里熙熙攘攘,好多女人都来询怎样收购大烟,失去丈夫的女人们总要想办法活下去,她们期盼着大烟能够卖个好价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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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小说经过作者重新整理后发表,从内容和形式上都有较大改动,文章主要描写黄土高原一个山村以及周围地区百年变迁的传说故事,作者的主旨是通过对几代、几百个人物不同命运的描写,从一个侧面来浓缩我们这个民族上百年来的历史。抱着负责任的态度,努力使自己的人物真实,可信,给读者以思考、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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