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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支海民     寡妇村txt下载     寡妇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九十章

    李明秋被关进了一间单人牢房,牢房里支一张单人床,狱警为李明秋抱来了被褥,那被褥看起来还算干净,停一会儿厨师端进来四菜一汤,李明秋看这里的伙食比家里还强。反正既来之则安之,他也就先安心住下,至于往后的事先不去考虑,脑袋掉了只有碗大的伤疤。

    吃完饭那狱警又为李明秋拿来了水烟壶,还给李明秋泡了一壶香茶,李明秋一边抽烟一边喝茶。心想这亲家搞得什么鬼把戏?给他好吃好喝好招待,却不见提审他,想起来这一生没有枉活,什么样的人物他都见过,即使现在死了也不冤枉。想着想着便迷迷糊糊睡去,睡到半夜突然听到老鼠偷油悉悉索索,紧接着监狱的门无声地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李明秋大哥,我来接你出狱”。李明秋凭声音判断:来人是关建峰!

    许多疑团瞬间解开,刺杀田中的那天晚上关建峰跟郭麻子的另外一个警卫闫培春就在药铺的后院睡着。第二天有人说田中是赵先生刺杀的,赵先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那么,正月初一夜间放走邢小蛮的也肯定是关建峰,真想不到,这关建峰怎么会是日本特务?……说实话李明秋不想出去,他一旦走出这监狱的门槛就正式成为日本特务,他在凤栖有家有老婆有孩子,他不可能离开凤栖去为日本人卖命。

    关建峰可能看出了李明秋在迟疑,于是不由分说,把李明秋拉来背起,刚走出监狱的门脚底一绊,立刻有五六个壮汉一起压在关建峰身上,紧接着一道道麻绳把关建峰捆了个结实。

    这时,几只手电筒照明,刘副军长来了。

    刘副军长对李明秋笑笑:“亲家,没有你的事了,一会儿我让两个警卫护送你回去,今夜的事对任何人都不要说,绝对保密”。

    李明秋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充当了什么角色,两个警卫护送李明秋回家,李明秋回到家里看见上屋的灯还亮着,原来满香、岳父岳母还没有睡觉,他们在家里苦熬,等待李明秋的消息。

    看见李明秋安然无恙地半夜回来大家又是吃惊又是高兴,满香流泪问道:“他们怎么半夜放你回家”?

    李明秋开玩笑说:“人家不要我了”。他左右看看,问道:“怎么不见怀仁和莉莉”?

    满香说:“莉莉回了娘家,怀仁骑马去了瓦沟镇,他说他找郭麻子商讨救你出狱的办法”。

    李明秋慨然:“郭麻子能有什么办法”?看见岳父岳母年纪这么大了还为自己担心,心里头热热的,叫了一声:“爹、娘,没事了,咱们睡吧”。

    第二天中午,从长安方向开来一辆囚车,把关押在凤栖的要犯押往长安。关建峰和樱子从此后在凤栖人的视野里消失,凤栖人再也没有听到有关这两个日本特务的消息,有人说国民政府用这两个要犯换回了被俘的****将领,有人说胡宗南司令长官将这两个日本特务暗杀。直到一九七八年一个日本代表团访问凤栖,有一个叫做樱子的日本老妪说她年轻时曾经来过凤栖,这个樱子是不是当年的那个樱子?待考。

    凤栖镇的正月初三早晨,街上行人寥寥,人们跟往日一样,开始了新的一天,谁也不知道昨天夜间发生了什么,一切看起来没有变化。吃过早饭街上的店铺陆续开门营业,只是远没有往年热闹,孩子们被大人关在家里不准出来,几只狗无精打采地卧在店铺门外的台阶上,熟人见面相互间打声招呼,便又匆匆地离开。人们的日子里添加了许多不稳定的因素,凤栖城迎来了历史上最萧条的正月。

    一队人马钻出杨树林,下了驴尾巴梁,直奔凤栖而来。他们在东城门外的骡马大店下马,把身下的坐骑寄存在罗马大店,然后从东城门外鱼贯而入,进去城内,径直来到李明秋家。

    前一天晚上折腾了大半夜,李明秋还在睡觉,没有起来。蓦然听到敲门声,心里不由得一惊。这多日动辄祸从天降,让人防不胜防,大清早会是谁来造访?

    李明秋睡在炕上没动,满香起来开门,开了门一看,原来是郭麻子和杨九娃带着他的诸多弟兄们。

    满香不由得惊喜,站在院子里高喊:“明秋,快起来吧,看看谁来了”?

    一行人惊异:“不是说明秋被关进了监狱,我们大家赶来营救,却怎么突然又放出来了”?

    满香把大家引进上屋,然后款款而谈:“我也不知道昨晚半夜明秋突然回来了,回来后什么话都没有说”。

    李明秋一边扣衣服扣子一边进屋,看见大家开玩笑说:“看来李某人缘不错,这么多人前来探望”。

    杨九娃快人快语:“李明秋你装什么闷葫芦?难道说刘副军长对你法外开恩”?

    李明秋两手一摊,显得一筹莫展:“我被关进去时明白着,放出来时却糊涂了,当真不知道什么原因”。

    郭麻子到底老辣:“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不便告诉我们”?

    李明秋实言相告:“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相信过一段时间大家都会明白,但是现今目前当下,恕明秋直言,还就不便告诉大家。不过今日明秋特别高兴,我这里有好肉好酒,大家一醉方休”。

    杨九娃讥讽道:“人家到底是亲戚,上一次跟刘副军长半道上相遇,刘副军长都没有停车,好像路人那么陌生”。

    郭麻子倒也想得开:“不管怎么说咱们弟兄今日能得以团聚,也算缘分,咱们就索性在凤栖住下来,吃他个三日五日”。

    李明秋赞道:“痛快!可惜凤栖城里戏班子解散了,不然的话明秋为大家请一台大戏,唱他个三天三夜”。

    大家正说话时李怀仁从外边回来,他刚才准备去接媳妇回家,走出巷子看见凤栖全城戒严,听说昨晚抓住了一个什么要犯,这阵子正准备押送长安,刘副军长派了一个营的兵力负责押送,看样子这个要犯非同一般。

    大家一脸愕然,都把目光对准李明秋,想从李明秋嘴里打探到什么消息。李明秋模棱两可地一笑:“看我做什么?我当真什么都不晓得”。

    随着押送要犯的汽车从凤栖远去,戒严令也随之解除,李明秋这才问郭麻子:“郭兄,那关建峰跟随你那么长时间,你有没有发现关建峰有什么异常行为”?

    郭麻子一下子从桌子上跳起:“怎么啦?难道说关建峰就是那个押往长安的要犯”?

    李明秋款款而谈:“郭兄你不要激动,昨晚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关建峰就是隐藏在刘副军长身边的日本特务,就是关建峰亲自放走了邢小蛮,昨晚还想‘搭救’我出狱,我犹豫了一下,关建峰背起我就走,刚走到门口就被刘副军长设伏兵俘获”。

    杨九娃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有点不敢相信:“这简直跟演戏一样,演戏也没有这么精彩”!

    郭麻子却不住地摇头:“一年前部队东渡,我负伤了,就是关建峰把我从乱军阵中背回来,说关建峰是日本特务,我怎么也不敢相信。是不是娶了樱子以后被樱子策反”?

    这时,门外有人高喊:“刘副军长到了”!

    大家愕然,刘副军长这时候来做什么!这么多人在李明秋家里相聚,刘副军长看见后会有什么想法?但是大家想溜走已经不可能,只得硬着头皮跟李明秋一起出外相迎。

    只见刘副军长换了戎装,穿一身西服,扎着红色的领带,当年凤栖穿西服的人并不多见,穿着西服的刘副军长更显风流倜傥。他一手挽着妻子的胳膊,一手拉着女儿,在卫兵的护卫下有说有笑地走到李明秋家门口,看见杨九娃跟郭麻子都在,哈哈一笑:“我猜你俩肯定都在这里”。

    一句话消除了大家的紧张情绪,人们簇拥着刘副军长进入客厅,刘副军长顺便坐下,开玩笑道:“我来凤栖一年,今天第一次给自己放假,今日里咱们难得相聚,在女儿家里不论职衔,专谈友谊,大家畅谈、畅饮,不必拘泥”。

    刘副军长往日的威严消弭,一下子变得平易近人,同时又不失学者风度,令大家赞叹不已。

    李明秋也想不到亲家会来走亲戚,一下子也闹了个措手不及,四合院内一下子涌进了二十几个客人,立马显得拥挤,但是李明秋高兴,感觉中自己还是有一定的人气,他让满香和儿子招呼客人,出门来到药铺,对叔叔铁算盘说:“麻烦你去找一下崔秀章,要他今日无论去何在饭馆给咱做几桌饭菜,我家里来了许多客人”。

    铁算盘二话没说,出了药铺来到西沟畔,看见崔秀章住的土窑洞里一缕炊烟直直升腾,他也没有打招呼,推开门径直进入崔秀章的窑洞,眼前发生的一幕令铁算盘尴尬不已,只见年翠英正坐在崔秀章的大腿上亲热。

    大家都是熟人,而且相互间还有亲戚。铁算盘仓惶间退出,想不到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绊倒。年翠英从崔秀章的大腿上站起来,事已至此她也顾不上害羞。她首先伸手把铁算盘扶住,说:“叔,你也看见了,这件事迟早要让人知道,我已经怀上了崔秀章的孩子,郭全发走了(这里泛指死了),留下五个儿女还要生活,寡妇改嫁也是不得已的事”。

    铁算盘是过来之人,知道这样的事情怎样处置,他把眼睛闭上,说出的话模棱两可:“叔年纪大了,什么都没有看见,叔来只是受明秋之托,要崔秀章给明秋做几桌饭菜,明秋家来了许多客人”。

第二百九十一章

    邢小蛮这次在凤栖收购大烟,出师不利。不但一无所获,还差点连自己的性命也赔进去。跟自己带来的一帮杆子们汇合,发觉又死了几个人,继续在凤栖闹腾不出啥名堂,打算撤回河东,图谋东山再起。

    黑月天,封冻的黄河像一条白色的玉带,邢小蛮和他的杆子们反穿皮袄,像几只企鹅,从封冻的黄河冰面上迅速走过,过了黄河就到了山西,杆子们在山西的公开身份是太原特警队,只要他们把特殊证件一亮,就可以在整个山西通行无阻。已经离开太原几个月了,邢小蛮归心似箭,他想他新婚一年的媳妇。

    人生中许多往事,有的发生在昨天,今天已经忘记,有的往事却刻骨铭心,历经岁月的磨砺,时间愈久愈加清晰。邢小蛮一生中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被五花大绑拉到和尚壕,郭麻子举起手枪对准邢小蛮的太阳穴,只要手指一板他就命归黄泉,那一刻邢小蛮万念俱灰,只是在心里默念: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可是郭麻子竟然将他放了,邢小蛮踉踉跄跄来到黄河岸边,看一个野婆娘朝他招手。邢小蛮想都没想就朝那野婆娘走过去,野婆娘说:“汉子,日一回五分钱,你干不干”?

    邢小蛮把那野婆娘放倒在黄河沙滩上,不由分说就干了起来,完事后他站起来穿起裤子,伸手向那野婆娘要钱:“拿钱来”!

    野婆娘常在黄河岸边逛荡,什么样的男人都见过,还没有见过邢小蛮这样耍赖,野婆娘习性刁蛮地骂道:“老娘看你牛吃桑叶能结多大的茧(意思是说我看你小伙子有多大能耐)”!说毕一手提着裤子,一只手一下子就抓破了邢小蛮的脸。

    热血汉子还没有受过这等欺辱,邢小蛮当下把那野婆娘扛上肩,一下子摔到黄河里边,看那野婆娘两只手在黄河里边扑腾,几个背客渡河的汉子不去救人,却一人手拿一根杠椽朝邢小蛮奔来,看样子一场恶斗即将发生。

    邢小蛮并不怵那些汉子,主要是几天没有吃饭,腹内空空,他无心恋战,勉强应了几招,便一头扑向黄河。邢小蛮还没有在黄河里边凫过水,水性极差,在黄河里扑腾了几下,感觉浑身困乏,眼见得几个壮汉站在岸边面对邢小蛮嗤笑,邢小蛮羞愧得无地自容,正在这时被邢小蛮摔倒河里的那个野婆娘游过来反骑在邢小蛮的身上,把邢小蛮的头摁在水里,浑浊的黄河水呛得邢小蛮昏了过去。

    邢小蛮重新醒过来时已经被黄河水冲到东岸,一个云游和尚守在他的身边。那和尚见邢小蛮醒来,也不搭话,用脏兮兮的手从褡裢里抓出一大把糍粑,邢小蛮饿急,接过糍粑就填进嘴里,和尚看邢小蛮的馋相,索性连褡裢一起扔给邢小蛮,接着用手在沙滩上挖一小坑,停一会儿那坑内渗满一坑清水,邢小蛮双膝跪地,屁股朝天,像饮驴那样,喝了个够。

    吃饱喝足,邢小蛮接过云游和尚的行囊,背在自己肩上,跟着云游和尚上了五台山。邢小蛮抬头观看,只见山门上大书“太平兴国寺”五字。

    兴国寺又称五郎庙,据传北宋名将杨延德(杨五郎)在此修行。进入兴国寺,一个小和尚接过邢小蛮身上背着的行囊,另外一个小和尚带领邢小蛮用膳,用完膳后小和尚便带邢小蛮沐浴,沐浴完毕就给邢小蛮换了一身青色皂衣,紧接着一个老和尚便为邢小蛮剃度,整个程序一气呵成,邢小蛮完全被人指使,容不得他去思考,没有半点自由。

    从此后邢小蛮就在兴国寺开始了长达十年的修行,每日里跟一群和尚诵经、打坐、习武,那些繁杂而晦涩的经文邢小蛮一句也没有记下,却练就了一身举世无双的武功。据说阎锡山司令长官带领着他的家眷和几个女儿来兴国寺游玩,邢小蛮假装绊倒,双手搂住阎锡山三姑娘大腿不放,几个随身保镖一拥而上,要给这色胆包天的和尚一点颜色瞧瞧,岂料邢小蛮一个旱地拔葱,一下子稳稳地跃到屋顶之上。阎锡山看得眼呆,跟兴国寺长老攀谈,要带邢小蛮下山。

    长老清楚邢小蛮尘缘未了,在兴国寺里常常对前来进香的信女动手动脚,给长老没有少惹麻烦。长老当下喊来邢小蛮,询问邢小蛮愿意不愿意跟上阎锡山司令长官下山?邢小蛮当即表态,他要做阎锡山司令长官的女婿。

    阎锡山大怒,当下拿起茶杯照直给邢小蛮砸过来,邢小蛮伸手一接,把那茶杯接在手中,紧接着轻轻一捏,那茶杯立马变成许多碎渣。阎锡山感觉自己有点失态,稳了稳情绪,感觉到跟这个小和尚计较不值,带着他的家眷和一帮子随行下山而去。

    那一日风和日丽,一个日本商贾带着几个保镖上山观景,两乘轿子在兴国寺落下,轿帘掀开,轿子内出来两个绝色日本佳丽,那两个女人的脸颊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一层釉色,仿佛壁画上的宋代仕女。邢小蛮想自己这半生把人活糟蹋了,从没有见过如此艳丽的女人,谁也不知道那邢小蛮出于什么心态,也许他的大脑已经无法控制他的行为,邢小蛮竟然端直走到日本女人面前,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抱着那个日本佳丽亲了一口。

    日本商贾的那几个保镖都是相扑高手,人人身怀绝技,兴国寺的庭院内好一场恶斗,和尚们害怕邢小蛮吃亏,纷纷使出看家本领跟日本保镖对弈,一直杀得天昏地暗分不出胜负,日本商贾双手抱在胸前观看了好久,看那邢小蛮一招一式都功夫独到,他摆摆手让大家停下来,然后走到邢小蛮面前,问得直接:“壮士是不是看上了那个女优”?

    邢小蛮看了师傅方丈一眼,回答得更加放肆:“见了漂亮女人不动心的男人世界上没有”!

    “说得好”!日本商贾赞道,“只要你肯跟上我做事,这两个女优任你挑选”。

    邢小蛮两眼放光:“此话当真”?

    日本商贾答道:“绝无戏言”!

    突听得方丈一声怒吼:“徒儿不得放肆”!

    日本商贾也是走南闯北之人,当即上前面对方丈施了一礼:“师傅息怒,我观这邢小蛮绝非等闲之人,你留得住他的人,留不住他的心,干脆放他下山,我可以补偿你一笔赎金”。

    方丈捻须思忖,感觉这日本商贾说得也不无道理,况且这邢小蛮经常沾花惹草,搞得寺庙乌烟瘴气,于是顺水推舟:“敢问施主打算出多少资金”?

    邢小蛮知道方丈提起他心里很怵,早都有赶他下山的打算,因此上面对师傅施礼:“师傅,待徒儿下山为你挣一座金山”!

    方丈气急,摆手说道:“你走吧,以后不管走到哪里,不要说你在五台山修行,更不要出卖师傅”。

    日本商贾深蕴和尚还俗的规矩,他打算为邢小蛮赎身,不愿意得罪方丈,他向前面对方丈又施一礼:“要不然我今日将人带走,改日上山答谢师傅”。

    方丈摆了摆手,回过头,由一群和尚簇拥着,步入后院。那邢小蛮突然间感觉有点对不住师傅,正是师傅在黄河岸边救了他的性命。

    他高声喊道:“师傅”!

    方丈没有回头。邢小蛮三步两步跳到方丈面前,双膝跪地,面朝师傅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跟随日本商贾一起下山。

    那日本商贾也不食言,当日一行人在山下台怀镇投宿,日本商贾专门为邢小蛮租了一间屋子,让那日本女优跟邢小蛮同住一屋。邢小蛮受宠若惊,恍惚中如临仙境,看那女优对他莞尔一笑,竟然不要邢小蛮动手,当着邢小蛮的面一件件脱去衣衫,烛光下看那女优的身体光洁如玉,城廓边茅草丛生。邢小蛮喉咙里窜上来一股火,有种急不可耐的冲动,他将女优搂紧,犹如抱着一条光洁的泥鳅,那条道儿已经熟悉,不需要仙人指路,可能是由于心太急,杀入城池的瞬间,竟然将那一点菩萨水水洒在了城廓外边。

    那女优久战沙场,什么样的男人没有见过?她看邢小蛮一脸沮丧,反过来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安慰:“不要紧,慢慢来”。

    邢小蛮躺在女优的身边,有一种初尝败绩的羞惭。那女优不愧是情场老手,能将怀里的男人调理得恰到好处。她一只胳膊搭在邢小蛮的胸前,一只手捏住邢小蛮的命根子慢慢地揉搓,邢小蛮在女优的调理下雄风重振,感觉中浑身的血管紫胀,莽撞着进入那座城廓,感觉中没有酣畅淋漓的拼搏,没有荡气回肠的刺杀,好似跌入万丈深渊,耳朵边风声阵阵,心儿悬在半空,那女优把舌头伸进邢小蛮的嘴里,邢小蛮贪婪地吮吸着,犹如粉蝶落在花瓣上微微颤栗,心里熏醉。

    不几日回到太原,日本商贾在太原城里最繁华的酒店为邢小蛮举行了婚礼,广发请帖请来了太原城里的社会名流,并且在一处僻静的巷道为邢小蛮购置了一幢四合院,邢小蛮从此死心塌地,鞍前马后,替日本商贾卖命。

第二百九十二章

    日本商贾名叫池田,他的公开身份是一名日本商贾,实际职务是太原警备区司令。他深蕴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要想在中华大地站稳脚跟,必须培植自己的华人势力,所以他在太原广结晋商,什么生意都做,特别嗜好中国的古玩字画。听得五台山乃千年佛教圣地,肯定藏有许多稀世珍奇,于是借游山玩水之名,上得山来一边观景一边寻觅稀世古玩。不成想收效聊聊,却淘得邢小蛮这样一尊混世魔王。

    像邢小蛮那样的壮士武夫,本身没有什么立场,却知恩图报,看重人与人之间的义气。当年邢小蛮正当而立之年,而立之年的邢小蛮常常自叹没有遇到明主,不识他这块璞玉,他只是把上山修行当作一块跳板,邢小蛮从上山之日起就时刻准备着下山闯荡世界。邢小蛮做梦都没有想到,发现他人生价值的“明主”竟然是一个日本商贾。邢小蛮新婚之日,端起酒杯给池田敬酒,直想亮亮地喊一声:池田,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可是他终究忍住了,身穿和服的池田在接过酒杯的瞬间,嘴角露出的微笑意味深长……邢小蛮扑捉到了一种信息,那种信息刺伤了他的自尊,他隐约感到了一种窘迫一种自卑,这究竟是为什么?邢小蛮还没有想透。

    可是,当邢小蛮挽起妻子的胳膊,回到他那四合院,拉上朱红色的窗帘,墙上的壁灯散发出柔和的光将他的心熏染,日本妻子替他脱下西装,一双玉手亲自为他解下领带,甚至跪在地上,为他脱鞋。日本女人的谦恭和贤淑举世闻名,邢小蛮在日本妻子的怀里溶解,心想他有何德、他有何能?竟然得到了一个日本商贾的重用,从今后只有肝脑涂地,衷心报答日本商贾的知遇之恩。

    其实结婚只是一个仪式,自从那夜在台怀镇邂逅以后,邢小蛮就一直跟日本女优住在一起,他知道这女优名叫幸子,幸子是一名随军慰安妇,她的职业就是侍奉军人,幸子希望过一种稳定的日子,厌烦了那种无休止的蹂躏,相处一段时间以后幸子在邢小蛮的怀里低声抽泣,她说她希望这是永远,幸子不嫌弃邢小蛮是一个中国人。

    婚后第二天邢小蛮去池田公馆拜会池田,池田一身戎装,坐在硕大的办公桌后边,勤务兵用托盘端来一身日本军服、一把指挥刀、一支手枪,池田亲自为邢小蛮授衔,任命邢小蛮为太原特警队三中队中队长,邢小蛮从此后被绑在日本鬼子的战车上,替日本鬼子残杀自己的同胞。

    邢小蛮也弄不清他的刺刀上沾了多少同胞的鲜血,反正太原城里的老百姓提起邢小蛮牙龈出血,恨不能把邢小蛮嚼碎咬烂!晚上一回到那幢四合院,看见幸子踏着碎步为邢小蛮端来洗脚水,并且双膝跪地,亲自脱下邢小蛮的靴子,抱起邢小蛮的双脚轻轻地揉搓,那一刻邢小蛮的心里醉了,感觉中他为日本人卖命值得。

    大约一年以后,邢小蛮被委派潜伏到凤栖,收购大烟只是他们的副业,主要任务是配合日本人从西线撕开口子,进而侵占西北。

    邢小蛮踌躅满志,开始了他充当日本鬼子侵占大西北马前卒的行程,原指望在上司面前露一手,想不到出师不利,差点送了性命。

    经过几天的奔波,太原城遥遥在望,想到很快就能跟妻子见面,邢小蛮旅途的劳累一扫而光,他跟一同回城的几个同伙相约,明天早晨再去特警大队报到。

    走进那条僻静的小巷,邢小蛮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来到自己的四合院看大门虚掩着。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邢小蛮竟然悄无声息,推门进入,进入院子看屋子里灯光柔和,朱红色的窗帘上晃动着两个人影……其实,人在失控的条件下所有的行为都不受大脑的支配,邢小蛮一脚踹开门,看桌子上放着一把指挥刀,他想都没有想就把那指挥刀拿在手中,一下子就向那在亢奋中大力起伏的一对狗男女捅去,指挥刀从男人的后背捅进,从女人的后背捅出,两个人都来不及吭一声,就携手上了黄泉路。

    借着灯光邢小蛮看清了,那男的正是池田,明天早晨,一条特大新闻就将会从太原城内传出,太原警备司令池田大佐遇刺!可是这阵子邢小蛮有点后悔,为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去杀人不值得,况且那个女优嫁给邢小蛮以前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沾身,人生本身就是在演戏,相互间走到一起都是为了互相利用,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相亲相爱、白头到老那样忠贞不渝的爱情。

    后悔已经迟了,必须当机立断,首先想办法从太原城里逃脱,估计明早太阳出来以前不会有人发觉池田大佐已死,必须在太原城门打开之际混出城外,出了城以后再做打算。

    邢小蛮拔出指挥刀,看见男人的棒棒子仍然插进女人的城廓里边,两个人好似树藤那样互相缠绕在一起,身上流出的血渍已经凝固,幸子的舌头还伸进池田的口腔里边。邢小蛮感到一阵恶心,用被子把两人捂严。池田大佐的指挥刀确实非同一般,不用说削铁如泥,却也锋利无比,邢小蛮在被子上擦干净指挥刀上面的血渍,看那指挥刀在暗夜里闪着寒光,邢小蛮把自己的刀从刀鞘里拔出,把池田大作的指挥刀捅进自己的刀鞘里,突然感到肚子饿了,看案桌上有吃剩的饭菜,也就风卷残云,把那剩饭剩菜吃了个一干二净,吃完饭后看桌子上还剩半瓶子日本青酒,掂起酒瓶子把那青酒灌进肚中,然后爬在桌子上小憩,天快亮时换了一身干净行头,用凉水洗了一把脸,用包裹包了几件衣服,把平日里积攒的银元和幸子的首饰装进包裹里,把门反锁上,优哉游哉地从小巷里走出。

    出城倒不费事,邢小蛮有特殊通行证。出了城邢小蛮快步如飞,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连几日的奔波,邢小蛮又来到五台山上,他已经成为过街的老鼠,普天下没有邢小蛮一块落脚的地方,上山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在当年的中国,即使你犯了弥天大罪,只要你遁入空门,官家一般就不再追究,邢小蛮已经厌倦了尘世上的尔虞我诈,决心在青灯古佛的陪伴下了却残生。

    邢小蛮不敢贸然上山,躲在暗中观察了许久,日本鬼子却没有遁入空门之说,他们分析邢小蛮极有可能重上五台山,因此上将五台山的大小路口封锁,守株待兔,等待邢小蛮出现。

    邢小蛮开始领悟,在日本鬼子铁蹄的践踏下,佛门圣地也绝非世外桃源。邢小蛮没有在五台山现身,听说八路军在吕梁山区活动,他又马不停蹄,赶往吕梁山区,他想参加八路,为自己觅得一块安身立命的落脚之地。

    当年吕梁地区也是敌我双方犬牙交错的地带,邢小蛮的那一身行头让人望而生畏,他根本就没有找到八路,也不便在村子和城镇露面,无奈之中邢小蛮只得来到黄河岸边,赶在黄河解冻之前重返凤栖。

    那一日杨九娃正在山上设宴,欢迎骡驹子入伙。东渡黄河失败已经一年,这一年中间杨九娃的山寨虽然也吸纳了几个新人,但是都不值得一提,惟有骡驹子对于杨九娃来说不可多得。加之骡驹子是由楞木和疙瘩举荐,杨九娃也想借此机会重振山寨。他封骡驹子为山寨的老四,跟骡驹子拈香结拜,称兄道弟。

    宴会正在进行时突见一人从茅屋顶上自然飘落。杨九娃定睛一看,大惊失色,怎么又是邢小蛮?这个给杨九娃制造了许多麻烦的鬼魅!杨九娃内心飞快地思索,瞬间打定主意,他对邢小蛮抱拳:“兄弟,杨某领教了你的手段,决心不计前嫌,抢走你的大烟原物奉送,并且补偿你的损失,可是你必须答应,从今往后再不来骚扰山寨”。

    邢小蛮眼睛红红的,有种英雄落难的窘态,他面朝杨九娃施礼,然后说:“邢某已经许多日子水米没有粘牙,能不能先赏给邢某一顿吃喝”?

    杨九娃也看出了一些蹊跷,感觉中这邢小蛮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他大步走到邢小蛮面前,亲自携起邢小蛮的手,拉邢小蛮坐在自己面前,端起一碗酒相邀:“兄弟,杨某敬你一杯”。

    邢小蛮接过酒杯放在自己面前,万分感慨地叹息一声,然后道出了一条惊天新闻:“杨兄,邢小蛮把天戳了一个大窟窿,我用刺刀捅死了太原警备司令”!

    满座皆惊,紧接着爆发了如雷的吼声,弟兄们纷纷端起酒碗欢呼着,万岁!杨九娃挥手制止:“先让小蛮兄弟吃喝了再说”。

    邢小蛮吃饱喝足,上下眼皮打架,竟然靠在椅背上呼呼睡去。

    杨九娃朝左右使眼色,大家稍一愣神,立马明白过来,几个人七手八脚,把邢小蛮连同椅子捆在一起,没有想到用力太猛,把邢小蛮惊醒,邢小蛮醒来左右看看,突然问杨九娃:“你打算把我献给谁”?

    杨九娃一怔:“什么意思”?

    邢小蛮耸耸肩膀,显得满不在意:“我这颗人头值一万大洋,你信不信”?

    杨九娃骂道:“邢小蛮,我看你活腻烦了,死到临头还这样嚣张”!

    邢小蛮喟然一声长叹:“邢某原来认为杨大哥是条江湖汉子,打算投靠杨大哥,共同闯荡江湖,想不到杨大哥鸡肚狗肠,竟然容不下邢某,邢某突然明白了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说毕,屁股轻轻一扭,身下坐着的木椅立马粉碎,浑身一抖擞,身上的绳索滑落,大厅内所有的弟兄大惊失色,有人慌乱之中举枪朝邢小蛮瞄准。

    原来,人跟木椅捆在一起,容易形成缝隙,随着木椅的破裂,绳子自然松弛,邢小蛮平地顺势一滚,一下子端直站起。

第二百九十三章

    邢小蛮活动了一下手腕,站在杨九娃面前,显得非常随意:“大家继续吃喝,邢小蛮落难之人,绝对没有跟谁过意不去的意思。不过——杨大哥今日之举实在不敢恭维”。

    杨九娃脸色紫胀,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找个台阶下来:“邢小蛮,我****先人!你捣毁了我的山寨不说,还日了我的女人”。

    “骂得好”!邢小蛮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你现在重新把我捆起来,去刘副军长那里邀功,刘副军长还要亲自给邢某松绑,杨兄你信不信?邢某再给杨兄指一条发财之道,如果杨兄东渡黄河,把邢某献给日本人,日本人即刻就会赏给杨兄一万两白银”。

    这无疑又是在将杨九娃的军,杨九娃有点江郎才尽,可是他仍然不服气,面朝邢小蛮嘿嘿一声冷笑:“邢小蛮,我佩服你是条汉子,你敢不敢跟我现在就去面见刘副军长”?

    “那有什么不可以”,邢小蛮还是显得非常随意。“你最好将我捆起来,那样以来杨兄就能在刘副军长面前重塑形象”。

    杨九娃算服了,他根本就不是邢小蛮的对手。可是杨九娃也不会善罢甘休,杨九娃朝左右使眼色,疙瘩和楞木一左一右,对邢小蛮形成夹击之势。

    邢小蛮左右看看,突然朗声笑了:“大家以后还可能相遇,不要伤了和气”。

    疙瘩和楞木还没有见识过邢小蛮的武功,自然有点不服气。两人同时扭住邢小蛮的胳膊,大家还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楞木和疙瘩同时倒地。

    邢小蛮弯腰将两人扶起来,有点谦恭地说:“两位大哥如果得了师傅真传,武功不在邢某之下,邢某落难之人,大可不必那样。邢某看这山寨也容不得邢某,邢某只得另投明主”。说毕,邢小蛮转过身,大步走出大堂。

    “且慢”。杨九娃挥手又将邢小蛮叫住,“贤弟刚才说你刺死了太原警备司令,能付说出其中原因”?

    邢小蛮神色黯淡:“邢某九死一生回到太原,推开家门,发觉自己的妻子竟然跟池田大佐混在一起,邢某一怒之下,将那奸夫****全部杀死,走投无路,前来投靠杨兄,想不到杨兄竟然容不得邢某”。

    杨九娃离座,拉邢小蛮重新坐在自己身边,然后举起酒杯,直言道:“杨某鲁莽之人,对贤弟有些芥蒂,贤弟不必介意,贤弟如果有意加盟,杨某愿意让出首席,这山寨的头把交椅非你莫属”。

    邢小蛮忿然道:“杨兄如此说话让邢某无地自容,邢某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绝不会跟杨兄争山寨之主!罢了罢了,这杯酒先在在这里寄存着,咱们后会有期”。说毕,一个鹞子翻身,跃出门外,大家及时赶出去观看,邢小蛮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深沉,一弯明月高挂,偶尔传来几声鹿鸣,邢小蛮在山林里行走,不觉来到瓦沟镇,跃上低矮的屋顶,在郭麻子官邸小院内飘落。不知为什么邢小蛮提起郭麻子有些留恋,感觉中郭麻子值得信任,他想让郭麻子为他指条生路,邢小蛮不想就此沉沦。

    把耳朵贴在郭麻子窗口,听见雀儿在郭麻子怀里说着呓语,那一刻邢小蛮胸腔被撕裂了,殷红色的铁锈汩汩流出,感觉中所有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惟有他自己为了活命而奔波……邢小蛮不愿打扰老领导平静的生活,悄悄从郭麻子的宅院内退出。

    万般无奈中邢小蛮想到了李明秋,李明秋是邢小蛮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迎着早晨的一缕晨曦,邢小蛮混进了凤栖城,看城里边冷冷清清,街道两边的商铺稀稀拉拉地挂着几盏花灯,猛然间想起现在正是正月天,邢小蛮在郭麻子手下当警卫那几年,凤栖的秧歌从正月初二一直闹到正月十五,可是这几年人们没有心情闹秧歌了,战争的阴霾压得大家喘不过气来。

    路过常有理的包子店,看热蒸的包子刚刚出锅,从衣服兜里摸出一元钱,常有理接钱时惊呆了,这不是告示上张贴的通缉犯吗?!常有理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惊动了街上巡逻的士兵。邢小蛮慌乱中进了一条巷子,发觉是一条死胡同,四周城墙上的士兵举枪一起向邢小蛮瞄准,邢小蛮插翅难飞。

    邢小蛮身上带着枪,可是这阵子他不想杀人,邢小蛮估摸着自己的死期已经降临,能死在自己人手下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邢小蛮把指挥刀跟手枪取下来放在地上,然后高高地把双手举起。

    早有人把邢小蛮进入凤栖的消息向刘副军长汇报,刘副军长已经通过内部情报得知刺杀太原警备司令是邢小蛮所为,他知道邢小蛮已经走投无路,严令士兵不准开枪,并且亲自带领着士兵来到邢小蛮藏匿的巷口,看见邢小蛮在巷子的尽头站着,面无惧色。

    随行的卫兵担心刘副军长的安危,狗急跳墙,邢小蛮危难之中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出,他们劝刘副军长离邢小蛮远点,邢小蛮已经是瓮中之鳖,由他们来收拾。

    可是刘副军长深知,邢小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邢小蛮走投无路时能在凤栖城里出现,证明这条汉子已经浪子回头,极有可能是来投诚,他让大家把武器放下,然后独自一人进入巷子跟邢小蛮交涉。

    邢小蛮看刘副军长只身一人前来,突然给刘副军长跪下了:“邢小蛮自知罪孽深重,不该替日本人卖命,现在带罪前来投诚,如若能免邢小蛮一死,邢小蛮将肝脑涂地,带罪立功”。

    刘副军长将邢小蛮扶起来,携手从凤栖的大街上走过,凤栖城的老百姓扶老携幼,争相观看刘副军长怎样以德报怨,用自己的行为感化邢小蛮这个回头的浪子。邢小蛮从人群中走过,有一种终于回家的感觉。刘副军长把邢小蛮带到城墙上,绕城一周,一边走一边比划着,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大家谁也没有听清。

    邢小蛮归顺****了,这件事戏剧性地结束。杨九娃追悔莫及,感觉中他自己又干了一件蠢事,邢小蛮最早投奔杨九娃,杨九娃却冷冷地把邢小蛮拒之门外,人无千虑必有一失,杨九娃感觉他这座庙太小,供奉不下邢小蛮这尊大神,可是刘副军长竟然不计嫌隙,将邢小蛮收入自己的大营,看来正如邢小蛮所骂的那样,杨九娃的确有点鸡肚狗肠。

    刘副军长当即拨通了胡司令长官的电话,胡司令接到电话后大喜过望,当下组织写作班子把邢小蛮刺死太原警备司令后归顺****的事迹广为宣传,重庆的中央日报在发表这篇报道时还专门配发了邢小蛮的照片,邢小蛮一夜之间成为家喻户晓的英雄。胡司令当即签注命令,任命邢小蛮为西北××军副参谋长,虽然有职无权,但是对于邢小蛮来说却完成了他人生中的重大转折。

    转瞬间过了正月初十,凤栖城仍然冷冷清清,刘副军长突然心血来潮,跟县长商议,要县长以政府的名义给各村镇发通知,通知各村镇正月十三秧歌进城,凡是闹秧歌的村镇政府给以适当的补助。

    政府下令闹秧歌,这在凤栖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老百姓连日来隐晦的情绪一扫而光,感觉中可能时局出现了转机。各村抬出了现成的锣鼓,稍加排练就能进城,不等正月十三,凤栖城就已经锣鼓喧天,几十个村子的秧歌队进城表演,秧歌调子此起彼伏,小小的凤栖城被挤得水泄不通,凤栖城重现了当年的繁华情景。

    为了表彰邢小蛮刺杀日本太原警备司令的功绩,胡司令长官亲自带领着长安《易俗社》秦腔班子北上凤栖慰问,正月十四那天秦腔在凤栖城隍庙戏楼开锣,刘副军长广发请帖,邀请四乡八邻的名人绅士前来看戏。不用说杨九娃、郭麻子都在被邀之列,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刘副军长竟然给八路军小分队发了请帖,这在当年对于小分队来说是一种荣誉,政府军终于承认了八路军在抗战中的作用。

    城隍庙戏楼下边的场地太小,大多数凤栖人都站在自家屋子的房顶上看戏,四面城墙对老百姓开放,城墙上也站满了看戏的群众,许多人看不见戏楼里演员的表演,便仄起耳朵倾听那悠扬的秦腔调子,《易俗社》的名角们全部上场表演,让凤栖人大饱眼福。

    大戏开演前邢小蛮在戏台上跟大家见面,胡司令亲自给邢小蛮颁发了委任状,郭麻子心里酸酸地,不知道什么滋味,心想自己忠心报国三十年,竟然不如一个归顺的日本汉奸!可是那杨九娃却另具一番心态,他为自己一念之差没有收留邢小蛮而后悔不迭。

    那是东北军撤离凤栖后凤栖城里第一次闹元宵,沿街商铺的花灯让人目不暇接,各村的秧歌队和城隍庙的大戏交相辉映,凤栖的军民扬眉吐气,一年多来压抑的情绪得到了释放。

第二百九十四章

    货郎做生意十几年,小算盘打得特精,他知道杨九娃也储藏了许多烟土,为了这些烟土杨九娃差点赔上性命。正月十五刚过,杨九娃从凤栖城内回来,没有直接回山寨,而是来到郭宇村小憩,郭宇村已经成为杨九娃的第二巢穴,杨九娃在郭宇村很有人气。

    杨九娃首先在疙瘩家下马,疙瘩的两个女人肚子已经很大,看样子快要临产,村里的女人们马上来到疙瘩家的门外,说她们还剩下一点烟土,询问杨九娃再收不收大烟?杨九娃耸耸肩膀,看似非常认真地说道:“你们是不是也想把我送往笔架山(枪毙人犯的地方)”?

    女人们一阵唏嘘:“谁不知道你杨九娃是刘副军长的红人”。

    水上漂抱着孩子在人群中非常耀眼:“现今这社会抓住的不放,跑了的不撵,谁都不嫌钱扎手,看样子杨大叔胆怯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九娃看一眼水上漂,心里头一激灵,显出一种玩世不恭:“这位小大姐,叔不是胆怯,是心疼”。话一出口有点后悔,杨九娃一生一世没有调戏过任何村姑,感觉到刚才说出的那句话跟自己的身份不符,于是转过身,走进里屋。

    这时骡驹子出面了,他对女人们说:“你们的大烟全给我留下,我给咱们想办法推销”。

    骡驹子的话没有人相信,首先骡驹子没有那么多的资金,疙瘩看大家不走,站出来说话:“你们先回去把,我跟杨大哥商量一下,给大家一个答复”。

    疙瘩家两个女人快要临产,为十几个人做饭确实困难。憨女本身不会做饭,加之最近跟楞木闹矛盾,楞木也不想把杨九娃带到自己家里。骡驹子想叫杨九娃到自己家里做客,无奈大烟没有销售,平时的日子过得拮据,自己家里没有什么好吃食招待客人。杨九娃看大家为难,准备打马上山,正在这时王世勇来了,邀请杨九娃到四合院做客。

    杨九娃非常爽快地答应。大家都是熟人,用不着客气,进入四合院发觉这几个八路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好像预料到杨九娃要来郭宇村,八路军小分队准备了两桌酒席,王世勇笑道:“以前都是杨大哥招待我们,难得我们招待杨大哥一回”。

    杨九娃也不客气,在上座就坐,回敬王世勇:“今天我们这些人是店里的墙虱,专门吃客,有什么好的尽管上”。

    张三端起酒杯,首先敬杨九娃:“这里没有客人,全是主人。我们认识也不是一年两年,一杯薄酒,不成敬意”。

    杨九娃站起来,一脸痞气:“既然是主人就不要敬酒,咱们开始划拳猜令,谁输了谁喝,喝倒一个抬出去一个,最后剩下的那个人才是英雄”!

    大家齐声附和,大有冲锋陷阵之势,牛二是个厨师,负责掌勺,年贵元和葛有信轮流端菜,正吃饭间跌跌撞撞进来一个人,那个人跪在地上哭哭啼啼:“杨大哥,你把我收下吧,我要上山入伙”。

    疙瘩和楞木齐声吼道:“板脑,你滚出去!别扫爷们的兴”!

    板脑要上山入伙,绝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思谋已久。感觉中所有的路都已经堵死,上山入伙是他唯一的出路,身上的烂根病已经结痂,可是永远丧失了男人的功能,不指望再跟文秀颠鸾倒凤,也不可能整日躺在家里靠父母和兄弟养活,郭宇村已经有几条汉子上山入伙,为什么板脑就不能?

    板脑抬起头来,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疙瘩和楞木:“两位大哥大叔,板脑是不中用,没有什么本领,求求你把板脑收下,板脑替你们骑马拽镫(扶主人上马的仆人)”。

    疙瘩抬起脚,想一脚把板脑踢出门外,板脑下意识地躲了一下,杨九娃站起来,挥手制止了疙瘩的行为。

    杨九娃饶有兴致地问道:“板脑,我不认识你,但是认识你爹,你爹是不是叫做板材”?

    半脑回答:“板材是条疯狗,他不是我爹”。

    满屋子皆惊,没有见过儿子这样骂爹。

    杨九娃一声吆喝:“骂得好!我的儿,你愿不愿意认个干爹”?

    板脑知道是怎么回事,爬在地上给杨九娃磕了三个响头,口里甜甜地喊道:“干爹,孩儿给你磕头了”!

    杨九娃亮亮地答应了一声:“哎——”!然后走下座,把板脑扶起来,面对众家弟兄仰天长笑:“我杨九娃******又收了一条干儿”!

    疙瘩和楞木面面相觑,看来这杨大哥简直昏了头,分不清良莠,这个世界上三条腿驴不多,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有,闭起眼睛随便抓一个都比那板脑强!可是他们不便说什么,他们理解杨大哥的苦衷,弟兄们互相沉默了一会儿,楞木首先举起酒杯,高声唱道:“为杨大哥收板脑为义子而干杯”!

    大家稍一愣神,“干杯”的喊声惊天动地,既然杨大哥愿意接纳板脑为义子,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嫌弃?反正大家都在一起混世事,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气,王世勇队长也趁机向杨九娃表示祝贺,杨九娃得意非凡,摘下自己的盒子枪挂在板脑的脖子上:“孩儿,你可要记下,山寨上的众多弟兄都是你的干爹”!

    板脑倒也乖巧,端起酒杯给众多干爹轮流敬酒。人有时就是这样,看似山穷水尽,突然间柳暗花明,板脑也想不到他能得到杨九娃的青睐,看来天无绝人之路。

    杨九娃憋尿了,被一个弟兄搀扶着去茅房小解,解完手回来坐在椅子上发呆,看板脑那猥琐相,让杨九娃追悔莫及,他刚才主要是兴之所至,信口雌黄,竟然酿成大错,想那板脑连亲爹都敢骂,他杨九娃这个干爹算个什么?杨九娃虽然历经坎坷,这阵子还威风八面,假如有一****杨九娃一名不文,板脑再会不会认他这个干爹?可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说出口了就要对板脑负责,况且刚才一高兴已经把自己的盒子枪挂在板脑的脖子上,索性一错到底。杨九娃思忖良久,对疙瘩和楞木说:“你俩给我把板材叫来,认板脑做义子也要征得板材同意”。

    疙瘩看出了一些蹊跷,心里清楚那是杨大哥一时高兴信口许诺,这阵子有些后悔,可是造成的事实已经无法挽回。出了门疙瘩跟楞木商议,怎样能够把这件事情摆平,既让杨大哥不失面子,又能让双方把刚才达成的契约收回,因为杨大哥认板脑做义子有失自己的人格。

    楞木是个直筒子脾气,遇到关键问题往往没有自己的主意。他说:“疙瘩兄弟你看得办,杨大哥关键时刻听你说”。

    两个人来到板材家,板材跟疙瘩和楞木虽然同住一村,但是大家从来都不交往,板材先是一怔,继而开玩笑道:“今天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疙瘩从心眼里瞧不起板材,说话也就直来直去:“你的大儿子板脑找杨大哥,想去山寨入伙,咱们都在一个村子住着,土匪们就是把脑袋提在手里玩命的亡命之徒,还望你去劝劝儿子,世上的路多得是,不要让孩子们跟上我们去玩命”。

    楞木索性一语中的:“杨大哥已经收纳板脑为义子”。

    板材二话不说,把旱烟袋子别在后腰,抬脚就走,疙瘩和楞木跟在后头,走到村道上板材回过头来问二人:“杨九娃在哪里”?

    疙瘩抢先一步,把板材带到郭家的老宅院,那板材很会做事,一进屋子便对杨九娃抱拳作揖:“杨大哥,你收我的儿子为义子,咱们二人就成为干亲,既然是干亲就无话不说,儿子走到这一步也是迫不得已,板脑的媳妇被恶人霸占,娃这心里很不平顺”……

    板脑一见板材进屋就有点出气不匀,听到板材信口雌黄,心里更加来气,自认为有干爹为他撑腰,呸一口唾了板材一脸:“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快滚”!

    板材活了五十多岁,啥景致没见过?他抹了一把脸,一点也不知道丢人,反而说:“要滚也不是那么容易,我是山寨上的头领请来的,请神容易送神难,有些话必须说明白。板脑,我屎一把尿一把把你拉扯大,想不到你碎崽娃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认干爹不认亲爹”。说着从后腰取下烟袋,烟锅头子对准板脑的脑袋敲了过来,板脑下意识一躲,疙瘩手疾眼快,一把将板材的手抓住。

    杨九娃本来就有点后悔,父子俩这一闹腾正中杨九娃下怀,杨九娃索性来了个顺水推舟:“好了好了,别闹了,板脑,你先回家去,我杨九娃的山寨虽然是个土匪窝子,但是我们都是娘生父母养的,深蕴百善孝为先这个道理。我们不收忤逆”。

    板脑腰间还挂着杨九娃刚才赠给他的盒子枪,听到这话有点五雷轰顶般的悲戚,他噗通一下又给杨九娃跪下,把脑袋磕出了血:“干爹呀,不是板脑忤逆,是板材做事太缺德!有些事我嫌太丢人,不愿意揭板材的老底,郭宇村打听一下,板材是一股祸水!干爹,干爹干爹干爹!你如果不认这个儿子,儿子就死给你看看”!说毕,板脑竟然站起来,头朝门板撞去,楞木抓住板脑一甩,板脑竟然直直地躺在屋子中间。

    杨九娃平时最恨寻死觅活之人,一看板脑这样,更加蔑视板脑,同时也有那么一点恻隐之心,万一板脑真的想不开,做下什么荒唐事,他杨九娃难逃干系,郭宇村是杨九娃的门户,杨九娃不想得罪任何人,他跟板材商量:“要不这样,让板脑先在山寨干上一段时间”?

    老实说板材的几个儿子全是板材的对头,板材并不反对板脑上山入伙,板材的目的是想巴结杨九娃,想不到让儿子呛了板材一顿。板材哀叹了一声,有点无可奈何地说:“板脑认不认我这个亲爹倒不要紧,我就担心板脑吃谁的饭砸谁的锅,到时候连你杨九娃也给出卖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杨九娃并不介意板材说了些什么,人在生气时什么话都说。可是杨九娃瞧不起板材父子,感觉到父子俩一双赖皮,杨九娃不可能出尔反尔,杨九娃还必须做得仁至义尽,杨九娃拉板材坐在他的旁边,端起酒杯反而劝开了板材:“亲家,牛犊子顶母是常事,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山寨离郭宇村不太远,板脑随时都能回来看望你们两位老人”。

    板材平日里最爱出风头,这一天不知道为什么,端起酒杯竟然有些伤心:“人家养儿为防老,我尽养活了一些冤家对头,今日里看在大家的面子上,我暂且饶过这个孽障”。

    说毕,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离了座,对杨九娃抱拳:“亲家,板材告辞了”。

    大家目送板材踉踉跄跄出了院子,杨九娃对板脑说:“你回家准备一下,咱们一起上山”。

    板脑用手指了指门外:“我的东西全带来了,在门外的台阶上放着,郭宇村是我的伤心之地,我再也不想回来”!

    杨九娃不好再说啥,吃完饭跟王世勇告辞,牵着马出了村子,大家在村外的歪脖树下正准备分手,突然从旁边闪出来一个女人,面对杨九娃抱拳:“杨大叔,我也要上山入伙”。

    大家愕然,面前站着的女人正是张东梅。杨九娃知道张东梅的手段,可是他不能接收张东梅入伙,张东梅是三狼的媳妇,这一年来张东梅几次离家出走,连刘副军长都不愿接收张东梅从军,他杨九娃更不能趁人之危,杨九娃好言相劝:“东梅,我们干的这一行当不接收女人。你先回家去吧,不要听信别人的胡言乱语,三狼不会有事”。

    张东梅拉开打斗的姿势,满脸霸气:“杨大叔,东梅从小就没有教养,假如你不接收张东梅入伙,今日就别想走出郭宇村”!

    杨九娃无奈:“不走就不走,住上三日五日也不是不可以,还是一句老话,你要上山入伙必须经过你爹你娘的同意”。

    正在这时狼婆娘和漏斗子跌跌撞撞而来,老俩口不去劝自己的儿媳,反而质问杨九娃:“你们山寨如果人手不够的话索性连我们老俩口也收下”。

    疙瘩替杨九娃解脱:“杨大哥根本就没有答应接受东梅入伙,东梅拦住杨大哥的马头不让我们过去,你们正好来了,首先劝劝东梅”。

    张东梅对公爹公婆说:“爹、娘,媳妇已经忍了一年,再忍这胸腔就要爆炸,我要替我爹报仇,我要亲手杀死几个鬼子兵”!

    狼婆娘突然给张东梅跪下了:“东梅,这一年来我为你操尽了心!杨九娃在当面,我说出话也不怕伤人,你干啥娘都不再拦你,但是土匪窝子不能去,娘担心有一天三狼回来给三狼没有办法交待。跟娘回家去吧,娘陪你去县城找刘副军长从军”。

    杨九娃趁张东梅跟公婆纠缠的空隙,一溜烟远去。这一幕王世勇看在眼里,等杨九娃从山路上消失以后王世勇才说:“张东梅,我们是八路军小分队,你的不幸遭遇我们了解得一清二楚,据我们所知,那次煤矿工人暴动郭宇村的男人基本上没有伤亡,如果你有参军的意愿,可以加入我们八路”。

    张东梅根本就没有料到,她竟然歪打正着,成为一名闻名遐迩的八路军战士,当年八路军在凤栖的力量虽然微不足道,但是张东梅却蜚声黄河两岸,此系后话,有关张东梅的故事笔者将随着剧情的深入向大家逐一铺展。

    漏斗子疑惑着问道:“你们是不是住在郭家老宅院的那一伙人”?

    王世勇答道:“正是。目前国共合作,只要你爱国抗日,我们就是一家人”。

    张东梅把婆婆搀扶起来,狼婆娘顾不上拍打膝盖上的土,问道:“三年前有一支队伍从村子路过,有人说那支部队叫什么红军,你们是不是跟他们一起”?

    王世勇答道:“红军是八路军的前身”。

    漏斗子又问道:“你们是不是住在郭宇村就不走了”?

    王世勇回答:“我们暂时可能不走,但是小分队流动性很大,东梅可以不跟随我们活动”。

    张东梅立刻反驳:“那不行,我就是为了打日本才出来参军,如果不让我打仗,我参加你们八路军干啥”?

    葛有信插言道:“大路旁边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回屋子坐坐,张大姐的名声我们早有耳闻,参加八路军以后张大姐就有了用武之地”。

    一伙人重新回到老宅院,牛二已经将桌子上的残羹剩饭撤下,王世勇关切地问狼婆娘和漏斗子:“你们两位老人吃了没有”?

    狼婆娘说:“不用给我们盛饭,我们稍坐一会儿就走。东梅是我的儿媳,说老实话我们真不愿意让东梅去外边闯荡,可是我们留得住她的人留不住他的心,不过老婆子有言在先,你们可要对她的安全负责”。

    东梅埋怨婆婆:“娘,你看你,打仗哪能不死人?不过我向公公婆婆保证,张东梅生是三狼的人,死是三狼的鬼,绝对不做对不起三狼的事”!

    媳妇已经把话说得非常明白,狼婆娘无话可说了,可是狼婆娘仍然心有不甘,她问王世勇:“你们打算让东梅住在哪里”?

    这正是王世勇正在思考的问题,他转向张东梅,带着征询的口气说:“东梅,要不然你先回去住在你家里,我们执行任务时再来通知你”。

    看来也只能这样,张东梅一脸无奈,跟着公公婆婆重新回到家里,正好娘跟两个弟弟听说东梅要去上山当土匪,一起来到东梅家里劝说东梅,大弟弟张东仓一见东梅就说:“姐姐,现在已经过完正月十五了,我们弟兄俩马上要出外赶脚,你这一走,谁来照顾妈妈”?

    二弟张东奎征询姐姐:“要不然这样,姐姐也一起跟上我们去赶脚”?

    妈妈说:“东梅,你哪里都不能去,你的儿子还小”。

    张东梅一声苦笑:“你们再不要劝我了,我自己的路让我自己走。”

    只见豹子媳妇板兰根疯疯癫癫地走来,面对张东梅傻笑:“三嫂子,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好人没有好报,不要听她们胡说,他们全是一些骗子,我知道你要打日本,我跟你同去,这个家里我呆够了,我知道豹子不要我了”。

    已经过了正月十五,豹子正跟二狼在山坡上放马,背坡的积雪依稀可见,阳坡上的春草已经长出了嫩芽,弟兄俩一边放马一边商议今年出门赶脚的日期。哥哥劝说弟弟,再不要跟媳妇过意不去,这年月贞节女人不多,听说土匪头子杨九娃的媳妇也照样遭受了哗变士兵的欺凌,看样子板兰根这一次遭受的打击不小,得饶人处且饶人。

    豹子把头枕在山坡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常年四季在外之人,把男女之间的那点破事看得很轻,老实说豹子早都想开了,不想再跟板兰根纠缠。可是文秀那双勾魂的眼神令豹子心颤,豹子的心里同时装不下两个女人,重续旧缘的想法是那样的强烈。

    正在这时老爹爹漏斗子赶来了,他气急败坏地告诉哥俩,家里有一个张东梅就已经够老俩口服侍,板兰根又闹腾着要跟着张东梅出走。

    二狼对豹子说:“豹子你快回家看看,这里有我一人照看”。

    豹子照旧把头枕在山坡上,没有动弹,看瓦蓝的天空一片片白云飘过,心仪里已经被文秀装满,感觉中他当初简直昏了头,竟然上了板兰根的贼船。他仿佛没有听到哥哥跟爹的劝说,心似孤帆叶舟,渐行渐远。

    漏斗子在豹子旁边坐下,看这世界上唯一的亲生儿子眼眶里有泪珠在打转,知道儿子心里很苦,可是老爹爹也没有办法,只能好言相劝:“孩子,认命吧,这就是命。这个家里已经很乱,你再不能乱中加楔”。

    豹子终于坐起来,哀叹一声:“我回去无用,由她们闹去。板兰根是在装疯,企图换来大家的同情”。

    一匹马突然跑起来,其他马儿跟着追逐,山坡上,几十匹马儿嘶鸣着,奔腾,那场面虽不及草原上万马奔腾壮观,却也赏心悦目。原来,张东仓张东奎两兄弟也在放牧自家的马,两群马在一起汇合,相互间显得那么亲热。

    二狼追逐马群去了,山坡上只剩下漏斗子跟豹子父子俩,漏斗子突然哭了,泣不成声:“孩子,你知道我想啥?我做梦都想抱自己的亲孙子,板兰根怀孕时我天天在盼,盼望儿子媳妇生个胖小子,结果让人失望,事已至此爹说不出个啥啥,只盼你赶脚时连板兰根带上,让板兰根呆在家里躲不过板胡那条色狼”。

    一句话提醒了豹子,豹子突然间心里一振,普天下活人的方子多得是,何必要在一颗树上吊死?他打算带着文秀远走高飞,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耕云播雨……可是,豹子看了老爹爹一眼,好似猛然间被蜂蜇了一下,钻心地痛。是呀,百善孝为先,豹子不可能永远离开郭宇村,永远离开生他养他的父母,他必承当起当儿子的责任,为自己的父母养老送终……豹子夹在两难之中。

    漏斗子当然不知道儿子在想些什么,擦干眼泪,说:“孩子,咱们回家吧,你娘那个人一辈子好强,活人不要叫尿憋死,你今后不论干啥爹都不会说啥,只要不把自己整得太苦就行”。

第二百九十六章

    正月初五刚过,李怀仁就去隆坊县履职,儿子媳妇刘莉莉也回部队上班,“李府”门前的大红灯笼每天晚上仍然照亮了半条巷子,可是李家宅院却冷清了许多。老夫妻俩一个冬天难得这样清闲,虽然天气仍然很冷,李明秋却将躺椅搬到院子里,石桌上放着一只茶壶,李明秋躺进躺椅里一边抽着水烟一边品茶,一边享受着春日里和煦的阳光。

    突然间进来几个帮助李明秋照看食盐的伙计,告诉李明秋来了一队士兵,要把那些食盐运走,据说胡宗南司令长官亲自带领长安城里的秦腔班子来凤栖慰问演出,戏楼上再不能堆放食盐。

    李明秋原打算过了正月十五把那些食盐运往长安销售,他不愿意给刘副军长增添麻烦。于是他急匆匆跟上伙计来到戏楼前,看见一个军官正指挥着士兵搬运食盐。李明秋问道:“你们打算把这些食盐搬运到哪里”?

    那军官知道李明秋跟刘副军长的关系,给李明秋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告诉李明秋:“刘副军长让把这些食盐下发到连队”。

    李明秋挥手制止了那些搬运的士兵,说:“先停一下,我去找你们的刘副军长”。

    那些搬运食盐的士兵看看他们的指挥官,指挥官也让停下。士兵们并不知道这些食盐的来龙去脉,对刘副军长分发食盐满肚子怨气,这些食盐足够全军将士吃十年,这样一来士兵们的伙食标准就要降低,士兵们停下来消极等待,感觉中这刘副军长有点不可思议。

    李明秋来到刘副军长办公室,看刘副军长正跟邢小蛮促膝长谈,邢小蛮一见李明秋立刻站起身来,双方都异常激动,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斗转星移,想不到邢小蛮竟然重返凤栖,人生的路有时由不得自己做主,风里浪里过来了,相互间诸多感慨,尽在不言中。两人握手,相拥,互道一声问候,然后坐下来,李明秋说得直接:“刘副军长,那些食盐我来处理,你就不要插手了”。

    刘副军长慨然道:“食盐的问题是我的失误,我已经命令把食盐分发到各个连队,你只消从军务处领钱就是”。

    李明秋有点失控:“这里没有别人,容我叫你一声亲家,亲家,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食盐部队什么时候才能用完?你是部队首长,你这样做下边服不服你?有没有怨言?你也置李明秋于不仁不义之地,让咱们老哥俩失信于人”。

    刘副军长恍然大悟,他直言这些问题他根本就没有想过,看来军队的事把人干傻了,光知道军人服从命令,用制式管理来处理民间事务,难免失误。刘副军长有点激动:“那是这样,我打算从个人的军饷里边补偿你一部分损失”。

    李明秋反问道:“我损失了什么?这些食盐运到长安肯定赚钱。我说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李明秋一辈子虽然没有干成大事,但是能掂得来轻重,绝对不会给亲家增添任何麻烦”。

    屈秀琴的婚事也有了实质性的进展,祁先生已经答应在凤栖城里为屈秀琴购置一幢小院,凤栖城内寸土寸金,购置一幢小院并非易事,屈福录慷慨解囊,资助女儿一笔资金。木已成舟,李明秋只能乐观其成。

    最震撼人的消息还是叫驴子酒馆的女老板年翠英为炉头崔秀章生下一子,四十多岁的崔秀章初为人父,在叫驴子酒馆大宴宾客,但是应邀者寥寥,凤栖人并不了解年翠英跟崔秀章的那一段恋情,他们在背地里指指戳戳,极力贬斥那一对男女,叫驴子酒馆门可罗雀,崔秀章坐在酒馆内看着街上来往匆匆的人群,深切感受到了世俗的压力。

    凤栖城度过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元宵,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李明秋准备着赶赴长安销售食盐,顺便看望他的小儿子怀信,临行前他骑马来到杨九娃的山寨,怀揣不可告人的目的。

    自从山寨被焚毁以后,李明秋还没有上过山寨,感觉中新修的木屋比以前的祠堂相差甚远,杨九娃携起李明秋的手走进大堂,话也说得直接:“李兄,你这次南下长安,可否顺便带些大烟”?

    话已经挑明,相互间没有任何遮遮掩掩,李明秋直言答道:“杨兄,李某这次上山,其目的有二,第一、借人,想让楞木兄弟跟李某同行;第二、李某清楚山寨匿藏了大量的大烟”。

    杨九娃骂道:“你这个鬼钻,什么事情都躲不过你的法眼,咱们是弟兄,杨某也不打算隐瞒,郭宇村还有大量的烟土没有收购,可惜杨某没钱”。

    李明秋冷笑:“没见过土匪头子哭穷”。

    杨九娃喟然长叹:“杨九娃一生不知道攒钱,仅有一些家底东渡黄河时给阵亡的家属赔付已完,不瞒李兄说,目前仅能维持日常的开销,还指望这些烟土能卖个好价钱”。

    李明秋相信杨九娃所言,却故意激道:“放心吧杨兄,李某绝不是上山借钱,只是从凤栖走时忘记带干粮,能否给李某管一顿饭”?

    明知道李明秋是在开玩笑,杨九娃却沉下脸来:“李兄怎么如此讲话,让杨某羞愧的无地自容,吃饭可能不成问题,就是没有好酒”。正说话间两个弟兄端着木盘进来,盘子内盛满各种野味佳肴,李明秋起身走出院子,从褡裢里取出几瓶好酒,杨九娃接过酒瓶子一看,竟然是茅台!杨九娃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想不到李兄山后屯兵”。

    李明秋慨然:“咱们是弟兄,弟兄应该不分彼此,对不?这几瓶老酒明秋已经珍藏了好几年,今日背上山来与杨兄共饮,借酒浇愁,把往日的晦气一股脑儿丢弃”。

    过两日,一切准备就绪,李明秋的骡马大队浩浩荡荡,从东城门外的骡马大店出发,直奔长安而去,一同前往的除过楞木,还有骡驹子和板脑。刘副军长特意给李明秋开了特殊通行证,李明秋的骡马大队沿路不需要检查。

    在长安销货相当顺利,销完货后正好又碰见了八路军的赶脚大队,两队人马在长安北郊汇合,八路军骡马大队游老板问李明秋,想不想捎回头的货物?

    为了赶时间,李明秋决定不去内蒙,但是凤栖的土特产有限,必须前往定边驮盐,那些烟土一次不能带太多,万一在路上出了麻烦就会血本无归,说不定还会赔上性命,所以大家格外小心,把烟土隐藏在食盐里边。不去内蒙回头货就不多,游老板问李明秋捎不捎回头的货物时,李明秋想都没有想就很快地答应:“捎”!

    来到二府庄李明秋才发现,原来又是给八路军运枪。李明秋不可能推辞,运枪的利润更大,生意人管他什么党派,只要有钱赚什么生意都敢做,反正有刘副军长开的特殊通行证,路上也基本上不怎么检查,李明秋贼胆包天,贩运起了军火和大烟。

    那些军火运到凤栖,转上驴尾巴梁给郭宇村卸下一部分,其余的军火运往甘泉道镇,在道镇把军火给八路军交割清楚,又去靖边驮盐,返回凤栖时杨九娃已经把烟土打包运往东城外的罗马大店等待。第一次李明秋全程跟到底,第二次返回凤栖时李明秋不走了,让楞木去靖边驮盐。自己则回到家里稍事休息,来到亲家的官邸给刘副军长做一番交待。

    刘副军长看见李明秋回来,第一句话就说:“亲家,那特殊通行证必须交回来,这是规定,谁也不能违犯”。

    李明秋当真没有带来,那通行证还在楞木身边,原指望那特殊通行证能永久使用,谁知道刘副军长竟要收回。李明秋反问道:“非常重要吗?骡马大队已经上了靖边,返回时我替你要回来”。

    刘副军长沉吟了半天,才说:“那特殊通行证千万不能落入敌人之手,更不能落入八路军手中,假如有人利用特殊通行证贩运违禁物资,我这个军长也要跟上受牵连”。

    李明秋倒吸一口冷气,他贩运军火跟烟土之事还当真不能让刘副军长知晓,如果知道了怎么处置都不过分。

    邢小蛮进来,一身戎装在身,腰里别着手枪,显得格外精神。他朝李明秋诡谲地一笑,让李明秋感觉脊背发凉,黑道上的人嗅觉特灵,李明秋知道他的所有做为躲不过邢小蛮的眼睛,可是邢小蛮绝对不会对刘副军长说任何话,李明秋对邢小蛮有救命之恩。邢小蛮也不想得罪杨九娃,乱世年间自身难保,谁愿意给自己拴一个对头?可是邢小蛮必须敲李明秋一杠子,邢小蛮初来凤栖落脚,需要金钱和女人。

    刘副军长留李明秋吃饭,李明秋借口告辞,刚回到家里邢小蛮就不期而至。

第二百九十七章

    邢小蛮一进屋子就对李明秋抱拳:“恭喜发财”!

    李明秋知道,小鬼前来索债。可是李明秋还得须臾应酬:“兄弟你是不是缺盐吃?老哥我奉送兄弟几袋子食盐”。

    邢小蛮看满香从屋内走出,方才开言:“李兄,邢某也在黑道上混了十几年,如果我没有看走眼的话,李兄合伙杨九娃在贩运大烟”。

    李明秋到底老辣:“我说你邢小蛮吃谁的饭打谁的碗,猪八戒倒打一耙。今天打上门来要挟我李明秋,想要什么你就直说”!

    “痛快”!邢小蛮又对李明秋抱拳。“你吃干的让兄弟喝一点稀的,那些大烟原来姓邢,被杨九娃半路打劫。今日兄弟绝不是来算旧账,只是想分一杯羹”。

    李明秋知道瞒不过邢小蛮,已经有十几条汉子跟上那批大烟送命,李明秋还想活人,还没活够,他坐在椅子上思忖半天,突然问道:“兄弟,你吃了没有?咱哥俩去叫驴子酒馆吃钱钱肉”。

    邢小蛮知道,这是李明秋自找台阶下,证明邢小蛮提的要求李明秋已经从心里头答应。邢小蛮非常康慨地应允:“别说吃钱钱肉,吃活人脑子邢某都不眨眼”!

    两个人来到叫驴子酒馆,看见酒馆内门可罗雀,崔秀章爬在桌子上打瞌睡。李明秋把崔秀章叫醒,问道:“有没有钱钱肉”?

    崔秀章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看见李明秋受宠若惊,连声回答:“有有有!李掌柜想怎么吃?凉拌还是热炒”?

    李明秋回过头征询邢小蛮:“兄弟,你感觉怎么吃法好”?

    邢小蛮不知道在想什么,猛然一怔,急忙说:“怎么都行”。

    凤栖城经过十几年风风雨雨,早已经物是人非,记忆中济世堂的北面就是烟花巷,夜深人静的时候,烟花巷内的秦腔清唱让人迷恋,鸨儿时常带着青楼女子去巴结郭麻子,山芍药出道时才十六,十六岁的花季少女却显得老到而沧桑,在郭麻子面前装疯卖傻,那些日子郭麻子在绫罗帐内颠鸾倒凤,邢小蛮站在门外为郭麻子守夜,心儿随着女人的一声声尖叫而紧缩,腿中间的棒棒子顶着裤裆……发生过的往事成为凤栖人的笑谈,十几年后邢小蛮故地重游,他所熟悉的人物已经不多,却发觉增添了许多陌生的面孔。

    李明秋看邢小蛮陷入沉思,知道这小子在回味过去,其实,人都有良心发现的时候,不管怎么说邢小蛮是一个人才,对待这样的人物还是不即不离为妙,既不能交心又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两个人面前一人放一只大碗,喝的酒是凤栖城里的土烧,李明秋有的是好酒,但是不愿意给邢小蛮拿出来,在李明秋的心目中,邢小蛮是一条见人就咬的、喂不熟的狼。

    里边屋子传来了婴儿的哭声,李明秋恍然大悟,怪道这叫驴子酒馆无人问津,原来这座饭馆有伤风化,隐隐约约听到一些传言,看样子无风不起浪。看见崔秀章端一盘驴肉出来,邢小蛮突然问道:“你好象不是原来的那个叫驴子”?

    崔秀章一点也不尴尬,他大大方方地回答:“原来的那个叫驴子是我师傅,我是他女婿”。

    酒至半酣,李明秋悄声对邢小蛮说:“兄弟,你刚才提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不过,你最好直接找一下杨九娃,相信杨兄也不是势利之人”。

    李明秋给邢小蛮出了一道难题。表面上看来,邢小蛮去找杨九娃合情合理。可是,邢小蛮心里暗藏隐忧,他目前虽然是个副参谋长,但是无职无权,甚至出城也受到限制,实际上邢小蛮还是受****内控,邢小蛮贸然去找杨九娃也得给出理由。李明秋当然不知道这些,还以为邢小蛮在摆架子,于是把话说得更加明白:“兄弟有所不知,李某只是受杨九娃之托,替杨九娃销货,真正的掌柜是人家杨九娃,李某没有权力答应兄弟的要求”。

    这倒也属实,李明秋说得合情合理。邢小蛮想了半天,才说:“邢某出城有诸多不便,李兄是不是安排一下,邢某在城里边跟杨九娃见面”。

    这又让李明秋为难,为了避免引起官家的怀疑,杨九娃跟李明秋约定两人没有重要事情最好不要在一起碰面。做贼心虚,杨九娃进城在目前的情况下还是有些风险。李明秋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口菜,然后才慢腾腾地说:“兄弟实在缺钱花,可以先从我这里拿一些钱”。

    邢小蛮神色暗淡:“李兄,实不相瞒,邢某今年四十岁了,想在凤栖城里买一幢房子,娶一个老婆,生一堆儿女,过一个平常人的生活,那种尔虞我诈的漂泊日子过够了”。

    这几句话引起了李明秋的同情,看样子邢小蛮有心浪子回头,可是在这战乱年间,何处是一方净土?李明秋退一步讲:“要不然这样,楞木快回来了,我把你的意思告诉楞木,让楞木给杨九娃捎话”。

    邢小蛮疑惑道:“楞木?楞木是个啥”?

    李明秋解释:“楞木在山寨坐第二把交椅,目前正跟李某一起赶脚”。

    邢小蛮想起来了,那一次他上山,看见杨九娃的两个干将好似两尊金刚。

    看看时候不早,邢小蛮起身告辞:“还望李兄把邢某的事情在心”。

    李明秋付了帐,一路走一路想:看来邢小蛮也想过平常人的日子,殊不知凤凰落架不如鸡……走到自家门口,看门虚掩着,便推门进入院子,正好跟杨九娃碰了个当面,院子内堆放着几驮子不知道什么东西。李明秋诧异:“杨兄,你怎么下山来了”?

    杨九娃咧嘴一笑,反问道:“我怎么就不能下来”?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入上屋客厅,在八仙桌旁坐下,满香进来泡茶,杨九娃嫉羡道:“李兄,你一辈子把人活成了,我就佩服嫂夫人的品行”。

    满香笑笑,说道:“你们喝茶,谈你们的正事,我就不打扰了”。

    满香刚刚出屋,李明秋就埋怨杨九娃:“杨兄,咱们不是有约在先,无事最好不要碰面”。

    杨九娃大大咧咧,满不在乎:“谁不知道李兄的亲家是刘副军长!杨某把山上的烟土运下山,寄存在李兄的家里,这样就方便许多,再不要来回折腾”。

    李明秋叫苦不迭:“哎呀我说杨兄,你知道张德贵的脑袋是怎么掉的?刚才邢小蛮来过,要我们卖了烟土以后给他分成。还有——”。

    杨九娃还是那种玩世不恭的样子:“李兄答应他就是,只要邢小蛮给咱们不捅乱子”。

    李明秋继续说:“没有杨兄的指令李某不敢答应。还有,我亲家——刘副军长要把那张特别通行证收回”。

    杨九娃有点沉不住气:“刘副军长怎么那么小气?李兄是不是考虑一下,也给刘副军长分一笔利润”?

    李明秋苦笑一声:“杨兄呀,叫我怎么说你才好。你以为金钱什么都能买来?刘副军长是****的高级将领,你使几个小钱就可以使得人家徇私枉法?还有,你把运下山来的烟土赶快重新运上山,存放在哪里都不如存放在山寨保险”!

    杨九娃瞪起眼把李明秋左看右看,有点不认识似地调侃道:“要不是李兄上山来教唆杨某收购大烟,杨某还想不起来干这行买卖,凤栖城里打听一下,谁不知道凤栖城里有个李大胆!现在生意刚开始李兄就瞻前顾后,是不是又想撂挑子不干”?

    李明秋哭笑不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们是在提着脑袋干这营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无论干啥事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杨兄,你听我说,李某的家里不是存放烟土的地方,我也不留你吃饭了,借这阵子城门还没有关,你将院子内堆放的烟土先运出城”。

    杨九娃耍开了赖皮:“杨某饿得走不动了,今夜就歇在你家,明早咱们再做商议”。

    正说话间疙瘩和山寨上的几个弟兄把骡马拉到骡马大店拴好又返回来,问杨九娃:“院子里那几驮子货物搬运到什么地方”?

    杨九娃指了指李明秋:“你们听李掌柜吩咐”。

    事已至此李明秋也不好再说啥,那些东西也不能在院子里久放,李明秋无奈,对杨九娃说:“让疙瘩一个人留下,其他人暂时先回骡马大店,停一会儿我安排大家吃饭”。

    那几个弟兄走后,李明秋来到马厩,搬开石槽,露出一个暗洞,三个人解开驮子,把大烟包子藏进暗洞。这里刚刚收拾好,在外边负责放哨的满香慌慌张张地进来,告诉李明秋:“那个什么邢小蛮又来了”!

    原来邢小蛮正在大街上转悠,看见李明秋家院子里走出来几个壮汉,常在黑道上混的人,一眼就看出那几个人来路不正,刚刚在叫驴子酒馆跟李明秋见面,李明秋已经说得仁至义尽,这阵子再找李明秋有点说不过去。邢小蛮在街上踯躅半天,终于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他信步来到李家门口,看见李明秋的老婆慌慌张张进屋,便知道有什么蹊跷,抬脚刚刚走进李家宅院,看见李明秋和杨九娃跟另外一个山寨上的土匪头目浑身沾满泥土从马厩里出来。

    大家都有些始料不及,看院子内还有几具来不及收拾的空驮子,邢小蛮内心里立马明白,不过他并不点破,只是面对杨九娃抱拳:“杨大哥,山不转水转,想不到咱们又在李兄家里见面,癞蛤蟆绑到鳖腿上,谁叫咱俩前世有缘”?

    杨九娃脸上的尴尬一扫即过,他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土一边哈哈大笑:“这阵子邢小蛮兄弟人赃俱获,何不抓住我们去刘副军长哪里邀功”?

    邢小蛮脸上显示出不快:“我说杨兄隔门缝看人,把邢某看扁了,邢某只是想从杨兄的碗里分一杯羹,不愿纠缠过去的恩怨”。

    “痛快”!杨九娃看一眼李明秋和疙瘩:“这一辈子只学会了一件事,叫做坐地分赃,既然贤弟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杨某绝不会让贤弟失望”。

第二百九十八章

    骡驹子跟李明秋、楞木一起去长安销售烟土回到凤栖,对李明秋说:“实不相瞒李兄,罗某的日子过得拮据,能否先支一部分银两,让罗某籴些米面,给二位夫人送回家去”。

    李明秋让楞木给骡驹子数了五十银元,问道:“不够的话还可以再多拿些”?

    骡驹子抱拳道谢:“谢大哥,这些银元足够”。当下骡驹子就来到集贸市场,籴了一些米面,顺便再割了几斤猪肉,连夜送回郭宇村。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迎面刮过来和煦的风。骡驹子赶着骡马走得高兴,索性亮开嗓子吼了一曲:

    山丹丹开花满地里红,

    瞅一眼妹妹心尖尖疼……

    猛然间,一个人从树林里钻出来,挡住了骡驹子的马头。骡驹子定眼一看,不是豺狗子还能是谁!

    骡驹子一见豺狗子由不得生气:“豺狗子,不是我不仁,是你不义!你为什么要把那伙杆子们带到我的家里?不是疙瘩和楞木倾力相救,我罗某这阵子可能已经去阎王哪里报道”。

    豺狗子并不答言,静听骡驹子把牢骚发完,然后才不温不火地说:“骡驹子,你说过这些大烟咱俩一人一半”。

    骡驹子不想跟豺狗子纠缠,把身上的银元掏出来一些递给豺狗子,说:“我现在上山入伙了,这些银元你拿上先用,等以后大烟卖完了我自然给你有所交代”。

    豺狗子拿上银元,一溜烟钻进树林里不见了。

    骡驹子一路走一路想,这豺狗子放屁,一身的骚气,如果不想办法摆脱豺狗子,豺狗子就会常来缠你。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来到村口的歪脖子树下,看见一个穿红袄的媳妇站在村口张望,骡驹子认识那个媳妇,他第一次挑上货郎担子来到郭宇村就碰见这个女人,假如这个女人家里没有婆婆,骡驹子说不定就跟这个女人过到一起。骡驹子问:“水上漂,你站在村口等谁”?

    水上漂一点也不隐讳:“等你”。

    “等……我”?骡驹子诧异,“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水上漂回答:“我等上谁是谁,家里光有钱没用,还得有个男人,村里的男人都出外赶脚了,没有人给我籴米籴面”。

    原来是这么回事。骡驹子把驮子上的米面卸下来一些,对水上漂说:“你先吃,我下次回来给你多驮一些”。

    水上漂给骡驹子钱,骡驹子不要,瞅一眼水上漂那粉红的脸蛋,骡驹子心里便狂跳起来,骡驹子担心他自己失控,赶快走开。

    萝卜和白菜看见骡驹子驮着米面回家,自然满心喜欢,两个女人帮骡驹子把驮子卸下来,给骡驹子端来洗脸水,骡驹子洗完脸,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一边歇息一边看白菜烧火、萝卜擀面,两个孩子围在骡驹子面前,骡驹子从衣服兜里抓一把糖,听两个孩子叫爹,心里感觉舒坦。一会儿饭做熟了,一家人围着石桌吃饭,两个女人对骡驹子说,自打骡驹子走后豺狗子几乎天天都来,有时候白天来晚上也来,来了以后就站在窗外学猫头鹰叫唤,吓唬两个女人。两个女人齐声问骡驹子:“他爹,你这次回来再不要出门了,行不”?

    骡驹子不可能不出门做生意,但是骡驹子必须摆脱豺狗子的纠缠,不然的话骡驹子就永无宁日。吃完饭后骡驹子开始睡觉,两个女人睡在他的两边,远别胜新婚,炕上的那点活路已经驾轻就熟,两个女人极力迎合,让骡驹子十几天来积攒的那点精力尽情释放,做完功课后骡驹子在女人的簇拥中酣然入眠,正在爪哇国里梦游,猛然间被两个女人戳醒,骡驹子迷迷糊糊地说:“累了,明天再弄”。

    两个女人的声调有点惊恐:“他爹,你听,窗外什么声音”?

    骡驹子侧耳细听,窗外悉悉索索好似老鼠偷油,他大声喊道:“谁?干啥的”?!

    屋外传来了一个女人惊恐的哭声:“大哥,是我,豆瓜家的。你起来一下,我家里死了人,我害怕”。

    骡驹子听清了,是水上漂的声音。他坐起来,两个女人拽着他,不让骡驹子出屋。骡驹子甩开两个女人,忿然说道:“谁都有跌跤滑倒(这里形容遇到困难)的时候!全村里没有一个男人,你让水上漂找谁”?

    萝卜到底年纪大点,她也跟骡驹子一起穿衣起来,说:“他爹,我陪你一起去”。

    两个人来到院子中间,骡驹子问水上漂:“谁死了”?

    水上漂一边哭一边回答:“你去了以后就知道”。

    黑月夜,繁星满天,启明星高照,隐隐约约传来黄河的吼声。

    三个人匆匆忙忙来到豆瓜家院子,看院内的石凳上坐着一个人。水上漂流着眼泪说:“爹,咱们回屋,外边天冷”。

    骡驹子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明明豆瓜爹还活着,水上漂却说屋子里死了人,这个女人骗谁?

    萝卜释然,感觉中水上漂忒大胆,深更半夜跑到人家炕上拉汉。幸亏她一路跟来,要不然骡驹子要让水上漂坑惨!

    豆瓜爹颤颤栗栗站起来,用手指着豆瓜媳妇的屋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在哪里”……

    骡驹子想,既然来了,索性看到底。推开门进屋,微弱的灯光下看见炕上直挺挺躺着一个人。骡驹子后悔不迭,这肯定是一桩风月命案!他退出屋子,站在院子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筹莫展。

    倒是那萝卜起了恻隐之心,看水上漂站在一边抽泣,问道:“大妹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姐姐说清”。

    ——原来,那天夜里板材钻进水上漂屋子,正干得起劲,冷不防脑袋上挨了一闷棍,打人的人趁着天黑跑了,板材直挺挺地躺在水上漂的炕上,昏死过去。水上漂叫醒了爹,把孩子交给爹照看,她本身就没有多大的力气,根本挪不动死人,无奈中顾不了许多,跑到骡驹子窗前,把骡驹子喊起来。

    豆瓜爹从刚才的惊恐中恢复过来,话也说得硬气:“货郎兄弟,这是板材自作自受,你帮我把死人背到树林子里,要多钱咱们商议”。

    萝卜拽拽骡驹子的袖子,悄声说:“他爹,这样的事情咱管不了”。

    东边天上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再不处理尸体就来不及了。骡驹子对水上漂还有那么一点隐情,他沉吟着问豆瓜爹:“替人消灾的事,钱给的少了恐怕不行”。

    这样做其实是为了掩人耳目,让萝卜和豆瓜爹都以为骡驹子是为了钱才肯去背死人。豆瓜爹显出了前所未有的大方,他拍拍胸膛,说出的话底气十足:“那当然,银钱出在世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干脆明说,我打算出三百银元,咋像”?

    骡驹子稍作沉吟,进一步要挟:“先交钱后背人”!

    水上漂回到屋子,停一会儿用一个小布袋子装出来一袋子银元。

    骡驹子把钱交给萝卜拿上,回到屋子背人。那板材死沉,把人背到脊背上,两条腿离不了地,豆瓜爹把两条腿用绳子绑在一起拽着,连拉带背,好容易把板材背到一处树林子里,两个人把死人放下来商量,感觉到放在树林里还不保险,老婆尿尿沟那边有一处悬崖,干脆把死人从悬崖边推下去,即使有人发现了也好交待。

    谁知道那“死人”一下子跃起来,骂道:“骡驹子我****妈!别人的事情你跑来瞎搅和干啥”?

    骡驹子也不是吃素的,一拳打得板材倒退了几步:“你****的还活着,没死?那你装死干啥”?

    豆瓜爹看板材活过来了,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害怕,反过身跑回了家。板材看豆瓜爹跑了,知道他自己不是骡驹子的对手,也不跟骡驹子论理,一瘸一拐地走了,把个骡驹子凉在树林子里边,想破了头,不知道这出戏唱的那一折。

    这里边肯定有蹊跷,让骡驹子费尽思索,他一路走一路想。回到自家院子一看,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一个人,那不是豆瓜爹是谁?老家伙根本没有回家,而是首先来到骡驹子家里,既然板材死而复活,骡驹子就不能凭空挣那三百银元。

    豆瓜爹看骡驹子回来,站起来说得直接:“兄弟,你把那三百银元给我退回来一些”。

    骡驹子也不是爱财之人,不过看那豆瓜爹现吃现报,一点也不给人留有回旋的余地,心想我一个晚上没有睡好觉,这三百银元是你亲口答应给我的,现在还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你总该让人喘一口气。骡驹子看屋子里门还关着,两个女人还在睡觉,他对豆瓜爹说:“你先回去,一会儿我来你家,有些事情咱必须当面说清”。

    可那豆瓜爹站着,就是不走,他说他担心骡驹子赖账。

    骡驹子气急,在豆瓜爹面前晃了晃拳头。

    豆瓜爹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一点也不怵骡驹子,反而挺直身子向骡驹子靠近:“老汉我早都活够了!昨夜主要担心豆瓜媳妇受惊,我的孙子不能没有亲娘。这阵子我还怕什么?你打,你娃把我打死了豆瓜媳妇就要你养活”!

    骡驹子把拳头高高地举起来,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屋子门开了,萝卜和白菜一起出来,一人拽骡驹子一只胳膊,劝道:“他爹,咱金狮子不跟泥猪斗,把银元还给他就是”。

第二百九十九章

    豆瓜爹自从自残以后,身体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他也不知道那天晚上为什么要做出那么过激的举动,冥冥之中好像有一个神灵在暗中指拨着他,使得他不由自主。豆瓜爹不可能去死,心里头还惦记着豆瓜和豆瓣(板囤),因为豆瓜爹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上他还有一个亲儿,这个亲儿子就是板囤,板材四个儿子,惟有板囤看起来有出息,可惜板囤去了河东,去给日本鬼子挖煤,不过豆瓜爹心里清楚,那一年他把种籽撒在别人家的田里,板囤是从豆瓜爹身上分蘖出来的一条根!

    睡在自己屋子里抽烟,感觉中旱烟没味,跳下炕挖了一点黑膏子,用铁丝烙一下,一缕白烟钻入喉咙。大脑产生了幻觉,浑身有一种腾云驾雾般的惬意。翘起二郎腿回味自己的一生,感觉中尽******失意!尤其是捡来个老婆不会下崽,让他这一生尽为别人耕田……突然,豆瓜媳妇那边的门又吱地响了一下,豆瓜爹心里咯噔了一下,谁******又来糟蹋他的儿媳?!豆瓜爹溜到窗子下偷听,好像又是板材这个老东西!老猪婆拱进白菜窖,一颗鲜嫩的白菜经不住猪啃!水上漂好像有点不情愿,跪在炕上哀求:“叔吔,你饶了我吧,我这两天身子不舒服”。可那板材顾不了那些,跳上炕把豆瓜媳妇向怀里一搂,莽撞着就给水上漂顶入,水上漂娇滴滴一声低吟,紧接着就听到蚕食桑叶悉悉索索。豆瓜爹几乎想都没有,踮起一把镢头进入屋子,照准板材的脑瓜子一镢头砸了下去。

    漆黑的夜晚掩盖了一切,豆瓜媳妇从惊恐中醒来,透过窗子上的亮光看见板材直挺挺地睡在她的身边,她摸索着把豆油灯点亮,顿时感觉头皮发麻,原来板材已经死到她的炕上。豆瓜媳妇顾不了许多,跑到院子里大喊:“爹,你起来一下,板材他他他——他死了”!

    豆瓜爹装着磨磨蹭蹭起来,站在院子里伸伸懒腰,然后故意问豆瓜媳妇:“你刚才说谁死了”?

    豆瓜媳妇用手指着自己的屋子,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豆瓜爹佯装去屋子查看,看见了板材直挺挺躺在儿子媳妇炕上,腿中间的棒棒子仍然逑心不死,单眼朝上。

    豆瓜爹把孩子抱出来,反而劝豆瓜媳妇:“这是板材自作自受!想办法把人拉出来扔掉就一了百了”。

    可是豆瓜媳妇本身没劲,根本就挪不动板材,豆瓜爹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好利索,无法用力。翁媳俩站在院子里对视,看那天宇里一道流星划过,豆瓜媳妇一激灵,索性不管不顾:“爹,你给咱照看孩子,我去找一个人把板材弄走”。

    豆瓜爹抱着孩子坐在院子里,二月里吹来的山风已经不太冷,心里一点也不胆怯,反而有一种成就感,******人倒霉了猪狗都欺负,看你板材****的再嚣张!孩子睡着了,豆瓜爹把孩子抱回屋,让孩子睡在他的被窝里,然后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点着一锅烟,一边抽烟一边在想,不会有人知道是谁弄死了板材。

    其实板材是被一镢头砸昏了,并没有真正死去。醒来的那一刻板材在想:究竟是谁对他下了毒手?

    板材压根也不会想到是豆瓜爹,因为豆瓜爹还在生病,况且板材进屋时看见豆瓜爹的屋子灯黑着,估计豆瓜爹已经睡着。院子里一群人说话时板材已经醒来了,可是他还必须装死,只有装死板材才不至于遭到骡驹子的痛击,骡驹子长得五大三粗,板材心里害怕,板材听见骡驹子和豆瓜爹商议,要将板材扔进树林子里,板材想你们把我扔掉以后我再跑,相互间谁不欠谁。可是听到豆瓜爹要付给骡驹子三百银元的“背尸费”,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心想水上漂挣三百银元也不容易。

    不管怎么样这出戏还得演到底。板材爬在骡驹子的脊背上装死,被骡驹子和豆瓜爹连托带背弄到树林子里。板材心想骡驹子和豆瓜爹该走了,只要他们一走,板材就立刻回家。反正这一晚上倒霉透了,这阵子脑瓜盖子还有点隐约作疼。可是那两个人又商量着要把板材扔进沟里,板材一听再不能装死了,一下子从地上跃起。

    板材走一走歇一歇,踉踉跄跄回到自己家,太阳已经从东边山上露脸,看见板胡站在院子里,对着他窃笑。老家伙的心里闪过一道阴影,马上认定昨夜对老爷子下毒手的就是板胡!板胡也是水上漂炕上的常客,父子俩经常撞车,肯定是昨晚板胡去水上漂屋子偷腥,正好撞见板材爬在水上漂的肚子上大力起伏,二虎相争必有一伤,****的板胡竟然对老爷子下了毒手……

    这都是板材的想象,事实上那天夜间板胡根本就没有出屋,板胡知道哥哥板脑上山当了土匪,内心寻思着怎样能把文秀弄到手。老实说板胡看不上水上漂,水上漂过手的男人无数,城廓里早已经没有了激情。板胡知道老家伙昨夜干啥去了,内心里一点也不嫉妒,板胡这阵子需要板材帮忙,看见板材回来,脸上显出巴结的笑容,甚至还甜甜地叫了一声爹:“爹,你回来了”?

    板胡的微笑更加证实了板材的想象,心里一生气,脑勺子后边的疼痛加剧,板材没好气地回敬了板胡一句:“我还没死”!

    板胡不恼,父子间经常说话就像吵架,一个对一个好似有深仇大恨,有时候竟然扯起脖子对骂。板胡还是笑容可掬:“爹,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板材感觉中有点头晕:“甭叫我爹!你爹早死了”!

    板胡瞪了板材一眼,心想这板材狗咬屙屎的,不知好歹。板胡决心不再理睬板材,自己的事要自己做主。其实那板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起不了多大作用。郭宇村人不缺钱,缺少的是男人,只要板胡稍施手段,不相信把那文秀弄不到手。

    板材折腾了一夜,吃完早饭瞌睡袭来,他跟老婆已经分居,独自一人在草料棚里支一块木板,躺在草料棚里呼呼大睡,一觉醒来时已经过了中午,昨晚板材就像打闷了的猪,感觉不来疼痛,这阵子脑袋了好像钻进了蚰蜒,爆炸似地疼痛,板材伸手从床底下拿出一只小罐,罐子里装着板材为自己留下的大烟,他用指甲盖从罐子里挖出来一点黑膏子,摁进烟锅子里边,点着火,猛抽了一口,顿感疼痛减轻了许多。板材一边抽着大烟一边想:“****的板胡要置我于死地,我也让他不得好活”!

    板材虽然一肚子坏水,但是舍得吃苦。转瞬间到了二月,一年一度的春耕时间不容错过,庄稼汉吃的是二月的土,二月的功夫金贵。郭宇村去年有了种植大烟的经验,几乎家家都跟上种植大烟挣了钱,今年土地刚解冻,板材就套上自家的两头老牛耕田,一群鸟雀子飞来,落在新翻的土地里觅食。

    板胡无所事事,及拉着鞋在村子里转悠,豹子和二狼出外赶脚,整个村子里就剩下板胡一个小伙,本来板胡也想跟着二狼出外挣钱,无奈自己做下的窝心事让他无法在二狼跟豹子面前开口。板胡路过蜇驴蜂家门口时把脖子伸长,想看看文秀这阵子在家里干啥,突然间板胡心里一震,他看见了三郎媳妇张东梅在敲郭全发家的大门,停一会儿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小伙子把头探到外边看看,张东梅闪身进入。板胡感觉吃惊,来到四合院门前想看个究竟,只见大门紧闭,板胡把耳朵贴到门上,听不到大门里边有任何动静。

    张东梅的威名在外,板胡从来不敢对张东梅有任何邪念,可是这阵子板胡发现了张东梅的隐私,这种发现让板胡兴奋,原来张东梅也耐不住女人的寂寞,私下里跟男人约会。板胡躲在暗中等待,等待着张东梅出来,女人家最害怕男人揭短,只要抓住张东梅的要害,还怕那个女人不肯就范?

    四合院的大门吱一声开了,一个小伙子出来观看了一下四周,然后张东梅出来了。张东梅出来以后径直朝自家屋子走去,板胡像一条狗一样把张东梅跟定,张东梅猛一回头,一双丹凤眼把板胡瞅定:“板胡你想干啥”?

    板胡浑身打了一个冷颤,感觉中张东梅冷艳逼人,他不自觉地笑了,答非所问地说:“你不要害怕,我替你保密”。

    “你替我保密”?张东梅嘿嘿一声冷笑,“本姑娘行的端走得正,根本就不会做那些苟且之事,板胡你狗吃粽子,趁早(枣)快滚”!

    板胡看张东梅发怒,女人家发起火来特别动人,他有些自不量力,错误地估计了别人,认为张东梅色厉内荏,进一步讨好道:“张东梅我理解你,三狼走了一年了,那一个女人不想男人”……

    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板胡便直直地躺在地上,张东梅一只脚踩在板胡的胸前,教训板胡:“板胡你****的再敢瞎说一句我立马把你踩扁”?

    板胡忙说:“姑奶奶饶命!我看见装作没看见”。

    张东梅一只手把板胡提起来,掏胸给了板胡一拳,打得板胡倒退了几步,然后厉声吼道:“走!你跟姑奶奶到四合院看看”。

    板胡他不知道四合院内藏着什么天兵天将,担心进去以后张东梅要了他的小命,他给张东梅跪下,磕头如捣蒜:“姑奶奶你饶了我吧,怪只怪板胡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姑奶奶”。

    可是张东梅依然不依不饶,拽住板胡的衣领把板胡拉到四合院门口,张东梅叫开了门,板胡一看傻了,院子里住着六七个大兵。

第三百章

    骡驹子心想这一天尽遇倒霉事,猪尿泡打人虽然不疼臊气难闻,他看萝卜已经将那一袋子银元提出来,骡驹子提起那一袋子银元一下子甩到门外,银元顺村道躺了一地,豆瓜爹顾不上跟骡驹子论理,出了院子把那些银元一枚枚拾起,拾起来后也没有数究竟够不够,扛着袋子迈着罗圈腿回到自家院子,进入院子一看,自家院子的石凳上坐着一个人。

    豆瓜爹没有见过那个人,问道:“你是谁”?

    那人回答:“我是豺狗子”。

    豆瓜爹嘿嘿一声冷笑:“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豺狗子跟我打了一年交道,你别假装豺狗子,豺狗子可是官家通缉的要犯”。

    那人说:“我才是真正的豺狗子,不信你可以问问骡驹子,你村里的大烟种籽就是我为你们提供的,这些都不要紧,老家伙你把你身上背的那一袋子银元给我,舍财免灾”。

    豆瓜爹一想糟了,屙屎的碰见了****的,非要把你的肠子肚子全翻出来不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真不该把那一袋子银元向骡驹子要回来。看来这豺狗子死猪不怕开水烫,非要榨出一点油水才肯罢休。老家伙经过一夜的折腾,早已经困乏,他有气无力地说:“我这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我少打发你一点银元,行不”?

    这时,豆瓜媳妇在屋子里说话了:“爹,把银元给他,要不然我们娘俩就没命了”。

    这真是黄雀扑蝉螳螂在后,落了个人财两空。豆瓜爹头皮发麻,说话有点发颤:“你把我的孙子和儿子媳妇放了,这一袋子银元你全拿走”。

    豆瓜爹把银元放在石桌上,豺狗子说了声:“咱们后会有期”,背起银元就走。

    眼看着豺狗子出了院子,豆瓜爹一下子瘫了,这一夜脱裤子放屁,尽干一些没名堂的事,三百银元可不是个小数目,想起来肉疼,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真真让人感觉窝囊!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喊道:“豆瓜家的,爹乏了,把爹的烟锅子拿出来,让爹抽一口”。

    谁知道豆瓜媳妇在屋子里一边哭一边说:“我跟孩子都被那人绑着,一点也动弹不得”。

    豆瓜爹挣扎着起来,回到屋子一看,那豺狗子做事也太缺德,竟然将豆瓜媳妇的裤子脱下来捅在头上,给孩子的嘴里塞了一块棉花。豆瓜爹先把孙子抱起来,把孩子嘴里的棉花挖出来,孩子的脸蛋已经泛青,豆瓜爹哄了半天,孩子才哭出了声。

    豆瓜爹把孩子放在炕上,这才顾得上照顾媳妇,他把儿子媳妇的裤子从头上取下来,看儿子媳妇的水城绽开了一朵墨菊,老家伙的心仪里掠过一阵悲戚,看样子这个家里没有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行,这年月顾活人要紧,必须想办法给水上漂招赘一个能遮风挡雨的男人。

    豆瓜媳妇也顾不上羞辱,当着公爹的面穿好裤子,给孩子一边喂奶一边哭着说:“要不是为了这孩子,我真的没有脸在这世上活人”。

    吃过早饭骡驹子去找疙瘩,把他这两天遇到的情况给疙瘩说说,昨晚的倒霉事对骡驹子来说不值一提,可是豺狗子是个祸害,必须想办法把豺狗子除掉,要不然郭宇村永无宁日。走到疙瘩家门口突然听到了屋子里传来了孩子的哭声,骡驹子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看样子疙瘩媳妇生了,让骡驹子心里痒痒,人这一辈子,没有老婆不叫活人,把老婆肚子弄不大不算男人。骡驹子在院子里喊道:“疙瘩在家吗”?

    疙瘩娘出来,对骡驹子说:“疙瘩去瓦沟镇了”。

    骡驹子从疙瘩家出来,回到自己家里准备了一下,他用褡裢装了一些自家产的烟土,把褡裢搭在马背上。上一次出门骡驹子没有带自家的烟土,跟着李明秋去长安淌了一回路,生意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骡驹子心眼特鬼,他必须看准门路才出击。

    骡驹子骑马路过水上漂家,想起昨夜的窝囊事有点出气不顺,******一个壮汉竟然让豆瓜爹算计!头朝门里一看,看见拴马石上拴着一匹骡子,骡驹子认识那骡子,那是疙瘩的坐骑。骡驹子翻身下马,感觉中有点好奇,疙瘩跑到水上漂家里作甚?

    原来疙瘩准备去瓦沟镇置办一些酒肉,打算把山上的弟兄们请下山为他新生的儿子恭喜,路过水上漂家门口时起了恻隐之心,两个人虽然还从未到一起,但是相互间早都有那个心意,疙瘩想问问水上漂需要点什么,他去瓦沟镇时顺便给那个可怜的女人捎上。

    疙瘩把骡子在拴马石上拴好,进入院子喊道:“老叔,在家不”?屋内静悄悄,不见有人回声。疙瘩首先进入豆瓜爹的屋子,发觉豆瓜爹正躺在炕上拉起了鼾声。疙瘩从豆瓜爹的屋子退出来,站在院子里想了一下,又进入水上漂的屋子,发现豆瓜媳妇开怀解带,也躺在炕上呼呼大睡,这一家人折腾了一夜,已经很累,根本就没有发觉屋子里进来客人。水上漂两颊绯红,睡觉的姿势憨态可掬,疙瘩几乎想都没想,顺势解下裤带甩在炕上,然后爬上炕,踮起家伙就给水上漂插了进去,

    水上漂猛吃一惊,睁开眼一看是疙瘩,顺势把疙瘩搂住,疙瘩本身五大三粗,身下压着的女人娇小玲珑,那女人妈呀一声嗲叫,嘴上说:“哥吔,妹子想你想得心尖尖疼”。

    疙瘩得到了水上漂的鼓励,活路做得更加精细,荒蛮的山庄,苦涩的年月,相互间都需要那种刺激,疙瘩的犍牛壮实,耕耘起水上漂的水田来不惜蛮力,而水上漂的身体里植入了某种激素,一经男人挨身浑身便软弱无骨,那是一种天衣无缝的契合,相互间都在贪得无厌地索取。太阳艳艳地从窗子上射进来,两个人同步销魂,进入无我无他的境地。

    骡驹子爬在窗子上看得仔细,他不愿意打扰疙瘩的好事,牵着马儿悄悄地从院子里溜出来,骡驹子知道疙瘩要去瓦沟镇,走到半路上他停下来,一边抽烟一边等待疙瘩。

    太阳偏西时疙瘩才从水上漂家里出来,一出院子就迫不及待地骑上骡子,在骡子身后甩了一鞭,沿着山路狂奔,骡驹子一眨眼,看疙瘩从他的身边飞驰而过,他奋力喊了几声,好容易才将疙瘩喊答应,只见疙瘩回过头来,有点诧异地问道:“贤弟,你怎么在这里”?

    骡驹子笑笑,脱口而出:“我等了你好久”。

    疙瘩始知,他跟水上漂的苟且之事骡驹子已经全部清楚,这也没有什么,那一个健壮的男人不去偷鸡摸狗?疙瘩脸上的尴尬稍纵即逝,他不自觉地自嘲道:“第一次出来偷野食就让贤弟发现了”。

    骡驹子也不隐讳,反问道:“怎么样?那女人的城廓里是不是激情四射”?

    两个男人在一起,也就没有什么正经:“你贤弟也没讥笑老兄,栽逑娃的两个女人全让你霸占了”。

    骡驹子长叹一声:“我还不是替别人种田,替别人养活儿女?今早去你家,听见屋子里传来孩子的哭声,这心酸的不行,嫂子生了个啥娃”?

    疙瘩心里一乐,吭哧一声笑了:“你说日怪不?开始是菊花肚子疼,没怎么费事就生了,后半夜洋芋又说她肚子痛,停一会儿第二个儿子也出世了,弟兄俩好像是商量过一样,一起来到这个世上”。

    骡驹子差点掉下涎水:“两个都是儿子”?

    疙瘩无比自豪:“这可是真米实谷,一点都没有掺假,是疙瘩的种籽种出来的儿子”!

    两个人拉着骡马一边谝闲一边走,不知不觉走到瓦沟镇,骡驹子这才说:“我昨天回来遇到豺狗子了,这个祸害不除,郭宇村永无宁日”。

    疙瘩接上话茬:“今天早晨豺狗子还洗劫了水上漂,听水上漂说,那家伙劫走了她家三百银元,我发觉这豺狗子好像不是一只,有一窝豺狗子在郭宇村周围活动”。

    骡驹子说:“可惜我要出门赶脚,我的两个女人在家里我确实还不放心,得想办法给豺狗子下套子挖陷阱,老兄是不是在这一方面多多留心”?

    疙瘩一脸无奈:“我在郭宇村呆了一年,没有见过豺狗子一面,那家伙特别狡猾,专找软柿子捏”。

    眼看着天色不早,疙瘩说:“贤弟你干脆不用走了,今夜咱俩去郭团长那里暂住一宿,明天一早你再赶路”。

    骡驹子正有此意,早都听说郭麻子大名,可惜还没有见过其人,何不借此机会见识一下郭团长,既然入了伙就要广交朋友。两人牵着骡马来到郭团长官邸,门卫进去通报,停一会儿郭团长亲自迎出门外,见了骡驹子先自一怔,问疙瘩:“这位兄弟是不是叫做骡驹子”?

    疙瘩回答:“正是”。

    郭团长也不隐讳,直接问骡驹子:“你马背上的褡裢里是不是驮着烟土”?

    这回轮到骡驹子吃惊:“郭团长难道长着火眼金睛”?

    郭团长说得更加直接:“兄弟,这阵子我把你抓住,你的下场肯定跟张德贵一样。不是郭某不留你,你赶快把这些烟土藏匿,长安方面来了稽查队,专门沿路搜查烟土和武器,这一阵子风头正紧”。

    疙瘩刚从凤栖回来,协助杨九娃把大量烟土运往凤栖,藏匿在李明秋家里,看来李明秋的担心不是多余,这些大烟如果被查出来,刘副军长也难辞其咎……疙瘩越想越后怕,他双手抱拳向郭麻子告辞:“郭兄,事已至此疙瘩也不想隐瞒,李明秋大哥这阵子做的就是烟土生意,疙瘩想回一趟山寨,把了解到的情况向杨九娃大哥汇报”。

第三百零一章

    长安稽查队进驻凤栖绝不是空穴来风,不过稽查队主要任务不是稽查烟土,而是这一段时期以来大量的武器弹药通过南北通道运往延安,充实、壮大八路军的队伍。抗日民族统一阵线成立一年多,蒋委员长就开始变脸,严令胡宗南对陕甘宁边区实行封锁,斩断八路军补充给养的地下通道。

    稽查队直接归长安指挥,沿路设卡,如若发现走私违禁物资就地正法,绝不姑息!表面上看起来南北的交通没有中断,但是沿途的驿站赶脚的骡马大队却明显地减少了。

    李明秋不由得暗暗叫苦,这杨九娃做事从来不计后果,竟然将大量的烟土藏匿在李明秋家中,况且这些烟土邢小蛮清楚,假如邢小蛮邀功请赏……李明秋脊背冒汗了,后果不堪设想!

    楞木从靖边返回凤栖,李明秋见到楞木的第一句话就问:“兄弟,那张特殊通行证在身边没有”?

    楞木显得满不在意:“在甘泉游老板请咱喝了一顿酒,咱就把那特殊通行证送给了游老板,游老板还直夸李兄讲义气够朋友”……

    李明秋不等楞木把话说完,立马嚷道:“兄弟呀,我说你真糊涂,特殊通行证岂能随便送人”!

    楞木嘟囔道:“一张烂纸纸何必那么大惊小怪”。

    李明秋知道,对楞木说话犹如对牛弹琴,楞木根本就不理解那一张“烂纸纸”有多么重要!李明秋强咽苦果,自认倒霉。关键的问题是见了亲家刘副军长怎么交待?

    李明秋简直叫糊涂油蒙了心!他不缺钱花,儿子又给他争气,放下老太爷不当,却自找苦吃,贩运什么大烟和武器!这下倒好,假如事情败露,……后果不堪设想!

    李明秋苦笑:“贤弟,你让老兄背上了黑锅,等于给老兄的脖子上套了一道绳索”。

    楞木诧异,他俩相处十几年,从来没有红过脸,看来那张纸非同一般,不然的话李明秋绝对不会给楞木难堪。他想了想,对李明秋说:“要不然我上一趟甘泉,把那张纸给咱要回来”。

    李明秋哀叹一声:“算了吧,这阵子游掌柜肯定不在甘泉,即使找到了游掌柜,那张特别通行证人家也不会还给你,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咱俩共同去找刘副军长,你就说你将那张纸丢掉了,千万不要说送了八路军”。

    楞木说:“去就去,见刘副军长有什么可怕?李兄你就说楞木把那张纸纸弄丢了,要杀要剐楞木一人承当”。

    两个人一同来到刘副军长办公室,想不到邢小蛮也在那里,邢小蛮见到李明秋投过来意味深长的一笑,让李明秋感觉脊背发凉。刘副军长满脸严肃,爬在桌子上不停地写着什么,见了李明秋也不打招呼,李明秋主动搭讪:“刘副军长,楞木把那张特别通行证弄丢了”。

    刘副军长摆摆手,示意邢小蛮先出去。邢小蛮出屋以后刘副军长突然对李明秋说:“明天早晨天亮以前稽查队决定突击检查你家,我也不想知道你家里藏匿了什么东西,我冒着风险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你一定理解我的苦衷。赶快回家去吧,千万不能让稽查队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刘副军长也没有再提那张特殊通行证之事,到让楞木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李明秋大哥小题大做,其实人家刘副军长并不在意。可是李明秋却明显地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向他袭来,把他压得喘不过气。刘副军长关键时刻向李明秋透露这个消息也承担了极大的风险,他不愿意看见李明秋出现任何差错,因为那样以来刘副军长也要受到牵连。

    两个人一同回到李明秋家里,李明秋顺势把大门关紧,楞木看李明秋脸色惨白,有点不解其意,问道:“李兄,你怎么了?我怎么看你脸色不对”。

    李明秋这才说:“杨九娃做事向来不计后果,把山寨上的烟土运下山来存放在我的家里,这件事邢小蛮知晓,我估计是邢小蛮向稽查队告的密”。

    楞木这才感觉问题严重:“哎呀呀李兄咱们去年赶脚时沿路基本上不怎么检查,这一次一过界子河(红区白区分界线)那些检查站好像全部换了人,非要把骡马驮子上驮的食盐全部卸下来详细检查一遍才放行,我看这风声不对,这次南下长安最好不要带烟土,一旦检查出来麻烦可就大了”。

    李明秋坐下来想了半天,确实想不到好的办法应对,那些烟土数量巨大,其他地方根本没有办法藏匿。

    正在这时满香慌慌张张进屋,说:“不好了,稽查队已经将咱们的院子包围,我看屋顶上都站着人”!

    大凡黑道上的人都有一种处事不惊的定力,听到满香的话李明秋反而冷静了许多,他吩咐楞木任何时候都不要首先动手,因为他们两个人根本斗不过荷枪实弹的士兵,两个人同时走出院子,大门关着,李明秋看见屋顶上的士兵朝他俩瞄准,他哈哈笑着,走上前打开大门,站在大门外的士兵一拥而进,领头的竟然是邢小蛮!

    邢小蛮对李明秋抱拳:“对不起了李大哥,你手下的赶脚队伍里有人出卖了你。邢某公务在身,如有得罪,还望海涵”。

    李明秋骂道:“有些人既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别在李某面前充好人”!

    邢小蛮还李明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迈过头朝马厩那边看看,看见马厩里有两匹马正在吃草。

    应当说那些稽查队对李明秋还算客气,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过来拍拍李明秋的肩膀,说:“我们知道你跟刘副军长的关系,放心吧除过违禁物资,其他的我们不会动你一分一文”。

    李明秋嘿嘿一声冷笑:“肚子没冷病,不怕喝凉水。不过咱们有言在先,如果查不出来,你们要给李某一个说法”。

    军官两手一摊:“有人把你告下了,我们也是在履行公务”。

    李明秋一只手朝前一伸,说声:“请便”。

    那些稽查队开始一幢屋子一幢屋子的检查,表面上看起来非常详细,实际上漫不经心。除过检查出来两只手枪,其他一无所获。特别是邢小蛮,亲自带着稽查队进入马厩检查,李明秋看起来目无表情,实际上手心已经出汗,停一会儿邢小蛮从马厩里出来,骂了一句粗话:“怂都没有”!

    这个邢小蛮让人琢磨不透,看来还是邢小蛮暗中保护李明秋不出问题,如果邢小蛮有意告密,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带领稽查队前来检查。李明秋紧绷的神经开始松弛,在他人生的关键时刻又躲过了一劫。

    停一会儿检查完毕,稽查队领头的军官对李明秋说:“这两支手枪我们先带走,请示上级以后可能要还给你,富户人家有枪的人很多,这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李明秋还想发飙,被邢小蛮使眼色制止,一伙人从李家宅院退出,满香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楞木可能也看出了一些蹊跷:“李大哥,我看邢小蛮不像是坏人”。

    李明秋沉思着问楞木:“究竟谁向稽查队告密”?

    楞木回答:“纸里包不住火,这件事很快就会弄明白”。

    眼看着天色已晚,李明秋说:“家里乱糟糟,咱们干脆去外边饭馆吃饭,吃完饭兄弟今晚上就不用休息了,连夜赶回山寨,跟杨九娃商议,赶快把这些烟土转移”。

    表面上楞木是个粗人,实际上粗中有细,他思考了半天,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这些烟土暂时不动为好,转移出城目标太大,况且稽查队已经检查过了,再不会检查第二次,存放在李兄这里可能最保险”。

    李明秋一想也是,可是这么多的烟土存放在他的家里总有些心悬,他有些沮丧地说:“这些日子以来我睡觉都不安稳”。

    楞木安慰李明秋:“即使转移也要等过了这一段时间以后,我想局势不可能这样一直紧张下去”。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来到葛有亮的羊肉泡馍馆,刚在桌子边坐下,葛有信从内屋里出来,招招手让两人进入后院内屋,屋子内一盘小炕,炕上放一张炕桌,葛有亮说:“两位仁兄请上炕,一会儿游掌柜就来了”。

    楞木跟李明秋对视了一下,这阵子风声正紧,游掌柜来凤栖干啥?不管怎么说折腾了一天,这阵子肚子正饿,先吃了饭再说。李明秋脱了鞋坐在炕上,张嘴说道:“来两碗羊肉,切一盘羊杂碎,再来几个烧饼,不要煮馍”。

    “好徕——”。葛有信答应一声,转身出屋,刚把羊肉端上桌子,一个戴草帽的人进屋,那人长一脸胡须,到让李明秋和楞木吃了一惊,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大胡子人。戴草帽人把草帽摘下,用手从脸上一抹,那一脸胡须全部掉下来了,大家定眼一看,原来是游掌柜化了妆。

    游掌柜在炕沿边坐下,也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说明来意:“目前看来转运军用物资走官路已经不可能了,沿路盘查很紧,可是抗日前线急需枪支弹药,所以我想麻烦李掌柜给咱们组织一支人力脚夫,就像前几年一样,走小路穿山越岭,把军用物资运往陕北”。

    李明秋摇头:“我这颗脑袋值钱,再也不跟你们卖命”

    游掌柜笑笑:“咱们交往不是一年两年,我们深知李大哥的为人,其实这样做一举两得,李掌柜也可以把自己的货物靠人力运往长安”。

    李明秋直言:“我们贩运的是食盐,不怕沿路检查”。

    游掌柜并不说破,只是从衣服兜里把那张特殊通行证掏出来,双手递给李明秋:“这东西现在路上用途不大了,完璧归赵”。

第三百零二章

    吃完饭楞木回到东门外的骡马大店,随行的弟兄告诉楞木,板脑不辞而别。楞木也不是个榆木疙瘩,稍一思忖,立刻意识到,说不定就是板脑给稽查队告密!

    其实板脑当初入伙,楞木和疙瘩都不同意,也不知道杨九娃大哥咋想,竟然收留板脑为义子,这下子倒好,板脑倒打一耙,差点把李明秋置于死地。

    由于没有违禁物资,所以沿路不怕检查,李明秋临时决定不去长安了,由楞木和骡驹子两个人去长安把这一批食盐销售,然后跟杨九娃商议,由于这一段时间风声太紧,暂时不再搞长途贩运。可是骡驹子也没有按时归队,板脑又不辞而别,楞木决定暂时不走了,想不到土匪的队伍里也出了内奸。

    第二天早晨城门刚刚打开,楞木就迫不及待地来到李明秋家。李明秋由于一连几日的劳累,早已经疲惫不堪,睡得死沉,楞木敲了好长时间门,满香才一边揉眼一边开门,开了门一看是楞木,吃惊不小:“楞木又出啥事了?你怎么还没有动身前往长安”。

    楞木急匆匆走进院子,站在院子中间迫不及待地喊道:“明秋大哥,我发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李明秋慢腾腾穿衣起来,一边扣纽扣一边问道:“发现了什么”?

    楞木大声喊道:“咱们的队伍里出了内奸”!

    李明秋明显地感觉到不满:“吼什么?当心别人听不见?有什么话咱们回屋去说”。

    两个人一同进入上屋,楞木刚坐下就脱口而出:“板脑跑了,肯定是板脑告的密”!

    李明秋叹一口气:“我昨天就猜到有可能是板脑向稽查队反映咱们贩运大烟,不过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板脑跟一条狗一样,走到什么地方都不会吃香,我想他小鱼儿翻不起大浪”。

    楞木想不到李明秋竟然如此淡漠,也就单刀直入:“板脑这个祸害不除,山寨上永无宁日”。

    李明秋还是那样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牛尾巴打牛虻,够不着脊梁,跟板脑那个跟屁虫上计较不值得。兄弟,我说你就不用管了,赶快把食盐运往长安销售,然后回到家里跟自己的老婆孩子享受天伦之乐,躲过这一段时间再说”。

    楞木碰了一个软钉子,悻悻地从李明秋家里出来,心想李大哥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引不起他的重视,看来人家已经胸有成竹,自己这全是瞎忙活。回到骡马大店看骡驹子还没有回来,也就心灰意懒,他吩咐几个伙计把食盐驮子卸下来,然后说今天不走了,大家想玩牌就玩牌,想逛街就逛街。

    弟兄们巴不得楞木这句话,三下五除二就将骡马背上的食盐驮子卸下,正准备搭伙逛街时只见杨九娃、疙瘩和骡驹子一行三人来到骡马大店翻身下马,杨九娃见到楞木的第一句话就问:“李明秋没事吧”?

    楞木看杨大哥心急火燎的样子,兜头给大哥浇了一盆凉水:“你那李兄能有什么事?人家有刘副军长保驾”。

    要说李明秋心里不急是假,他害怕楞木给他捅娄子,首先冷冷地把楞木打发走,这才用手一拍桌子,大叫一声:“不好”!李明秋并不担心板脑将他告发,他担心游掌柜和他率领的八路军运输大队,那次贩运武器板脑全程跟到底,知道所有的路线和信息,假如板脑把贩运武器之事向稽查队告密,那么游掌柜和他的运输大队将会危在旦夕!

    李明秋头上冒汗了,不寒而栗。他急匆匆来到八条腿羊肉泡馍馆,问葛有亮:“葛有信走了没有”?

    正好葛有信从里屋出来,见到李明秋,知道有情况,把李明秋带进里屋,李明秋也顾不上寒暄,直接说:“郭宇村板脑向稽查队告密,极有可能供出咱们一起贩运武器,你赶快通知谢掌柜,让他暂时隐蔽”。

    葛有亮纠正道:“你说的是游掌柜”。

    李明秋一语道破:“这游掌柜跟谢掌柜是一个人,前几年来过我家,我岂能不认识他?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目前风头正紧,咱们还是要小心谨慎”。

    岂料葛有信却说:“这件事我们已经知道了,长安的那个窝点已经安全转移”。

    李明秋闻言非常生气:“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葛有信解释:“我们光知道有人向稽查队告密,却不知道告密之人是谁。行了李叔,你也不要生气,吃饭了没有?我给你做一碗羊肉泡馍”。

    李明秋还当真饿了:“一碗羊肉泡也堵不住我的嘴!你们把我李明秋当作什么人?为什么我们就不能互通信息”?

    葛有信无奈地两手一摊,笑道:“我葛有信知道的就只有这些。在八路军的队伍里,没有人把李叔当作外人”。

    李明秋吃了饭走到街上,冷不防后边有人喊了他一声:“李兄”。李明秋回头一看,原来是骡驹子,顺便问了一句:“你们还没有出发”?

    骡驹子回答:“杨大哥跟疙瘩都来了,就住在东门外的骡马大店里,他俩嫌进城不方便,要我来找你,我刚才去过你家,嫂子说你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在街上闲逛,正好遇见你”。

    李明秋也不说话,跟上骡驹子来到骡马大店里,看见杨九娃心里就有气:“李明秋还没有死,用不着杨兄前来祭祀”!

    杨九娃坦然一笑,这几个老哥们就这样,常常说话噎人,不过大家都不上计较,相互间知根知底。杨九娃说:“假如李兄遭遇不测,杨九娃就是千古罪人”。

    李明秋慨然:“这辈子遇到风险无数,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玩笑归玩笑,说句正经的,那个邢小蛮是条汉子,可以信任”。

    杨九娃拍拍李明秋的肩膀:“我在山上一听得李兄的处境危险,顾不上其他,带领着大小喽啰前来保驾。没事就好。常在咱们这条道上混饭吃的人,都有自己的做事原则,疙瘩说有可能邢小蛮告密,我首先不信”。

    李明秋说得更加直接:“你们走吧,今天我也不留你们。这一阵子风声太紧,大家还是不要互相往来为妙”。

    杨九娃和疙瘩翻身上马,向李明秋抱拳告辞,沿着土路远去,扬起一路灰尘。李明秋看杨九娃远去,这才对楞木和骡驹子说:“你们今天歇息一天,明天一早必须上路”。

    送走杨九娃以后李明秋走在凤栖的大街上,看太阳艳艳地照着,沿街的商铺照旧开门,心里酸酸的,感觉不是滋味。咱们一天到晚忙活为了啥?好像啥都不为,只为了人与人之间的义气。李明秋不缺钱花,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应当说已经到了颐养天年的岁月,却铤而走险,贩运起了什么武器和大烟!这一次化险为夷,谁敢保证下一次就不犯案?个人的生死安危置之度外,重要的是给儿子们丢脸!虽然说不再明火执仗地拦路打劫,可是这几十年来一直没有闲着,在****、八路、土匪之间周旋,大家都认为李明秋可以信任,可是李明秋却扪心自问:我究竟算个啥人?

    回到家里关起门来坐在自家上屋的的躺椅里,满香为李明秋泡了一壶茶,也搬条椅子坐在丈夫的身旁,院子内静悄悄,窗子上透进来一抹阳光,看样子满香有什么话要说。李明秋突然内疚,感觉中他对不起这个老妻,相濡以沫几十年,到如今人老珠黄,却经常为自己的丈夫担心。李明秋把满香的手拿来放在自己胸前,做了一个从来没有做过的亲昵动作,看得出满香先是吃了一惊,继而脸颊上泛出来一阵激动,她嘴唇蠕动着,终于说出:“明秋,咱们啥都不缺,你再不要出去奔波,行不”?

    其实这句话满香已经不止一次说过,金盆洗手的最初几年,李明秋常常把自己一个人关进屋子,一边喝茶一边消磨时间。可是常常有人不期而至,在看似平静的生活里泛起一阵阵涟漪,李明秋被动地卷入一场又一场纷争,他反而成为凤栖城里三教九流五花八门活动的中心,李明秋做人的标准只有一个义字,对任何人都显出一种侠骨仗义,他没有明显的政治倾向,却博得了几乎所有人的信任。这阵子李明秋当真感觉累了,他拉满香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手扶着满香的头发,长出了一口气,有点无可奈何地说:“早都不想干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身不由己,总有那么多的烦恼事寻上门来”。

    满香突然说:“咱俩干脆到儿子哪里住上一段时间”。

    李明秋摇头:“穷家难舍,这个家里离不开咱们”。

    老俩口正在啦话突然又有人敲门,李明秋让满香出去开门,并且嘱咐满香:“不论是谁来找就说我不在家”。

    满香来到院子把门打开,一看傻眼了,来的人竟然是亲家刘副军长带着他的夫人,刘夫人开玩笑说:“大白天关起门来在屋子里干啥”?

    满香拉着刘夫人的手,感觉中有些突然,脸上堆出笑来,反问道:“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

    一行人说笑着进入上房正屋,李明秋一下子从躺椅上跃起,有点吃惊地问道:“刘副军长,你怎么——亲自来啦”?

    刘副军长有点莫名其妙:“怎么啦?我来的不是时候”?

    李明秋突然发觉了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笑了:“那里,我是说,想不到刘副军长光临寒舍”。

    刘副军长有些不满:“这里没有刘副军长只有亲家,连日来一连串的应酬搞得人头昏脑胀,我是到亲家这里来放松一下,想不到把亲家搞得很紧张”。

    李明秋跟任何人在一起都不感到窘迫,唯独跟刘副军长在一起有一种仰人鼻息的感觉。记忆中刘副军长始终居高临下,让李明秋自惭自愧,李明秋挖空心思想着,想不出一句话来应对,倒是满香显得灵活:“亲家你俩口今天来就不用走了,今早晨我从街上买了一些新上市的韭菜,咱们包饺子吃”。

    刘副军长索性把外套一脱,问李明秋:“你这里有麻将没有?咱们搓几圈”。

第三百零三章

    已经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这幢院子里常年四季麻将声不断,郭善人在麻将桌子上输掉了郭记药铺(济世堂),李明秋靠打麻将跟郭麻子联络感情。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李明秋从麻将桌子前隐退,这几年也不知道穷忙活啥,竟然连打麻将的兴趣也提不起。猛然间听到刘副军长说要打麻将,到让李明秋感到新奇,他忙不迭地答应:“好嘞”!随即张罗着把麻将桌子支起。

    满香说:“我要做饭,要不然把叔叔(铁算盘)叫来”?

    刘副军长摇手:“不用,一会儿邢小蛮就来了”。

    正说话时邢小蛮已经在院子里搭话:“邢小蛮来也”!

    李明秋心里咯噔一下:刘副军长打麻将绝不是为了消遣……

    邢小蛮跟李明秋对坐,刘副军长跟夫人对坐,满香给每人面前放了一只茶杯,倒满茶,然后就去做饭。刘副军长说:“亲家母别做饭了,一会儿咱们进饭馆。今天打麻将我来定规矩,赢的钱放在桌子上,不准装进衣服兜里,然后大家凑份子喝酒”。

    李明秋说了一句凤栖话:“刘副军长你没酿人(相当于糟践),李明秋再穷一顿饭能管得起”。

    刘副军长正色道:“性质不一样,大家在一起图个高兴,凑份子喝酒图个热闹”。

    满香也说:“亲家这个建议很好,赢的钱我来替大家保管,一会儿咱们去叫驴子酒馆吃饭”。

    李明秋见满香不去做饭了,对满香说:“你来替我打两圈,我到叫驴子酒馆给咱订酒菜,一会儿打完麻将咱们就在家里吃,在饭馆里吃饭太显眼”。

    刘副军长把李明秋拉得重新坐在座位上:“今天我就想跟你打牌,你别想开溜,咱们一边打牌一边拉呱,吃饭的事让亲家母给咱安排”。

    这又是一场鸿门宴!李明秋把笑容挂在脸上,显得有些不自然,他知道自己的许多把柄攥在刘副军长和邢小蛮手里,这两个人会不会对他进行要挟?管他呢!这多年风风雨雨就这么过来了,什么样的场合李明秋都能应对,李明秋一边出牌一边说:“今天舍命陪君子,大战三百回合”。

    刘副军长心里清楚李明秋怀着深深的戒备,实际上他跟邢小蛮也是有备而来,刘副军长看似漫不经心地出了一张牌,然后把话挑明:“亲家你不要疑神疑鬼,好像我们两个人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其实大家都心明如镜,今天来一方面是为了消遣,另一方面还有一事相求”。

    李明秋知道:“心明如镜”是这两个人的筹码,其潜台词就是:我们掌握你所有的证据!李明秋思忖半天,小心翼翼地回答:“亲家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只要我李某能办到”。

    刘副军长卖了个关子:“这件事对亲家来说是举手之劳”。

    李明秋也不打牌了,显出了江湖脾性:“别给我打闷葫芦了,李某人喜欢直来直去”!

    这时,刘副军长夫人才慢悠悠地说:“邢副参谋长在街上闲逛,看上了一位女孩,托人一打听,那姑娘的老爹叫什么‘四愣子’,我跟莉莉他爹商议,这个大媒非要亲家做比较合适”。

    原来是这么回事。李明秋长舒一口气,看样子自己原来的猜疑纯属多余。李明秋故意唯唯诺诺,不明确表态,让邢小蛮干着急,邢小蛮耐不住了,问李明秋:“李大哥,这件事是不是还很为难”?

    李明秋这才调侃道:“我们凤栖有条规矩,鬼不走干路(意思为鬼也知道行贿)。你们两个官大人是不懂规矩还是故意小看我李明秋?竟然赤手空拳来请我李明秋保媒”。

    满屋子哄堂大笑,想不到李明秋竟然当面索要礼品。李明秋正色道:“你们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四愣子是我岳丈的胞弟,我总不能赤手空拳去对人家说,我给你的女儿瞅下一个女婿”。

    这倒也是实情,说媒必须提着礼品。邢小蛮四下里瞅瞅,问道:“李大哥,你一辈子闯荡江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我就不相信李大哥在乎两瓶酒两包点心”。

    “性质不一样”。李明秋说出一番道理:“这是对自己未来的岳丈的一片孝心和诚心,况且我清楚地知道,我那个小姨子今年芳龄不到二十岁,而兄弟你已经将近四十,你们俩个年龄相差一倍,这可能是兄弟一生中最后一次婚姻,必须倍加珍惜”。

    话虽然不多,却字字珠玑。邢小蛮点头称是,听出了弦外之音,感觉到了一种承担一种压力,他当即表态:“那当然,邢某一生放荡,这一次决心改弦易辙,绝不会让李兄失望”。

    李明秋释然:“这些话留着,以后说给你岳丈和你媳妇听。今天我只能答应为你跑腿,究竟事情能成与否还在两可之间”。

    李明秋不容邢小蛮搭话,又将了邢小蛮一军:“你跟我那小姨子不是同一个档次,必须做好失败的准备”。

    刘副军长在一边听着,知道李明秋在借机敲打邢小蛮,其实邢小蛮需要敲打,就像一颗树一样,需要砍去斜枝杂蔓,说到这里刘副军长也替李明秋帮腔:“小蛮,咱俩年纪差不多,我的女儿已经出嫁,而你还未结婚,明秋亲家刚才说得在理,有时做事要多动脑子,千万不可义气用事”。

    那邢小蛮不管心里咋想,此刻只能不住点头:“二位仁兄,这件事还需要你们鼎力相助,邢某清楚知道一生中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言败”。

    正说话间满香带着崔秀章进来,崔秀章一根扁担挑着两个饭盦,打开盦屉,里面装满了各种下酒菜,大家把麻将收拾起,崔秀章把酒菜端来放满了一桌子,然后收拾饭盦,正准备出门时跟十二能撞在一起。

    大家赶忙站起来,给十二能让座,十二能当仁不让,坐在了上座首位。大家轮番给十二能敬酒,十二能一一推辞,说他年纪大了,不胜酒力,看见大家须臾应酬,疑惑着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我来的不是时候”?

    李明秋赶忙答道:“那里,我还想吃完饭以后去找您,想不到您就来了,有一件事还需要你老人家帮忙”。

    十二能也是一个急性子人,一辈子喜欢直来直去:“我来找明秋也是有一件急事,既然刘副军长也在这里,我也就不再隐瞒,老汉我刚才接到了一张书(这里指请帖),屈克胜老先生的孙女不日即将出阁(指出嫁),女婿是济世堂的祁先生,明秋,你说这件事咋整”?

    李明秋苦笑:“爹,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

    十二能问女婿:“屈秀琴出嫁那天你去不去”?

    李明秋慨然答道:“我当然要去”。

    十二能一语中的:“可是人家没有给你下书(发请帖)”。

    李明秋抹一把脸:“那不怕,女婿脸皮厚”。

    十二能转而问刘副军长:“屈秀琴出嫁那天你去不去”?

    “这——”刘副军长老实回答:“我当真没有考虑。不过考虑到屈克胜老先生的人品以及在凤栖塬上的影响,这个婚礼我应当参加”。

    十二能不容置疑地说:“我想屈秀琴的婚礼你必须参加”!

    李明秋略显尴尬地看了刘副军长一眼,想不到刘副军长非常大度地说:“既然老先生把话说道这个份上,我不但参加屈老先生孙女的婚礼,而且还带军乐队为婚礼助兴”。

    十二能看邢小蛮一眼,问道:“这位先生面生”?

    邢小蛮对十二能抱拳:“久仰老先生大名。在下就是老先生的女婿李兄亲自放走的日本奸细邢小蛮”。

    十二能一怔:“我听说是你杀死了日本鬼子太原警备区司令”?

    邢小蛮显得不屑一顾:“小菜一碟,不足挂齿,是那个狗司令撞在我的刀口上”。

    十二能对邢小蛮竖起来大拇指:“小伙子有骨气,当初你为什么要做日本鬼子的奸细”?

    邢小蛮喝了一杯酒,然后侃侃而谈:“老叔既然想听,容小蛮说到底,我们这些人没有什么明显的政治倾向,只懂得报恩。十多年前我给郭团长当警卫那阵子,跟山芍药……”

    十二能接过话头:“且慢,你就是郭麻子和尚壕里饶你不死的那个警卫?有意思,小伙子,继续说”。

    邢小蛮又灌了一杯酒:“郭麻子饶我不死,我连夜东渡黄河,在五台山兴国寺出家”。

    这些经历连李明秋和刘副军长也是第一次听说,大家摒心静气,听邢小蛮叙说他的过去:“老实说,我不是一个好和尚,却学得一门好武艺,最大的嗜好就是喜欢女人。更多的经历我也不想多谈,那一****看见山上来了一个日本商贾带着两个女优,可能是情不自禁,竟然抱着一个女优亲了一口,那日本商贾手下带着几个相扑高手,在兴国寺大打出手,邢小蛮跟几个相扑高手对峙,心里一点也不怯惧,打着打着那个叫做池田的商贾喝令那些日本打手停下来,询问邢小蛮:想不想跟他一起做事?如果愿意的话,那两个女优由小蛮随便挑选”。

    “为了女人你就投敌叛国?没出息的东西”!十二能唾了一口,骂了一句。

    “骂得好”!邢小蛮借着酒力,索性一股脑儿说到底:“邢小蛮实际上是一个最普通的男人,享受天伦之乐是我的本意,咱不指望青史留名,只希望做一个真正的男人,那池田也不食言,在太原城里为小蛮主持婚礼,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从那一刻起邢小蛮就决心为池田卖命到底”……

第三百零四章

    李明秋打断了邢小蛮的话头:“后来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你九死一生回到太原城,发觉那池田竟然跟你新婚的妻子在一起鬼混,你一气之下用刺刀捅死了两个奸夫****”!

    十二能听到这里不由得连连称奇,发表了一通感言:“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小伙子认贼作父,好在你尽快认识了那帮子禽兽的豺狼本性,反戈一击,为抗日救国立了大功”。

    邢小蛮凄然:“我的爹娘都是土里刨食的农民,被迫卖壮丁从军,这二十多年混混沌沌过来了,至今仍然是孑孓一人,前两天在凤栖街见一女子,不由得让小蛮动心”。

    十二能关切地问道:“小伙子你看上了谁家的女子”?

    李明秋接过话头:“老泰山,邢小蛮看上了你的侄女”。

    十二能有点迷糊:“看上了我的……侄女”?他捻须长考,终于恍然大悟,“是不是看上了四愣子的那个大闺女”?

    明秋笑而不答,歪起头看老岳丈的态度,这时刘副军长插言:“我今天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来请亲家为邢小蛮保媒。屈老先生在凤栖镇德高望重,我们还想听听屈老先生对这桩婚事的看法”。

    十二能语塞,这件事他无法明确表态。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一年多,骑二师那帮子禽兽给凤栖人心灵造成的创伤记忆犹新,私塾里被糟蹋的几个女孩子中间,其中就有四愣子的女儿屈满盈,满盈比李妍大一岁,算起来今年十九岁,十九岁的姑娘在当年的凤栖就是大龄女,要不是那次事件,屈满盈可能已为人妻,据说屈满盈的婆家已经给四愣子下了聘礼,定下了婚期,可是屈满盈被一伙子骑兵强暴以后,婆家来人找四愣子退婚。

    刘副军长看十二能久久不语,不无关切地说:“我知道这件事有一定的难度,邢副参谋长比那女孩子大将近二十岁,人家可能不愿意”。

    十二能思忖良久,斟词酌句地说:“倒不全是年龄的因素,有些问题难以启齿,待我下来以后慢慢地思考,尽量做通几方面的工作,很快给刘副军长一个答复”。

    邢小蛮着急了:“叔吔,人家是嫌我名声不好,对不?邢小蛮决心改弦易张,做一个好男人”!

    十二能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小伙子你不用着急,有些事非人力可为,这姑娘也有难言之隐”。

    两亲家母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男人们说话,满香听到老爹爹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竟然抹起了眼泪,她想起了她的女儿李妍,要不是骑二师那帮子禽兽洗劫私塾,李妍绝不可能去陕北。

    李明秋知道自己的老妻为什么而哭,哀叹一声,低下了头。

    刘夫人可能看出了些蹊跷,开始劝说邢小蛮跟刘副军长:“俗话说强扭的瓜儿不甜,邢副参谋长我看咱们不要勉为其难”。

    李明秋欲言又止,眼圈竟然也发红了。

    十二能强颜欢笑:“大家不要误会,我的女儿和女婿是为了自己的私事伤心,双十二事变以后,骑二师换防东北军来凤栖驻守,那帮子禽兽洗劫了我的私塾”……

    刘副军长恍然大悟:“屈老先生你别说了,这件事我能给邢小蛮解释清楚”。

    尽管屈福录处事低调,女儿屈秀琴结婚时只是通知了重要的几个亲朋好友,屈克胜老先生虽然仙逝,但是给凤栖人留下的高风亮节依然镌刻在凤栖人的心里,大家一传十、十传百,屈秀琴出阁那天果然来了许多客人。特别是刘副军长带领着全县的名人绅士以及军乐队前来助兴,给屈秀琴的婚姻增添了许多亮色。

    屈福录始料不及,有些准备不足,难以招待所有前来祝贺的客人。好在桥庄村离凤栖镇不远,李明秋骑一匹骏马赶回凤栖,在叫驴子酒馆为前来恭喜的客人准备酒席,一路军乐队吹着喜庆的调子开道,屈秀琴坐一乘四人花轿,轿子后边跟着一大群贺喜的客人,轿子刚进入凤栖城,迎亲的唢呐声响彻云霄。由于结婚时间紧迫,来不及购置房屋,新房就布置在济世堂药铺的后院,花轿停在药铺门前,祁连玉披红戴花,满脸喜气掀开轿帘,屈秀琴款提罗裙,袅袅婷婷在祁先生的引领下来到药铺后院,铁算盘身穿长袍马褂、头戴瓜皮帽,充当了司仪的角色。只听得铁算盘高声唱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猛然间,沿街的商铺全都放起了鞭炮,那场面比元宵节还热闹。紧接着客人入席,小小的叫驴子酒馆根本坐不下那么多的客人,于是大家在沿街摆起了酒桌,那一日凤栖城的散酒卖光了,凤栖人有他们的做事原则,凤栖人永远不会忘记屈克胜老先生在凤栖塬上留下的脚印。

    入夜,前来恭喜的客人逐渐散去,新房内红烛流泪,两个人影重叠,屈秀琴娇羞内敛,脸颊上泛起一层红晕。祁连玉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但是一生中还没有真正接触过女人,他有点无所适从,内心里感觉胆怯,害怕亵渎了女人的纯洁。屈秀琴嫣然一笑,眼神里含着某种期待,两个相恋中的有情人慢慢地靠拢,终于激情四射,相互间无所顾忌地相拥。

    突然,城墙上手电光一起朝这幢院子内聚焦,原来哨兵发现有人翻墙,祁先生听见院子里咚一声,紧接着窗子上显出了一个人影,一向谨小慎微的祁先生突然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他一下子将屈秀琴推向墙角,自己开了屋门面对那个翻墙的蟊贼:“我知道你来想干什么,打死我也再不会替你们卖命”!

    城墙上的士兵不敢开枪,担心伤了祁先生,这个人以前掌控着祁先生,让祁先生给日本鬼子收集情报,他这次混入凤栖城内是专门奔祁先生而来,进入凤栖城以后才知道祁先生大婚。他躲在暗中观察了一天,并没有伤害祁先生的打算,只是想给祁先生布置下一次行动的任务,因为凤栖城里日本鬼子的暗探基本上已经清除,在日本鬼子的眼里,祁先生已经成为他们在凤栖城里唯一的卧底,可是想不到祁先生突然反戈一击,让这个日本特务措手不及。

    那祁先生手无缚鸡之力,日本特务只轻轻地一拽,便把刺刀架在祁先生的脖子上,很明显祁先生做了日本特务的人质,城墙上的士兵跟日本特务僵持着,相互间斗智斗勇。

    早有人把祁先生被日本特务劫持的案情汇报了刘副军长,刘副军长半夜召开紧急军事回忆,商量营救祁先生的方案,这日本特务肯定有些手段,不然的话他不敢一个人独闯凤栖。刘副军长介绍完案情后把目光投向邢小蛮,降妖除魔必须要有真本领。

    邢小蛮站起来对刘副军长抱拳,惹得众多军官发出了笑声,刘副军长说:“我们是军人,军人必须懂得军人的规矩,你可以举手发言,也可以行军礼,军人不允许抱拳作揖”。

    邢小蛮也不讲究那些,只是急匆匆地说:“我必须赶到现场,告辞”!说完,一个箭步跨出屋子,消失在夜幕之中。

    军事会议就此终止,刘副军长带领众多军官登上城墙,四周城墙上的手电筒朝药铺小院聚焦,大家看得一清二楚,那日本特务一手扭住祁先生的胳膊,一手将刺刀架在祁先生的脖子上,那日本特务的用意也很明显,要么放他出城,要么跟祁先生同归于尽。大家都把心提到嗓子眼上,不知道结局会是怎样。

    猛然间,那日本特务一声尖叫,顺势间朝祁先生的脖子上抹了一刀,手电强光的照射下只见新娘子屈秀琴双手搂住日本特务的大腿,用牙齿狠狠地咬住日本特务大腿上的腱肌不松口。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人影自天而降,大家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邢小蛮已经将那个日本特务俘获。可惜祁先生受伤倒地,一股献血从祁先生的脖子流出。

    屈秀琴把祁先生抱起来,祁先生睁开眼看着秀琴,说话的声音微弱,秀琴把耳朵贴在祁先生的嘴上,祁先生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秀琴,我这一生,活得值”……

    刘副军长急匆匆地下了城墙,赶到药铺小院,闻讯赶来的田中先生听完了祁先生的心脏,站起来对刘副军长汇报:“祁先生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邢小蛮为日本特务点了穴,那日本特务动弹不得。刘副军长用手电筒照射在日本特务的脸上,看那日本特务满脸凶气,没有一丝怯惧之意,刘副军长气急,也就不顾军人的身份,猛踹了日本特务一脚,那日本特务把头探在胸前,猛然间把一颗纽扣吃进嘴里,邢小蛮大叫一声“不好”!大家举目观望,那日本特务已经翻起了白眼。

    军人们再也控制不住愤怒的情绪,纷纷用刺刀猛刺日本特务的尸体,礼仪之邦的人也懂得嫉恶如仇,对待豺狼绝不能讲仁义!田中躲在房屋的角落里看着自己同胞血肉横飞,想了些什么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

    屈秀琴做梦也不会想到,新婚之夜她的丈夫竟然遭到了日本鬼子的杀戮,算起来他们相识不足一月,屈秀琴并不介意祁先生比她大许多,她需要找一个男人依附终身,想不到新婚之夜祸从天降,两口子还来不及亲热,祁先生便命丧黄泉,看着满院的军人把满腔的愤怒朝那日本特务发泄,屈秀琴再也忍耐不住了,嚎啕大哭。委屈的泪水无视理智的羁绊从眼睛里汩汩流出,哭声惊动了全城的百姓,大家纷纷从被窝里爬起来,不知道凤栖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城墙上的军人们不需要有人指挥,纷纷把枪举向天空,一排排愤怒的子弹从枪膛射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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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村介绍:
这部小说经过作者重新整理后发表,从内容和形式上都有较大改动,文章主要描写黄土高原一个山村以及周围地区百年变迁的传说故事,作者的主旨是通过对几代、几百个人物不同命运的描写,从一个侧面来浓缩我们这个民族上百年来的历史。抱着负责任的态度,努力使自己的人物真实,可信,给读者以思考、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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