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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支海民     寡妇村txt下载     寡妇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零五章

    凤栖城见证了无数次葬礼,那一次也没有这一次揪心!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被日本特务杀害,一街两行所有的商铺挂起了白色的挽联,凤栖城里最受尊重的长着十二能为仙逝者扯起了引魂幡,李明秋和屈福录亲自为祁先生扶柩,出殡那天天下着濛濛细雨,凤栖城里几乎所有的老百姓都为祁先生送灵,祁先生的灵柩缓缓地从北城门抬出,同胞哥哥祁连山不计前谦,带领着全家人迎接祁先生魂归故里,跟自己的叔叔王不留葬在一起。

    就在祁先生下葬的第二天,屈秀琴一身重孝,跪在祁先生的遗像前上香,猛听得身后有人呼唤:“秀琴,还认得我不”?

    屈秀琴回过头一看,禁不住怒从心头起,她嘿嘿一声冷笑,问道:“李怀仁,你来看我的笑话,是不”?

    来人大声疾呼:“秀琴,你认错人了,我是怀信”!

    屈秀琴举目观望,看眼前的小伙子风流倜傥,人在极度悲痛之中,心也变得扭曲:“我不管你是李怀信还是李怀仁,你们弟兄俩一路货色”!

    李怀信知道哥哥婚变之事,也跟秀琴不上计较,他上前一步,首先上香祭祀,三叩九拜,为亡故之人献上一片虔诚。然后看秀琴两只眼睛哭得红肿,他不知道怎样安慰秀琴,看新婚的大红喜字还在墙上贴着,窗子上贴满了百鸟朝凤的窗花。李怀信有些窘迫,刚一张口就被屈秀琴挡了回去:“怀信,如果再无其他事的话你就可以走了,我不需要你廉价的同情”。

    李怀信不走,说出的话有些唐突:“秀琴,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对不?咱们在一个私塾里念书,相互间知根知底,对不?按道理这句话不应当现在说出,我并不是同情你,而是仰慕,仰慕你的品格和贤淑。我想,你以后再选择生活中的伴侣,可以考虑把我做为你的人选”。

    天晴了,一抹阳光从云层里探出,水洗过的阳光分外妖娆,看那窗子上的窗花栩栩如生。明明艳阳高照,屈秀琴却听到了雷声,李怀信的话如雷灌耳,感觉中失落的灵魂找不到支撑,不知道这是一种怜悯,还是深情的表露?实际上屈秀琴还没有来得及跟祁先生亲热,相互间还没有那种肌肤接触,可是感情的阀门已经关闭,屈秀琴好似霜打的秋菊一样,浑身提不起一点精神。她一身重孝靠在炕墙上憩息,说出的话软绵绵地,没有一点份量:“怀信,谢谢你,谢谢你的好心,我累了,需要休息”……

    可是李怀信不走,便定要把该说的话说完:“秀琴,你听我说,要打起精神重新活人,千万不要被悲情压垮,即使旧巢被风吹落,也要打起精神另垒新窝!老爹爹来长安时曾经有意为咱俩牵线,可是我还来不及答复,你就迫不及待地穿上嫁衣,我相信你们两个并没有真正地了解,多多少少有点赌气的成分”。

    屈秀琴突然哭了:“怀信,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下去了,行不”?

    李怀信跟他的舅舅屈志安(十二能的二儿子)一起,在国民党陕西省党部谋职,两个年轻人靠着自己的勤奋和努力,在长安为他们自己挣得了一份天地。这天外甥舅舅俩相约回凤栖探亲,正好撞见了祁先生的葬礼。

    长安城是大西北的门户,长安城里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新闻,可是甥舅俩还是被祁先生的遇刺震撼了,在凤栖,每天都能嗅到浓浓的战争的火药味。

    埋葬了祁连玉先生以后李怀信把自己关进屋子想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吃饭时怀信对爹爹和娘说:“我决定跟屈秀琴结婚”。

    李明秋和满香同时惊呆了,他们不明白儿子的这种想法出于什么心意。不管怎么说屈秀琴已经成为寡妇,老俩口的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忌讳,可是他们知道这个二儿子向来我行我素,无论干啥都显得与众不同。李明秋没有断然拒绝,只是说:“孩子,你这个想法是一时的冲动,还是经过深思熟虑”?

    李怀信嘴角显出一种执拗:“我想好了,决不反悔”!

    满香劝儿子:“孩子,咱们一会儿吃过饭去问一问你外公,相信老人的见解比我们更深一层”。

    李怀信显得不屑一顾:“我知道,娘想让外公陈说利害,劝说我打消这种想法,可是儿子已经长大了,想好的事情就要坚持做到底”。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李明秋也就感觉到无话可说。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那屈秀琴其实还是一个黄花闺女,可是世俗的压力仍然很大,谁也不敢保证不会有流言蜚语传出。李明秋说:“孩子,这件事先放一放,容大家有个回旋的余地”。

    吃完饭满香对儿子说:“咱们今天去探望你外公”。

    怀信显得有点勉强,但是外公家他不能不去。一家三口锁上院门,来到外公家里。

    舅舅屈志安也在,父子俩不知道为什么事而争论不休,正好李明秋一家三口进来,十二能指着怀信说:“怀信,你来劝劝你这个舅舅,我说弟兄俩都三十多岁了,也该为自己的婚事考虑,可是志安跟他哥哥志琪说的话一样,这件事不要父母操心”。

    谁料想怀信居然说:“外公,舅舅说得在理,婚姻之事讲究个缘分,可能是舅舅还没有遇到自己的可心之人”。

    外公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们光为自己考虑,一点也不想想老人!你大舅屈志琪今年三十四了前两天写信回来,说他还没找下合适的对象,志安今年也平三十了,还说婚姻之事不急。你们不急我心里着急,我七十岁了,等着抱孙子哩”。

    满香插话道:“爹,今早我们也遇到一见棘手之事,说出来让爹拿定主意,怀信也不知道那根神经活泛了,竟然说要跟屈秀琴结婚”!

    料不到十二能一下子站起来,把外孙猛夸:“孩子,你算瞅准了,那屈秀琴这阵子正需要我们大家去帮助,不必介意尘世垢言,我知道那女子对你最合适”。

    十二能当下就要收拾礼品,去桥庄村替怀信说媒。

    老婆子看不下去了,把老头子好一顿埋怨:“我说你越老越出息了,祁先生昨日刚埋,你就不能等人家过了头七”?

    满香也感觉这阵子找人家说媒有点不妥,说:“爹,咱们等几天再去”。

    屈志安却说:“要不是我们一家屈姓,我也看上秀琴那个姑娘”。

    十二能呵斥儿子:“志安不得瞎说,屈秀琴按辈分把你叫叔”。

    一直没有说话的明秋插嘴道:“我也感觉这阵子去屈福录家提亲有点说不过去,这几天忙于安葬祁先生,有一件大事咱父子俩不应当忘记”。

    十二能一拍后脑勺子,突然间想起来了:“你是说去给邢小蛮提亲?那天从你家出来后我就找四愣子闲坐,言谈中提及有人看上了他的小女,四愣子五十岁那一年得此女儿,实际上比他的大孙子还小一岁,老俩口奉若掌上明珠。四愣子也不讳言,直接问及,‘是谁’?我也就直说了邢小蛮的身世,四愣子思忖了半天,看样子心里不太愿意”。

    屈志安跟李怀信看大人们转移了话题,甥舅俩相随一起出屋,出屋后李怀信突然对舅舅说:“舅舅,我想这阵子就去探望屈秀琴”。

    李怀信的话得到了屈志安的鼓励,甥舅俩年纪相差不大,又常在一起干事,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一对要好的朋友。两个人走到药铺门口时屈志安停下了,他说:“怀信,你进去吧,要勇敢一点,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不要有任何忌讳”。

    李明秋看见两个孩子出屋,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在屋子内不停地来回走动,停一会儿他对岳丈十二能说:“我看怀信非秀琴不娶,要不然咱翁婿俩去找一下刘副军长,让刘副军长通过关系在长安为秀琴安排一份工作,这样一来两全其美,既可以成全怀信的婚姻,咱们又能减轻世俗的压力”。

    十二能同意李明秋去求刘副军长为秀琴安排工作,但是反驳世俗压力之说:“管他别人咋说,只要我们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刘副军长那里我就不去了,我在当面反而妨碍你们说话”。

    李明秋从岳父家出来,路过济世堂药铺时看药铺的门已关,小舅子屈志安在药铺门前来回走动,李明秋不由得问道:“志安,你跟怀信一起出来,怎么不见怀信”?

    志安说:“怀信去药铺后院看望秀琴,我在这里等他”。

    李明秋还想说什么,摇摇头终于没说,他看街上行人寥寥,猛然感觉凤栖城也垂垂老矣,嗓子眼好似有什么东西堵住一样,有一种世事沧桑之感。

    李明秋来到刘副军长官邸,警卫向他敬礼,李明秋熟视无睹,端直进入刘副军长办公室,刘副军长一见他就说:“亲家,我正想找你。第一、上边来了调令,决定命令赵吉仓先生归队,不日动身去长安报道。考虑到赵吉仓先生一走你的药铺就要关门,是不是先从部队里调一名西医?第二、我想让你带领我去见一下那个什么‘四愣子’,我想亲自为邢小蛮提亲”。

第三百零六章

    李明秋接过勤务兵端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心想一个堂堂的副军长亲自登门去为一个下属说媒,可见邢小蛮在刘副军长心目中的地位。他还是不便当面表态,凤栖人起绰号也是根据各人的性格做为,单从四愣子这个绰号来看,证明这个人不好对付,万一四愣子当面拒绝,刘副军长怎样下台?

    刘副军长看李明秋不说话,直接问道:“是不是为邢小蛮提亲还有一定的难度”?

    不知道为什么,李明秋在别人面前说话向来颐指气使,有啥说啥,可是一见到亲家刘副军长总感觉底气不足,好像有一种无形的自卑。他思忖了一会儿,斟词酌句:“四愣子跟我的老泰山是叔伯弟兄,这个人年轻时也算凤栖一霸,身边这个小女是他的掌上明珠,我担心亲家冒然去提亲,老家伙一口回绝,我们就没有回旋的余地。这件事急不得,让我们先从后边做通四愣子的工作,然后你再出头露面”。

    虽知道刘副军长却说:“我从侧面了解,四愣子这个人爱钱,咱们给他多出一些财礼就是”。

    李明秋摇头:“亲家有所不知,金钱买不来人跟人之间的亲情,财礼之事只有对方明确地提出来,我们才能考虑,如果四愣子不提财礼之事,我们断不可贸然提出”。

    刘副军长一急,说出了一段隐情:“凤栖城太小,邢小蛮嫌施展不开拳脚,我想借婚姻的羁绊拴住邢小蛮的翅膀,不然的话说不定那一天早晨邢小蛮不辞而别,远走高飞”。

    李明秋点头:“这倒属于实情,凡是身怀绝技之人都不服人管,我听说邢小蛮最初去投杨九娃,杨九娃说他的庙小,供奉不下邢小蛮这尊大神”。

    正说话间只见邢小蛮从外边进来,笑嘻嘻地说:“我站在门外听了一阵子,听你们两个编排邢小蛮的不是”。

    李明秋忙打圆场:“我们说得都是实情,刘副军长求才若渴,打算亲自为你去说媳妇,我们说你身怀绝技,担心凤栖城里拴不住你的心”。

    邢小蛮神态黯然:“其实你们不懂,邢小蛮是个性情中人,那天我在街上行走,猛然间看见一女子从我面前路过,我内心吃了一惊,这个姑娘怎么跟山芍药那么相似”!?

    刘副军长问道:“山芍药是何人”?

    李明秋代为回答:“山芍药是一个戏子,十几年前被鸨儿卖给郭团长做了夫人……”。

    邢小蛮也不忌讳,说出了十几年前的那桩命案:“邢某当年给郭团长当警卫,借郭团长去长安开会的空隙,跟山芍药混在一起……这多年一提起山芍药就心里淌血”。

    刘副军长嗟叹:“又是一桩风月命案。邢副参谋长,我们正在商议,想尽办法了结你的心愿”。

    不料邢小蛮却说:“婚姻之事绝非儿戏,必须两情相悦,想我邢某已经年届四十,人家姑娘肯定不愿意,如果不愿意也罢,你们试探着给我介绍那个什么屈秀琴”……

    李明秋不由得心里暗暗叫苦,如果再不出意外,屈秀琴就是李明秋未来的儿媳,看来事不宜迟,必须尽快地把儿子怀信跟秀琴的关系确定。

    李明秋故意岔开话题,直言凤栖城里就此一家济世堂药铺,现在中医祁先生已死,西医赵先生再一离去,济世堂就要关门,能否让田中先生暂时在济世堂坐诊一段时期?

    刘副军长摇头:“凤栖人都知道田中是日本人,目前国人对日本人的仇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我们要替田中的安全负责。另外,田中是医疗队的领导,他离不开。我给你介绍一个人,这个人姓鲁,也是医科大学毕业,只能是借用,你从现在起就要开始物色济世堂的西医”。

    紧接着刘副军长话题一转,又谈到了给邢小蛮介绍对象:“我认为把屈秀琴介绍给邢小蛮倒挺合适,比那个什么四愣子的闺女强许多”。

    李明秋只得找理由把这件事情推辞:“按照凤栖习俗,寡妇改嫁必须等到三年以后。屈秀琴那姑娘比较内敛,对邢副参谋长不合适。我这就去找四愣子,假如这种婚姻能够说成,我跟邢副参谋长就成了连襟”。

    刘副军长跟邢小蛮对望了一下,谁也不知道李明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见李明秋站起来跟二人告辞:“你们二人等待李某的消息”。

    李明秋万分沮丧,感觉到自己干什么都不顺利,路过济世堂药铺时看药铺门关闭,几个前来看病的人认识李明秋,拦住李明秋问道:“李掌柜,这药铺什么时候能够开门”?

    李明秋苦笑:“中医西医都走了,目前还没有聘用下合适的医生”。猛然间听到后院传来嘤嘤哭声,一个念头袭来,让李明秋惊出一身冷汗,兵荒马乱的年月,一个女人独居一幢小院是否安全?十几年前邢小蛮敢于跟顶头上司郭麻子的女人睡觉,十几年后邢小蛮会不会袭击他钟情的女人?……这个想法很奇怪,一经窜上心头就无法抹去,必须尽快将屈秀琴转移,不能再让这个女孩受到伤害!

    李明秋顾不上去四愣子家给邢小蛮说媒,匆匆回到自己家里,看儿子李怀信正跟舅舅窃窃私语。他从槽头牵出自己的坐骑,也不告诉儿子他究竟要去哪里,骑上马出了东城门,来到桥庄村,见了屈福录的第一句话就是:“福录老弟,赶快把秀琴接回家,秀琴住在济世堂极不安全,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咱们悔之晚矣”!

    屈福录内心有些不悦,心想昨日刚埋了祁先生,今日你就赶我女儿出门……细想之,感觉中李明秋不是那样的势利小人,这里边肯定还有什么原因。于是他说:“李兄,你能不能给咱说仔细一些,我感觉到今日把女儿接回家有些不合情理”。

    李明秋知道屈福录误会了,于是他说的更加明白:“你知道邢小蛮吗?就是十几年以前郭麻子在和尚壕里放走的那个警卫,前些日子为了一个女人杀了日本鬼子的太原警备区司令,走投无路弃暗投明归顺在刘副军长帐下,他直言他看上了咱的秀琴,我担心那个混混什么事情都敢做,咱们有备无患,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屈福录一听此言感觉到事关重大,确实耽搁不得,于是对明秋说:“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赶回凤栖,先把秀琴安顿好再说”。

    屈福录和李明秋马不停蹄刚进入凤栖城,城门随后就关闭,看来出城已经不可能,屈福录今夜必须睡在城里。凤栖城里没有人不认识屈福录,屈福录在谁家都能歇息一晚,问题是屈秀琴新婚之夜死了丈夫,无论住在谁家都是一大忌讳,这一点屈福录心里应该明白。当夜,李明秋在叫驴子酒馆为屈福录父女俩端来饭菜,吃完饭后父女俩就在济世堂后院的新房内准备安歇,就这李明秋还是不放心,不知道为什么李明秋心里一直忐忑不安,预感到好像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李明秋对屈福录说:“秀琴这几天已经很劳累,让孩子先睡吧,我也睡不着,咱俩把躺椅搬到前堂,一边谝闲话一边给孩子做伴”。

    屈福录却感到李明秋有点杯弓蛇影,多此一举,但是他也不好拒绝,人家对咱家的孩子关心是好事,反正夜里也睡不着,老哥俩一人搬一张躺椅,躺在药铺的前堂一边喝茶一边谝闲话。

    李明秋跟屈福录虽然也算世交,可是两个人由于各自的经历不同,平日里很少来往,猛然间老哥俩住在一起,却不知道怎样交流,相互间尴尬地坐着,无话找话地说一些废话。明秋说:兄弟:“你今年收成咋像”?

    屈福录回答:“凑合”。

    接着问明秋:“我听说你的二儿子回来了”?

    一句话打开了话匣子,李明秋接上屈福录的话茬:“按道理这话今晚说有些太早,我那个怀信看上了你家秀琴”……

    屈福录沉默,不住地喝茶,一边喝茶一边说:“这茶叶不错”。

    李明秋知道屈福录有意岔开话茬,可是今夜无人,谁也看不清谁的脸色,正好把话说明白:“咱不管别人咋说咋想,咱设身处地为两个孩子着想,我打算舍下老脸去找刘副军长为秀琴在长安找点事干,让怀信带着秀琴离开凤栖这块是非之地”。

    屈福录耐不住了,索性把话说开:“我说明秋老兄,你是不是看我父女俩可怜”?

    明秋赶忙摇头:“兄弟你误会了,今天中午怀信已经找过秀琴,很有可能已经对秀琴表白,我的儿子我知道,一条道儿走到黑”。

    屈福录又不停地喝茶,停一会儿他想小解,出了前堂来到院子里,猛然间看见秀琴的屋门虚掩,里边好像有人!屈福录站在院子里大吼了一声:“谁”?

    李明秋闻讯赶出来,俩兄弟一起撞开门进入秀琴的屋子,看见邢小蛮已经把屈秀琴的双手反绑,嘴里塞进了一条毛巾,这条色狼!对屈秀琴欲行不轨。老哥俩只顾了在屋子里说话,邢小蛮从屋顶上跳下来时竟然悄然无声。

    屈福录气急,劈头扇了邢小蛮一个耳光,邢小蛮躲了一下,屈福录差点摔倒。李明秋伸手将屈福录扶住,说:“这邢小蛮有绝世武功,我们大家都不是他的对手”。

    邢小蛮端直站着,一点也不感觉内疚,他对明秋嘿嘿一笑:“李大哥,你坏了我的好事。我邢小蛮不是做事不计后果之人,打算把这女子先奸后娶”。

    李明秋一声断喝:“邢小蛮不得无理,你对面站着的,正是屈秀琴的老爹”!

第三百零七章

    邢小蛮对屈福录施礼,口中唱到:“老叔,邢小蛮一生中信仰两件事,一件是仗义,另外一件就是女人,只要你肯把小女赐予我,邢小蛮绝对会承担一个做丈夫的责任”!

    李明秋好言相劝:“你先把秀琴解开,世上那有把人家的女子捆起来求婚的道理”?

    邢小蛮想想也是,于是替秀琴松绑,屈福录一下子将邢小蛮拨开,自己上前替女儿把身上的绳子解开。

    屈秀琴穿好衣服,下了炕,整了整自己的头发,然后走到邢小蛮面前,说出的话儿让人猜摸不透:“我认识你,你就是那天晚上前来解救我们的那个壮士”。

    邢小蛮吃惊,感觉中这女人的眼神里有一种寒光让人颤栗,他后退了一步,问道:“你想干啥”?

    屈秀琴指着屋子里的香案说:“我的丈夫尸骨未寒,我不能一身重孝跟你谈婚论嫁,今夜,当着两位长辈的面,你先给我的亡夫磕三个响头,祈求他的饶恕”。

    邢小蛮混世魔王,哪能受得这等屈辱?他当下嘿嘿一声冷笑:“这女子你别戏耍邢某,邢某这一生杀人无数”。

    屈秀琴一点也不怯惧:“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壮士,知趣点,不要让我的污血沾污了壮士的一世英明”。屈秀琴说完,一头朝祁先生的香案撞去,李明秋早都防备着这一手,迅疾将屈秀琴拦腰抱住。

    邢小蛮一跺脚,出了屋子消失在暗夜之中。

    屈秀琴这才喊了一声“爹”!扑到屈福录怀里哭出了声。

    屈福录感激地看了李明秋一眼,想说什么,终于没有开口。

    李明秋安慰父女俩,今夜没事了,你们放心睡吧,我回家了。

    时值三月,对面吹来凉爽的风,李明秋走在凤栖的大街上,如释重负。看样子自己预见没错,邢小蛮做事从来不计后果,这个人留在凤栖是个祸害,说不定那一天又要闹出事端……正走间突见一人自天而降,端直挡在李明秋面前,李明秋不用抬头便知道是谁,他有点气愤,问道:“邢小蛮,你到底想做什么”?

    邢小蛮也不搭话,拉起李明秋就走。

    李明秋一下子将邢小蛮甩脱:“邢小蛮你睁开眼看看,四面城墙上全是守夜的士兵,做事给自己留条后路”。

    邢小蛮冷笑:“邢某不需要李兄指点,我跟刘副军长都掌握李兄贩卖大烟的证据,咱们都在一条道上混世事,谁吃几碗干饭心里应当清楚”!

    李明秋脊背上冒汗,他知道邢小蛮这个混混关键时刻什么事情也能做出,心里先自怯了:“你要我为你作甚”?

    邢小蛮一脸痞气:“我邢小蛮为了女人差点送命,但是离了女人我一天也活不成,今夜,只需李兄告诉我,四愣子家在哪里,我想做什么李兄应当清楚”。

    李明秋喝道:“断然不可!我李某绝对不会为了邢小蛮而毁坏了一世英名,听老兄一句劝,容我三日五日,李某会使出浑身解数,为兄弟你玉成这桩婚姻”。

    邢小蛮神态黯然:“邢某知道,良家女不会嫁给我这个混世魔王,邢某想好了,先奸后娶”!

    李明秋突然间一身正气:“打死我也实难从命”!

    正说话间不远处传来皮鞋敲击石板路的脚步声,巡逻的士兵来了!李明秋眨眼的瞬间,已经不见了邢小蛮。

    李明秋回到自家门前,一推大门,大门没关。这也是多年来形成的习惯,李明秋夜间出门满香就将大门虚掩。李明秋推门进入卧室,看满香靠在被子上打盹,麻油灯爆出一声脆响,微弱的灯光下李明秋看见老妻的眼角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李明秋将满香摇醒,满香惊恐着坐起,流泪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咱们的李妍遭到了伤害”。

    李明秋把满香揽在怀里,安慰道:“梦里的事情不要当真”。

    可是满香却不住地流泪:“我想咱们的女儿,想得心尖尖痛”。

    李明秋心里猛然一阵紧缩,他有一种预感,感觉中今夜可能要有什么事情发生……邢小蛮那放浪形骸的影子一直在他的眼前晃动……今夜,此时此刻,说不定那一个良家女遭到了邢小蛮的暗算,邢小蛮不得手不肯罢休。

    可是李明秋已经无暇顾及,他当真很累,懒懒地说:“咱们睡吧,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不幸发生,咱们鞭长莫及,只能听天由命”。

    一对老夫妻相拥而眠,他们经历了太多的变故,只有在睡梦中才能觅回属于他们自己的那一份安宁。夜里睡得很晚,突然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李明秋急忙穿衣起来,开了大门一看,门口站着四愣子。

    看见四愣子那一双憔悴的眼神,李明秋立马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切都不用解释,造成的后果和伤害已经无法弥补。李明秋把四愣子叔让进屋,四愣子突然老泪纵横:“明秋,昨晚不知道那个海兽糟蹋了你的小妹”。

    李明秋虽然心下明白,但是这阵子仍然假装吃惊:“叔吔,昨晚你们难道就没有听见一点动静”?

    四愣子摇头,看起来老态龙钟:“我跟你婶都睡得死沉,今早起来时才看见,满盈已经奄奄一息”。

    李明秋安慰四愣子:“事情已经发生了,没有办法弥补。目前首要的是给小妹宽心,不要让小妹想不开再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

    四愣子点头,接着从衣服口袋了摸出一张纸条,交给李明秋,李明秋展开纸条一看,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字:“我叫邢小蛮”……

    李明秋气冲牛斗,这邢小蛮也忒大胆!做下恶事竟然毫不隐瞒,看样子已经做好准备应付一切责难。继而一想,邢小蛮敢作敢当,这样的汉子还是有些气魄……李明秋把纸条交还给四愣子,说话也不隐讳:“叔,这个邢小蛮我认识,武功了得,他早都说过他看上了你家闺女,亲自让我前往你家说媒,这几天忙得人焦头烂额,还没有顾得上来你家,想不到邢小蛮他竟然……”。

    四愣子哀叹一声:“这样的事戏里演过,世上有过。事已至此我们只能认命,你带我替那邢小蛮捎个话,就说我四愣子愿意”……

    四愣子年轻时也是凤栖城里有名的混混,想不到年纪大了竟然有人敢骑在他的头上拉屎拉尿,事已至此他只得忍气吞声,儿子屈志田好赖也是个县长,四愣子还得给儿子长脸,不能让凤栖人看他的笑话。四愣子站起来,说:“明秋,这件事还需要你费心”,紧接着要走,踉跄着出门。

    李明秋也不挽留,只是说:“叔,你在家里等我的消息,我会把这件事情处理得让您满意”。

    送走四愣子以后李明秋洗了一把脸,匆匆来到刘副军长的官邸,看样子刘副军长已经知道了邢小蛮昨天夜里做下恶事,此刻正在办公室里跟一帮子下属商量对策,如果是一个一般将士作案,刘副军长断然不能容忍,可是邢小蛮却不一样,这个人已经威名远扬,刘副军长一筹莫展,陷入两难之中。

    刘副军长一见李明秋进屋,即刻说道:“李掌柜,你来了,邢小蛮昨晚……”。

    李明秋稍一愣神,接过话头:“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四愣子今早来我家,说他打算把小女嫁给邢小蛮”。

    刘副军长的众多下属一片哗然,感觉这件事有点不可思议。李明秋进一步解释:“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邢小蛮也想达到这个效果。不过,凤栖人也不是软柿子,好捏,邢小蛮必须负荆请罪,请求老岳丈和他的未婚妻的饶恕”。

    大家伙儿正说话时,只见邢小蛮打着哈欠进来,有点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知道大家又在讨论我的问题,上帝造人就造下男人和女人,不想女人的男人不是男人。我邢小蛮不是作恶,也不是随心所欲,我是想承当一个男人的责任,昨晚我给那个女孩写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已经说得非常明白,邢某想过一种正常人的生活,只要那女孩肯嫁给我,要我做啥我都愿意”。

    这个邢小蛮,让人哭笑不得。

    李明秋仗义执言:“我要你自缚其身,走一步三磕头,亲自去向你四愣子岳丈请罪,求得他们父女的饶恕,然后我们大家为你举行婚礼”。

    邢小蛮苦笑:“昨夜临走前那个女孩向我哭求,今夜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邢某向来不顾这张脸,可是那女孩还嫌丢人。不信你问问那女孩,她说过要我娶她做夫人”。

    看样子邢小蛮是个胜利者,靠一种不可思议的强暴达到了目的。不过刘副军长还有顾虑,如果容忍邢小蛮这样做,以后再有人仿效何以了得!?他思忖良久,然后说:“我们是军人,军人有军人的纪律,待我请示胡司令长官,必须给邢小蛮适当的处分”。

    邢小蛮抱拳,一脸痞气:“谢主隆恩!只要刘副军长能玉成这桩婚姻,让邢某解甲归田绝无怨气”。

    李明秋知道,邢小蛮有他自己的处世哲学,这样的人满肚子歪道理,跟邢小蛮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他摇摇头:“邢小蛮我算服了你了,你昨晚强暴的女孩是我的远房妻妹,从今后咱俩就是连襟。这件事我还必须管到底,赶快准备一份厚礼,我带你去见你未来的岳丈和岳母”。

第三百零八章

    骡驹子跟上李明秋走了两趟长安,基本上摸清了黑道上贩卖大烟的门道,原指望那黑道生意做到底,不料李明秋半道里踩了刹车,让骡驹子意犹未尽,回到郭宇村正好赶上春播,虽然去年村里的女人们被张德贵坑骗,但是大家一合计,还是种植罂粟合算。山上的土地很多,种植罂粟不需要精耕细作,加之村里有去年种植的经验,一开春满山遍野全是肩扛镢头挖地的女人,连一辈子从未下地的蜇驴蜂也带领着她的三个女儿,一人扛一把老镢头上山开荒,蜇驴蜂劝说她的二女婿和女儿文慧不要去收购什么药材,干脆跟她们一起种植大烟,可是郭文涛也算一条牛筋,决心重操老先人的旧业,年翠英劝说文涛把毛驴卖掉,添了一些钱给儿子买了一头走骡,一大早文秀骑在骡子身上,文涛手拿一根榆木条子赶着骡子上了山路,有时一连几天不回家,晚上就在村子里的麦秸垛下安歇,两口子虽然苦点累点,但是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张东梅他娘和自己的兄弟媳妇也套上两匹老马,在田里耕地,两个朝鲜女人都舍得吃苦,一个牵着马儿在前边走,一个在后边扶着犁杖,金秀儿的一双儿女金智清、金金爱爱还小,跟着大人在身后撒种。

    二狼和豹子带领着张家兄弟(张东魁、张东仓)出外赶脚,临行前豹子要将文秀带走,二狼劝说兄弟:“郭宇村是咱们的家,这里有咱们的父母,咱们还要回到这里,无论干啥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且不可贸然行事”。临行前豹子和文秀在树林里约会,相恋中的情人互诉衷情,可是狼婆娘担心两个年轻人再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横插了一杠子,破坏了两个年轻人的好事。豹子心抱遗憾,跟着二哥上了路。

    家里剩下四个媳妇和无法上路的几匹老马,漏斗子年事已高,加之在豹子的婚姻问题上伤了心,感觉中体力不支,勉强套上老马犁了两天地,睡在炕上起不了身。林秋妹生了孩子,暂时无法下地,三郎媳妇张东梅一心想替父亲报仇,对家事不闻不问,无奈中大狼媳妇春花只得跟板兰根商议,俩妯娌套上犁铧下田犁地,刘媒婆跟狼婆娘俩亲家母帮助媳妇在田里下种。

    豆瓜家只有一头毛驴,豆瓜爹想借漏斗子一匹老马,跟毛驴一起拉犁,老家伙踌躇了好长时间,由于自己做下窝心事被漏斗子发现,感觉中脚底下太沉,无法迈进漏斗子家屋门,这天听得漏斗子病了,嘴里叼着烟锅子来看望老伙计。

    漏斗子在自家屋子里的炕上睡着,感觉中这辈子人活得窝囊,提不起精神,太阳从窗子照进来,看得见屋梁上积满灰尘,一只老鼠爬上锅台,瞪起眼珠子跟漏斗子对望,一点也不害怕主人。心想这人倒霉了连老鼠也敢欺负……正胡思乱想间听见院子一声咳嗽,漏斗子抬头朝窗外一看,看见了豆瓜爹。本不想搭理,又一想好汉不打上门客,勉强坐起身,脸上掠过一丝苦笑,问道:“你来作甚”?

    豆瓜爹感觉不来尴尬,嘿嘿一笑:“听说老伙计病了,放心不下,特来看望”。

    漏斗子强打精神,坐起来,点着一锅烟,抽了一口,说出的话酸不溜逑:“莫给鸡带串铃了,是不是想借我家的牲畜”?

    豆瓜爹涎下脸来:“老哥是个灵性人,一猜就准,开春了,想种几亩大烟,借你家一匹老马用几天”。

    漏斗子断然拒绝:“不借”!

    豆瓜爹以为漏斗子开玩笑,顺口问道:“为啥”?

    漏斗子说话更绝:“牲畜通人性哩,担心我家老马染上瞎毛病”。

    豆瓜爹脸上讪讪地,有点搁不住,可是他无法给漏斗子发火,他有短处攥在人家手里。豆瓜爹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停一会儿才说:“不借就不借,说话给自己留条后路,谁家锅底没黑”?

    漏斗子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浓痰,顿感浑身清爽了许多。想想也是,都快进棺材的人了,还有几年活头?槽头有的是老马,借他一匹就是。于是自打圆场:“这张臭嘴,该打!你去牲畜圈里看看,那一匹合适就拉上”。

    豆瓜爹本想甩手而去,细想之,跟漏斗子赌气不值,风风雨雨几十年过来了,说不定那一天就被阎王请去,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他咧嘴一笑,说:“老哥,人这一生,啥事都遇,有啥事不能闷在心里,别把自己整得太苦。自家田里种烟土,困乏时抽俩口,还真管用”。

    漏斗子朝豆瓜爹摆手:“快去快去,别把瞎事做绝”!

    豆瓜爹拉着马出来,看场院那边有几个女人抱着孩子站在一起不知道说啥。豆瓜爹拉着老马低头从女人们面前走过,女人们说了些什么他并不清楚,只是感觉脊背有点发痒,好像那些女人们对他指指戳戳。回到自己院子里看见豆瓜媳妇正用簸箕端出来许多米壳(罂粟结的果实,可以入药),把米壳倒在院子里,捣碎,把里边的种籽倒出来,已经积攒了一大堆。罂粟种籽比芝麻粒还小,一亩地种不了多少。老家伙看儿子媳妇的尻子颤颤地,心里不知道怎么感觉总不是滋味。他把老马拴好,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一边抽烟一边说:“赶快做饭吧,吃了饭咱们就去犁地”。

    谁知豆瓜媳妇却说:“不用犁地了,把这些罂粟种籽撒在田里,由它们野生野长,过几年周围的山山峁峁都会长满罂粟”。

    豆瓜爹心里一震,问道:“这个主意是谁出的”?

    豆瓜媳妇一点也不隐瞒:“刚才棒槌来过咱家,看见别人家种罂粟,她心里着急,可是她家里没有男人,于是跟村里几个女人商议,打算把种籽直接撒到田里”。

    豆瓜爹心想,可别小看了这些女人,女人有时候出些歪点子当真还管用。其实罂粟的生命力比某些野草还强,种罂粟的田里很少有野草生长,把罂粟种籽撒到田里跟播种的效果一样,所不同的就是生长不均匀,可能要浪费一些种籽,但是却省了许多事,而且还能尽量多种一些。

    家家积攒的米壳都不少,有的人家冬天用米壳当柴烧,女人们都不挖地了,纷纷提着条笼,有的端着小簸箕,把罂粟种籽跟黄土搅拌在一起,满山遍野地乱撒,郭宇村的女人们根本就不懂得什么精深的人生理论,她们最基本的要求就是生存,谁也想不到,罂粟在周围的山峁泛滥,一到割烟时期,连许多山外人也进山淘宝,此系后事,容作者给大家慢慢表述。

    豹子听说老爹爹漏斗子病了,连夜赶回家里看望父亲。漏斗子拉着豹子的手泪流满面:“孩子,容爹爹说一句不该说的话,那文秀再好,也还是已经结过婚的女人,况且那板胡已经当了土匪,你还是离文秀远点,避免招惹是非。板兰根这一次受到的打击不小,爹盼你跟板兰根重归于好,爹盼着抱孙子哩”。

    豹子静静地听爹说完,未置可否,只是说:“爹,你骑到骡子身上,我想把你带到县城,让大夫给你好好瞧瞧”。

    漏斗子摇头:“爹得的是心病,只要你跟板兰根能重归于好,爹的病就好了大半”。

    为了使得爹爹宽心,豹子只有点头。当夜,豹子就跟板兰根睡在一起。可是豹子用被子把自己裹紧,不去跟板蓝根亲近,也不让板兰根近身。但是板兰根却非常激动,豹子能回到她的身边她已经非常满意,女人是颗无根草,需要依附在男人的身上,才能茁壮成长,看着豹子拉出了均匀的鼾声,板兰根身体里那种不安分的因子在骚动,她拉了拉豹子的被角,看豹子睡得死沉,睡着的豹子是那样的动人,板兰根浑身发烫,不顾一切地钻进豹子的被窝,可怜的女人需要男人的爱抚。豹子在睡梦中说着呓语:“文秀,哥想你,想得心尖尖疼”。

    板兰根的身体在迅速冷却,听得见胸腔里流动着汩汩的水声,那一刻板兰根在无奈地想:豹子的心里只有文秀……可是那豹子却翻身把板兰根紧紧地箍住,板兰根感觉到了男人的那种张力那种莽撞,内心里那种欲望重新燃起,豹子嘴里喊着文秀的名字,却踮起长枪闯进板兰根的城廓。板兰根在烈焰中焚毁,感觉中自己化烟化灰。

    豹子做完那种事后又翻身呼呼地睡去,板兰根却激动地一夜没睡,一个男人能够回心转意确实不易,特别是面对不忠的女人,板兰根感觉自己对不住豹子,内心里涌上来深深的忏悔,板蓝根能感觉到豹子在睡梦中把她当作文秀,豹子所有的夸张动作都是为文秀而表演,就这也让板兰根感动的流泪,板兰根是一个容易感动的女人。一轮明月照进窗棂,墙上印着板兰根娟秀的身影,她面朝豹子跪着,献上一片虔诚:“豹子,板兰根对不住你,但也是迫不得已”……

    豹子睡眼惺忪,朦胧中看见炕上跪着一个仙女,一绺长发披肩,月光下楚楚动人……远处传来了鸡鸣,板兰根可能一夜没睡。那一刻,豹子胸膛里的坚冰开始溶化,心里泛起一股波涛。是呀,好男儿应当顶天立地,绝不做鸡鸣狗盗的势利小人!豹子把板兰根拉来裹在自己的怀里,板兰根在豹子的怀里抽泣:“豹子,只要你不计前嫌,真心对我好,你想吃我的肉我都愿意”。

    豹子埋头在板兰根的嫩脸上咬了一下:“你这个鬼钻,让人又爱又恨”……

    板兰根劝说豹子:“豹子,跟二哥说说,再不要出外赶脚了,回到村子来种大烟”。

    豹子长长一声叹息:“不知道怎么搞得路上突然盘查很严,挣几个钱不够沿路给稽查队打点,我跟二哥已经商量好了,这一次把货送往长安,返回来再不去内蒙了,打算停一段时间再看”。

第三百零九章

    晚上缠绵时间太久,早晨醒来时太阳已经老高,豹子急急忙忙赶到县城,可是二狼等不上豹子,已经从骡马大店出发,豹子突然心灰意懒,不想骑上马儿去追赶二哥,而是把马拴在大店里,自个儿进了东城门,在凤栖城里闲逛。

    已经进入三月天,天气热了起来,突然一队士兵押着一个人犯在大街上招摇过市,豹子只看了一眼,立马被惊呆,那五花大绑的犯人竟然是板脑,板脑脊背上插着的木牌上写着:“贩卖鸦片”!尽管种植鸦片屡禁不止,吸食鸦片的人越来越多,但是国民政府明文规定,贩卖鸦片格杀勿论!看来板脑犯了死罪,很有可能是被拉到笔架山下枪毙。

    豹子躲进叫驴子酒馆,想找年翠英问个究竟,看见年翠英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也显得一脸茫然。正说话间笔架山下一声枪响,那板脑成为国民政府的枪下冤鬼,前一个时期刚听说板脑上山当了土匪,却怎么跟贩卖鸦片连在一起?这里边肯定有什么蹊跷,谁也说不明白。当年枪毙一个平民犹如踩死一只蚂蚁,这件事在凤栖引不起轰动,人们很快就会忘记。

    枪毙板脑的当日,有一个人在自家屋子里坐卧不安,这个人就是李明秋。李明秋清楚地知道板脑失踪已经许多天,也怀疑板脑给稽查队告密,可是刘副军长竟然藏而不露,拿板脑祭刀,杀鸡儆猴,让李明秋和杨九娃暗自吃惊。

    看来这正是刘副军长的高明之处,真正的烟土贩子逍遥法外,却拿告密者开了杀戒,这真是一招高棋,让李明秋和杨九娃几辈子也还不清刘副军长的人情债!

    李明秋再也坐不住了,从马厩里牵出马,细心地给马披上鞍鞯,然后也把自己刻意打扮了一番,穿一身黑色带福字的绸衣绸裤,头戴礼帽,脚蹬千层底牛鼻梁子布鞋,骑马出了东城门外,在仙姑庵下马,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李明秋在菩萨面前的蒲团上跪下,虔诚地焚香叩拜。

    仙姑庵何仙姑已经坐化,被何仙姑收为弟子的老尼(豆瓜娘)成为新主持,前来进香的信徒明显减少,可是大殿内却整洁有序,纤尘不染,香案上明烛高照,几盘新蒸的花贡(花馍)供奉在菩萨面前。李明秋叩拜完毕,将一枚银元压在香炉前,站起身打算离去,老尼突然开口说:“施主留步”。

    李明秋回过头,稍感惊讶,这个老尼面熟,慈目善面,费劲思索,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见老尼从神座下取出一道符,交与李明秋,然后双手合十:“施主慢走”。

    李明秋向来不信鬼神,只是把焚香朝拜当作一种消遣。可是那天李明秋疑惑了,冥冥之中看见了何仙姑那似笑非笑的容颜。难道说有什么神灵在暗中教化,使得李明秋突然混沌大开?李明秋把那道符展开,看上面竟然写着两句话:“走一步退两步全当没走,吃一碗屙两碗贴了里肉(赔了老本)”。

    李明秋不解,用眼睛看着老尼,看那老尼不像是捉弄李明秋之人。老尼看李明秋不走,索性解开谜底:“这道符是仙师坐化前交与老尼,让老尼交与一个李姓之人”……

    李明秋何等聪明,岂能解不开谜底?这是何仙姑在用另外一种方式教化李明秋,凡事不可贪心!走过的路触目惊心,一不留意就会人头落地,看来何仙姑早有预感,用这句话惊醒李明秋同时也给杨九娃敲了警钟。其实人有时干事不为挣钱,图个热热闹闹轰轰烈烈。李明秋把那道符折叠好,小心地装进衣服口袋,然后出了仙姑庵骑上马上了驴尾巴梁,看那山桃花开了,这里一片那里一片红得耀眼。李明秋突然留恋这个世界,年轻时那种不怕死的蛮劲荡然无存,这阵子他特别看重自己,想到刘副军长常常做一些意想不到的惊人之举,让你猜不透他的本意。细想之,那板脑也真冤枉,在山寨上当个小喽啰被大家伙儿瞧不起,谁都可以指使板脑,谁都可以找板脑撒气,板脑活得窝囊,老想出人头地,原指望通过告密换一个环境,想不到做了别人的替死鬼……李明秋不知道怎么搞得突然替板脑感到可惜,被拉到笔架山下枪毙的应该是李明秋自己,李明秋一生中好事坏事都做,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个什么角色。

    一路走一路想,不知不觉来到瓦沟镇,李明秋在郭麻子官邸前下马,他特别想找一个知音来倾诉衷肠。门卫没有进去通报,直接放李明秋进入院子,李明秋掀开门帘进入郭麻子的寝室,看见雀儿正坐在郭麻子的大腿上撒娇。

    李明秋咳嗽一声,郭麻子猛一抬头,看见是李明秋,脸上的尴尬一扫即过,随即奋力把雀儿撕开,那雀儿站起来以前还抱着郭麻子亲了一口。

    郭麻子抹了一把脸,故意夸张地问道:“李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李明秋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叹一口气,有点无可奈何地说:“李某又到阎王门口走了一遭”。

    勤务兵进来,为李明秋泡茶,郭麻子穿一身白色的绸衣绸裤,显得故作轻松:“放心吧李兄,阎王这阵子还不收留咱,还嫌咱们的洋罪没有受够”。

    李明秋发了一通感慨:“你说咱们整日忙忙碌碌究竟为了什么?今早,那个告密之人板脑被刘副军长枪毙了,李某这心里震动确实不小,刘副军长掌握李某贩卖大烟和武器的全部证据,李某反而没事,却拿告密之人顶罪,阎王那里又为李某栓了一个对头”。

    郭麻子显得不以为然:“这正是刘副军长的高明之处,所以人家能当军长,咱们只能望其项背,想当初我也曾经把你押往长安,杨虎城将军竟然都不审问一下,就将你直接放回,当时还想不通,现在突然明白了”。

    李明秋不解:“郭兄明白了什么”?

    郭麻子慨然:“这个世界真******浅薄!谁都在权衡利弊,玩弄权术。想想,稽查队在凤栖一无所获,不拉一个替死鬼出来枪毙,给胡宗南怎么交待”?

    李明秋站起身,面对郭麻子抱拳:“谢郭兄一番教诲,让李某醍醐灌顶,幡然醒悟。李某就此告辞,想上一趟山寨,找那杨九娃算账”!

    郭麻子拉李明秋重新坐下:“我说你这个人怎么那样心急?坐下来好好想想,杨九娃那一点对不住你?这阵子不说尿床光说晒毡,天大的窟窿有地大的补丁,别出了事互相埋怨,伤了弟兄们之间的和气”。

    李明秋一声叹息:“这个杨兄做事一点也不考虑后果,把山寨上大量的烟土匿藏在我的家里,李某整天就像坐在火药桶上,活得颤颤栗栗”。

    郭麻子也不隐瞒:“这件事我听疙瘩说过,不过李兄放心,你家里最保险,现在这种时候风声正紧,那些烟土无法转移,谁不知道李明秋八面玲珑,凤栖城里没有人敢惹李掌柜”。

    话虽然说得不好听,李明秋细细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不过李明秋心里还是不服:“李某这二十年来尽给你们二人揩屁股擦屎,一遇到啥难场事就把李某拉来垫背”。

    郭麻子正色道:“李兄此话差矣,我们二人才是李兄的仆人,让李兄玩得团团转”。

    正说话间只见香玉抱着孩子进屋,李明秋诧异:“你怎么也在这里”?

    那香玉已经跟李明秋很熟悉,也开玩笑道:“郭团长这里李兄能来,我就来不得”?

    杨九娃在院子里接上话茬:“我刚才听见李兄正骂杨九娃,所以杨九娃不敢进屋,这阵子骂够了没有”?

    李明秋大呼上当:“你们这些鬼钻,竟然搭伙来整李某,杨兄,李某这颗脑袋在你的手里提溜着,说不定那一天就身首异处”。

    杨九娃掀开门帘进来,面朝李明秋施礼:“杨某知道自己犯下了弥天大罪,特意来向李兄道歉”。

    李明秋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张纸条,杨九娃接过信手撕去:“我知道那道符上的内容,‘走一步退两步权当没走、吃一碗屙两碗贴了里肉’。那绝不是何仙姑的遗言,那是仙姑庵的老尼故弄玄虚,找一个秀才胡乱写上几句话,蒙骗一些前来进贡的信徒”。

    李明秋犯了迷糊:“何以见得”?

    杨九娃道出一段实情:“何家大姐忌日,杨某前往仙姑庵祭祀,思想起何大姐跟杨某的一生恩怨,禁不住感慨万千,祭祀完毕,仙姑庵内的老尼就拿出一道符交与杨某,说那是何大姐临终遗言。杨某不识字,请那老尼念给杨某听,那老尼断断续续地念了两句话,让杨某不知就里,回来后把那道符小心供奉,每日里都能悟得一些心得,一日,我的儿子满三周岁,想带着妻儿去仙姑庵还愿,路遇一云游和尚,那和尚头生癞疤,浑身污垢,拦路挡道,见面就问:‘施主可是去仙姑庵给小儿子还愿’?

    杨某大惊,这癞头和尚怎么能够知道杨某的行踪?随即问道:敢问仙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癞头和尚也不搭话,从衣服兜里掏出一道符交与杨某,杨某展开一看,竟然跟仙姑庵那道符一模一样,癞头和尚这才说,这道符是假的,不可信以为真,一般师傅传符画的是八卦,让凡人看不懂。

    杨某不信,继续向前走,看见一对年轻夫妻刚从仙姑庵出来,手里拿着一道符一边走一边看,杨某把那张纸条要过来细看,竟然跟杨某家里供奉的那道符一模一样。杨某始知这道符是假的,是那老尼故弄玄虚,蒙骗前来进贡的信徒”。

    李明秋不以为然:“凡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活了多半辈子人,不必为那张纸条较真”。

第三百一十章

    杨九娃却显得特别激动:“杨某一生活得端直,最见不得坑蒙拐骗之人,当下杨某就想进入仙姑庵,想把那庵庙砸个稀巴烂!香玉死劲把杨某抱住,哭诉道,他爹,这个世界上人人都要活命,你跟那个老尼较真不值”。

    李明秋发了一通感慨:“自古道大丈夫莫听夫人言,其实老婆的话你有时还不得不听”。

    杨九娃话题一转:“我老怀疑何家大姐没死,她就活在我们中间,我们的一言一行都躲不过她的法眼”。

    李明秋不再言语,这个世界的许多事情本身就无法说清,人就是这样,有时清醒有时糊涂。

    勤务兵端上饭菜,远没有往日丰盛。郭麻子脸上稍显尴尬:“将就着吃吧,几个月没有发响了,要不是这几百老兵没有着落,郭某早都想解甲归田”。

    杨九娃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马驮子上的褡裢里有些零碎银子,郭兄拿上先用”。

    杨九娃一边说一边自行离了座位,来到院子,从马驮子上取下褡裢,把褡裢背进屋子,往地上一蹲,说:“这些零碎银子足够郭兄用度一个时期”。

    郭麻子苦笑:“又让杨兄破费”。

    杨九娃不以为然:“银钱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咱们弟兄们把脑袋提溜着干这营生,图的就是痛快”!

    李明秋接上话茬:“痛快!杨兄,说来说去咱们还没有说到正经话题,你说说,板脑被刘副军长枪毙了,万一板材找咱们闹事,咱们应该怎样应对”?

    杨九娃显得非常激动:“我料想板材就不敢来找我!那板脑坏了我的生意,我都想灭他满门”!

    李明秋摇头:“杨兄,凡是三思而行,息事宁人。我想,咱们是不是也给板材一些银两,用银钱封住板材的嘴”?

    不等杨九娃回话,郭麻子立刻插言道:“万万不可!我说李兄你怎么那样糊涂?板脑又不是咱们三人打死的,你这样做无非是想授人话柄,让那板材抓住咱们的证据,进一步要挟,后患无穷。我的意思还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必要跟那板材上什么计较”。

    杨九娃还是显得愤愤不平:“想让我给板材一些银两?怂(骂人的土话)都没有”!

    李明秋暗自思忖,看来自己的忧虑纯属多余。接着话题一转,又说:“二位年兄有所不知,邢小蛮不日即将大婚,我想你们二人必须前去恭贺”。

    杨九娃是个急性子人,当下立刻表态:“邢小蛮也算得江湖上一条汉子,跟我们是一路子人,邢小蛮大婚我们必须前去热闹一番”。

    谁知郭麻子却说:“郭某自从东渡失败以后,心灰意冷,不愿在人前抛头露面。小蛮大婚之****就不去了,还望两位年兄替郭某遮掩,就说郭某偶感小恙,身体不适”……

    杨九娃还想再说什么,被李明秋用眼睛制止,当年的下属如今成为顶头上司,邢小蛮论官衔比郭麻子高许多,郭麻子心里自然有诸多感慨。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郭麻子其所以能够保得住目前的职衔,还是多亏了胡宗南司令网开一面,为的是安慰杨虎城将军的部下,为这支陕西军队挣得一点脸面。

    李明秋深感同情地说:“郭兄,我们理解你目前的处境。不过我还是赞赏杨兄的处世态度,随遇而安,不要跟自己过意不去”。

    天黑时李明秋骑着马重返凤栖,心里头稍感平稳,心想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大可不必再去纠缠。那刘副军长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赳赳武夫,实际上深蕴处世之道,犹如一个博弈高手,每一步棋都经过深思熟虑,感觉中李明秋从此后被攥在刘副军长的手心,犹如刘副军长手里的一枚棋子,不得不为刘副军长冲锋陷阵。

    回到家里刚刚把马拴上槽头,邢小蛮随后就到,邢小蛮站在院子里对李明秋抱拳:“李兄,邢某今天找你几次,不知道李兄去了哪里”。

    李明秋回头,感觉中邢小蛮犹如一只刺猬,扎得他浑身痒痒,可是李明秋又不得不须臾应酬,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邢副参谋长有什么吩咐”?

    两人一边说一边进入客厅坐下,满香进屋,给二人泡茶,随即问明秋:“你们吃饭不吃”?

    李明秋开玩笑道:“吃饭的事情先不用管,一会儿邢副参谋长请咱俩”。

    邢小蛮嗟叹:“李兄真乃神人,我就是来请姐姐跟姐夫”。

    满香稍一愣神,随即明白,顺口问道:“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想不到那邢小蛮竟然说出来一段隐情:“杨九娃派疙瘩用骡子驮着银元来到东城门外的骡马大店,约邢某在骡马大店里见面,那疙瘩说杨大哥吩咐,将这一驮子银元交与邢小蛮,让邢小蛮把那板脑给收拾了”!

    李明秋暗自吃惊,他今天跟杨九娃闲谝了一天,这件事杨九娃从来没有吐口。土匪有土匪的谋略,看来杨九娃决心除掉板脑这个后患,而且不惜代价。

    邢小蛮继续说:“收拾一个板脑易如反掌,不需要一驮子银元,可是邢某大婚在即,这双手再也不愿意沾血,于是稍使手段,借用刘副军长之手,将那板脑推向南门外笔架山下枪毙”。

    李明秋嘴唇哆嗦着,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敢问邢副参谋长使了什么手段”?

    邢小蛮一言带过:“区区小事,不足挂齿。那一驮子银元小蛮一个子儿也没用,全部交与岳丈四愣子,老岳丈一看那么多的银元,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线,当下就应允了小蛮的婚事,而且还将一幢闲置的小院送给女儿作陪嫁,这几天刘副军长正派几个士兵为小蛮布置新房”。

    布置新房之事李明秋知晓,李明秋还知道四愣子将一幢小院送与女儿李满盈作陪嫁,却不知道邢小蛮送了老岳丈一驮子银元。这杨九娃一辈子打家劫舍,却不知道攒钱,向来出手大方。其实杨九娃也有他自己的考虑,杨九娃感觉到邢小蛮是一尊神神,他斗不过也得罪不起,想用这一驮子银元来消除以前的嫌隙。看来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目的,不能不说这杨九娃也粗中有细。

    邢小蛮话题一转,邀请李明秋俩口:“眼看着小蛮婚期将近,感觉中这心里有点惭愧,老岳丈让小蛮来请你们二位,婚庆之日还希望姐姐跟姐夫费心”。

    李明秋看看满香,这样的邀请他俩还不得不去,于是两人稍作收拾,跟着邢小蛮来到四愣子家里。

    虽然在一座县城里边住着,而且双方都有亲戚,可是李明秋很少到过四愣子家里,那雕梁画栋的四合院漆落彩剥,丝毫也不掩饰这家主人昔日的荣耀。四愣子的大儿子屈志刚亲自在大门外迎接李明秋夫妻的到来,门楣上挂着的大红灯笼上大书《屈府》二字,李明秋突然意识到,那四愣子也今非昔比,二儿子屈志田也是民国政府一家命官,其职衔跟自己的儿子一样,出任老庙县县长。看样子四愣子对自己的小女出嫁特别在意,亲自穿上一身寿衣在自家屋门前欢迎李明秋的到来,进入堂屋,两盏豆油灯把屋子照得通亮,看见饭桌上早已经准备下一桌丰盛的酒席。

    按照凤栖习俗,女儿出嫁前的这桌酒席叫做商量(婚)事,媒人应当坐首席,四愣子让李明秋上座,李明秋开言道:“自家屋子不必有那么多讲究”。坚持把首席让与四愣子。李明秋跟屈志刚分坐两边奉陪,邢小蛮坐在下首为大家斟酒。

    那四愣子未曾开言,先掉下一串眼泪,他直言年轻时凤栖城里无人敢惹,却在两个女儿的婚事上伤透了脑筋,他十五岁结婚,十六岁大女儿出世,跟郭子仪结为亲家,不成想那郭善人吃喝嫖赌,把一个好端端的家当三下五除二踢踏完,大女儿忧心成疾,生下儿子郭全发后半路夭折……

    屈志刚端起酒敬了老爹一杯,借老爹喝酒的当口,劝阻道:“爹,今夜商量小妹的婚事,有关大姐那些伤心事不宜再提”。

    李明秋也趁机劝道:“叔,人活这一生,啥事都遇,想开些,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

    四愣子话锋一转:“老汉我活了七十多了,没有什么想不开的。邢小蛮,叔今晚破例敬你一杯酒,你把它喝了”!

    邢小蛮尴尬地站起来,用眼睛看着李明秋和屈志刚,看样子有些为难。

    李明秋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四愣子的心意,他鼓励邢小蛮:“兄弟,这杯酒你无论如何也要喝下,叔已经把话说得明白,无非是让兄弟承当一个丈夫的责任”。

    邢小蛮接过酒,一仰脖子,酒杯见底。

    四愣子突然一声大喝:“跪下”!

    满座皆惊,连屈志刚也想不到老爹爹会对自己未来的女婿难堪,俗话说男人膝下有黄金,想那邢小蛮是何等之人,哪里受得这等屈辱?李明秋把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担心邢小蛮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体。

    四愣子突然嗖一下,从腰里拔出一把尖刀:“老汉我活了七十多了,只剩下这一腔子污血!这把刀子是我为自己准备的。今夜,老汉我要邢小蛮跪下答话,邢小蛮若肯答应,你就是我的女婿,邢小蛮若不肯答应,老汉我就用这一腔子污血来还我女儿一个清白”!

    邢小蛮的脸一赤一白,这个混混做梦也没有想到,老爷子竟然以死相挟,把邢小蛮逼入绝境。

    正在这时,在里屋陪着娘跟姐姐说话的屈满盈出来了,跪在爹的面前替邢小蛮说情:“爹,女儿理解爹的心情,满盈生是邢小蛮的人,死是邢小蛮的鬼,女儿替邢小蛮下跪,万望老爹爹消气”。

    邢小蛮突然稍使手段,那把尖刀就飞到邢小蛮手里,邢小蛮用刀子把自己的手指割破,把血滴进酒杯内,紧接着单膝跪地,端起血酒铮铮直言:“爹,女婿知道爹想让女婿说什么,今夜,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恕小蛮直言,女婿今后如果有对不起满盈的地方,天打五雷轰”!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不管怎么说那板脑仍然是豹子的妻哥,何况两人在一起赶脚,相互间知根知底,板脑被枪毙的当天豹子心想自己应当去笔架山下看看,必要时先找两个人把板脑的尸体掩埋。来到笔架山下时豹子简直惊呆了,只见几十条野狗争食板脑的尸体,那场面惨不忍睹,看一眼让人触目惊心!豹子转身飞快地从笔架山下逃走,来到骡马大店里解下自己的坐骑,快马一鞭,马不停蹄地返回郭宇村。

    昨晚一夜承欢,板兰根知道豹子已经饶恕了自己,女人就是这样,一旦得到男人的恩宠就有点忘乎所以,早晨起来板兰根看见天蓝地宽,感觉到周围所有的人都和蔼可亲,她不再邋遢,精心梳理自己,把屋子细心打扫一遍,重新觅回那份属于自己的自信。然后担上水桶,到山泉边去挑水,郭宇村的男人大都不在家,挑水的全都是女人。春天,那眼山泉的水流速很慢,盛满一担水要等待好长时间,板兰根不想久等,独自一人挑着水桶来到老婆尿尿沟。

    已经到了初夏,老婆尿尿沟的草坪上开满蓝色的鸡蛋花,太阳暖暖地照着,周围的群山一片翠绿。突然,板兰根简直惊呆了,她看见了自己的亲哥哥板胡脱得一丝不挂,正在老婆尿尿沟的水池里洗澡。那板胡可能也看见了自己的亲妹妹,竟然端直站起来,一点也不遮掩,光身子朝板兰根招手,腿中间的棒棒子端直挺着,拉开了冲锋陷阵的架势。

    太阳肆无忌惮地笑着,讥笑这一对痴男傻女。那一刻,板兰根的心在淌血,感觉中无地自容,她扭过头,挑起水桶落荒而逃。发生过的往事不堪回首,板兰根不想再跟亲哥哥纠缠,她必须守护自己跟豹子那份失而复得的感情。踉跄中,不小心摔倒,板胡从身后追上来,竟然把自己的亲妹子压在山坡上……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人从身后闪出来,双手举起一根山柴,瞅准板胡的后脑勺子,一下子打得板胡昏了过去。

    板兰根浑身泥土爬起来,看见了自己的亲爹——一张五官变形的脸,板兰根惊呆了,脑袋出现了暂时的空白,瓦蓝的天空中,几只鹰在盘旋,那鹰越飞越低,好像嗅到了什么异味,板兰根无意中面朝板胡看去,突然间张大了嘴:“爹,你看,板胡他——”!

    板材只朝板胡看了一眼,说出的话儿凉得透心:“板兰根,没有你的事了,我娃回去,跟豹子好好过。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板胡无论死活,爹都不会在意”。

    板兰根不走,终究兄妹一场,板兰根不想甩下板胡独自离去,她跪下来,把板胡的头扶起,发觉板胡深深地出了一口气,紧接着头一歪,悄然离世……

    板兰根一声惊呼:“哥!妹子胆小,你不要吓唬妹妹”!

    板材把自己的亲生女儿从地上拉起来,脸颊上显出一丝痉挛:“娃呀,有些事爹本来就不想告诉你,就在前几天,爹差一点死在板胡这个海兽的手心!我们父子俩有不共载天之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走吧,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跟豹子好好过,把今天发生的事彻底忘记”。

    板兰根挑起水桶,混混沌沌回到家里。

    大嫂子春花一见板兰根挑一担空桶回来,满身泥土,惊恐地问道:“板兰根,你怎么了”?

    板兰根面对嫂子嘿嘿笑着,眼神显得游离:“大嫂,你是个好人,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板胡死了”!

    春花浑身一激灵,感觉中一股冷气透遍全身,她知道板兰根肯定又遇见了什么,说不定中了邪气。春花看看左右无人,颤声劝道:“豹子媳妇,人命关天的事,你可不敢胡说”!

    板兰根突然狂笑:“板胡死了!真的,板胡挨了我爹一闷棍,死在老婆尿尿沟的半坡上”……

    狼婆娘进来,看见板兰根的神色色显得张狂,知道这个小媳妇中了邪,一辈子风风雨雨过来之人,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狼婆娘一伸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扇了板兰根一个耳光,狼婆娘不轻易打人,扇板兰根耳光也是无奈之举,她希望板兰根灵性一些,神智恢复正常。

    板兰根突然给婆婆跪下了,泪流满面:“娘,你不要打我,我害怕。这一次,板兰根是清白的,那板胡根本就没有沾身,就挨了我爹一闷棍”。

    狼婆娘将信将疑,看样子板兰根不像是说谎。漏斗子慌里慌张进来,把狼婆娘拉到院子里,如此这般了一番,狼婆娘大张着没牙的口,半天合不拢,老俩口一合计,这样的事情瞒不了任何人,不管怎么说板兰根是自己的儿媳,首先顾活人要紧。浪婆娘坎坷一生,早已经学会了处事不惊,她重新回屋,简要地跟大狼媳妇说清了板兰根疯癫的事由,要春花什么事都不要做了,专门陪板兰根说话,劝板兰根想开一些,不要自己跟自己过意不去。然后走进二狼媳妇林秋妹的屋子,对秋妹说:“我给你照看一会儿孩子,你给咱挑一担水”。

    秋妹担起水桶出了院子,看场院那边又聚集了一堆女人,大家在一起指指戳戳,不知道在议论着什么,突然一阵哭声传来“我苦命的儿呀”……

    林秋妹平日里也跟村里人不怎么往来,不知道那哭儿子的女人是谁,她旁若无人地从女人们身旁走过,看那眼山泉已经干涸,于是信步向老婆尿尿沟走去,看见半山坡上躺着一个死人,一个老婆子跪在死人面前哭哭啼啼。

    林秋妹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死人跟豹子媳妇板兰根有一定的瓜葛。林秋妹本来不想搭理那个老婆子,这年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走到旁边突然起了恻隐之心,感觉到这个老太婆确实凄惶,她把水桶放在路旁,想劝说老太婆几句,林秋妹自幼生长在草原,见惯了死人死马死羊,她好像没有什么忌讳,径直朝那老婆子走过去。岂料那老婆子突然朝林秋妹爬过来,双手把林秋妹抱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道:“你这个泼妇,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还我儿子的命来”!

    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几只鹰在半空盘旋,林秋妹只消稍稍一动拳脚,就能摆脱那个老太婆的纠缠,可是林秋妹心底坦然,她不怕老婆子给她泼脏水,谁也不会相信林秋妹跟这个死人有染。山坡上下来几个男人,那是驻扎在郭宇村的八路军小分队,他们听说村里死了人,来到事发地想看个究竟,正好碰见了那尴尬的一幕,八路军小分队不明就里,一致朝林秋妹投过来责备的诘问,林秋妹哪里受得了这等屈辱,三下五除二,将那几个八路军战士打翻在地,然后挑起水桶,扬长而去。

    年贵元不服气,举起步枪朝林秋妹瞄准,被王世勇及时阻止,王世勇告诫大家:“这件事有些蹊跷,没有闹清楚真相之前,谁也不要轻举妄动”。

    狼婆娘看二儿子媳妇挑一担空桶回来,顿感惊奇,顺口问道:“你怎么没有担水”?

    林秋妹也不搭话,把那水桶重重地摔在地上,回到屋子照顾她的儿女。狼婆娘不再问啥,把那水桶挑上肩膀,要去自己挑水。这时,三媳妇张东梅走出自己屋子,从婆婆的肩上要过水桶,说:“娘,我去挑水”。

    狼婆娘稍感诧异,这个三媳妇自从三狼走后,跟凡人不说话,也不做家务,整天闷在家里生闷气,狼婆娘也不指望三媳妇做家务,只要三媳妇不闹腾着要去打日本就好。今天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三媳妇竟然要自己去挑水。狼婆娘有点喜出望外,把水桶交给三媳妇,特意叮咛:“小水泉的水干了,到老婆尿尿沟去挑,少挑一点,不要累着”。

    三狼媳妇挑着水桶,脚底生风,走得飞快,一眨眼来到老婆尿尿沟,看那几个八路战士还都在,村子里全都是一些女人,大家商量着怎样处理板胡的尸体,板胡娘哽咽着说,她的儿子死得不明不白。

    王世勇看见张东梅挑一担水桶下山来,指示年贵元为张东梅挑水,年贵元巴不得为东梅做点什么,这个小伙子对东梅有点那个,年贵元知道东梅的心里根本没有他,他也不会从东梅哪里得到什么。可是年轻人就是那样,常常在暗中对自己仰慕的女人投过来热辣辣的目光。

    年贵元挑起水桶去为东梅家挑水,一直把狼婆娘家的水瓮挑满才肯停歇,当然年贵元也得到了奖励,在漏斗子家吃了一顿饭。

    八路军小分队在郭宇村驻扎,埋葬板胡成为八路军小分队义不容辞的责任,穷乡僻壤的山村,谁也不会在意板胡之死,惟有板胡娘哭得伤心。可是板材不在现场八路军小分队不敢贸然行动,不管怎么说板材仍然是板胡的亲爹。

    王世勇派张三去跟板材商议,板材来了,竟然大骂板胡是个忤逆,他说板胡做下伤天害理的事了,死有余辜,一点也不可惜。板材甚至还说,顺便挖个坑把板胡埋掉,不要让村子沾上板胡的晦气……一冢新坟在老婆尿尿沟的半山坡上出现,板胡娘跟三个还未成年的子女一起,抱来一堆干柴,在板胡的新坟前点燃,为亡魂送上一丝安慰。

    天黑时分豹子骑着马回村,走到老婆尿尿沟突然感觉有一股冷飕飕的阴晦之气,豹子脊背发凉,打了一个寒噤,自己给自己壮胆,一个大老爷们还怕什么鬼魅!豹子扯起嗓门,吼了一句秦腔:“手执钢鞭将你打”……一个打字还未出口,四面的山沟全是“打”的回声。暮霭中看见半山坡闪烁着粼粼鬼火,让豹子感到头皮发麻,上得半坡,一冢新坟跃然入目,初时,豹子认为那是幻觉,一整天脑子里全是板脑的身影……可是身下的坐骑好像理解主人的心意,竟然把豹子带到新坟前默默站立,豹子看清了,的确是一冢新坟,他闹不清坟墓里边究竟埋的是谁,反正早晨从村子里走时还没有听说村子里死人,看样子村子里又发生了什么不测,这年月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来到村口的歪脖子树下,影影绰绰看见一个人影,豹子有点心虚,闹不清是人是鬼,他骑在马上大吼一声:“是谁”?

    那人像风一样飘到豹子的马前,豹子看清了,原来是自己的岳父板材。

    不等豹子说话,板材声音颤颤地,好像是哀求:“豹子,我估摸你今天会回来,因此上在这里将你久等,我今天将板胡那个海兽除却(方言,相当于弄死)了,从今后你跟板兰根好好过,行不”?

第三百一十二章

    豹子顿感头大如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豹子知道岳父的为人,翁婿俩平日里不怎么往来。父子俩反目之事古来有之,可是父亲亲手置儿子于死地豹子还是第一次撞见,这么说来那半山坡上的新坟肯定是板胡无疑!俗话说祸不单行,板材这阵子还不知道他的大儿子板脑已经被枪毙……一天之内板材连续死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全部死于非命,这个老家伙平日在村子里作恶多端,不知道为什么豹子突然感到恶心,他有点鄙视眼前的这个老人,看那板材一双眼睛犹如两只黑洞,豹子突然在马屁股上猛甩了一鞭,扬长而去。

    村子里家家门口都点燃了一堆篝火,这是村子死了人的象征,篝火冒起的柴烟在村子上空萦绕,让豹子生出一些悲戚,不管怎么说他们曾经在一起共事,又一起从鬼子兵的枪口下逃回,他们自幼在一起长大,一起在场院里捉迷藏玩耍,猛然间活生生的两个人从视野里消失,让豹子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马儿走到自家门口主动停下,仰起脖子面朝院子内嘶鸣,仿佛在告诉院内的主人,出外赶脚的游子回归。漏斗子从院子内的石凳上站起来,好像知道回来的是谁,隔着大门问道:“豹子,你怎么回来了”?

    豹子下马,看老爹爹开了门,他突然有点伤心,双手搂住老爹爹失声痛哭。

    漏斗子大惊失色,抱着儿子颤声问道:“豹子,你怎么了”?

    豹子竟然泣不成声:“爹,这活人真累”!

    漏斗子抚摸着儿子的头,安慰儿子:“憨憨娃,人人都是这样活过来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感觉不顺心”?

    豹子什么话也不说,突然间浑身抽搐,好像中了邪那样,脸色发青。漏斗子害怕了,失声喊道:“豹子,你怎么了?路上遇见了什么”?

    狼婆娘和四个儿媳妇全都闻声来到院子,看见豹子奄奄一息,全都拉出了哭声。刘媒婆端一碗水,手里拿三根筷子,拨开众人来到豹子跟前,唱起了驱邪的神曲:“你是个鬼、你是个神,你是个无常专害人!左三匝、右三匝,跟人来、跟水走,满收上、满带上,送出门、赶出门,十字路口另等人!”……

    这一招还确实有效,那豹子躺在爹的怀里,慢慢地缓过了气,看见所有的亲人脸上都挂着眼泪,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茫然问到:“你们为什么要哭”?

    漏斗子一行老泪掉在儿子的脸上:“儿呀,你把老爹的三魂六魄全都吓走了”!

    板兰根看见豹子醒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发疯似地扑到豹子面前,双膝跪地,面朝豹子磕头如捣蒜:“豹子,你是我唯一的依靠,只要你不嫌弃我,我愿意做牛做马侍候你”!

    豹子的记忆在慢慢地恢复,他想起了笔架山下的尸骨,想起了老婆尿尿沟半山坡上的孤坟,突然间怜悯起自己的媳妇,他有气无力反问道:“板兰根,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抛弃你”?

    夜渐深,无论白天发生了什么,这阵子村子里一片死寂,漏斗子安顿豹子睡下,为儿子虚掩柴门,可是老人仍然不放心,站在豹子的窗下侧耳细听,听见了板兰根在哭泣……

    板蓝根的思绪有点紊乱,她隐约感觉到睡在身边的豹子已经不属于她自己,那是一段充满苦涩的经历,发生过的往事触目惊心,老实说那天晚上板兰根并没有怎么反抗,心甘情愿地由着自己的亲哥哥在她的身上得到了满足,新婚后的板兰根需要男人的安抚,需要男人的耕耘,而豹子总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板兰根焦渴的土地需要雨露滋润,女人总是那样,一旦被攻破城廓就变得贪婪和永不满足……今夜,此时此刻,板兰根饱尝了一夜纵欲带来的恶果,感觉中犹如万箭穿心!

    而那豹子却感到身心俱疲,他当真累了,昏昏欲睡,可那心里并不踏实,一闭起眼睛就看见了血肉横飞的板脑,恍惚中一群野狗奔自己而来,似乎要把豹子撕得粉碎……豹子大叫一声,惊恐着坐起,看见了窗子上似隐似幻的身影。豹子的精神又被撕裂,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惊恐,他把板兰根抱紧,嘴里大叫着:“娘!我害怕,我看见了板脑和板胡”……

    满村的狗突然之间一阵狂吠,刚刚安静下来的村子又陷入一片惊恐,一片浮云遮掩住一弯新月,在村子里投下了巨大的阴影,看那群山波浪般起伏,隐隐约约传来厉鬼的哭声。

    板兰根心里一阵惊悸,她不知道豹子为什么要提板脑,难道说板脑也遭遇了什么不幸?

    狼婆娘风风火火地起来,一下子把豹子的屋门踹开,不顾一切地把豹子揽在自己怀里,说话的腔调里带着惊恐:“孩子,不要害怕,娘在这里”。

    三个嫂子刚刚睡下,听到豹子的哭喊又全都穿衣起来,一下子全涌进豹子的屋子,看那板兰根裹着被子躲在墙角,嘤嘤地哭。女人的泪腺特别发达,哭是女人发泄自己的一项功能。刘媒婆近些日子不再在村子里露面,一心一意帮助女儿照看两个孩子,可是豹子遇事她不能不管,那种寄人篱下的日子也让刘媒婆感到无奈。刘媒婆从几个女人中间挤到豹子的炕前,伸手摸了摸豹子的前额,然后关切地问道:“豹子,你今天究竟遇见了什么?说出来心里也许好受一点”。

    豹子心里一阵作呕,哇哇地吐出来一堆浊物,春花端来一碗凉水让豹子漱口,漏斗子接过水碗,扶着豹子的头亲自把水灌进豹子的口中,豹子突然贪婪地把那一碗水一饮而尽,顿感神智有些清醒。他看了看满屋子的亲人,欲言又止,摇摇头,说:“我没事了,你们睡吧”。

    可是漏斗子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自己的儿子,他看了看板兰根,看了看自己的老婆,带着商量的口气说道:“要不然这样,四媳妇你跟你婆婆去睡,我陪豹子一个晚上”。

    看得出板兰根有些不愿意,她还想从豹子的口中解开心中的疑惑,狼婆娘看出了板蓝根的心思,突然不容置疑地说:“板兰根,把衣服穿好,跟娘去睡”!

    经过这一番折腾,郭宇村又恢复了平静,漏斗子睡在儿子的身边,把儿子的手拉来搭在自己的胸口,悄声问儿子:“豹子,这阵子没人,你告诉爹爹,今天,你究竟遇见了什么”?

    豹子伸出双手把自己的老爹爹搂住:“爹,板脑今天被拉到笔架山下枪毙了,理由是贩卖烟土。我去过笔架山,看那板脑的尸体已经被一群野狗撕得粉碎。回来的路上儿子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全凤栖的人都知道杨九娃跟李明秋贩卖大烟,为什么要拿板脑顶罪”?

    漏斗子喟然叹道:“憨憨儿,你连这个也不懂,这就叫玩弄权术,古往今来刑不上大夫,你以为笔架山下被枪毙的全都是一些有罪之人?其实,那些人大都是一些冤魂!孩子,咱想那些无用,但是今夜,老爹爹必须告诉你一些做人的道理,一辈子离官场远点!我想那板脑根本不懂黑道上的规矩,肯定是犯了什么忌讳,那些人不拿他做替死鬼才怪”。

    一道闪电划过,满屋子瞬间变得煞白,紧接着一声巨雷炸响,山风从门缝窜进来,父子俩紧紧地在一起相拥,豆大的雨点落下来,山啸了,听得见大山愤怒的呼声,豹子睡在爹的怀里,感觉中有点酣醉,豹子告诉爹,这一次回来不走了,他感觉很累。

    漏斗子长舒一口气,告诉儿子,豹子出外赶脚谋生,老爹爹每天都在为儿子担心,其实呆在家里没有什么不好,郭宇村是一块风水宝地。

    山雨来得猛,过去的也快,暴雨过后,朝霞映在窗子上,大山孕育出一颗全新的太阳,父子俩都累了,在晨曦中酣然入眠。

    猛然间,院子里两个女人的吵架声把父子俩惊醒,豹子爬起来隔着窗子朝外看,看见了院子里两个女人在打架!那文秀显然不是板兰根的对手,被板兰根压在院子里拽住头发拳脚相加。大嫂子想上去为两个女人劝架,狼婆娘拽住大媳妇的衣服袖子,不让大媳妇上前劝架,嘴里还不三不四地骂道:“文秀那个贱种该打”!

    豹子三下五除二穿起衣服,来到院子里把板兰根拉起来,顺手扇了板兰根一个耳光,板兰根被扇懵了,噗通一下面朝狼婆娘跪下:“娘,你给媳妇评理,今早的事情怪谁”?

    昨晚一夜折腾,狼婆娘担心儿子旧病复发,站在院子里呵斥道:“板兰根,你先回屋去,这里没有你说的话”!

    板兰根看豹子一眼,只见豹子的脸色铁青,犹如一尊门神,心里先自怯了,她知道她跟豹子之间的婚姻摇摇欲坠,这个家里板兰根谁也不敢得罪。板兰根站起来瞪了文秀一眼,捂着脸颊回到自己屋子。

    那文秀却慢腾腾站起来,拍干净身上的土,整理了一下被板兰根撕得凌乱的头发,面对豹子全家人一点也不胆怯,平静地说:“昨晚我听说豹子病了,放心不下,今早起来看看,看见豹子没事,我也就放心”。

    紧接着文秀转过身要走,被豹子叫住:“文秀,你等一下,我跟你一起走”。

    豹子跟文秀在全家人的目光之下,一起相随着从院子内走出,郭宇村的女人们抱着孩子站在场院里看见了,那一对年轻男女相随着走进树林深处。狼婆娘瞪漏斗子一眼,呵斥道:“还不快撵!必须想办法把他们拆散”!

    漏斗子还狼婆娘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说出的话也照样意味深长:“事已至此也只能顺其自然”……

    板兰根透过窗子看见豹子跟文秀一起走出院子,心里突然明白了,无论她怎样机关用尽,也难以拴住豹子的心……那一刻板兰根出奇地冷静,与其让人家赶走,不如自己主动退出……农村女人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多,板兰根默默地把自己的几件衣服打了一个包裹,只等豹子回来打一声招呼,然后回娘家暂住一段时期,以后的路究竟咋走?板兰根还没有想清楚。

第三百一十三章

    根据抗日战争形势的需要,上级命令王世勇他们必须把长安到延安之间的地下运输通道打通,抗战前线不但需要大量的枪支弹药,还需要大量的医药和生活日用品,对于国民政府的突然变脸八路军早有预料,抗日战争进入了艰苦的相持阶段,八路军必须依靠长安到延安之间的地下通道不断补充枪支弹药和给养。

    天黑时分王世勇带着葛有信来到骡驹子家门前,隔着栅栏门喊道:“货郎在家吗”?

    骡驹子隔着窗子向外看,看见了两个壮汉,这两个人骡驹子认识,知道他们是住在四合院内的八路,可是骡驹子几经磨砺,还是多了一个心眼,他不动声色地给盒子枪内装满子弹,然后把盒子枪别在裤腰带上,大摇大摆地走出来站在院子内,话音里明显带着挑衅:“大路朝天、咱们各走两边,两位壮士还是相识点,不要伤了和气”。

    王世勇在院外搭话:“货郎你误会了,我们八路军绝不伤害无辜的老百姓,你把门打开,我们跟你商量一件事”。

    骡驹子暗自思忖:这些人是不是想动员我参加八路?于是他就挑明了说:“骡驹子现今已经上山当了土匪,有什么事咱们到山寨去找杨九娃大哥商议”。

    王世勇知道骡驹子有所担心,进一步解释道:“我们只是想跟你合伙做生意,愿意不愿意在你”。

    骡驹子一听说做生意,心眼就有点活泛,他迟疑着把柴门打开,看见两个人赤手空拳,感觉到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骡驹子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前一个时期我遇见了拦路抢劫的杆子”。

    王世勇跟葛有亮在院子内的石凳上坐下,把头上的草帽摘下来,一边扇凉一边说话:“这年月多一条心眼属于正常。我们也不知道兄弟怎么称呼”。

    骡驹子答言:“我本姓罗,小名叫骡驹子,骡驹子大家叫惯了,你们就叫我骡驹子得了”。

    葛有亮插话:“我们来郭宇村几个月,知道大哥是个本分人”。

    骡驹子直接切入正题:“不知道两位壮士要做什么生意”?

    王世勇索性一语中的:“咱们八路军打日本需要枪支弹药,我们已经跟杨九娃李明秋合作多年,这阵子那两个人的行动有些不便,我们感觉你做事比较稳当,你做其他生意我们绝不参与,想让你从长安返回时顺道帮助我们运输一些武器”。

    骡驹子摇头:“我一个小小的货郎,只是做些小本生意勉强糊口,上一次跟李明秋大哥去了一趟长安属实,也知道李明秋大哥帮助你们贩运武器,可是独木难支,想让骡驹子一个人去做那冒险的生意,我还没有那个胆量”。

    王世勇他们来找骡驹子以前专门做过研究,绝不是无的放矢,他们知道骡驹子藏匿了大量的烟土,这阵子急于销售,而且烟土只有运往长安才能销一个好价钱。骡驹子做事很有主见,遇到问题头脑冷静。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王世勇进一步说道:“当然,运输武器是有一定的风险,我们也决定派几个人跟你配合,一支枪从长安运到郭宇村我们打算付给你五块银元。干不干由你,你可以考虑一下,也不需要你立刻表态”。

    王世勇看骡驹子有点动心,于是站起来告辞。骡驹子也不挽留,把俩人送出大门,看俩人消失在夜色之中,骡驹子关了柴门,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暗自思忖。

    这可是一笔千载难逢的好生意!人无外财不发,敢于冒险方显男人本色!关键问题是要掌握火候,想想,自己活了半辈子人,那一步路走得容易?自从喝了那贤麻草熬的汤药以后,骡驹子干起炕上的活路越来越顺心,白菜的肚皮已经稍显,萝卜吃饭时也感到恶心,看来这两个女人都有了妊娠反映,男人最大的成就感莫过于把女人的肚子弄大,生下属于自己的骨血!骡驹子要给孩子当爹了,一辈子也没有这阵子活得舒心。

    两个女人出屋,分坐在骡驹子两边,关切地问道:“刚才那两个汉子进来,好像要跟你合伙做什么生意”?

    骡驹子显得不耐烦:“男人家的事,女人们不该问的别问”!

    可是萝卜终究年纪大点,男人的有些事该管的还必须管,骡驹子万一再有啥闪失,两个女人依靠谁?于是,萝卜说得小心翼翼:“他爹,这几天村子里传出来风声,说那板脑被官家枪毙,咱们穷日子穷过,再不要做那些冒险生意”。

    骡驹子伸出两只胳膊,顺势把两个女人搂在自己怀里,他喜欢女人的温柔女人的娇媚。初夏的夜晚凉爽而宜人,一弯明月高照,丝瓜花开,蟋蟀夫妻对唱,想那天堂也没有这般惬意!骡驹子兴之所至,顺手把那白菜的裤带拉下,女人明白男人要做什么,极力配合,白菜的光屁股在月光下泛着亮色,犹如一颗熟透的南瓜,萝卜也不回避,坐在一边饶有兴致地欣赏骡驹子的枪法,只见那白菜淌水的沟渠里盛开着一朵睡莲,骡驹子踮起长枪,端直进入那道沟壑,白菜亮亮地一声尖叫,带着一种放肆和夸张。

    萝卜的两只眼睛在暗夜里闪着贼光,一道涎水淌过河,她知道骡驹子不会就此满足,满心里期待着骡驹子攻陷她的城池。果然,那骡驹子稍事休整,又搭弓射箭,把萝卜摁倒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从身后莽撞着进入萝卜的城廓。白菜正被骡驹子弄得性起,并不甘心骡驹子釜底抽薪,三十岁的女人如狼似虎,一下子把骡驹子从萝卜身上推倒在地,倒挂金钟,骑在骡驹子身上不停地晃动。萝卜哪里肯善罢甘休?把白菜连根拔起,一下子把骡驹子的命根子吞进嘴里……两只烧红的鏊同时烙骡驹子一张煎饼,骡驹子终于败下阵来,发出了一阵无奈的吼声。

    无风的夏夜,荒蛮的山村显得神秘而空旷,骡驹子睡在两个女人的中间,看月亮从西边天上落下,繁星满天,思绪便逐渐模糊,恍惚中想起了他的第一任妻子,那时他的年纪也不算太小,竟然不知道跟媳妇睡觉……媳妇苦苦等了他两年,终于耐不住寂寞,利用骡驹子走村窜巷的空隙,跟其他男人混在一起……骡驹子盛怒之下,用一把尖刀刺死了自己的女人,然后离乡背井,来到瓦沟镇栖身……

    发生过的往事历历在目,让骡驹子不胜惶惑,假如当初,骡驹子能够在媳妇面前施展男人的雄风,那女人会不会跟其他男人混在一起?

    萝卜和白菜当然不知道骡驹子在想什么,她们二人同时把骡驹子搂紧,俯在骡驹子耳边呢喃细语:“咱们回屋吧,外边太凉”。

    骡驹子决定了,决定帮助八路军从长安转运武器,骡驹子没有什么政治目的,纯粹是为了赚钱。从郭宇村到长安一个来回要走八天的路程,一支汉阳造的七九步枪九斤半,一个汉子一次背四支步枪上路根本就感觉不来累,八天的路程付给脚夫八块银元,有两块银元足够路上吃用,赶一次脚骡驹子能从一个脚夫身上净赚十块银元!这样的美差一辈子都难以遇上几回,有钱不赚那才叫憨憨。骡驹子做事很有主见,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就要干到底。骡驹子坐在炕上,吃了萝卜白菜为他烙的葱油煎饼,然后跳下炕,径直朝四合院走去。骡驹子抬手敲门的瞬间,心里头有点犹豫,他不是害怕有啥闪失,而是感觉到这件事自己必须沉得住气,要让别人三番五次地求他,他还必须装着勉为其难,那样一来才能显示出自己的身份。

    突然间大门吱一声开了,开门的正是王世勇。原来,小分队住进四合院以后,屋顶的天窗上开了一个瞭望口,外边的人看不见里边,里边担任瞭望的哨兵能把村子里所有的动静尽收眼底,一旦有情况小分队就能及时做出判断,掌握主动权,不至于临阵慌乱。瞭望的哨兵看见了骡驹子走到大门口,立刻向王世勇汇报,王世勇不敢怠慢,亲自将大门打开。

    骡驹子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拐弯抹角地说:“王队长,有些问题我还没有想好,特意来向你求教”。

    王世勇显得胸有成竹:“我估计你会来找我们,有什么问题咱们回屋子去说”。

    这幢四合院在郭宇村绝无仅有,虽然由于长时间没有修葺而显得有些破旧,可是那雕梁画栋足显这家主人当年的富有,骡驹子第一次进入这幢院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年骡驹子榆林老家的四合院也能赶得上这幢院子的规模,可惜骡驹子杀死自己的发妻以后再也没有回去过,那幢四合院不知道落入谁手……

    想那些作甚?长安城里的奢华绝非榆林城能比,钱真是个好东西,只要有钱,就有人为你抬轿洗脚挠痒痒,就有女人坐进你的怀里呢喃细语。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人活一生图了个啥?还不是为了比别人活得舒心!

    骡驹子坐在椅子上想入非非,几个八路军战士看骡驹子不说话,还以为这个人深沉。俗话说踢踢骡子好使,哑叫驴气死人,年贵元为骡驹子端上茶水,眼看着那茶水已经凉了,还不见骡驹子开口,张三等不急了,开口骂道:“骡驹子,你是个死人还是个活人?这桩生意干不干在你,别给我们打哑谜”!

    骡驹子这才开口说话,我到这里来,就是想做这桩生意,不过,咱们把脑袋提溜在手里干这营生,一支枪给五块大洋的赶脚钱有点不合算。

    张三也是陕北人,说话毫不客气:“老伙计,你听说过没有?一头猪杀了一百斤肉,挖出来一颗八十斤的猪心”!

    骡驹子一点也不介意,反而说:“咱打狐狸不为闻骚气,为的是谋那张狐皮!话挑明了说,钱给的少了自然不去”。

第三百一十四章

    牛二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拉出一副打斗的姿势,说出的话照样冲倒驴:“老伙计,你以为你是头上绑辣椒的黄花女?要不是我们还有其他任务,这赶脚的事情轮不上你”!

    骡驹子有点不太高兴:“是你们最先找的我,我并没有找你们,买卖不成仁义在,骡驹子就此告辞”。

    骡驹子一边说一边站起来要走,被王世勇伸手拦住:“牛二和张三跟你开玩笑,大可不必介意。李明秋当初在甘泉交货,我们才付给他五块大洋,你比李明秋少两天的路程。我们付给你五块大洋已经不少”。

    骡驹子据理力争:“李明秋他们走大路,现在大路已经被****封锁,走小路要翻山越岭。况且风险比过去增大一倍,不能用骡马驮运,全靠人背”。

    王世勇一想也是,可是增加运费必须请示上级,王世勇不能擅自做主。王世勇突然话题一转:“兄弟,今天的话说到此为至,我将尽快给你一个答复,咱们一回生两回熟,难得在一起相遇,今日老哥做东,咱们一醉方休”。

    骡驹子摆出一种视死如归的架势:“喝酒就喝酒,谁还怕谁不成”?

    那牛二朝骡驹子伸出大拇指:“是条汉子,有种!伙计,咱们陕北汉子都喜欢直来直去,这打日本人人有责,国难当头可不能光顾自己挣钱”。

    骡驹子有些不屑:“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咱们酒席桌上见高低,你今天把骡驹子灌醉,骡驹子才算真正服你”。

    张三跟牛二相视而笑,感觉中这骡驹子盛气凌人,俗话说请将不如激将,张三进一步激道:“今日咱们喝酒用大碗,不用酒杯”。

    骡驹子口出狂言:“你把骡驹子腌到酒缸里也腌不醉”!

    王世勇看三个陕北人相互间乱侃,害怕伤了和气,于是出面劝解:“咱们喝酒图个高兴,谁都不许喝醉”。

    说话间葛有亮已经把喝酒菜端上桌子,无非是半盆子咸菜、半盆子腌野猪肉,还有半盆子木耳蘑菇,每人面前放一只大碗,一坛子老酒启封,年贵元给大家把酒碗斟满,几条汉子把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一声“干”!酒碗见底。

    杯来盏往,天黑时骡驹子出屋,走在村道上有点飘然,感觉中头重脚轻,看到不远处一只火球在滚动,顿时毛骨怵然,浑身的酒气吓醒了大半。那是死人的魂灵,常常半夜里出来兴风作浪,活着的人身不由己,跟着那火球一直朝前走,说不定掉下悬崖……骡驹子有过亲身的经历,有时暗夜里走在山路上,老觉得身后有什么鬼魅在跟踪,禁不住回头一看,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可是今夜,此时此刻,骡驹子却实实在在地看见,前边不远处,那火球蜕变城一个红衣少女……骡驹子借酒壮胆,大喊一声:“你是人还是鬼”?!

    那女人回过头,嫣然一笑:“大哥,是我”。

    骡驹子惊呆了,怎么会是水上漂?

    水上漂对于骡驹子,曾经有过那么一段若即若离的经历。骡驹子也知道,水上漂这个女人很贱,谁都可以上手,特别是那晚,骡驹子发现疙瘩跟这个女人有染以后,便打消了跟水上漂重叙旧缘的念头,可是今夜,朦胧的月光下,水上漂的倩影不能不使骡驹子怦然心动。骡驹子走上前,不假思索,顺手把那女人揽在怀里,那女人就势一倒,软弱无骨,骡驹子双手托起女人,把女人抱进路边的树林里,解下女人的裤带,轻车熟路,踮起棒棒子给女人插进,女人软软地一声“哎哟”,紧接着双手把骡驹子搂紧,一对旷男怨女萍水相逢,相互间都在尽情地索取,迷糊中骡驹子浑身飘飘然,如坠云雾之中。

    萝卜和白菜看骡驹子出门,知道骡驹子去了哪里,等到天黑仍然不见骡驹子回家,两个女人便抱着孩子来到四合院的大门前,敲响了大门。开门的是年贵元,年贵元认识两个女人,他告诉萝卜和白菜,骡驹子已经走了。

    两个女人抱着孩子回屋,等了许久仍然不见骡驹子回来,她们又重返四合院,这一次开门的是王世勇,王世勇知道骡驹子喝了许多酒,该不会是酒醉以后到处乱走,迷了路?

    几个八路军战士全部出动,在村子周围的树林子里寻找骡驹子,找了许久终于将骡驹子找到,骡驹子躺在一颗大树下酣然入睡,身旁吐出一堆浊物。

    白菜把孩子交给萝卜,亲自上前把骡驹子的头扶起来,骡驹子一下子把白菜抱紧,嘴里嘟囔着:“水上漂,你是我的心肝宝贝”……

    几个八路军战士见状,相互间笑得开心:“骡驹子别做美梦了,你怀里抱着一颗烂白菜心”!

    白菜没有心思跟八路军战士斗嘴,只是央求道:“求求你们好事做到底,给我把骡驹子抬回家里”。

    骡驹子已经醉成一滩烂泥,几个八路军战士像拖死猪一样,把骡驹子拖回家里,那骡驹子昏昏沉沉仍然做着美梦:“水上漂,你把哥抱紧点,哥日妹子日得舒心”……

    荒蛮的山村,男女之间道德的底线本身就很模糊,喝醉酒的骡驹子平日里肯定对那水上漂有所念想,酒后难以控制自己的行为,醉倒在山林里意淫,张三拍了一下醉梦中的骡驹子,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老伙计,你看你这逑势相,吃了碗里想着锅里,把那一点小尿挤到狗窝里,下一窝狗崽”!

    几个八路军战士走了,萝卜和白菜看骡驹子的裤裆湿了一大片,替骡驹子褪下裤子,骡驹子的命根像一条毛毛虫,可怜巴巴地躺进茅草堆里,往日的雄风不再,有一种老牛力尽的惭愧。

    两个女人商议,骡驹子如果迷恋水上漂,她们的日子就会蒙上一层阴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水上漂的阴谋得逞!第二天早晨,太阳刚冒出火星,萝卜和白菜抱着孩子,一起来到水上漂的柴门前叫门,水上漂揉着惺忪的双眼开了大门,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脸颊就被萝卜抓出几道血印。

    水上漂下意识地抹了一下脸颊,手上立马沾满鲜血,那白菜嘴里还在不三不四地骂着:“看你这个****再敢不敢勾引我们的男人”!

    老实说水上漂是冤枉的,她昨晚根本就没有出门!骡驹子喝醉酒产生幻觉,自己跟自己意淫。水上漂被逼急了,顺手操起墙角的一把镢头,一下子向萝卜的头上砸去,萝卜下意识地躲了一下,肩膀上被水上漂砸了一下,那水上漂终究体力有限,可怜的女人被自己差点绊倒,豆瓜爹闻声赶出来了,手里拿一根擀面杖,老家伙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媳,曾经跟几个男人搏命厮杀,可是豆瓜爹一看是两个女人打上门来,心里头有些犹豫,俗话说男不跟女斗,豆瓜爹手拄着擀面杖在院子中间站定,大声质问萝卜白菜:“你们凭什么要欺负我的儿媳”?

    白菜担心两个孩子吃亏,后退了几步回敬道:“水上漂勾引我们的男人”!

    豆瓜爹嘿嘿一声冷笑,明知故问:“谁是你们的男人?张鱼儿?豁豁?栽逑娃?还是骡驹子,自己一尻子屎擦不净,还嫌别人的屁臭”!

    豆瓜爹揭了这两个女人的老底,萝卜和白菜顿感丢人,这场事端由她们惹起,两个要强的女人不甘心败退,萝卜跳脚骂道:“老家伙你莫逞能,你做下的恶心事我们清楚”!

    水上漂流泪了,她泣不成声地质问两个女人:“我昨夜根本就没有出门,凭什么说我勾引你们的男人?郭宇村里打听一下,有几个女人不勾引男人?咱们都是一个板凳上的客,老鸹别笑话猪黑”!

    这时闻讯赶来的骡驹子看见自己的两个女人跟水上漂炒成一团,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首先给了萝卜白菜两个耳光:“你们还嫌丢人不够,跑到这里瞎折腾作甚?我骡驹子是个男人,愿意日谁就日谁,你们咸吃萝卜淡操心”!

    那萝卜白菜原想震慑一下水上漂,想不到她们自己反而惹了一身骚,两个女人本身很怵骡驹子,害怕骡驹子离开她们远走高飞,平日里变着法子讨骡驹子欢心,这阵子看见骡驹子真的发怒,一下子全蔫了,手捂着脸颊不敢出声。

    骡驹子一声怒吼:“还不快滚回去”!

    萝卜白菜唯唯诺诺,一人抱一个孩子悻悻而去,骡驹子也不想对水上漂做过多的解释,这样的事情越抹越黑。昨夜晚酒醉后究竟做了些什么?这阵子骡驹子已经全部忘记,他只是感觉到有些困乏,好像在梦中跟水上漂相会,他瞥见水上漂穿一件红衣服掩面抽泣,内心里有点怜香惜玉,可是豆瓜爹那个老家伙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抽烟,骡驹子无法跟水上漂接近。豆瓜爹看骡驹子站在门外还不想走,站起来面朝骡驹子唾了一口:“呸!大老爷们管不住自己的女人,还叫什么男人”!

    骡驹子正想上前教训老家伙一下子,猛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兄弟,跟一个老人上计较不值得”。

    骡驹子回过头一看,原来是疙瘩,这多日子骡驹子忙于种罂粟,俩兄弟并未联系,看见疙瘩拉着马,知道疙瘩刚刚回村,其实刚才发生的一幕疙瘩全部看在眼里,他躲在暗中不肯出来,女人之间吵架疙瘩还是不想搅合进去。但是疙瘩也不想走,他担心水上漂吃亏。

    骡驹子尴尬地笑着,疙瘩并没有多问,俩兄弟犯不着为了一个烂女人吃醋,疙瘩非常大度地拍了拍骡驹子的肩膀,说:“兄弟,咱们回家喝酒”。

第三百一十五章

    板材知道他的大儿子板脑被枪毙的消息,是在许多天以后。村里人全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可是没有人告诉板材和他的家人,板材在村里活得没有人气,谁也不愿意跟板材说话,嫌板材晦气。

    老实说板材当初并没有真心置板胡于死地,老家伙老认为那天夜里在水上漂的屋子里砸他一镢头的是儿子板胡,因为父子俩走的是同一条胡同,睡的是同一个女人,因此上对板胡怀有深深的嫉恨。当板材举起山柴向板胡砸去时,几乎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力气,看见板胡躺在地上翻起了白眼,老家伙感觉特别解气。可是当板材回到自己空荡荡的院子,感觉到周围全是板胡的冤魂。老婆和孩子们也不再理他,板胡一个人睡在草料棚里长吁短叹,细想之,豆瓜爹为什么要出三百银元销赃灭迹?这里边肯定有什么蹊跷,为什么当初自己就没有想到?

    初夏的夜晚,一轮新月高照,板材睡不着,一个人在村里夜游,他来到豆瓜家门口,看见丝瓜棚下闪烁着一丝火星,他知道豆瓜爹还没有睡觉,一丝良心觅回,感觉中有点对不起这个老人,想当初他刚来郭宇村那阵子,是豆瓜爹收留了他们一家,可是板材却丧尽天良,跟豆瓜媳妇搅和在一起……

    板材第一次感到自责,他站在门口不走,隔着栅栏向豆瓜爹打招呼:“老哥,你把门打开,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豆瓜爹一边抽烟一边在想着心思,猛听得有人叫门,吃了一惊,回过头来看清了是板材,气冲牛斗,干咳一声,一口浓痰涌上喉咙,他站起来,不动声色,朝栅栏门走去。板材看豆瓜爹给他开门,心里感觉黏糊,只要豆瓜爹肯原谅他,他给豆瓜爹跪下都行。

    门开了,板材刚想说话,猛不防豆瓜爹给板材唾了一脸:“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黑天半夜跑到我家作甚?那天夜里一镢头没有把你砸死,我这心里头直后悔”!

    “骂得好”!板材一边用衣服袖子擦脸一边赞道:“我来就讨你一句实话,这么说来我冤枉了我的儿子板胡!我的儿呀——老爹爹我不该对你下手太狠”……

    豆瓜爹嘿嘿一声冷笑:“你娃后悔的日子还在后头,笔架山下去看看,****的板脑也因为犯了王法上了西天!板材我看你娃再能张狂几天”!

    板材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涎水鼻涕淌过下巴,舌头有点打不过弯,他含混不清地问道:“豆瓜爹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豆瓜爹突然哈哈狂笑:“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没到!回家手指头塞进尻子里想想去,明日里死了都要浑身生蛆”!

    板材脊背发凉,浑身冷得发抖,感觉中满天的星星砸下来,地上砸出一个个深坑,地震了,脚下的土地不停地起伏,板材有点站立不稳,扶着门框发颤:“老东西,咱俩前世无冤、今世无仇,你诅咒我的儿子作甚”?

    豆瓜爹爬在板材的脸上细看,看见板材的两只眼睛好似鸡屁股一般,感觉中把人活到这个份上也有点可怜,他叹一口气,两手一摊:“满村里的人都知道咧,就你这个老东西还蒙在鼓里,不相信去问你的女婿豹子,枪毙板脑那天豹子正好就在城里”。

    板材一下子坐在地上,瘫成一堆稀泥。一年前板材还在庆幸,庆幸自己的三个儿子东渡黄河回来两个,可是一年后两个儿子同一天死于非命,谁也没有板材倒霉!

    一片乌云遮住月亮,地上投下一大片阴影,板材从地上爬起来,看豆瓜爹已经回屋。那种阴冷来自腹腔,板材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人最悲观的莫过于走投无路,他在这个世界上众叛亲离,找不到一个知音诉说心中的苦衷。恍惚中无数鬼魅从四面八方狞笑着朝板材靠拢,板材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心里头反而感到轻松。死亡也是一种解脱,能让人忘却尘世上所有的不幸。

    那些鬼魅把绞索套在板材的脖子上,拉拉扯扯,推着板材朝前走,板材身不由己,看见地心开裂处,流淌着殷红色的铁锈,墓道的墙壁上,镶嵌着无数双眼睛,那些眼睛里喷射着愤怒的火焰,似乎要把板材焚烧干净,突然间,耳朵边风声大作,感觉中似乎掉进一孔深不见底的枯井,板材五内俱焚,万念俱灰,灵魂出窍,一丝游魂在暗夜里行走。

    乌云越压越低,紧接着下起了倾盆大雨,树叶跟树叶碰撞着,呜呜地哭,山神爷发怒了,吼声震耳欲聋,板材被雨水浇醒,发觉自己躺在一条深沟里,记忆丢失了,记不清前世里发生的事情。其实,人没有记忆就没有痛苦,板材尝试着站立,结果纯属徒劳,浑身的骨头散架了,他失去了站立行走的功能,可是求生的欲望是那样的强烈,他像动物那样用四肢爬着向前挪动,山沟里,大风刮倒了一颗野杏树,满沟里散落着还未成熟的毛杏,板材捡拾了几颗毛杏放进嘴里嚼着,顿感舌底生津。记忆随着血流的加速在慢慢恢复,板材知道他作孽了,发生过的往事历历在目。

    那是一次血与火的洗礼,板材也记不清他为什么能掉进深沟,可能他罪孽太重,山神爷有意征伐他带罪的灵魂。也许板材不堪重负,一了百了,想用了结生命来求得解脱,可是阎王不肯收留他,却给他的灵魂套上沉重的锁枷,让板材饱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一抹阳光透过树叶洒进树林,板材看那山沟里光怪陆离,鸟雀子唧唧喳喳地叫着,竟然把一泡屎拉进板材的嘴里,板材咀嚼着鸟雀子的粪便,感觉中一生一世也没有尝过这么丰盛的美餐,这阵子能吸一口大烟最好,大烟产生的幻觉能使人把尘世间一切不幸忘记,他试着摸摸腰间,他的旱烟袋还在,板材把旱烟袋从身后取下来,可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火柴,无奈中板材把旱烟末倒进嘴里咀嚼,饱尝到了人生的心酸和苦涩!

    板材盼望着期待着,盼望有一个人能路过这里,那样一来板材就有救,尽管一生作恶多端,板材还想活人,还没活够。可是板材失望了,寂静的山沟里不但见不到人影,连一条狗也看不见,只有太阳慢条斯理地走着,时间好像冻结了一般。浑身的疼痛已经麻木,喉咙里窜上来一股火,又饥又渴,板材把手指头抠进土里,拔出一颗车前草嚼进嘴里,感觉中野草的汁液是那样的耐人寻味。

    第一天在与死亡的抗争中度过,看那太阳在山巅上跳跃了几下,无可奈何地落下,板材回头看看,这一天他没有爬出一百步远,夜的幕布掩藏了白天的失意和无奈,板材头枕着自己的胳膊睡着了,也许他永远也不会醒来。

    板材也记不清是第几天,他竟然奇迹般地爬到老婆尿尿沟边,这里常有村里人来洗衣担水,板材灌了一肚子凉水,内心里满怀期待。

    从那山坡上袅袅婷婷下来的,竟然是水上漂。水上漂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竟然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这个女人无心无肝,好似一株长在路边的黄花,给点阳光就灿烂。

    水上漂挑两只竹篮,竹篮的一头装着脏衣服,一头挑着自己的儿子,儿子已经能够说话,坐进竹篮里跟自己的妈妈咿呀学语。母子俩一路说笑着下坡,路过板胡的坟堆前时水上漂放慢了脚步,朝那坟堆匆匆一瞥,然后落荒而逃,感觉到害怕和心虚。

    板材看水上漂从山坡上下来,心里头一阵激动,这个女人就是他的救星!水上漂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板材,她径直来到水池边,放下担子,把一件衣服铺在草地上,让自己的儿子坐在上边,然后把鞋脱掉,把双脚泡进水里,把搓板支在一块石头上边,然后开始洗衣。板材在旁边踯躅了许久,终于忍耐不住,用微弱的声调喊了一声:“豆瓜媳妇”!

    水上漂一顿,立刻吃惊地站起来,声调里含着惊恐:“你是人还是鬼”?

    板材凄然,笑得勉强:“我也不知道怎么掉进深沟,一个人孤独无助爬到这里。麻烦你去告诉我的家人,让他们来救我回家”。

    豆瓜媳妇没有说话,匆匆忙忙收拾起自己还来不及洗的衣裳,把孩子抱进竹篮里,挑起担子慌慌张张上了山坡,回到家里坐在自家院子里的石凳上,仍然止不住心跳。豆瓜爹看儿子媳妇神态紧张地回来,疑惑着问道:“你是不是又遇见了什么”?

    水上漂喘了一会儿气,才断断续续地说:“板材那老家伙没死,这阵子正在老婆尿尿沟躺着”。

    豆瓜爹的嘴里哼哼两声:“娃呀,你累了就回屋歇着,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板材的死活跟咱们无关”!

    可是水上漂虽然长一身烂肉,心眼却不坏,感觉到不能见死不救,她试探着问爹:“爹,要不然你去告诉板材老婆一声”。

    豆瓜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去,你也不准去”!

    水上漂怔怔地,看公爹的那张老脸不停地痉挛,眼色由于激动而变得血红,内心里掠过一丝惊悸,感觉中有点不可思议,这人跟人之间,为什么要有那么大的仇恨?

    一群乌鸦黑压压地飞来,在老婆尿尿沟的上空盘旋,自然界里有许多潜规则,那些食肉动物的嗅觉最灵,肯定是乌鸦们发现了死尸,争相去那里分食……水上漂不寒而栗,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儿子搂紧,儿子在妈妈的怀里哭了,孙子的哭声激活了豆瓜爹心里那一点残留的人性,他站起来,默默地出屋,来到板材家门口,看板材老婆浑身萎缩成一把皮包骨,心想年轻时他曾经跟这个女人一夜贪欢,甚至有了他们之间的骨肉,豆瓣(板囤)还在山西转马沟煤矿挖煤,豆瓜爹的心里还对亲生儿子保存着那么一点情意。

    栅栏门开着,板材老婆老眼昏花地盯着豆瓜爹看了许久,终于认清了来人是谁,她嘴瘪着,说出的话冲倒驴:“老东西,你来看我的笑话,是不”?

    豆瓜爹没有进屋,而是站在院子里喊道:“板材在老婆尿尿沟躺着,可能已经死了,我来告诉你一声,赶快去收尸”!

第三百一十六章

    文秀跟着豹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来到树林深处,看那树影婆娑,一对麋鹿在咬颈。这几年当地驻军不停地狩猎,这种现象已经很少看见。文秀心里一热,迫不及待地扑到豹子的怀中,而豹子却思绪游离,显得有些被动。昨日里笔架山下血肉横飞的场面在豹子的脑海里显现,文秀这个可怜的女人还不知道她曾经托付终身的板脑死于非命……

    豹子不能不有所表示,虽然显得被动,他看文秀闭着眼睛把樱桃小口贴近豹子的嘴边,眼睫毛扑簌簌发抖,那暗示再明显不过,文秀空虚的灵魂需要豹子填充。豹子勉强地在文秀的脸上啄了一下,突然间发烫似地把文秀推开,豹子看见了地心里钻出来一双眼睛,那眼睛逐渐地向他们靠拢,好似鬼的幽灵,豹子心里抖索着,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文秀当然不知道豹子在想什么,她的内心里充满着期待和奢望,感觉中豹子的胸膛是她栖身的巢穴,她单薄的躯体需要找个依靠,文秀有点不管不顾,又发疯似地把豹子抱住,女人是棵无根的藤蔓,需要缠上男人的大树,到手的幸福不能轻言丢弃,文秀伸手解下豹子的裤带,把豹子的命根攥在自己手中。正在这时,身后的说话声威严而平静:“文秀,你把豹子放开,女人家要学会自重”。

    豹子的笑显得狼狈:“婶子,你来了,我可没有想占文秀的便宜”。

    文秀不用回头,知道是娘来了,精神在一瞬间崩溃,文秀坐在地上呜呜直哭。

    豹子系好裤带,准备着接受蜇驴蜂的诘问,那蜇驴蜂哀叹一声,竟然说:“谁都是从年轻时过来的,我理解你们的苦衷。可是,我的女儿不是崖缝里长出来的刺梨,豹子,你回家跟你爹你娘商议,文秀必须明媒正娶”。

    蜇驴蜂把文秀从地上拉起来,不由分说地拉上文秀就走,文秀无可奈何地跟着娘走了,把豹子一个人凉在树林里边。其实这样也好,豹子有点如释重负,豹子是个多愁善感的男人,感觉中这种时候板兰根也同样需要男人的温情,虽然板兰根的行为不可饶恕,可是女人一旦遭遇强暴就失去了反抗的功能,豹子已经原谅了板兰根,豹子不愿意看见老爹爹为他担心。

    但是豹子同样也为文秀揪心,那种爱带着某种荒蛮,直白而大胆,把世俗的非议和责难置于脑后,显得不顾一切,豹子不可能拒绝文秀,文秀一直在豹子的心仪里占据着很大的地盘。

    这时,一双枯萎的手把豹子从身后抱住,豹子知道是老爹爹,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漏斗子老年得子,对豹子倾注了全部感情,他不愿意看见儿子受到委屈,其实从一开始漏斗子就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豹子跟文秀的行为,内心里思忖着怎样替儿子在板兰根和文秀中间找到平衡,蜇驴蜂出现的那一刻漏斗子心里豁然开朗,现今社会三妻四妾的男人多得是,为什么豹子就不能娶两个女人?

    漏斗子感觉到儿子的肩膀厚实,是一个敢于担当的男子汉,他附在儿子的耳朵上,悄声告诉豹子:“娃呀,爹想好了,干脆连文秀也一起娶回来,你们一夫俩妻过在一起”。

    豹子吃惊地回过头来,看着自己年逾古稀的老爹,这个问题豹子从来没有想过,不知道板兰根和文秀能不能接受?其实在郭宇村一夫多妻也不算稀罕,感觉中小小年纪肩膀上多了一种承担。豹子看老爹爹的秃头上几根白发飘逸,让人不由得生出几多眷恋,父子俩在山林里久坐,相互间心照不宣,豹子低头思忖了许久,终于迟疑地告诉爹:“爹,这件事我还没有想好”。

    漏斗子心疼儿子,不想让儿子再在外边奔波,他想让两个女人拴住儿子的心,儿子出外赶脚漏斗子睡觉都不安稳。漏斗子一声长叹:“娃呀,人活一生其实就那么回事,转瞬间满头白发,无论遇到啥事都要想开,我看那两个女人都离不开你,她们在郭宇村根本就没有什么选择,你把她俩都娶回家,生一大堆孩子,爹这阵子啥都不想,就盼抱孙子”。

    豹子心里头悬悬地,在半空里晃荡,他总感觉不踏实,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他没有正面回答爹,而是心不在焉地说:“爹,咱们回家吧,回去迟了我娘放心不下”。

    漏斗子知道,儿子其实心里愿意,但是嘴上不说,他也不勉强,给儿子留足时间让他多想想。其实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件事不能着急,况且那板脑刚死,文秀名义上还是板脑的媳妇,说什么也得等那板脑过了百天以后。

    父子俩一前一后走进自家院子,狼婆娘一见漏斗子气得直跳脚:“我说你死到哪里去了?板兰根说豹子不要他了,闹腾着要回娘家。豹子,你是娘的儿,娘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决心要把那板兰根休掉”?

    豹子给娘撂下一句话:“这件事我还没有想好”。紧接着匆匆走进自己屋子,看见板兰根坐在炕沿上,旁边放一个包裹,豹子问得唐突:“板兰根你想干啥”?

    板兰根出奇地平静:“豹子,我知道,是我做下了对不住你的事情,我不嫉恨你,只恨我自己不争气”。板兰根说到这里掉下了一串眼泪:“我知道你的心里只有文秀,文秀也是一个不错的女人,我给你把窝让开,咱俩好说好散”。

    豹子把板兰根的包袱解开,把那几件衣服抖落在炕上,气呼呼地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要你了”?

    板兰根两眼放光,有点情不自禁地问道:“豹子你说得可是真心话”?

    豹子回答得有些决绝:“豹子一辈子不会说假话”!

    板兰根突然给豹子跪下了:“豹子,只要你不嫌弃我,让我给你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豹子想起了老爹爹的话,感觉到这阵子正是火候,于是进一步对板兰根发起了进攻:“板兰根,我心特软,感觉中咱俩夫妻一场,把你赶出门于心不忍,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板兰根说得掷地有声:“豹子,你说吧,别说一件事,一百件一千件我都答应”!

    豹子进一步要挟道:“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不许后悔”!

    板兰根信誓旦旦地回答:“你要把我吃干抹净我都不后悔”!

    豹子叹了一口气:“你也看到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打算把文秀娶回家,咱们三口过到一起”……

    板兰根知道,豹子已经把她逼向死角,她没有任何抗争的余地,这可能也是最好的结果,板兰根起码可以保全那一点可怜的尊严。可是板兰根还是心有不甘,她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颤:“豹子,我知道你对文秀旧情未泯,可是我不说你也明白,文秀至少目前还跟我哥没有脱离夫妻关系”。

    豹子看板兰根浑身缩成一团,走投无路的女人最可怜,他本来不愿意把板脑被枪毙的消息告诉自己的媳妇,板兰根脆弱的心灵再也经受不住失去亲人的打击,可是现在目前当下,豹子良心的天枰发生了逆转,他决心再给这个可怜的女人致命的一击,让板兰根一生一世在豹子的面前抬不起头,服服帖帖地服侍豹子一辈子。豹子尽管说得很委婉,但是板兰根还是感觉到了天塌地陷一般的震撼,她受伤的灵魂不停地淌血,近乎无救似地凝视着豹子:“豹子,你别吓唬我,我这精神的确承受不了”。

    “这么大的事谁也不敢说谎,我亲自去过笔架山下,一群野狗正在争食板脑的尸体,那场面惨不忍睹”。

    板兰根突然一声大吼:“豹子,你再不要说了,行不?你想娶谁我都不会放一个屁,板兰根已经心如死灰”……

    豹子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走上前亲自把板兰根扶起,用自己的衣服袖子擦去板兰根脸上的眼泪,把板兰根揽在怀里,看板兰根面若桃花,两只眼睛哭得红肿,又有点怜香惜玉:“板兰根,这年月能活下来就是万幸,连张德贵、张富贵那样的人物转瞬间都变成了无头鬼,何况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我听人说,板脑去向长安来的稽查队告御状,想把杨九娃跟李明秋扳倒,自古以来官匪一家,小伙子做事有些欠妥”。

    板兰根的确累了,主要是心累,她躺在豹子的怀里有些失重,她才二十岁不到,还不想死,还没有活够。她说,几乎是自言自语:“豹子,事已至此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我只是为你而活着,只要你不抛弃我,足够”……

    狼婆娘一生中遭遇的风雨太多,她无论遇到什么事从不糊涂,可是在豹子的婚姻遭遇上狼婆娘却显得有些迟钝,她也不知道目前的处境怎样处理,看见豹子回到自己屋子好长时间没有出来,狼婆娘只会对漏斗子发火:“老东西你一天光知道吃饭不管事,豹子这么长时间没有出来,小两口会不会有啥想不开”?

    漏斗子嘻嘻笑着,显得满不在意:“放心吧老婆子,豹子知道自己的事情怎样处置”。

    狼婆娘脱下鞋底想打漏斗子的光头,漏斗子一辈子在老婆面前硬不起来,这一次却突然吃了豹子胆,他夺下老婆子的臭鞋一下子扔到院子外边,双手叉腰,显得气势汹汹:“老婆子,都快入土的人咧,你啥时候给老头子留过一点脸面”?

    狼婆娘一怔,感觉中漏斗子向来逆来顺受,今天这是咋啦,?有点不可思议。老婆娘也是一个知趣之人,知道漏斗子今非昔比,有儿子为他长势,她光着一只脚到门外把鞋捡回来穿上,看漏斗子仍然凶气不减,没来由地问了一句:“漏斗子,你是不是还想把我休掉”?

    漏斗子吭哧一声笑了:“老婆子,现今这社会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豹子的心思我知道,他既不想休掉板兰根,还想把文秀娶回家”。

第三百一十七章

    叫驴子酒馆的生意冷清了一段时间以后,又开始重新火爆,这个社会每天都有数不尽的风流发生,谁会介意一个寡妇跟自己雇来的伙计混在一起?女掌柜年翠英脊背上背着自己的小儿子,站在酒馆门口满脸笑容迎接南来北往的客人,大热天崔秀章光着上身剃着光头,肩膀上搭一条毛巾,穿一条大裤衩,站在火炉前为客人烹饪,驴肉的香味溢满凤栖街。

    这天,叫驴子酒馆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客人把草帽戴得很低,他进入酒馆找一个角落坐下,引起了年翠英的注意,女掌柜虽然没有看清来人的面容,但是凭感觉她觉得是个熟人,年翠英来到桌子前问道:“客人,你想吃点什么”?

    客人把草帽取下来放在桌子上,年翠英吃惊地后退了半步,问道:“你可是郭宇村的金宝川”?

    金宝川对年翠英一笑,回答道:“正是,我刚从北边下来,打算吃点饭再回村,想不到在凤栖城里遇见你”。

    年翠英急切地问道:“怎么就回来你一个?郭宇村其他的男人怎么没有回来”?

    金宝川看看满屋子吃饭的人都回过头来看着他俩,他对年翠英使个眼色,答非所问的说:“掌柜的,先来一碗驴肉,再来两个烧饼、半斤散酒”。

    年翠英心里忐忑着,为客人把酒饭上齐,然后在金宝川的旁边坐下,一边看着客人吃饭一边问道:“咱村里跟你一起走的男人可都平安”?

    金宝川的回答非常简练:“他们至少目前还都活着”。

    年翠英还是心有不甘:“你能不能多告诉我一些郭全发的消息?去年冬天,不知道哪里吹过来一股阴风,说郭宇村的十个男人全部死光,郭宇村几乎家家都设了灵堂”。

    金宝川吃惊地看年翠英一眼,回答得照样简练:“去年冬天转马沟煤矿工人暴动失败了,我从那场暴动中跑了出来,以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我知道全发还在煤矿上挖煤,就这些”。

    金宝川吃完饭以后要付帐,年翠英无论如何也不收客人的饭钱,金宝川瞅年翠英招呼其他客人,悄悄地把饭钱压在碟子下边,临出门时告诉年翠英:“我这次回来有可能就不走了,转马沟煤矿那边一有消息我马上就告诉你”。

    年翠英的心里泛起一阵涟漪,这么说来全发还活着!假如有一天全发回来看见年翠英跟别人已经有了孩子,那种局面怎样收拾?年翠英对郭全发并无芥蒂,两口子在一起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已经有了五个儿女,他们的大儿子郭文涛已经结婚,假如不是那次东渡,夫妻俩肯定白头偕老,崔秀章不可能插足年翠英的婚姻!

    老实说发生这次婚外恋是年翠英主动向崔秀章发动了进攻,二十年前两人就有那么一段难以释怀的旧情,重新相遇时一拍即合,并且很快地有了他们自己的骨肉,两个男人对年翠英来说都很重要,年翠英说不清她更加倾向于谁,年翠英心灵的天枰失衡了,陷入两难之中。

    金宝川吃了饭、付了帐,出了东城门,一路向东,上了驴尾巴梁,想起用不了多久就能跟妻儿见面,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一条山路沿着起伏的山壑向前延伸,夕阳西斜,山川里罩上金色的余晖。金宝川归心似箭,健步如飞。他这次返回凤栖,身兼重任,临行前部队首长再三嘱托,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自己身份。所以他不能公开在村里露面,只能选择在天黑时分潜伏回村里。

    村子跟金宝川一年半以前离开没有什么变化,一条山梁上散落着几十幢茅屋,谁家窗子上微弱的灯光点缀着荒凉的夜晚。金宝川穿过树林子走小路来到自家门口,看屋子里灯黑着,母子仨可能已经睡觉。金宝川在自家院子门口顿了一下,然后隔着柴门叫着自己老婆的名字尽量小声喊道:“秀儿,我回来了,快来开门”。

    金宝川的老婆猛一下从炕上坐起,她怀疑自己的耳朵没有听清,也许旷日持久地思念,焦渴的期盼给灵魂罩上一层虚幻,朝鲜女人仄起耳朵细听,听见了柴门口自己丈夫的叫门声,她一连听了三遍,才迟疑地答应了一声,柴门口丈夫的回答清晰而熟悉:“秀儿,的确是我,你把门打开,我回来了”。

    秀儿跳下炕,拉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匆匆忙忙打开大门,门外站着的,的确是自己的丈夫。

    五百多个日日夜夜,朝鲜女人一直在梦中漫游,猛然到来的幸福使得她有点眩晕,朝鲜女人喊了一声自己丈夫的名字:“保川,你可回来了,想得我好苦”!紧接着,身子不自觉地扑向自己的丈夫,闭起眼睛失声痛哭。

    金宝川把自己的爱妻双手托起,抱着女人回到家中,月光透过窗子射进屋子,看自己的一双儿女还在睡梦之中,回家的感觉是那样的温馨,金宝川嗅到了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清香,情不自禁地压在女人身上。

    秀儿在下边默默地期待,那片撂荒的土地期盼着插上犁铧,远别胜新婚,金宝川正当壮年,旅途的劳累一点也不影响夫妻恩爱,随着妻子一声嗲叫,金宝川积攒了一年半的能量开始释放,那是一种天衣无缝的契合,亢奋中的男女都在贪得无厌地索取……儿女们醒来了,爬起来看了老爹爹半天,终于兴奋地喊了起来:“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金宝川伸展双臂,把自己一双儿女揽入怀中。朝鲜女人穿衣下炕,灶火里塞进一把柴,灶口扑出来的火苗映红了秀儿的脸,她把水烧热,像哄孩子那样把保川哄下炕,一只大木桶里把水倒满,金宝川坐进木桶里边,秀儿伸出纤纤玉手,亲自为丈夫洗涤身上的积尘,旅途的劳累被洗掉了,满屋子罩着浓浓的水气。两个孩子爬在炕沿上看着妈妈给爸爸搓澡,感觉中爸爸有点陌生。

    金宝山洗完澡,穿好衣服,从褡裢里掏出来一把糖,塞进一双儿女的手中。

    秀儿透过水雾看着自己的丈夫,这才开始问道:“咱村里其他人回来了没有”?

    金宝川答非所问地说:“我这次回来,大概住不了多长时间,还要走”。

    朝鲜女人一顿,一丝阴影从心底掠过,冲淡了重缝时的喜悦,她突然心里一酸,眼泪盈眶:“保川,听为妻一句劝,穷家难舍,金窝银窝不如咱的穷窝,再不要到外边去奔波了,回来安心过咱们的穷日子”。

    豆油灯爆出一声脆响,灯芯子突然发亮,两个孩子睡在被窝里津津有味地吃糖。朝鲜汉子侠肝柔肠,把自己的女人拥进怀里,替女人擦干净脸上的泪珠,说出的话令女人吃惊:“不消灭日本鬼子,咱们老百姓就永无宁日”!

    女人抬头瞅着自己的丈夫,看丈夫棱角分明的脸上显现出一种刚毅和坚定。洗完澡的丈夫身上散发出一种男人的阳刚之气,令女人心醉,女人脸贴着丈夫的胸脯呢喃细语:“我知道,你肯定参加了什么组织,我无法拴住你的心,你的外甥女张东梅也参加了八路,你是不是跟他们在一起”?

    金宝川立马两眼放光:“我正愁回来以后联系不上自己的队伍,这么说来咱家里就有八路!快告诉我,东梅现在哪里”?

    秀儿告诉丈夫:“东梅现在还在郭宇村住着,八路军小分队也在郭宇村驻扎,这些人平日里不怎么活动,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金宝川把女人推开,说:“我这就去找他们联系”。

    女人埋怨丈夫:“你看你,深更半夜的,你就不能等到天明?再说了,你还没有吃饭”。

    金宝川开了门,一边向外走一边说:“你给咱把饭做好等我,我一会儿回来吃饭”。

    女人看自己丈夫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猛然间狗咬起来了,她心里后悔着,不该告诉丈夫村子里驻扎着八路。

    且说那金宝川来到四合院门口,站在大门外学了一句猫头鹰的叫声,停一会儿院子里有人问话:“客官从哪里来”?

    金宝川答道:“从来处来”。

    院内的人又问:“到哪里去”?

    金宝川对答如流:“到去处去”……

    门开了,金宝川闪身进入。大门随后关上,王世勇把金宝川领进屋,突然之间大家警觉起来,八路军战士看金宝川衣帽整齐,好像刚洗过澡,不像旅途劳累之人,一起拔出手枪瞄准金宝川,张三厉声问道:“说!你是谁派来的奸细”?

    金宝川一脸茫然,不知就里。

    还是葛有亮心细,看出来一些问题,他试探着问道:“先生你可是郭宇村里的人”?

    金宝川稍一思忖,立马哈哈大笑:“我说你们误会了,我本身就是郭宇村人,在家里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所以引起了你们的怀疑”。

    一场误会消除,大家相视一笑,把枪收回。王世勇满脸歉意,刚想道歉,金宝川张口挡回:“非常时期提高警惕属于正常,咱们先谈正事。游掌柜的骡马大队出事了,几个脚夫全部被抓,延安方面正在想尽千方百计营救;我这次下来的任务,第一是尽快建立新的物资转运站:第二是重新组织一支精干的地下运输队,延安方面指示我们今后一个阶段的主要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保证延安的医药和武器供应不能中断”。

第三百一十八章

    朝鲜女人做好饭,等了一个晚上,仍然不见丈夫回来,看那太阳已经挂上树梢,她嘱咐两个孩子好好看家,独自一人来到四合院外,敲响了漆彩剥落的大门。开门的是年贵元,小伙子猜测这个女人可能就是金宝川的老婆,不敢怠慢,把女人领进屋,看六七个男人聚在一起不知道商量着什么,其中就有自己的丈夫。女人知道丈夫跟这些人是一伙,心里头涌上来一种复杂的感觉,她不可能阻止丈夫的行为,只能从心里替丈夫担心。

    金宝川只是抬头看了自己老婆一眼,然后说:“你先回去,我今天可能回不来了”。

    老婆说:“我给你烙了葱油煎饼”。

    金宝川看了大伙儿一眼,说出的话尽量婉转:“我晚上回来”。

    女人转过身悻悻地走了,王世勇亲自把战友的老婆送到门口,很抱歉地对女人说:“对不起,形势越来越复杂,我们需要开会商量对策”。

    女人转过身,不让丈夫的战友看见她眼眶里的泪珠。转瞬间到了盛夏,山村里到处郁郁葱葱,几个女人抱着孩子站在村道上,挡住了朝鲜女人的去路:“我们听说你的丈夫金宝川昨晚回来了,可否属实”?

    看着女人们焦虑而满怀期待的眼神,朝鲜女人不忍心欺骗这些女人,她默默地点头,说:“回来过,又匆匆地走了”。

    女人们的嗅觉特灵,有人问道:“是不是跟四合院的八路在一起”?

    朝鲜女人语塞,这是属于丈夫的机密,她吱唔了半天,终于说:“我去过那里,没有看见我的丈夫”。

    聪明的女人知道朝鲜女人是在说谎,她们抱着孩子围在四合院外边,可怜的女人们只有一个心愿,就是想知道她们的丈夫确切的消息。

    金宝川原来计划开完会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往长安,根据可靠情报,长安的据点也遭到了破坏,他不想在村里头公开露面,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现在看来自己的行踪已经被乡亲们发现。金宝川跟王世勇交换了一下意见,感觉到他们要把郭宇村做为转运军用物资的据点,必须团结、依靠郭宇村的人民群众。王世勇让年贵元把大门打开,把村子里的乡亲们全部请进院子,然后由金宝川跟村里的女人们见面,金宝川的说话照旧简单:“去年冬天,转马沟煤矿工人在八路军的领导下,举行了暴动,但是暴动失败了,一部分人从那次暴动中逃出,一部分人还在煤矿上替鬼子们挖煤,我知道他们都还活着。只有打败日本鬼子,郭宇村的男人们才有可能回来”。

    女人们窃窃私议,院子里乱了一阵子,这时,有人高声问话:“我们也想参加八路,你们要不要”?

    带头问话的是棒槌,水上漂随声附和:“你们要张东梅参加八路,为什么不要我们”?

    王世勇始料不及,在蒋管区活动,一举一动都受****监视,小范围活动一般引不起****的重视,动静闹大了自然会引起****的注意。王世勇给大家解释:“大家先回去吧,等我们研究好了答复你们”。

    金宝川回到郭宇村,不可能不见他的姐姐和外甥女。天黑时分金宝川来到姐姐家里,张大山老婆看见弟弟平安回家,悲喜交加,她搂着弟弟失声痛哭,金宝川替姐姐擦干眼泪,说出的话掷地有声:“姐夫张大山的血不会白流”!

    上午小分队开会时张东梅没有参加,这阵子她默默地站在舅舅身旁,听舅舅跟妈妈说话,舅舅说到老爸张大山时张东梅的嘴角流出一丝鲜血,原来她把自己的舌头咬破。金宝川看见张东梅端庄的脸上显出严峻和悲壮,嘴角有鲜血流出,他说:“东梅,把悲痛哭出来,憋在心里难受”。

    张东梅吐出一口鲜血,斩钉截铁地说:“舅舅,我跟你走”!

    金宝川委婉地说:“我们都参加了八路,我们的一切行动都要服从组织决定”。

    东梅妈妈替东梅说话:“宝川,你就把东梅带上吧,这一年多来东梅一直闹腾着要上前线打日本,已经从家里出走了几回”。

    金宝川解释:“打日本必须依靠大家的齐心协力,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不能仅凭一时的义气”。

    正说话时秀儿进来了,自从昨晚回家到现在,夫妻俩在一起呆了没有几个时辰,亲人们见面,总有千言万语,可是东梅妈妈还是通情达理:“宝川,你先回家去吧,我估计你一时半会走不了,你们夫妻俩一年多没有见面了,在一起好好拉呱啦呱”。

    可是张东梅把舅舅拦住,不让舅舅走:“舅舅,我名义上参加了八路,可是他们有啥活动从来不通知我参加,王队长只是说,我们会给你分配适合你干的工作,我不知道什么工作适合我。你带我走吧,我服从舅舅的指挥”。

    金宝川拍拍外甥女的肩膀:“我会考虑你的要求,过两天南下长安,我会考虑把你带走,但是你必须做好公爹公婆的工作,必须征得他们的同意。回家后替我捎个话,就说大狼跟我一样,也参加了八路,三狼还在煤矿上挖煤,矿山上有八路军的地下组织,我们随时会通过地下组织了解三狼的消息”。

    张东梅点头:“我知道三狼不是孬种,如果有机会替我给三狼捎个话,就说张东梅不会给三狼丢人”!

    山村的夏夜静谧而迷人,蛐蛐儿恬叫,地上撒落漫天的星,远处传来黄河的吼声。两家住得不远,金宝川跟着媳妇刚走到自家门口,看见八路军战士葛有信和年贵元两人急匆匆而来,金宝川知道有情况,打发妻子先回去。秀儿无可奈何地看了丈夫一眼,悄声说:“你就不能吃了饭再走”?

    金宝川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把门留着,我一会儿回来”。说完三个人一起消失在夜色之中。

    原来,葛有信的哥哥葛有亮是八路军安插在凤栖城的底线,葛有亮中午得到消息,稽查队已经从凤栖出发,突击检查郭宇村匿藏的大烟,也有可能以检查大烟为名。对八路军小分队发动突然袭击……情况危急,来不得丝毫犹豫,葛有亮在东城门外的骡马大店里租了一匹快马,不顾个人安危,亲自来郭宇村报信。

    王世勇接到情报后当机立断,决定立刻从郭宇村转移。金宝川他们三个人跟小分队汇合时,小分队已经转移到村外的树林里。战争年代斗争形势瞬息万变,国共合作刚过了一年多,国民党就开始变脸,对陕甘宁边区实行封锁。王世勇他们这支小分队虽然在凤栖并不起眼,但是为了保证地下运输通道的畅通,必须避免跟****发生正面冲突。

    八路军小分队刚从郭宇村撤离,长安方面派来的稽查队就将郭宇村包围,看样子稽查队是有备而来,夜色中稽查队迅速合拢,包围的目标锁定在四合院。

    可是稽查队扑了个空,四合院内已经空无一人。稽查队长看见灶膛内还残留着没有燃尽的柴薪,立马断定小分队没有走远,说不定就潜伏在村子周围的树林里,看样子有人提前走漏了消息。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看见两个壮汉大大咧咧走进院子,稽查队长也不是平庸之辈,看出两人有些来头。不等稽查队长张口问话,两人便自我介绍,一个叫疙瘩、一个便是楞木。两人对稽查队长抱拳,说他们受大哥杨九娃之命,专门前来招待****,****初来乍到,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

    负责带路的向导是郭麻子部下的一位排长,排长认识疙瘩和楞木,两个土匪头目就住在郭宇村,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八路军小分队的行踪。可是排长也是几十年的老兵油子,深知八路军小分队跟杨九娃、郭麻子之间的关系,看样子疙瘩和楞木在使缓兵之计,名义上帮助稽查队,实际上是来拖住稽查队的后腿,为八路军小分队撤退赢得时间。

    稽查队长说话也不拐弯:“我们得到可靠情报,郭宇村有人在走私大烟,他们的基地就在四合院内,想不到我们迟来了一步,有人走漏了消息”。

    疙瘩说得直接:“郭宇村种植大烟属实,这一点连胡宗南司令长官都明白,男人们都被日本鬼子抓了劳工,剩下一些孤儿寡母要吃饭,张德贵、板脑,那些贩卖大烟的亡命之徒已经被镇压,郭宇村再没有贩卖大烟之人”。

    稽查队长冷笑一声:“看样子你们二人来者不善,阻挠稽查队执行公务是死罪,这一点你们大概清楚”。

    楞木朝稽查队长晃晃拳头:“这里是老子的地盘,连刘副军长也让我们三分,你算个什么东西”!

    两个稽查队员害怕队长吃亏,上前扭住楞木的胳膊,想把楞木制服,楞木两只胳膊一甩,两个人立刻倒地。

    疙瘩把楞木挡在身后,对稽查队长抱拳致歉:“队长你误会了,我们都是同一路人,黄河对岸的日本鬼子才是我们的共同敌人,国难当头,大家千万不可失了和气。不过队长刚才说话有点失礼,我们这些人早已经将生死置之脑后,以死相挟,对我们来说不起作用”。

    稽查队长知道遇到了对头,这两个人绝不好对付,不过他不想就此认输,起码他手下还有几十个人,不要让下属小看了自己。事已至此他只得把话挑明:“我们得到情报,这幢院子内驻扎着八路军小分队”。

    疙瘩故作吃惊:“不是说国共合作,为什么要围剿八路?那些人可是抗日的勇士,已经来到这里多时,还活捉了一个日本鬼子的飞行员,刘副军长为此还嘉奖了八路军小分队几支卡宾枪”。

    稽查队长支吾半天,心想知进知腿真君子,不能跟这些土匪头目硬干,于是后退一步,说:“我们初来乍到,不了解这里的情况,弟兄们还没有吃饭,先帮助我们解决了吃饭的问题再说”。

第三百一十九章

    原来,稽查队从凤栖出发时,首先派人去瓦沟镇打前站,郭麻子得知稽查队要去郭宇村剿灭八路军的消息以后,替小分队的安危担忧。八路军对郭麻子有恩,八路军小分队遇到危险郭麻子不可能无动于衷,可是他不能派人去给小分队报信,刘副军长给郭麻子补充了新的兵员,同时也安插了自己的亲信,郭麻子的一举一动全在刘副军长的掌控之中,郭麻子能掂得来这里边的利害关系。

    正好来喜那天在郭麻子的官邸看望女儿,郭麻子便让来喜骑一匹快马,去山寨给杨九娃报信,杨九娃跟八路军交往不薄,相信杨九娃会想办法让小分队脱身。

    来喜一辈子没有干过大事,拿鸡毛当令箭,感觉中荣幸万分,他一路走一路唱,来到杨九娃的山寨故意卖关子,拐弯抹角说了半天,好容易才把事情说明白。疙瘩和楞木一直就在郭宇村住着,杨九娃当下亲自赶往郭宇村,刚刚在疙瘩家门前下马,稽查队已经把郭宇村包围,三个头目在一起商量,觉得杨九娃亲自出面有点不妥,因此决定让疙瘩和楞木去会见稽查队长,见机行事,目的是想办法拖住稽查队的后腿,为八路军小分队安全转移赢得时间。这些混迹江湖的土匪们没有明确的政治目的,他们行为做事的标准只有一条,就是江湖义气。八路军小分队在杨九娃的心目中是一群值得信赖的哥们,所以杨九娃必须帮助小分队摆脱危机。

    一听说稽查队要吃饭,疙瘩舒了一口气,随即答道:“弟兄们稍等,我这就去安排,保证让大家吃饱喝好”。

    疙瘩和楞木出了四合院来到疙瘩家,杨九娃等得心急,问道:“什么情况”?

    疙瘩回答:“我们原先的分析正确,这伙稽查队就是奔八路军小分队而来,不过他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不会贸然行动。稽查队长提出要吃饭,我这就去安排做饭,吃完饭今夜不可能采取行动,看样子八路军小分队早有准备,已经全部安全撤离”。

    郭宇村原先开办过驿站,几乎家家都有大锅,做几十个人的饭根本不在话下,疙瘩媳妇洋芋带领几个女人,不到半个时辰焖好了两大锅小米干饭,做好了两大桶洋芋、豆角、干萝卜丝野猪肉烩菜,大家把饭送到四合院,稽查队走了八十里山路,到瓦沟镇也没有停歇,当下士兵们一人端一只大碗,争先恐后地吃了起来,吃完饭那些大兵们横七竖八躺在院子里睡觉,郭宇村度过了不平常的一晚。

    天明时分郭文涛跟自己的媳妇文慧在外乡收购药材回到自己家里,小夫妻根本就不知道四合院内的八路军小分队已经转移,以往无论什么时候他们回家,只要敲门,在院子内负责站岗的八路军战士就为他们开门,小分队对这两个小主人格外照顾,夫妻俩回到家里基本上不需要自己做饭,舅舅年贵元亲自把热腾腾的饭菜端到夫妻俩住的屋子内。

    郭文涛跟以往一样,扶着妻子文慧下了骡子,把骡子拴在院外的拴马石上,然后用手指头缓缓地敲门,停一会儿门开了,看见开门的并不是舅舅年贵元。而是一个生人,一开始夫妻俩没有怎么介意,一进入院子他们吃惊了,院子里横七竖八睡满了大兵。

    太阳挂上树梢,大兵们睡眼惺忪,看见一个少年领着一个仙女自天而降,飘落在院子中间。兵们全都起来了,睡意全无,他们把文涛和文慧围在院子中间,眼神里有邪火在晃荡。

    一个士兵伸手在文慧的脸上摸了一把,嘴里嘟囔着:“这小妞真叫人心疼”。

    冷不防文慧一张口咬了那个士兵一口,那士兵疼的叫唤了一声,另外一个士兵索性一把将文慧搂住。郭文涛少年气盛,上前猛打了那士兵一拳,士兵们哈哈笑着,感觉刺激而有趣。有几个士兵用枪把文涛逼向墙角,文涛大声吼着:“你们这伙禽兽”!

    那些士兵们并不介意,想一个少年也不会把他们怎样,稽查队长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手下的士兵们肆意作恶,不但不制止,眼神里反而含着鼓励,士兵们在当官的纵容下,更加肆无忌惮,他们索性将文慧的裤子褪下,一人拽着文慧的一只胳膊,对长官献殷勤:“队长,你先来吧”。

    稽查队长不慌不忙,看那文慧稚嫩的脸上显出了惊恐,身子抖索着,眼神里显出了哀求。稽查队长不但没有怜悯之心,反而有一种老鹰捕获小鸡般的自鸣。看那茅草地里有几颗嫩草随风摆动,沟渠里显出了一抹鲜红,仿佛豆蔻花开,让人欲火滋生。

    太阳艳艳地照着,村子里一片宁静,谁也不知道这个宁静的小院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随着文慧的一声惨叫,沉睡中的山村在睡梦中惊醒,隔壁院子里的蜇驴蜂惊恐地坐起来,心仪里掠过一丝不详的阴影,蜇驴蜂知道昨天晚上那幢四合院里住进了大兵,女儿是娘的心头肉,女儿的喊叫声越来越惨烈,娘的心里刀绞般的难受,蜇驴蜂三下两下穿上衣服,赶忙来到隔壁院子,看见大门洞开,一群禽兽们狂笑着,饶有兴致地围观稽查队长在文慧的城池里驰骋,文慧的哭喊声变成了无奈的呻吟,郭宇村在文慧的呻吟中颤栗,蜇驴蜂惨叫了一声:“文慧”!不顾一切地扑向女儿,谁知道脚底一绊,将蜇驴蜂绊倒在院子门口,禽兽们回顾头一看,看见老天爷又给他们送来了一个女人,人在丧失理智的情况下就蜕变得禽兽不如,一个士兵迫不及待地褪下裤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扑向蜇驴蜂,都没有容得蜇驴蜂翻过身,就从后边给蜇驴蜂顶入。

    太阳爆炸了,洒下满天金星,被逼到墙角的郭文涛目睹这不堪入目的一幕,反而老实了,蹲在墙角一动不动。那些禽兽们都转过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同伙们蹂躏女人,谁也不会介意一个文弱少年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郭文涛瞅那些士兵们不注意,一下子拔出一个士兵身后的手榴弹,拉响导火索,随着一声巨响,院子里血肉横飞,倒下了一片尸首。

    那一天,杨九娃和他的几个弟兄们也住在郭宇村,他们在一起喝了一夜的酒,天亮时都在睡梦之中,四合院里的爆炸声也没有将他们惊醒,憨女使劲地将楞木摇醒,楞木睡眼惺忪的坐起来,埋怨道:“人还没有睡好”。

    憨女用手指着院外,惊慌失措地说:“打起来了”!

    楞木问:“谁跟谁打起来了”?

    憨女说:“不知道,刚才一声爆炸,好像就发生在村子里头”。

    杨九娃跟良田爷睡在一起,也被良田爷叫醒,两个土匪头目来到院子里对视着,不知道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停一会儿疙瘩匆匆忙忙地赶来,告诉杨九娃跟楞木:“刚才那一声巨响发生在四合院里边,听说是手榴弹爆炸,稽查队员死了一大片”。

    土匪头目们聚在一起商议,这件事发生得蹊跷,闹不清手榴弹究竟是谁仍的,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土匪头目们决定尽快离开郭宇村这个是非之地。那天晚上喝酒时骡驹子也在场,骡驹子向杨大哥汇报了八路军小分队准备组织地下运输队,靠人力从长安贩运军用物资和武器。杨九娃说他跟陕北红军交往许多年,感觉中那些陕北汉子够朋友讲义气,现今社会天是老大钱是老二,咱们一天到晚忙忙碌碌为啥?还不是为了几两纹银!土匪们做的就是黑道生意,谁给钱就为谁卖命,管他妈嫁谁!

    可是四合院的一声巨响打乱了八路军的部署,那一晚八路军小分队也没有离开郭宇村,而是驻扎在郭宇村外的烂窑内,王世勇身兼重要使命,不愿意跟国民党军队发生正面冲突,国难当头无论如何也不能发生内讧。

    小分队员们一夜没睡,在没有闹清楚稽查队来郭宇村的真实目的之前,小分队决定就在郭宇村周围的山林里来回穿梭迂回,这里是走小路到达陕北的必经之地,这条通道不能中断,必须保证陕北的军用物资供给。

    手榴弹爆炸后升起的蘑菇云在郭宇村的上空久久不散,浓浓的火药味随风飘来,王世勇凭经验意识到,爆炸声来自四合院内!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家发懵,谁也闹不清四合院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大家迅速分散开来,在山里林隐蔽,停一会儿看见山路上几匹马奔驰而来,走进了,王世勇看清楚是山寨上的几个头目。

    杨九娃没有下马,在马背上大声地告诉王世勇:“赶快离开这里”!

    王世勇猛然间明白过来,八路军小分队目前的处境非常危险!在没有弄清楚四合院内发生爆炸的真相之前,八路军小分队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因为在目前看来稽查队是专门奔小分队而来,与其束手就擒,不如先下手为强,给稽查队来一个下马威。可是小分队往哪里逃?哪里是小分队的藏身之地?杨九娃的山寨断不能去,哪里最容易引起****的注意,无奈中王世勇想起了郭麻子,藏匿到敌人的鼻子底下最安全,灯的阴影里最黑。

    那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死马当作活马医,王世勇当机立断,向瓦沟镇转移。二十里山路,小分队走了不到两个时辰,快响午时郭麻子的官邸里来了几个不速之客,郭麻子大吃一惊,问王世勇:“你们怎么会到这里”?

    王世勇的回答也很简练:“四合院发生了爆炸,闹不清是谁干的,我们走投无路,来你这里暂时栖身”。

    郭麻子把王世勇叫到一边,悄声训斥道:“我说你们吃了豹子胆,竟敢在瓦沟镇出头露面,我虽然是一个团长,但是行为做事受人监控,你们来到这里等于自投罗网”!

    王世勇的回答让郭麻子吃惊:“我们八路军向来做事光明磊落,四合院内的惨案跟我们无关,用不着躲躲藏藏”。

    郭麻子大怒:“我说你们怎么像《水浒》里边的牛二,硬让杨志用他的脖子试刀”!

    王世勇哀叹一声:“国共合作时期,相信国民政府不会失信于民,你躲藏起来,证明你心里有鬼,与其授人以柄,不如堂堂正正地站起来,用共产党人的高风亮节为我们正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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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村介绍:
这部小说经过作者重新整理后发表,从内容和形式上都有较大改动,文章主要描写黄土高原一个山村以及周围地区百年变迁的传说故事,作者的主旨是通过对几代、几百个人物不同命运的描写,从一个侧面来浓缩我们这个民族上百年来的历史。抱着负责任的态度,努力使自己的人物真实,可信,给读者以思考、启迪。
寡妇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寡妇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寡妇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